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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生一场康波     1640四海扬帆txt下载     1640四海扬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章 在苏禄补充物资

    蒙达的船队驶入巴里托河口,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凄惨的画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漆黑的烟柱在远处清晰可见,断裂的船板被巴里托河的水流冲入大海,破碎的尸体夹在其中。鲨鱼和硬骨食肉鱼聚集在河口,享受一顿意外的饕餮大宴。

    南十字星鸟旗迎风招展,向所有人宣布谁是战场无可置疑的主人。陈守序在南海号上接待了蒙达一行,这时他才明白蒙达说的不好打发是什么意思。

    四个在面相上就不类好人的船主与蒙达站在一起,有人向陈守序一抱拳,“国主大人请了,蒙东主请我们来,除了钱,很多事情都没说清。某家想问国主,我们跑这趟,运的是什么,去的又是哪里?”

    陈守序看着蒙达,只见他开口说道,“这位船主姓吕,常在荷兰人那里接一些活。”

    从蒙达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那里,陈守序大概能明白“活”是什么意思。郑芝龙起家的20几艘船与巴达维亚就脱不开关系,他是做翻译被荷兰人选中,荷兰人送船送人给郑芝龙让他帮忙去封锁台湾海峡,由此开始了发家之路。眼前这几位想来也在从事类似的工作。

    “我们去台湾。“陈守序的手指轻轻敲着剑柄,“至于运的东西,马辰苏丹很快就会送过来。”

    ……

    战斗结束后不久,马辰方面负责谈判的华人顾问再次来到南海号上,这次双方谈判的诚意都比较足。马辰付出了5000比索和400吨大米的赔偿。拿到钱后,陈守序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河上缴获的几艘船陈守序没看上,扣下物资后把船还了。

    随后舰队驶出巴里托河口,左转进入婆罗洲与苏拉威西之间的望加锡海峡,驶向北方苏禄群岛。

    望加锡苏丹国位于苏拉威西岛南部,他们的军队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挺强。为了不受荷兰人控制地获取香料,葡萄牙人和英国人都在支持望加锡。望加锡军队有不少西洋大炮和教官,各国的雇佣兵。其国内有完整的欧式要塞与棱堡,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

    守序的舰队从金城出发,从苏卡达纳开始一路在婆罗洲近海航行,积累了大量水文资料。在望加锡海峡召开的总结会上,陈守序让四名舰长仔细整理他们的航海日志,结合几次战斗的经验,制作一本关于婆罗洲的海军学院教材。

    战斗总结会上,在诸位军官羡慕的眼神中,陈守序亲自给河口之战最大的功臣拉斐尔号代理舰长皮埃尔.德.梅迪纳军服袖口增加了一条杠,去掉了他头上的代理二字。

    “梅迪纳中校,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拉斐尔号的舰长。正式的铨叙文件回国后由国防部补给你,请继续努力吧。”

    “是,长官。多谢长官,我一定不负长官所托,带好拉斐尔号。”

    陈守序招呼所有人重新坐下,“各位都是部队的主官,战斗已经结束了好几天。此次婆罗洲之战,我们取得了让人炫目的成功。但要说其中一点改进之处都没有呢,那也不客观。今天会议的最后一个议题是请各位主官谈谈对战斗过程的想法,最好能有些给舰队司令部和国防部的建议。”

    陈守序说话的时候点燃了烟斗。见领导开始抽烟,几个舰长和陆军营长、陆战队指挥也纷纷掏出他们的烟斗,南海号的军官舱一片烟雾缭绕。

    陈守序的表情比较轻松,“请各位畅所欲言,提的建议越多越好吗。”

    路德维希.菲尔霍夫是会议室内唯一的陆军代表,便先说话了,“提督,苏卡达纳登陆战我们没有打好……”

    陈守序摆摆手,“说过了,那次的责任在我。”

    “是,提督。我想说的是,陆军要面对的战场环境很多,有丛林战,平地会战和山地战,登陆作战只是我们训练的一部分。我们也缺乏登陆的专用设备,以后是不是请陆战队专门负责登陆作战事宜。”

    如果金城是个强国大国,菲尔霍夫说的是有道理的。陆战队训练成登陆专精,陆军把更多精力放在地面作战上。但现在全国就那么大,也就这几千兵,彼此的分工不能做到那么细。

    对第一个发言的人要鼓励,陈守序尽量用和缓的语气拒绝了菲尔霍夫的建议。

    菲尔霍夫对陈守序拒绝他的建议心里有所准备。如果对手有防御准备,登陆作战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陆军不可能全部甩给陆战队。他主要的目标是第二个建议。

    “提督,在卡里马塔,我曾经短暂进入过丛林作战。孟族人在丛林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我观察了他们的装备,所有人都有一把巴冷刀,此外还有一些轻型火绳枪。从这次地面作战的经验来看,我们的野战营装备过重,在本地显得不够灵活。我在推进的路上就曾多次受到敌人弓箭手的骚扰,我感觉有必要在野战营中增加轻型火绳枪的建制。”

    菲尔霍夫这次说的就很有道理了,陈守序边听边记边点头。听到增加编制,他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在野战营中增加猎兵连?”

    “是,提督。我们现在的野战营有2个近战、2个战列步兵和1个掷弹兵连,6个连中有5个都是重装连,这比较适合欧洲的大规模会战。在亚洲,我感觉会少不了像在卡里马塔一样进入丛林,重装步兵并不太适合在那里的战斗。”

    陈守序频频点头,“好建议,我先记下了。你回去把刚才说的写成报告交给国防部,我们会继续研究这件事。”

    “是,长官。”

    菲尔霍夫说完后,陈守序看了几名舰长一眼,“海军呢?海军就没有建议了吗。”

    舰长们没有说话,首席参谋哈里斯先开口了,“提督,马辰巴里托河一战,你说的话我后来想了很久。既然在亚洲,我们以后会经常面临进入内河作战的局面,海军是不是可以考虑增加桨帆两用战舰的编制?”

    陈守序道:“这个问题我考虑过。我们在金城海战缴获几艘加列桨帆船,当时舰队对是不是把桨帆战舰纳入常规编制有一定争议。我们缺乏桨手,有限的人力不如安排到巡航舰或是陆军。”

    哈里斯.阿克顿:“长官,我明白你说的问题,但桨帆战舰在内河作战中的优势我们不能忽略。如果缺乏足够的桨手,那么我建议只启封其中两艘战舰,不常设桨手,交由海军学院的学员或是没有训练任务的水兵驾驶,目的是对桨帆战舰的战术做一些研究和探讨。”

    哈里斯说的很有道理,陈守序点点头。他现在爱上开会的原因就在这里,几个人之间互相交换一下想法,比他一个人闷头思考的效果更好。

    ……

    舰队沿着望加锡海峡一路北上,因为陈守序想尽量对婆罗洲海岸线做一些勘测工作,舰队的航行速度并不快,有时甚至还会倒回去一段,以进行地形比对。舰队走走停停,经过800海里的航程,于6月初抵达了苏禄群岛。

    奔苏苏丹给了陈守序一个热烈的拥抱,“我的朋友,欢迎你再次来到苏禄。”

    “亲爱的苏丹,你的气色比去年要好多了,就如同这和乐城,每个角落里都焕发着新的生机与活力。”

    去年陈守序离开苏禄的时候,和乐城刚刚开始艰苦的重建工作,一年多下来,苏禄人干的很不错。苏丹的心情很好,“哈哈,阿利穆德从金城带回来的战利品,还有与你们做的火山灰生意,对我们帮助都很大,我要感谢你,朋友。”

    奔苏苏丹请陈守序进了王宫,看的出来,这是一座新建的宫殿,采用了木质结构。

    “我的朋友,不知你亲自来我这里有什么需求?”

    陈守序道,“苏丹,你上次给我的棉兰老高地人很好用,我希望能再招募一些,另外,我还需要一些火山灰。”

    奔苏苏丹:“我的朋友,我手上的棉兰老高地人的数量并不多。你也看见了,和乐岛的重建需要很多人力,我这里很难满足你的需求。”

    陈守序知道,讨价还价的来了。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两码事。

    “苏丹,我要怎样才能得到那些人?”

    奔苏:“朋友,拉湖地区的马京达苏丹是我的好兄弟,他手上有很多高地人。如果你确实需要,我可以向他购买,只是这价钱……”

    陈守序亲自跑这一趟,并不想付出太多现金,“苏丹,我这次来,带的现金并不多。我可以用生丝、棉布、大米和你交换。”陈守序说的这些都是在马辰缴获的物资,

    奔苏眨眨眼,他没预料到现在轮到陈守序没钱了,他有心想拒绝部分交换物资,可又一想,没了陈守序,这火山灰就没了第二个买家。

    奔苏很勉强地道,“好吧,国主,鉴于我们两家一直以来的合作关系,我同意你一半使用现金,一半用物资充抵。”

    两人又继续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达成的协议是,陈守序这边购买2船火山灰,800名高地人。蒙达带来的6艘船,这下才被全部装满。马辰缴获的物资并不多,陈守序雇佣蒙达的运输船,主要就是为了在苏禄这次物资补给。如今已是6月中旬,陈守序不再进行地理勘测,全速航向台湾。

第26章 从未见过比大员更差的海港

    陈守序从苏禄海进入南中国海,乘南风一路北上,远远避开了菲律宾的海岸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蒙达和他的船主们以前也经常跑台湾,但像现在这样始终看不见海岸线的航行还是让他们心惊胆战。守序半是利诱,半是强迫,才逼的他们跟着舰队一行。

    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侦察预警力量只能覆盖近海航线,对金城舰队的动向一无所知。守序的运气倒是不错,似乎老天保佑,他这一路北上并没遇到什么风暴。

    蒙达找到陈守序。过苏禄海之后,他便转移到了南海号上以方便双方联络。

    “国主,我建议从现在开始走近岸航线。”蒙达没有亲身经历过远海航行,只是经常听说西洋人在茫茫大海上横跨数万里的故事,这次跟着陈守序倒是小小体验了一把。

    守序:“有什么必要吗?我现在转向近海,至少会耽误一天的时间。”

    “咳,”蒙达咳嗽了一声,“国主可能是不知道这台湾海峡的厉害。不管是荷兰人,还是佛朗机人,都认为台湾海峡是他们在亚洲最困难的航行区域。风大浪急,事故频发。”

    守序:“都是些什么事故,台风吗?”

    蒙达:“不是台风,遇到台风无论在哪都会完蛋。就是一般的大风,经常会把船吹离航道,导致触礁或者搁浅。前年一艘船从漳州出发本想回大员港,结果被一阵狂风吹到了巴达维亚。”

    蒙达的话让陈守序愣住了,大员和巴达维亚差了几千里。

    蒙达知他不信,便解释道,“那艘船装满了中国生丝,绸缎,蔗糖和黄金,本来应该运货去大员。结果北风太大,把船向南吹偏了极远,船长见大员回不去了,索性就去了巴达维亚。”

    守序:“这里的北风有这么恐怖?”

    蒙达:“北风可以把荷兰人的大战舰吹到失踪。说起来,北风毁掉的荷兰船比台风多了许多。南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我们在航行状态,即便是在港内停泊的船只,风大的时候用三只大铁锚都固定不住。荷兰战舰经常一晚上丢两三个锚,我记得最多的记录是一天被风吹断了5只锚缆。”

    守序:“锚缆被吹断,船不是完蛋了?”

    蒙达:“是啊,台湾这里经常会发生睡一觉起来,港内的船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的事情。还不止这个问题,平常如果风大一些,荷兰人自己都经常错过大员港,被风吹的进不去。”

    守序明白了,他一向都很尊重专家的意见。舰队打舵转向右舷,接近了垦丁半岛,顺台湾岛西侧海岸线北上。陈守序手攥望远镜,4年了,垦丁半岛是他看见的第一块中国陆地。

    确实如蒙达所说,舰队进入台湾海峡后,明显感觉到风速浪速都变快了,战舰适当收了一些帆,降低了航速,一天后,抵达了荷兰人在亚洲最北端的军事据点。

    大员,热兰遮城。

    南海号向热兰遮鸣礼炮7响,热兰遮同样回应7响。

    陈守序和梅登拉开望远镜,一串的沙洲横在眼前,沙洲北方还有数座岛屿。在这个时候的荷兰文件上,岛屿的正式名称是福尔摩莎岛。偶尔也会直接叫台湾,台湾本来专指大员湾,也就是后世的台南附近,此时也会用台湾指代全岛。

    蒙达指向沙洲,向陈守序介绍,“那就是大员岛,原本是一鲲身,二鲲身,直到七鲲身共七座岛屿,现在泥沙淤积,已经连成一片了。大员岛与台湾本岛之间,就是台江内海。”

    大员岛南北狭长,数座城堡和城镇之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椰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风景十分秀美。难怪葡萄牙人将这里命名为美丽之岛。

    热拦遮堡位于大员岛北端,完全控制了进出台江内海的主航道。大员岛南端已经与台湾本岛连在了一起,退潮涉水可过。

    蒙达曾多次来往台湾,主动向守序和梅登介绍,“热兰遮刚建城那会叫奥兰治堡,是以亲王命名。15年前公司董事会用泽兰省的名字给改为泽兰堡,汉字一般写作热兰遮。”

    陈守序盯着热兰遮堡看了好一阵,蒙达在一旁讲解:“热兰遮堡的地势在大员相对较高,堡高三层,主堡共有四座凸角堡,四座半月堡。每座尖角堡有12门长炮,半月堡有3门长炮。朝向海边那座角城,还有两座尖角堡,每座尖角堡4门长炮。此外,海边的水门和堡垒还有6门长炮。”

    热兰遮城外是居民区,也就是后来的安平城,华人上层都聚居在那里。

    陈守序估算了城头火力和,“调万人大军,围城一年,也不知能不能拿下热兰遮。”

    梅登一直没说话,此时冷笑了几声,开口道,“我看倒未必。热兰遮堡虽然在亚洲也能称大型棱堡,火力强大储备充足。但这座城有致命缺陷。”

    蒙达有点被梅登的大话吓住了,“爵爷这是何意?”

    梅登指着热兰遮堡南方的那座高地,询问蒙达,“那座高地上的炮台叫什么?”

    “乌德勒支堡,爵爷。”

    梅登转头对陈守序道,“提督,荷兰人花了12年的时间把热兰遮修到3层高,有6座尖角堡4座半月堡,可真要从陆地进攻,根本不用去打热兰遮堡的主体。只要攻下乌德勒支堡,在高地上架起24磅以上的攻城炮,居高临下朝城堡打,热兰遮就完了。”

    陈守序也把望远镜对向了南方的高地,“除了热兰遮和乌德勒支,荷兰人在台湾还有几座要塞?”

    蒙达:“与大员隔台江内海相望,台湾本岛另有一座普罗民遮城,汉民又称为赤坎楼。此外在北方魍港,荷兰人还筑有福里兴恩堡。魍港是台江内海最北方的港口,汉民也常称为北港。大员北面的北线尾岛还有一座四草海堡,那边用来控制鹿耳门航道。”

    陈守序拿出地图,“除了大员岛与北线尾岛之间的主航道,以及你刚才提到的鹿耳门航道,从外海进入台江内海还有几条航道?”

    蒙达摇摇头,“国主,原本是有10多条大小航道可进入台江内海,就像我刚才说的,多年下来泥沙淤积,**位时,舢板或许能过,稍大的船都不可能过去。便是鹿耳门航道那边,在最高的潮位,8丈以上的福船驶入的风险也极大。”

    陈守序:“好吧,那就是说,我们只能从热兰遮的炮口下走主航道入港了。”

    蒙达还是摇头,“国主,你的船根本进不了港。”

    守序暗骂一声,“为什么?”

    蒙达:“国主,台江内海的水深大约有5至10荷丈(一荷丈1.7米),可容大船航行。可眼前的主航道便是朔望大潮也只有15荷尺深,平常水深更是只有10到12荷尺。您的座船万万不可进去。”

    梅登听傻了,“你的意思,荷兰人只能依靠吃水在12尺内的船在大员港进行贸易?”

    蒙达道:“恩,是的。荷兰人给大员港配备的船只不会超过200拉斯特(荷兰重量单位,不到2吨),你们的舰队里只有暴风号可以驶进大员港。”

    守序道,“荷兰人选的什么破港,除了水浅,这里还有什么毛病吗?”

    蒙达:“还真有。大员港能避东北风,不能避西南风。国主,您知道,台风大多都是从南方来的。”

    守序对荷兰人的眼光无语了,“台风都不能躲,那是会死人的啊。”

    蒙达:“却是如此。荷兰人的船经常会被南风吹断锚缆,撞碎在那边的悬崖上。”

    陈守序现在处的位置倒是看不见悬崖,蒙达手指的方向应该是台江内海里的台湾本岛。

    梅登道:“台湾是巴达维亚到长崎航线的主要补给站,3000多海里的航程,靠小船不是会赔死?”

    蒙达:“跑日本的大船都不会进大员港,他们在热兰遮堡面向台湾海峡的水门外锚定,装上货就走。”

    梅登:“荷兰人怎么选了这么差的港口建城,如果他们的大船要避风怎么办?”

    蒙达:“他们会去佩斯卡多尔列岛避风,也就是大明的澎湖,其实荷兰人最早就想在澎湖设城。那边水深,可避四面来风,离天朝也更近。但澎湖被朝廷视为天朝本土,绝不允许荷兰人公开侵占。双方在澎湖打了一仗,后在中国甲必丹李旦的调解下退到了台湾……”

    陈守序:“既然澎湖被朝廷收复了,怎么荷兰人现在还能去?”

    蒙达:“国主说的也不错。不过朝廷在这些事上,一般都是上下一起糊弄皇帝。仗打完后兵就撤了,城砦早已荒废。荷兰人可以随意停靠澎湖。”

    南海号在热兰遮水门外锚定,守序与梅登、蒙达三人换乘长艇。

    守序问道,“你刚才说起李旦和北港,这北港不是李旦和郑芝龙的基地吗?怎么荷兰人会有城堡。”

    蒙达很诧异,“国主从哪里听说北港是李旦和一官的基地?整个台江内海都是荷兰人的地盘。”

    守序有些奇怪,“李旦和郑芝龙不是移民数万去了北港?”

    蒙达:“移民是有的。那是荷兰人占领台湾后的事,他们重金招募汉民去台湾种植甘蔗,李旦和郑芝龙当时做的就是这个生意。但要说北港是李旦或是一官的基地,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守序感到有点被颠覆了,“你是说台湾在荷兰人之前,没有华人移民?”

    蒙达:“可能百来个福建商人在这边有点产业,移民根本没有。台江内海是很好的渔场,每年都会有100多艘福建渔船来台湾捕鱼。荷兰人开始在大员设城也是看中了渔场,若说港口条件,南边的打狗港要优越的多。但汉民在台江的捕鱼活动,能给大员带来最初的移民。”

    梅登点头道,“台江内海辐射范围也比较大,便于荷兰人搜集岸上的物资。”

    守序觉得蒙达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我有些糊涂了,你的意思是郑芝龙开始做海盗就完全是给荷兰人打工?”

    蒙达冷笑一声:“李旦死后,郑芝龙从区区一介翻译突然崛起成东南最大的海盗,他自己当然有些本事,但更多是荷兰人在其中的作用。郑芝龙起步阶段,荷兰人就是送了他20多艘战船,给郑芝龙开放了台江内海,允许他随便出入,不断给郑芝龙供给军火。让他的势力迅速压倒了其他人。”

    梅登:“荷兰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蒙达:“逼迫朝廷允许荷兰人在福建更加自由地贸易。”

    守序:“可我听说,当时郑芝龙封锁整个福建沿海,反而让贸易中断了。”

    蒙达:“这事啊,就是台海波谲云诡之处了。对荷兰人来说,台海充斥着公开的敌人和伪装的朋友,他们的身份经常会发生变化。郑芝龙封锁台海贸易之前,公司只能通过福建官员的代理人许心素与中国交易,让大员方面很被动。但即便这样,支援郑芝龙也不是巴达维亚的决策。那是台湾第一任行政长官马蒂纳斯.宋克和第二任行政长官杰拉德.弗里德里克.德.韦特两人私下做的。公司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派遣11艘战舰深入漳州湾与朝廷合作打击海盗,不过舰队抵达时郑芝龙已经杀掉许心素受抚了,成为朝廷的官员。”

    梅登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行为门清的很,“郑芝龙给了宋克和德.韦特多少好处?”

