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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夺鹿侯     纵兵夺鼎txt下载     纵兵夺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天下至宝

    “阿晋你来的正好,弟兄们发现皇宫武库的密道!”燕北见到姜晋进来,脸上的喜色还未隐去,对姜晋招呼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姜晋对执短戟立在燕北左右的太史慈、赵云理都没理,满头大汗地对燕北说道:“将军,我们去一边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密道可以等会,我这儿是一刻都等不了!”生怕燕北不知晓轻重缓急,姜晋又对身旁二将道:“私事,急事!”

    燕北一看姜晋这幅模样,便知晓一定是出了大事。他对姜晋非常了解,这个像极了恶霸的兄弟向来只有别人怕他怕的要死要活的时候,极其少见有能让他慌成这副模样的事情。

    当即燕北的脸色也变了,屏退旁人的跟随,拉着姜晋去到四下无人的武库东墙下,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让你慌……”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发现周围没人之后姜晋居然换上一副笑的贱兮兮的模样,像极了摸了鸡的黄鼠狼,探手进怀里掏着什么对燕北说道:“二郎,你猜我这次给你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合着,是喜事儿?

    无论如何,也算是让燕北心底轻松了些,催促道:“别卖关子,你这是得了什么东西?”

    紧跟着便见姜晋从怀里掏出一方用破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件,拱手对燕北奉上道:“将军请看,天命所归啊!”

    燕北犹自不懂,打开包裹露出玉镶金螭虎纽大印上方方正正地刻着篆书受命于天……燕北可不是姜晋,他认得篆文,仅仅看到前头四个字面色便猛然一变,布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好,不自觉地回头看去,抓着玉玺的手都发出微微的颤抖。

    “传,传国玉玺!”

    姜晋如今把玉玺交给燕北,心里头那些紧张也已尽数消去,有了说笑的心意,对燕北问道:“怎么样,那几个字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吧?”

    传国玉玺即便是隔着一层布帛,仍旧让燕北感受到阵阵凉意,可是就心中所感……这块玉玺是他这辈子拿过最烫手的东西,仅仅是拿着这一方印玺,便叫他觉得浑身无力,双脚好似踏在云端。

    他哪里还能听到姜晋的话!

    燕北的两只眼睛是一片黑暗,头脑里也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陷入无知无觉的状态,只觉得怀抱的一方布帛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背后的寒毛都根根炸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燕北满脑子都是这八个字,这个时代有谁能抵得住玉玺的诱惑吗?这块天下至宝,为始皇帝以和氏璧制成,李斯亲以鱼龙之字写就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高皇帝领兵攻入咸阳宫,末代秦王子婴献传国玉玺于高皇帝。后楚汉相争,亥下奏一曲霸王别姬,天下终归于汉。

    尔来,就要有四百年了。

    现在这方玉玺落到燕北手上,又说明了什么呢?

    传国玉玺不仅仅是一块石头,他意味着谁拿到这块玉印便能够当皇帝……否则王莽也不必执意找姑母太后索要玉玺,导致太后掷玺砸王莽,磕坏一个角。

    正是现在燕北手中以金补缺的那个角。

    这块玉玺的年头,比他燕氏三代人的寿命加到一块还多!

    姜晋从未想过燕北脸上会浮现出如今这般被迷了心智般的神态,这块印玺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留在他手里也没有用,所以在看到这块石头的瞬间他便盘算好了要杀人灭口将印玺献给燕北。

    可燕北不同,短短几年时间里他便依靠兵势成为幽州无冕之王,鞭挞天下的董卓被他们这些关东人赶回关西偏安一隅,尽管掌控着朝廷,可天下分裂已成定局。

    在姜晋心里,如果将来有一个人能够成为离天下霸主最近的那一位,他希望在这场群雄角逐中得胜者会是燕北。

    只是他没想到,向来没有多少物欲,金钱散遍,宝物乱赏的燕北,在握着这方印玺时,脸上竟会展现出如此贪婪的神情。

    这世上有雄心壮志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看起来并没有雄心壮志的人啊!

    谁知道当他们寻到展现野心的契机时,会有多可怕。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吗?”好半天,燕北才回过神来,看着姜晋笑了,复杂的表情里分明说道:“怎么我看着,这八个字像是受命于天……不得好死呢?”

    深吸了口气,燕北十分艰难地从玉玺带给他的畅想中逃脱出来,没人知晓他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是他随手将这方印玺再度交给姜晋,说道:“把它收好,跟我去密道。”

    “啊?”

    密道,对此时的姜晋意味着什么?他刚刚处心积虑地哄骗取得印玺的军卒再度下到井里割断绳索再投石砸死,现在燕北要他一起下密道?

    难道……燕北也想杀人灭口?

    “你想什么呢?”燕北看着姜晋脸上复杂表情笑了,他了解姜晋就像了解自己一样,自然知道这个家伙现在心里一定会想许多肮脏龌龊的事情,也不理他只是率先向武库遗基走去,说道:“你是我的兄弟,我信任你如同你信任我一样。这件事太大了,我们需要和别人商议一下,走吧,子龙和子义还在密道口等我。”

    姜晋信任燕北吗?当他捧着这块玉玺交到燕北手上时,已经不能有再多的信任了。凭着一块玉玺,他无论去寻董卓还是寻袁绍,无论是谁,他都能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一切。

    但是他选择把印玺交给似乎并不能给他更多的燕北手上,便说明了一切。

    “诺。”

    姜晋自嘲地笑笑,重新将印玺塞入怀里,紧紧跟着燕北亦步亦趋地朝武库走去。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燕北问道:“这块玉是从哪弄到的?”

    “城南八里的井里,藏在投井的妇人身上,被士卒摸出来。”姜晋想了想,接着说道:“绳子断了,捞印的士卒没能再上来。”

    燕北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不过一息时间便接着向前走去,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走到武库之内才偏头说道:“你做的对。”

    “子义子龙,一起进去。”燕北说罢,便让前面一队步卒先打着火把下密道,接着才领着姜晋走下密道,赵云对上面的士卒道:“你们把守好外围。”

    接着太史慈、赵云一其走下台阶,太史慈居后持着手戟,赵云赶到最前面握着汉剑,小心地探查密道之下可能出现的危险。

    武库地下密道十分宽敞,地宫之下形成多个石室,并且在进入其中后让燕北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董卓横扫洛阳财富的同时,并没有人发现皇宫武库之下的这座密室。

    石室内最多的东西是书籍,并非竹片或是纸质……藏于石室内的书籍多数为鼎内铭文或以石壁、铁壁铭刻,比如翻车渴乌、农车的绘图,亦或强弩、武钢弩车、武钢战车的制图。除了这些外,还有更多在燕北看来没什么用的制图,比方说有一间石室中上上下下摆放着十几座大鼎,让燕北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进入了宝库。

    仔细查验后才发现这些大鼎内不过是记载着往年皇帝祭祀天地时的祭词,或是记录着祭祀大典时的图画。

    与燕北想象中的武库有所不同,地下石室中藏着的宝物并不多,甚至很难见到金银等物,最多的也不过是西域或是东夷诸国在过去几百年里对中原王朝上贡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或是书文礼记之备,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近乎一无是处。

    想来也是,先帝是个极好钱财的帝王,若武库里有什么值钱物件肯定早就挪到西苑里了,还会留在这里等着燕北来寻找吗?

    地下石室并不大,不过一刻时间便被燕北走完,其中藏书大鼎、壁画石刻,均寻地上士卒入石室绘画或搬运而出,所得甚多,而走进最内里的一座石室却十分空旷,不过在中间置放一座大鼎而已。

    “将军,这座石室内好像没什么东西,只有这一座鼎。”赵云这么说着,燕北便对姜晋道:“阿晋,你爬到鼎上看看,内里可有铭文。”

    这座三足鼎极大,燕北掂起脚来仍无法看到鼎口。姜晋领命便费力地爬到盯上,最后更是直接立在鼎里,举着个镶着金银的骷髅头与一柄华贵长剑吃力地喊道:“将军接一下,这口剑真沉……还有这颗脑袋,看着可是上年头儿了!”

    赵云、太史慈自姜晋手中接过长剑与头颅,姜晋又丢出一双大鞋子,口中牢骚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脑袋剑和鞋,这是皇宫武库还是闲杂废物啊!”

    “你看看里面还有东西没。”燕北也皱着眉头,在石室最内本应当置放最珍贵的国宝,怎么会放一颗头颅与鞋子,也就那柄剑看着样子还像是个宝贝,燕北从赵云手里接过长剑,看着剑身铭文边对姜晋问道:“你看看鼎里有没有刻字。”

    “地图,好大一张地图,舆……地图!二郎,天下舆地图!”

    可惜燕北根本听不到姜晋说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中长剑所吸引,剑上以七采珠、九华玉为饰,剑身两行阴刻篆字,铭文分明写着二字。

    斩蛇!

第六十二章 王莽之首

    如果手中这柄贵气逼人的长剑为名传天下的高皇帝斩蛇剑,那石室中其他东西的名字也就呼之欲出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皇帝,斩蛇剑。”

    “斩,斩蛇剑?”一贯面目清冷的赵云看着自己双手发愣,此时听燕北说出那柄剑的名字,“在下方才所持,为高皇帝斩蛇剑?”

    燕北反握斩蛇剑,抬指向太史慈手中头颅缓缓道:“新朝皇帝,王莽首。”

    “王莽首级?”太史慈原本随手端着的首级顿时以两手捧住,生怕不慎将头颅跌落。天下地下,死掉的皇帝有很多,但被斩首的皇帝就这一个。而这颗首级虽然被封存武库,却并非是将之当作国宝,而是为了惩戾思永。

    枭首之宪,有国通典,惩戾思永,去恶宜深。

    彰显武功,并惊醒后人。

    又探指向地上姜晋随手丢出的一双巨大鞋子道:“褒尊侯,孔子履。”

    燕北说着将斩蛇剑放在地上,又接着取过王莽头、孔子履,端端正正地放在舆地图鼎前,让姜晋爬出来,这才看着这几样天下至宝,又对姜晋说道:“阿晋,把你怀里那东西拿出来。”

    姜晋楞了一下,一再用眼神确定,最后才不情愿地将传国玉玺放在地上。燕北神神叨叨地在石室里对着这些天下至宝转了好几圈,最后才十分没有礼仪地萁坐在地,怔怔地问道:“怎么办?”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本以为只有个传国玉玺,这东西小,无论是藏起来还是献给别人都是后话,至少玉玺的事只有姜晋知道,就算是现在也只有他们四人知晓,是可以藏住的。

    可是现在,这些宝物太多了。高皇帝斩蛇剑、传国玉玺、王莽首级、孔子履、舆图大鼎……这些东西是他能藏住的吗?

    一旦消息走漏,后面的事情可就大了去!

    姜晋没说话,只是抽出刀立在最后石室的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间石室。

    “将军,那个……是传国玉玺?”

    燕北沉沉点头,这么多宝物在他眼前,并未给他增加更多的快乐,反倒令他感到失去全部的安全感这些宝物已经超过了他内心里所能够承受,能够保护的极限。

    这间屋子里每一个宝物,都能给人进攻他的口实。或许王莽首级与孔子履没有这么大的影响,但其他三样呢?传国玉玺,足够引起群雄觊觎;高祖斩蛇剑,更是汉室平定天下的象征;至于舆图大鼎更不必说,刻绘着天下地形图,其间山川、城镇、河流、四方地物应有尽有,是整个汉王朝数代的地舆结晶……在这个纷乱的年代,某种意义上甚至胜过传国玉玺的作用。

    有这份舆图在,大可挥兵鞭挞九州而知地理地利。

    可偏偏最重要的大鼎,其重何止千斤……燕北怎么把这东西拿走带走?就算仅仅是抬出这间石室都是问题!

    他们四个人虽然在常人中都属力大之辈,太史慈赵云甚至有数百斤之巨力,但要想将这大鼎抬出石室仍旧困难无比。

    现在关键是,怎么办!

    “阿晋在城南得到传国玉玺,我本打借石室隐蔽,与你二人商议传国玉玺的去留。却不想,不想这地下石室经有数件汉室传国至宝。”除了这个石室,密道之下各个石室搜寻的宝物真的是走过一间藏宝室让燕北的心猛地跳一次,那些翻车渴乌、那些兵器绘图,确实令燕北喜不自胜,得到这些东西他在辽东至多需要两三年,军力便可稳居北方之冠,可最后这间石室……“先说传国玉玺吧,是将其献给朝廷,还是带回幽州献于刘公再做打算?”

    “二郎你想清楚,这可是传国玉玺!”姜晋一听燕北这话就毛了,连忙压着声音攥紧了拳头使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急说道:“你可以拿回辽东,当皇帝!”

    姜晋此言一出,太史慈脸上僵住,赵云更是皱眉劝阻道:“将军不可!将军如今有扶汉兴兵之名望,断然不可……”

    赵云还没说完,燕北便已摆手打断道:“子龙不需多说,燕某对皇位绝无非分之想,不过是想做将军保境安民于这乱世罢了。”

    “你不做皇帝,我这辈子估计也当不成大王了,唉!”姜晋听着燕北的话自是垂首顿足,但眼底却兜转着想到燕北见到这方玉玺时神情中的贪婪之色,抬眼看了太史慈赵云一眼,心中暗道:莫非,是二郎对此二人并无那么多的信任?

    太史慈听了姜晋说其想做大王的话,眼中明显带着厌恶神色……不过仗着燕北亲待的小人罢了,还想做大王?幸亏燕北还算清醒若此时听了姜晋怂恿盘算着回幽州称帝,别的不说,他太史慈第一个另投他处。

    说到底太史慈也是有英雄气概的男儿,他可以允许自己跟着先反叛后归附的度辽将军在战场上抛头洒血去平定天下,但绝不会追随违背皇室的乱臣贼子去卖命。

    “哼,阿晋还想着做大王呢?”燕北笑了,他心知姜晋说什么做大王就是说笑,自己也没往心里去,也随口说道:“比起自己篡位谋逆,我更乐意将玉玺送给公孙伯圭……我说了,这玉玺让皇帝拿着没事,可若叫我拿?”

    燕北笑笑没有说话,他翻过传国玉玺,那既寿永昌分明写就的是死于非命。

    “君不见王君首级在此,殷鉴不远啊!”没有人知道燕北看到这方玉玺时头脑里第一个想到的想法是什么,也不会知晓他的野心有多大,燕北摊手说道:“把玉玺给朝廷,其实就是送到了董卓手里,陛下看得见摸不着,我起兵讨董,为的也不是讨好董某人来寻取官职,诸君且稍作试想,将玉玺带回幽州献于刘公,到时再做考虑如何?”

    燕北其实最想做的就是把这块玉玺送给公孙瓒,只是他觉得说出这个想法可能会伤害到赵云太史慈对自己的忠诚,只能作罢。

    何况那样也,太恶毒了些。

    他并不觉得若是公孙瓒拿到玉玺后会交给旁人,依照公孙瓒如今私设刺史的做法,显露出的野心远超自己,甚至连袁绍袁术都比不上他。如果燕北能送公孙瓒一颗传国玉玺,再私下里说些钦佩伯圭的话……估计公孙瓒就离膨胀到发狂不远了。

    这个恶毒的想法是目前对燕北最有利的。

    他很清楚,在不久的将来,天下所有人都会变成他的敌人,这些各路诸侯,都会为自己的野心而互相攻伐,他也一样。而他的目标,就是要实现前年对刘虞提出的那一战略主张拱卫蓟县刘氏的威名,以幽冀二州为根基,威慑八方平定天下!

    在韩馥统治冀州的时间里,公孙瓒、袁绍这两个人,便是燕北南下路上的绊脚石,放眼天下的目中钉!

    只需丢出一颗石头,便能引得二者相斗,何其乐哉?

    这才是燕北对玉玺贪婪的根源。

    因为有董卓在前,亲自证明了掌控天下需要的并不是这一颗石头,而是无与伦比的兵力与声望。而他的背后有名满天下的幽州牧刘虞的影子,这颗石头能带来的声望……显然不是那么的重要。

    说来好笑,为了讨伐董卓而南下离乡作战,带给燕北最大的收获并非是金银财宝或是丰富战利,甚至不是戎马倥偬年余带来的战阵经验……而是在与关东诸侯勾心斗角时领悟的政治。

    这很有趣。

    显然,面对燕北仅仅抛出献给刘虞这一个选项,太史慈与赵云相视无言。这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盖世武将在对玉玺的处理问题上,难得达成共识。

    无论燕北打算把玉玺交给谁,只要不是自己留着头脑发昏去称帝,怎样都好。

    “那……剩下的几样至宝,将军打算怎么做?”

    “孔子履对我而言没有用,派人送去朝廷吧。斩蛇剑和玉玺一起拿回幽州,刘氏先祖的珍宝,就交给刘公处置。”说着,燕北拿起那颗王莽的首级,注目端详幽深空洞的眼窝,叹出口气眨眨眼间道:“王君的首级在地宫藏了二百年,也该出去见见阳光……这是燕某的战利品,谁都不给。”

    姜晋皱了眉头,却什么都没说。他不太明白几样东西各个都是至宝,为何燕北偏偏留下那么一颗没用的首级。见燕北决定把玉玺献给刘虞,姜晋不甘地撇嘴……早知道是这样,他还费尽心机地把井底下那傻小子杀了做什么呀!

