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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夺鹿侯     纵兵夺鼎txt下载     纵兵夺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章 干到底

    城防一旦坏到将半座城交到敌人手上,这城也就防不住了,否则但凡有丝毫可能守住城墙,都没有任何将领愿意选择巷战这种残酷的战斗形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城战不似野战,大方阵能展开在垄道上、田野中,排兵布阵下士卒因袍泽而感到安心,作战尤为勇猛;巷战没有战阵,一伍一什的军卒冲上街市,逐屋逐舍地净空看到的一切敌军。

    这种听上去很简单的战事,在某些情况下却会成为最惨烈的斗争。

    比方说,敌军战斗意志强烈。

    通常情况下出身草莽的将领更知晓应当如何在街头巷尾与敌争斗,因为他们成长在街巷,而各个城池的大街小巷大多相似。姜晋就是其中的行家,当他站上城头,立即按下试图冲上街头巷尾与敌争斗的部下,传令停止追击。

    “停止追击!”

    这座荆北小城称不上雄壮,四面九里见方,虽然不大,却并不利于燕氏军在巷战中占据优势。站在北城墙登高下望,能将大半城池尽收眼底,姜晋指着远处皱眉道:“城里有水,源头是护城河,有暗道。有水就有桥,传令两翼军队压制东西两侧城墙守军后分兵下城,守住城门主街向中心驱敌;中军停在主街上搜索街巷,不要放过一间屋舍,尤其是那些高门大院,择选力士射手以屯守,封锁临近街巷。”

    自小到大,姜晋摸爬滚打在蓟县城中,但其真正参与城战还要追溯到二张叛乱时追随燕北攻取冀州,擒住高览的那一战。他们这些草寇无所凭依,姜晋便只能身先士卒,虽然有幸躲过高览在城头上大显神威的时刻,却在最后的县官寺中对上赤手空拳的高览……最后虽擒下高览,姜晋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被高览收拾一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姜晋记住了城战率先夺取高门大宅,借助高墙弓弩就能在街巷战中守备三倍于己的敌人。恰逢蔡阳城中,高门大阀数不胜数,这是光武刘秀的家乡,尽管并非都城,却有许多当年随同光武起兵的老卒居于此地,留下城中不少大宅院。现在,这些大宅子当下便是姜晋心里的囊中之物。

    自姜晋将令传下,搏战在东西两面城墙的度辽军加紧攻势,士气涣散的荆州守军原本在城上便已摇摇欲坠,毫无疑问他们随投石炮加入战场而向城南溃逃。即使是再杰出的将领也不能阻止军队在投石炮下瑟瑟发抖那些原本精悍剽悍的军士无所畏惧地结阵迎敌,接着被一颗石弹砸碎一片。

    没人能承受袍泽眨眼化作一滩血肉的巨大压力。

    随守军向南败退,度辽军占据东西北三面城墙,除了应对南面城墙负隅顽抗的守军,还有余力依照姜晋的命令对城中守军进行合围。

    苏飞领军据守在城中偏南的官寺中,这里目下成了他的中军大营。以官寺为中心,四面街巷屋舍中到处都是他的部下,这些在城头别无他法只能撤退的荆州军士在街巷中满腔怒火,甚至一度在主街上给予度辽军着重打击。

    甘宁不守城墙,驰马奔至官寺,拽着苏飞急道:“我为先锋退至河岸这仗还能打,若死战不退则尽没于此,为何据守!”

    苏飞看着火急火燎的甘宁却说不出话来,甚至都没有问甘宁为何从城下撤回,只是兀自看着城北愣神,耳边传来敌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每时每刻都有袍泽战死,可他却无法下定决心。

    自去岁起,苏飞仿佛就剩下逃、逃、逃。江夏之役,他随同黄祖东攻,接着因刘表面北宣战而撤军接着欲挥师北上,被刘备紧随其后的军卒赶上,遭遇战从东到西打了大半个江夏,交战五县皆被攻破,最后一役黄祖被关羽临阵而斩,江夏军兵败,苏飞带着残兵败卒逃回襄阳。

    适逢北州诸军南下,他自感面上无光,临战向刘表上书请接任蔡阳防务,兵甲军械配备齐全、军卒调拨上万供他驱驰,可这与度辽军相比仍旧好似螳臂当车……度辽军有北方诸州引为后盾,可他有什么?

    蔡阳军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互为犄角的邓县都无法联系,孤城据守,又哪里是长远之途呢?

    可他不想再逃下去了。

    “酉阳,苏某跑了;西陵,苏某跑了;平春,苏某还是跑了;如今在蔡阳,兴霸……”苏飞说着说着突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昂起头,“我不跑了。”

    “呵!”

    甘宁猛地一下嗤笑出声,僵着脸问:“你不跑了?你不跑别人跑不跑,让士卒顶在前面厮杀,你在这里瞻前顾后满心想着自己的名誉而错失战机,你这不叫不跑,你这叫怕了!左右,把你们都督擒了,撤出蔡阳!”

    甘宁话音一落,苏飞便掷剑怒道:“谁敢!”

    顿时间官寺左右军士皆不知所措,看看苏飞又看看甘宁,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们都知道甘宁是要带他们生,也知道苏飞要带他们死,可为主尽忠是荣誉的,苟且偷生是可耻的……尽管谁不想着生呢?

    甘宁阴鸷的眼神扫过官寺中军士,目光仿佛带着刀剑令对视者皆垂下头来,末了扫过身后,仅仅一个眼神便有两排军士下马登时说着‘得罪’便将苏飞捆缚住绑在马上。

    “传令,蔡阳守军由我甘兴霸统帅,哪个不服的留在城里断后。余者由南门水陆缓缓出城,骑兵在前步弩居后,出城结阵而行,慌乱者斩!”甘宁一把掷下大旗,指着官寺诸人,见人仍旧无甚动作不由怒道:“还不快去!”

    “甘宁你放我下来,你这是毁我声名,苏某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如此我有何颜面再见刘公!你放我下来!”

    “苏将军你听好,江夏诸人,唯你苏飞看得起甘某,某便断然不会看你给北州人送死。甘某将率兵于沔水南岸设防,算是敬刘公年逾收留之恩。至于你,便是死在蔡阳,也见不到刘公了,用不着留着颜面去见他。”甘宁说着翻身上马抽打坐骑,喊道:“你想和燕氏打,那就留着有用之身,沔水上大可翻江倒浪。就算荆州守不住还有江东,黄祖死了荆州谁也别想挡住我的锦帆!”

    “就算江东降了,大不了随老子做水贼,燕氏的战船有一艘算一艘,全给沉了!活下来,跟燕氏干到底!”

第二百零一章 会水

    甘宁并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能带走全城近万守军,愿意随他离城南走的只有三千余众,经由水道暗河与城南出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速度很快,当甘宁牵着束缚苏飞的骏马出城里,愿意随他南走的军士已经在城外布好用于防御骑兵的战阵,显出极高的军士战力,令甘宁愕然。

    不过很快他就不对此感到惊讶了……就在城南,目光越过护城河与己方步弩围成阵线之外,田野间到处是结成松散攻击阵形的凉州兵,粗略望去,漫山遍野。

    张绣策马立于矮坡,垂目望向不远处的蔡阳,隔着重重军阵与护城河,望见城门那个罕见策马头插翎羽的荆州将官,暗道:那个就是突我营地的甘宁吧?

    视野开阔,想要看出谁是一支军队的将领并不困难。在他出现之前荆州兵匆匆结阵却四下慌乱,出现之后却迅速稳定住军心,若说那人不是极有威望的将领,张绣是不信的。

    “摇旗,告知诸军,敌将不动我等便拖着不要进攻。若敌南行,便轮番冲击,凿穿他们!”

    荆州兵背靠护城河与吊桥结出阵线,是张绣刻意为之,不过他并不想进攻这样的龟壳阵势。这是背水一战的模样,打仗讲究打活不打死,若不给敌军留下活路,便不会有逃卒也不容易溃败,不溃败,傻子才用骑兵打步弩。

    骑兵杀的就是溃兵。

    所谓的古代军队承受战损,其实并非绝对,若是退无可退,自然人人死战,没有足够攻城手段又刻意围城不留活路的情况下将军带兵在城中吃人都要守城的也不少见。而在野战当中,大多数战损都是敌将刻意为之,这也就是孙子所言的攻心为上。

    张绣要用‘势’来压荆州兵,用大势、用兵势。所谓大势,是度辽军已攻陷大半城池,城中守军虽负隅顽抗却无路可逃,最后只有投降或死在城中一途,当守军死完,城外这支想要逃出蔡阳的荆州兵便是腹背受敌的结果……比背水一战更坏;所谓兵势,则是以骑兵环伺却不进攻他们摆下的防守阵势,呼吸之间,即将败亡的压力与时俱增。

    张绣知道,甘宁也知道。

    他在进退维谷之间,即便出城前他考虑过城外必然有凉州骑兵,却没想到荆州兵马会被敌军吓在吊桥不敢动弹,现在不能进,前进只要阵势一乱便会引来凉州骑兵无穷尽的追击;而不动更不行,那是坐以待毙的取死之道。

    退回去?退回城郭便别想再继续作战,此时低头,军士本已低落的士气便要再矮上三分。

    “兴霸,退,退回城池。军士不敢前行,前行必败。”

    马上的苏飞虽被缚着,却也能看清战场的局势,若凉州兵此时突击狭路相逢之下倒还有些取胜可能,但凉州兵不动……显然有备而来。

    苏飞所说的前行必败,并非是说他们以步弩在战阵上打不过凉州骑兵。世人皆言凉州铁骑勇冠天下,那是因为在过去的战争中凉州骑兵往往是战场上最出彩的军队,但单纯的凉州骑兵并不可怕。关西之兵晓习矛戈,才是凉州诸侯强大的基础,而骑兵之所以传名并非是说他们在哪次战斗中独力击垮敌军,而是在凶猛剽悍的凉州步兵击溃敌军后,骑兵凭借快马利弓追杀最多的溃兵。

    汉家以步弩击北虏数百年,早已有一套对抗骑兵行之有效的战阵,苏飞真正担心的不是他们向前会难以击败凉州骑兵,而是担心,前行之后凉州兵袭扰而不进攻,部下一旦出现溃兵敌军也不追击……这仗就输了。

    “苏将军,此时若以乱阵引凉州兵进攻,以此取一小胜,可行?”甘宁说罢也不等苏飞回话,自顾自策马前驱道:“姑且一试!”

    苏飞拒绝的话都到嘴边,现在故意变乱阵,只怕会以假当真士卒便真散了。可看着甘宁的背影他却说不出来,至少这个投身过益州叛乱、被黄祖强截下船队的水贼头目是真心实意想要带着军卒活下去。时至此刻,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如果没有,姑且一试又有何妨?

    只不过,太难了。甘宁带出来的这些军队,皆无与燕军死战之心,荆州真正的好儿郎如今都在蔡阳城里舍身杀敌,哪里是这些逃出来的孬种可比的?就算他们不是脑中,追随甘宁这三千之众囊括四个校尉部的兵却没有任何一个校尉,将不识兵兵不识得将,又如何调动呢?

    “诸位,如今凉州兵截断我军去路,若留在此处无异坐以待毙,前驱若我军阵势不乱,敌军必不敢进攻而以袭扰。一旦诸君少有溃败之意,敌军便大部袭上,诚危急之时,我等已无处可逃。”甘宁说着丧气话动作却无比激昂,抬手大拇指向着自己道:“甘某过去是号为锦帆,在大江上兴风浪,不进则退,稍有差池船毁人亡。如今北面,有燕氏数万大军,无处可逃;东西两面乃度辽军主攻之地,逃过围城,还有豫州的赵国兵、邓县的围城军,坚壁清野,百姓早已向北向南逃遁,几十里上百里都无吃食,即便逃出去也会饿死,但是向南,只有这些凉州兵!”