    蒙达摇头道,“时隔多年,具体金额只有老天知道了。巴达维亚确切掌握的一笔是郑芝龙在德韦特离任前,给他送了9艘戎克船的战利品,价值在两万两白银左右。德韦特私自把货物在日本出手了,热兰遮的账目上没有丝毫记录。”

    陈守序结合以前获得的信息,算是大致搞明白了。德韦特原本是台湾的高级商务员,宋克的副手,宋克被风吹到海里淹死后,德韦特继任长官。这两人在对待郑芝龙的扶持政策上一脉相承。支持郑芝龙上台统合台海的海盗,然后侵袭福建沿海,把福建官员的脸都抽肿了。

    到了第三任总督纳茨接任德韦特,台湾的事情就盖不住锅了。不过好在,郑芝龙趁巴达维亚派出来剿灭他的大舰队来之前先杀掉了许心素,取代许成为福建官员的海贸代理人。

    郑芝龙把荷兰人好一通忽悠,自由贸易吹的天花乱坠。荷兰人也就顺势与郑芝龙结为盟友,帮他剿灭李魁奇、钟斌和刘香,但荷兰人搞着搞着,发现郑芝龙越来越厉害,他们在生意中比以前还要受限制,便后悔了,又与刘香结盟。事情搞到这步田地,荷兰人在台海玩的离岸平衡手完全失败,郑芝龙尾大不掉。到第四任行政长官,普特曼斯卸任后要求巴达维亚对郑芝龙坚决采用军事打击。荷兰人便亲自下场,结果在料罗湾海战丢了脸,彻底无法再撼动郑芝龙的势力。

    陈守序道:“郑芝龙从不把事情做绝,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学习。他打赢了海战,却比以前给荷兰人提供了更多的商品。”

    梅登研究过料罗湾海战,他对陈守序说道:“料罗湾海战就是你说的典型,荷兰人打赢了几乎全部的海战。但他们对郑芝龙在大陆的势力毫无办法,一战失利便前功尽弃。用海船与大陆拼消耗战,没有希望。”

    17世纪的海船还是不够强,英国人现在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在亚洲海战的输赢是暂时的,而陆地才是决定性的。

    注:郑芝龙贿赂德韦特价值2万白银的船货,出自范迪门的前任亨德利克布劳威尔在1632年12月1日向17人绅士提交的东印度事务报告,《荷兰人在福尔摩莎》辑录。

第27章 荷兰人的台湾行政长官

    热兰遮堡,附城,台湾行政长官保卢斯.特罗德纽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扶着水门半月堡的城垛对他的副手说,“马克斯,总座大人邀请的客人终于来了,台湾的局面这下更加复杂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身边,刚从长崎出岛调来,主管台湾贸易事务的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员马克西米连.拉.迈尔表情有些变化莫测,“可能是我的层次还不够,很难理解为什么范迪门总座不肯从巴达维亚派出援军,反而邀请了一群海盗。”

    特罗德纽斯苦笑,“就像阿姆斯特丹与巴达维亚的立场并不总是一致,巴达维亚与我们面对问题的理解也会产生差异的。很多时候,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会理解不了巴达维亚的现实,巴达维亚也理解不了我们的。”

    拉迈尔有些跃跃欲试,“保卢斯,还记得科恩总座那句话吗?”

    特罗德纽斯表情一顿,“阿姆斯特丹的先生下达他们觉得正确的决定,而我们做我们自己的?”

    拉迈尔没说话,盯着他的眼睛。

    特罗德纽斯摇头道,“马克斯,听我的,别想那些东西,我们不是科恩,巴达维亚也不是半个地球以外的阿姆斯特丹。14年前我就是台湾的评议会委员,台海上的风云变换见的太多了。多少海盗奇迹崛起又瞬间陨落,即便是郑一官,谁也保证不了几年后他会怎么样。”

    拉迈尔去年才被提拔为高级商务员,成为公司驻日本商馆的驻扎官,算是进入了中高层。他与特罗德纽斯这样在东印度服役了10几年,成为高级商务员也快10年的资深领导没法比根基。

    拉迈尔还是不甘心,“保卢斯,我们有1000名士兵。而根据最新的情报,圣萨尔瓦多城的西班牙人现在只剩下100名士兵,巴达维亚只要给我们增援600人,不,300人就够了。我们就能拿下鸡笼港。”

    “可惜巴达维亚一个人也不会派给我们。”

    “保卢斯,那我们自己干。”

    “马克斯,去年我试过了。即便不考虑海峡对面的尼古拉,台湾还有25000中国人,他们里面会有多少人来自别有用心的势力?这还只是公司掌握的数字,实际上他们有4万人我都不奇怪。再加上北面叛服不定麻豆社和不停挑衅的大肚王国,我们只能抽出300人与西班牙作战,对围攻要塞来说并不够。”

    特罗德纽斯转身向公署走去。台湾行政长官公署位于热兰遮堡附城的第二层,就在热兰遮主堡的安纳麦顿尖角堡的城墙下面。热兰遮主堡的地势比较高,附城虽然也是有两个尖角堡和一座半月堡的棱堡,长官公署也位于棱堡第二层,可附堡第二层地面才与主堡第一层地面等高。如果从附堡算起,热兰遮城有四层高。主堡雄伟高大,其实有点像金字塔的构造。这就导致最高层的面积比较小,不利于办公。因此自从附城修建完毕后,长官公署和教堂都搬到了附城的平台上。主堡楼顶平台的办公室让给了驻军司令。

    拉迈尔:“保卢斯,把那些南洋海盗打发了。我们可以自己雇佣人拿下鸡笼港。”

    特罗德纽斯:“学安汶事件的哈曼?不不,保卢斯,现在不是他那个时代了。再说去年台湾贸易亏损那么多,我们现在那里还有军费。”

    “我们先借贷,然后用战利品归还。只要我们能拿下鸡笼堡,其他都不会是问题。”

    特罗德纽斯的脸色变了,他的副手居然是认真的。

    东印度公司历史上并不是没有独走事件,有些人独走的结果是升官发财,有些人则在巴达维亚黑暗的监狱里度日如年。台湾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接任德韦特的第三任行政长官纳茨绑架了已经是中国大官的一官,逼迫郑芝龙签署一份自由贸易的合约。但结果呢?纳茨被明升暗降调到巴达维亚,然后立即被投入监狱。

    郑芝龙在公司的关系绝不仅仅限于台湾。特罗德纽斯知道,把纳茨关进监狱的巴达维亚总座斯派克斯在担任日本驻扎官时,郑芝龙就是他的翻译。台湾在公司贸易版图上,只是一个二流的殖民地,但牵涉的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之处连他都感到很无力。这些事情,不是刚刚进入管理层的拉迈尔能很快就能理解的。

    拉迈尔是自己人,看着年轻气盛的高级商务员,特罗德纽斯决定再教教他。“马克斯,范迪门绝不会允许我们单干,你不要妄自揣度总座大人的想法。联合东印度公司虽强,但亚洲这么大,我们的力量很分散。为什么公司在范迪门先生的执掌下取得快速发展?就是因为他善于利用手上的每一份资源。打仗需要考虑的事情,绝不仅仅是士兵的人数,还需要金钱、弹药,甚至士兵的衣服军鞋,战舰的帆布缆绳木板。这些都是资源,而现在,总座不想把这些资源投入到台湾。”

    拉迈尔有些不服气,“范迪门身上还背着骗子的头衔呢,我们何必怕他。保卢斯你想想看,攻克一座西班牙要塞的荣誉,这种机会可不是那么多。普特曼斯大人是你的姐夫,他如今正在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会任职。”普特曼斯是最成功的台湾行政长官,他对公司在台湾的贡献,正如范迪门之于巴达维亚。即便是料罗湾海战失利也瑕不掩瑜,凭着在台湾的卓越贡献,普特曼斯在东印度委员会短暂过度后回了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会。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个非常正统的官僚机构,在公司里混很讲究关系和根脚。实际上并不像公司在欧洲的人力资源到处宣介忽悠的那样,在亚洲可以只凭本事出人头地。现实情况是60多岁的下级商务员,80多岁的船长例子不在少数。丝逆袭的人不是没有,范迪门就是,不过那真是凤毛麟角。

    特罗德纽斯都想拍桌子了,“拉迈尔先生。我提醒你,我向东印度委员会申请把你从日本商馆馆长的任上调来,是让你来整顿台湾的贸易,不是让你考虑打仗的。况且,政治资源也不是你说的那种用法。在我们与范迪门之间,阿姆斯特丹只会支持他。”

    特罗德纽斯样子是真生气,拉迈尔不敢说话了。拉迈尔本来在日本平户做商馆馆长,那是公司最舒服的岗位之一。

    日本气候好,纬度高,不会有烦人的热带病。日本有钱,日本有大把的女人,日本有太多的外快可以捞。结果拉迈尔只享受了几个月,就被巴达维亚一纸调令搞到台湾这鬼地方来。刚来的时候,特罗德纽斯劝拉迈尔,他没有斯派克斯那种政治资源,能从日本商馆馆长直接进入东印度委员会,继而成为总座。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些年公司打仗越来越多,战争规模越来越大,公司变得不再像是公司,只有在像台湾一样的地方积累足够的军政外交经验,以后的道路才会更广。

    特罗德纽斯见拉迈尔敲打的差不多了,便问起贸易的事,“总座对台湾去年的贸易状况非常不满。你刚到不久,我之前也没催过你。眼看今年又过了一半,你有什么办法能迅速提高贸易额吗?”

    生意是拉迈尔的长项,“长官,台湾的贸易问题太多了。我们面临最直接的问题是军费开支过多,即使不考虑去年对鸡笼的进攻,我们日常有5座堡垒需要维护。我真不知道当初修建附城的工程师脑子是不是也灌了海水。附城对热兰遮防御力量的贡献很有限,却因为地势过低,经常遭遇海水冲刷,墙角塌陷必须不停维护。北线尾岛的四草台堡和卡勒科岛的福里兴恩堡被风浪冲刷,也需要大修。”

    特罗德纽斯也觉得这几个堡垒的设计有大问题,可这主要是他的前任范.代.勃尔格修建的。无论在哪里,基建都是最好捞钱的门路之一。这次的工程基建花费45.7万荷兰盾之巨。虽然只是二把手,但他与勃尔格是连襟,他们都是普特曼斯的妹夫,特罗德纽斯从中也分润不少。

    财发了,勃代尔也死了,锅还得有人背啊。修理堡垒的资金他还必须拿出来。四草台堡控制鹿耳门航道,福里兴恩堡控制了卡勒科岛的魍港,魍港那边麻豆社经常袭击中国蔗农,热兰遮方面不可能置之不理,中国人缴纳的人头税已经成为台湾的主要收入之一,还是最稳定的收入。他必须维持一定的驻军以保护没有武器的中国人。

    特罗德纽斯紧皱眉头,“马克斯,这些开支都断断不能少,节流不太可能,你还是想想怎么开源。”

    拉迈尔拿出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保卢斯。开源的途径主要有两个,一是继续增加台湾本岛的出产。前些年,我们收获了太多鹿皮。为了防止那些原住民把鹿杀光了,目前的禁猎措施还要继续维持。至少在今年,鹿皮我们依然指望不上。”

    鹿皮一度是台湾的拳头出口产品,日本对鹿皮的需求如饥似渴,鹿皮在日本的销售价是台湾采购价的三倍。

    特罗德纽斯直觉得自己太倒霉。从去年10月到现在,台湾的贸易持续出现亏损,与西班牙人打仗输掉,连鹿皮也不能卖。自从普特曼斯担任台湾行政长官后,这儿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亏损了。积累到现在,贸易赤字已经高达6.2万盾,这害的他在范迪门那里挨了好一顿训斥。

    “那就只剩下甘蔗,我们去年的砂糖产量是15万斤。前段时间,我对台湾的甘蔗种植做了调研,我们的砂糖产量很快就能到30万斤,并且具备150万斤的潜力。实现这一点并不难,只要招募更多的中国人,和从中国进口耕牛。”

    特罗德纽斯头痛道,“对,耕牛。公司在台湾只有1300头耕牛,确实不够。你记得今年多派一些船去澎湖运牛。”船的运力是宝贵的,用来运牛肯定不划算,不过为了砂糖也没办法了。

    拉迈尔道,“好的。除了甘蔗,保卢斯,我们现在有个麻烦,很大的麻烦。”

    特罗德纽斯:“你说。”

    拉迈尔:“郑芝龙完全不顾与我们的协议,他继续增加了派往长崎的商船数量。我在日本任职期间得到的数字,去年郑芝龙运到长崎的生丝数量是13万斤,虽然和我们异样,他比之前年的贸易额也有所下滑,但这是他们在日本生丝贸易上第一次超过我们。其他的纺织品,他已经是我们的7倍了。”

    “该死的海盗一官,该死的日本将军,该死的中国流寇,还有该死的鞑靼人!上帝会惩罚他们的。”

    中国愈演愈厉的内战和外战,让贸易额比以前大幅萎缩,生丝的下滑速度是惊人的。棉布更夸张,从前年的60万斤萎缩到了去年的2万出头。蛋糕越来越小,分蛋糕的人之间的竞争肯定会变得更为剧烈。特罗德纽斯有心派战舰拦截郑芝龙的贸易船队,却被日本将军警告了,禁止荷兰人袭击一切来日本贸易的中国船只。日本考虑的很细致,为了防止荷兰人阴奉阳违,他们会把荷兰人的交易放到中国人之后,扣住荷兰武装商船,等郑芝龙的船走远了才放荷兰人出港。

    日本是东印度公司完全不敢得罪国家,特罗德纽斯可不想再惹出第二起滨田弥兵卫事件。

    两位领导正在讨论接下来的工作,长官勤务兵进来报告说,“两位长官,客人已经登岸了。”

    “请他们进来。”

    特罗德纽斯眯着眼睛说道,“马克斯,你调任的第一天,我就对你说过。我打算离开台湾,这里以后会是你来接手。既然范迪门给我们找来一个新的朋友,而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或许我们可以把这变成好处。”

    “保卢斯,你是指?”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宋克、德韦特与郑一官的事情吗?”

    “他们扶持郑一官打击李心素,奥古斯特.一官和李魁奇?我觉得其实他们做的没有错。尽管郑芝龙后来与我们不对付,但也要看到,他成为中国的代理人后,我们的贸易有了飞速的发展。”

    “你说的对。面对不同的局势,我们也可以采用不同的思路。郑芝龙对我们比李心素有用,所以我们用郑芝龙替换了李心素。现在郑芝龙与公司的直接竞争越来越强,那么台湾海峡也许到了需要一点新鲜血液的时候。”

    拉迈尔坐直了身体,“支持金城人对抗郑芝龙?”

    “马克斯,作为台湾行政长官,我们面临的可能是公司最复杂的局面。中国和日本是大国与强国,不是东印度群岛那些小国。凡事不要轻易下结论,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具体如何做,我们要先与他们接触之后再决定。”

    “好吧,保卢斯,你是长官,你来决定。”

    特罗德纽斯摇摇头,“马克斯,在政治上你还要继续加强学习。现在,你先去迎接我们的客人。”

    注1:台湾的贸易赤字见安东尼.范迪门1642年12月12日东印度事务报告,同前书;

    注2:台湾蔗糖产量见《17世纪荷兰东印度公司远东贸易研究》,转引自杨彦杰《荷据时代台湾史》;

    注3:生丝、纺织品贸易额同上文;

第27章 热兰遮会议

    热兰遮城门前有一圈木制栅栏,进出城堡的中国人都在栅栏门前排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台湾与东南亚殖民地最大的区别可能就在这里,居民的民族属性很单一,大多数都是中国人。

    陈守序、梅登和蒙达一行从华人的队列边走过,在城堡门前遇到前来迎接的拉迈尔。互相介绍,略作寒暄,拉迈尔便在前引路,进了热兰遮城堡。棱堡第一层的面积最大,包括附城在内,这层主要是监狱和仓库。

    守序注意到仓库的部分,荷兰人用了很多铁,如果加上调和建材用的糖浆,荷兰人在热兰遮堡下了血本。热兰遮堡的土方单位造价,是明朝要塞的20倍以上。陈守序的观点很朴素,打仗就是打钱,便宜一定没好货。所以不要看城堡的占地面积没有明朝的卫所城大,守军也就千人的规模,可蕴含在其中的能量远远超过普通的明朝要塞。

    登上城堡的第二层,奥兰治旗在台湾长官公署前飘荡。守序见这一层还有一些建筑没完工,便问起身边的拉迈尔。

    拉迈尔不经意地说道,“那是医院,去年动工的。”

    守序暗暗点头,在台湾这种接近热带的地区,军队中患病的人数一定不会少。医院作为最重要的部门,居然还没有建好。而且看上去,工地上的工人也不多。这就有意思了,难道台湾的财政并不乐观?

    进了长官公署,见到台湾一把手保卢斯.特罗德纽斯。让陈守序惊异的是,特罗德纽斯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可以在官话、闽南语间随意切换,这在高层荷兰人可很少见。

    蒙达向陈守序介绍,“特罗德纽斯长官在台湾多年,深受华商的欢迎。”

    特罗德纽斯向陈守序伸手握在一起:“我很荣幸地有很多中国朋友,守序阁下,希望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守序:“我正是为此而来。”

    梅登听特罗德纽斯说了几句话,问起他的家乡,“特罗德纽斯先生是豪达人?”

    特罗德纽斯:“对,我来自豪达。梅登先生去过我的家乡?”

    梅登笑道,“我忘不了豪达奶酪的味道。”

    特罗德纽斯很自豪,“豪达的奶酪是欧洲最好的。”

    又寒暄了几句,拉迈尔把守序一行带到了会议室。

    谈判从火药味开始,拉迈尔先发言,“守序阁下,你们控制的金城,正频繁的与中国进行金额巨大的贸易活动,这与我们大员产生了直接竞争。”

    梅登淡定地回复他,“拉迈尔先生,据我所知,贵公司董事会曾经给巴达维亚下令,禁止你们使用武力拦截在海上贸易的中国商船。除了航向马尼拉的那些船。”

    荷兰人在东印度的保密工作并不好,分散在四处的贸易商站和见钱眼开的公司雇员就像大漏勺般透出各种信息。热兰遮城堡刚刚建成不久,澳门的葡萄牙人就拿到了完整的工事图纸和火力配系。荷兰人无意中截获向马尼拉运输热兰遮图纸的葡萄牙商船,这一度让大员十分紧张。

    与军事机密相比,贸易情报则更加容易得到。巴达维亚曾实行许可证制度,力图拦截所有出海的中国商船,扣留那些没有荷兰人允许的船货。阿姆斯特丹并不支持巴达维亚的这种行为。

    守序对特罗德纽斯道:“行政长官先生,我想我们应该以坦率的态度来面对这个问题。贵公司在亚洲的制海权从没强大到能垄断亚洲海面的贸易。除了东印度群岛,贵公司对航向日本、暹罗、广南的中国商船并没有多强的控制力,即便是马尼拉,贵公司也不能阻止那里繁盛的大船帆贸易。”

    事实显而易见,特罗德纽斯也没必要否认,“我们确实不能拦截所有的中国商船,但我们可以对他们形成威慑力。每一艘出海的中国商船在出发前,都应该明白会有一种风险,如果不是航向大员和巴达维亚,他们的船货随时会被我们没收。”

    梅登冷笑一声,“特罗德纽斯长官,与你们一样,我们也有着双重身份,商人与战士。金城崇尚的是自由贸易,并决心以武力保卫我们的目标。”

    拉迈尔高傲地道:“我们的实力是你们的100倍。”

    守序微笑道,“我在加勒比海用小艇攀爬西班牙人高耸的盖伦船楼,西班牙人在美洲的实力又何止我们的百倍。”

    蒙达见气氛有点僵,便打了个圆场,“各位先生,在这个问题上,金城已经与范迪门先生达成了一致。金城现在最大的销售对象是联合东印度公司。而且他们带来了很多白银,也向巴达维亚采购了很多物资。”

    拉迈尔露骨地说道,“巴达维亚有巴达维亚的立场,台湾有台湾的。”

    面对这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商务员,梅登的语气依旧很平静,“拉迈尔先生,你去过吕岑吗?”

    拉迈尔摇摇头,“我没去过德国。”

    特罗德纽斯转头看向梅登,“古斯塔夫与华伦斯坦决战之地?”