    “至于舆图鼎……带回幽州,先把东西收拾好,然后派人把这大鼎抬出去。”燕北说着便定下了所有宝物的去留,指着外面还在盘算的各个石室宝物道:“外面那些东西也都先全拿出去,把值钱的、东夷西胡进献的,总之就是那些没用的东西分做几份,给孙文台、公孙伯圭、曹孟德、韩文节、袁本初、袁公路他们都留着。”

    “军械、农车图,天下各郡情况记载、但凡有点实用的石壁铁印,最迟明天早上全部清点完毕,派人拉到邙山北面埋好,等辽东的船队一到就全部拉回去!”

    燕北说着就提着剑向外走去,走出几步想起什么突然转头说道:“对了,军侯以上将官,可每人在属国进献之物中挑选一样,记得叫人给我挑出一颗最亮的明珠,我要拿回家送人。”

第六十三章 重建宗庙

    宝物不是个好东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是拿皇帝的宝物,这些东西样样都是稀世珍宝,让人看见了便爱不释手。可是偏偏,这些东西对燕北来说,实际用处却根本不及一曲听命的武士来的重要。

    玉玺也好,斩蛇剑也罢,都是如此。

    实际上储藏在武库上方可能被损毁可能被董卓军运至长安的,才是武库里最重要的东西,足矣武装数万兵马的兵甲。至于值钱的或者实用的东西,燕北也想清楚了他们摊上刘宏那样把皇宫宝库里值钱东西都往西苑私库里挪的先帝,刘宏可能给他们留点什么吗?

    这下子,全成董卓的了。

    从地下密道出来后,燕北命人取来木匣将王莽头、斩蛇剑、传国玉玺封好,留太史慈领两曲人马在武库收整那些附属国历年进献宝物和舆图鼎,命姜晋抬着木匣与赵云提领两曲人马随自己前往太庙。

    从不迷信的燕北,此时此刻心中却有些微妙地相信,举头三尺有神灵。

    若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为何洛阳城都烧了,可坠在井中的玉玺、封存于地下的斩蛇,却统统为他所得?

    前往太庙的路上,姜晋指给燕北看那座捞出玉玺的水井,井外的枯骨衣衫早已被士卒粗暴的动作弄烂,燕北看了一眼便命人将这具枯骨在城外挖坑埋葬……还有井下死去不过一个时辰的士卒,也命姜晋在夜里悄悄折返,将他在城里寻一处院落埋葬。

    此二人都是他燕某人的功勋恩主,总不至暴尸废墟。

    其实燕北能想清楚这些至宝是如何为他所得,这是偶然也是必然……井中尸骨观其腐烂程度已有年余,而一年之前正是外戚何进为首的士人与宦官争权夺利之时,应当是掌玺的官吏担忧玉玺为举兵向皇宫肆意屠戮的乱臣贼子所得,因而将玉玺投入井中,至于为何在女尸上,就不是燕北能弄清楚的了。

    皇宫武库更容易想明白,宫内武库之下密道,知道人本来就不会太多。先帝驾崩之后,紧跟着亲信武宦官蹇硕身死,宫内哦宦官为士人小辈屠戮一空,十常侍最后存活的几人与小皇帝一同逃到黄河边上,面对重重追兵只得投河而死。

    宫廷为之一空,能随意进出武库并知晓之下有密室的,皆死于此役。再往后,掌管朝廷大权的董卓从西凉而来,哪里会知晓这种密室。

    可能想明白并不就意味着他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刘氏传国之物尽数为他所得,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一心西攻,然后便得到了这些珍宝。

    守在太庙的卢植对燕北的到来非常意外,他与陈群并没有做什么,或许是因为世代效忠朝廷的官宦人家对刘氏列祖列宗总有敬畏,他们甚至没有踏上太庙基座,仅仅是在外面跪坐着。

    “仲卿将军怎么过来了。”卢植轻咳两声,虽然满面红光却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正要站起身来燕北连忙托住行将就木的老者说道:“子干先生不必多礼,武库被烧毁,只在木灰中留下些许残刀断剑与损毁的机括……子龙,你带人去城内寻木料,洛河畔芦苇,将天子九庙重新搭起来,即便是茅屋,总要再立宗庙才是。让夏侯兰派人去寻三牲,明日以太牢之礼祭告天地。”

    “子干先生的身体如何?”燕北与卢植跪坐一处,缓缓说道:“我派人传信关东,让他们送医匠过来,也好看护着先生。”

    卢植摆手,摇头笑了。他的身体自己知晓,这已是落下十几年的老毛病了,又如何会是寻常医匠就能治好的,他只是笑笑,看着燕北突然让他坐在一旁,问道:“老夫看见仲卿的部下挖出太学门前的石刻,是打算做什么?”

    燕北难得感到不好意思,这是被正主儿问到了。熹平石刻除了蔡邕等人,卢植也是制作石刻的大儒之一。燕北点头咧嘴道:“在下不忍看瑰宝蒙尘,打算将石刻运回辽东,立在书院前。”

    卢植眼神复杂地看着燕北片刻,在他眼中燕北是天纵之才……以奴仆马匪出身至今,偏安辽东一隅却能占尽地利,在身旁网罗了王烈、邴原、管宁的当世巨儒,此次兵进洛阳居然还将目光盯在熹平石刻上。

    “老夫听说你想然使辽东学风浓郁?”

    “荀子有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燕北对卢植说道:“人不教化,便凶蛮野性,该杀肆杀。若受之教化,则晓礼义,若在下早年间有向学的机会,兴许便不会追随大贤良师起兵反叛。所以在下想让家乡更多人得到教化,若天下人皆可教化,则天下皆可安定!”

    “可阁下仍称角为大贤良师。”卢植看着燕北玩味地笑了,很少有人会像燕北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说起大贤良师,只是卢植到了如今这般年岁,早已不再计较那些事情,他只是对燕北问道:“于当今天下,将军又想做什么呢?”

    听到卢植这么问,坐在一旁陈群也来了精神,微微倾过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可就这么一句话,硬是将燕北问住了。

    他想在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他想做他想做的事!

    与这天下无关,他要讨董,他便倾辽东之兵南下;他想保境,便在辽东开渠引水开荒种田。他想身后的人一如既往地忠诚于他,他想头上连皇帝都无法控制他。

    他不是盖世武将,也从不羡慕那些最勇猛的武士在战场上无人能挡。他不是世间智者,也并不认为凭借智谋在世间纵横捭阖能给他带来多少快乐。

    这样说来似乎太没追求,可盖世的武将在他麾下为他无人能挡;可世间智者在他身后筹谋纵横捭阖。

    “天下不乱,燕某便在辽东做个富家翁,享万顷良田,引渠修路,供奉名士大儒,推行教化;募壮士扫东夷击北蛮,哪个朝我汉家伸手,便剁碎了狗爪子下酒……这样留待百年之后,后人可说燕某是个好将军。”

    燕北笑着抿起了嘴,“等打完了仗,回去结婚生子,给娃娃起名唤作无患无疾,教他如何做个好人。”

    卢植不动声色皱着眉头,听燕北这话怎么好似没有一点雄心壮志,似乎这辈子除了与东夷胡人作战之外就剩下生儿教子,将一生的身后事都想得清清楚楚。

    陈群年轻些,等不及便对燕北拱拱手问道:“敢问将军,若天下乱了呢?”

    “天下乱了?我不想天下乱,不想啊!”

    燕北费了多大的力气,一丝一毫地奋进才使得坐拥今日之成就,如果天下不乱,他能活得多好啊!辽东那个地方远离中原,一郡的兵力财富,却在几年之内让他与沮授治理地远超收到兵灾祸患的中原大郡,足够他燕氏三代人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可天下要是乱了?

    其实他也知道,天下已经乱了。但是难以想象的是,这个曾经两度投身叛乱的男人在天下真的乱了之后,却在脑海中不断思念着往日的和平安宁。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当天下安宁时,他是人下人,世间一切美好似乎都与他无关;而当他成为人上人,天下自己乱了,世间的那些美好他终于有资格去追求,可美好不在了。

    “前年,老夫曾策马追帝至黄河岸边,你可知晓宦官张让投河赴死时曾拜过皇帝……细数往昔在老夫脑海依然历历在目。”卢植想到那个剑与火的夜晚,缓缓摇头道:“张让对陛下说,他们死后,天下将会大乱。让皇帝好自为之。”

    “老夫那时以为满是雄心壮志的年轻士人们做的事情是对的,但现在看来,他们做的未必对。”卢植缓缓道:“天下,真的大乱了,可笑朝廷肱骨,却看得不如宦官清楚。”

    宦官灭绝,士人对武夫退避三舍不敢扼其兵锋。当年攻入皇宫的那些年轻人都凭着当时的威望活的很好,可是皇帝呢?

    皇帝身边连可用之人都没有,是以大权旁落……否则杀董卓一夫,三五宦官便可将至招入宫墙下以刃屠之!

    “长文,老夫自知时日无多,有事想得到你的帮助。”听到卢植这么说陈群自是受宠若惊,拱手应下,这才听卢植说道:“老夫目睹三十年兴衰,欲编书一册警示天下后人。你可愿与老夫一同编撰此书?”

    陈群当然愿意,莫不必说这是卢植行将就木之时的请求,单凭卢子干的才学,他能跟在身边便已是开怀了。

    “长者相请,群自不敢辞!”

    燕北听着眼前一亮,卢植若是编书,可以想象他自己也一定会被记载在书中。而且可以想象,南下驱兵之后的作为,卢植一定会写出许多篇幅!

    一队队精悍的辽东武士扛着原木蓬草开始构筑有史以来最简陋的太庙,燕北从姜晋手中取过狭长的木匣扛在肩上,没有再与卢植与陈群说些什么。

    “今夜在下将宿于太庙,聆听刘氏祖先的托嘱。历代皇帝在天之灵若要燕某西进,燕某便领兵继续西进。”燕北扛着木匣对二人说道:“如果今夜没有托付,在下过完夏季便率军返回幽州,余生奉刘氏,保百姓,讨不靖。”

第六十四章 堆积如山

    燕北没有说拱卫皇帝,而是奉刘氏……天下刘氏多了去,他侍奉的是哪一个?

    这正是燕北想要在太庙中得到刘氏列祖列宗准许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果刘氏祖宗将玉玺而斩蛇剑送到他的手里,他却不继续向西为皇帝保驾……会不会被那些已经死去许多年的皇帝们记恨?

    燕北料想是不会的,到底刘虞也姓刘,天下都纷乱成这般模样,能保一个算一个得了。

    枕着放玉玺、斩蛇、王莽首级的木匣,这一夜燕北的睡眠是南征以来少有的香甜。

    “看样子,汉室列祖列宗不反对燕某人回辽东。”

    其实人都这个德行,出兵放马南征的时候除了死了不少弟兄之外什么都没得到,那会儿就算别人劝,燕北都不会动想回家的想法,一心要和董仲颖杠到底,做足了要打进长安城的架势。

    可如今宝物入手,枕着王莽脑袋睡了一宿的燕北什么都想明白了。

    还打个屁!再打下去除了死人什么都得不到,如今汉室列祖列宗也都默许了,他便已经定下了要回还辽东的心思……如果不是把孙坚、公孙瓒都劝到这里组成联军,现在撂挑子不太合适。

    再一个也因为才派骑兵回去让沮授从汶县水寨派船队过来,一来一去就得等上最少两个月。

    否则他早走了!

    玉玺、斩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作用。但那四十多块石碑、从地下搬出来包括舆图鼎在内的十几个大鼎、上百卷皇室藏书,对他燕仲卿乃至整个辽东,都是取之不尽用之无竭的宝藏!

    清晨的太庙经过昨夜士卒的努力已经在原有的基石之上搭起九座草庐,每个草庐中以木牌简刻出各个汉家皇帝的牌位,供以些许军粮……他们在洛阳也没别的吃得,三牲更是不好找,只怕至少要等到下午夏侯兰才能找到活物的猪羊牛来祭祀太牢礼仪。

    在太庙之外,卢植与陈群昨夜休息在军帐里,大清早的一老一少便在帐外布置案几,议论着即将开始编撰的书籍是以年份为纪还是以人物为主。燕北对卢植年轻的那个时代并不清楚,何况编书之类的事情他也了解甚少,根本没有多嘴的机会。

    打了个招呼,燕北便再度策马前往武库。

    路过皇宫南八里井时,尸首已经被掩埋到别处,就连地上的痕迹都被细心清扫,铺上一层从别处弄来的火灰,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燕北一路奔过复道,在武库废墟旁横七竖八地睡着上百号手底下的兄弟,即便是那些还醒着的士卒也都各个无精打采……显然,他们昨夜都累坏了。

    “子龙,事情做的如何了?”

    看到赵云仍旧昂首阔步地领一队武士护卫着武库,燕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缓缓踱马过去接受士卒对自己的行礼,便听赵云拱手说道:“回将军,各藩属历年进贡之物都盘点完毕,装了二十七个木箱,留待将军分配。”

    “要送回辽东的各类书卷石刻装了六十四箱,属下自辎重中取战车百四十辆准备运送木箱与大小鼎。”

    “你做的很好,去休息吧,这里的守卫交给子义。”燕北翻身下马拍拍赵云的肩膀,看着旁边小声说道:“今天夜里还需要你再押着军士跑一趟,将这些东西运到邙山北面,赶在南北两路兵马到洛阳之前把这事办完。”

    “诺。”赵云对命令从不迟疑,点头后才继续对燕北说道:“将军,城外昨晚有骑卒送来些搜索到的东西,属下自作主张装箱,请将军过目。”

    燕北点头便跟着赵云去看他们昨晚的成果,单听数字并无太特殊的感觉,但当近百个箱子与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青铜鼎摆在自己面前,仍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其心中的震撼。

    眼前这几十个需要两人合抬的木箱里装着的可不是等闲杂物,那是堆积如山的宝贝!

    而在成堆的箱子旁还有零散的几个木箱,燕北打开后并没有太多惊喜……这两天他见到过太多宝物,大概此生天底下任何珍奇异宝都无法引起他的惊异了。

    搜寻北宫的军卒送来的箱子里装着两支折断的镶金玉麒麟灯,不过眼下镶嵌的玉石已经烧的变形,而折断的灯体也意味着难以修复,一件价值十金的装饰便废了,大概唯一有用的就是上面镶嵌的些许黄金了。

    东宫送来的箱子则是一套食具,象牙箸、琉璃盏,烤盘蒸锅一应俱全,均是华美非常的礼器。虽不知因何缘故在大火中保存完好,唯独有个玉盘上带着少许裂纹,显然是没有受到火焰的直接烘烤,倒是套不错的小玩意儿。

    城西夏侯兰那边倒也送来几个箱子,有白马寺未经损毁的经文佛器、大市里躲过一劫的零碎器物。

    有先前皇宫密道宝库的见识,显然并不会将这些东西当回事,这里大多为值钱的寻常器物,见过无价国宝的燕北哪里还会将这些东西看上眼,当即对赵云道:“把这些合在那二十……不不不,和那六十多个箱子放在一起,我们运回辽东。”

    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这些东西可不是蚊子,随随便便一个箱子都是价值百金往上。无价国宝并不能当饭吃,但这些东西能!

    即便刨去要让给各路诸侯的礼器,这几十箱珍宝拿回辽东,便值南征这一仗的所有耗费。不说那难以用金钱衡量的熹平石刻与各类书籍,就说器物,回去他的商队在幽州四下里跑一跑,将其中并不扎眼的十之一二卖出去,就能得来千金。

    其实哪怕南征讨董之战的粮草有韩馥从冀州出,燕北自己的花费也不在少数。

    这一战他死了不少人手,虽然一路都没打什么惨烈战事,但去年新募的军卒阵亡已过四千。

    虽然阵亡大多发生在曹操麾下……说实在的现在那八千军卒燕北已经打算全送给曹操了,几仗下来死的还剩三千多,打的还都是些败仗,全是些兵油子到现在还都是一副病秧子样,要回来也算不上劲卒。

    最重要的是阵亡士卒的尸首与章幡也都在曹操手里,等战争结束的丧葬费自然也是曹操出。

    反正老曹家大宦官,钱有的是。不像他这种幽州破落户,一个金饼子都恨不得掰两半儿花。

    妈的,死了四千多人,单单丧葬就要千金出去。够曹孟德他老子在先帝时代全价买上个太尉了!

    想到这场仗打完,他手里也有两千多士卒家人等着发丧葬钱,还有万余军卒的月钱……燕北的头就大,看向专门摆出来准备分给公孙瓒、孙坚等人的木箱便有些忿然。

    “上次公与来信好像说千山又挖出铜来……”燕北挠着脑袋暗自嘀咕道:“要不回去私铸几千万大钱吧?”