    “世人皆云凉州兵勇,甘某前夜才率三百骑冲翻营地踹了寨门,夺其度辽大纛而还,凉州兵……不过泛泛之辈。”甘宁说着便笑了,振臂高呼道:“沔水据此不过十里,河上有八百锦帆严阵以待,数十条船可供大军南渡,到时于南岸阻敌,诸君皆有活路,如何?”

    士卒听甘宁一番话,各个交头接耳,垂败的脸上再度浮起求生之意,这才稍稍恢复士气。无论如何,若沔水有水贼船只接应,杀出一条血路倒未必有多难,至少活下来变得简单许多。并没有谁指望全军都能活下来,他们要的只是一条可能活下来的生路罢了。

    借此时机,甘宁向诸军侯传令,告知欲先行乱阵待敌军突击再快速结阵的想法,再有这些军侯、屯将回去告知左右。

    别说那些军卒,就连苏飞都感到惊喜,对甘宁问道:“果真在沔水召集了旧部?”

    甘宁笑了,看着数百步外好似狼群松散的凉州骑兵,缓缓摇头,道:“没有船,但我会水。”

第二百零二章 船队

    蔡阳城喊杀震天,破城半个时辰便烟尘滚滚,负隅顽抗的荆州兵躲入宅院、屋舍之中,以短刀弓弩相抗,令度辽军左支右绌,好不一番手忙脚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明知荆州兵非度辽之敌,街巷战却着实给他们带来莫大伤亡。以至于在攻陷半座城后,姜晋便下令但凡有荆州兵据守的屋舍便以火把投之,柴薪熏之。

    这种蛮干的办法,成效却立竿见影。不论屋舍宅院中藏着的是百姓还是敌军,烟熏火燎之下都被呛得喘不过气,只能狼狈至极地逃出屋舍,将自己暴于强弓劲弩之下,要么大喊一声丢下性命,要么跪地讨饶投降俘虏。

    甘宁走后,不愿随他南走的两个校尉,一个于街道上死在百矢穿身之下、一个则领十数军卒于宅院中闭门死守,最后度辽军只找到铁铠下被烧的不成样子的骨架,小得像个孩子,让人不敢相信这本属于那个在深墙起火后兀自高呼引弓而发的猛士。

    再好的猛士,历经大火也只能化作一副焦黑枯骨,只有活下来的才是猛士。

    姜晋在战事结束后自北门上的中军直直地朝南门迈开步伐,他走的很慢,以至于前方三四里区域早已被军士净空,他这才毫无遮掩地走在蔡阳城中主街上,即使这样,在他左右仍旧有披着大铠持盾负戈的将军卫队为之预防隐蔽在暗处的敌人。度辽将军很享受这种感觉,每当他的脚步向南走一步,赵国的疆域便要向南多一步。

    前方的将士用命与敌军厮杀,后方的姜晋用脚来丈量土地。

    在他身后,丈量过的土地自有军吏重新分配,并未逃出城池的百姓被驱赶到城东北角与西北角,那里过去是城中两座屯兵大营,现在空旷的校场已有辎重军收拾了甲胄武备,留下营帐来暂时安置城中妇孺。至于为数不多的青壮,则被军队征做民夫,去做最劳累的活计收集尸首,用小车推到十几里外的山谷里。

    度辽军的尸首则在早前收拾甲胄时依靠章幡收集起来,堆放在城外。晚些时候当蔡阳城被净空,将由姜晋亲自主持点燃火架,将他们烧成灰,送回北方。

    他们活着的时候同袍而战至死方休,死去骨灰也搅在一起,收入匣中,入土为安。

    重新分配土地,这都是起源于幽州的田策,自燕氏席卷幽州风尘而下,转眼便分了半个天下的田。这毫无疑问会加深南方抵抗之心,这也是造成先前荆州百姓北逃的原因……至少在度辽军征荆州的战役中,最奇怪的事无疑是百姓往北跑、大族向南逃或站在原地不动弹。

    大族豪族都是想跑的,但他们仅仅掌握着本地的土地,向南跑是一无所有,留在南阳,一样一无所有。

    燕氏田策早就昭告天下,北方掌握田地的不再是大族而是官僚,六百石军侯与县令才能分给三顷田地,而且至多能有十八顷。燕氏田策并不严苛,却给所有人定下了上限,转而让北方豪族将目光转向货通南北或投身匠艺来增加收入……过去兼并田地,行不通了。

    这也是姜晋穷的只剩钱的原因,即便是他,受限于两千石的官职,也仅仅有百顷田地而已,还是北方诸将中名下田产最多的。他曾获得过的田地自然不会仅仅百顷,但都只能转手卖掉,留下黄河北岸最丰腴的百顷田地,一年也能收上几万石粮食。

    “将军,城南开战了。”

    正当姜晋在城中官寺翻看着蔡阳以往书简,等待部下完全肃清城池时,有军卒自城上传报,城南的张绣与逃出城去的三千余荆州兵打起来了,两个庞大军阵几乎占住城南整片田野。

    转眼城中南部的战事也进入尾声,整座城池只有零星的喊杀声提醒着人们这座城还陷于战火之中。姜晋登上南城墙,立在城门楼前向南望去,便能将两个军阵尽收眼底。

    “荆州兵离河岸不远了。”

    从他这个方向,甚至能看出荆州兵一路南行的轨迹,在他们自城南直直越过田野向南推进的路上,留下遍地尸首,有荆州兵也有凉州兵,原野中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城南遍地奔逃,荆州军死伤惨重,凉州兵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晋暗自摇头,对左右道:“告知城东城西步骑前去支援张将军,一同击溃敌军。传信告知城西的伯兄,请他带兵与辎重军前往沔水下寨,待战事结束派出骑手沿河岸征用民船赶走河道的百姓,自上游丢下浮木,把下游的敌船全都撞沉。”

    “对了!”说罢,就在传令兵抱拳拱手要离开时,姜晋又叫住他们,指着城外游荡的战马道:“别忘了派人把战马牵回来,到时交给张将军。”

    身旁贾诩拱手道:“将军明智!”

    张绣这一仗可是为燕氏出了死力气,原本麾下万众之兵只怕打过这一仗要折损大半。姜晋不知道燕北对张绣的想法,但他觉得张绣投燕氏是真心的,这一仗凉州兵死在城南、死在城北数不胜数,他都没有丝毫怨言。

    姜晋很欣赏这一点,他决定要去信给张绣说些好话。想着这些,他便回过头对贾诩道:“文和将军,劳烦你随后告诉张将军,此战凉州兵损失颇大,战死战残,赵国自有伤兵阵亡抚恤,必不让张将军忧心。至于部下,姜某帮他派人在南阳募兵,却多少人姜某便为他募多少,直至足数;缺失的兵甲战马,姜某派人去信司州沮公,一样直至足数!”

    在南阳募兵?姜晋当然要在南阳为张绣募兵,但南阳也一定募不到这么多的兵员。只要姜晋不想,那么能也不能。最终,将要从司隶调拨一部分将校与下级军官,司州的都是老兵老将,对于打仗绝对没有一点问题。无独有偶,姜晋这种想法并非偶然,事实上这种节制将校的想法贯穿燕北的统治始终。

    就在此时,突然有军士指着河道上大叫道:“将军,船队,敌军船队!”

第二百零三章 浪战

    这种时候出现在沔水河道上,而且还是从西南逆流而来的再无其他可能,只能是荆州水军,因为这里与豫州、兖州的水道并不互通,断然没有燕北派水军前来的可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何况若是己方水师,又怎么会不让姜晋知晓呢。

    姜晋对船队到来的消息十分惊讶,不禁懊悔地拍着额头高声道:“快派军骑召回张绣、李大目!依仗城池布置兵马防线,准备迎战!”

    事实上惊讶的并非姜晋一个,有人比他还惊讶。

    甘宁早就没了战马,活跃在战阵边沿引弓射向前驱直突的凉州兵,这场仗只是蔡阳之战的偏鄙之处,却无疑是整场战争中最惨烈的争斗。呼啸的凉州兵或攥着长矛策马疾驱或引弓来射,荆州军亦是引弓发弩兵戈伺候,短短数里路程,却完完全全留下一条血路。

    那些战死者、受伤影响行动者,无一例外都被丢下。本质上甘宁所率的三千军队就是一支逃命的溃卒。何况在战事一开始,他对部下根本称不上拥有丝毫指挥。各部互不同属,即便是那些军侯也没有能力统率全部军队,待凉州兵接近后仓促变阵只是甘宁一厢情愿的美好向往,他根本无法变阵!

    军队最大的死伤,发生在两支军队在吊桥以南两里的位置接战之初,麾下千余军士,这占了整支军队三成的庞大兵力无法恢复阵形便被凉州兵赶上……那些从西北凉州随同董卓杀至中原的凉州骑兵各个都可称之为精卒劲卒,哪怕区区伍长什长都有能够发现战机的敏锐眼力,何况荆州兵如此明显的破绽。毫无意外,趁着荆州兵慌乱之处,便有整整三队凉州兵好似狼群般围绕着甘宁部阵形缺口啃噬,眨眼便杀伤上百军卒,更可怕的便是足足三百余人被凉州兵冲得丢盔弃甲,朝向蔡阳城吊桥逃去。

    没有人能逃走,即使他距离城郭只有短短二里地,在争斗中能保全自己的唯有己方重重兵阵,脱离阵线的最大可能便是因为落单而被敌军杀死。

    甘宁并不在乎这些,尽管他十分气愤那些军卒不听号令擅自逃窜,但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见识到这些人的惨状,其余军卒自然会与兵阵牢牢地抱在一起,一步一步朝南方行去。

    外围的弓弩阵与步卒矛戈亦结好阵线,凉州兵再想直突就变得不是那么容易。

    没有足够的仇恨,没人愿意拼命。

    这话用用在战争中的两支军队显然不太恰当,因为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拼命,但事实如此。哪怕是提刀与敌军搏杀的军卒,也不愿拼命,不愿在没有袍泽保护的情况下,以必死的冲锋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战争从来都不是为了让自己战死沙场,或许早年间燕北姜晋等人并不懂得什么是战斗、什么是战争,那些只知道轻生死重诺言的亡命徒会抱着必死的信念去参与一场争斗,但战争并不是这样。

    哪怕是凉州骑兵拥有针对战阵庞大的冲击力,但没有人会傻到骑着马朝矛林中冲锋,哪怕他知道,他的骑矛会捅死一两个敌军、健马会撞残三四个敌军,一个人就能杀伤敌军一伍,也没人会那样做。

    士气只能使士卒更有效率地去达成为了取胜而存在的战争目标,而不会让人变成疯子。

    只有绝望才会让人悍不畏死。

    比较起直冲兵阵,凉州兵更喜爱以投矛、弓箭骑射,除非阵形出现明显缺口,才会有性格比较莽撞的下级军官带兵冲击缺口。张绣部下单一的骑兵限制他的战法,决定了这并非是硬碰硬取得决胜的争斗,而是以双方消耗支撑士气以图胜利的拉锯战。

    在士气上,张绣的部下天然便高于甘宁部下的荆州兵,因为他们袍泽更多、势力更大、兵马更强,也因为他们刚刚在蔡阳城中取得一场胜利!