    “数百门大炮在战场上轰鸣,炮弹在空中飞翔,那是死神在挥舞镰刀。来自乡下的农民,抑或是世袭贵族,刚上战场的菜鸟与武艺高强的战士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伴随死亡之镰的每一次挥击,炮声、呐喊声,刀剑交击共同演奏出繁复的镇魂曲。在那个血与火的下午,成千上万年轻的士兵倒了战场上,他们是那么年轻。鲜血在大地流淌,与土壤混合在一起。严寒很快冻硬了尸体,无论他来自新教一方,还是天主教一方。”梅登用舒缓的语气娓娓道来,“我和我的战友从吕岑幸存下来,拉迈尔先生,如果你也去过吕岑,应该就能理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再让我们害怕的战争。”

    陈守序心里为梅登点了个赞,见特罗德纽斯和拉迈尔两个荷兰乡巴佬听的有些发傻,便说道,“行政长官先生,商务员先生,战争总是代价高昂的行为,很多时候没有真正的赢家,会让双方都得不偿失。中国拥有庞大的生产力,也是深不见底的消费市场。生意是做不完的,我们希望能与贵公司成为真正的贸易伙伴。”

    特罗德纽斯在嘴边握拳,轻轻咳嗽一声,“守序阁下,我欣赏你们对自由贸易的态度。但我们得对自由稍微做一些定义。”

    守序点头道,“我理解你的立场,自由需要法律来约束。就目前来说,我们正在开拓的主要是广州市场。”

    拉迈尔也回过神来,“你们不能插手福建与日本的生意。如果你们获得了公司感兴趣的商品,必须以合理的价格卖给我们。”

    守序往椅背上一靠,“我们会赚取合理的利润,商务员先生,我只担心你们没有足够的资金采购我们的商品。”能有一个稳定的下家,陈守序其实求之不得,金城在台湾的人力初期会很有限,精力不会全部放在贸易上,荷兰人乐意全部买走他正好省了销售的工作。

    金城港的存在,可能规范到下南洋的中国商船,同时对本地的马来海商造成了沉重打击。而后者正是荷兰人最急迫想要消灭的敌人。范迪门考虑的是如何能从中国搞到更多便宜的商品运往日本和欧洲,他的立场与大员确实存在一些差异。守序现在做的工作就是消除掉这种诧异,他开始了长篇大论的忽悠。

    特罗德纽斯表示了谨慎看好,“如果你们能获得更多的中国商品,我个人会对你们表示欢迎。”

    守序笑道,“行政长官先生,你得承认一个现实。贵公司吃不下所有的蛋糕,你们在各地都需要合作者。我是一个中国人,而你是中国通。中国很大。中国的内部贸易物流很依赖他们庞大的内河体系,长江和珠江。而福建,其实是他们内部一个闭塞的省份。福建没有内河与他们最富庶最黄金的省份联系,这导致其实有很多产品运不出来,或是陆路海路转运成本很高。”

    特罗德纽斯:“确实,我得承认你们在打开中国贸易之门,获取更多商品方面比我们更有优势。范迪门先生也许正是看到这一点,才会与你们合作。”

    守序:“我们可以合作把蛋糕做大。我用广州举例,广州的政策与福建正好相反,福建不欢迎外人进港,只允许我们从代理商那里集中购买。而广东则是打开国门,欢迎上门贸易。但我们都知道,广州的对外贸易,原先实际上是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占据优势。澳门煽动广州与英国东印度公司交战,就连贵公司在广东也没有稳定的交易渠道。我们有实力,也有关系,我们正在将广州的贸易规范化。”

    特罗德纽斯摇摇头,“广州的贸易是范迪门先生关心的事,我身为台湾行政长官,只关心大员是不是能比以前得到更多的生丝、棉布、黄金和瓷器。”

    陈守序想了想,问道,“你们有中国地图吗?”

    特罗德纽斯点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副大型中国地图。以17世纪的水平看,地图比较精确,大体上的范围都对。欧洲人做事很认真,守序见过胡宗宪编撰的《筹海图编》,地图上的相对位置都对,但风格十分写意。守序估计就算大明皇帝的宫廷里也不会有比荷兰人更精确的中国海岸线地图。

    “钱塘江口,扬子江口。”守序说道,“这两个河口才是中国贸易的重心所在,与之相比,漳州月港其实没有向内陆辐射的能力。”

    特罗德纽斯,“我们知道钱塘江河扬子江,如果你们能打开中国真正的国门,我对此十分期待。”

    守序又忽悠了一通未来的前景,然后说道:“我们国家远在南洋,为了打开中国的国门,我们需要在台湾有一个立足点,作为航线中继。而你们则需要我们驱逐台北的西班牙人,这就是我们此行来的目的。”

    拉迈尔此时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守序阁下,正如我的长官所说。如果你们能弄来更多的中国生丝,我们不反对你们由占领台北。”

    守序笑道,“事情总是一步步来。对贵公司来说,现在盘踞台北的西班牙人是敌人,而我们则是贸易伙伴。这就是进步。每天进步一点点,事情会变得更美好。”

    拉迈尔道:“我祝你们成功。你们占领台北后,我需要在淡水设立一个商馆。”

    守序:“如果是普通的商馆,这没有问题。”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大多数地区都是无武装的普通商馆,他们在亚洲总共有7,8000人的军队,不可能到处派兵。如果可能,守序巴不得英国人也在台北设个商馆,想想欧洲庞大的茶叶需求,守序就留口水啊。茶叶简直是天朝海贸的作弊器。生丝和瓷器还有替代品和别的生产国家,而茶叶贸易方面天朝是无敌的。只是那暂时不可能。也许威斯特法利亚合约签署,欧洲确定了一个长期维系的外交体系后可以办到。

    拉迈尔与特罗德纽斯对视一眼,“那我没有问题了。”

    双方在战后势力范围的划分上并没有多大争议,台湾岛虽然不大,但此时还没有可靠的环岛公路体系,台南和台北的交通必须依赖海路,实际上是被森林与河流切断的两座孤岛。荷兰人在台南的实际控制范围只是热兰遮城南北15荷里,外加台东的卑南社区。特罗德纽斯任上向南部扩张了一些,也只是把影响力扩大到了琅矫。

    台南台北之间,还有本岛最强的土著政权,大肚王国,正好是双方的缓冲区。

    特罗德纽斯叫进来一个年轻人,“这是威瑟林先生,公司的下级商务员。”

    等威瑟林向大家打过招呼,特罗德纽斯道:“威瑟林先生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他经常深入土著地区探险,与那些危险的猎头族周旋,他是公司最熟悉台湾的人。下面就由他来给诸位介绍台湾的局势。”

    梅登好奇地问威瑟林,“威瑟林先生,你与那些猎头族交流的目的是什么?”他知道台湾是荷兰人在人力资源配置上很优先的地区。蒙达介绍过,巴达维亚给台湾派出了很多具有开拓精神的年轻干部,范迪门专门向阿姆斯特丹报告过,在台湾中层岗位都是一岗双人的配置。威瑟琳以如此年纪,就走上了商务员这条东印度公司升职主流通道,实属难得。

    威瑟林从包里拿出一块黄金原矿,“梅登先生,为了黄金。”

    追逐黄金是人类的天性。

    拉迈尔道:“威瑟琳先生在全岛探索了可能的金矿,前不久他差点被琅矫的土著杀死。特罗德纽斯长官听闻之后,立即派出军队向那边的土著报复。”

    威瑟琳向特罗德纽斯行礼,“感谢长官对我的关心。”

    特罗德纽斯摆摆手,“我听到威瑟林被杀的消息,为公司失去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感到伤心。但让我们所有人欣慰的是,威瑟林先生本领高强,成功从土著的屠刀下逃生,那真是一场传奇的冒险经历。”

    守序心中一动,难道荷兰人已经知道台北的金瓜石矿区了?这些荷兰人对地理的勘测还真是厉害。

    威瑟琳道:“我主要是探索台南和台东地区。淡水只去过一次,见过土著在那边采金,那也是一次差点丢了性命的危险经历。当地的土著实力挺强,他们禁止外人进入矿区。”

    梅登问道:“淡水不是西班牙人的地盘吗?”

    威瑟琳拿出一张地图,“我们公司在1629年详细测绘过西班牙人在台北的城堡。他们在淡水的城堡叫圣多明戈城,成员原本有百人左右的驻军,并且常驻有2名在淡水地区传教的神父。”

    拉迈尔道:“西班牙人在台湾从没达到我们的控制程度,他们的殖民地严重亏损。他们在淡水连出城都会面临被杀的危险。他们必须依靠旧衣服等物资向土著购买粮食。6年前,土著袭击了他们出城的购粮队,杀死12名士兵。西班牙人在事后对淡水土著进行了报复,但他们兵力不足,杀了几个土著后,烧毁了圣多明戈城,把军队撤回了鸡笼。”

    特罗德纽斯道:“这还要感谢你们。你们对苏禄人的帮助,让苏禄人在民答那峨岛(棉兰老岛)向敌人发起了大规模反击。马尼拉今年被迫从台湾抽调了更多的军队,现在他们在鸡笼的兵力也只剩下100多人。”

    威瑟林道:“你们还可以得到淡水土著的帮助,他们与西班牙人的关系极差。”

    特罗德纽斯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们只需要巴达维亚给予一点援助就能占领鸡笼。现在都便宜你们了。”

    守序纠正他的观点,“是双赢,特罗德纽斯先生。既然西班牙人在台北的殖民地亏损,而且据我所知,那里的降雨量非常大,热带病流行。我并不觉得你们会比西班牙人好上多少,军队需要开支,城堡需要维护。实话说,我觉得你们也无力投入金矿的开发。那需要庞大的人力。我们来承担这些成本,开采出来的黄金,我们也会用于向外购买物资。你看,大家都有钱赚。”

第29章 荷兰人认知下的台湾地理

    守序与荷兰人经过比较艰苦的谈判,逐步消除掉分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特罗德纽斯把谈判的主导权交给了拉迈尔,而拉迈尔反复强调了淡水商馆,并且鉴于淡水河的水文条件较好,南北风都能避开,荷兰人要求在风期,必要时淡水要给他们提供避风停泊的服务。

    守序以提供避风港为筹码,向荷兰人争取到了以大肚王国所在的大肚溪为界,分据台湾南北的条件。大肚是个势力强大的部落,荷兰人也无力征服。拉迈尔也便答应了。

    除此之外,守序还花钱买下了荷兰人勘测的三幅台湾地图抄本。虽然他手上有更精确的现代地图册,但此时台湾海岸线的形状与后世有很大区别,南部尤甚。后世台湾最大的粮仓嘉南平原此时很大一部分还位于台江内海的海面以下,日本人花了一条战列舰资金建设的嘉南大圳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碧绿的海水。

    台湾基本是个山地岛屿,少数沿海平原大多是由雨水汇集成的溪流冲刷而成。这些溪流河道宽且浅,山洪频发,河道变化也没有规律,先天农业条件不是很好。暴雨会形成水灾,不下雨又闹干旱。台湾作为降雨丰富的地区,现在却只有极少的水田。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兴修水利工程,嘉南平原才会成为粮仓。荷兰人在嘉南平原开发了十几年,也只有热兰遮南北7荷里的区域大体上有一定的规模,这一带也集中了荷兰人控制下的4,5万汉民。他们实控区的两端大约各8荷里的区域,暂时还是由番社控制。荷里是个很大的长度单位,大约有5公里长。

    荷兰人满足于向番社收取一定的税负,通过在热兰遮堡定期召开的番社和中国甲必丹、中国船主联合大会来实现统治。在大会上会敲定番社的土地边界,汉人在番社范围之外耕种,随着汉人移民越来越多,番社逐渐有被汉人分割包围的趋势。

    守序比较土,他最看中的是土地。哪怕现在无力开发,他也想尽力圈到更多的地盘。对于有些荷兰人看中的条款,他却不是十分在意。台湾多山,如果不考虑那些山间小盆地,最主要的平原地区分别是嘉南平原、台北平原、屏东平原、宜兰平原、台中盆地和台东纵谷平原。守序完整拿到了台北平原、宜兰平原、台中盆地的拓殖权,对此守序暗自高兴,至于台东纵谷平原,考虑到荷兰人控制的纵谷南端卑南社区和荷兰人一直错误地认为那边的山里有金矿,守序则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为了表示善意,守序暗示特罗德纽斯与拉迈尔,可以提供给他们个人一些额外的好处。特罗德纽斯和拉迈尔对此极为满意,后续的谈判过程变快了好多。

    最后双方在热兰遮协议上签字,特罗德纽斯开启了一瓶葡萄酒,“先生们,上帝见证,愿我们能开启两国长期的友谊。”

    梅登也高举酒杯,“上帝会裁决背盟之人。”

    台湾没有给守序的舰队提供什么援助,守序也没指望过。他向荷兰人紧急采购了一批物资,用的是在婆罗洲劫掠的白银。苏卡达纳所得的金银,大多运回国填补财政部的窟窿了,守序这里只留下少数,加上在马辰勒索的钱,全部付给了大员。购买了一批火药、船材和棉布。物资运上船后,守序立即启程离开大员。船只锚泊在外海始终让他不放心,他实在受不了大员这破港了。

    守序走后,特罗德纽斯和拉迈尔坐下,把开启的那瓶葡萄酒喝完。

    “马克斯,你觉得怎么样?”特罗德纽斯摇晃着红酒杯,向拉迈尔问道。

    拉迈尔道,“金城也许是不错的合作对象。至少在目前,由他们占领台北比西班牙人好。至于以后,你说的对,还要继续保持观察。”

    特罗德纽斯思考了一阵,“我觉得可能情况比你估计的还要乐观一些。你可以尝试着在不造成亏损的前提下,适当再与他们进行更进一步的合作。”

    拉迈尔笑道,“保卢斯,至少他们今天的采购额就已经填补上了我们接近三分之一的亏损。金城占领台北后,肯定也会有很大的对外采购需求。如果能达到守序刚才说的规模,我有信心稍微做做账,就能完全抹平去年以来的亏损。”

    特罗德纽斯点头道,“对,抹平亏损,这对我很重要。我能不能进入东印度委员会,今年的贸易情况是最重要的考核指标。”

    拉迈尔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特罗德纽斯升职,他的地位也能跟随水涨船高。“保卢斯,你与中国人交往最多,你觉得金城的中国首领怎么样?”

    特罗德纽斯手指轻敲桌面,“至少他的态度很坦率。如果用郑芝龙做对比,我们亲爱的尼古拉.一官会轻易答应你提出来的所有要求。”

    拉迈尔点头道,“然后一条也不会执行。而守序阁下对谈判很认真,他会一条条与我们仔细辩驳,看上去他会遵守与我们的协议。”

    特罗德纽斯:“我想我们都更喜欢这样的对手,至少我们知道他近期要干什么。”

    拉迈尔:“近期?你的意思是长期就未必了吗。”

    特罗德纽斯轻轻摇头,“拉迈尔,根据我的经验,所有的协议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签署协议的人撕毁,也许是他们,也许是我们。纳茨与郑芝龙签的协议,最后不也是被普特曼斯否决了重签吗?”

    拉迈尔诧异地道,“那你还支持与他们做进一步的合作?”

    特罗德纽斯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拉迈尔,你要学会用政治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在台湾海峡,公司能接受所有的变化,唯一不能改变的是我们头顶奥兰治旗荣誉代表的统治权。”

    奥兰治旗其实是奥兰治家族的旗帜,联合东印度公司为了体现联合二字,在东方与本地国家交流时一直都强调奥兰治亲王的统治权。

    拉迈尔:“保卢斯,我相信他们在近期没有威胁到我们的能力,可他们的首领是中国人,比起我们,某些方面他们确实更有优势。如果他们成长到能威胁到我们的时候呢?”

    特罗德纽斯笑的有些高深莫测,“拉迈尔,只要在你我的任期内我们能确保公司在台湾的统治,并且适当对外有些扩张,我们就能在巴达维亚和阿姆斯特丹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收获。”

    拉迈尔道:“你说的对,他们要成长起来,也许需要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特罗德纽斯的话说的很露骨,“拉迈尔,几十年后的事情就不是你我需要考虑的了。联合东印度公司是一家企业,我们则是企业的雇员。既不是这个殖民帝国的世袭贵族也不是公司的股东。我们能把近期的事情做好,已经是对远在荷兰的先生们负责。”

    拉迈尔伸出手,轻轻与特罗德纽斯碰下酒杯,“我明白了,保卢斯。干杯。”

    “干杯,马克斯。”

    ……

    如果说荷兰人给守序提供了一些帮助,那就是给他提供了一位熟悉台湾的向导,曾在淡水探索过金瓜石矿区的威瑟林。

    守序的舰队顺着台湾海岸线北上,他把威瑟林邀请到艉楼甲板。他指着右舷的一座圆堡,询问威瑟林,“那就是魍港吗?”

    威瑟林痛快地说是,“对,卡勒科岛和福里兴恩堡,在热兰遮城北7荷里。”

    守序注意到魍港所在的岛屿附近也有一条进入台江内海的主航道,“威瑟林先生,我看这条航道也挺宽,为什么没有船只往来?”

    威瑟林道:“我们把魍港的航道叫北航道,公司刚来的时候,北航道也有12荷尺深,是台湾承接中国移民的主要港口之一。因为正对着八丈溪的河口,魍港航道的淤塞速度比南方的主航道和鹿耳门航道更快。”

    守序知道,八丈溪是后来台南与嘉义的界河。他不经意地问道,“福里兴恩堡的城墙有多厚?你们还没有完全征服这里的土著吧。”

    威瑟林也没有隐瞒,这不是什么机密,“五块中国砖的厚度,对土著来说,福里兴恩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守序点头道:“这里也是你们曾经给郑芝龙提供的后方基地吧?”

    提到郑芝龙,威瑟林就比较谨慎了,“阁下,郑芝龙当海盗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公司任职,对当时的历史并不清楚。”

    守序一笑,不再追问,便聊起台湾的地理。

    据威瑟林介绍,台湾最优良的天然港口无疑是位于南北的打狗港(高雄)和基隆港,虽然葡萄牙人用福尔摩莎但他们没有勘测全岛地形。荷兰人在大员站稳脚后才慢慢探索了全岛,他们开始甚至认为鸡笼和淡水是同一地方,还是西班牙占据台北后,荷兰人才发现两地相距了6荷里,是两座不同的港口,而且水文条件都比大员好。

    守序将荷兰地图与回忆中的台湾地形做了对比,发现除了台北平原、台中盆地和台东纵谷平原,其他的平原地区与后世的海岸区别都蛮大,就如嘉南平原,比后世更加狭长,从海岸地区步行一天半就能抵达山区。

    台北平原虽然没有荷兰人占据的嘉南平原大,但台北有全台湾通航条件最好的河流,淡水河,这对缺乏基础设施的前期开发来说尤其重要。

    据荷兰人估计,目前全台大概有10万土著,加上集中在台江内海附近的4,5万汉民,全台的人口大约为15万人。守序知道,台湾在清末的人口接近百万,这大概就是台湾在没有现代机械前能够养活的人口上限。这个时代肯定更少了,适宜耕作的平原土地更少吗,全台上限70万是比较合理的推测。他拿到的大肚溪以北的区域,台中、台北和宜兰,大概可以养活20万人,如果加上台东纵谷平原的花莲部分,勉强能到25万。20万农民,4万非农业的生产人口,1万军队,这是守序的长期规划。

    注:特罗德纽斯爱捞钱巴达维亚是知道的,但范迪门一直没抓到确实的证据。威瑟林的冒险经历挺有趣。顺便,蒙达也是历史人物,他是苏鸣岗的女婿,像其他人一样,蒙达这个名字也是从荷兰文转译回中文。

    晚上还有一更。

第40章 台北地区,淡水与鸡笼

    台湾西部平原集中了全岛多数的土著人口,平原总体狭长,向东步行一天到两天就会进入山区,大多数地区还是森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平原上河流众多,但大部分都不具备通航能力。

    从荷兰人的台南和高雄算起,主要河流从南向北依次有高屏溪、曾文溪、八掌溪、北港溪、浊水溪、大肚溪、大甲溪、大安溪和淡水河。

    这些河流均发源自台湾中央山脉,中央山脉拦住了南来的水汽。台湾在降雨的空间部分上,极为不均,中央山脉的降水能达到5000mm,而西部沿海地区则只有1500mm。时间分布也很不均匀,5月至10月的丰水期集中了一年的多数降水。台风对降雨的贡献极大,频发的台风会严重影响台湾的农业生产。

    如今正是小冰河期的末尾,降雨比正常的年景少,而且集中在了雨季的几个月。急速的降雨通过距离短坡度大的河道迅速流入了大海,而缺乏降水的枯水期则经常面临无水可用的局面。

    旱灾对农业生产有很坏的影响,但对汉人移民台湾却不是坏事。雨季会让人寸步难行,而旱灾只是降低了亩产,却让移民能更快适应台湾的气候。旱灾排干了很多沼泽,降低了疟疾发病率,有利于移民修建基础设施。

    所以在历史上,汉人对台湾的开发是从台南开始。台南的年度降雨分布更加不均,与台北相比,台南不下雨的时间更长,更有利于移民投入户外工作。而台北即便在后来的清朝,也被台南人视为瘴疫之地。

    鸡笼是台湾有名的雨港,年度降水可以达到3000mm。不过也是因为小冰河期的存在,根据荷兰人的统计,现在的降雨比正常年份少了很多,否则西班牙人也不可能成功在台北地区建立殖民地。

    舰队在北上时,顺便对台湾的海岸线做了一些初步的测绘工作,重点是主要河流的河口地区。大肚溪是大肚王国的地盘,在越过大肚溪河口后的台中大甲溪,陈守序对梅登说,“地形看上去尚可,以后有必要在这里修建一座港口。”

    梅登道:“这里也是大肚王国的势力范围。”

    守序道:“我说的不是现在。大肚王国在我们与荷兰人之间提供了缓冲区,短期内我们有必要保留这个国家。给他们留下大肚溪好了,大甲溪我们要占据。作为我们与大肚王国的天然边界。”

    后来台湾的县市边界基本也是沿这些横切西部平原的天然河道布置,比如大肚溪的河道基本隔开了台中与彰化,沿着河口布置工作倒是比较方便。台中北面是苗栗,台中与苗栗之间被山区隔开,没有可靠的陆上交通。守序对台中地区的开拓并不着急,这里的优先次序比较低。而且如果要把势力深入台中,与大肚王国的战争就不可避免。开疆扩土的战争暂时还没必要,发展要一步步来,台北能稳定占据下来就是巨大的成功。

    苗栗县与台北平原之间也没有可靠的陆上联系,但守序对苗栗的开发需求就比较急迫了。

    他对梅登说,“你要做好尽快开拓苗栗的计划。”

    梅登道,“我以为初期只有台北平原是重点。”

    守序摇摇头,“除了台北就是苗栗,除了形成对大肚王国的防线,苗栗还有石油。”

    苗栗的油田是露天的,清朝人就会私采。守序当然弄不出内燃机也无法提炼石油,但露天的油井依然有很大用处,除了在木材和煤炭之外提供一种重要的燃料,油矿也能提供沥青。沥青是最重要的船材之一。

    “后龙溪河口宽阔,航道中央还有沙洲能在一定程度上避浪,应该能开发成小型的港口。”

    “足够把苗栗的油运出来的规模?”