    “嗯?”赵云在身后护卫着听着不太真切,还以为燕北在同他说话,问道:“将军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在想这些东西估计有个几千万。”

    燕北的尴尬被脸上的傻笑掩盖,要说起来私铸铜钱这种事情在如今这个掘坟盗墓盛行的乱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燕北深知赵云性格中的正直,这种事情该瞒还是要瞒的……不过在心底里,燕北已经打定主意回辽东了看看铜矿的产量,如果只有一点就算了,要是可开采的数额巨大,他就需要和铁邬的张雷公好好谈谈了。

    正好身边有个刺头子姜晋没地儿安放,以前他们在涿郡做过私铸铜钱,只是那时候量小,这事儿怎么做姜晋心里是门儿清,这事回头交给他,正好把他丢到铁邬去。

    这小子带兵太混蛋,连顶撞沮授的事都能做出来,辽东大概除了自己没人能降得住了。

    “子龙啊,你说这二十七个箱子怎么分。”燕北揉揉脑袋又扣上兜鍪,抬手指着那些箱子道:“我想多给孙坚点,袁绍袁术一人送俩意思意思就行,公孙瓒少一点,这个家伙总想着背地里揍我一顿,我可不想让他拿着我送的钱养兵来打我。”燕北想起韩馥截获的书信,面色不善地说道:“前些日子留在辽西的那个混账弟弟还给他写信想搀和着公孙度和高句丽一起发兵把辽东平了……哼,我就给他一箱,让他看着干眼馋!”

    “辽东?”赵云根本不知晓公孙度想要攻打辽东的事,听闻此事当即变了颜色,连忙说道:“将军,我大兵在外,辽东俱为新卒,如何能守?”

    “公孙度算个屁!”燕北提起公孙度时满面不屑,开口大有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喝道:“玄菟都尉张义都是老子的人,他还想着翻了天攻打辽东?敢起兵就先杀他城门屯将,太守府里从马夫到仆役都有燕某人藏着强弩的死士……他还没出城门就是个死,他死了高句丽有扶余牵制敢独自攻打辽东?”

    “子龙不必担心,就是让他打,他也打不过。能为某谋划出千里辽水阻伯圭的沮公与,岂是寻常庸人能图谋的!咱们接着说这些宝物。”燕北心里并未将辽东即将遇到的三面合围当回事,转而接着说道:“曹操、鲍信,也都分上一箱……哎哟,鲍允诚还在吕布手里呢!”

第六十五章 谋刺燕东【为护法‘叫dotaer的‘加更!】

    当燕北忙完将宝物埋进邙山北,派人与退守函谷关的吕布传信,表达希望用受缚的宋宪交换被俘的鲍信时,帝国北方针对辽东郡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初现倪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辽西郡,令支县。

    公孙越这几个月可没闲着,自雪化之后,便借郡中豪族之力募勇士,与三弟公孙范一同操练兵马购置军械,准备着各路兵马齐攻辽东。

    “二兄,如今辽东就像海中扁舟,单凭沮公与那近万新卒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辽东的。”公孙范像个身份低微的马夫一般提着木桶,在心爱的坐骑身上洗刷着干燥的皮毛,随口对一旁喂马的公孙越说道:“但是打完了辽东郡,难道咱们就把辽东拱手让给公孙度了?

    “让给公孙度?”公孙越向石槽里丢了一把精粟,看了一眼公孙范道:“想得美!收拾完沮公与,第二个就是他!乐何当今年春天已经去高句丽了,他们那个世子伊尹漠攻打辽东只为借公孙度的手杀死拔奇,辽东郡的财货人口分文不取,等攻下襄平你我当点心,杀他公孙度还不是如同屠狗?”

    “二兄,要我说,等着打下再杀公孙度就晚了,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再出什么变数。”公孙范说到这儿脸上闪过一丝狠历,放下水桶一面擦拭双手握拳说道:“倒不如仗打一半,派人在他背后射死他,收了他的兵马,到时再下辽东、乐浪……到时候咱们就能在幽州与刘伯安分庭抗礼,大兄在中原也能放开手脚不必担忧家里。”

    “这种事情别再外面说!”

    公孙越瞪了三弟一眼,放下马料带头向庭院里走去。

    前年冬天县里凡是与公孙氏沾边的产业,田地庄园也好,邬堡仆役也罢……田渠被堵死、耕牛被人宰了躺在地里,井水被投毒、田丁被冷箭射死,还有行走在街巷被人蒙头短刀刺死的,种种破事层出不穷。

    就连老母鸡刚下的小鸡仔子都在夜里被人摔死踩死,做下这事的人要对公孙氏有多深仇大恨?

    自打那时候起,公孙越就对县中郡里失去了安全感,甚至在自家宅院当中也总觉得背后有人想要害死自己,变得疑神疑鬼。这样的结果就是无论做什么事都变得越加小心。

    潘棱,可是实实在在地把公孙老二恶心的不轻。

    公孙氏就是人手再足,哪里又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整整一个冬天,到了过年时候公孙氏的佃户连门都不敢出。

    尽管没找到任何证据,但公孙越总觉得这件事绝对与燕北脱不了干系!

    公孙越自问兄长离开辽西之后公孙氏便没得罪过太多人,也就抢了刘虞送给乌桓人的粮食,这件事也只得罪了刘虞、乌桓人、燕北三个罢了。

    刘虞到底是有身份,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不可能做这种事;乌桓人一个个听到白马将军的名号便怂的像小鸡仔子,抢他们的粮食都不敢吭一声,他们敢跑到辽西来摔公孙氏的鸡崽子?

    也就剩下燕北了,有动机不说……这个马匪反贼出身的王八蛋什么事做不出来?

    想起来那个恶心的初平元年正月就让公孙越肚子里的火烧到额头上。就算到了初平二年元月,公孙氏邬堡大年夜里都是明火执仗的,生怕再混进来贼人!

    如果再给公孙越一次机会,他绝不会犯着摊上燕北这么个敌人去抢乌桓人那千石粮食……他算是琢磨过来味了,燕北这个人啊,可恶的很。不去惹他,倒是看着像好妇整天闷不吭声自己在心里头憋坏水儿;一旦得罪了这个王八蛋,要么一次把他弄死弄得永不翻身,要不然太恶心了!

    打仗能打赢公孙氏兄长公孙瓒就算了,馊主意这么多!堂堂度辽将军,朝廷两千石的杂号将军啊,北方总共才有这么两个,看看干的叫什么事……派人大过年的跑到人家家里头把耕牛鸡崽杀得一干二净!

    什么玩意儿!

    公孙氏两兄弟进了内室,公孙越的心里仿佛这才松了下来,接着便在公孙范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中从当胸皮甲内取出一面铜镜搁在案上,坐在榻上长出口气,对三弟嫌恶道:“想笑你就笑罢,怪声怪气憋着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孙越话音刚落,令支城公孙大宅内室中便传出公孙范放肆而爽朗的笑声,好半天才歇下来从案上拿着铜镜笑问道:“兄长你不过去马厩喂个马,居然还在怀里塞块铜镜,哈哈哈!”

    公孙越神色不善地看着弟弟嘲笑了半天,这才没好气问道:“笑够了没?”

    “够了够了。”公孙范见兄长变了颜色,也不再嬉笑,随手将铜镜置于一旁,端端正正跪坐下去对公孙越讨好道:“笑够了,兄长咱们说正事,正事。”

    “别光顾着笑,回头你也给自己弄一块。兄长如今要做的是大事,我等亦不能疏忽。”公孙越在见识了辽东人背后使坏的手段之后,对自身安全格外注意,这种铜镜他试过,强弩在三十步外都无法打穿,更不必说刀砍剑刺,足矣防备可能从茅厕室里蹦出来浑身恶臭的辽东刺客!

    义正言辞地叮嘱完公孙范,公孙越才皱眉问道:“让你派去涿县的骑手回来报信了么,可曾收到兄长的书信?”

    公孙越可是一直等着公孙瓒的首肯。此次与公孙度合兵攻打辽东的策略完全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自作主张,公孙瓒并不知情,但是这么大的事,公孙越觉得单靠他们兄弟筹谋是不够的,至少要让兄长知道。可是书信都送出去两个月了,他们都从走卒贩夫口中知晓兄长已领兵前往关中与燕北会盟,中原那边一直没有兄长的回信……这令他心中非常不安。

    说到此事,公孙范也皱了眉头,说道:“也是奇怪,骑手都回来三次,却都不曾收到兄长的回信……是不是兄长的书信,在路上遗失了?”

    真叫公孙范说中了!

    在冀州邺城的某个阴暗……不,在冀州牧府中,早已领兵回邺城为燕北调拨粮草的韩馥韩文节,正丢下鼠豪,抬手捻着自己下颌不到两寸的胡须,看着案几上自己亲手写就的四封书信露出笑容。

    按照燕北的吩咐,公孙越传给公孙瓒的书信,他截下了;公孙瓒写给公孙越的书信,他也截下了……接下来,就是依照燕北的意思,造出这么几封伪信,由韩馥在中间传递,借双方道路不畅,让燕北离开中原之前把公孙瓒变成瞎子。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传送一封书信给领兵渡过黄河的伯圭将军了。

    这封书信与公孙越两个月前要送过去的书信差不多,仅仅是改了其中些许措辞,意思便成了是公孙越按公孙瓒的授意去借燕北领兵在外的机会攻打辽东,抢占地盘。

    虽然韩馥不知道燕北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写,不过燕将军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办吧,哪里有那么多思量……反正没他什么事,他只需要把这两封一样的信分别送给燕北和公孙瓒就够了。

    不说韩馥,还是在辽西令支。

    “先别管兄长那边了,高句丽将在夏季顺流而下进攻辽东东部,我们什么时候出兵?”在公孙范看来这场仗他们是必胜之举,自然不必思虑什么胜败之事,兄长的准许也不是那么重要。他奚落道:“渔阳王松真是个没胆子的,瞻前顾后,既然要进攻辽东,却还怕与燕仲卿撕破脸,就派区区千五百步卒,够干什么?”

    “他派兵少是好事,左右他也无法染指辽东。我们只需要想着如何在战争开始后最恰当的时机杀死公孙度就可以了。”公孙越摆手说道:“但单单杀掉公孙度还不够,我听说在辽东声望最重的是太守沮公与,这个人是燕北的头号幕僚,留不得。再一个便是燕北的三弟燕东。前些时日辽东郡扣下劝说刘伯安称帝的乐浪太守张岐,兵马向南调动陈兵二郡边界,恐怕对乐浪郡有所图谋……不如我们先派死士刺杀沮授与燕东!”

    “这样,攻下襄平周围县中多半也会望风而降,省去许多麻烦。若留着燕东,到时各地溃兵向辽东南移动,若为燕东聚兵反倒要费些功夫。”公孙越面容阴狠道:“沮授在襄平城重重防护中不好下手,但燕东不同,乐浪郡可不是他们燕氏的地盘儿,派去死士,顷刻间便可取其性命!”

    公孙范对兄长的提议自然不会拒绝,皱着鼻子说道:“这样也好,赶在燕北回中原之前拿下辽东乐浪和小小的玄菟郡,今年秋天收拾了刘伯安,兄长在中原也就该陈兵关东向各路诸侯开战了吧……到时候,我们驱兵南下援助兄长。他董仲颖能做朝廷权臣,我公孙氏也一样能做关东霸主!”

    “哈哈哈,说得好,关东霸主!”

    公孙范的话是说道他心坎儿上了,刘虞不懂兵事,没了燕北他什么都不是。而他们兄弟俩夺了辽东三郡,公孙瓒刚好能够提前领兵扼守冀州,阻断燕北回家的路,到时候任他威风如虎,还不是要做丧家之犬在中原游曳……中原那些诸侯,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呢?

第六十六章 田豫北走【为舵主”那个人那座城那段情”加更!】

    幽州,辽东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辽东郡这几个月的动作一直每断过,或者说是整个幽州东部各郡都没有断过……虽然幽州府不知道东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或者说东边将要出什么事,但显然州府的从事察觉到东部会出一些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亲自前往蓟县提袁绍做说客劝告刘虞称帝的乐浪太守张岐,被刘虞拒绝并斩杀随从的威慑下心惊胆战地离开蓟县,在返回本郡的路上途经辽西郡,就此下落不明。

    紧接着,辽东发生兵员调动,县令牵召卸任,转为都尉,领兵逼近乐浪郡。

    其实谁都清楚,这是辽东郡太守沮授受度辽将军燕北之命扣下乐浪太守张岐,转而以兵力进逼乐浪。

    对于此事,尽管州府从事一再上表,但刘虞充耳不闻。

    他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过不了多久,当燕北领兵回来时就会向刘虞举荐他的三弟燕东作为乐浪郡太守,到时候他只需要向朝廷上表一封也就够了,不必搀和到两郡的纷争之中。

    有些事情他做不了,但是燕北可以做。

    比方说收拾听命于袁绍的乐浪太守张岐,取而代之。张岐是朝廷命官,所以刘虞能不杀他,否则早在他们屁颠颠跑到蓟县来对自己劝进时刘虞就将他们杀干净了,还会仅仅让王当杀一随从那么简单?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让刘虞坐不住了……鲜卑人,塞外的鲜卑部落大人素利,倾三千鲜卑骑南下,越过属于辽东郡西北部边塞,直达无虑城下,扎营驻军,对辽西、辽东、玄菟三郡虎视眈眈。

    偏偏三郡当中最强势的辽东郡面对鲜卑人的马蹄踩在他们的土地上毫无作为,甚至为鲜卑骑兵供给战马所需的精粟马料……他们想做什么!

    难不成这些鲜卑人是他们招来的?

    刘虞想的没错,素利一行鲜卑骑兵正是受田豫之邀,入驻辽东郡西北部,与乌桓人分别担任威胁玄菟郡与辽西郡的使命。

    促成这件事,对田豫来说算得大功一件!

    鲜卑人不是乌桓人,乌桓本就是汉朝属国,而燕北无论从前的护乌桓校尉还是如今的度辽将军,驱驰乌桓人都在他职权范围之内。而长久以来汉朝与乌桓人形成的主从关系,以及燕北长时间与乌桓的通商市、送粮草、调遣出征,让乌桓人对为燕北感受平常……何况辽西公孙越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敌人。

    可鲜卑不是这样,鲜卑与汉为敌,能够追溯到一百五十多年前。自从北匈奴逃遁、南匈奴内迁后鲜卑雄霸草原开始,双方边境摩擦,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之间的战争就从未停止过。尽管许多外族一开始都是这样,慢慢屈服于中原王朝。

    但鲜卑的特殊性在于,尽管在历史上他们曾经三次短暂归顺于汉,但从内心深处这些北匈奴遗留的胡种从未屈服……因为汉与鲜卑的战争,但凡主动北上草原,从来没有赢过。

    虽然也并不是因为鲜卑人强,而是因为自北击匈奴的大将军窦宪死后,中原王朝的朝廷倾力于内耗。自孝和皇帝起,冲帝、质帝、桓帝、灵帝……立起年幼皇帝似乎成了外戚的专利,执掌天下兵马大权的大将军接连成为外戚权臣,不惧皇室威仪而一心争锋朝堂。大将军窦宪、大将军梁冀、大将军窦武、大将军何进……全部死于宦官之力。

    值得一提的是大将军窦宪北征匈奴,还师洛阳时曾于五原郡留下一部越骑校尉守边,名为吕浩。后窦宪在京师因为想要谋逆的罪名被处死,这个越骑校尉自然也会受到牵连而免官。后来这个吕浩有个孙子,就是现在于函谷关与燕北对峙的吕布,吕奉先。

    这种国势之下,双方能依旧保持边境和平便已是难上加难,借鲜卑人的力量去打仗?那是汉人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可是偏偏,这支数目三千的鲜卑骑兵如今就驻扎在辽东无虑城,兵威浩浩,却对百姓毫无侵犯,时不时派出小股骑兵护卫临近商道几十里路,令人想不通向来凶悍的鲜卑人合时如此温顺了。

    素利是个挺大气的人,田豫邀他为燕北发兵,他非但同意出兵,还对田豫这个人感官很好,引为好友。就在田豫带着随从离开草原的当日,素利策马相送三十里,还在临行时赠与田豫三十金作为礼物。

    并非人人都像燕北那样好似怀揣金钱罐,随手倒倒就是成百上千金出来。无论对素利还是田豫来说,三十金都是大钱。

    作为幽州男儿,田豫在行事之间自是带着一股雄风大气,虽然毫不做做地欣然收下素利的赠礼,然性情孤傲却不愿受人大礼。转头回到襄平又从自己的官俸当中拿出百石粮草拉到襄平市中换了钱财,再添上官俸用四十五金购绢六百匹,派人送往鲜卑素利部。

    田豫的官俸此前一直为六百石,也是幸亏辽东郡拖了一年三个月的官俸,都在去年大收后发放,否则素利还真拿不出十五金这么多来回赠素利。

    即便如今发放了官俸,单单一次回礼便让田豫再度穷困不已,一日两餐都只能去襄平营混吃混喝。

    “大丈夫岂能晃晃度日!”

    显然这样的生活令年轻气盛的田豫对自己感到非常不满,临近四月的一天,田豫用过朝食后愤然摔碗投箸,领着亲随骑手至襄平大市凭自己的名号佘了百匹绢,命人给沮授报了信便率三十亲随骑手携刀带剑地奔马北上,直取玄菟郡。

    素利屯兵的无虑城外,接天连地的骑手带着先祖的骄傲游曳在天地之间,突见远来一骑奔至,报出名号却是田豫的亲信,说是有要事要见素利。

    “是国让的亲随,快快请来。”听说田豫派人来见自己,素利感到非常高兴,当即派人放入营地,招呼部众准备食物好好接待,这才召见田豫的亲随,问道:“国让派你来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某啊?”