    与之相比,甘宁的部下便要捉襟见肘,即便是领军的甘宁,也没有想过他们会胜过凉州兵,所求无非是能率领尽量多的部下抵达沔水罢了,至于到了沔水要怎么办……说实话甘宁还没有考虑,不过料想荆州府应当沿河岸布下防备,若能再有几条战船接应,便能泅渡过河以图后事。

    如果没有,那甘宁也只能说这些兵的命不好,左右他能带着苏飞离开,还有他几十个从江中跟随他的弟兄,区区沔水还拦不住他。

    沔水拦不住他,却一定能拦得住这些凉州兵。

    眼看临近沔水只有两三里路,凉州兵的攻势越发急躁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追击,但此时游曳于外的凉州兵也不过只剩下数百,反倒甘宁这边的军士还有近千。随着麾下兵员减少,甘宁对兵马的指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凉州兵已经很难再突入他们的阵线了。

    个人勇武在战阵中有时也是有些用处的,至少甘宁用勇武赢得了这些原本互不同属的军士听信自己号令,就在短短行进数里的战事中,甘宁射空了整整两个箭囊,丢掉了两张硬弓。

    起初他的弓力是两石强弓,后来拉不动了,换一石半的硬弓,现在?甘宁用一石轻弓。

    只不过,眼看着离沔水河岸越来越近,甘宁的心也有些急躁……河上并没有船,尽管他在长江上还有近千近锦帆旧部,但他们是绝无可能在此时被放到距离战场如此接近的沔水之上。没有船,这些随他一路杀过来的军卒又当何去何从呢?

    再度张弓射翻一骑远远拉弓的凉州兵,甘宁却见到凉州兵逐渐向后撤离,离他们越来越远,虽然还有不少追兵游曳在后方,可前面却没了敌军,他们仿佛在惧怕什么。

    接着,甘宁便在沔水河面的目力极尽处望见接连不绝的船队,能认出来的有艨艟、斗舰,认不出来走轲远远望去便小得好似米粒,而在那些战船之中,有一硕大的身影显然是一艘楼船,几乎盛满半个河面,缓缓摇晃着向这边事来。

    楼船上插着巨大的大纛,上书一字:刘!

第二百零四章 始祖

    “修陵?”燕北皱着眉头面露不虞,在心里板着指头算出自己还没到三十五的岁数,对田丰问道:“燕某正值当年,为何修陵?”

    燕二郎自付不曾对冀州吏员有所亏欠,田老爷子你这么急着给某家修陵墓算怎么回事?

    陵墓嘛,这事到行将就木的时候再考虑也来得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这仅仅是燕北的想法,田丰则摇头道:“大王封王已有年余,难道还不修陵寝吗?”

    这话让燕北有些迷茫,抬手抚着脑后不知说些什么好。田丰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大王有所不知,古时候君王都在继位一年便动工修筑陵寝,陵寝浩大,亦有关国运,非但需择选巫人匠士挑选陵寝所在,亦要开坛祭天……何况大王以异姓开汉赵先河,更当作为燕氏祖陵,选址更需慎重。”

    仔细一想,燕北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修个陵寝又挖山又封土的,浩大工程用人颇多,慢慢来怎么不得修个几年甚至十几年。在赵王宫以西南的赵苑,插箭岭之下就有一座陵墓,人们相传是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葬于此地……不过现在赵苑是燕北的园林,也是数千燕赵武士的练兵校场,也就是说,他的燕赵武士一直都在武灵王老人家陵墓门口跑马放箭。

    “赵国近畿可还有能下脚的地儿?”燕北摇头嗤笑,对田丰道:“赵苑里有武灵王陵、邯郸北五座陵台七座封土大墓,还有数十将军陵墓,埋着七个旧赵君王近百将军,哪儿还有燕某的地方。”

    燕北说着就笑了,死后要是埋到这儿,人家赵氏兄弟在地下带着几十个旧国大将,他一个外来户,那不得被揍得满山乱窜?

    “要不,还是去辽东修陵吧。”燕北乐呵呵地指着东北边,辽东埋着他上万阵亡旧部,道:“在那没人打得过我。”

    “打得过?”田丰没太听懂燕北这话的以为,谁能想到燕北都已经盘算到入土之后和过去的君王一较高低,只是笑道:“辽东为大王所平,但天下谁都难挡大王兵锋。辽东地处边塞多有不便,不如中原可庇护后世。”

    什么庇护后世,这话燕北是听懂了,说他死后能庇护后世那只是好听话,说到底还是为了让后代庇护陵寝,不受兵灾盗墓这些祸患。说到底陵寝放在辽东,稍微向北一点儿就是边境,万一以后北虏南下,仗还没怎么打先把赵国祖陵趟平了,这对家国影响多恶劣。

    “这么说,田元浩已经胸有成竹,说说吧,打算将孤埋到哪里去?”

    “臣不敢,赵王五陵台于邯山东麓,大王可于邯山西麓、插箭岭以西修筑陵寝,其地……”不等田丰说完,燕北便点头道:“那边挺高也挺大,能看到赵王宫邯郸城和太学,是个好地方。在那修筑陵寝要多少人、多久?”

    再让田丰说下去便又要说到什么风水、神灵一类的东西,燕北不太想听。左右总是要修造陵寝的,燕北不在乎怎么修,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要用多少人,多久。

    “发徭役,今岁征幽州之地工匠三千,制图构思,凿定章程;来年依照章程发幽州之地民夫三至五万,再岁遣幽州民夫返北,发冀州民夫同数;再逐年自关中、并州等地征发。”田丰转眼就从口中说出征发十万人以上的浩大工程,说得燕北直咂舌,问道:“修个陵墓,要这么多人?”

    田丰拱手笑道:“这也不过是推算,今时陵寝仪制未定,若以诸侯王之仪制,当发三至五万人,五年之间可修造完成;不过当下……事未定,尚不敢言。”

    是修诸侯王之陵,还是帝王之寝?这事别说田丰不知道,天底下谁都不知道。

    “以后再说吧,现在燕某去哪里找这么多民夫来发徭役。国库既不充盈,就是徭役的钱财也尚无着落。不过倒是可以先将匠人征来,就算不造陵墓,也有的是东西要他们来做!”燕北自己倒不在乎修什么规格的陵墓,就算去幽州肥如山上找个地方和张举埋到一块他都不在乎。当然,他不在乎陵墓小,也不在乎陵墓大,他的陵墓一定是大的,因为不单单他要埋在那里,后世子孙也一样要埋在那里,“先把燕氏宗庙从幽州迁过来……天下哪里有孤这样的诸侯王,平白五庙都无可供奉!”

    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士大夫三庙。在辽东燕氏有三庙的供奉,可里头仅有燕北的父亲兄长,再往上的祖辈找都找不到;到现在就更糊涂了,他从哪里去找来五庙的供奉。这种事让别人知道定然是引人发笑的,可燕北也没办法,牵强附会去给自己寻个祖宗供在宗庙里,他也不乐意。

    他还需要虚无缥缈的先祖来为自己赢得尊重么?

    他就是燕氏的始祖,将来被供奉于宗庙正中!

    “不,大王总是能找到徭役民夫的,征发徭役并非恶事。只要徭役不违农时,诸县三乡五里总有游手好闲的青年人,也总有挨饿受冻的寻常百姓,与其让他们作困为盗,倒不如将他们发来徭役,有餐有衣,征发半年还能落些钱财。”

    田丰说的本来是件好事,可燕北却越听越不高兴,面露不虞起身道:“尊驾在瞎说什么,从盖马大山至玉门大漠,我赵国田策无不通行,何人无田可耕,何人无餐可食?如今北方底定,南面正处用兵之际,岂能因燕某私陵征发数万乃至十万徭役连年,百姓思定之时徒增乱事!”

    “孤去赵苑点校武士了!”

    说着燕北便返身扣上兜鍪走出赵王宫的大殿,气呼呼地谁也不理,翻身上马便在自宫中复道一路向西朝赵苑驰去。

    待田丰走出殿门,就见到燕北西去的身影与复道上细微的扬尘,看到此景,也只能黯然叹气。倒是殿外翻身上马的典韦见到田丰出来,绷着的黑面孔朝田丰笑了笑,道:“先生不必多虑,主公只是担忧劳民伤财罢了,待心情平服再议便是,某先去赵苑随行护驾!”

    说罢,典韦亦点起随行两队武士策马驱去。

第二百零五章 驴阵

    起于微末的豪杰手握大权后对待权力往往心绪复杂,正如燕北,他手握着天下谁都不能比拟的权力,却更对权力感到忌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忌惮,忌惮别人那与他相比微乎其微的权力。

    这就好像出身草莽的他对原本上层统治的旧贵族的的情绪,也是忌惮。而当旧贵族与权力站到一起,便必然引起他的愤怒。

    他生的并非田丰的气,甚至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在生谁的气,只知道当他策马奔出赵王宫时,挥着马鞭对守卫宫门的持戟士喊道:“去将甄尧叫到赵苑!”

    “属下拜见大王!”

    赵苑距赵王宫并不远,策马过不片刻可至,宫道之间皆是列队巡行的骑士,见到燕北纷纷下马行礼,转眼之间宫道上便拜下一路的武士。距赵苑不远,便已能听见练兵时的浩荡之声。赵国在这里屯着三营燕赵武士,行走操练,几乎占了大半个赵苑,即便如此,留给甄氏诸妃的玩乐之地仍旧颇多。

    驻留赵苑地位最高的将官是管亥,现在他是赵国校尉,与典韦负责宿卫,兼领着屯于邯郸郊外的北营武士。

    “苑中有几营武士?”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到赵苑,燕北心里的怒气已经消磨地差不多,何况赵苑练兵是他一直关注的事情,自然也容易调整心情,问道:“军中驴马准备的如何,孤听说昨日有长途行军?”

    北方官办大量养驴的事便是燕北亲自操持,而养驴的初衷便是减轻辎重负担,并让军卒在长途行军中拥有更高的机动能力,包括步卒与骑兵。

    但这些想法只是想法,咱直接送入南方军队投入战争显然不合时宜。恰巧燕北的燕赵武士也在招募操练,眼下的军卒由各地军官如举孝廉般的察举至赵都,归入燕赵武士营中带兵,待立下军功,再外派到其他地方担任军官。这与燕北的幕僚们的升迁有异曲同工的法则。

    燕赵武士越来越不像一支外出征战的军队,而是给下级军官接受赵国一切最新的战法、兵装,同时效忠于赵王的地方。甚至在赵苑中还有上百个拥有各地作战经验的将官作为教习,他们大多是饱经战事的高级将领,因身体或衰老不能继续领兵,燕北在这个地方安置他们,继续为赵国效力。

    所以赵国的人们常说文有太学、武有赵苑。

    管亥点头称是,随后笑道:“驴骡上战场不是什么新东西,将士们都会用。步卒用它们拉车运筹辎重,一营三百头驴,走官道日行七十里、野路日行四十里;一营三百头驴、三百架驴车,走官道日行百里、走野道日行六十七里;但驴车便需要军中再添三五个匠人,多带些车轴车轮放于车上,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这对骑兵而言,倒是有些慢了。”

    就眼下国力而言,所有步卒配备战马乃至劣马,是不可能的。何况步卒配备代步的战马虽然能增加行军速度,但对战力未必能有所增加,反而辎重压力成倍增加。也只有这种时候,驴子才能显出好处,它们吃的糙,不像战马那么难养活。养一匹战马的辎重能多养两个步卒,当然在一定程度上骑兵能够顶得上三个步卒,但燕氏显然已经不是需要武装出一营或者两营骑兵的问题。

    他们要考虑的,是在天下几十万军队中战时征发十万民夫还是征发三万民夫与三万驴子之间取舍。

    毫无疑问,就管亥所言,驴子对战争后勤极为有效,燕北自然大喜过望。

    “带孤去看,驴与驴车。”

    管亥点头应诺,不多时便叫人将驴车与驮驴带来。驴车在燕北眼中平平无奇,不过是在驴子身上架着马车、牛车所用的车架,车身不大,装有双轮。车上备有绳索与木栏,前面有三个空位,可供左右两个弓弩手与中间的御手乘坐,后面还留有放些许杂物的位置。

    管亥为燕北讲解道:“一架驴车便是一伍军士,车上三人为御手、左伍长持弩、右弓手持弓,车下左矛手、右戈手护卫车仗,驴右侧则有一旗手,共六人。车后可存四百斤重物,足矣备一伍军士旬月吃食与铺盖箭矢。”

    (注:四百是汉斤,合一百公斤)

    “这不够吧?驴载重不过千斤有余,三个军士带着兵甲,车上装不下什么东西了。”燕北是亲自试过驴车的,对管亥的说辞并不满意,道:“让伍长下来,与其余军卒轮流御车、轮流担任弓手,否则车行不出多远。”

    管亥脸上讪讪,燕北说的这个问题确实存在,方才他的话也只是希望讨好燕北罢了,道:“大王明鉴,行军路上确有军士行进拖沓扰乱阵形,属下还未想出办法,大王便想出来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驴呢,这两个筐子能装多少东西?”燕北将目光转向驴子,这头驴的背上正中间装着像马鞍般的物件,但却并非为了供人乘骑,两侧有两个木筐,外面还用编制篓罩着,最后由皮革在驴背与驴腹捆绑相连,加固稳定,里面看上去能乘不少东西。燕北用手试了试,道:“还挺结实!”