    “对。”

    “这似乎不难。”

    苗栗的北面是新竹,进入新竹地区后,就是台北平原地区,从新竹、桃园、台北一直到鸡笼,都能建立可靠的陆上联系,这将是台湾分基地的核心区。

    在淡水河口,守序与梅登仔细观察了西班牙圣多明戈城的遗址。

    威瑟琳说道,“没有被烧毁之前,圣多明戈城有8门火炮。”

    梅登放下望远镜,“背山临河,河道完全被覆盖进了炮台的射程,西班牙人的眼光不错。”

    西班牙圣多明戈城旧址所在的位置背靠高耸的山脉,西南为与城堡地势持平的小块平地,东北方和东方是深深的山间峡谷,地势十分险要。

    守序点头道,“我看淡水没有比西班牙城堡的旧址更合适的筑垒地点,我们要尽快在原址上重建淡水堡,这样还能利用西班牙人打好的地基。”

    梅登:“棱堡还是圆堡?”

    守序:“淡水将是我们最重要的商港,不要省钱,棱堡化。先就修一座,我看将来最少还要修两座圆堡才能完全控制淡水港。”

    梅登:“好吧。我都快不想做台北总督了,你分派的任务都好难。”

    守序笑了,“你在我的执政府实习了几个月,难道不觉得从头开始建设一个国家很有趣吗?台湾虽然是我们的分基地,可你面临的工作,其实与我差不多。”

    过了淡水河口,绕过台湾北角,再继续航行不远就抵达了鸡笼外海。

    鸡笼是台湾最好的海港,四周山岭环抱,提供了良好的避风地。港口外面的社寮岛(鸡笼屿)屏障了海口,挡住了东北风和海浪。鸡笼屿与台湾本岛的东侧航道只有100米宽,西侧航道只有600米宽,完全被火炮的射程覆盖,西班牙人在鸡笼屿建设的炮台封锁了航道,给舰队提供了安全的锚泊场所。鸡笼港在鸡笼屿内海一侧,有一片长1.4公里,宽700米的方形内澳。因为没有后世的防波堤,内澳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建筑港口,现在西班牙人主要的港口是在鸡笼屿的内侧。除了方形的内澳,鸡笼内海还有一片长1.5公里,宽200多米,折向西南的狭窄海湾,海湾里面甚至还有小海湾。不需要防波堤,这两座小海湾就是最适合建设海军基地的地方。

    梅登惊叹于鸡笼优良的港口条件,在他们经历过的港口里,阿卡普尔科也不过如此。

    守序叹了口气,“就是降雨比较多,即便是现在比较干旱的时代,鸡笼最多也就只有3个月不下雨。而且因为没有通航内河,鸡笼港没有向内陆的辐射能力。”

    梅登:“已经很不错了,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没有内河对于军港来说并不关键,商业港口我们则有淡水。”

    指着鸡笼屿,守序点头道,“我们所有的计划都要先从攻占西班牙的城堡开始。”

    西班牙人在鸡笼修筑了1座三角棱堡,各尖角堡分别是圣奥古斯丁堡、圣安东尼奥堡、圣米兰堡,除了棱堡,鸡笼屿最高处的山上还有一座圆堡,至圣三位一体堡。军堡之下便是圣萨尔瓦多城,也即西班牙人在台北的主要居住地。

    西班牙军堡的规模也只是比热兰遮城略小而已。西班牙人为了避开荷兰人控制的台湾海峡,他们从台东太平洋一侧北上,最早登陆的地区在台湾东北角,圣地亚哥港,但他们后来发现虽然圣地亚哥港能避西南风,但在东北季风期,圣地亚哥港完全不能待,港内白浪滔天。西班牙人很快便转移到了条件更优越的鸡笼港。因为读音接近,原先的圣地亚哥港便被当地人叫做三貂角。

    西班牙人进入了台北后,因为他们的经济比较困难,经常吃不饱饭,偶尔来的马尼拉补给船他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因此有些士兵便陆续逃向荷兰人的控制区,一些西班牙失事船只的海员也陆续落到了荷兰人手里。因此守序现在手上关于鸡笼港的情报还算比较充分。

    西班牙第一批在台湾登陆的军队有3个连240人,只有40白人,另有200名邦板牙士兵。

    登陆的次年,马尼拉向台湾派出了庞大的增援部队,10余艘盖伦组成远征舰队,陆军则有500名白人和1200名土著。加上原驻守于台北的力量,西班牙军队将会达到2000人。如此强大的军队自然不是为了保卫台北,马尼拉当时想一举攻下热兰遮城,毁灭刚刚起步的中荷贸易,巩固马尼拉在贸易中的特殊地位。

    那也是在台湾的荷兰人最危险的一个阶段,荷兰人担惊受怕了很久。不过也该是荷兰人天命所归,西班牙人倒霉地在路上遇到风暴,损失了一半人船,只有250名白人和600邦板牙士兵和卡加延劳工安全抵达台北。经过风暴的打击,西班牙人自然无力南下进攻台南,但一千多人的驻军也让荷兰人完全熄灭了北上进攻台北的想法。虽然几任台湾行政长官多次向巴达维亚请求派出舰队驱逐西班牙人,但总座们都没有同意,台湾的重要性还比不上马六甲、锡兰和马打兰。

    虽然与荷兰人同时起步,而论起初期对台湾的投入力度,甚至马尼拉比巴达维亚还要大。但西班牙人做生意完全不是荷兰人的对手,台北殖民地的贸易可以用惨淡二字来形容。而且西班牙人发现,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是驱逐荷兰人,那么台北对他们来说确实没用。荷兰人无力封锁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中国到马尼拉的贸易航线一直很通畅。没有贸易功能的殖民地就如无根之水,台北不能赚钱,西班牙人也不需要台北赚钱,这就让台北的重要性逐年下降。

    后来鸡笼的驻军连年减少,淡水堡被放弃后,西班牙人在整个台北地区的驻军就只剩下3个白人连,1个邦板牙连和1个超编制的卡加延劳工连。科奎拉任职菲律宾都督时,台湾的驻军还维持着4个连的规模,但他的兴趣完全在南方的棉兰老岛,陆续抽调了台湾的大多数驻军。

    西班牙人现任台湾最高长官叫冈萨洛.波蒂里奥,他上任时鸡笼的驻军只剩下65名白人士兵和水手,28个邦板牙人,96个卡加延省人。就是这点可怜的兵力,他在去年打退了特罗德纽斯的进攻。至于现在,荷兰人的情报显示,鸡笼的西班牙驻军只剩下一个白人士兵和邦板牙人的混编连,还有接近百人的卡加延劳工,除此之外,还有有些在鸡笼本地招募的天主教土著士兵。

    与荷兰人一样,西班牙人在台湾也投入了相当的精力进入传教工作,天主教对传教的热情比新教高的多。此时荷兰人在台湾的正规陆军有600人的规模,此外他们还能征调一只数百人的土著军队。西班牙人地盘比荷兰人小,对土著的控制也不如荷兰人,他们的本地土著士兵数量比荷兰人少的多。

    看着眼前的三角棱堡,守序真是服了这些欧洲人对于修建城堡的热情,威瑟林向守序介绍道:“守序阁下,去年特罗德纽斯曾派出一只包括水手和士兵在内共317人的部队攻打鸡笼港,不过没有获得成功。西班牙人在小小的鸡笼屿安放了40门火炮,我们攻打起来十分困难。”

    守序向哈里斯下令,“升起作战旗,以南海号为先导,舰队逼近圣萨尔瓦多城。首先,我们来试试那有多难。”

第41章 基隆之战,具礼如初

    如果不算棱堡,圣萨尔瓦多城的城墙周长只有400米,与其他殖民地城市一样,很多居民都住在城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圣萨尔瓦多城位于社寮岛的西南角,遗址后来成为台湾中华造船公司的厂区,完全消失不见。

    此时的鸡笼屿还不是后来填海造陆形成的和平岛,如今鸡笼港口处的岛屿依然分成了八斗子岛,社寮岛和小鸡笼屿。西班牙人的设防岛屿是社寮岛和小鸡笼屿,但因为兵力不足,他们已经放弃了小鸡笼屿,兵力全部集中在了社寮岛。

    自从建立国家,陈守序也开始以文明人自诩,不再是以前见船就抢的海盗。因此他先给港内的西班牙人送去了一封劝降书。

    守序想了想,选择了中文书写劝降书,他相信城内肯定有能看懂中文的翻译。

    全文很简单,就两句话:

    “冈萨洛.波蒂里奥长官台鉴:

    若阁下倾听我方的投降条件交出至圣三位一体要塞和圣萨尔瓦多城,我将对阁下及麾下的军队以至诚相待。倘若对此不闻不问,那就只有诉诸武力解决。

    陈守序具礼如初”

    因为守序对繁体字能认不会写,所以劝降书由他口述,华人卫队长蔡元定书写。蔡元定在劝降书最后按照明朝人的习惯加上了具礼如初。守序问起具礼如初是什么意思。

    蔡元定解释道:“大人,以前书信最后一般是以顿首再拜结尾。现在都简化成具礼如初,虽然开始属于误用,但用久了却也成为大明人的习惯用语。”

    守序想了想,也对,虽然他与波蒂里奥并不认识,但他与西班牙人最初的交往便是佛罗里达海峡炮战。蔡元定在这里用具礼如初倒也贴切,用大炮向西班牙人致敬吗,可不是具礼如初。

    守序笑嘻嘻地说道,“很好,就这么写了。”

    蔡元定倒是没想到他的大人居然是这么解释具礼如初的。

    劝降书写好后,找谁送信守序倒是犯了难。他的基干军官都是海盗出身,是西班牙人的死敌,西班牙人对海盗从不留情,抓到就吊死或是卖为奴隶。他不确定冈萨洛.波蒂里奥会不会发疯处死使者。找个小兵去送信,这规格又不够。

    最后还是威瑟林给守序解了围,攻打西班牙要塞让这位荷兰商务员热血沸腾了,主动向守序讨过递送劝降书的任务。

    荷兰与西班牙是敌国,威瑟林是东印度公司下级商务员,人选和职位都很合适。西班牙人总不会疯狂到处死荷兰信使。

    威瑟林在圣萨尔瓦多城的西班牙人面前大大出了一把风头,眉飞色舞地带着西班牙人的答复回到旗舰。

    波蒂里奥的回信更简单,只有一句话,也是用中文书写。

    “陈守序阁下:

    我不能也不会按照阁下的命令交出城堡,因为我与麾下决心固守。

    冈萨洛.波蒂里奥”

    劝降也只是走个程序,守序对结果并不意外。既然西班牙人拒绝投降,那便交战吧。

    圣萨尔瓦多城临海的两座尖角堡分别是圣奥古斯丁堡和米兰堡,守序的舰队以旗舰南海号为先导,拉斐尔号与暴风号后续,驶入了棱堡的射程。

    守序注意到圣萨尔瓦多的港口停泊有4艘船,一艘小型三桅战舰,一艘纵帆通报舰和两艘中型戎克船。西班牙人在港口依托一处狭窄的航道修有石质的船坞,这让守序很高兴,省了他自己修建船坞的麻烦了。敌人似乎放弃了海战的打算,船上的大炮也都搬走了,看来应该是把人力和火力都集中到了圣萨尔瓦多城。

    西班牙人迅速打响了城防炮,他们在棱堡安放有数门18磅以上的重炮,火力充足。短的时间内,舰队周围就落下了200多发炮弹。南海号被4枚炮弹击中,幸好不是18磅炮弹,船板没有被击穿,一面船帆被炮弹打破,西班牙人还削断了南海号的一根侧支索。

    交战中,南海号阵亡1人,还有4人受伤,幸好伤势不重。拉斐尔号和暴风号看上去与南海号情况差不多。

    守序见用木船与敌人的棱堡交战实在太吃亏,便指挥舰队换舷驶出圣萨尔瓦多城的火力覆盖范围。他走下艉楼,向首席参谋哈里斯下令,“召集各舰长和陆军营长登舰。”

    拉斐尔号舰长皮埃尔.德.梅迪纳,梅尔维尔号大副、代理舰长雅克.罗西利,暴风号舰长凯文.佩利,如果加上旗舰南海号舰长勒内.阿勒芒,3个法国人1个英国人。

    陆军营长路德维希.菲尔霍夫,他的副手切支丹指挥官原政信。原本切支丹轮不到参加这种海陆联席军事会议,不过随着几次仗打下来,切支丹的表现确实好,他们的地位有一定提高。

    除了金城的陆海军军官,守序还邀请了汪汇之参加会议。

    梅登让众人传阅了荷兰人画的鸡笼屿地图,上面标出的西班牙人火力配系对进攻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阿勒芒作为在座的首席舰长,开口道,“提督,与西班牙人的棱堡作战,我们还是吃亏了。我们只有2艘等内战舰,与西班牙人耗不起啊。”

    见士气不大高,守序信心满满地道,“大家不要灰心。西班牙人把城堡修的越坚固,我们以后的工作就越方便。圣萨尔瓦多肯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敌人的炮越多,我们的战利品就越丰厚。”

    暴风号舰长佩利发言道,“提督,我丝毫不怀疑我们能取得胜利。但我们得减少士兵们的伤亡,我们的人力很有限。”

    守序赞同地点头,金城元老院不同意在台湾投入过多的人力,守序这次北上的舰队是抽调的极限。两艘巡航舰,一艘双桅护卫舰,一艘捕鲸船,3个连的陆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台湾的全部兵力,金城死不起人,无法与西班牙人打消耗。

    西班牙人有城堡,而金城的优势则是兵力。菲尔霍夫道:“我们有280人的陆军,还能抽调出120人左右的陆战队。而我们的盟友……”

    汪汇之道:“我能出300人。”

    菲尔霍夫点点头,“那样我们就有700人,我们的陆军比西班牙人多的多。”

    梅登道,“提督,我们海陆并进,先在社寮岛另一侧登陆,攻下岛上的制高点至圣三位一体堡,再把战舰的重炮运上去,轰击圣萨尔瓦多城。”

    阿勒芒道,“舰队继续逼在圣萨尔瓦多外海,让西班牙人无法增援至圣三位一体堡。”

    守序笑了,“你们看,人多就是好,西班牙人的城堡不是问题。”

    决定做出,舰队首席参谋哈里斯便与陆军一起制定登陆计划和序列。这次北上陆军没有携带野战炮,舰队紧急拆除了4门1磅回旋炮,装上三角炮架,作为陆军登陆时的火力支援。登陆艇还有3艘,装备短炮的火力艇也还有3艘。

    当天是来不及登陆了,舰队在鸡笼港西侧寻了一处海湾锚定。西南季风期,海湾朝北的开口不是问题。守序不顾疲劳,用长艇依次与各舰接舷,与士兵们谈笑一阵,并送去一些酒。

    第二天上午,舰队在西班牙人的视野之外换乘,登陆梯队全部坐上汪汇之的6艘船和暴风号、梅尔维尔号。

    守序指挥着南海号和拉斐尔号继续压到圣萨尔瓦多城下,并没有进入火炮射程。蒙达带来的6艘戎克船也与舰队编在一起。

    梅登则带领登陆梯队绕到了社寮岛东侧的八尺门航道,社寮岛东北侧的海岬最远处距离至圣三位一体堡接近1公里,基本超出了堡垒的有效射程。

    第一批抢滩的是陆战队,接着是陆军,汪汇之的人最后登陆。西班牙人眼看着金城军队登陆却毫无办法,他们总共就一个连的陆军,根本无力出击。

    梅登不紧不慢地卸下回旋炮,傍晚时分才向至圣三位一体堡进攻。为了减少敌军炮火杀伤,同时也无须担心西班牙人出城反击,梅登直接使用了松散的进攻队形。各部在进攻中不时停下以小队向至圣三位一体堡射击。西班牙人拼命反击,可他们的火力实在有点弱,只打倒了5名金城士兵。岛上崎岖的地形和岩石给军队造成的障碍都比西班牙人的火力强。

    士兵们很快围住了敌军要塞,使用抓钩、简易梯攀爬堡墙,扔进去手榴弹。这是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切支丹冲进至圣三位一体堡后,很快杀光了敌人,清点尸体,梅登发现西班牙的守军只有32人,10名白人,22名土著,他们甚至连炮手都凑不齐。

    守序得知陆军攻下了三位一体堡,便率领舰队离开圣萨尔瓦多城外海,转移到八尺门航道停泊。登陆的士兵可以休息,舰队携带的棉兰老高地人不行,守序连夜督促他们转运舰队拆下的18磅和12磅重炮,整个晚上,社寮岛都充斥着高地人那奇怪的口号声。

    到了天明时分,已经有6门重炮运到了三位一体堡,加上城堡原本就有的8门火炮,一共14门火炮对准了圣萨尔瓦多城。

    两城之间的距离只有500米,都在互相的火炮射程之内,但三位一体堡对圣萨尔瓦多城居高临下,优势比较明显。炮群集中向圣安东尼奥堡射击,那里是西班牙人在鸡笼的行政长官公署所在。

    尽管弹药也很宝贵,但守序还是更看重人命。他没有投入陆军向圣萨尔瓦多城冲锋。炮击持续了两天,直到安东尼奥堡的城墙被打出一个缺口。

    梅登立即投入了全部陆军向西班牙人发起冲击,同样无须考虑西班牙人的反冲锋,依然采用了松散队形。圣萨尔瓦多城的兵力稍微充足一些,但也没有给金城士兵造成多大杀伤,冲锋的路上伤亡不足10人。

    最后的战斗发生在城内的修道院,那是一座坚固的建筑。士兵们用水手刀和手榴弹白刃格斗拿下了全城。冈萨洛.波蒂里奥在修道院向陆军营长路德维希.菲尔霍夫投降。

    战后第一件事是清点缴获物资,城内共有2.5万枚八里亚尔银币,也就是2.5万比索,大约价值1.6万两白银。此外,城内还有价值100万比索的货物。

    武器方面,城内的40门火炮和大量弹药全部成为战利品。

    人员方面,俘获了自冈萨洛.波蒂里奥以下446人。其中115名西班牙人,62名邦板牙人,93名卡加延劳工,42名妇女,116名男女奴隶,18名儿童。除此之外,城内还有42名鸡笼本地的土著射手。

    见收获丰富,守序心情极好,原本元老院中对出兵台湾就有一些阻力,现在就凭在圣萨尔瓦多城这些缴获,就可以说是赚大了。连带对着西班牙俘虏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圣萨尔瓦多城升起南十字星鸟国旗,守序立即将圣萨尔瓦多城改名为和平城,鸡笼港改名为基隆港。至圣三一要塞改名社寮要塞。

    西班牙人在鸡笼屿的驻军和居民在最多的时候有2000人,守序的舰队此时全部人手差不多也刚好这个数,西班牙人留下的建筑完全够住,倒是省去了新建住宅的麻烦。

    注:基隆之战基本复制历史上荷兰人攻打基隆的过程。荷兰人更夸张,攻下基隆堡只战死5人,伤15人。俘虏人数见范迪门1642年12月12日东印度事务报告,《荷兰人在福尔摩莎》p238。缴获白银、物资和土著射手见《台湾史》,宋光宇,p60。

第32章 台北行政长官辖区

    攻占基隆后,守序建立了台北地方政府的架子,梅登代理台北行政长官,全面主持台湾工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勒内.阿勒芒卸任南海号舰长,转任为台北分舰队提督;第二野战营营长路德维希.菲尔霍夫转任台北陆军司令。三人均进入台北行政长官辖区评议会,守序学习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阿姆斯特丹董事会的做法,他只直接任命了三位评议会成员,剩下两个名额交给评议会自行推荐。

    台北行政长官公署就位于原来西班牙的长官公署内,梅登直接占据了冈萨洛.波蒂尼奥的办公室。在之前的战斗中,和平堡一些建筑设施在炮火中被打坏。在驻扎期间,他们的军队并没有大规模涉足台湾本岛,一部分人在和平岛,一部分人去了淡水。利用现有的官兵、战俘和从基隆临近番社征集到的人力,同时开启和平堡、社寮堡和淡水堡的修复扩建和重建工作。为了尽快投入使用,淡水堡并没有使用火山灰水泥,而是使用了传统的建设工艺。

    长官公署是和平堡最先完成修理并装修好的建筑,家具基本沿用了西班牙人的存货,草创时期,守序和梅登都不想弄的太奢侈。

    此时守序和梅登手捧酒杯站在梅登办公桌前,正欣赏着刚刚挂上去的守序大副戎装像。油画与南十字星鸟旗并列,画像中的守序身穿四分之三甲,站立在社寮要塞的城头,手扶长剑剑柄,注视着向他献上佩剑的西班牙行政长官。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几艘战舰。

    “一个月的时间,你的这幅画像终于完工了。”

    守序对此很满意,“西班牙的人才确实多,小小的基隆城都能找到合格的画师和乐师。”

    “基隆城虽小,却也是欧洲人进入中国的三个窗口之一。”

    守序轻抿酒杯,大航海时代带来的不仅仅是贸易商品和欧洲武器,欧洲的文化也与中国产生了碰撞。欧洲的油画和西方音乐此时都已经传入了中国。

    所谓三个交流的窗口,即是葡萄牙人的澳门、荷兰人的大员和西班牙人的台北。虽然荷兰人的大炮最猛,但荷兰乡巴佬在传播文化方面比葡萄牙和西班牙人还有一定差距。从几十年前澳门的罗明坚开始,欧洲的传教士、工程师便把欧洲的乐器带入了中国。利玛窦、郭居静、庞迪我、汤若望,均是精通音乐的复合型人才,这其中又尤以意大利人居多。庞迪我甚至还在万历皇帝的宫中教会了4名太监和弦。

    守序在基隆城中找到了古钢琴、小提琴、大提琴、长笛、低音号、定音鼓、管风琴、羽管键琴等等十余种乐器,差不多可以组建一支小型管弦乐队了。

    梅登看着守序,“战俘里不少人都是我需要的人才。你想好怎么处理这帮战俘了吗?”