    “主人命在下前来传信,主人已入玄菟郡,说是要做一件大事,派在下来知会阁下。”田豫的亲随都与他一副德行,长得其貌不扬却带着一股子幽州人的傲气,拱手抱拳不卑不亢地对素利说道:“主人说了,若他不幸身死,便请阁下听辽东太守沮公与的意思行事……阁下的要求主人已转告沮君,让在下转告,请您放心,就算主人身死,答应您的承诺也会由辽东郡践行。”

    这从人口中的承诺,自是等燕北回军辽东,替他说项出兵助他进攻鲜卑弥加部的事情。可此时素利听到田豫担心自己此行会遭遇不测,哪里还有精神顾得那些,开口便问:“你家主人要去做什么大事?”

    说完便急的跳脚,拍着购自汉地的案几叫道:“这些汉儿豪杰啊!整天想着做什么大事大事,一不小心丢了性命还能做什么大事,简直糊涂!”

    可田豫的随从却说他也不知道田豫要去做什么,这无疑让素利更为生气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放出探马打听四下里的情况。

    沮授端坐辽东太守府,看着田豫送来的书信眉目带笑,似是得了天下珍宝。身旁郡中计吏甄尧不解,问道:“府君何故发笑?”

    沮授摇头不说话,只是将田豫派人送来的书信递给甄尧。

    信上字迹纵任奔逸,赴速急就,看上去狂放而豪迈。偌大的竹片上,仅仅写着一行,潇洒绝伦地写着田豫要去玄菟郡见张颌,并转述了素利的事情……最后还覆上些许嘱咐,若他回不来,等燕北回来记得帮他还掉在大市上购置绢布的赊账。

    甄尧逐字将信看遍,却仍旧不明白沮授为何笑的那么高兴,问道:“在下愚钝,看不明白为何府君会如此高兴。”

    沮授对甄尧是挺有好感的,虽然没太大的本事,但他清楚这个年轻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燕仲卿的小舅子。倒不是沮授存着想要攀附的心,作为辽东太守,他的地位仅次于燕北之下,甚至比义高览还要高出些许,毕竟燕北不在整个辽东便是他一人说了算……没有谁需要让沮授去折腰攀附。

    他对甄尧的好感,源于他们是同党。在不久的将来,甄尧成为燕北的舅弟,婚姻带来的血缘关系将会把他与燕北紧紧地联合在一起。

    休戚相关,生死与共。

    这种最直接的利害关系将会使甄尧成为对燕北最忠诚的一小嘬人其中之一。作为同党,沮授自然是乐得甄尧成长为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才,因而沮授笑吟吟地问道:“三郎可知辽东目下危局?”

    “自是知晓,高句丽陈兵边境、公孙度秣兵历马,公孙越招募勇士,三面皆敌,稍有不慎便不得翻身。”甄尧抬起眼眸小心地看了沮授一眼,不安地说道:“可在下却不见府君有何作为……心中不安,若有冒犯请沮君莫怪。”

    “将军在中原,沮某不可为将军多添烦忧,自然不能率先下手对三面兴兵。”沮授循循善诱道:“乌桓国挡公孙越、鲜卑攻公孙度、辽东田卒战高句丽,可能挡?”

    不等甄尧开口,沮授便接着说道:“但这是下策,便是挡得住,损兵折将不说,耗费良多……三郎,你可知局势的阵眼在何处?”

第六十七章 一律格杀

    阵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局势难道也有阵眼?

    “三郎,多读些兵书,将来有战事,跟着随军做参军。”沮授看出甄尧脸上的疑惑,说道:“兵势、局势,有共同之处。两军对峙,侯天时夺地利拼人和,以求战胜。局势,也是这般情形……你且看如今虽是三面陈兵边境,却为何都不敢率先发兵来攻?”

    局势明明对敌人有利,可为什么他们不进攻呢?

    甄尧想了想,不敢确定地迟疑道:“因为将军领兵在外,归期未定?”

    “正是。”声望这个事情很难说,就像燕北坐镇辽东时,周围高句丽、扶余、公孙度公孙越,谁都不敢炸刺,可燕北领兵一走就是年余,周围的人心便四动,变故便接踵而至了。沮授露出孺子可教的模样点头说道:“他们担忧将军率能征善战之兵归来,但比起将军,他们更担心的是同盟。几年光景,辽东从边疆小郡成为比拟广阳涿郡的大郡,富庶自会引来觊觎,击败了我们他们三方如何分配?何况,万一无法击败呢?”

    “高句丽有扶余人牵制,此次兴兵也完全是因为公孙度邀请给了世子伊尹漠一个出兵的借口,否则他们大王会眼睁睁看着骨肉相残?公孙越在等待时机,因为他的兄长公孙瓒还在中原与将军为盟,就算他想打,也要等确定公孙伯圭能挡住将军回师北上的路。”

    公孙氏兄弟的传信皆为冀州牧韩馥所得,他们便无法确定公孙瓒何时能挡住燕北,便使得公孙兄弟对此次战事存疑,亦不敢率先进攻。

    “那,沮君所说的阵眼,便在公孙度身上?”甄尧现在有了信心,点头说道:“如果公孙度不邀请高句丽,高句丽便不会出兵;公孙度不发兵,公孙越也不敢独自进军。”

    沮授笑了,甄尧也不傻嘛。

    “你说的很对,公孙度敢联合高句丽、辽西共谋辽东确实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原本将军对玄菟郡早有布置,公孙度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覆手可灭。可是偏偏,张义出了问题。”沮授抿嘴咬咬牙,长出口气才说道:“这场战争的关键,不在公孙度,而在张义……他可以听将军的杀死公孙度,也可以帮公孙度进攻辽东。就像高皇帝与项王争霸时的彭王越,他选那边,那边便胜。”

    “府君您都这么说,那张义若是帮公孙度?”眼下这个情形,显然张义是不会帮他们了,否则根本不必等到现在,早就可以对公孙度下手。沮授这话将甄尧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我等岂不要输?”

    沮授笑了,说实话有时和笨人交往也令人开心,会令人为自己的智能而感到高兴。高兴好,高兴不得病,不得病活得久……从这个角度来看,甄尧是个很棒的人呢!

    “不必担心,就算战争不可避免,我郡依然有一战之力。将军将镇守辽东的重任交给沮某,即便敌军三路皆破,收五千兵入襄平,取出库中强弩,死守三月拖到将军回来亦非难事。”

    沮授伸出手掌,随缓缓覆下的动作的动作说道:“如今田国让北上……这局面,破了!”

    在许多人看来面对高句丽、玄菟郡的陈兵边境,沮授却毫不作为,仅仅调动些许兵马驻防而已。但实际上,沮公与却早已像久经沙场的老将,广布兵马与各处要地,拒敌之势已成。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要杀光来犯之敌或是击败他们。沮授不是燕北,草率兴兵甚至将这场尚未发生的战争倾力推向开战的行为在他看来太过幼稚。

    作为汉家太守,他有保境安民之责;而作为燕北的属下,他没有擅自兴兵的权力。

    如何杀戮敌人,是燕北回来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到时是否夺玄菟辽西,皆在燕北一言而决。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让在外出兵放马平天下的燕北没有后顾之忧,而已。

    所以避免这场战争。

    从最核心的位置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虽然田豫没有说他去玄菟找张义做什么,但沮授心中已有些许猜测。

    现在真正让他操心的,是乐浪郡。

    “这狗日的世道!”

    刺死一名窜出来的仆役,燕东裣衽执剑跨过乐浪太守府的门槛。自小以‘士’为行事准则的燕东这样啐出一句。

    有燕北这样拼死奋进的兄长,燕东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有他亲手执剑杀人的一天,为此他已做了数年准备。说来可笑,他曾怪罪两位兄长在投身叛军时不带他去,但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兄长们为了让他们这个从前只有三人,如今只得两人的宗族付出了多少。

    天下未乱,不知道阴暗角落里的无耻之徒盼着世道变坏。究其根本,是因为好世道只能凸显出这些人的无能,但他们不愿承认自己无能,便只能心心念念着世道变坏,好教他们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这世上诚然有许多野心之徒,但对更多的人来说,眼睁睁看着世道变坏……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即使燕东知晓自己也将是天下大乱的受益者,在心底却也仍旧感到难过。

    对燕东来说,世道变坏,便是从亲手执剑杀人开始的。

    而在他眼前的,便是兄长觊觎已久的乐浪郡太守府。而他燕东,将在这里成为新的乐浪郡太守。

    牵招派遣人手里应外合,抢开王险城城门,大队兵马开进城池镇压为数不多的守军,奋起反抗的张岐亲信不敌辽东强弩,射杀无数。

    没有张岐在的乐浪郡便是群龙无首,根本没有耗费什么手段便使得燕东成功进入太守府。

    “三郎,安民布告已贴遍全城。”就在燕东进入太守府后不久,衣甲染血的牵招跨环刀步入府宅之内,对燕东说道:“各县亦派骑卒传书……不过,那乐浪南部都尉为何不反?”

    这是令牵招、燕东感到最奇怪的地方。前些时候他们已经私下里秘密接触乐浪北部都尉,那个姓陈的都尉没有任何犹豫便倒戈向燕东,而派往南部的信使则完完整整地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张岐被辽东郡下狱,这个效忠于张岐的高句丽人就回个知道了?

    “派去探查的人马回来了么?”燕东也不懂此人的心态,不过如今两曲水卒已在乐浪郡西部海岸登陆,他们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料想此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牵招对此并不认同,但也没有多说,只是取出沮授私造的乐浪太守印信交与燕东,道:“兵事权且交给在下去思量,三治理百姓,才是阁下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原本就是他们筹谋乐浪郡时说定的事情,太守是燕东的,而牵招的手里则有一块乐浪郡校尉的印信,总领郡中大小兵事……比起燕东如何治理一郡的难题,牵招倒并不觉得一个乐浪南部都尉还是个高句丽叛将能有多困难。

    他们如今需要面对的是与燕北刚至辽东时一样的窘境,手里有三千兵马可供驱驰,但整个太守府的架子仍旧需要燕东凡是躬亲才好。

    只不过那时候,是姓燕的领兵,沮授做太守。而现在,是姓燕的做太守,牵招领兵。

    “这倒无妨,终归不似兄长那时在辽东毫无根基,待我修书几封将从前郡中故友一一摘选,充做郡吏,一旬之内便可将郡府官吏充满员额,到时处事也来的容易些。”燕东对牵招看来无比艰巨的难题并不在意,只是把玩着书着乐浪太守燕东的印信看了又看,最终自嘲地笑道:“看样子,燕某这辈子大概都只能是做伪太守的命!”

    和兄长不同,燕东十分相信有命数这个东西。在他看来一切在刚开始便已经注定,他有燕北那样的兄长,便注定了无论如何抗拒,最终他也会与兄长站在一起……有些事情,他们兄弟总要去做的,不是他做,就是兄长去做。

    正好似甄氏邬上他拔剑奋起,如果不是兄长领轻骑赶到,那些事情便要由他来做。

    现在也是一样,乐浪太守府,不是他执剑杀人,便是兄长来杀,世事终归如此……燕氏子为捍卫燕氏而战。

    都注定了。

    有燕东这么一句自嘲,牵招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在二张造反时也是曾经领过渔阳天子伪太守的,不由莞尔笑道:“你这官印确实是朝廷下发的,以前上面书的是张岐,沮君寻郡中匠人削去一层,重新篆刻了你的名字。”

    “现在这世道,官印与朝廷,还重要吗?”

    燕东缓缓摇头,其实他在乎并非是这个官印从何而来,他追忆的是天下安宁时平静的生活,只是他说与不说,牵招都未必会理解他的心态,因此索性便不说了。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有燕东这般际遇,世道越来越坏,默不作声地看着兄长投身两次叛乱三次起兵。眼看着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天下最贫贱之人,成为天下最尊贵之人?

    “从今往后,大有不同……牵子经!招郡中官吏、豪族三日后至太守府。”燕东缓缓坐在乐浪郡那副坐榻之上,抬起骄傲的头颅道:“布健儿于府外,郡中敢有不从燕氏者,一律格杀!”

第六十八章 更待何时

    人间四月天最美,处处尽是桃花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般好景中,田豫携剑驰马,领三十亲信骑手一路北奔玄菟郡。同行的,还有靠赊账换来的百匹绢布。

    各类布匹在辽东郡一直都是稀罕的玩意,这几年郡中大力推动农耕,无论是太守府的官田还是燕将军的私田,亦或是那些赏赐给流民租佃三年后便作为私有的开荒田,总和一起,郡府一年能收上九十余万石粮草。仅仅一年的收成,便填足了粮仓,不再有先前动不动便要断粮的风险。

    可辽东郡的人口就这么多,即便数次迁徙中原战乱的百姓,人口却仍旧难以媲美大郡。人们都被燕北给出的优渥条件去开荒种田,对其余各类产业的冲击,不可谓不小。

    男耕女耕,老耕少耕。

    在中原战乱地区的绢布卖到一千二百钱一匹便算是高价,可在辽东?一匹一千四百钱是商户看在田国让为郡中权贵的面子上给出折扣。

    开口便赊欠十四万钱,田豫想要做什么?

    两郡并未正式作战,郡界虽已设卡但没有禁止行人出入。田豫等人虽然被检查行囊,但并未携带弓弩,仅仅是每人穿着皮甲带刀,并不算什么。何况这百匹绢布还是要送给玄菟郡都尉张义,那可是郡里的新贵,小卒不敢怠慢,放出一人在前引路,专门把田豫带到张颌在城外的大营里通报。

    远在玄菟郡,头上只有巴不得上马撩衣襟下马提缰绳也要将他收服的公孙度,这些日子可是张颌最快活的时候。只是偶然睡至半夜三更忽然梦醒,才觉得自己颇有几分出狼群入羊圈的悲凉之感。

    玄菟郡都尉的大营落于高句丽县城南,直扼住南下辽东郡的要道。相隔二百三十里便是辽东郡治襄平城,若尽派精骑,两日倍道便可至襄平城下。

    当士卒传报辽东郡有个叫田豫字国让的县令一行三十余骑携绢百匹前来拜会,营中饮酒的张颌愣了一瞬,转而扬着脸对麾下玄菟卒子道:“派人将他们迎进来。”

    说实话若是论顺心意,在玄菟可比在辽东要顺心的多,无人约束无人管教……整个玄菟郡在公孙度的治理下谁都好似海外夷国一般,根本没人关心中原的混乱。

    首领的气质决定了整个郡的人心,如今眼看中原混乱,燕北的心大,时时刻刻想着能在中原攥取更多的声望得到天下人的承认,因而辽东郡就因为背负着许多东西而疲惫一些;玄菟的公孙度则完全不在乎什么中原,只想着在东北乃至东夷用诈力夺取大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因而他们便更轻松些。

    而落在掌管郡中兵马大权的张义身上,他心里则就多了许多数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其实时至今日,张颌已然没有与辽东郡联系,基本便已经说明他心中究竟是作何考虑……一边是没有了燕北坐镇的辽东郡,一边是野心勃勃的公孙度和他的玄菟郡。

    平心而论,辽东未必是凤,玄菟也未必是鸡。说到底,张义的自我考量,还是觉得没有大将的公孙度若能成事,对他的将来更好。

    只是张颌怎么想也想不到,辽东郡远远比他想象中要沉稳地多,这么长时间沮授没派来谁做说客,远在中原的燕北更是不声不响……如今终于碰上了辽东郡来人,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田国让。

    田国让何许人也?

    辽水战场上被燕将军俘虏的小卒子,依仗同些经传的功夫做了个县令,后来接了孙轻的汶县水寨……说好听点是文武双全,其实也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个小角色。

    从汶县到高句丽县走这一遭三百里路做什么,若说就为给他张义送个礼,张颌是绝对不信的。

    但若是为沮公与做个说客,张颌又不禁腹诽,未免也太看轻他张颌了吧?

    说起来三面齐攻辽东郡的安排越缜密,各路兵马联系越多,张颌心中的不安便越来越重……他总觉得辽东郡的沮授没这么容易,燕将军也不是目中无人的将领,为何会对他们如此放心,到现在都没多少动作。

    无论是乌桓国的兵马调动也好,鲜卑素利南下无虑城也罢,甚至是沮授摆明兵马面向东边儿防备高句丽。这些事情张颌都能理解,他唯独无法理解的,是沮授居然都不派人来对自己说项。

    这是根本没料想到他张颌会反,还是说根本不在乎他张颌会反?

    越是思虑这些事情,张颌便越在四下无人时感到浑身发冷,以至于光天化日便在营中置酒高坐,驱散心中郁闷。

    此时听说辽东来人,当即招手对士卒说道:“且将那田国让放进营中,多添一只酒碗上来。”

    士卒领命下去,不多时便引着田豫过来,张颌起身相迎笑道:“今早有鹊跃于枝头鸣叫,才至午时便闻辽东故人前来,可谓喜事盈门,请国让上座!”