    “回大王,驴同样也是供给一伍军士,两侧可分置四百斤不坏,同样是置放箭矢、盾牌、甲胄所用,这是为重步兵准备的。使他们可穿着皮甲长途行军,待抵达战场近畿便于隐蔽,穿着铠衣便可投入战场。同时也可用于骑兵、辎重队、民夫、弓弩伍。”管亥笑着拍拍驴颈,道:“一营当中三百头驴子与三百架驴车,便可保证步兵可长途日行百里,哪怕不补充辎重也能一气从邯郸杀到蓟县……属下擅自试过,只要驴车上多备些长矛与木架,便可在临阵中快速将驮车首尾相连,组成车阵,据守以对抗骑兵。如果一营兵中再配两队斥候骑,在北方便万无一失。”

    燕北缓缓颔首,这一次对管亥的话还算满意。六千头驴来武装三万人的军队,自备补给快速行军,长途抢占并封锁要道,代价只是微乎其微的粮草与车架消耗,这很不错。

    正当此时,赵苑的武士来报,甄尧来了。

    “让他去插箭岭等着,孤稍后便至!”

二百零六章 十七亩地

    插箭岭上郁郁葱葱,山道间修着雕饰成匈奴人形状的石柱,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匈奴人抬手举着灯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每当天色将暗,便有赵王宫中的巡行武士从山道经过,补填鲸油点燃沿途灯盏。

    这个地方不能暗,毕竟脚下不知哪个山头便有将军墓、校尉墓,对常人尤其赵王宫内的婢女而言还是很吓人的,但燕北例外……赵王喜欢插箭岭能望四方,特意命人在岭上修建亭台。

    只是这倒是苦了前来赵苑告知军情、政事、密令的使者们,每次至此来寻赵王都要先爬上四百多级石阶,走过三里多山路,才能登上解剑亭。

    自然,也苦了甄尧。

    “如何,此处风景还不错吧?”

    看着喘成死狗的小舅子,燕北这样调侃着,扶着亭栏道:“你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当年从中山一路走到幽州,怎么身子这么不中用。”

    “赵王殿下是戎马倥偬的大王,小弟不过是在羽翼之下混吃等死的辑校寺监。”甄尧见左右无人,说话便放得开些,靠着栏杆喘了好一通大气,才自嘲地笑道:“哪儿能姐夫比。”

    燕北莞尔,看着甄尧笑了两声,这才正色道:“将你找来是要问你正事……辑校寺监事可不是混吃等死的官职,我问你,辑校寺对各州郡县乡里的情况,了解多少?”

    “容我想想。”见燕北正色,甄尧也不敢再随意,正襟危坐在侧边拱手道:“冀州、幽州、骊州、并州、司州,所掌权者身边皆有寺众郎专事,一名在籍寺众郎身边少则三人、多则十数不在籍的寺众郎辅佐,譬如并州牧马腾的侍妾与随行武士;骊州别驾种辑的药匠;司隶校尉沮授的马夫……他们都是辑校寺的人,他们宅中起火或中毒身亡,都只是大王一句话的事情。兖州、青州、徐州、豫州、凉州,还有汉中郡,这些州郡长官身边则也有寺众郎,不过大体上要稍少,他们的每日起居,皆有专人记录,不过若想害了性命,却要稍事筹划。”

    “至于细致到县,也一样有专人,除了专事县中长吏的寺众郎,还有各县的走卒贩夫,与辑校寺也多有理不清的关系。但大王若说乡里……皇权不下县啊大王。金银财秣能让马夫背叛自己侍奉的长吏,能让奴仆背叛自己侍奉的主家,却不能让孩儿背叛耶耶,女儿背叛阿翁。何况为国家背叛主家的人,小弟尚且敢用,可为钱财背叛宗族的人,哪怕是姐夫恐怕也是不敢用的吧?”

    燕北听到这些,并未明显地愤怒,更是感到深深地无力。在过去掌握权柄的是士人,士人之下是豪族控制郡县,豪族之下则是宗族自治乡里。宗族希望自己成为豪族,向豪族靠拢;豪族希望自己成为士人,向士人靠拢;士人希望自己管理朝廷,向朝廷靠拢。

    一切井然有序。

    现在北方依然有士人,但士人掌控不了朝廷,燕氏虽掌握朝廷却也仅仅手握军功贵族,至于豪强?被燕氏夺取晋身之资的他们充满迷茫,既无反抗燕氏的能力又没有成为士人的渠道,大多在飘零的乱世保全性命而关门闭户,余下一些有进取心的则投身燕氏。

    乡里,却还是那样。

    军功贵族握着刀子,但刀兵只能让人死掉,却不能让人屈服。屈服,这个词从来是用在懦夫身上却并非能用在男儿身上。汉风猎猎,赤旗飘扬之下满地尽是死不知悔的男儿。用刀子去逼他们,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老百姓唱着发如韭头似鸡的曲调,攥着剪复生割复鸣的志向与赵国撞个玉石俱焚。

    他见识过最疯狂的场面,前天还在田间地头扛着锄头操持农忙的憨厚民夫,转眼投身战场攥着木杆赤膊冲向矛头,虽死无悔。

    百姓喜随大流,又禁不住蛊惑,偏偏世间从不缺少乐于蛊惑百姓的人。饱经战乱的人想要的只是安定,可享受安定的人却希望混乱,以从中博取到更多……这总是一把糊涂账。

    “田策,我想问的是田策。”燕北摇摇头,望着郁郁葱葱的山下赵苑兵马连营列阵而行,叹出口气,道:“今日宫中田丰来了,与我说修陵寝的事,要征发徭役。他认为征徭役是件好事,可以把各州郡县那些无田可耕又游手好闲的青年打发去修造陵寝,以避免他们为祸一方。我从他的话里听出,如今赵国仍旧还有没有田地的百姓,很多……田策都行了多少年!”

    田策,田策是荀悦任幽州别驾的时候弄出来的,那时候他刚入主幽州,甚至还未发兵南下冀州。如今转眼十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在他治下的百姓要好过别的地方,好过从前汉朝安宁的时候。其实呢?燕北挥手指向赵苑的兵阵,道:“我们站在风疾寒凉的高处,只能看见兵阵严谨,却不知道那些车仗旁的军士究竟有没有相互闲谈。三郎我问你,幽冀二州,无田可耕的百姓,多么?”

    甄尧摊开两手,道:“很多。为姐夫打完仗回家的军卒有田,他们的家人有田;过去的大族有田、官吏有田,还有迁居移民的百姓能在官府得到田产……这些都是真的,没有人蒙蔽你的视听。但过去那些没有田地的佃户、大族中的奴仆,他们没有田地的还是没有田地。甚至有些因战乱背井离乡的百姓,放着田地不耕,最后只能贩儿卖女不然就会饿死……这,也是真的。”

    燕北瞪大眼睛问道:“这是为何?”

    “姐夫别急,你听我说。巨鹿去年送到邺都一份书记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在叫黄阳还是黄明的亭下,有一户人家,是过去从兖州避难至此的,县府给他们拨了一百七十五亩地,因为他们家里有两个壮男、一个男丁、一个妇人,合乎律法,对吧?但后来怎么样呢?这个家里的两个壮男与男丁为父子三代,长者得病无钱可医,故去,县中收回五十亩田地。剩下一百二十五亩,儿子服兵役去打仗,死在战场上,官府收回五十亩地,给予三千七百钱抚恤。留下孤儿寡母,守着七十五亩贱田,母亲积劳成疾,儿子成了寺众郎……姐夫知道这个故事的问题在哪么?不论田地是一百七十五亩还是一百二十五亩,亦或是七十五亩,他们能耕种的始终只有十七亩。”

第二百零七章 依靠

    “这是为何,分与一百七十五亩田地,足够一家四口吃食,总不至于食不果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何况还有老卒抚恤三千余钱!”燕北对甄尧的‘故事’感到不解,“难道有田还不知耕地?燕某不是四体不勤的贵族,早年燕某在范阳县亦有田地二百亩,一家四口,有县中耕牛、耕马、耕驴操持,一人耕五十亩地绰绰有余!”

    燕北这话还有些留口,实际上一个壮男耕作五十亩地足矣,甚至都不需要耕牛帮助。怎么同样的事到了他们这里,便成了仅能耕作十七亩地,难不成一家人都没有手吗。

    “大王不必恼怒,自古以来政令出于上,而行在于下。大王说州郡要收回田地,燕赵武士骑着健马带着环刀劲弩冲过,没有谁敢不服从的,即便那些富有两千顷田地的大族亦只能将土地交出,留下千余亩田分与族中。但大王可曾想过,您收回那些田地的主人,恰恰是郡中、县府的长吏啊,掌管分于百姓田地权力的,最终还是他们。”

    甄尧这么说着,看着燕北茫然中带着思索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快意。过去燕北经常告诉他,说他甄尧不懂什么是天下,不懂什么是士人、什么是百姓。可现在到头来还不是轮到姐夫不懂了?

    “大王可以收回他们的地,却收不回他们的权,赵国总归是需要有见识的人来治理郡县的,更需要乡中广有声望的长者来担任三老教化百姓的。可他们的声望是哪里来的?这不单单是大王指派个人,交与他权柄。真正的权柄与声望,恰恰是因为他们过去几代人的累计,在土地兼并中拥有财富、声望,所以他们能掌权。”

    甄尧探手道:“大王说县尊只能有六顷田地,那么好,这个县的六顷最肥沃的土地一定是县尊的。大王说县吏最多只能有三顷土地,那么这个县最肥沃的三顷土地一定是县吏的。就算是大王,尚不能全然公义,最高的官职总会授予最忠心最有才干的下属。这是人之常情,苍天尚不可逆,何况大王?”

    “至于说回到这户人家的一百七十五亩田地上,他们是外来避难者,于我州无亲无故,郡县乡里亦无仰仗,盖因行至巨鹿实在难向北行,又担忧鲜卑轲比能南下犯边,故而不往北州,这才于巨鹿安家。州中似他这等家户不知凡几。县中肥沃土地被割而分之,县中任职的官吏,倘若大王是县尊,可不分肥田?这是不可的,若不能恩之,便不可威之。过去的豪族士族,县中广有威望者,可不分肥田?大王于中山时尚要自挞以求三老归心,何况一区区县吏呼?如此分之,则肥田悄然而无。”

    “乡中兄弟甚多,有威势者,可不分良田?乡中踏实老实者,三老可欺呼?亦分得良田;唯有游手好闲者,泼皮无赖者,且分与其百十亩劣田,且要放到一起,省的恶少年再多生事。到这时候,乡里还有能分出去的好地吗?所剩不过荒田、劣田。若如此也便罢了,可割裂分食,又岂能剩下百七十五亩整田?”甄尧拍手笑道:“等玄水旗下那寺众郎之父于巨鹿安家,四十六亩于巨鹿南大陆泽畔,是最多的一块地,距他家亦最远,有一百八十七里路,往来耕作谈何容易?”