    守序皱着眉,“我们现在不是海盗,打下基隆城,各国都在看着我们的行为。声誉也是重要的资源,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强留俘虏了。”

    “还是决定释放他们?”

    守序轻轻点头,“妇女儿童无条件释放,完成三座城堡的修建工作后,波蒂里奥以下所有西班牙军政俘虏也全部开释,当然他们要是自愿留下为我们工作也很好。”

    “可我们没有船送他们回去。”

    “我当然不会送他们去马尼拉,释放的俘虏都交给台南荷兰人,让他们处理。”

    “邦板牙人和卡加延人呢?他们只是西班牙人的奴隶,我需要这批人力。”

    “好吧,菲岛土著都留给你。”梅登是守序临时任命的台北代理行政长官,因为没有得到元老院的正式任命,头衔前还有代理二字。守序会在回到金城后解决这个问题。

    梅登这才比较满意,“你准备拿多明我会的那些修士和学校教师怎么办?他们也许会有很大用处。”

    守序对这批天主教牧师感到很头痛,必须得承认,这个时代的知识很多都掌握在教会手里。传教对西方殖民扩张影响极大,西班牙人实际上是一手握紧刀剑,一手高举圣经征服了新大陆。在亚洲同样也不例外,只要信奉了天主教的土著,西班牙人会视他们为自己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教徒对西班牙人更忠诚。荷兰是新教国家,在传教方面没有西班牙人那么狂热,但对信教土著同样也是更为信任。任何殖民地长官,都会很支持牧师的传教工作。

    守序问梅登,“你有什么建议?”

    梅登轻轻摇晃酒杯,思考了一阵,“我们还是从疟疾开始,无论在金城还是在基隆,你一直在强调蚊虫,也就是疟疾的危害。疟疾防控条例更新了数次,一次比一次繁复具体。”

    守序点头,“我只能用不断灌输的方式让所有人重视疟疾的问题。在金鸡纳树长成之前,我们缺乏特效药。你在基隆尤其要注意,要督促士兵们做好卫生勤务工作。”

    梅登道:“我会按照你的条例执行。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和平岛是个与大陆隔开的岩石岛屿,没有可怕的沼泽与湿地,西班牙人在此也经营了16年,各项基础设施都做的不错,岛上没有疟疾流行。”

    守序:“和平岛我不担心,但你轻易不要踏上台湾本岛,即便要去也只能在冬天登岛。”

    梅登:“你说过如今是个小冰河期,台北的冬天会下雪,所以不会有恶性疟原虫。难怪你金城后第一件事不是查看缴获的金银,而是去了军装仓库。”

    恶性疟原虫对人类杀伤力最大,但对温度的敏感性也最高。恶性疟原虫需要摄氏22度以上气温维持3周才能繁殖,这接近了蚊子宿主的寿命,气温在摄氏18.9度以下,恶性疟就无法存活。间日疟原虫没有恶性疟那么挑剔,15度以上都可以存活。

    守序笑了:“我看见了西班牙人堆在仓库里的毛皮大衣。虽然此前广东的华商对我说过台北的冬天比雷州冷,雷州又比海南冷。海南的冬天单衣就可以过,雷州要穿棉衣,而台北需要皮草。但总归亲眼检查过才能放心。”

    毛皮大衣意味着此时基隆的冬天气温会在0度左右,至少冬天是安全的,一次大范围的降雪就会打断恶性疟原虫的繁殖。只是因为每年西南季风期频繁的人员交流,海船会把处于恶性疟原虫潜伏期的携带者重新带入台北,但这已经比本地不断繁殖的恶性疟原虫带来的危害小多了。

    梅登叹了口气,“淡水那边,我们暂时可以像西班牙人那样,只维持住对淡水堡的控制,不深入淡水河上游的台北盆地。但基隆我肯定要完全控制,西班牙人已经打下不错的基础。我肯定会有很多岸上的工作需要处理,如果只能在冬天登岛,我担心会处理不过来。”

    守序非常坚持,“这个问题没得商量。不光是你,陆军司令菲尔霍夫,海军台北分舰队提督阿勒芒,你们台北评议会的所有成员都不允许在冬天以外的时间登岛。除非陆军卫情分队确认台北已成低疟区,那需要很长的开发时间。”

    梅登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我只能服从。但我要提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先把舰队里的黑人官兵全部留给我。”

    因为立国在湿热地区,现在金城所有官员都深刻理解了黑人官兵的好处,他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他们能观察到黑人几乎不会患上疟疾。守序没向官员们解释原因,那太超前了,不是现在的人能理解的。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由于长期的进化,黑人中高达95%的人是达菲阴性,先天免疫间日疟,对一半种类的恶性疟有高度抵抗力。在疟疾高发区,黑人简直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见守序在犹豫,梅登说道:“西班牙人在基隆的档案里有对台北地区的人口统计,可能未必精确,但对我们也是重要的参考资料。从新竹开始一直到基隆的台北平原,总共有不到6000名土著,西班牙人控制了淡水堡附近和基隆地区的4个番社,只有1200人。”

    梅登和守序暂时都没管宜兰。宜兰平原的人口比台北多,宜兰约有万人的土著。台北与宜兰之间被群山阻隔,没有可靠的陆上交通联系,宜兰的噶玛兰人也比较凶悍,难以管束。因此宜兰虽然能种植水稻,但那暂时不是守序拓殖的重点地区,现在他们关注的对象就是台北平原。

    守序想了想,“这次的远征部队,包括陆海军在一起有200多黑人官兵,全部留给你?舰队会缺人。”

    “对,我全要。而且不管他们原来是什么军种,我会一概把他们转为陆军。有了这200多人维持对熟番的日常控制,然后我打算在冬天全面动员一次,我就能征服整个台北平原。这样就不会像西班牙人一样,连淡水堡的城门都不敢出。”梅登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至于你那边缺少的人手,你自己想办法吧。”

    “好吧,好吧,都留给你。”守序无奈了,台北确实更困难,“但你不要在台北过多杀戮,只要番社服从我们的统治并向我们纳税,可以给他们一定程度的自治权。”

    “我明白,人力是宝贵的,所以我还需要那批西班牙传教士。”

    “你要传教士干什么?”

    梅登耸耸肩,“至少接纳了天主教的番社,会比生番更文明一些,也能更为我所用。”

    守序提醒他,“你不要在信仰上惹出大麻烦。阿勒芒他们都是胡格诺教徒。”

    梅登:“相信我,我经历过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血战,没多少人比我更理解信仰分裂带来的隐患。我会处理好的,和平岛上只能有新教,但西班牙人在台湾本岛已经洗礼了数千人,如果要想更快开发台北,我得继承他们在这方面的遗产。”

    虽然梅登信心满满,守序还是感到没把握,他问道,“台北是哪个修会的教区?”

    “多明我会。”

    西班牙是金城目前最显著的敌人,而教会作为西班牙殖民地最强的政治势力,这方面的情报守序自然也搜集了不少。西班牙人在菲律宾有5大修会组织,分别是圣奥古斯丁会、多明我会、方济各会、耶稣会和圣奥古斯丁住院会。天主教国王陛下给这些修会分配了各自的教区,也就是传教的地盘。各大修会之间为了争夺传教权和教区互相勾心斗角,经常把马尼拉大主教的训诫当空气,除非主教大人是本修会自己人。

    与带有浓厚军事修会和征服色彩的耶稣会相比,多明我会的政治面貌更模糊一些。

    守序心中一动,“你是不是已经找那些传教士谈过了?”

    梅登微笑道:“当然,他们都同意留下来。”

    守序:“我们是西班牙的敌人,为什么他们还会留下来?”

    “我的执政官阁下。虽然我已经改宗,但我也曾经是个天主教徒。你可能很难理解天主教修士对传教的热情。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把那些食人生番和猎头族归化为文明的教徒,为的可不仅是替天主拯救更多的迷途羔羊,更重要的是那意味无尽的财富。”

    守序:“我明白,在美洲我见过耶稣会的白银。天主教修会在各自的教区势力极大,耶稣会就是南美教区内最大的银行,控制了教区的经济命脉。”

    梅登:“这段时间我与那些传教士有过不少交流,菲律宾天主教会的类银行组织比南美还神秘,连国王派人查账都查不动。”

    守序:“可台湾是个不发达的殖民地,而且我们也不会允许他们在这里掌握政治和经济势力,多明我会的人有必要留下来继续传教?”

    梅登摇摇头,“台北的经济再不发达,这里也有几千受过洗礼的教徒,没人会轻易放弃。”

    守序:“可我不希望台北变成天主教势力占优势的地区。”

    梅登道:“我给他们分配了教区,只能在现有番社中传教。你不是打算向台北移民20万人吗?几千天主教徒到时不会有什么影响。”

    守序皱着眉,“这样当然没问题,但他们真的同意如此苛刻的条件?”

    梅登一笑,“其实他们是为了中国的传教权。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基隆、澳门和大员是欧洲人进入中国的三个窗口,荷兰人的大员不去管,澳门并不配合多明我会修士进入中国传教,那里是耶稣会的地盘。”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与耶稣会争夺中国传教权,多明我会选择了基隆作为进入中国的桥头堡。”

    “完全正确。虽然多明我会的传教士在台湾有多人被淡水的生番杀死,但他们还坚持留在台湾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进入中国。已经有十几个传教士由于风暴和海盗死在了台湾海峡,但他们还是对此坚持不懈。”梅登将杯中酒饮尽,“中国教区意味着几十上百万的迷途羔羊,我向他们许诺了,会帮助他们进入中国。”

    许诺进入中国是空头支票,无所谓的事。守序想了想,“现在基隆有多少天主教传教士?”

    “埃斯基韦尔神父、嘉彼拉神父、西六左卫门神父、园永神父,后面两个是日本人。此外还有几个佐理修士。”

    守序叹了口气,“好吧,你是台北行政长官,你坚持有必要,那我同意。”

    台北长官达到了目的,微笑着说道:“感谢执政官阁下的支持,天主教修士是西班牙驻军和番社中间的润滑剂,对我们来说,同样也是如此。”

    西班牙人在台北地区有数座教堂,淡水堡与和平堡的两座已经被取缔,但他们在台湾本岛还剩下八尺门航道对岸汉人的涧内社区教堂、大巴里教堂、基毛里教堂,在宜兰的苏澳港还有一个司铎的住宅。通过这些教堂,西班牙人控制了淡水的八里芬社、基毛里社、三貂社和塞那社,宜兰那边也先后有600多人守洗。

    多明我会的修士在台湾传教很和平,甘冒生命危险去调解番社内战,开办学校,甚至会请求西班牙驻军原谅杀死神父的番社。西班牙人下乡收税征募人力,都要带着神父,不然他们很难收到东西。

    守序:“不谈传教士了,你对评议会剩下两个位置有什么想法?”

    “财政部驻台北特派专员博格斯先生是合适选择,另外一个我还难以决定。”

    “在我走之前尽快决定下来。”

    “好的……”

    守序结束了会谈,离开长官公署。梅登随后释放了来自基隆几大番社的战俘,有了黑人士兵和传教士的协助,他迅速完成了对基隆港周围地区的控制,并重新恢复对淡水河口附近八里分番社的统治。从东西两侧圈定了目前台北长官辖区的核心。

第33章 浙江商人

    占领基隆城不久,守序的战舰便陆续进入西班牙人的船坞维护,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本已接近完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7月下旬,一场台风袭击了基隆港,外海狂风巨浪,两人合抱的大树都能被拔起。瓢泼大雨仿佛从天上倒下来,雨水已经连成线。污水从下水道的井口倒灌出来,就像黑色的喷泉。

    老水手们提前有了预感。战舰降下所有帆桁,加固了锚缆,受到的损失不大。淡水堡工地就惨了,半个月的功夫白费。面对台风过后的一地狼藉,守序的计划被迫推迟。他决定索性再继续停留一段时间,维修船只的同时顺便招募一些水手。从而把计划外从舰队抽调的黑人官兵造成的人员缺额补齐。

    守序从基隆城的战利品中拿出一部分物资和白银,用来招募华人。说起来,台北比金城优势的地方就在此了,距离中国更近,更便于吸引移民。

    金城占据的西洋航线是南北走向,一个季风期内只能顺风单向行驶。从中国到金城,商船一年只能往返跑一趟。硬要逆着季风之字航行当然也不是不行,但那样的代价太大,所需的时间也太多。从大员到巴达维亚,顺风一月可达,逆风就得三个月。普通的商船轻易不会如此做,只有携带贵重物资和军情之类的重要信息,船只才会尝试长距离逆风航行。

    从福建航向台湾是东西走向的航线,无论是南风季或是北风季,中间总有合适的航行风向,商船一年内在台湾海峡可以反复航行多次。而且因为航程短,出洋未必需要大船,荷兰人在热兰遮一年能统计出400多艘中国商船,其中自然以中小型船只居多。

    西班牙人在鸡笼港对华贸易是个大悲剧,原因是多方面的:荷兰人竞争力太强;马尼拉收购价格更高;西班牙人无法提供稳定的交易环境等等都是影响的因素。

    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基隆、淡水易手的消息传到中国大陆,而海商又集中了中国此时最富于开拓精神的一批冒险家。在台风过后的休整期间,淡水堡的筑城部队给守序送来一位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客人。

    守序借用梅登长官公署做了接待,寒暄过后问道:“潘先生是浙江人?”

    “金华府兰溪人。”

    潘学忠,字鑫良,与很多在海商与海盗两个身份间游走的闽粤商人不同,这位有生员身份的浙江商人要显得更儒雅一些。

    守序笑了笑,“潘先生不要怪我多问一句,我在海上见到的多是福建和广东海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来自浙江的朋友。”

    潘学忠微叹一声,“确实如此。早前的嘉靖年间,这大明海面上的贸易中心是双屿岛,那时跑海船的老板都是弊省浙江人,福建和广东只是给我们打工。自从朝廷毁了双屿,海澄开海后,这情况就反过来了。”

    守序大约知道双屿是嘉靖年间闹倭寇的往事,他继续问道:“潘先生的意思是现在浙江商人主要是往福建跑船?”

    潘学忠:“我们现在没有可靠的与洋夷交流的渠道。除了几位势力大的海商能跑跑琉球和吕宋,其他人都得把货运到安海卖给郑家。”

    浙江商人不能直接与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做生意,守序能理解,郑家控制了福建近海,浙江的海船过不去。他问道:“长崎也不能去?日本可是大生意。”

    “我们去日本的航路上,如果遇到红夷战船或是郑家的船队会十分危险。”潘学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便是到了日本,我们也没有郑家的关系,货不是那么好卖的。”

    守序明白了,“所以你们会去琉球与萨摩藩做交易。”

    琉球被萨摩征服已经30多年了,萨摩一直没有废除琉球国王。琉球王实际上是萨摩藩的藩臣,萨摩在琉球设置在番奉行,对琉球实际统治。日本禁海前,明朝禁止日本商船前往大陆,萨摩则可以披着琉球的马甲从中牟利。日本禁海后,纸上宣布的是只有中、荷两国商船才能前往长崎交易。这个时候琉球实际上又成为日本在长崎之外的第二个贸易窗口。不方便去长崎的商人,就会去琉球与萨摩做生意。

    “大人说的没错。”潘学忠摇摇头,“但萨摩毕竟只是个中转人,采购量不如长崎。很多时候他们还要赊账,华商得等他们把运过去的货销售完了才能回款。至于马尼拉……吕宋夷虽然有钱,可那实在太远了。就连弊省的几位豪商也要与松江府那边合作才能过去几艘船,不如福建广东方便啊。”

    守序点点头,夹缝里生存,确实不容易。

    潘学忠苦笑:“我现在没有那些豪商的实力,只能把生丝棉布运到安海,从郑家那里赚一点辛苦钱。”

    “那先生怎么会来台北?我听说你们把台北成为瘴疫之地。”

    潘学忠听到这里有些恨意,“安海那边的人太不好打交道。我听说淡水变了天,吕宋夷都被打跑了,便想过来试试运气。瘴疫什么的,也顾不上了。”

    郑芝龙做生意不讲道理很有名,人都是逼出来的,守序能理解潘学忠为什么冒险到台北来。

    “先生到台北来是想做点什么生意?”

    “硫磺。淡水有硫磺出产。”

    守序自然是知道台北有天然硫磺出产,实际上这也是他看中台北的重要原因之一。黑火药三大成分,炭不是问题,硫磺和硝石就麻烦了。硝石非常稀缺,靠积硝、硝田都不靠谱,金城就算以10万人来计算,每年靠搜集土硝制造的火药往多里估计也达不到2吨,完全是杯水车薪。要满足国内的需求,必须要进口硝石矿。明朝沿海地区其实也缺乏硝石,守序能够得到的最稳定的硝石来源是印度。

    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孟加拉做硝石生意,利润比课盐税还高,没有英国人两头卖印度硝石,美国南北战争根本打不起来。智利就更不用说了,后来直接打了一场硝石战争。

    靠搜集厕土制造火药,只能是聊做补充。荷兰人卡死了马六甲海峡,印度硝石过不来,这让金城目前的军火补充严重依赖荷兰人。守序有时想到这个问题晚上都会睡不着觉,目前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趁如今与荷兰人关系尚可时,多储备一些孟加拉硝石。

    硫磺他就一定要自行解决了。虽然南洋也有很多火山出产硫磺,但那毕竟不在实际控制区。占据了台北,他就能自行生产硫磺,至少解决掉一项重要军火原料自产问题。

    出于对军火生产的敏感性,守序问道:“潘先生是怎么知道淡水有硫磺的?”

    “大人,虽然我是第一次来台湾,但淡水和鸡笼有硫磺不是秘密,吕宋夷未占此地之前,每年都会有四五只船,多的时候有七八艘船到此地,皆是为了硫磺。前辈们用旧布与土著交换硫土,运到福建用牛油提炼。”

    还要用牛油提炼,成本不低啊。守序便道:“潘先生,如今我们控制了淡水和基隆,你回去可以告诉大明的商人,我们欢迎他们来做生意,提供交易场地,并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们有钱有货,你们可以向广东那边了解我们的信誉。”

    潘学忠站起身向守序微施一礼,“感谢对潘某的信任,金城的声誉,我们也是知道的。但还请原谅,你们的嘱托我可能做不到。”

    守序惊讶地道:“这又是为何,潘先生担心没有利润吗,我从不让合作的朋友们吃亏。”

    潘学忠摇摇头,“贵国所需,潘某想来,无外乎生丝,松江、南京棉布和瓷器之流,请大人理解,这些货物我们在福建沿海都必须销售给郑芝龙,不然我们出海都会有危险。”

    守序恍然,郑芝龙垄断了近海制海权,这是他的核心利益所在。“潘先生放心,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潘学忠可能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不要生丝的海商,表情有些讶异,“那贵国需要什么?”