    心里再怎么百般勾绕,在面上张颌竟真是一副欣喜模样,令人不禁感叹在玄菟郡的这一年对张颌的改变也是极多。

    田豫拱手便笑,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神色说道:“在辽东时也不曾拜访张都尉,还望都尉心中不要介怀才是啊。”

    张颌看着田豫这般笑容心里一愣,此人今日怎如此作态,想当初即便是对燕北都没有一点好言语,还是多次出言相讥,引为郡中趣谈。今日怎么对上自己,倒显得是谦卑有礼……其中必然有诈。

    张颌笑着将田豫引上坐榻,正好有士卒将酒碗奉上,开门见山地笑道:“国让不必多礼,称张某的字便是……却不知国让今日前来,可是身携要事?”

    “要事没有,仅仅是送都尉百匹绢布,算是全了礼数。”田豫笑笑,十分自觉地捧着酒壶为张颌倾满一碗,又为自己倒上,相视饮尽感慨了一声好酒,这才对张颌笑着问道:“都尉在玄菟郡过得可好?”

    这话问得张颌心里一突突,脸色微变。

    眼看张颌变色,田豫连忙说道:“张都尉不要多虑,在下其实也是……唉,想拜会公孙太守却苦无门路。”

    “嗯?”田豫这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张颌长出口气,皱眉问道:“阁下为何想要拜会公孙太守?”

    田豫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道:“燕将军南征,辽东郡不思进取……仅仅官俸,连这桃县酒都喝不到,生活艰难至极。若燕将军在郡中尚好,如今将军出征一年未归,辽东留下的兵马老卒、县官郡吏皆是些守成之辈,这,唉!”

    田豫虽然说得非常认真,但张颌可不愿上当,他生怕田豫是沮授派来诈自己的,根本不接田豫的话茬,反是说道:“国让好端端地掌管着汶县水寨,怎么想要再来玄菟郡做事。在哪里做事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为了报效朝廷!”

    “张都尉为何说笑,您也是从辽东郡中出来的,难道掌管兵马是多么舒服的事情吗?”田豫说道这里,指着碗中清冽酒液道:“莫说军中律法严苛,便是这碗中酒液,在辽东军中阁下可曾尝过一口?”

    张颌讪笑,辽东军中不许饮酒,这是每个军卒都知晓的事情。

    就在张颌不知应如何接话之时,突有营外门卒来报,玄菟太守公孙度前来巡视大营。

    这一下,可令张颌手忙脚乱,倒并非是因为饮酒,而是因为面带喜色的田豫。张颌拱手对田豫道:“国让,今日太守巡查大营,招待不周,倒不如在郡中盘桓几日,也好让在下尽些地主之谊?”

    “都尉何不为在下引荐公孙太守?”田豫面露喜色这么说着,便在张颌身侧小声说道:“我已与鲜卑素利达成协议,就是驻军无虑的那三千鲜卑骑,阁下只需在公孙太守面前美言几句,这三千兵马便可尽归公孙太守部下听命行事!”

    这可是抛出了一条大鱼,当即让张颌愣住。

    三千鲜卑骑?

    就在张颌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再想驱走田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公孙度已在士卒引路之下昂首阔步地向这边走来。

    田豫转头望向公孙度,仅仅看上一眼,便知道那是他此次北来的目标,也是将来可能会发生那场争夺辽东郡战争的关键推手。

    玄菟太守,公孙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田豫北上就为见公孙度一面,却不想居然刚好凑巧赶上公孙度巡查大营,这种大好时机他如何肯离去?

    待到公孙度临近十步,田豫对张颌小声问道:“张都尉,拜见公孙太守,田某是否要将佩剑解去?”

    田豫一边询问着,一面便将腰间佩剑解下。

    张颌心想,这田国让倒还是有几分小心,因而也只是轻轻点头,转而对快步走来的公孙度拱手道:“拜见公孙太守!”

    公孙度笑着向张颌还礼,对张颌身旁明显衣甲不同于玄菟士卒的田豫问道:“这位壮士是义的好友?”

    田豫笑着点头应下,将佩剑交到身旁士卒手中。

    就在士卒接剑之时,异变突生,田豫的左手抚过剑身纹路稳稳地把在剑柄之上,寒光炸闪便已直刺而出!

    伴随着清冷剑光,一声暴喝而出:“渔阳田国让!”

    公孙度哪里会想到在自己的军营中会遭到刺杀,近乎毫无防备地被长剑正中心口。张颌怒目圆睁,可瞬息之间又如何能被他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孙度被一剑刺中。

    涌上的军卒,如林的长矛冲上。

    “张颌,此时不反,更待何时!”田豫执剑怒喝,“奉燕将军之命杀公孙度于此!”

第六十九章 一剑光寒

    口鼻中尚有三分酒气的田豫执剑,转眼方才那对张颌近乎卑躬屈膝的气质消散干净,只剩下染血的三尺青峰传出煞气!

    公孙度被田豫一剑刺中心口,转眼便不成活,其后跟随的十几名郡中官吏皆被这转眼局势变化吓到大惊失色,左右士卒眼看田豫刺中公孙度,连忙提刀执矛而上,却被田豫两句话震慑不敢妄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颌,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奉燕将军之命杀公孙度于此!”

    前一句指明了张颌是燕北埋伏在公孙度身旁的间使,后一句说明了杀公孙度是度辽将军燕北的意思。

    就这两句话,张颌若不发话还有哪个敢动?

    “田,田国让你!”张颌的脸面前一刻还带着笑意,后一刻这惊讶、愕然、惊惧、恼怒纷纷涌上心头,面色转眼顾得铁青,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抬起二指紧咬着牙关向田豫怒道:“竖子……怎敢!”

    田豫反身执剑,一把夺过身旁呆滞士卒手中剑鞘,汉剑在身旁环摆而出,便逼得周围持矛仗刀的玄菟士卒纷纷后退,旋即剑尖点地两手搭在柄上昂起年轻而威严的面孔对张颌喝道:“公孙度已死,难道阁下还要为虎作伥,与燕将军为敌不成?”

    张颌早已呆住,即便是心中百转千回,可风云突变于瞬息之间,他又如何能想清楚?抬起的手掌似有千钧重量,根本无法下令。

    下什么令?

    是让士卒将田豫捕杀,还是让士卒为田豫让出一条通路?

    他就算想的再多,又如何能想到田豫这比自己岁数还要小上些许的竖子竟会只身北走三百里,只为刺出这一剑。而这一剑,便杀了蓄势待发只等起兵跃马的公孙度!

    短短十余息,张颌背后的冷汗只怕并不亚于只身刺公孙的田豫。

    田豫虽仅仅一人身陷重围,却好似有千军万马稳操胜券望着张颌。而张颌手下空有重兵,却偏偏为田豫捏住心头命脉,一时陷入迟疑。

    田豫身后。

    名叫阳仪的高句丽县令眼看公孙度身死,当即抽剑而出,伴着清冷的剑鸣之音刺向田豫后心,竟是要为死去的故主复仇。

    田豫面上好似稳操胜券,心中却早已紧张到了极点,他做出如此决定又何尝不知此行稍有不慎便是功败垂成身死异地的结果……若能一举慑服张颌还好,若这中间发生变故,此行多半便已失败。

    此时听到剑鸣之音,当即转身执剑迎上,幸亏阳仪虽作为县令,武艺却并不算高,对上追随刘备转战数年败仗的老卒田豫,还差了些火候,不过一剑便将阳仪长剑打落在地,接着上挑收势便叫冷冽的剑锋划过阳仪脖颈。

    先刺太守,再毙一县令。

    “上前半步者。”田豫深知此时万万不能露出胆怯之意,一剑挑杀阳仪后看都不看,汉剑在地上划出一个圆弧,喝道:“死!”

    但是显然,田豫再凶恶的做派,也抵不住在张颌大营中有近三千效忠于公孙度的人马,如果说一剑刺杀公孙度还让人暂时失去主心骨的话,那么杀死阳仪,显然令其后的各级官吏感到不安。

    “张义,杀死公孙太守的贼人就在此处,你还迟疑什么!”公孙度麾下名叫柳毅的幕僚怒道:“难道真如其人所说,你是燕仲卿派来玄菟郡的死间,公孙太守对你如此亲待,就换得你如此背叛吗?”

    柳毅这一番话,令众人大梦初醒。张颌未必真是燕北派到玄菟郡,但此时显然要说动张颌才能为公孙度复仇。

    “复仇?呵,公孙度已死,幽州东之事可全由我家将军一言而决。张颌你想想无虑城那三千鲜卑骑!”田豫对公孙度的部下官吏极尽蔑视,手刃二人反倒令他感到一身轻松,随手将汉剑掷出斜插于他与张颌中间,冷笑道:“公孙度死,攻辽东势不可为,田豫一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张义,今日我田国让的头颅就在此处,你若想取……且来且来!”

    张颌看向比他还年轻的田豫,目光中满是憎恶。他倒是恨不得将田豫碎尸万段,可他能吗?前些时候公孙度定下袭击辽东却按捺不发,这场仗一天不打,他张义便一日立于不败之地。

    即便到了要打仗的时候,他也可以手握重兵坐看二郡争雄成败。就算他先追随公孙度起兵,打到辽东就算兵败又能如何?见势不妙再倒戈进攻公孙度,胜败皆在他一心!可现在这算什么?

    在他的大营里,田豫堂而皇之地一剑杀了玄菟郡太守公孙度。不杀田豫,难解张颌心头之恨!

    可杀了田豫,他能得到什么?

    单以他一人之力造燕北的反吗?那他撑死能再活六个月,等到燕北挟重兵回还辽东,一切便都尘埃落定。鲜卑有燕北的亲信、乌桓感激燕北超过感激亲爹、辽西玄菟辽东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留给他最好的结果就是远走高句丽,不说能不能得到东夷重用,终日还需要提防着那些外族会不会把自己卖给辽东。

    作为燕北的老部下,他很清楚那位将军做生意的本事可超过领兵打仗,而自己项上人头的价值对东夷来说……或许并不超过五百柄辽东造大环首铁刀。

    他还能怎么选?

    当田豫的剑刺中公孙度心口,一切便已经注定了。

    “公孙度……意图自立称帝,罪,无可恕!”字字句句似有千钧重量,张颌皱着眉头最后艰难地看向地上心血都快流干的公孙度尸首,手臂挥下的速度似万钧铁石坠地,咬紧牙关一不做二不休地对身旁士卒指着那些随公孙度前来营中的郡中官吏下令道:“辽东军卒何在?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斩首,头悬辕门之外,余者随我领兵入城,围太守府!”

    “任何人不得走脱!”

    “呼……”田豫到此时才勾起嘴角,不露痕迹地长出口气,看着张颌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不说话,只是一声冷笑,“哼!”

    “张颌你!”

    “混账!松开我,你们是玄菟的兵!”

    此时玄菟郡都尉已下令,那些军卒又哪里能摸清楚状况,当即遵照张颌的命令将一众官吏统统押下,几十名军卒七手八脚地将这些官吏捆成一排,环刀一个皆一个斩下去,斗大头颅滚滚在路。染红大营之下的黑土还不够,十余颗头颅穿着长矛悬于辕门之外。

    成也辽东军卒,败也辽东军卒。

    张颌所以得到公孙度的亲待,成为玄菟郡兵事无论如何都越不过的一关,便是因为这些田卒出身辗转被派遣至玄菟张颌部下的辽东士卒。而如今,捕杀公孙度麾下官吏没有丝毫犹豫的,也仍旧是这些来自辽东的士卒。

    在玄菟的每一日,对他们而言都是出征在外。但是今日之后,杀光公孙度余党,也就意味着他们完成了将军交与的使命,可还家。

    “田,国,让!”

    张颌咬牙切齿地走出田豫身侧几步,这才转过头抬手死死地对他指了指,对士卒下令道:“后曲分散兵马包围高句丽县城池四门,前曲随我进城!”

    田豫满不在乎地拾起斜插于地的汉剑,对张颌不言而喻的威胁只是轻轻一笑,对着张颌方才跨上坐骑的背影朗声道:“等将军回来,张义,你会感谢田某今日之举的!”

    “对了,别忘了将公孙度家小的首级带回来。既然你说他的罪名是意欲称帝,伪造的宫廷器物,可要准备妥当!”

    田豫说着自己都笑了,摇了摇头,提起衣襟拂过剑上沾了尘土的血迹,缓缓入鞘。

    尽管此时身上冷汗已退,但凉风一吹只觉背后冰凉异常,显然方才衣衫早已为汗水湿透……不过现在啊,田豫的心情可是好的很。

    四下里行走的军卒都不敢正视他这手刃太守的凶徒,田豫自己也乐的清静,让人喊来自己留在营外的三十随从骑兵,田豫提着剑慢慢悠悠地走上营中高台,端起尚未喝干的酒碗一饮而尽。

    “去将公孙度的首级割下,待张颌做完他该做的,连辕门上十几颗脑袋一同装入木匣快马传送辽东襄平太守府。”田豫慢悠悠地提起酒壶再度倾满一碗,方到嘴边却再度放下,对从人说道:“出三骑直走无虑,传告鲜卑素利入玄菟……大丈夫岂能晃晃度日?”

    “来来来,美酒于此时才更显清冽,田某置酒一碗,请诸君同饮这香甜滋味!”

    四月五,戊辰日。田豫入玄菟拜郡都尉张颌,席间刺太守公孙度于大营。玄菟郡都尉张颌起兵,围高句丽四门,突太守府,搜违制僭越印玺一块,上书皇帝二字,遂杀公孙度子康、恭及宗族二十四口于府中;擒杀玄菟郡下吏张敞等四十七人于城南,郡中为之一清。

    四月七,庚午日。鲜卑部落大人素利应邀领三千骑入玄菟,进驻高句丽县大营。

    乙亥日,辽东太守沮授传公孙度及其爪牙首级至蓟县,上违制之印玺,刘虞震怒。举渔阳雍奴人田豫为玄菟太守,郡都尉张颌起兵有功,赏素百匹,金五十。

    事后,高句丽世子伊尹漠尽收纥升骨城之兵于国内城,遣使节携礼至襄平拜辽东太守沮授。

第七十章 洛水之会

    幽州东部因田豫一剑造成的巨变,尚在中原的燕北并不知晓,他只知晓交换俘虏的事且悬而未决,吕布要与他在河南县的洛水之畔带着俘虏相见再做决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书信言明,吕布为引兵千五百,停在谷城,独领十骑带俘虏鲍信与燕北相见。

    对这是……燕北不置可否。

    吕布领哪十骑?

    不说他吕布有关羽都不如的勇武,其麾下被曹操夸赞的张文远,还有那些勇武超人的几员骑将,单单十骑就可当作百骑,若是在步卒阵势中冲杀,怕是一曲寻常之卒都抵挡不住吧?

    “吕奉先的书信开门见山,写明了他带多少部下前往,明摆着便是想要燕某也带同等部下……我也带十骑与他会面?”燕北看着书信摇头道:“不可能!”

    燕北这话虽是有些不提气了,但他确实不愿让自己以身犯险,须知吕布的勇武更甚关羽,他可不希望自己一时不察为吕布所斩。

    如今他可不是曾经的亡命徒,走至今日,时刻如履薄冰,焉能如从前一般不惜命?

    “两手打算,子龙、子义、云长、益德等勇武超群之辈随我同去。”燕北揉着额头,想着如何才能稳妥,然后对帐下高览说道:“阿秀领五百骑武士携案几酒具等物先行,至河畔布置营地。他既然想见见我,我便叫他见见!”

    与吕布会面,在燕北心中不亚于和天下间最危险的人物会面,十步之内谁可为敌?

    燕北很认真地对赵云太史慈说道:“恐怕要委屈你二人扮作我的护卫,不得离我五步了。”

    赵云自是抱拳应诺,他对领命行事从不拖沓。而太史慈则对燕北拱手问道:“将军,属下想要换回铁戟,那杆长槊,便先让子龙使用吧。”

    赵云是使枪矛的,太史慈知道。但他并非是用枪矛的,而是用惯了卜字大戟……在与华雄的对战中便令他隐隐感受到,用长槊时他总会下意识使出戈戟的啄,费力而收效甚微。

    尽管使用长槊在冲锋陷阵中依然所向披靡,但若是高手过招,可是片刻不敢马虎。

    这种事情燕北只是摆手便应允下去,就像他从不在战场上耍长兵一样,每个武士知晓什么兵器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定下与吕布会面的情况,众将纷纷撤出军帐,燕北紧紧皱起眉头。

    有赵云太史慈几人之力,再加上高览领五百燕赵武士精骑,他对于见吕布并无多少担忧。

    让他担心的是一个合适的说辞。

    撤军的说辞。

    夏至前后,辽东的战船应可抵达五社津渡口,为避免运送贵重财货的安全,他的马步军会随同战船一路东走,沿河岸一路向关东各路诸侯借道而行……他应当以什么样的说辞,来告诉天下自己撤军?