    “大陆泽,燕某在那打过仗,其地之劣,过去那里百姓都不耕作而事渔为生。”燕北在大陆泽和郭典打过,早年在那里被郭典伏击,黑山四将都露出怯,手忙脚乱之下险些全军覆没,因而记忆犹新。“我听人说大陆泽时常有三五成群的盗匪出没,现在还有么?”

    甄尧点头道:“断不了,县府断不了抓,抓一个杀一个,可盗匪还是断不了在那边藏匿亡命。所以没人敢去那里耕地,四十六亩田地便废了。余下的还有离家九十里、七十里、百三十里不等,只有最近的一块三十余里路,有十七亩田地可耕。”

    说到这,甄尧用手重重地点着案几道:“大王有令,州府禁私卖田地!那些耕不到的田便是荒了也卖不出去。没有办法,他们是外来人,没有人在意他们能不能活下去,直至最后孤儿寡母,才有乡邻救济,这还是看在他们家男人为乡中兵役的份上。至于大王说那三千七百钱的抚恤,尚不够交赋税啊!他们一年最多时要给县中交纳八百七十钱税,十七亩劣田才不过产粮二十余石,一年却要交一百七十五亩劣田的粮税十一石。”

    “姐夫,你的赋税很轻、你的政令宽宏、你的仓禀充实、你的恩德在天下传唱,你的百姓在夜里哭泣。”甄尧脸上复杂难言,“你忙于向南征战,青壮踊跃应募,不是因为他们喜好战死沙场,是因为从军是更好的出路;想来没有人和你说这些,赵国的官吏都是真正的才能之士,他们能确保每一分该收上的赋税不会减少,确保没有逃户没有盗匪;赵国的将士也都是真正的勇猛之人,他们为国捐躯百死无悔。但他们都不能改变你的百姓活得像是猪狗,这些事积弊已久,对大半过去没有田地的人看起来比过去好了许多,但是人心……姐夫,前几日我派人把安平一个老者溺死在池塘里。”

    甄尧面目坦荡地看着燕北,“他拿你与桀纣相比。类似的话我在邺都听过的多了,从来没想过要因此杀人,但这些话传在乡野的田间地头,却并非好事。”

    “尽快结束战争吧,大王有很多时间去重整山河,让百姓富足,人人有田可耕,人人有衣可穿,这是三皇和五帝都做不到的事情。但姐夫这样想,小弟便觉得你做得到。”甄尧站起身来深深一揖,道:“过去姐夫是我甄氏一门的依靠,如今更是天下千万百姓的依靠,能改变这一切的,天底下除了燕仲卿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第二百零八章 陌路

    一介马匪亡命之徒变得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让燕北自己都感到奇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当甄尧说出他是天下人的依靠时,燕北心中却着实是这番感受。他向来不是那种只顾自己自私自利的小人,恰恰相反,小人是他的身份,可在内心之中不论他是杀人越货的塞北马匪还是后来的燕将军,他都恪守自己心中那套士的准则。

    他没有能力去治理天下,他只能治理自己。

    世间总是充满着悖论,上位者因为出身高贵,很难真正清楚下层百姓的生活状态,他们生而为士,以士的准则要求自己行事,但这种士于下层百姓而言,所距甚远。这并非是说他们追求的‘士’之道是错的,而是因为身份不同在许多事情便存在固然的偏差。

    但下层百姓认识中的士,又并不利于治理天下。

    所以下层百姓永远无法成为阶级上的‘士’,上层贵族永远无法成为追求上的‘士’。

    但他们都比燕北幸福,因为他所面临的,是割裂。身份的割裂、追求的割裂、志向的割裂。

    他做过奴隶也做过农夫、做过盗匪也做过商贾、做过背离王朝的叛军也做过发兵平叛的将军、既作为效忠于人的武士也作为被人效忠的君主,他做过马奴也做过诸侯。他拥有过天下间除了匠人之外近乎所有的身份,可他究竟是什么?他该去考虑谁的利益?

    这些相互撕扯对立的身份,使他变得复杂。随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的,是他身后的追随者的志向,那些意志与向往是他前进的助力,也是肩上的重担。

    姜阿晋想要钱、李大眼想立业、老莽像宗族昌盛,这太容易了。可当这几个人的志向变成如今肩负天下?不知不觉,曾几何时的游刃有余变做今时今日的捉襟见肘。

    官吏要田养家、百姓要田活命,可田地只有那么多,一刀切的结果便是将一百七十五亩可年产二百八十余石的劣田收上十一石的赋税,却想不到百姓只能种出二十石东西。好好的三十税一,施行乡里对某些苦命人而言却成了二税一的重税。

    一切仿佛回到许多年前的无极城,一心大粪的武士满眼都是与妇人苟且的那点事儿,踹门入室打男人睡女人,三老带着哭个不停的长者在自己面前叩头。那个时候燕北觉得自己的心比那武士干净不了多少,像招惹了一千万只苍蝇飞来飞去嗡嗡嗡。

    现在,那些声音又回来了。

    嗡嗡嗡。

    燕二郎何德何能,竟教长者叩首?

    燕二郎何德何能,竟教百姓挨饿?

    燕二郎又他娘有何德何能,竟要向自己人身上捅刀子!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敌人,再可怕、再强大的敌人,男儿无惧拔刀便可一战。最可怕的是要把刀对准自己,谁不是自己人呢?割左手疼还是割右手疼?

    割谁,都是自己疼!

    田策是好策,燕北有无数种才能,哪怕治政是他所有才能中最差的那一个,他都能看出田策是好策,不是坏策更不是乱政。可怎么施行至郡县,便成了乱政,竟要逼得人无田可耕还要缴纳赋税?

    一个人做事,越简单越好;多个人做事,也是越简单越好。只不过二者的区别在于,人越多,便越容易将最简单的事情变得最复杂。

    “为我写封信,送给荀悦,田策成如今这般地步,他一定有办法!”

    燕北兴冲冲地发话,左右却都不敢答话,刚从插箭岭上解剑亭下来气喘吁吁的甄尧牵着马在后头走,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王,仲豫先生在交解并州牧官印后便不辞而别,赵相官印就挂在并州牧府,前些日子刚由马寿成差人送来,你让辑校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下落……”

    “是啊,还找了好久,看来他真不回来了。”

    甄尧从后面看见马背上的燕北身子僵了一下,接着仰头看着天叹出一句,好像有什么东西就此便不一样了。再细看去,赵王还是那么个赵王,马背上的身子还是直挺挺的英姿,可怎么看,怎么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没了那股气。

    马銮铃依旧清脆,马蹄子踏在赵苑青石板上留下一连串听上去并不讨厌的闷声。午后的日光正好,随行护驾的骑手却感到无比压抑,似乎连蝉都不敢再聒噪地鸣。

    没有人无所不能,就算是燕北,也管不住荀悦的去留。他早料到荀悦会对他封锁邺都有所反应,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映。在上次就封锁邺都一事传信荀悦石沉大海之后,他一度在太行八径伏兵,防着作为并州牧的荀悦提兵直攻赵都,甚至于头脑间幻想过并州诸郡皆反,荀悦领兵与他战与太行。

    这想法幼稚地像个孩子,荀悦那般聪明绝顶的人,难道会不知道自己不擅兵事么?燕北自嘲地想着,或许他只是在心里不愿去想荀悦会用更激烈的做法来对抗他,而防备一个最不可能却最简单的意外。如果荀悦和他会战太行,胜者一定是他,当他俘虏了荀悦,就能笑着让他再回到麾下。

    可荀悦的做法远远比他想象中要激烈、要直白。解任并州牧,他毫无怨言;接任赵国相,他毫不牵挂。就像当年一个人来投奔他,现在一个人离开他,不曾多言一字。

    尽管一直以来燕北装作对此若无其事,本该在赵国内部引发轩然大波的事也好似石沉大海。可这世上曾有无数敌人给予燕北重创,不论陶谦的铁矛还是郭汜的骑兵,都比不上荀悦一个字不说让他伤得更深。

    这是陌路。

    甄尧知道燕北在想些什么,何况压抑的气氛在走进赵王宫幽深复道之后更为厚重,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因而打马两步壮着胆子对燕北拱手道:“大王是打算召见田元皓?您有多日不曾去看世子了,不如在召见长吏前去看看桓儿。世子聪慧,或许有解决田策的办法呢?”

    “桓儿?呵!”燕北没绷住猛地笑出声来,不过提到长子的确让他的心中阴霾减少几分,笑道:“你想让我见你外甥就直说,他不过童子,哪里会有解决田策办法!”

    “非也非也,小弟怎敢欺瞒姐夫。”甄尧眼见被燕北看破心思,脸上却不慌不忙,显然在邺都的历练让他面皮厚了几寸,在马上拱着手道:“简单的事交由复杂的人去做,未必会简单;复杂的事交由简单的人去想,通常也不会太复杂;大事本应交由贵人去思虑,赵王宫中除了大王,还有谁比桓儿更尊贵吗?”

    甄尧满口歪理一通胡说,倒是让燕北轻松不少,笑着勒住坐骑便朝向青宫行去,对甄尧先笑随后正色道:“你呀……想不想出去做地方长吏,荀仲豫走了,我想把沮公与请回来,回头传信问问他的意思,放你去司州做两年校尉如何?”

第二百零九章 疼

    赵王宫内幽深的复道纵横相连,陈布十余座宫殿,尽管其中被宫人称作东西南北四宫,但其实也就只有一座赵王宫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并不是像邺都或过去洛阳那样修建两个大宫殿群,那是违制。燕北不在乎违制,却也并不乐于兴建宫殿……有这些资财,他更愿意用来武装几个校尉部。

    东宫的复道与赵苑相连,一路都不用拐弯就能直接行至殿前。燕北似乎有偷偷看儿子的癖好,隔着宫门大老远便命从人下马等在宫外,自己则与甄尧慢慢走到宫外将坐骑交与从人,慢悠悠地走进宫门。

    不过就算他再处心积虑也扑了空,燕桓不在殿外。赵王世子自然有不少人侍奉,转眼便有宫女行礼后告知道:“回大王,世子殿下与次王子在北宫练剑,尚未回宫。”

    “你啊,就是多嘴,咱们直接去北宫找田丰不就见到了,现在可好,还要再跑一趟。得了,上马吧。”燕北拍拍手,抱怨道:“哪个琢磨出这歪主意,父子别居妻妾相离,过去在辽东燕氏邬时咱们住的多舒服!”

    燕桓与燕熹住在东宫,因为东宫是甄姜的宫殿。而西宫则是燕北其他几个王妃的宫殿,不过有趣的是东西二宫离得可远,西宫在赵苑呢。至于南北二宫则属于燕北的寝宫与处理政务的地方,田丰作为冀州长吏,邯郸城与北宫外都有他的官寺,邯郸城易于治政、北宫外易于向燕北报信。

    故此,燕桓与燕熹可以在东宫练习剑术练习射艺,也能在东宫温习经义诗赋,却不能在东宫学习,只能前往南北两宫或赵王宫内的学馆。因为东宫之中除了他们两个,连报晓的雄鸡都没有,宫女健妇恨不得将地缝里乱爬的公蚂蚁都捏死,别说男人了。

    不过走近北宫却令燕北与甄尧对视一眼皆感到惊奇,如今燕桓与燕熹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已经到了学骑马射箭的年纪,他们两个提着木剑与燕氏豢养的武士遗孤捉单对打并不令人意外,意外的是北宫今日的客人可不少,比方说两个本不应当出现在赵地的人……马超与赵云。

    而且,马超这个燕北心目中诸将头号‘危险人物’居然在指导燕桓练剑?