    “大米、人口、耕牛,以及……”守序微微一笑,“茶树。”

    棉布实际上也是台北需要的物资,但由于比较敏感,守序暂时不打算采购。西班牙人在基隆的棉布存货短期内还足够。至于茶树,守序并不是想获得茶叶产品,他要的是在台北种植茶树。台北周围是全台湾最适合种植茶叶的地方。

    潘学忠来兴趣了,他抬头问道:“贵国用什么支付?”

    守序拍拍手,手下有人端进来一张盘子。

    “硫磺、汞、铜……”守序掀开盖着盘子的红布,微笑道:“还有黄金。”

    一大块黄金原矿摆放在所有人面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星星点点动人心魄的光芒。

    人类所有形容财富的言语在黄金面前都是苍白的。不需要多说了,潘学忠带着双方对未来共同的期盼离开了基隆。

第34章 我打算去趟辽海

    台风过境后,淡水堡的建筑施工进入比较顺利的阶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淡水堡作为面向中国的窗口,守序已经决定把华人卫队长蔡元定调出任淡水堡驻军指挥官,连带他的华人卫队也全部调至淡水堡。

    工作看起来都比较顺利,守序心情很好,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航线资料。

    梅登走进了房间,将一份计划书重重拍在了桌上。

    守序也不和他置气,带着玩笑的口气说道:“梅总督好大的脾气,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给的这份材料。上帝啊,黄金、铜矿、煤、石油、火山灰、石灰、水银、磷,明矾石膏石墨硫磺。”梅登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要开采这么多矿石,你不如杀了我吧。”

    守序淡定地问道:“你看完了吗?”

    “当然没看完,只看了5页我就冲过来找你了。”

    “哦,”守序抿了口热茶,轻轻点头,“那只是一期开发计划,你继续看,后面还有用来制造玻璃的石英砂、制造陶瓷的陶土瓷土,铜和黄金冶炼厂,茶叶种植。最后是造船,台湾这么多大木,不用来造船多可惜。”

    “……”

    看着梅登无语的表情,守序的心情很畅快,“梅总督。我了解你,虽然生气,但你还是知道这些矿产对建立一个国家来说有多重要。除了铁矿,这些基本矿物能满足我们近期的大部分需求。”

    “我当然明白……”

    不等他说完,守序便继续说道:“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些矿都集中在台北周围,大屯火山群就能给我们提供硫磺、火山灰,基隆山则有金矿、铜矿。”

    大屯火山是一座死火山,但大屯火山群的安山质火山角砾凝灰岩在山下风化形成的粘土具有与火山灰相同的性质,同样也可以用来制造水泥。石灰石在台北则到处都是,煤矿是台北地区最丰富的矿藏。金矿铜矿均在金瓜石,水银在台北盆地基隆山下,瓷土在淡水北投,耐火粘土在台北三重桥,明矾在基隆山里数处分布,石墨在宜兰。对农业至关重要的鸟粪化石就在基隆港外的棉花屿。再加上苗栗的石油,小小的台北堪称聚宝盆。其实台北也有一些低品味的褐铁矿磁铁矿,淡水河口也有铁矿砂堆积,但与投入的人力相比,开采起来不划算。

    虽然有些矿比较少,却也能够维持一个几十万人的微型国家运转很长时间;也许有些矿质量不好,比如台北的低级瓷土肯定生产不了景德镇那般精美的瓷器,但完全可以满足国家的日常使用。

    先解决有无问题,再来谈好坏。

    梅登处于暴发的前兆,“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需要人,有了人还要有粮食,台北种不出那么多粮食。”

    守序:“我会给你带来一大波移民,粮食可能你要依靠采购来解决了。舰队带来的苗木你种下去了吗?”

    远征舰队出发时,选取了一些金城研究院苗圃的植物带上船。这么长时间,陆续死去不少,不过也有一些活了下来。

    梅登:“早就种下去了。我得说,虽然你把执政府的三个司都设了一个分部在台北,可那远远不够。”

    “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些人,金城也很缺人才,不可能马上就给你拨出充足的人手。你要自己想办法,这里离中国很近,多招募一些中国的人才。还有你不是搭上多明我会这条线?也可以通过他们招募一些人。”

    梅登颓然坐倒:“事情太多了,不知从何下手。”

    “兄弟,精神点。”守序给他打气,“荷兰人刚到亚洲也是三五条船,几百人枪,还不如你现在的条件。西班牙人的遗产能满足你一年的开支。你回去仔细看看材料,整理下头绪,把工作的先后次序理一理。”

    梅登没好气地道:“那你帮我想个开头。”

    守序想了想,这点建议他还是应该给的,“台北与金城不同,一期计划里你不要把精力放在海贸上,有什么需求向外采购。”

    “那需要钱,你也说了,西班牙人的遗产大概只够用一年多。”

    “北投那边有现成的硫磺开采基础。金城需要硫磺,大陆也需要,开始阶段你与中国的交往不会很多,硫磺应该够了。另外你还可以向土著采购鹿皮卖给荷兰人。”

    听见鹿皮,梅登稍微清醒了一些,“鹿皮的利润是高。台南的土著每年杀20万头鹿,这个岛实在太奇怪了,哪来这么多鹿。”

    守序:“荷兰人没来的时候鹿更多,遍地都是鹿群。如今他们在台南杀了快20年,搞到需要禁猎的程度。台北的鹿还是很多,你先不要考虑为了长期获得鹿皮去维持鹿群数量。尽量多卖套现,我们最困难的就是开头这几年。”

    梅登:“好吧,听上去是个办法。”

    守序:“你不是计划在冬天征服台北平原吗?我给你运来一批满足你需要的人力。记得修粮库,多储备粮食。人力到后在淡水河与基隆河交汇处修建一座中心城市,同时开采金瓜石的金矿。”

    梅登稍微来些精神,“基隆河里也有砂金,我能不能招募一些人来淘金?”

    “金瓜石矿区要牢牢控制,河里的砂金你看着办。”

    梅登:“淘金热最能吸引移民,而且你知道,其实没多少人真在淘金热中发财,都是贵族们忽悠平民去开发土地。”

    守序点头道,“具体的工作你自己安排。兄弟,只有你这边做的好了,我才能在金城给你更大的支援,两地要在互相促进中发展。”

    梅登:“好吧,好吧。我回去会好好想想,你打算从哪里给我弄第一批移民?这只能通过打仗实现,中国和日本显然都不是合适的开战目标。”

    守序向椅背上靠过去,眼神望向地图上的北中国:“我要北上。”

    “北上,你还真不急着回去啊。”

    守序微笑道,“着急也没用啊。我现在回去要逆风航行1600多海里,便是一切顺利也要3个多月。带着那些戎克船逆风跑远海,路上估计得失踪一大半。”

    梅登:“那正好,你再帮我几个月。”

    守序扬了扬手中的材料:“肯定了。按照华人的记录,在中国海面航行,最好的时间是他们历法中的四月、七月和十月,大约就是公历的6,8和11月。最不适合航行的时间段是公历7月,10月。7月多台风,10月北风初起,九降风来势很猛,也不适合航行。”

    梅登:“8月,那你是打算下个月出发?”

    “对,具体哪天走我还要看到时的天气情况。在我走前,你要尽快完成淡水堡一期工程。”

    台北现在没有人力开采大屯火山群的水泥用粘土,守序的舰队带来了两船菲律宾火山灰。可为了早日将淡水堡投入使用,那边没有使用需要维护6个月的火山灰水泥。这两船火山灰将用于淡水堡二期工程和台湾本岛基隆港区的建设。

    明朝水师现在肯定不会出海攻击台北,马尼拉最近都没有得到新西班牙的增援,他们在棉兰老岛还有打不完的仗,北上台湾的可能性也很小。

    台湾海峡附近对台北有威胁的两大势力分别是荷兰人与郑芝龙。大员那边,已经通过一纸协议暂时维持住和平关系。守序给郑芝龙写了一封信,表明他对郑家没有敌意,也不会干涉郑芝龙与荷兰和日本的海上贸易,金城在台北只是种田。

    光有信肯定不够,一手胡萝卜,一手还要抓大棒。和平岛这边守序不担心,和平堡是三角棱堡,社寮要塞正扩建为炮台群。重新恢复了西班牙人因为兵力不足放弃,位于小鸡笼屿的帕月堡。和平岛全岛都处于18磅炮的火力覆盖范围。城内储备了足够守军使用一年半的物资,配上400守军和可以动员的棉兰老高地人,菲岛土著俘虏,郑芝龙便是调上万人过来也不可能打下。

    守序等待的是淡水堡。淡水堡一期是座传统的大型炮台式建筑,二期才会在炮台的基础上扩建出棱堡。只一座大型炮台肯定顶不住郑芝龙的主力,但却可以杜绝小股人船骚扰。即便郑芝龙兴大军来打,他就得考虑攻不下基隆带来的后果。

    基隆地区有的是石料和石灰,几座离岛上便有,不用深入鸡笼内地获取建材。

    为了加强台北守军的火力,守序从战舰上拆下了21门炮加强给了基隆和淡水,其中淡水分到了13门。

    53名原西班牙邦板牙士兵和愿意加入金城的10多个非西班牙籍雇佣兵被分散派驻于各堡。

    和平岛东侧八尺门航道对岸的涧内社区生活着200多华人和奴隶,守序半是强征半是雇佣,从其中征募了30人,并上基隆番社剩余弓兵和守序的华人卫队,几部加在一起共148人组成淡水堡驻军。其中舰队还抽调了5名熟练炮手加入了该部。

    陆军3个连中,野战连、孟族连和大部分配属分队原地划入台北营建制,共有200人。除去陆军中的黑人士兵,舰队另行抽调了184名黑人官兵转隶台北营。这384人加上挑选出来的400名棉兰老高地人组成了基隆守军的核心力量。

    剩余的300多棉兰老岛移民则投入了基隆内海湾港区和淡水堡二期、淡水港三个工程的建设,这点人力肯定不够,但工程也不着急,慢慢建,华人工匠也会越来越多的。

    基隆的番社一共才1000多人口,并没有把基隆湾周围适于耕作的田地占满。梅登在基隆给棉兰老人分配了足够的土地,以激发他们的工作积极性。让梅登意外的是,一直以来与金城若即若离的汪汇之见基隆港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居然提出能不能分一些地给他的部下。

    梅登向守序报告了此事,守序便请汪汇之过来问道:“大澳主,你这是改变主意,想加入我们金城吗?”

    汪汇之摇头,“是我有100多部下想定居在这基隆城,台北离福建甚近,他们便是想回家看看也十分方便。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既然他们开口,我肯定得答应,只能来求国主大人了。”

    守序还想争取一下,“汪大澳主不再考虑考虑了?”

    汪汇之摇头,“剩下的这400多兄弟,我要带他们回潮州老家。”

    守序叹口气,“好吧,分地不是问题。我的台北分舰队刚成立,需要一批水手,他们要是愿意在台北服役5年,每人我都可以分一座庄园。”

    汪汇之点头道,“我回去跟他们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汪汇之此行与守序一起攻打婆罗洲和基隆港,当然也收获了他那份不菲的战利品。分地是额外的,在海军中服役换取土地没什么不合理。

    “大澳主,我还有一事相求。”

    “大人请说,相求什么的就太见外了。”

    “在卡里马塔,大澳主与君辅兄弟谈论过建虏的事情。我想去一趟辽海,不知你可有兴趣。”

    注:历史上荷兰人攻占鸡笼、淡水后便放弃了鸡笼港,在淡水重建堡垒。可能是有了西班牙城堡的基础,建筑速度很快,10月14日开工,11月5日就完工了。

第35章 海道经,中国行

    公历1642年8月底,淡水堡完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堡高3层,面向外海与内河的西南与东南方向各附属一座半月堡。东北方的背面,还修筑有一座小型炮台以遮护侧翼。

    守序在南海号会议室召见勒内.阿勒芒,重新调整舰队编制。

    舰队在基隆缴获的两艘战利船,其中的小型三桅战舰被命名为基隆号,该舰拥有18门炮,连续炮甲板单舷6门6磅炮。2门6磅尾炮。上层前甲板2门、后甲板2门,共4门4磅舷侧炮,此外还有8门回旋炮。帆装较为简易,各桅均无上帆,后桅只有一面三角帆,首斜桅只有一面横帆。舰体较小,改装空间不大,只有加2面前支索帆的潜力。

    另外一艘6门炮的单桅通报舰被命名为淡水号,也只能略改帆装。淡水号最近出勤率比较高,从淡水堡至台南这段短途逆风航程就是暴风号与淡水号两艘纵帆船跑了。基隆有些物资需要依靠它们在台南和淡水之间转运。

    台北分舰队暂就只有这两艘船。守序对阿勒芒说,“委屈一下,暂时以基隆号为旗舰。我们的军官不够,基隆号的船长你也得兼着。”

    阿勒芒道:“提督,旗舰小一些没什么关系,可你好歹再给我留些水手,以现在台北分舰队的人员情况,暂时我只有淡水号可用。”

    守序:“舰队的情况你也知道,缺编很严重,我现在已经让陆战队兼职做水手的活了。新来的这200多华人渔民,我只能拨给你60人,剩下的我都要带走。”

    其实这段时间鸡笼淡水陆续接纳的移民有不少,但出于对郑芝龙的担心,守序只敢将其中的浙江人编入舰队。

    台北分舰队的两艘战舰要形成完整战斗力至少需要160名以上的船员。守序给阿勒芒留下60名老兵,再佐以60名新水手。台北分舰队的人员编制和训练都是问题。

    “好吧,地图,那我只能集中人力让淡水号投入使用,”阿勒芒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只能依靠它。”

    其实也没分舰队司令说的那么惨,汪汇之留下了130多人,除了几个身体状况较差的人在基隆港上班,剩下还有130人分到了另外8艘船上。这8艘船是在大员购买的近海桨帆两用船。其中最大的3艘在中国也叫喇叭唬船,产地是福建烽火门。船单桅,有龙骨,船长4丈,宽1丈,船尾有座小官厅。每舷有桨10只,甲板两舷各有一条长板,作为桨手的座位。其余5艘为普通的八桨船,单桅无甲板,就是个大号舢板。八桨船的多用途性显然比较强,可以在基隆外海巡哨,也可以在基隆港内接驳。喇叭唬战船用处就更大了,不仅有一定战斗力,在淡水基隆之间跑个短途运输任务也能胜任。

    “好好干,我走以后再招募一些水手,尽快完成训练课程。”守序拉着阿勒芒的手,走上南海号甲板。阿勒芒没说什么,敬礼后下船了。

    天气晴朗,港内没什么风。舰队的客人此时都聚集在甲板上,守序挨个与他们握手。

    “蒙先生,数月来多亏来你的协助。”

    蒙达握手之后又双手抱拳,“国主大人客气,蒙某与大人真有相见恨晚之感。请大人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孟某做的,尽管招呼。”

    守序微笑点头。蒙达其实与守序面临一样的问题,在西南季风期北上台湾后一时无法离开。守序便雇佣他在台北与福建之间跑往返,主要是购买粮食,随船也带来了300多移民和几头耕牛。梅登把这些福建华人都安排在了八尺门航道对岸的涧内社区附近。

    守序询问了蒙达的船一个季风期的收益有多少,照单支付。不过他付的报酬不是白银,而是在婆罗洲缴获的香料。香料重量轻,价值高,是除了白银之外最受欢迎的货物之一。但香料作为战利品对守序来说却很鸡肋,他暂时不想掺合进葡萄牙、英国与荷兰人之间在香料贸易的明争暗斗。干脆打包全给了蒙达,他可以带回巴达维亚卖给荷兰人。

    蒙达身后是东印度公司下级商务员威瑟林。威瑟林被特罗德纽斯任命为第一任淡水商馆驻扎官。

    “淡水商馆的建设怎么样了?”守序随意与他打着招呼。

    “感谢阁下关心,一切都很顺利。”

    实际上守序当然知道荷兰人淡水商馆的工程形象进度。那是一座占地面积广阔,包括仓库、货栈和办公楼的综合建筑。四周由围墙圈起,并拥有一座岗楼。荷兰人向守序申请,出于仓库保管安全的考虑,给商馆配备了9名武装保安,守序也同意了。几杆火绳枪而已,他就算不同意荷兰人也能用别的名义带进去。

    守序给威瑟琳准备了一份礼物。

    威瑟林打开礼盒后惊讶的合不拢嘴,那是西班牙鸡笼行政长官波蒂尼奥的配枪。虽然只是比普通燧发手枪略精致一些,但这意义可就不同了。

    “阁下,这件礼物我受之有愧。”

    守序摆摆手,“你冒着生命危险向西班牙要塞指挥官递送了投降书,一把枪而已,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威瑟林给守序提供了不少帮助,守序当然也没少送钱给他。但他觉得对于威瑟琳这种还有着使命感的年轻人,送些有荣誉性质的礼物更有纪念意义。

    一抹血色爬上威瑟琳的脸庞,“那就太感谢阁下了。”

    守序面带微笑,靠近了威瑟琳的耳侧,轻声说道,“威瑟林先生,上帝作证,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将来你不在联合东印度公司工作了,金城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威瑟林听到此话,开始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联合东印度公司是家公司,不管什么公司都会有雇员跳槽。不久后,联合东印度公司还会有个牛人跳槽到法国东印度公司,并担任法国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一把手。

    威瑟琳平静地说道:“阁下,未来的事情只有上帝知道。”

    “是的,上帝。”守序走开了,心道,“还有我。”

    最后是吕从先。他是蒙达雇佣来的那四艘船的首领。

    “吕船主,你考虑好了吗?”守序这次北上会需要运力,而他现在很缺船。蒙达的两艘船会暂时留在台湾,在西南风期内做一些福建至台北的生意。等东北风起,他就要返航巴达维亚。

    吕从先是个话不多的人,“我们可以跟着你去,但有个条件。”

    “土地,女人,白银,还是别的什么,”守序微笑着,“尽管开口。”

    “钱和女人是必须的合理报酬,”吕从先道,“除此之外,我想要炮,红夷炮。”

    守序盘算了一下,现在南海号、拉斐尔号、暴风号一共拆下了25门炮给炮台和台北分舰队,这3艘船原本70多门炮去掉了3分之一,火力已经大减,但暂时似乎也遇不到危险的敌人。他点点头,“我答应你,完成这次航行送你4门红夷大炮。”

    潘学忠原本也在鸡笼,不过这几日难得天气风向较好,他赶着回去赚下一趟生意,昨天匆匆离开了。

    台湾海峡时而风大浪急,时而根本没风,帆船往返海峡花多少时间完全看命。顺利的从安海、铜山出发到台南,两三天就到了。不顺利的,光从厦门到澎湖就得八天。最不顺利的,得花一个多月候风,路上再跑十多天。还有些倒霉蛋,花了七八天到了台湾,结果风大无法进港,只能调头回福建改天再来。最奇葩的几个案例,出海遇到风暴,被东北风一路吹过南中国海,乘风破浪倒是速度很快,12天完成从澎湖抵达广南的航行。

    戎克船和荷兰人都遇到过这种事。料罗湾海战时,有几艘荷兰战舰在港内停泊的时候锚缆被大风吹断,消失在舰队眼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完蛋了,结果上帝保佑被风吹到了越南,最后跌跌撞撞返回了巴达维亚。当然,他们的运气不算坏,因为东北风吹拂下,从台湾到越南的航线上横亘着两座可怕的群岛,东沙群岛和西沙群岛,但凡运气不好的船都撞碎在了恐怖的珊瑚礁上面。

    汪汇之也也不在船上,守序对他说了去辽海的计划,勾起了他会一会鞑靼人的兴趣,便答应了。守序大喜之下,送了他6艘船。

    最近守序弄到了好几艘戎克船。在鸡笼缴获了2艘,在台南采购了3艘2号福船。前不久,潘学忠用两艘船运来了第一批浙江渔民,守序接收了移民,并且买下其中1艘鸟船。守序把这6艘船全部送给了汪汇之。戎克船需要的水手少,汪澳主现在还有接近500人,原本乘坐6艘船是在水手之外保持了富余的战斗力量,如今有12艘船,航行的人手倒也够用。

    3艘福船,1艘鸟船,外加8艘桨帆船,总共花去了价值5000两的白银和货物。从福建商人的脸上,守序分明看见“赚大了”这几个字。3艘福船长8丈余,双桅,松杉木料,蔑帆无竹桁支撑,石锚棕缆,载重约80吨,活脱脱的破船。

    虽说郑芝龙的战舰也是破船,但好歹他是用四爪铁锚,硬帆有竹桁支撑。

    若说戎克船,还是汪汇之原先那6艘船好,下广船上福船的综合船体。铁力木也就是柚木建造的船身,福船式的上层建筑,有战棚,硬帆可分张两翼。虽无铁锚,也同时装备了石锚和柚木锚。

    广船v型底,横摇幅度大,侧漂较小,操控略佳。福船底近似u型,横摇尚可。

    福建缺乏广东的热带硬木,造船用杉树松树,船身**汛后就被船蛆吃到不堪风浪。但此时的明朝战舰都喜欢用福船型,因为福船有战棚而广船没有。广船船身还会有竹棚,遇火易燃。福船的杉松船板太破士兵不在乎,反正官家有的是木头和人工造新船。