    什么也不说拍马押船而走,就是明摆着自己得到了天下至宝。

    实在不行,就叩一次函谷关。

    眼下方进四月,等孙坚、公孙瓒两部至洛阳汇合,也到五月了。从五月开始,陈兵函谷关下。若能轻而易举打下函谷关很好,放出各部游骑便可在关中之地掠夺,与董卓争抢人口财货;打不下函谷关也不坏,刚好有能够撤军的借口。

    至少不会表现的那么突兀。

    这在燕北心里是一石二鸟的策略,对每一个手中可能在将来变成诸侯的将领发号施令,增加自己在天下的权威。南方的孙坚不必说,这可能是他们一南一北两个人最容易碰面的机会;公孙瓒、曹操、韩馥等人,甚至还有在河东聚众的白波贼,眼下半数都持着自己的印号行事。

    名望这个东西在有些时候可以果断舍弃,但当利益尚不及舍弃名望的代价时……他们便难以轻易做出背叛自己的考虑。

    至少在天下局势变化的某一个节点时,燕仲卿,便是此时的群雄之首!

    ……

    四月十六,天色大好。

    燕北猛士在侧,奔马驱兵前往洛水之畔。

    生活中的一切都在随着名望提升而慢慢产生变化。从前任何时候都不讲究排场的燕北,如今在洛水之畔陈布车骑,芦苇荡被军卒铲得干净,大片青草地上铺设绢布毛皮,雕刻章纹的沉木案几摆放端正,一切合乎礼仪。

    即便在成为焦土的洛阳近畿,军中厨人仍旧能想出办法,洛水中的鱼儿随还不够肥美,可做起生鱼脍却透着鲜意,更遑论春日里的林间走兽,端上案几炙烤都是一道佳肴。再辅以韩馥从冀州冒着大雪在新年时送来的桃县以衡水酿造的白干儿烈酒……没得说!

    冀州还是良田沃野的宝地啊!即便遭逢数次战乱,在关东诸侯兴兵中原的这一年,却让韩馥部下的那几个从事安定州郡,一旦田地恢复耕种,庞大的人口于肥沃土地带来的粮食与财富源源不断。

    平心而论,以辽东比之冀州魏郡,即便郡府所纳粮草财秣是辽东强,可二郡财富却不可同日而语。魏郡的赋税是大头,辽东的钱粮来源,其中八成却都是燕某人的私田。

    燕北的私田是百分百充入辽东库藏,魏郡仅凭三十税一的赋税却能达到追赶辽东的程度,冀州财富可见一斑。

    所以当今辽东的富,富的是燕北拥有足够的养兵只用,但辽东百姓却仍旧那般贫穷,甚至比之从前不经历战祸时还有所不如,因为迁入关东太多流民。

    到现在,辽东郡仍旧施行沮授发出的禁酒令。

    远远地十一骑立在河畔田垄之上,一杆吕字大旗兜风猎猎,旗下武骑各个骄傲,望向这边营地纷纷发笑,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便朝着营地策马而下。

    燕北得了通报,自是起身立于辕门之下,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关羽与臂伤方愈的张飞策马执兵立于辕门下,身后更有赵云太史慈二将左右护卫,四人隐隐将燕北围在正中,谨防吕布突袭。

    也就是燕北还不知道田豫在玄菟郡一剑刺死公孙度的事,否则他心有余悸是绝不会和吕布碰面的。

    不过索性,吕布确实没想着要在这种场面刺死燕北……这场仗打了一年多,别说那些麾下离乡甚久的军卒,就算是他们这些将领也不愿再继续将战事扩大。保证目前的战局,对双方都没太大坏处,在吕布的想法里,这场仗耗到这种时候,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也就快要停了。

    他们都为这场仗拖得不能脱身,已经打疲了。

    燕北远远地看到奔来十一骑各个骠勇,再看到为首明显高出旁人一截吕布的身上装束,不禁心中对这吕布的桀骜心性再添一层了解。

    燕北来见吕布,身上穿了一层镶铁叶犀甲歪头还罩一层两当铠护住胸口,如果不是今天还要近距离交谈行走坐卧担心不便,他恨不得把董卓给的那套盆领子赤纹铠穿在身上,这算是他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穿上最妥帖的铠甲了。

    吕布身后十骑还好,各个都是顶盔掼甲,也都是一副大敌当前的凶悍模样。

    可正主儿吕布呢?

    身上可能裹了件牛皮或是狼皮的那种薄甲,体量大隔着衣服看不真切,但外头是实打实穿着黑色武服布氅,腰间腕子粗的玉带系地鼓鼓囊囊,将身形勒出尽显健硕的弧度,头顶长发系着紫金冠带,两道剑眉衬出高挺鼻梁与不怒自威的双目。

    腰间空空,手里仅提着一根马鞭,策至营门下十余步翻身下马,连这唯一的马鞭都丢到马臀囊平时塞箭矢的地方,倒是掏出一个酒囊提在手里,昂首阔步地带起山越般的威风架势便走了过来。

    燕北的身量就算在幽州这种边地都不算低,仅差一寸便及八尺。可这吕布龙行虎步之间却快要比燕北高上一脑袋,再加上头顶冠带,往地上一杵便是古之勇士的相貌。

    吕布立在辕门下,左右环顾,眼神从中间的燕北脸上划过,定格在左侧跨在马上俯视他的关羽脸上,眼前明显一亮,开口说道:“关云长?某记得你!”

    关羽却并不理会他,只是手腕轻轻抖了一下掌中长刀,轻轻哼出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吕布。

    “河东酒!”吕布也不以为意,抬手喝令身后十骑下马,随手将酒囊抛给关羽,这才环顾这座搭起来他的营地,最终拱手对燕北问道:“某听说燕将军被人称作辽东猛虎,缘何今日一见竟似无胆之辈邪?”

    吕布先前视众人于无物的做派早已将燕北身旁四将惹毛,此时赵云太史慈各个面色不善,只等燕北一声令下便敢将这耀武扬威的并州狗子捅翻,关羽更是随手将酒囊抛回吕布身后的将领,张飞则咬着牙提起缰绳,骏马不安地打出响鼻,下一刻便要冲锋而出。

    但燕北没有愠怒,他反倒朗声笑了,指着吕布道:“吕将军之勇更甚猛虎,若是无胆,可敢相见?”

    “今日你我虽为敌手,焉知明日不会联手对敌?如今剑拔弩张未免太过短视。”燕北笑目光在吕布身后众将脸上一一划过,猜测哪一员骠将是曹操说过的张文远,最后张手率先转身将后背留给他们朗声笑道:“倒不如来来来,尝尝这四月洛水鲤!”

第七十一章 一饮一啄

    吕布的勇武远超燕北,这是他立世的根本,也是他骄傲的来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燕北有今日之势靠的可并非是独步天下的武艺,而是他远超常人的胸襟与天下大势风云际会那么些许的运气。

    他若没有容人之量,邯郸丛台他便把义杀了……没有义为他以羌战之法操练出陷陈先登二营,辽水之战他赢不了公孙伯圭,早就身死人手;若非惺惺相惜,辽东南千弩齐发射死关云长一行,偃师城南又有谁为他讨取郝萌首级抵挡吕布。

    世事无常,一饮一啄总有缘法。

    燕北看人的性格一向很准,说义是楞头就是个楞头,说张颌是滑头张颌就是个滑头,吕布也不意外。

    哪怕这是他与吕布的第一次见面,但他看得出,吕布这人薄情寡义还比较聪明。

    要说在战场上相互杀戮的确是常有的事,一旦官阶差了两级出去军卒之前是没有太多情义可讲的。但作为吕布亲信的军司马郝萌显然不在此列。

    而吕布方才不但与斩杀郝萌的关羽率先搭话,还赠酒一囊,虽然最后被关羽丢了回去……但燕北记得吕布当时说出的三个字。

    河东酒。

    关羽在战场上的德行燕北是知晓的,平时像个闷葫芦傲气唧唧的,到了战阵上杀将巴不得把河东关云长五个字喊得震天响,显然就是那时候被吕布记住了……而现在,杀他麾下骁将的关羽就在这里,他却专程提一囊河东酒送给关羽。

    此人比起刀剑,更要无情几分。

    燕北见吕布,心情上挺复杂。经历上的相同让他对此人有几分亲近,但性格上的相反又让燕北从内心深处想要对吕布敬而远之。

    “将军是辽东人,为何要带兵来到中原趟这浑水?”吕布的胃口很好,似乎根本不担心这座驻扎五百精锐的大营会成为夺去他性命的死地,好似这是他自家营地一般大快朵颐,还不忘抬头指着衣甲齐备的燕赵武士侍从说道:“你麾下的军卒也都很好。”

    这副做派是真不怕他燕北还是心有弯绕强撑起来暂且不论,单单这番胆气,确实符合吕布飞将军的称号。

    就算是燕北,不服气也是不行的。

    “阁下是并州人,不也带着兵马到了中原?”燕北端起酒樽轻笑,小小饮下一口,对吕布回应道:“将军赞誉了,并州骑兵的战法亦是惊人,非精骑所不能驱驰。”

    “哈哈哈!某家祖上骑马打仗三辈子,这自然不必多说!不过说起来,当今天下的兵马可要比以前弱得多……将军的幽州兵,可比关东那些诸侯的兵马强上太多!”吕布饮下两尊酒,双眼便亮了起来,说话也是张口就来,皱眉指着周围的燕赵武士问道:“不过我看他们,怎么那么像飞熊军呢?”

    飞熊军是董卓麾下的精锐近卫骁骑,员额都是选自凉州羌人或是并州屠各、南匈奴那些羌胡,早年间是董卓亲自操练,兵甲则随着董卓的身份地位与财富一次又一次翻新,兵进洛阳时便已经能媲美北军,到如今更是数得上的天下骁锐。

    而燕北手底下这支人马,在兵装与气质上,在吕布眼中则是与飞雄军如出一辙!

    这种事情,燕北也就剩下端着酒杯笑了……谁让早年间他手底下的练兵干将义是从凉州出来的呢?挑选兵装上整个燕赵武士最初创立幡号的意义就是为了挫败公孙瓒麾下精锐轻骑白马义从,自然与专事进攻羌胡的飞熊军大体相同。

    不过这种事燕北并不打算说给吕布听,只是笑着赞道:“将军果然是将门之后,对兵马如数家珍!”

    听到夸奖,吕布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模样,昂起头轻叹口气,带着些许上位者提点燕北的模样说道:“吕某说的是真的,将军本部这支兵马远远强过偏将义那支军队,比之曹操、鲍信那些乌合之众更不必多说,恐怕是天下仅有的几支强军了!”

    燕北并不喜欢吕布这般做派,说实话作为将军,他对吕布说的这个话题是挺感兴趣的……可偏偏吕布这种妄自尊大的神态,令他心中感到不喜,因而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应付着转而端起酒樽对吕布说道:“吕将军,燕某对给下身后这几位勇士很是羡慕,你何不从中介绍呢?”

    “哈哈!真是难得。”吕布朗声大笑,天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事情,转而拉过身后一将道:“这是高顺,吕布麾下能独当一面的步将,有他统领军阵,便可叫吕某无后顾之忧。”

    高顺,燕北想了想,大约就是那夜吕布将曹操打的打败时先袭击义大营,后撤后于道旁设伏击溃鲍信追兵的将领了。

    高顺看上去比关羽还要沉默寡言,只是长相没那么出彩,像是个忠诚敦厚听命行事的将领,就连给燕北敬酒也是只是说了个‘请’字。

    高顺之后,成廉、魏续等人一一见礼,倒不是都似高顺那般模样,成廉说话阴阳怪气想要出言挤兑关羽显然是与刀下之鬼郝萌有旧,曹性看上去非常乐观只是张飞没给这有过一箭之仇的敌将好脸色,燕北端酒时便听见身后哼出一声,至于魏续则要活泼许多,侯成则就连敬酒时都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张飞。

    显然了,若非燕北与吕布照面,只要他俩起身离席,不超过三息时间就能打做一团。

    到了最后,吕布才引出面色发黄弯月下巴的英武将领说道:“这是都尉张辽张文远,也是并州同乡,早些时候投朝廷之下,如今同为并州军。”

    “张文远,燕某听过足下的名字。”燕北笑了,尽管他从吕布的话中听出不少弦外之音,但张辽的出现还是让他眼前一亮,笑着祝酒道:“曹孟德在洛阳时曾被你堵在典军校尉营里,没错吧?”

    吕布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燕北听得清楚。他与张辽的关系并不像其余诸将一般亲近,其他人都是吕布的属下,言语间要随意许多,但张辽是他的同僚,言辞上便多了些许谨慎。

    早在吕布杀丁原投董卓之前,张辽便已经是听从董卓号令的了,说起来在董卓麾下的并州军中,资历还要强过吕布呢。

    “雁门张文远,见过燕将军。”

    张辽比燕北想象中要矜持许多,至少不似当年面对曹操时的傲气冲宵之态,深深地看了一眼燕北端着酒樽一饮而尽,这边再度站回吕布身后。

    这个大时代之下许多人并没有后世人想的那么料事如神,更多的仅仅是被天下大势推着走。便如同张辽,先被并州刺史丁原招做从事一同带往洛阳,到洛阳张辽便领了朝廷的号令去招募兵员,招到千余军卒回到洛阳何进已死,丁原为董卓所杀,接着张辽的兵马便交由董卓统领……即便是在原有的历史上,董卓死后吕布掌握朝廷兵马,所以张辽跟随吕布;吕布死后曹操挟天子令诸侯作为朝廷,张辽便由跟随曹操。

    简而言之,张文远是个好同志,一门心思跟着朝廷走,基本上没动过歪心思。

    吕布介绍完身后诸将,燕北也不能吝啬,正要开口却被吕布抢了先,两只眼睛饮酒后雪亮,端着酒碗对燕北说道:“你身旁这二位吕某都见过,这个关云长,那个张益德,不会错!”

    对面的武将都挺不计前嫌,关羽张飞自诩北方豪杰自然气势上也不会相让,纷纷端起酒樽便对吕布敬了下去。

    “这位是我部下长史,太史慈太史子……”燕北话未说完,对面吕布便惊异道:“可是荥阳城外战华雄的太史慈?”

    “嚯!子义那一战名声不小啊!”燕北笑了,代太史慈点头道:“不错,正是子义在荥阳城下与那华雄战了一场。这位是别部司马赵云赵子龙。”

    燕北说完太史慈,看吕布反应便很想告诉他旁边有个赵云,不过他刚开口就听到吕布在那边自顾自地说道:“华雄是西兵少有的勇武之士,某听说就算是在统兵打仗上也仅次于董公麾下李郭汜……赵云?就是在平皋追得郭阿多丢盔弃甲,让他脑袋上都险些被挑去的赵云吗?”

    比起太史慈与华雄不声不响的那一战,曹操的水兵与燕北的步骑在平皋连番将郭汜的打得两场大败,其后的斗将又被一白袍小将打的丢盔弃甲,可是在黄河以北吃尽了苦头。

    华雄在董卓麾下不算什么,郭汜可是少有的大将,也正是那一战真正让燕北在朝廷名声鹊起,就连赵云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声名远播,名号在董卓军中都传开了。

    吕布望向燕北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他们有相同的经历,可燕北麾下汇聚了如此多的精兵强将,让他感到些许的挫败,不由扼腕叹息道:“若我等并非敌手,切磋武艺倒是乐事,关云长,什么时候再与吕某打过一场?”

    关羽根本没接话茬,不过燕北看他神态显然是跃跃欲试,连忙转开话题道:“吕将军世代将门,又为何要助纣为虐为董卓为战?”

    “吕某痴长几岁,便托大叫你仲卿。”吕布玩味地笑了,燕北说这话是想做什么,劝降自己么?吕布看着燕北说道:“吕某杀丁建阳的原因,恐怕天下只有仲卿最为了解,又何必问我这种事情?”

第七十二章 同而不和

    燕北真不是想问吕布为什么杀丁原,他杀丁原和自己有何关系?

    从吕布到洛水河畔来,燕北就极力避免着这个话题,避免这个他们两个人在经历上有着近乎相同的污点弑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北自认与吕布坐到一起是为了商议用宋宪交换鲍信,哪怕除了宋宪再多以些许粮草财秣作为添头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换回鲍允诚就好。但是,他与吕布坐到一起绝非是恶人聚首,闲聊弑主经验!

    而且平心而论,燕北并不认为吕布杀丁原与他杀张举能够相提并论。

    燕北是张纯的嫡系人马,杀了张举保全张纯,退一万步讲,他也是以将领的身份闹兵变杀的张举。你吕布什么东西?虽有勇武以骁骑给并州,可说到底被丁原带在身边也无非就是个近身侍卫长的身份,作为最亲信的侍卫杀掉自己的首领。

    相当于现在的赵云扭头给燕北一矛,这种人谁能看得起?

    我理解你为什么杀丁原?

    理解个屁!

    燕北当即就变了脸色,拧眉说道:“吕将军请恕我直言,燕某并不了解你为何要杀丁建阳。据我所知,坊间传言将军是为了赤兔马。”

    坊间传言多了去,不单单是赤兔马,还有金银财宝呢,只是燕北终究给吕布留了几分面子,不想说的那般通透。

    吕布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非常精彩,先前洋溢的热情笑容定格于面,既有心酸又有难过,最终却留下俾睨天下的傲气,扭脸说道:“看来是吕某想得太多,若连仲卿都不了解……不了解便罢了。”

    燕北竟觉得此时的吕布有些……委屈?