    燕北脑子里有点乱。随他与甄尧一同出现在北宫,诸将与宫人自然皆拜倒行礼,就连从未亲口称燕北为大王、主君的马超也从众地拜下去,随后抬起头顺理成章地叫出口来,道:“大王,马某要听调前往徐州,子龙亦要回还凉州,特来向阁下道别。”

    燕北这才恍然大悟,他俩这是要走了。这场常山赵氏与扶风马氏的联姻皆大欢喜,对很多人来说仪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马氏虽未能如愿得到凉州牧的官位,但燕氏应允的并州牧马腾早已上任,马超也得到先祖的官号,转眼便成为天下显贵。伏波将军并非什么高官,义张辽张绣姜晋田豫都是这等杂号官位,但这个官职对马氏的意义却格外重要。

    伏波将军给马超而非给予马腾,更是深得马氏之心。马腾已可以自称老夫,在关中都被称作宽厚长者,并州牧的位子几乎是他官位的终点,即便将来天下有变,也无非是入朝加九卿罢了。但马超不一样,他还如此年轻,身兼勇力并运韬略,燕北一封书信将他拔高到他这一支族人最高的官位上,其意义如何自不必说。

    旁人的终点,也不过仅仅是马超的起点罢了。

    何况凉州根本没有州牧,自最后一任州牧韦康死在任上,新调过去的赵相应劭也不过接任凉州刺史罢了,真正的实权则掌握在征西将军赵云手中,而赵云……现在是半个马氏。

    只要马超不起逆心,当今天下燕氏尽享北方,而北方,则又要分作东燕西马共掌权柄,这是何等的威望?

    某些时候燕北还在心里极为阴暗地希望马超尽快带兵离开冀州渡过黄河。只要他南渡黄河,马氏便被攥进他的手掌心中,不论如何都再也翻不起风浪了。即便是马超,西北纵横的狼进了东面,也没有翻江倒海的能耐!

    燕氏对关西没太多能耐,仅凭威势而已,否则依照燕北的性格也不会好声好气地问宋建那种小诸侯想不想做宋氏侯。可是在关东?满地插着都是他燕氏的刀!

    “世子身骨舒展,是练剑的好手,马某有剑术出手法,东行之路逶迤,旬月之间便派骑手传送国都,请世子研习。”马超笑呵呵地接着说道:“只是马某剑术善行战阵,世子却用不到,倒不如寻精于技击之剑士为世子教导。过去四方之法各异,唯京师为善,大王可遣人于河南搜罗,必有所获。”

    马超这是示好,即便燕北不在意什么河南剑士,也笑着点头应下,叮嘱马超几句东行路遥西兵易不服水土之类的话,接着边听赵云上前拱手道:“大王,臣此次西归,感家乡路遥,恐族中无人照料。故欲请大王将云籍迁至邯郸,由官吏多加照看……所虑不周,还望大王应允。”

    “哈哈,子龙你这刚做上将军便要往燕某这放质子。怎么,还担忧燕某不信任你吗?”燕北洒然而笑,随后道:“若孤不信,便不会任你为征西将军了!此去凉州,与西国边事,孤全权托付于你,你要好生应对。南方用兵之际,国中实在无暇西顾,那个贵霜,最好相安无事。”

    “大王放心,臣必为大王挡住西边安宁!”

    “不不不,孤教你去凉州可不是为了挡住外敌的。国中当下很难,但再难都不会比早年辽东时还难的了,自燕某立身于北,东夷北虏哪个都没讨到好处。”燕北说着指向赵云,“你去西州,孤除了三千头驴子和三千头驴车之外没什么能给你的,但你要让他们知道,征西将军是做什么的。贵霜陈兵边境燕某管不到,那些西戎但凡敢将一个卒子踩在我凉州土地上,你就去拆了他们的城郭、掠夺他们的土地、奴役他们的百姓,让他举国上下,疼!”

第二百一十章 再要一个

    越是强调什么的时代,天下间便越缺少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人们推崇忠义,是因为忠义不常有;人们推崇道德,是因无德之事横行。

    燕北不推崇道德,也不能推崇忠义,他推崇才能……因为君主由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太缺人才了。

    以前的燕氏不过是割据北方的草台班子,尊卑礼乐都显得不太重要,但现在不一样了,要做天下表率首先便要有尊卑观念,以至于燕桓不能称他耶耶、燕熹不敢叫他阿翁,他们都要唤那冰冷无趣的称为父王。

    至北宫他本是想和两个儿子聊聊天,结果碰上赵云马超辞行。临走前必然是盛大的宫廷宴会为两个地位上举足轻重的将军送行,待到忙完已至深夜,儿子早就被甄姜带着回寝宫休息,燕北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有些决断不是转瞬之间便可下定的,何况田策之事仍旧悬而未决。过去他不知道天下有这样的事,百姓蒙受苦难并不全是她的错。但现在既然甄尧把事情告诉他了,他知道后就必须想出解决办法来,因为不论别人怎么实施,挨骂的总归都会是他。

    当乡野骂声高涨,便又是一个桓灵之世。

    晚间饮宴令燕北头脑昏沉,断断续续地想着很多事情,于榻上翻来覆去却如何都无法入眠。醉意醺醺地披着薄氅在宫室中一下一下敲着编钟翩然起舞,将宫人吓得半死。

    过去身为草莽,燕北便曾想过皇帝不是个好差事。站得越高自然望得越远,但同样的是站得越高也越看不清脚下。过去在一县一郡之间,他能视百姓如子民,哪怕他身为叛党,人们会因他背叛汉朝投身二张而责怪他,却从来没有哪个百姓说他燕仲对百姓不好的。

    一个都没有!

    今时今日,他富有半壁江山,心里装的都是讨袁除曹平天下,满脑子兵书战册,旗纛之下数不尽贤才猛士踊跃而出……他离天下越来越近,他离百姓越来越远。

    他以为自己简朴依旧,以为自己仍然像个百姓,如草莽时一般,可那都只是他以为。有哪个百姓夜里睡在宫殿,晚餐饮下两斗凉州葡萄酒,睡不着砸得编钟叮咣乱响?

    或许他燕仲卿的确是诸侯中最简朴的,可那也与百姓有着根本的不同。他觉得钱财身外之物并不重要,因为赵国富有四海让他忘了早年与野狗争食;他以为自己什么都做过就什么都懂了,其实他除了如何让敌人与自己人战死之外一无所知。

    巍峨赵王宫的幽深宫墙挡住别人的视线,可又如何没挡住他的眼?渐渐的,他和自己曾经嘲笑过的灵帝一样,赵王宫与皇宫一样成了囚室,不需人蓄意便蒙蔽了所有视听。官吏有意地报喜不报忧,甚至他们根本不在乎治下少量百姓的死活只要他们能交上赋税,非亲非故谁会在乎别人呢?

    赵王宫像困兽怒吼的编钟停了,赵王不再颓唐,醉意熏熏的双眼露出奋进的意味。他不是无所事事的灵帝刘宏,开国之君与末代皇帝间最大的差别便在于,没有制衡没有撕扯、只要手握大权的他想,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成功的。

    沉沉睡去的燕北最后一个想法,是想到辑校寺。

    过去他很难说辑校寺究竟是什么样的官寺,掌握什么样的权力。它像御史台,却不是御史台;它像间谍寺,却又不单单是间谍寺。创立辑校寺的初衷是为了督察朝臣,将躲在暗室中阴沉的暗杀防患于未然,免得大司马步过去诸多大将军的后尘,但渐渐的辑校寺变了味道。

    皇权已不是燕北最大的威胁,辑校寺转向外部、转向内部,渗透天下诸侯、监督天下百官。这样一个机构月消千金,臃肿而庞大,可一旦出手便是石破天惊……刘豹被刺死在自家宅院,监察天下秘密。

    但燕北从来不觉得辑校寺的存在是光彩的、是荣誉的,恰恰相反,辑校寺是阴暗的、可耻的。

    但是今日,甄尧的话让他从不同的角度去审视他一手创立的辑校寺,它并非仅仅有集权的一面。寺众郎大多贫苦,日子过不下去才需要多一份收入,以忠诚换取钱财,以求可以度日。

    这未必是坏事,至少对百姓、对燕北,都不是坏事。

    清晨,宿醉的燕北整理衣袍,踱步走向董公,便见燕桓骑着张鲁送来的矮脚小马挽着一斗小弓于东宫外复道中往来驰射,射术天分和他爹一样十发九不中,羽箭巧妙地躲过所有箭跺落在青石地上,小模样却精神地紧。

    这小子和他爹一样聪明机狡,大老远瞧见燕北来了,当即一收小弓,抽出小佩刀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快马加鞭冲至箭跺,“嘿!”地一声把佩刀劈在箭跺上,装出一副在认真练刀的模样。却没料到纵马劈砍的反震力量大到无法想像,身子直接从无蹬的马背上颠了下来,一屁股墩儿摔在地上,小脸儿刹那涨地通红,吱哇乱叫哭地跟个狼一样。

    侍立在复道一旁的典满连忙跑去探视,燕北最忠诚的护卫之子如今尚未加冠,却有着与他父亲像极了的身形与不差的武艺,稍显稚嫩的小脸儿夏练三伏晒得黝黑,披着甲胄倒是真像那么回事。这小黑子是赵国难得的显贵,典韦自身不过亭侯都尉而已,典满不及弱冠便被燕北征入宫中为侍卫,如今官拜赵国北宫都侯,领宫内一百八十卫,正儿八经的六百石官职;除此之外,还有左庶长的爵位,是寸功未立最高的爵位。

    再进一步,便可封侯。

    此时典满正担心地看看燕桓又看看燕北,小黑脸是满是担忧,不用问他也是怕燕北因燕桓射术刀马太弱而责罚。燕桓原本哭得稍小声了点,看见燕北在旁边立着一言不发,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他疼啊!屁股都摔成两瓣了!

    “行了别哭了,你还有几十年能练剑练骑呢,还能站起来么?”燕北把小桓儿提着摆弄了几下,看摔得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道:“你耶耶当年练骑马时候也总摔,攥着矛冲树的时候也被掀下来过,不算什么。”

    他没说的是那会他骑得是母羊,可比小马跑得慢多了;也没说他摔的是草地,软和的很呢!

    “耶耶问你啊,你有两个梨子,分给两个关系很好的友人,可现在又有一个新朋友,你却没梨子分了,该不该把梨子从过去朋友手里要回来呢?”

    燕桓抽抽鼻子,刚才还一副摔得站不起来的模样,转眼竟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了,还把小黑手在燕北袍子上攥了一把,“父王也摔过?嗯,那桓儿就不哭了,不丢人就行。”

    “找他们要什么,谁得了梨子还不赶紧吃了啊!我找小熹儿再要个梨子,我没有他肯定有!”

第二百一十一章 次室亭之战

    再要一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桓需要梨子可以从燕熹那要、甄姜那要、甚至甄道甄荣都能给他,可燕北现在需要更多的梨子,该从哪儿要呢?

    回宫的路上燕北一直在想,他该从哪儿要个梨子。没有人能给他,他便只能自己造个梨树出来。

    恐怕他真要修陵寝了,田丰说的没错,把州郡那些闲下来的人征到赵国来修王陵,这虽并非长久之计,却能在几年乃至十几年中把这个问题拖延下去。不至影响根本。不过这等解渴之法却着实昂贵,征发数万力役,哪怕不给钱财,口粮也非易与之事。如若在力役结束后再发几百钱下去……没几千金下不来这事情。

    千金是小,燕北只是担心如若掌握不好力度,就怕百姓生怨。

    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几年时间足够他的幕僚思虑出修补田策平衡各方的办法,全天下人中之龙皆在赵国,难道还有什么事尸首他们不能解决的么。

    与此同时,徐州东海郡,次室亭。

    官道上行进着一支趾高气扬的残兵败卒。昌字大旗迎风招展,这是昌霸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郡中找到一面没被烧坏砍破的旗子,他们从青州走进徐州,在沿途燕氏兵马的环伺之下一路行往次室亭。

    昌霸向义的投降得到接纳,这支兵马如今也加入燕氏,甚至沿途收拢了数千泰山溃军。他们要去次室亭参加义早有准备的洗尘宴,接下来的调令则会将他们送上南方战争,与广陵仍旧负隅顽抗的袁氏残兵作战。

    尽管老早便盘算着要在宴会上杀死匹夫义为臧霸等人复仇,可事到如今,昌霸心中却难免有些动摇。看上去天下就要平定了啊!这种时候杀义,自然能够报仇享一时之快,但次室亭这个位置却不太好。东南西北四面皆是燕氏兵马驻扎的营寨,何况后备军队还源源不断地从青州招募向南行进,别的不说,单单一路上他们所见便已有上万兵马。

    杀了义他们是逃不出去的,至于所谓的杀徐晃、杀田豫,则不论如何都做不成了。田豫率领船队在广陵沿岸作战,徐晃则于广陵以北带兵直面袁氏。单单杀个义,值得么?