    送走了客人,守序扬帆再次踏上征程。舰队包括南海号、拉斐尔号、梅尔维尔号和暴风号。阿勒芒调任后,守序只能自兼南海号舰长。

    舰队从基隆启航,西南风向下,几艘福船无法航向闽江口,让守序瞻仰闽江马尾的意图落了空,只能下次再来了。舰队过福宁外海,直航温台甬。几艘福船即便是顺风速度也快不起来,守序便趁此机会,对明朝的海岸线进行一些初步的测绘工作。

    如果说从中国至马尼拉是东洋航线,至金城是西洋航线,那么从广州开始沿着海岸北上的航线则被称为北洋航线。北洋航线历史与西洋航线一样悠久,天朝古人确实有天才。三国时就有了研究潮汐的专著,唐朝对潮汐的研究已经相当成熟。到了宋朝,中国先辈已经把从广州至大沽口的航线完全趟熟,并且有了详细的海图。两宋国家多有依赖海路之处,宋朝时的制度已经很完善了,沿着海岸线建有一系列烽燧,夜间会点起火把给海船提供导航路标。

    到了明朝,曾在辽西任副总兵的茅元仪在著作《武备志》中收录了《郑和航海图》,天启元年在南京刻版刊印。只要有钱,明末的人都能看到郑和星槎船队的地图,明朝的航海技术绝没有失传。

    当然,只有海图不行,还得有海经。

    在南宋末年,金履祥建议派出军队由海路登陆大路口,直捣幽燕。此计划的海经后被元军得到,元朝初年开通海上漕运实赖此经甚多。从金履祥的海经开始,经过元朝和明初未知人数的中国航海家对其进行增补,于明朝初年形成了《海道经》一书,著者佚名,似不欲独占此功。

    守序抚摸着手中的《海道经》珍本,由无数佚名的先辈付出了财富,人生甚至生命凝结成的这本只有几十页的小册子。

    这部珍贵的经书,起源是华夏第一次亡国时,几个不甘心的华夏在鞑虏铁蹄下沉沦的海上勇者,试图用大海来拯救中国。以南宋末年的技术条件,确实没有成功的希望。

    这本书中每句话的背后可能都是一个被历史湮没的故事,也许激昂的让人热血沸腾,也许悲壮到让人潸然泪下。

    守序的中国行,就由这本铭刻了亡国战士心血的海经开始。

    注1:“底用广船式,上用福船面,庶足涉鲸波而销氛也”。从外观上辨认中国古船型可能是徒劳的。

    注2:估计是有西班牙城堡基础的原因,历史上荷兰人修筑淡水堡速度很快。1642年10月14日开工,11月5日即完工。

第36章 温州、台州、宁波

    旗舰南海,炮甲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水手长两声哨响,刘进卿立即从吊床上翻身跳下,小心避开了固定在吊床下面的12磅炮。

    水手长手持短棍,从两排舰炮中间依次走过去。水手长身后的翻译将命令翻译成汉语:“交班时间到了,动作快点,谁最后一个,今天的厕所就归他洗了。”

    训练的成效不错,所有人都迅速爬下吊床,水手长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当真抓人去洗厕所。他转过身指着沙漏,“各组马上派人去取餐,你们有20分钟的时间。”

    刘进卿一凛,今天该他轮值。他立即出列走向楼梯,按照小组吊床号排好队,走到下甲板的厨房。饭菜已经分好,每组两个桶,一个装饭一个盛菜。刘进卿低头一看,菜桶里是一锅咸肉蔬菜乱炖。拎起菜桶和饭桶,三步并做两步走回本组所在的位置,兄弟们都在等他。

    按照船上的规矩,快速完成蒙眼分餐,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几人赶快开动,狼吞虎咽已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吃相。

    米饭并不多,刚刚够而已。菜的味道也不好,却没有人在乎。与同组的其他人不一样,刘进卿是吃过精细饭食的。他出身于浙江宁波府一个普通的士绅家庭,父亲是做过一任河南知县的朝廷命官。虽然难称豪富,却曾经也是小康之家。但这一切在2年前毁了,父亲任官的洛阳被李闯攻陷,福王阖家死难。亲叔被杀,天子震怒。上官们诿过之余,将黑锅分给他父亲一口。父亲被杀,全家籍,母亲也在忧虑中去世,全家只剩下刘进卿一人。失去生活来源的刘进卿只得像无数浙江沿海穷人一样,上了海船,挣一份辛苦饭吃。

    两年多来辗转数艘海船,见过许多生死,让他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眼前的饭菜味道虽然不好,却胜在油水充足,已经是这几年吃到最好的饭了。

    金城的大人向新来的水手许诺,只要好好干,退役后能在台北分到一块地。中国人谁不看重土地呢,土地可以传家,重要性是任何财产都取代不了的。

    从上船伊始,刘进卿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红夷夹板船上那些新奇的器械倒在其次,最让他震撼的是红毛夷包括头领在内,晚上都和大炮睡在一起。舰上的生活也充斥着各种军事训练,刚开始的几天他没少挨水手长的短棍。好在他学习能力比较强,一周后就很少挨打了,同组的兄弟现在每天都至少要挨3顿打。

    想到水手长的棍子,刘进卿吃饭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碗筷都是竹制的,水手们吃完饭把碗筷放进饭桶内。其他人拿起身边的圣经磨石,准备每天的第一份工作,洗甲板。刘进卿则拎起餐具,向船头甲板走去,他得负责把餐具洗净。餐具清洁是舰上卫生勤务的重点,战舰监察官会不定期抽查餐具的清洁度,如果被监察官抓到碗筷没洗干净,那就不是水手长敲几棍子的事情了,很有可能被拖到甲板上抽鞭子。

    “刘,等一等。”水手长朝他们组走过来,每天与许多华人混在一起,他现在也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语。

    水手长随便指定了组内的一个水手去洗碗,“刘,你跟我来,提督要见你。”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刘进卿跟着水手长上了甲板。今天是和风,南海号收起大部分帆,在海湾中慢速行驶。几位欧洲军官正拿着各种测量仪器,刘进卿只认识其中的量天尺。一位学者打扮的洋人摊开了画纸,用碳素笔勾勒海湾的素描。

    远处岸上的烽火已经点燃,黑烟清晰可见。几艘近海船只慌忙调头,向港内逃去。

    刘进卿上了艉楼,敬完军礼,垂首肃立。

    守序放下望远镜,“进卿啊,前面就是温州吗?”

    刘进卿朗声答道:“是的大人,点燃烽火的是温州卫海安守御千户所的烽燧。从瓯江口继续上行30多里,便是温州城。”

    测量纬度,描绘地形,南海号上自有人负责。守序手上拿的是一份很简单的明朝民间海图册。小册子没有任何地图的要素,只是简单记载了整个明朝海岸线的导航地标。

    “真是有趣的海图,”守序翻到温州那幅图,一页纸上,画出了几座岛屿山峰的形状。几根线条的组合,简单至极。

    守序仔细对比了眼前的地标,问刘进卿:“前面那座岛屿便是南杞?”

    南杞岛之北尚有北杞岛,海图**有从三个不同方位勾勒出来的南杞岛线条,

    “南北杞相吞,船去南看此行。”守序摇头,这个角度他看不到。

    “齐身对西北看此形。”这个可以有,守序调整了方向,找到与海图观测南杞岛一致的角度。

    “南杞内是温州地面。”守序发现如果沿着目前的角度,他将找到直航瓯江口的航线。

    守序很满意,他对刘进卿说:“你带来的这本小册子非常有用,我会奖赏你。”

    刘进卿习惯性地行揖礼,“进卿但求能对金城的大业有用,不敢求赏。”

    此时水手长已经敲响船钟,水手们在甲板面对面立正互敬军礼,完成交班。接班水手迅速上到各自的岗位,有人上望台,有人负责整理帆索。作为新人,刘进卿同组的水手则操起圣经石洗甲板。

    刘进卿再次敬礼,“大人,我的兄弟们开始工作了,我应该与他们在一起,如果因为少个人干不完活,大家都会受罚。”

    守序微微有些讶异,大多数人对洗甲板的工作是能逃则逃。

    “你去吧。”

    刘进卿转身走了。守序看着他背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赏,在这个基本都是文盲的时代,无论在哪里知识分子总是能很快脱颖而出。

    守序不断在瓯江口调整船身位置,与简易海图上两个地标反复比对。依托图形的短短几句口诀对航行十分重要,作为外地船只,他并不知道哪里有暗礁哪里有航道。

    而这本海图上,前面不远的乐清海面,那里最显著的航道标是大鹿岛。在大鹿岛南方,写有“鹿蹄沈水”,意思是指那里有座叫鹿蹄的暗礁。在大鹿岛与鹿蹄礁之间,专门标识了“此门可过船。”

    这份海图虽然失之简略,很多信息还需要守序的舰队仔细测绘以确认,对于航路也要自行测量水深,但其价值依然是巨大的。

    守序将海图递给哈里斯,“抄录4本,发全舰队。让各舰长对海图中的航道标和航道水深分别测绘。”

    因为舰队还要北上,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温州海面。舰队完成海图对比后继续北上。

    海道经中,对温州海面只有一句话,“过一日,至温州平阳县平阳巡检司海口,至凤凰山、铜盆山,防东南飓作,晚收中届山抛泊。”

    古人惜字如金,既然在这里提到了东南风,那么可能东南风便是造成海难最主要的因素,而到时可在中届山避风。

    舰队对海湾初级测绘,记录纬度并结合明朝的这几本海图册和海道经中对航线的描述,便是这次航行的基础资料。这样的整理工作当然很原始,没有积累潮差流速波高等水文资料,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温州之后是台州,伴随着舰队航行,磐石卫、松门卫在沿岸的各守御千户所和烽燧纷纷点起烽火。用望远镜望,几乎每个卫城都有数座有一定基础设施的海港,这些军港同样也对商人开放。大明朝300年在沿海不断的建设,为南北的商船提供了以前朝代无法相提并论的条件。

    守序没有时间把浙江每个县的沿海都测一遍,那怕是要好几年。这次只能抓紧时间探索几条主要的河口。

    瓯江北是灵江。台州府在灵江航道上游50余公里的临海县,拱卫灵江口的是南岸的松门卫城和北岸的海门卫海门前所。这些沿海卫所军现在没有能够出海作战的战船,勉强自保而已。只有松门卫下属的松门水寨有在营兵丁和一些战船,但即便是烽火已漫天,守序都没见松门水寨有一艘敢出海的战船。

    接着是桃渚守御千户所、健跳千户所、石浦千户所。

    浙江海面礁石极多,海情复杂,明朝在这边实行的是接力引航制,每个卫所都会有等待雇佣的渔船水手。商船在此近岸航行,必须依靠当地水手的引航。守序没有引航员,他不敢靠近岸边,只是远远经过了海岸。烽火总算暂时熄灭了。

    第三处是宁波府,首先是象山县的东大目洋。舰队重新接近海岸线,昌国卫城已经被甩在身后。岸上又是烽火燃起。东大目洋航道标为凤髻山,与之前相同,从不同角度测绘凤髻山形状,与海图比对,寻找适合的航道。这里有慈善大澳,即后世的象山港。

    接着是爵溪千户所,绕过青门山附近的乱礁,接连抵达钱仓千户所、大嵩千户所外海。在中国航海史上占有重要一个角色的双屿岛便在南海号的右舷。

    离开海岸线,正前方已是舟山定海卫。附近重要的航道标有数处,最重要的便是普陀山。

    定海港有一座香火繁盛的天妃庙,但凡海船到此,必停定海港,进庙烧香祭奠。守序不打一仗肯定是没办法上岛烧香。战舰上众多的华人水手此时纷纷跪在甲板上,朝着天妃庙的方向叩头祭拜。

    守序观察了周围的新教军,士官们对此的反应,得益于一贯以来的宣传,他们似乎是习以为常了。并没有人流露出不满的表情,这才让守序放下心来。

    至此,战舰转向西北,过甬江口,从宁波与定海中间驶入杭州湾。数十条狼烟在舰队的身后拉起,快马肯定已将夷船逼近的消息送向杭州。

    杭州湾也是不利于航行的海域,守序没有驶入。刺激下沿海的州县就算了,去省城挑逗巡抚和布政使没必要。

    乍浦与金山卫下次再去,舰队转向北偏东直航上海。

第37章 北洋航线,登州卫

    长江口,白水洋,碧波浩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海号上的蓝色长琉旗向西北方迎风招展。从信风带一路北上的西南季风受到中国大陆的影响,在这里更多表现为东南偏南风。

    崇明的岛影在远处清晰可见,如今的崇明岛还不是后世那个中国第三大岛,只是一排在长江口的连续沙洲。这些沙洲会突然从海中涨出,也会一夜间坍塌进水中消失不见。

    这与本地的风向有直接关系。如果不是台风天,长江口春夏季的东南偏南风表现为离岸风,风速稳定,波浪小,有助于河口泥沙淤积。而在冬天,寒潮带来的东北风为向岸风,吹程长,卷起的大浪会急剧冲刷滩涂,引起沙洲坍塌。

    守序收回望远镜,询问身边的刘进卿:“崇明岛上现在可有驻军?”

    刘进卿垂首答道:“大人,崇明岛上现在驻扎有一队招安的海匪。首领名叫顾忠,外号网仓顾三,又名三麻子。”

    “哟,倒是同行。”

    刘进卿鼓气勇气问道,“大人要去崇明吗?”

    守序摇摇头,他知道长江口有多厉害。长江口暗礁浅滩无数,风向更是琢磨不定,驶进长江实在是太危险了。在元朝和明朝初年,太仓刘家港曾经繁盛一时,成为当时中国最忙碌的海港。但慢慢地,长江的泥沙淤积了刘家港,从无法通行大船到彻底废弃,间隔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人会好奇,满清侵入江南,明朝的水师都去哪里?答案就在这长江口,崇明岛。

    任何人只要简单看看地图,很容易就能想到由海入江,占领镇江切断大运河漕运,从而搅动天下局势。这是难以抵御的诱惑,明末的将军们、二百年后的英国人和后世的很多人都想到了一起。但在17世纪,实现这样的战役目标极难极难,吴志葵、黄斐、荆本彻、沈廷扬、张名振、郑成功,无数明朝将领率军前仆后继冲向崇明,或者遭遇浅滩,或者遭遇飓风,或者登陆后风向突变无法撤走进而被清军屠杀殆尽。东南的明军前前后后在崇明岛长江口葬送了十几万人,数千艘战船,几乎毫无成效。长江口就像一个黑洞般吞噬了无数明军的生命。如果这些力量投入在其他地方,南明绝不会像历史上一样迅速灭亡。

    明军最强大的水师无疑是郑成功部,郑家水师第一次进军长江,在浦东羊山海面遇大风,郑成功差点把命送在了长江口。他的实力更强大一些,虽然几乎是单船逃出,但还可以重新组织幸存下来的舰队。第二年驶入了长江抵达了南京,守序觉得大木其实还不如不进去,进了长江损失更大,几乎葬送了全部主力,也葬送了明朝最后的复兴希望。

    守序暗道,只有英国人成功了,因为他们有蒸汽战舰。

    哈里斯回忆了一阵,对守序道:“阁下,这就是你说的中国最大的内河,他的流域是中国的经济中心?”

    守序点头道:“对,长江口才是中国真正的国门。广州、月港,都没有长江的辐射能力。”

    哈里斯在地图上稍微测量了一下,“地图上显示,有接近3000英里长。”

    “实际更长,这地图不准。”守序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长江就像主动脉,大的支流是次一级的动脉,阿克顿先生,那些大支流也是壮观的滔滔大河。各种小支流是毛细血管,这些血管把养分输送到整个南中国。”

    哈里斯有些神往,“我能想象,阁下。”

    守序微叹一声,“她也是我的母亲河。”

    哈里斯见守序有些恋恋不舍之意,便问道:“阁下,您确定我们真不驶进去吗?”

    守序还是摇头,“我们的盖伦进不去。”

    《海道经》对长江口航线的描述是,“南有末人沙、婆婆沙、三脚沙,可须避之。扬子江内,北有双塔,西南有范家港沙滩,东南有张家沙滩,江口有陆家沙滩,可避。口外有暗沙一带,连至崇明洲沙,可避。”

    《海道经》提醒了守序长江口有很多浅滩沙洲,可不能告诉守序怎么行船。长江口附近的海域如今正处于急剧的造岛活动中,沙洲每年都会产生变化,导致航道资料需要即时更新。如要保险,只能一边行船,一边试探水深。可长江的流速和风向又让慢速行船很困难,耽误时间越长越危险,如果风向变化战舰有被拍在岸边的危险。

    哈里斯略微想了想,“阁下,您还记得马辰之战后我提的建议吗?”

    守序转头看着他,“桨船?”

    “阁下,我们还有几条中型加列。”

    舰队没有在长江口停留,继续沿南直隶海岸线北上进入黄水洋。不久后就是中国第二大河的入海口。明朝为了保障河北的漕运,整体的治黄思路是保北放南,死保黄河北堤,放黄河南流。这导致黄河就在淮河泗河之间形成一片庞大的排水系统,海口也是泥沙纠结,礁石无数。

    为应付这种变化,从长江开始,中国北方的商船现在多半都是平底沙船。守序的舰队有盖伦有广船,都是尖底吃水深的战舰,完全不敢靠近海岸线。

    海州海域,标志航道标为云台山和莺游山,两岛之间的航道为莺门。在云台山东侧海面,海图标出“正港好行船。”自从过了长江,意兴阑珊四个字直接写在了守序脸上,完成黄河口的简易测绘后,舰队右舵,驶入云台山东侧的深水航道。

    守序已经不想再继续勘测苏北和胶州湾的航道,此时已是9月底,偶尔出现的东北风让他感觉要抓紧时间了。舰队右舵,一天的时间,海水从绿色变成黑绿色,看到黑绿色的海水后转向正北,两日夜后,海水变成蓝色,这便是黑水洋。风向大体比较顺,在黑水洋行驶两日夜,海水重新变绿。虽是短暂跨洋航行,却也是明朝的成熟航线,编队中那些戎克船并无多少惊讶之感。

    采用黑水洋航线的明朝船在这里导航十分复杂,很依赖海水的颜色和海图比对。这对守序的舰队来说就不是问题了,没有必要事事照搬明朝海图。既然是看不见陆地的航行,测量纬度转而向西北,直接驶入渤海。海水再次变绿,正是北洋绿水,接近海岸,不经意间已过威海卫。东北风越来越多,正是季风换季时。舰队的几艘福船无硬帆,逆风时几乎无法航行,守序只能在芝罘湾锚泊候风。

    属于音山守御千户所管辖的烽燧再次点起狼烟,守序派出了一只登陆队上岸取水。登莱的明军比南方明军略显主动,几次派出士兵对登岸取水的队伍进行侦察,舰队周围也出现了明军的小船。守序命令战舰打开炮门,推出所有火炮。数十门黑洞洞的大炮指向海岸。登莱的明军不要说对盖伦战舰发起进攻,便是汪汇之那6艘戎克战舰他们也打不过。

    守序在芝罘湾等待了一周,待风向转好,再次放洋,贴着海岸线接近了登州。让守序震惊的是,他遇到了严阵以待的明朝舰队。

    登州备倭所,即登州水寨外海,约80艘中等戎克船和60艘小船已在海湾排成阵势,各色旗号在桅顶随风飘扬。他们身后登州水寨城墙上,则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鸟枪兵。

    旗舰上的所有军官迅速走到船头,守序拉开望远镜。明朝舰队中,一杆黄字大旗在其中最大的一艘战舰上迎风招展,大舰的舰列中有稍小的曹字和戴字旗号。两翼的小船中则有陈字、梁字、王字等诸色战旗。

    “暴风号出舰列,护住吕从先那四艘船。”守序快速下令,名为护卫,实则监视。见到明朝水师,他第一个担心的是后续的戎克船调头跑了。

    见明朝水师背靠登州水城结阵,守序接着下令:“南海号、拉斐尔号前出,打开舷侧炮门,遮护后续船只。”

    明朝在登州集结了如此庞大的舰队,让守序完全没有想到。虽然没多少大船,可这100多艘战船至少也需要4000水兵,登州水城内明显还有数千步兵。

    “登州怎会有这么多明军?”他调转望远镜望向城头,那些士兵的站姿和城头整备的军械让他立刻判断出都是打过仗的老兵。守序记得12年前登州兵变,把这一带打成了白地。而明军这种封建军队在全军覆没后,重建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哈里斯悄声问守序,“提督,怎么办?”