    尽管吕布不想说,但燕北还是开口说道:“将军可以说,不说燕某自然无法了解,说了之后,兴许燕某能够理解。”

    “燕仲卿,我吕奉先了解你,可比你了解我要多。”吕布说出这么一句,目光看着燕北有意欲难明的滋味,再加上饮了几樽酒,两眼泛着水光,兴许就是因为饮过酒后,才让他有想要吐露心迹的想法,叹气后缓缓说道:“我最开始听说你的时候,是在并州,人们说你是二张的骁将,陷冀州十余城,勇不可挡。吕某当时很羡慕你,那是个起兵的好时机,天下未乱,一丁点动静就能传遍朝野。”

    “你的武名让天下知晓,也让我知道。但那时候吕某只是并州小小主簿……我问你,谁不想要更多?”吕布笑容里带着惨兮兮的模样,抬起手十分无礼地指着燕北说道:“吕某那时若是在冀州,比你强!”

    燕北不置可否地抬手挠了挠脸颊,他觉得吕布现在有点失态,更是从内心底感到诧异……天可见怜,他和吕奉先是什么关系啊?吕布和自己坐到一起饮酒,除了应有的见礼祝酒,自己还饮下十几樽,现在喝多了酒便开始推心置腹了?

    他本以为吕布和他是一类人,起于微末心机深沉地想要往上爬,可现在燕北发现自己错了。吕布这个人充满野心与**,而且极端好强。但如果不是非常善于伪装的话,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机,这个人是怎么在洛阳活下来的?

    吕布根本没想过燕北心中对他如何做想,只是回首指向洛阳的方向,自顾自说着:“洛阳,布在并州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土包子,出入州府、汉人的刺史南匈奴的单于,我都见过。但我没见过洛阳,这天下再没有比洛阳还好的地方了。你来的晚了些,真可惜。否则你也会与布发出同样的感叹。”

    “也就是在洛阳,我再听起你的名字,我没想过你会活下来。你不但活下来,击败公孙瓒,杀张举将头颅奉于朝廷,换了你的晋身之资,护乌丸校尉。诶,辽东太守其实也是你的吧?”看着燕北点头,吕布自视聪明地点头,仍旧是一副长者提点后辈的模样,说道:“你很聪明,没有土地根本养不起兵。就和你杀张举一样,我和丁原无冤无仇,可他活着……我们就都得死。”

    吕布张手指着身后的那些容貌性格各异的部下,但唯独没将坐在左侧的张辽包括在内。

    “刚到洛阳的时候还好,建阳公领执金吾掌管骑与执戟郎,估计你们也看出来了,我的画戟。”吕布轻笑,似乎回忆到前些年骑花马执长戟踱马洛阳街市时的画面,接着语调变得低沉,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朝廷政变了,贵族们忙着杀宦官,那时候吕某才清楚意识到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年轻的武士们攻打皇宫,我领骑要去弹压街市,被建阳公闭锁在营地里。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些年轻的武士各个都是贵族,他们的父辈世勋世禄,执金吾都不敢管。”

    “后来仲颖公领兵进洛阳,收二何余部,进而掌控洛阳。建阳公有心于之相斗,却不敢。文远那时候在外募兵刚回来,印信往显阳宫一交,就成了仲颖公的人马。骑散了,执戟郎跑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并州人,一千多个并州人驻扎在被烧毁的孟津渡,军粮都被凉州崽子抢光了!我劝建阳公回并州,他不听,要拿我们一千多条性命和仲颖公斗一场……后来,显阳宫让我的同乡李肃送来一匹马,就是赤兔。”

    吕布吹出个口哨,那肩高七尺的炭火大马便踏上半人高的台子登上宴会中间傲立,见到吕布后伏下头颅,任由吕布伸手便能揪住它的鬃毛,抚摸着坐骑,燕北看不见吕布的表情,只听出他在笑,笑声张狂里却透出悲哀,“赤兔很好,是天下难得的宝马,仲卿将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但是对我和麾下的并州儿郎来说,有没有这匹骏马都一样,丁原,必须死!”

    燕北突然觉得吕布好烦啊!

    勇武超群的吕奉先,露出一股子小人物失败者的无力感。而偏偏,眼前的这个抚摸赤兔鬃毛的吕奉先,难道不正像一面镜子,倒影出统筹幽冀兵马的燕北吗?

    他们得到一些,却也失去一些。

    失去的恰恰是他们曾经想要的,得到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奉先啊,让赤兔马去饮水吧。”燕北的语气软了下来,在吕布说完这一切之后,燕北确实对他多了很多了解,甚至在感情上他完全能够理解吕布做出的事,但是这并不耽误燕北仍旧相信自己之前做出的那个结论,他像吕布一样以十分无礼的姿态抬手指着他摇头笑,“你这个人啊,太无情!”

    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燕北杀张纯与吕布杀丁原有七分是异曲同工,可剩下三分恰恰是最重要的。

    他吕布是为了自己。

    而燕北可以为别人丢了性命赌上名誉,吕布能为谁?

    吕布永远都不会为谁丢了性命,他只会为自己去杀人!

    就像他说的,有没有赤兔都没有关系,与他而言,丁原……必须死!

    “哈哈哈!”吕布长笑,挥手间尽显其高超的驯马本事,赤兔再度腾挪而下,吕布端起酒樽望向燕北道:“谁都是早晚要死的,至少死前还能饮酒作乐,在这洛水之畔,能与你这样的敌手饮酒,更是乐事……可惜你我都不是贵族,否则百年之后,这也会是一段佳话。”

    燕北摇着头笑了,端起酒樽只是轻轻道:“敬生于边鄙的人下人。”

    “敬勇猛精进的人上人!”这一次轮到吕布摇头了,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发着亮的眼睛看着燕北道:“总有一天,我吕奉先也要让天下人听见我的名字,在这天下拥有一席之地,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看我的面色行事!总有那么一天!”

    燕北将酒饮尽,却并未对吕布这句话有什么置评。他们两个人求的根本不一样。如果是初次交谈,吕布这样的人会让燕北有些许知己之感,但是吕布掏心掏肺的速度太快,让燕北在与他交情远远没到能容忍他性格中的缺陷时便已经看见更多交浅言深的东西……说实话,燕北很难对这样的人有更深接触的想法。

    更不会有任何和吕布共事的想法。

    即便他们有着近乎相同的志向,燕北为了让人不再看不起他而努力,吕布为了可以让他看不起人而奋进。

    但燕北很清楚,与这样的人共事……早晚会害了自己。

    不过这次酒宴也确实让他察觉出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关于他身后立着的大红脸与大黑脸,有这个性突出的两个人在啊,看人太容易了。

    关羽轻慢士大夫而亲近小人物,张飞善待君子而不屑小人物,只需要看他们两个对待一个人的看法,就很容易观察出一个人可交不可交了。

    比方说吕布这种,削尖了脑子往上爬,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小人不像小人,君子不像君子,将军不像将军,贵族不像贵族的四不像……所以关羽不屑搭理他,张飞攥着长矛只想揍他。

    “奉先,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识。”燕北说谎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将手指在脸上动动掩饰心中的尴尬,他对吕布说道:“我打算用宋宪换回鲍允诚,如何?”

    吕布最后饮下一尊酒,起身整理冠带道:“在洛阳等着吧,明日我派人将鲍信送过去。吕某的朋友不多,你燕仲卿算一个,今天的酒宴不错。不过……下次战场相见,吕某也不会留情,你小心了!”

第七十三章 邀请陈群

    “将军,见吕布怎么样,可能换回鲍允诚?”

    燕北领兵方至洛阳,陈群早在城头上按捺不住,迎着燕北进洛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不是和子干先生在太庙编书,怎么跑到城头上去了,离着大老远就能看见你。”燕北在开阳门下翻身下马,对陈群随口说笑两句,一面牵着马往城里走一面说道:“明天,吕布说明天把鲍信送回来,到时候把宋宪一交接,也就算完事了。”

    陈群慎重地点头,开口道:“吕布这样的豪杰,说话应当是算话的。”

    燕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吕布是豪杰?”

    不过转瞬他便自己推翻自己的想法,沉吟着点头道:“你说得对,吕布在某些方面确实算得上英雄豪杰,不过说话算不算?我还真不知道。”

    吕布算豪杰吗?

    里外里是小人物的失败相,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把控的人,难道能称得上是英雄豪杰?可是再想想,十一骑深入敌军营地,饮酒吃肉谈笑自如,还能与他说出那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来……这种胆气,连豪杰都称不上吗?

    “将军,吕布是什么样的人?”

    “说简单简单透顶,说复杂,也复杂至极的人吧。诶,长文我问你啊。”燕北不愿在关于吕布的话题上说太多,而是十分认真地转过头对陈群问道:“既然你觉得吕布是豪杰,燕某呢,可称得上是豪杰?”

    “恐怕还不够。”陈群这么说着,这段时间相处已经让他知道燕北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因而也不会整天绷着一张正经面目,挥手在前比划着说道:“势顷州郡,百姓相服,将军在辽东的时候还可以说是豪杰,不过现在?将军是英雄了。”

    英雄?

    燕北笑得厉害,不过转眼就听陈群说道:“那些话以后有的是时间去说,不过现在,将军,你前往洛水河畔后发生了两件事,属下建议你还是先处理一下。”

    “发生两件事?我才走了不过一日。”燕北听到陈群这么说,脚步一顿转头问道:“都出了哪两件事?”

    陈群自怀中取出书信捏在手中,对燕北说道:“第一件事,是将军与孙将军共战徐荣,围新城,徐荣西退入陆浑关,两位将军传来口信,再有几日便前来洛阳祭告刘氏宗庙。”

    “嗯,不错,这是好事。”燕北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感到愉快,牵着马边走边说道:“徐荣退了,算起来伯圭和孟德应该也将郭汜打退了吧。如果麴孙二将都无法击败徐荣的话,恐怕这世间也没人能打败他了。”

    “将军还是不要高兴太早,须知道有时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坏事又未必不能成为好事。”陈群将捏在手中的书信递给燕北,小心看着燕北的脸色说道:“将军还是看看这封书信吧,从荥阳张邈那边发来的。”

    燕北不解陈群说这话的意思,但他也能听出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地才看到一半,脸上便变了颜色。

    袁绍私自表其部将周昂为豫州刺史,根据张邈的书信,周昂在豫州的阳城,也就是孙坚屁股后头和袁术的兵马在豫州阳城、荆州鲁阳相互攻伐,日前已打过两场,互有死伤。

    “他们兄弟俩在后面闹腾什么?不对,不对……这豫州刺史不是早就被袁公路表给孙文台了吗?”燕北心中暗道不好,他本以为关东诸侯好歹要等到他撤回辽东,至少要他的兵马过境冀州再开始混战,却没想到他们在现在就已经忍不住了,他转头对陈群问道:“这事孙坚知晓了吗?”

    陈群轻轻摇头,面露担忧地对燕北说道:“将军,难道你就不担心辽东吗?”

    说实话,他还真不担心辽东,别看出兵放马一年有余,可他对沮授的才智有充足的信……辽东可能小事断不了,但真要说能出什么大事,燕北也是不信的。

    不过此时陈群问话,燕北还是摇头回答道:“辽东谈不上担心,只是这中原越来越危险,恐怕联军也要散了。长文,我看你统筹辎重这些事情做的极好,若是叫你教化一县,能行吗?”

    陈群被问的一愣,在他看来燕北这话说的也太直白了,何况,做县令这种事情,有他口中这么容易?

    “天下有变,和以前不一样了。”燕北看出陈群心中所想,对他问道:“如今局势不同令尊那时,如果你愿意,过些日子随我去辽东吧,虽地处偏远,却能远离中原乱世,何况百废待兴,正是能让你大展身手的时候……跟我走吧。”

    燕北现在还不知道,在幽州以他的名号庇护的土地已达三郡之多。不过他有句话没说错,那边着实是中原士人大有用武之地,玄菟小郡、乐浪大郡,都仅仅靠着几个人来维系,眼下还完全处于依靠兵马弹压的情况。

    太需要有能士帮衬了。

    “在下的确有去辽东郡的意向,但是仕官?”陈群心里想的却是与卢植一同编撰的《中平略记》,对于仕官来说他现在还太年轻,在军中担任主记虽然勤恳却也完全是看在能跟着兵马西征增进阅历,权当做游学一般。因而拱手陈恳说道:“群恐怕尚无担起一县之责的本领,还请将军应允在下至辽东入郡学,过些年再说出仕的事情吧。”

    虽然陈群拒绝仕官,但燕北还是很高兴,至少这个年轻有为的中原士人愿意和自己一同回还辽东……这很重要,招纳人才最难的便是从中原把人带回去,至于愿不愿意帮他分担政务,倒也不急于一时,相处的时间长了总有机会的。

    “你说的也对,如果你想入郡学自然不成问题,不过到时候依然挂名在我军中担任幕僚,这件事也请你不要推辞。”燕北这么说着,接着想到什么便对陈群问道:“对了,颍川历来是能人贤士辈出,眼下中原局势混乱,各路诸侯画地而治,颍川作为四战之地恐怕很难保全于乱世,长文何不给你的好友写写书信,看他们有谁愿意到辽东去,我的书院自是会敞开大门迎天下才士……你看,我那里有北海名士管幼安,一心向学;管理书院事务的是邴根矩;还有平原的王彦方,如果子干先生的身体没事的话,我也希望能让他老人家开馆授徒,何况我已打算将熹平石刻搬回去。”

    燕北提起这些好似辽东至宝的名士便是眉飞色舞,似乎根本不因袁绍袁术的纷争而感到焦虑,对陈群说道:“就像你曾给我提起过的称赞为当今无双的荀文若、荀公达、荀休若、荀友若、荀仲豫等人,你可能为我做个引荐?”

    一连串说出一堆荀氏子孙,让燕北绞尽了脑汁,这些荀氏子的名字可都不太容易记呀!

    “既然将军想要用人,群自当效劳,不过在下可不敢保证他们会来投效将军。若真要说起来,还真有一人对将军十分合适,兴许真会前来投奔!”二人走着便穿过街市,朝皇宫门内走去,陈群说道:“颍川阳翟有人名福,寒士出身,早年习武为人复仇杀人,白灰抹面披发而走,后为其党羽救出,化名徐庶,一心求学,将军可试试派人前去招揽。”

    “徐庶?”燕北沉吟着这个名字,此人做出的事情虽然有趣,但却实在提不起燕北的兴致,他麾下王当不就是这德行,听说现在字都认全了。因为对陈群说道:“这个人才学如何?我身边的厮杀汉已经太多,我需要的是能够治郡县之人。”

    “徐元直求学于阳翟名士司马德操门下,群虽不识他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将军何不请来见见,又哪里有听名识人的道理呢?”

    “长文说的有道理,阳翟徐元直,我记下了,这几日便派人去请他过来。不过你也别忘了为我传信其他名士啊。”燕北记下这件事,打算让太史慈替他走一趟阳翟,接着便问道:“你说的这个司马徽,你觉得我能不能请动他?若能请动老师,难道弟子还不都尾随而来么?”

    “哈哈哈,将军大可一试,不过司马德操是隐士,未必会为将军请动啊。”陈群听着燕北贪心不足的话不禁大笑,不过转而便对燕北疑惑地问道:“怎么我见将军并不因二袁相争而感到忧虑呢?”

    “我的忧虑恐怕并不能解决问题,袁绍既派周昂争夺豫州,难道还会因为我不愿意而停止吗?”燕北摇头,分别指向东西对陈群说道:“我本以为讨伐董卓是能够一战而定的事情,却不想大家都不劳心费力,到现在也仅仅能远远望见函谷关,长安更是没影的事情,如今天下群雄割据的局面已经无法阻止,我也无法拦着孙坚去争夺豫州刺史部,不如归去。”

    即便燕北再想着回辽东,说实话,此时此刻也仍旧会在心底感到气馁……他乘兴而来,却无法击败董卓便要回还,即便得到再多的珍宝,眼看着世道变坏,哪个又能感到开心呢?

    “等辽东的船队过来,我们也回去。”燕北的手掌落在陈群肩头,“在此之前,多邀请些能人智士,回辽东后我需要借助你们的智慧,为天下开疆辟土啊!”

第七十四章 豫州刺史

    陈群为燕北向家乡写了一封又一封地书信,一方面是为燕北招揽可能的人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依靠自己随军半年多的见识来转告乡人局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来投奔或者看看燕北,至少要让他们知道,颍川郡是不能待了。

    豫州北与荆州北的战争已经开始,而且随着孙坚回师将会打得更加如火如荼,即便放眼天下……除了偏鄙之地,又有哪里容得下这些做学问的人呢?

    至少就现在看来,陈群认为前往辽东是不错的主意。虽然即偏远又贫穷,可至少燕北有容人之量,最关键的是随着大队兵马迁徙,能够避免流民盗匪乱兵的袭击。否则他们最远也就只能走到荆扬二州,再远却是去不得的。

    荆州刘景升尚且自顾不暇,扬州更是一团乱麻,在安全性上都远远比不上辽东。

    唯独仕官燕北这件事,恐怕是需要所有人慎重考虑的。颍川多名门士族,他们所代表的并非是单人的个体,无可避免地要考虑到整个宗族的周全。

    而迁居辽东,显然并不符合宗族的利益。

    无论如何,燕北部下的骑手探马带着一封封书信,奔马驰向颍川郡。

    虽然陈群和燕北同样都认为这样做八成是真情向东流,全都打了水漂,不过只要有一个人能慕名而来,那就比不做强不是吗?