    可昌霸却又万万不敢假意投诚向南作战……他信不过自己,真南下作战,就半死不活的袁氏真未必能再挡上三个月,到时候天下底定,万一燕北给他昌霸个侯爵来做,到时候他还复仇不复仇?

    昌霸把这想法说给有所疑虑的部下听时,那些部将都哈哈大笑,“赵国的侯爷哪儿是那么容易做的,张辽、义、田豫、徐晃这些中原向南立下大功的部将,可至多才不过是个乡侯罢了,就凭咱这几千兵,也能弄个侯爵?”

    话是这么说,昌霸却觉得可能性很大,“过去兄长在世时就说过,燕仲卿之人颇会收买人心,更会铲除异己。你看看投降的诸侯,张绣、马超,哪个没有高官厚爵,可你看杨奉、刘豹,要么投降之后带兵去帮燕氏御外敌,要么就只有死在家里一条出路。咱们若想在降了,不说厚爵,亭侯总是少不了的!”

    昌霸并不知道,燕北真没封出过几个亭侯,以前他没封过侯,许多部下的侯爵都是皇帝封的。到现在他封赵公国的侯爵,基本上封出去的都是乡侯,他觉得亭侯对随他一同征战的老部下而言太丢份了。赵国的亭侯,都是给像典满一样的小孩子留着的。

    这么想着,越想昌霸越觉得自己将来可能是个侯爷,两手都搓起来了……这是什么感觉啊,昌霸是什么人?他外号被人骂做昌,说他是姓昌的大野猪。这外号一直被叫到现在,没多少人看得起他。

    如果他能被人冠以侯爷的称谓,得到一块向他缴纳赋税的土地?

    不怪昌霸搓手,实在是身处人下,便免不了志短。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幻想是一种很奇怪的事,人们往往会把幻想当作真实发生的情况。比方说燕北的‘总有刁民想害孤’,也比方说昌霸脸上难舍难离的难受劲儿,最终大手一挥,“他娘的,老子就不做侯爷了!赴宴,杀义!”

    从头至尾,没人说要给昌霸侯爵,但并不影响他真的这么想。

    临至次室亭,昌霸再次叮嘱部将,“入室赴宴定然要解下兵刃,你们靴内都别忘了藏短刀护身,到时候我摔杯为号,一同扑杀义,成败……便在此一举!”

    次室亭地界,义早已在此扎营,数千泰山兵投效由不得他不重视,泰山兵在山泽林间作战确实有一套,正适合于广陵郡攻坚,他对这帮人可是眼馋的紧,故而专程放下军务在这里设宴等候。眼看着一众泰山兵缓缓行进至前,不由得笑逐颜开,招呼众人入帐,甚至不设主座以左右排出两列座次,引众人落座。

    昌霸脸上笑呵呵的憨厚模样,心头却一片冰冷,被汗湿的手心滑腻非常,义才不过说两句话,端起酒樽向他祝酒,二人遥遥向敬本是十分和谐的画面,可就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啪!

    两声!

    义与昌霸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对方,就在方才,他们二人竟是同时将酒樽摔在地上……昌霸的脑子要稍缓些,竟还诧异地问道:“狗儿,你摔尊作何!”

    “昌!你来投降竟抱着刺某的想法,刀斧手何在!”

    同一时间,义与昌霸竟是都感到自己备受欺骗,转眼帐后便传来大片裂帛之音,数十刀手欺身而上,对着泰山众将劈砍而来,而泰山兵将亦同时自靴里怀中掏出护身短刀劈杀在一处。

    而军帐外,就更了不得了。一队队原本准备好在泰山众将被杀后弹压泰山兵的燕氏军却遭到早有准备的激烈抵抗,喊杀声转眼便汇成一片,上万人竟是在军寨里外杀做一团,许多原本前一刻还坐在一处推心置腹的军卒转眼就因旗号不同而打至一处喊打喊杀。

    日光下的次室亭,乱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昌豨

    次室亭的阵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既不是昌霸想象中直面生死捅死义,也并非义想象中伏兵于后贼獠授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整个次室亭都打乱了,泰山兵与燕氏军打成一片,双方均是有备而来,只不过却赶不上变数来的太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组不出战阵。北方最精锐的武士与纵横青徐兖三州的泰山贼用泼皮打架的方式来分个胜负?

    根本没有胜负之分,在爆发冲突中义部军士给予敌军重大伤亡,接着因没有将领指挥而被迫退出次室亭营寨,在撤离途中亦被泰山兵重创。中军帐内,义寡不敌众,泰山群盗可不像麴将军依靠横行北方的战阵之法取得高位,这些贼寇出身的汉子各个身负武艺又性情亡命,发起疯来哪个不怕?

    俗话说一人拼命百夫难挡,本就是亡命徒的他们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击败义。狼狈的将军义被杀进中军帐的忠心部下救出,一路冲突至营寨之外,身上受创甚多。

    “杀贼,杀贼!”身受重伤的义神志不清,但被士卒架着放上车驾还兀自呢喃着:“攻回营寨,鸡犬,鸡犬不留!”

    泰山军是死定了,早先义到底预料了伏杀可能会失手,因此才选在此处位置,次室亭。次室亭四州并无山泽,方圆百里一片平坦,是徐州难得的地形。而这样的地形决定了并非泰山军能讨到好处的地利,燕军所惧泰山兵者,无非是他们在山林中腾挪跳跃的本事,出了山林,打仗义怕过谁?

    就算义不能指挥作战,到底有熟悉他战法的副将作为后备,当即点齐了兵马强攻营寨,同时召集四方之兵驰援次室亭封锁要道。

    义都伤成这样,昌霸又能好到哪里去?在中军帐里昌霸被义一刀斩在脖子后面,刀刃卡在骨头上还发了疯地跟燕氏军卒打个不停,等到燕军退走泰山兵稍稍冷静下来便都没了主心骨,却到处都找不到昌霸,最后搜索全营才沿着地上的血迹在马厩的一匹黑马背上发现没了脑袋的尸身与昌霸有几分相似……他的脑袋落在一丈开外,被兜鍪坠掉了。

    从中军帐到马厩足足隔着一百余步,没有人知道昌霸是怎么走到马厩又是怎么翻身上马的,只知道姓昌的大野猪生命最后时分大约是想要逃跑或是追出营寨,如果不是兜鍪太沉,或许他能走更远。

    义这辈子与天底下大多数诸侯交手,胜多败少,有些战役着实艰难,但最终获胜的总是他。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纵横天下最终在次室亭这个小地方让昌霸这么一个根本算不上诸侯的野将军绊他栽个大跟头!

    这军情着实紧急,义部下诸多偏将裨将不敢专擅,传令骑手一出,不过大半个时辰便送进下邳,接着再向下邳与广陵前线送去。不过往前线送信的就是徐晃了,身后出这么一个大岔子,他也不敢再放兵马朝南进兵,当即命令各部就地固守城郭营寨,稍后几日再进攻袁军。

    徐公明在心里把义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还得满是担忧地命上百哨骑回北每隔半个时辰将义的情况回报下邳。这叫什么事?义要是正儿八经跟泰山军打仗,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就是战阵上被杀了,袍泽多少心里都有准备,防务布置也都心里有数。可现在这样太奇怪了,说好的要收降泰山贼,义自己前几天还满心欢喜派人传信说昌霸要降了,他要把昌霸弄死在酒宴上再尽收其泰山兵,让徐晃等着泰山兵参战。

    义这人在战场上多专横啊!东州这边诸将哪个敢不听他的?论资历谁也没他久、论性情谁也没他横、最关键的论本事谁也不敢保证能打得过他……所以义在东州说一不二,哪怕是官阶相等的徐晃、田豫,也一样要受他节制。义既然说要让徐晃等着泰山兵参战,那徐晃就得老老实实地把战线给义的泰山兵留着,一点儿不能僭越。

    现在到好,泰山兵没来,在次室亭把义揍了一顿,徐晃真是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道着……真他娘苍天有眼大快人心!

    早该揍他个狗日的了!

    义就是个战将的成色,赵王让他做东州都督,那诸将都没什么办法,做就做吧,勉强也还算可以,至少谁的功劳暂且不论,东州战局是稳步向南推进的。可好端端的你义就是个战将,装什么运筹帷幄的大尾巴狼,还学荆州的刘表弄个宴席杀豪强?

    这下好了,自己差点被宰了。

    徐晃乐呵呵地把副将华雄招来,传令诸部固守营盘,破例在下邳官寺的晚餐里加了一壶秫酒。

    华雄不知道徐晃想的什么,还忧心忡忡地对徐晃道:“将军,麴将军在北方被泰山贼击伤,要不要某带兵驰援?不然我部粮道不安啊!”

    义所挑选的次室亭是个好地方,路途平坦,可就因道途平坦那里不但是义宴请昌霸的地方,也是下邳诸军的后方粮道必经之地,如果那边被泰山军占领,则势必影响南方战局……数月之间,徐晃部上近两万兵马便只能依靠田豫的船队运筹粮草了。

    田豫如今活动广陵东部,让他运粮一来一便要耗费数月,这容易吗?

    不怪华雄担忧。徐晃却板着脸饮下一樽酒液,他有接近一年没饮酒了,舔舔嘴唇道:“驰援什么,麴将军就是受伤了也不必驰援,咱们就守备好营盘便是,省的到时候麴将军醒了再落下埋怨。你若是在赵王部下,思虑周全多立功是好事;可在麴将军部下,就不成咯!”

    “等这仗打完,调回北方若再有战事千万记得,麴将军去哪,你就别去凑那热闹,准没好事!”徐晃说罢见华雄还是一副担忧的情形,笑道:“行了,不必多虑,就算义伤了还有他的副将呢,总不至于全是废物连几千泰山兵都挡不住,要不了多久战事就见分晓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石阁

    这世上永远有两种人最清闲,要么是最顶端的赵王,要么是最低端的军卒,他们每日做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操练武艺熟读兵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夹在中间的那些幕僚官吏,则维持着赵王宫乃至赵国的日常运转。当然了,燕北或许比军卒还要忙一些,他负责的是大的决策,比方说给自己修个坟。

    坟地还是要修的,万一哪天死了呢?当然这种主观并不足以令燕北推动当下征发徭役。不过如果加上这件事可以分给游手好闲的百姓一点钱财,管他们吃住,那就很有意义了。

    不光是他的赵王陵,北方可以征发徭役的事情太多了。各地的水渠,都是可以增加亩产的好事;造桥修路,能让百姓生活更便捷、军队通行更顺畅;甚至为商贾在各地城池中修筑商馆……燕二爷毕竟有个属于商贾的脑子,只不过现在他赚的不是百姓的钱,他早就想给商贾在城中修商馆、城外修市集了。

    为什么要修?为了提高商贾地位。提高商贾地位有什么用?使他们更热衷于流通南北。这么做有什么坏处?坏处就是百姓都是经商田地会荒。

    那怎么办?

    先从增加商贾赋税开始!