    守序皱眉,南海号与拉斐尔号两艘战舰合起现在还有44门炮,真打起来,未必有把握。明军水师的船虽显颇为陈旧,可帆面至少保持了一定的整洁,阵势也丝毫不乱,也是老兵。

    守序正在犹豫时,汪汇之的船队转舵前出,航行到南海号右舷的平行位置。他们掀起船头炮的炮衣,水手来回在甲板上奔跑,将炮弹和佛朗机子铳抬上舰面。守序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盟友有12艘船,至少6艘大舰,单舰肯定比明军那些船强。

    左舷也传来人声,守序转头望去,吕从先在甲板上向他轻轻点头。他的四条福船也上来了。

    4艘夹板船,16艘大中型戎克船,对一整只明军舰队。

    “打吗?”哈里斯问。

    守序没有回答,转身向甲板大喊,“我需要一个志愿者给对面的明军送信。你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如果死了,我会把抚恤金送到你家,如果你没死,我送你上军校。”

    船上时间久了,华人水手们对军校对理解即前程。

    “大人,我去。”没有激昂的声音,刘进卿平静地走出了队列。

第38章 丽船警报

    明军主将座舰,舰尾大官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朝统领登州、天津、辽东、山东四镇水师总兵黄蜚打开亲兵呈上的书信。

    “金城执政官守序谨致书明国黄都督阁下:

    贵国素称礼仪,所从来久矣。我国初肇,强事多艰。不佞率船北上,专为通商,实无与贵军交战之意。

    耶稣诞后1642年

    于南海号”

    书信很简短,只有两句话。

    “都看看吧。”黄蜚将书信向下传递了下去。

    天津镇总兵曹友义迅速浏览一遍,递给登州镇水左营副将戴柱国。

    “你们怎么看?”黄蜚问道。

    曹友义不说话坐在那里,他是客军,轻易不会发言。

    戴柱国见此,只能自己开口了,“大人,对面有3艘夹板大舰,10余艘大福船。我们冲出去,即便获胜士卒们伤亡也不会小。”

    黄蜚按着脑袋,他有些头痛,“南洋岛夷从威海卫一路行来,眼看着冲津门而去。我们难道能坐视不理?万一惊动了圣驾怎么办。”

    戴柱国一凛,黄蜚干了多年水师,还能不知道红夷夹板船的厉害,这是在套他话呢。他立即站起身,朝西北方向抱拳,朗声道:“大人,卑职刚才话还没说完啊。红夷甲板船虽然厉害,我等拼尽全力也定要将南洋夷人拦在这登州海面,虽万死亦不足惜。”

    黄蜚僵硬地点着头,“正是此理,戴副总兵此言大善。曹总兵,你觉得如何。”

    曹友义直皱眉,他性子比较直,懒得跟这两个人绕圈子。“黄帅,虽然信是写给你的,可眼下之事明显涉及两国邦交。我等均是武人,如何能擅自做主?这登州城里还有部院大人。”

    黄蜚眼睛一亮,“曹大人说的好,事关重大,还得请巡抚大人定夺。”

    登莱巡抚曾樱此时正站在登州城头观阵,见夷船的舰队停在了外海,并无进犯之意。而且明显有信使之类的人物登上了黄蜚的座船,思索一阵,正准备派人下去通知黄蜚暂不要出击。来自水师的中军官就已经跑上了城头。

    武将叩头下去,给曾樱呈上夷人的书信。

    “来人,”曾樱迅速看完,向他的亲随吩咐道,“去夷人的大舰上传个话,只要他们不继续向西航行,做做交易也未尝不可。”

    与夷人交往必须谨慎,曾樱采用了口信而不是写回信的方式。

    与底下那几个水师将领不同,曾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做登莱巡抚之前,他在南方任官几近20年,从常州知府升任福建按察副使,分巡福安、宁清二府。

    明朝这个按察副使分巡道的官很有讲究,虽然地位不如以参政分守州府的分守道,但由于带着按察司的衔,通常兼带整饬兵备的差遣,也就是通常所谓的兵备道。如果是按察副使的本官,一般叫兵备副使,如果是按察佥事的本官,则叫兵备佥事。又因为按察司是管着司法,所以一般都叫带兵备差遣的分巡道兵宪。

    而曾樱在福建当兵宪时,他监军的对象正是郑芝龙,全程参与了料罗湾海战和郑芝龙全灭刘香、李国助等人的战争。郑芝龙刚开始惨败于刘香时,时任巡抚邹维琏本想拿下郑芝龙,是曾樱以全家百口为郑芝龙担保,才有了郑芝龙再起的机会。

    这把大压的太对了,现在曾樱与郑芝龙的关系还是极好,书信不绝。跟底下那三个土豹子武将不同,曾樱知道眼前的夷船旗号。

    守序其实没什么可交易的,他的船队都是空船,通商什么的完全没谱。他是想先能找一处避风的锚地,补充新鲜食物。

    结果意外遇到个十分了解荷兰人与南洋情事的行家巡抚。这下交流就太省事了。

    登州城不可能允许他进去,登州水寨那港太小,盖伦船也进不去。在明军的默许下,守序在长山列岛找了一处平坦多泥的海湾,下锚休整。

    庙岛是宋朝流放犯人的沙门岛,长山列岛在此,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形成了一个阔大的海上塘湾,塘湾内常常是风平浪静。

    守序对锚地比较满意,东北风和西北风都能避开。南风季快结束了,现在他不需要考虑南风。

    庙岛上的显应宫是座香火很盛的天妃庙,始建于北宋末年,历史十分悠久。所有跑北洋航线的商船,到此都会停泊祭拜。庙岛天妃庙在南北往来水手的捐助中,建筑规模不断扩大,现在已是一组宫殿群。

    汪汇之和吕从先锚定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准备了丰厚的祭品换乘小艇登上庙岛。妈祖的信仰镌刻在了他们骨子里,每艘戎克船的桅杆上都挂着天妃旗。既然到了北中国最大的天妃庙,又岂有不去的道理。而守序见这次既然有条件,便也允许了战舰水手上岛祭拜。

    长山列岛这几座岛分别也驻扎有明军,但不是登州镇的兵,长山列岛的守军更远,来自辽镇。几个走南闯北的华人老兵带着酒肉上岛,跟这些辽兵套近乎。

    “兄弟,来,吃点肉喝口酒。不用看,你们长官不在。来来来,喝酒。”

    “……”

    “哎呀,你们是为国戍边的好汉,我这辈子最佩服打鞑子的好汉了,来来,再敬你。”

    “……”

    “你说什么?你是从松锦战场跑出来的,爬上船的时候,海上已浮尸上万?妈的,狗日的鞑子。再喝口,给你们压压惊。”

    辽兵几杯酒下肚,眼泪掉了下来,“几万大军都拥挤在海边,后面的人把前面的人往海水里推,火药和弓弦全部都被打湿,建虏的甲兵从后面杀过来,俺们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见人就杀。水师见海边的人实在太多,根本不敢靠近,只有水性最好的人才能游过去。”

    金城的水兵沉默了好一阵,说话声中已经没有调笑的语气,“老哥,喝口,酒还有好多。”

    辽兵抹了把眼泪,“让兄弟你见笑了。”

    “没有的事,老哥。你既是辽兵,为何在这登莱戍守。”

    “俺是辽镇龙武左右营的兵,督师大人调俺们在登莱戍守,是为了防备丽船。”

    “高丽棒子?老哥你不是逗我吧,高丽棒子还敢来打大明吗。”

    辽兵叹了口气,“兄弟你是不知道,锦州城下就有一只朝鲜炮队,俺们在松锦吃了朝鲜炮队不少亏。”

    “千年棒奴,反了他的。这些棒子我一个人能打十个。”

    辽兵道:“可不是,但兄弟啊,朝鲜有水师啊,万一坐着水师过来的是建虏怎么办。听说前年就有两艘建虏船到过登州。”

    金城水兵恍然,“老哥,你们在登莱驻扎就是为了防备鞑子坐朝鲜船过来?”

    “不光俺们,天津镇的水师也是如此。哎呀,兄弟,我从没见过你们那么大的船,红夷炮的管子好粗啊,要是俺们有这么强的船就好了。”

    金城水兵眨眨眼,“啊,在我们这不稀奇。我们有几百门红夷炮。”

    ……

    守序看着汇总过来的信息。天津、登莱、辽镇水师汇聚登州真是为了防备朝鲜战船。

    松锦大战之前,建酋皇太极从朝鲜抽调了115艘战船组成的水师,运输一万包米支援锦州前线。

    守序暗叹一声,自从皮岛陷落,明军已经要与建州分享渤海制海权了。虽然朝鲜水师不强,论战斗力绝不是明军的对手,可看明军那些船,无不是缝缝补补的旧船。朝鲜的战舰更新,更大,更硬,“皆以整木成造,坚固异常。”

    虽然面对的朝鲜水师装备更好,但明军天津水师、登州水师接到朝鲜出动的消息,两部各出了30多艘战船,在海上成功拦截到了朝鲜水师,以少胜多,将115艘朝鲜船中的一大半都打进海底。

    天津水师和登州水师此战并无配合,属于单独行动。朝鲜船队最后只有52艘抵达锦州前线。皇太极对此极为震怒。

    明军的水师虽然胜了一仗,可朝廷得知建虏正派兵督促朝鲜人砍伐大木,在鸭绿江建造大船,非常害怕八旗兵坐着朝鲜战船打进来。天津那边粮储充足防御坚固,朝廷最担心的是登莱。于是松锦大战前后,明廷陆续从各地抽调援军进入登莱防海。

    除了辽镇龙武营的1700兵和天津镇的水师,目前在登莱的明军还有山东巡抚王国宝派出的508名济南兵,前任山东总兵杨御藩的1200精锐鸟枪兵和2000营兵。加上登州原本的6200营兵,3000水师兵。如今登莱附近的明军有15000人,分散在从威海卫至登州的海岸线上。

    这些是士兵,而战船都汇聚在登州是因为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今年晚春的时候,前任登州镇水右营副总兵王武纬忽悠兵部尚书陈新甲同意了“联鲜图奴”之策,集中了天津、山东、登州等地水师的130多艘战船,试图联络朝鲜夹击建虏的后背。松锦打完,朝鲜便是傻子也知道建州惹不起,当然不会对王武纬的计划有什么兴趣。王武纬带着船队抵达辽东沿海后什么也没干成,只好返回登州。

    尽管劳师糜饷,但陈新甲还在位时,没人敢把王武纬怎么样。可陈新甲因为替天子操办与建州议和的事,刚刚倒台了。登莱巡抚曾樱早就看王武纬不爽,联合山东巡抚、刚接任的总兵刘泽清弹劾王武纬,虽未能将其撤职,但也成功调离了登州水师营。

    如果不是因为朝鲜,其实原本登州沿海的烽燧差不多都荒废了。守序这是凑巧,对付丽船的兵船、器材全用到了他身上。

第39章 辽海捕鲸

    守序刚到长山列岛那几天还是天高气爽的时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来辽海原本也没什么具体目标,除了观摩辽东半岛,更多是趁最后的南风尽量向北多行驶一段距离。这样进入北风季后,舰队的位置拉得越北,他能活动的范围就越大,可以选择的目标就越多。如果用动能势能转换来比喻,那就是他通过向北行驶,把在南风季的动能转换为了集聚的势能,那么在具备航行条件的海域,等北风稳定后重新爆发出来的动能就越充足。

    随着天气渐冷,舰队的人员户外活动也变少了,更多时间都猫在战舰里。不比后世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个时代士兵的本能会让他们减少活动以节约能量。

    冬装的问题暂时不大,守序发愁的是饮食,他这次北上就没带多少银子,手下四条战舰和16艘戎克船加在一起1300多人,每天吃喝拉撒都是一大笔开销。

    他现在只能指望梅尔维尔号了。渤海湾水浅,又有黄海暖流的流入,这让渤海湾成为中国最好的渔场之一。后世渤海湾的渔场功能已经完全没有了,但在明朝,渤海依然是无数沿海渔民谋生的来源。富集的鱼虾必然会引来更高级的掠食者,比如鲸类。

    守序给梅尔维尔号加强了两艘长艇和配属的水手,以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

    “攥紧你们的捕鲸叉,手不要发抖。”梅尔维尔号的水手长瑞恩继续他的临战培训,“回忆你们平时的训练课程,等会照做。”

    他的副手乔纳森见水手们嘴唇紧闭,脸色苍白,轻声对瑞恩说:“他们很紧张。”

    瑞恩:“不奇怪,我们第一次也这样。”

    乔纳森一笑,“可我们很快就适应了,并且爱上了这样刺激的生活。你觉得这些中国人行不行?”

    瑞恩:“乔纳森,他们是我们一手训练出来的,我相信他们。”

    乔纳森:“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瑞恩。”

    与其他战舰一样,梅尔维尔号现在新加入了很多中国水手。躲在相对安全的炮甲板上对外点炮是一回事,手持捕鲸叉乘坐小艇与庞然的鲸鱼搏斗又是另外一回事,贴身肉搏比远程射击更需要勇气。何况肉搏的对象,体重是你的200倍。

    瑞恩转身面向前方,3头灰鲸组成的一个小鲸群正游向渤海湾。除了那头幼鲸,两头成年鲸中的随便一只都能轻易掀翻梅尔维尔号放下的四艘捕鲸艇。随着距离继续拉近,灰鲸十几吨的躯体带来的视觉冲击更为强劲。呼吸之间,鲸鱼喷出的海水震撼着所有的华人水手。

    四艘长艇围拢过去,每两艇对一头成年鲸。瑞恩是捕鲸队的总指挥,剩下三艘长艇的人都等着他的号令。瑞恩站起,身体随着波浪起伏,稳稳立在艇头。长艇驶近浑然不觉的鲸鱼,瑞恩拿起一根粗壮的捕鲸叉,他回头看了一眼,乔纳森和另外3个华人水手也拿起了较小的捕鲸叉,做好了准备。

    “投!”瑞恩奋力掷出捕鲸叉。乔纳森的动作完成比瑞恩还漂亮,3个华人水手也抖抖索索地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干的好!”瑞恩大喊。其实他看见了,3根捕鲸叉里面有一根直接扔进了大海,另一根力道不足,浅浅插入鲸鱼身体后迅速掉落,只有一人勉强算是命中的目标。

    这是一头成年雄性灰鲸,生长在亚洲,它们从未经历过这种捕鲸方式。鲸鱼发出一声悲鸣,巨大的尾巴重重拍击在海面上,溅起的浪花浇湿了所有人。与瑞恩配合的另一艘长艇也掷出了他们的捕鲸叉,与乔纳森投掷的捕鲸叉差不多大小。

    灰鲸迅速潜入了水下,瑞恩掷出的大型捕鲸叉尾部拴着一根绳子,随着鲸鱼的下潜,盘着的长绳急速入海。乔纳森握紧短斧严阵以待。如果灰鲸没有在长绳走到尽头之前回到海面,他就要及时砍断绳索,否则全艇都会有危险。

    今天应该不会遇到这种问题,灰鲸潜不了抹香鲸那么深,而且这条灰鲸也不是特别大。当灰鲸在600多米外重新浮出海面时,众人发出一阵欢呼。水手们划船驶近被重伤的鲸鱼,鲜血冒着热气,从伤口喷涌而出。灰鲸还有力气,瑞恩让所有的水手,包括划桨的人都上去掷一根捕鲸叉。

    乔纳森:“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它已经是我们的了。“

    瑞恩:“这么好的训练机会可不常有,乔纳森,交给你了,去纠正他们的动作。”

    “好吧。”

    瑞恩将两条成年灰鲸的尸体绑缚在梅尔维尔号的船侧。鲜血吸引了成群的鲨鱼和海鸟,失去双亲的幼鲸在父母被杀的海域附近游弋,发出一阵阵哀鸣。瑞恩放过了它。

    梅尔维尔号拖着两条成年灰鲸回到庙岛湾,舰队发出一阵欢呼,惊动了明军和海盗们。

    当水手用绞盘将鲸鱼的尸体拖上滩头,海盗和明军个个瞠目结舌。水手们熟练地处理着鲸鱼的尸体。首先是油脂,炼油炉已经架好。原本梅尔维尔号具备一些在远海处理鲸油的能力,可那样鲸肉和鲸皮就会浪费掉。渤海海峡并不宽,梅尔维尔号没必要丢弃掉鲸肉,因此他们把鲸鱼拖回庙岛处理。

    两条灰鲸一共重30多吨,可以提炼出200桶鲸油。鲸皮是制作衣服的上好原料,鲸肉更不用多说了,够吃很久。鲸骨和鲸须同样有大用,只是现在难以处理。

    守序走了过去,围在附近看新鲜的有很多是没事干的明军官兵。看着如同山积的鲸肉,一名明军军官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大人……”

    护卫在守序身侧的林出勇重重哼了一声,挡在他的面前。守序的身边现在只剩下切支丹卫队了,南海号现在还有些缺编,守序把普通的卫兵都打发去做水手的工作,只剩下林出勇还在从事他的本职。

    虽然林出勇现在一副明人的打扮,可对与倭寇打了数百年交道的明军来说,那神态气质和武器已经清晰地显示出林出勇的身份。明军军官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与他眼中的倭寇怒目而视。

    守序笑了一下,明朝军人和日本人仿佛天生就是敌人,荷兰人曾多次观察过这种现象。

    “出勇,没关系。”守序摆摆手。

    “是。”林出勇行礼后退到一边。

    明军军官抱拳,“末将辽镇龙武营水师把总王宗云,见过大人。”

    守序点点头,“王千户,找我有事吗?”

    在岛上的这几天,守序当然要弄清楚身边驻扎的明军是什么情况。这位王宗云把总有正千户的世职,明朝的把总还没有后来满清时期那样泛滥。王宗云这样的钦依把总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中级军官,他是庙岛上这300在营明军和15艘战船的最高指挥官。

    王宗云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肉。我的兄弟们都好久没吃到肉了,末将,末将想……”

    守序抬手制止了王宗云说不出的那几个字,“王千户,不必说了。你们是边关将士,告诉兄弟们人人都有份,今天我请大家敞开吃肉。”

    “多谢大人,大人,今天的主粮我提供了。”

    守序呵呵一笑,也随他了。北方种小麦,岛上明军有面粉,好像舰队已经很久没有吃到面包。当天晚上,就着鲸肉,金城的舰队和明军把库存的酒拿了出来。岛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篝火,军人们欢呼的喊声传出很远很远。

    守序挑了几桶鲸油放到登州试试水,看看当地市场对鲸油的接受度如何。结果大受欢迎,鲸油在中国是贡品,广东雷州每年需要进贡3000多斤鲸油给宫里。大家都知道这是好东西,几桶鲸油当天就被扫空。接着第二批货守序投放了20桶,还是迅速卖完。第三次他再准备卖的时候,明朝官方介入了。

    曾樱的管家带着一个临清商人登岛。

    守序:“剩余的鲸油你们要全部吃下?”

    临清商人叫王士则,“没错,国主大人。这也是部院大人的意思。”

    曾樱的管家不出声,算是默认。

    守序道:“既然曾大人开口,我这边肯定不是问题。王先生,我们的人还在捕鲸,后面也许还有更多的鲸油。”

    王士则一脸豪气,“国主大人有多少油,我们要多少。”

    临清是漕运咽喉,大运河上的重镇,财富不下江南。南北财货在临清汇聚,是一座商业都市。

    守序见他如此高调,便说道:“这一批鲸油我不想要白银,我需要的是粮食、火药、帆缆和船锚。”

    “火药不行,”王士则道:“帆缆和粮食可以。”

    守序点点头,看来王士则是个能拍板的人,“我要硬骨帆。”

    “没有问题,我马上回去安排。”

    守序端起茶杯,“王先生现在就可以把鲸油带走了,抓紧时间吧,我希望尽快得到物资。”

    因为是军镇,登州的物价比较贵,其实如果卖白银更划算。但守序现在急需补充的不是白银,登州也不可能有帆布,他只能用来交换粮食和其他船材。

    登莱巡抚曾樱是个对外交往持开放态度的官员,也是个负责的官员。火药作为最重要的军事物资,他不肯拿出也能理解。船材和粮食可以在市场上买到,登州的粮食补充其实很依赖海路。原本登州和东江的粮食要依靠天津船运,漕粮抵达天津后泛海运到登州,比从临清下船走陆路便宜,这也造成登州的粮价长期居高不下。这种局面在沈廷扬重新趟开漕粮海运后有了变化,登州成为淮安至宁远的军粮运输中途站,价格降低了不少。

    渤海湾是个捕鲸业空白地域,梅尔维尔号在接下来的几天又成功捕获了两头鲸鱼,肉更吃不完了,也运到登州换成物资。登州城内有上万军队,对肉类的消费需求很惊人。鲸肉卖的很便宜,原先吃不起肉的军户和营兵都会买上一点回家改善伙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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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四海扬帆介绍:
有界限的海,也许属于荷兰或西班牙;无界限的海,属于自由的海盗。陈守序成为加勒比海盗,扬帆四海两万里。由海向陆,超越地平线,他要建立海盗的国度。长旒旗在顶桅猎猎飘扬;看那长炮齐射,硝烟弥漫;建虏的军队已闻风丧胆。1640四海扬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640四海扬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640四海扬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