    除了陈群寄出的这些信件,燕北另外派遣太史慈领亲随一路前往颍川阳翟,寻找那个为人报仇弃武从文浪子回头名叫徐庶的人。

    最后则是亲笔向公孙瓒、白波军杨奉与援军曹孟德写了一封书信,告知他们中原发生的事情,让他不要恋战,自行撤军吧。

    办完这些事情的后两日,有传信先至,言明孙坚义各领部下朝洛阳回还,不日即至。

    对孙坚的到来,燕北是又激动又复杂。

    孙坚是世间少有精通战法的猛士,关东联军中唯独这么一个有充足战阵经验的将军,又如此赤诚,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强援了。可是偏偏,或许二人第一次相见便没有那么愉快。

    他要向孙坚告知袁绍另立豫州刺史部的噩耗。

    他很清楚孙坚如果知道这种事情会是怎样的反映,这就像有人另立了一个辽东太守一般,并不是能够简单接受的事情,一场血战无可避免。

    当年董卓遥拜公孙度为玄菟太守,占了燕北的口中食,便教他怒而兴兵,整个辽东的战略都朝着杀死公孙度的合适时机布置,就为当时局有变夺回玄菟郡。

    现在孙坚在前头打生打死,退一万步说,豫州刺史这个官位,也没人比孙坚更合适了……即便讨董联军解散,豫州荆州仍旧是关东封锁关西的要冲,有孙坚镇守则可保全西兵不可东来。

    可袁本初就是这么干了,有什么办法?

    外部有董仲颖这个强敌时,关东乌合之众组成联军共御西兵尚且无法交心联手,更何况如今董卓迁都长安偏安一隅,失去洛阳这个遥制天下的跳板之后,每个人心思都活泛了。

    不活不行,有袁绍这个心智比包括燕北在内的各路诸侯早熟十年八年的先盟主在,不早些时候对左邻右舍露出獠牙,恐怕就会被先一步下手的盟友杀死乃至吃干抹净一点儿不留了。

    即便是燕北,他可以在明面上怒骂袁绍趁着他们在前面打仗自己到后头搞小动作,但在心底他也必须承认,袁绍是聪明人啊!

    袁绍在何进死前至今的所有动作表明,他比所有人都要聪明……当曹操、孙坚等人竭尽全力将天下朝着安定的方向浴血奋战时,袁绍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要让天下朝另一个崩溃的方向使劲儿。

    他是早就知道天下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吧,即便作为联军的袍泽,再不久的将来也不再存在任何信任,留下的只有相互攻伐。置之死地。

    在不断传信韩馥、张邈之后,燕北才知道原来袁绍目标根本不是孙坚,甚至对袁术来说,这也只是他们兄弟俩将天下画作棋盘玩的一场游戏,什么周昂、孙坚,都只是池子里的鱼,上不得台面。

    年初袁绍派张岐立刘虞做伪帝,当时传信各路人马,燕北没理会那茬,曹操不同意,袁术更是奚落了袁绍几句。而就是这几句话,使得兄弟二人有了间隙,所以就一起立两个豫州刺史玩玩。

    这两个王八蛋呐!

    立在洛阳被熏黑的城头上长立西望的燕北,远远地见到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影子似浪头般蔓延开来,约摸着有千五百骑奔踏而来,领头的正是孙字与字大旗。

    得胜归来的兵马,自有一股兴高采烈的气势,连带着让洛阳城头的燕北本部士卒也都压着声音欢呼着。

    据守这座沉闷的死城,方圆赤地二百里,待上好几个月,任谁的心里都会变得压抑……即便是粮草辎重从不短缺,城内饮水从不断绝。

    哪怕不是为了那些宝物,单单士卒的状态,燕北也要打算回辽东了。再在这里耗下去,他的士卒会失去很多战斗力不说,也有啸营的危险……这帮人一年多没见过亲人,没见过女人,不是打仗杀人就是等待打仗。

    再这样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此次作战唯一占到的光亮就是他们没有谁来过洛阳,而且能远远地见到那些名传天下的人物,投身一场又一场能够载入史册的战事。

    否则鬼才能坚持这么久!

    兵马西来,燕北自然是要点起部下准备营帐,甚至亲自下城迎接孙坚与义。

    远远地离近了,先头的义翻身下马,隔着老远就朗声喊道:“哎哟哟,将军啊,又不是头一次出征了,弄这么仪仗干嘛啊这是。”

    “滚边儿去,我是下来接文台的。”燕北没好气地对义笑骂一声,转而将目光放在与义并肩翻身下马的英武将军脸上,面容随之一肃,拱手道:“在下燕北燕仲卿,贺二位将军得胜归来!”

    孙坚人如其名,面容威严而坚毅,初次见到燕北如此年轻,即便听义说了许多关于燕北的事情,还是令他眼神中有难以言喻的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仍然裣起战袍躬身拜倒,朗声道:“坚谢过将军,不辱使命,击败徐荣!”

    “好好好!文台将军不必多礼,来,城中已备好酒食犒劳兵马。”燕北说着便走上前去把着孙坚手臂朝城门边走边说道:“虽然军中不能饮酒,但今日破例……麴将军,你也辛苦了啊!”

    最后一句,燕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把着孙坚在前面走,却没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转脸一看义这家伙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抱臂立在原地,还特意偏过身子眯眼儿时不时朝这边看着,就看燕北注没注意到他……小家子气的模样啊,真是让燕北有心把他晾在城门下头却舍不得。

    “不辛苦不辛苦!”听到燕北这么说,义又立马笑逐颜开了,朝周围士卒示威似得哼出一声,昂首阔步走上前来,伸手抓着燕北另外一只胳膊,三人并肩进入洛阳城,令燕北哭笑不得。

    义这个家伙的性格有时候确实挺招人烦,不论事宜不分场合地总要显显自己的本事多大……说来也奇怪,当着自己人的时候都挺老实,可能是部下们做一营帐时燕北总是体谅着他是帐下头号大将,总能显出他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地位,也就觉得舒服了。

    可一旦当着外人的面,燕北总是要对外人有更多亲待以现实出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义心里就不舒服了。比方说关羽张飞多壮勇的猛士,无非是不会打仗罢了……上次在营帐里他是怎么说人家来着?说人家仗打完了都没想到取胜的办法。

    这像个心智健全的偏将军能说出来的话么?

    不过军中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家伙也好,至少能用他言语性格上的可恶把其余部下坚定地团结在燕北的周围。

    “文台将军,看样子你与麴将军在作战中关系非常融洽。”燕北对孙坚笑道:“你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对待旁人的,从来就没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孙坚发笑,但也仅仅是出于礼貌,毕竟与燕北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他不愿表现地太过喧宾夺主。

    孙坚知道进退,并不意味着义也知道啊!

    “孙文台是最优秀的将领!将军你真应该在新城看一看,徐荣也是用兵老道的行家里手,我们两个分兵合击,将他溜地疲于奔命!”提起战事,义笑得张狂,仿佛脑海中已经想起徐荣被他们打的追亡逐北的惨状一般,另一只手仅仅攥着拳头说道:“实在是文台已经做了豫州刺史……唉,说真的文台,豫州刺史部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我们一起去幽州,只要将军跟我们人马,你我二人能从北打到南,从东打到西,踏平天下诸侯!”

    得了,燕北思虑好久如何告诉孙坚袁绍另外又委任了周昂做豫州刺史的事情,被义这么大刺刺地提起豫州刺史这个官位,燕北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本想着多少要等喝过庆功酒了再说这个事情,可眼下义提起,他再装傻却是不行的。

第七十五章 幽扬通商

    “袁绍表周昂为豫州刺史,在豫荆交汇之地搦战数场,胜负难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燕北料想中孙坚大发雷霆的情景并未出现,他只是面色如常地看完书信,抬头对燕北抱怨道:“就在孙某为他袁氏复仇向西作战的时候?”

    这话说的在场三人皆是心有戚戚。

    其实挺委屈的,一众兵马作为先锋,面对素有天下强兵之称的董卓军将生死置之度外,打出势如破竹的战绩。而在他们身后,各路联军诸侯却好似捅刀子一般,你夺我的地盘,我杀你的属下。

    最叫人难过的并非是属地被人攻击,甚至是鸠占鹊巢。最叫人难过的是如果在相同的位置上,我不会那样对你,可你偏偏这样对我。

    真心实意付诸狼心狗肺。

    才是最令人难过的事情。

    “这天下恐怕空有一腔热血已经不能改天换日了。”燕北摇摇头,颇有几分心灰意冷之意道:“文台将军,如果你要回豫州争夺阳城,不必担忧我们。离开辽东一年多,事实上如果没有此次袁绍任命周昂,燕某也是一样打算要回还幽州了。”

    孙坚对燕北的善解人意感到感激,一旁的义瞪着眼睛道:“袁本初什么东西?文台别担心,我与你同去,你我二人就像击败徐荣一样,夺回你的城池!”

    义刚牛气冲天地说完,拍着胸甲大包大揽,接着脸上一僵小心翼翼地望向旁边,偷偷观察着燕北的脸色。不过这一次燕北并没有怪罪他,而是慎重地对孙坚说道:“不错,粮草辎重、兵员人力,只要你需要但请开口不必客气,燕某会尽可能为长沙军提供一切帮助。”

    即使此次他们的会盟也是散盟,但燕北依然感激孙坚在后方各路诸侯勾心斗角时一口应下他的邀请,作为侧翼为他拖住南路徐荣的兵马……何况这也是他为了今后考虑。所谓远交近攻,无论孙坚将来是会在豫州还是回到长沙甚至是老家江东,现在都很难对他在北方的势力形成威胁。

    当今天下如孙坚这般赤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能多一个,将来他的路便宽上一点。

    “多谢二位将军的好意,孙某虽仅有数千之众,却还不将周昂放在眼中。”孙坚气质豪迈,转头看着燕北义二人笑了,随后伸手向前引路对燕北道:“斩杀周昂不急一时,今日我们终于会面,将军不是已备下酒宴,请!”

    “哈哈哈,说得好!”眼看孙坚不急,燕北心中自然也是轻松,探手引路道:“孙将军请!”

    众人一道走至皇宫城门之前。

    因为有孙坚这个外人在,他们并未进入皇宫,而仅仅是在皇宫废墟的宫门之前搭出仪仗供三军将领饮宴……说是饮宴,酒水却没多少,不过是点到为止,至于食材也是与军卒不差多少。

    出兵打仗这么久,若是将军天天大鱼大肉再饮上些酒伺候着,军卒心里能没点想法么?

    所以燕北干脆就一视同仁,反正都是沙场宿将,谁没在尸骨里躺着睡过觉,又怎么会在乎这些食材不够精细呢?

    “主公,咱们真就这么打算回去了?”

    义在席间一直闷声不说话,觥筹交错间尽是燕北与孙坚相互交谈,平日里聒噪无比的义今日难得安静下来。足足有一刻时间,义才对燕北发问,“咱真要回去?”

    燕北点头道:“总是要回去的,或早或晚。眼下将西兵逼至函谷关以西,再向西走战线太长,辎重路线很容易被袭击……对,我们要回去了。”

    他前面从战略角度说了一堆,可说完便意识到,在场的各部曲将之下不敢说,司马、校尉甚至偏将军,哪个有不明白军略上的这点小道理,把他自己都逗笑了,对义问道:“怎么,出来一年,你在中原还没待够?”

    “倒不是没待够,黑乎乎的洛阳也没什么好待的,我只是觉得仗还没打完,我们这么撤军。”义脸上的意味难明,“是不是就算输了?”

    燕北的笑意僵在脸上,端起的酒樽缓缓放下,又快速端起尽数倒进口中,这才有些艰难地说道:“输了,输了!”

    出辽东时还说要讨贼兴复,奉迎天子……倒是见到新朝皇帝王莽了,可是当今天子?连影子都没摸到。

    尽管打仗一直在赢,但在战略上,他们终究是没能达成来之前的目标。

    义不开心。

    他是个纯粹的将军,最远大的目标就是想振兴西平麴氏,而除了这个,他的一切价值观就只剩下赢。一场一场战斗的赢,一场一场战争要赢,其他的?他全都不在乎。

    不在乎同僚关系,不在乎天下局势,不在乎的太多太多……可他只在乎赢。

    但是这辽东军近乎倾巢而出的一战,归根结底他们还是输了。

    “这场仗谁也打不赢,再勇猛精进,架不住屁股后头有人扯腿。”燕北笑了,却不见眉目间的垂头丧气,反倒对义安慰道:“虽然输了一场,但往后的仗还有的打……为天下的仗打完了,我们该回去为自己打了。”

    对于燕北这句,孙坚是深以为然,点头说道:“燕将军此言不差,天下局势不同往昔,经此一役,中原恐怕会乱上十几年。”

    “不错,我亦有此预感,董卓遭受此挫,朝廷亦不够稳定,没三年光景是无法率大军出关。而关东那几位,文台兄也知晓是什么模样,恐怕从县到州,战事不会停息。”燕北提起关东诸侯总是不可避免地带着一股嘲笑的意味,微微伏过身子对孙坚说道:“中原燕某是呆不下去,但幽州尚可护得周全,便由着他们去闹吧,燕某回幽州收拾高句丽与三韩去!文台兄今后有何打算,做豫州刺史吗?”

    “不做了!正如仲卿将军所言,今后我辈武人要为自己而战,孙某亦打算回江东招兵买马。”孙坚说着脸上便浮上些许愠色,“但这要等斩杀周昂之后,孙某可以不做豫州刺史,但容不得旁人来鸠占鹊巢!”

    “将军壮勇,请饮!”燕北欣赏孙坚这种气概,端起酒樽向孙坚祝道:“今后你我各据南北,愿三五年后,能再聚首!”

    “请!”

    孙坚将酒饮尽,对燕北问道:“燕将军,麴将军在路上说,辽东注重商贾,货通幽冀青三州,亦有海船,不知是否?”

    “不错!燕某刚至辽东时穷寒无比,只能借些许商贾手段聚起资财,这才能搭起架子开荒种田,否则到现在恐怕麾下军卒都饿死了。”燕北提起初领辽东时的心酸,此时尤为骄傲,转而对孙坚问道:“怎么,文台兄难道需要购置些什么吗?”

    孙坚这话问的,让燕北心里有一种生意上门的感觉。

    果然不出所料,便听孙坚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南人不善马战,并非是军卒瘦弱,而是因为没有良马。孙某看将军部下骑兵甚是骁锐,想要从将军手中购置些许战马,不知……如果不行也没有关系。”

    “战马……乌桓产马,塞外鲜卑亦产马,我辽东郡前年也圈出一片草原作为马场,若文台兄有意购置战马到不妨事,只是燕某也有难言之隐。”燕北说着便面色犯难,“并非是燕某不愿买卖马匹,实在是辽东战船堪忧,水寨船匠不过两年有余,走轲倒是不少却无法运载马匹,建起水寨最初便是为了征战之用,商船更是一艘都没有,眼下最大的战场也不过艨艟却也只有三艘,斗何况路途遥远,无法把战船开至豫州啊。”

    豫州地处中原,即便说境内流域纵横,但这路上水贼兵灾之患……辽东本就没多少战船,再为了卖上几百匹马把船折在路上,得不偿失啊。

    “这的确是……将军你看这样可好,孙某听说辽东船队可行至东莱,而青州刺史刘玄德亦曾为将军帐下之将,想来不会在青州为难将军的水军战船。犬子如今客居庐江,可让其至吴郡接应马匹。”

    燕北听孙坚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是有可行之机的,他还尚未点头,便听孙坚道:“我部司马韩当,亦为幽州人,可随将军前往辽东,随船队回还引路,将军也不必担心路途。孙某所求战马只要能达到肩高六尺五寸,两岁即可……至于战马银钱将军不必担心,便依照辽东的马价再添一成去算,孙某想购五百匹。”

    孙坚若想卖马,最难的不是没有钱财,而是有价无市,如今中原战乱,北方的马匹根本进不到南方。天底下像燕北这样以诸侯之身去庇护商队的能有几个?

    都到这份儿上了,燕北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点头,随后对孙坚问道:“若是如此,燕某自不会再推脱。不过作价上,燕某听说江东多船匠、甲匠、弓匠,我希望文台兄能以匠人代金钱购马,或以江东的绸、缎抵价,以物易物。”

    燕北现在不缺钱,他甚至不缺铁木石矿这类原材料,最大的缺口就是匠人!

    “一言为定!”

    二人各取所需的交易,令他们脸上浮出笑意,燕北端起酒樽道:“既然如此,燕某便祝文台兄争夺豫州,马到功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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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四年,燕北纵身跳入名叫天下大势的浪潮之中。从此御两手双拳之力,从平淡无奇的浪花变成滔天巨浪翻江倒海,由籍籍无名之辈努力成为天下英豪的故事。-【加入书架】拥有强大的魔力,会提供给作者名为【加速更新】的BUFF哟~作者每日两更,放心养肥!-书友群,夺鹿侯与他的朋友们在这里【102纵兵夺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纵兵夺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纵兵夺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