    打一巴掌送个枣儿,愿意挨巴掌的才有枣吃。燕北没有四民平等的意识,但对他而言,提高匠人、商贾的地位是件好事。匠人与商贾的重要意义贯穿他的人生,没有优秀的商贾便无法筹集军资运筹军粮、没有优秀的匠人便是没有如今燕军冠绝天下的兵甲。

    农夫是天下的根基,士人是治理天下的助手,但若想更进一步,便需要更多的商贾与更多的匠人。真正没用的,恰恰是现在游手好闲的人太多,田策要对付的便是他们。在新的能够改变天下弊病的田策出炉之前,燕北要把这些都打发去服徭役。

    现在就是将来的过去,燕北对这句话的赶出愈来愈深。早年一穷二白之时的弊病在如今开始显现,先是田策,然后是早年间急于求成为了募兵而免除赋税与徭役,快速发展的辽东乃至幽东四郡如今也遇到问题……燕东前些日子传信过来,幽州募不到几万徭役,因为幽州东四郡有近半百姓都曾随同燕北作战,他们都有免除徭役的能力。

    这种能力很神奇,只要一户人中有一个男丁曾为燕氏作战,他的家人便会被免除徭役,直至军卒退回乡里……这造成的结果便是为了免徭役,幽东四郡年年有军卒参军,即使燕北没有从幽州募兵,依然有人走门路将族人送进军队。

    在燕北不知道的情况下。

    一不小心,当年燕北无知无畏的一句话,成为如今赵国将门不在关西而在幽东的结果。

    人的地位越高,做决策便越需慎重。

    否则尝到苦果也只能一个人躲在墙角大耳瓜子扇自己,怪不得旁人。

    确实怪不得,甚至他并不能收回幽东四郡百姓投身军伍免除徭役的话。

    因为升米恩,斗米仇。

    予人的时候未设期限,现在那代人都死得差不多,他们的后代并未体会过那时辽东穷苦家无余粮的年代,他们落得的是切身利益,现在把这份利益收回去?

    夺人钱财与杀人父母无异。

    燕北能做的只是给燕东传信,要他去向郡府一级施压,不让幽东百姓投身军伍。这样能够免除徭役的人越来越少,百姓的恨意也不会直接反馈到燕北身上。

    燕北由衷钦佩那些从无到有的英才,比方说沛县起家的高祖皇帝……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样,面临过许多类似的问题,因早年许诺而后悔,接着在后悔却无计可施之中难过,最终被逼疯掉。

    一个疯老头干出什么杀功臣的事儿,也不太奇怪,对吧?

    一个丢掉人海里就认不出来的辽东小马奴想达成今日基业,他要经历多少后悔、吃到多少亏,然后才能得到从中学习作为领导者、统治者的机会?

    年岁越大、权位越高,燕北越喜读史。因为他遇到的难题大多并非独独出现在他身上的,大多都曾经出现在历朝历代,一部分被解决了,一部分没有解决的留到现在。譬如说土地兼并,从来都没有良好解决的方法,一旦土地固化,王朝就走到终点。

    但是,读史往往也会令燕北感到不快,甚至令一贯不好愤怒的他大发雷霆……“这他娘写的什么玩意!三年,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善之。变的是什么法!务耕稼务耕稼,某又不傻当然知道务耕稼,可怎么务!”

    燕北大手一挥将竹简丢出好远,接着又气愤地将案几推倒,站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指着殿上的史官道:“孤算是看出来了,这帮遍史的净记些废话,真正有用的东西什么都不会记!他变法是怎么变,怎么就让西州小国强大?先秦的兵器到现在还锋锐依旧,他们是怎么做的?这才是真正能让国家强大的东西,总记些哪哪哪打什么什么仗死多少多少人,倒是记下怎么打的啊!老子会算数,不用书教!”

    发一通脾气,燕北这才气呼呼地坐下,抬手道:“宣赵国史官,所有史官!”

    他娘的,这窝囊气可不能再让自己的子孙受了。那些史官都是饭桶!

    等了好一会儿,诸多史官才从邯郸城乘车至赵王宫,在殿下坐了整整两排……赵国史官毕竟比不上邺都的史官多,就这二十余人还是应劭修出汉官仪后给赵国添置的,平日里也就记些起居而已。

    “诸位自己看看,那都记了些什么玩意儿。真正有用的东西一点没记,兵器甲械怎么做、如何务农桑如何变法,相反净是记些没用的,现在的铁矛头都未必比得上先秦铜矛头锐利,可方法却失传了。你们就是这么记史的么?”

    殿下有胆大的校书郎被燕北劈头盖脸骂一顿后还敢壮着胆子捡起书简,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拱手正色对燕北道:“回禀大王,先汉太史公不能严加记录先秦时的事宜,真是莫大罪责。”

    “唔……”燕北这才反应过来,史记是汉朝人写的,当然查不明几百年前商鞅是如何变的法,不过他是不会认错的,尽管心里已经偃旗息鼓,仍旧抬手指着那史官道:“就你了!你去辽东、去渤海,去好好看看天下最精巧的武备、灌溉农田的器具是怎么做的,细致地记录下来存于南宫石阁!”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专事

    过去的历史在燕北眼中是虚无的,没有百姓而仅有帝王一姓;没有农夫、匠人、商……不,有商贾,因为商贾是最容易与皇权沾边的,因为掌握钱财,那些天下间最优秀的商贾能够与诸侯疏通关系甚至成为他们的助力,如果说天下间哪个诸侯不得商贾资助,那么他多半是失败而没有未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于燕北,他不需要资助,因为他自己精通商贾之事。

    这是不对的。燕北认为,史书中没有民夫、没有乡野之情、没有匠人之专、没有商贾之道,这是不对的。既然是史,那么便要涵盖整个时代的一切风物,让后人仅读书,便能了解一个时代当中的变迁,这需要那些编撰史书的史官之努力。

    赵国就站立在时代的浪潮之上,人们讲究上行下效,因而一切事情自然要燕北来开头。他们不是生活在过去,人们要用刀笔削木为书,但燕北已经走过那个一份战报八十斤的日子,现在他们有左伯纸,比蔡伦做的纸张还要好用,缝装成册可载洋洒近万言,写书人也自然无需再惜字如金。

    值得一提的是左伯在辽东造纸造得很好,这个早年随青州移民一同至辽东避难的青州儒士尤善八分笔法,除了作为爱好的书法,因燕北的一力推崇,如今已成为天下的造纸大家。当然不用他亲自去造纸,在赵国有专门的作坊豢养着上千人来造纸,左伯所需要的也不过是管理好他们罢了。

    张燕的旧部,留居黑山一带的上万百姓亦为左伯坊搜集树皮、麻头、碎布为生。与庞大供应相对的是赵国对左伯纸庞大的需求,魏(不是曹魏,是魏郡)赵之间绵延百里太学进学的诸生自不必说。甄尧所掌管的辑校寺更是每日耗纸无计,随着这个用于监察的结构越来越庞大,每日送至赵国的密信也越来越多,单纯的口信已不能满足辑校寺日常传信所需,信息的甄别变得越来越困难,接着便必然出现以书简、丝帛、纸张甚至铁片分类的信息汇总。

    除了这些用处,还需要准备卖给商贾流通天下以换来钱财维持生产的储备,到这个阶段,基本上已经不剩多少,故而就连燕北在一般情况下都不愿浪费纸张来写书信。

    石阁中还留着那么多古籍没来得及誊抄呢。

    汉朝的遗产,大部分都被燕北分阶段地数次接手,基本上仍旧留存世间的都在他手上了,没在的,大约也毁散与战乱中。过去讨董之时,董卓迁都,路上遗留了大批书简、器物,燕北的人在司州东部沿途搜寻,所获甚多;也是那次,他的兵马进驻被毁坏的皇宫旧址,意外打开秘库,所收获的可并非仅仅姜晋献上的玉玺。

    这些至宝在他手上几经流转,有些像是熹平石刻一样从关中搬运到辽东,再从辽东书院搬到幽州书院,幽州书院搬到冀州太学;有些东西则被燕北献给刘虞,刘虞献给皇帝,或是他直接献给皇帝……这些东西其中大部分都跟着皇帝一同回还到他手里;还有一些,则在拿下长安城之后的宫库得到大半。

    该有的,都在他手上了。

    数不清的兰台孤本,有些都放着认不清字迹,有些则祸于火烧烟熏,仅能认出大半,但到底都在燕北手里。赵王宫的校书郎也有近乎无限的时间去誊抄、保存这些宝贝。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要把大部分校书郎与史官都派遣出去。让他们去郡县、去乡里,记录当下最好的农具如何制作与实用效果;记录下最好的兵甲应如何锻造、最可怕的投石炮应当如何选材;记录下赵国如何施行田策,天下人如何吃饱穿暖。

    赵国的史不应当仅仅描述战争,应当真切地描述这个天下……燕北的天下!

    距离史官被派遣出去已经许多日了,这一日燕北在北宫处理过政务,回复各方往来书信,这才乘车行进赵苑,打算游玩半日。还未下车,便听后路马蹄疾驰,风尘仆仆的骑手离着百步便拜倒于赵苑观前,有苑门武士跑着送上印信,道:“大王,是司州来的信使。”

    “把信呈上,送他去邯郸驿馆歇息,备些酒菜。”燕北看了一眼加盖印信与蜂蜡的书信,确认无误后翻手递给身后从人拿着,说罢又看了看道路尽头拜倒的信使,点了点头道:“再赏些盘缠,明日赵王宫有信送回。”

    武士应诺而去,带着拜谢的信使朝邯郸城走去。燕北也没了游玩的心思,从邯郸送信进司州,路程往返很少短于六日,如今这才第六日正午,沮授的回信便送了过来,可见沮授是收信当时便当即回信,而传信的骑手也很拼命。

    燕北确实急着看沮授的回信,在他发往司州的书信里,想让沮授回来由甄尧接任的事仅是一笔带过,也无非是商量而已。封疆大吏,过去的京中卧虎,不是说权力说夺就夺了,再说沮授做的不错,有他镇守司州燕北也很放心,只是现在更需要沮授回来帮他解决问题罢了。

    而燕北的传信,也大多是为了说他心中对于田策的疑虑,希望沮授能给他个解决办法。

    哪怕沮授不愿回来任职都没有关系,只要把田策给他解决了!

    其实燕北不光想把沮授招回来,就连在荆州打仗的姜晋也想召回来……眼看田丰要着手招募督造王陵的匠作以筹划章程,姜阿晋那王八蛋是掘坟盗墓的好手,过去汉室诸侯王的陵墓他也盗过几座,让他和吕布这俩皇陵大盗凑一块筹划筹划怎么对付盗墓贼,很有必要!

    登上解剑亭,燕北打开沮授的书信,当即喜笑颜开。在信里沮授拒绝了甄尧接任司隶校尉的建议,因为甄尧多习私密事而不精兵事,在司州没有统兵经验是不足以弹压州郡的。不过沮授也建议甄尧将辑校寺弄到洛阳去,以辑校天下之事。同时,沮授认为自己已经到了要解任司隶校尉的时候,举荐了他治下河南尹,早年从兖州逃避兵祸过来的梁习接任司隶校尉,而他则回到赵国辅佐燕北。

    对于燕北最关心的事,沮授在信中说他对田策积弊感触尤深,已有成竹在胸,不论接任司隶校尉者是谁,待到燕北书信一到,他便启程前往邯郸专事此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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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兵夺鼎介绍:
中平四年,燕北纵身跳入名叫天下大势的浪潮之中。从此御两手双拳之力,从平淡无奇的浪花变成滔天巨浪翻江倒海,由籍籍无名之辈努力成为天下英豪的故事。-【加入书架】拥有强大的魔力,会提供给作者名为【加速更新】的BUFF哟~作者每日两更,放心养肥!-书友群,夺鹿侯与他的朋友们在这里【102纵兵夺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纵兵夺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纵兵夺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