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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砚秋     有妖气客栈txt下载     有妖气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一章 扬州朝报

    天上无月,夜黑风高。

    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走在幽长巷子内,在青石板上敲起寂寥的脚步声。

    泥书生内心是拒绝的,但宿主命难违,只能以身涉险,期望那些掳掠良家姑娘的恶人不要盯上他。

    望着泥书生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不知他身份的锦衣卫抓耳挠腮。

    “头儿,人都看不见了,再不跟上去,别真被掳走了。”一手下着急说。

    他们落了泥书生很远距离,慢悠悠跟到了这儿的。

    “是呀,头儿,快追上去吧。”其他人也附和,甚至不等周九凤吩咐,许多人已经迈出脚,做出了奔跑起步的姿势。

    那姑娘太漂亮了,若被那些恶人糟蹋了,他们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淡定,抓走就抓走吧。”周九凤坐在巷子口悠闲的饮着酒,“今儿就是让他被抓的。”

    手下不解的看着她,一人小声嘀咕:“头儿莫不是嫉妒了?”

    思来想去,这是唯一的理由,“有可能,女人嫉妒起来真的可怕”,旁边人附和。

    “别以为老子听不到。”周九凤刀把敲在俩人头上,“我会嫉妒他?要嫉妒也是你他娘的嫉妒。”

    她把手里空的酒坛子一丢,“那位是余盟主手下,只有他被抓走了,咱们才能知道那些被掳走的姑娘在哪儿。”

    手下们一听,全部愣住了,“余盟主的人?他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说到这儿,众人想起了白天的传言,他们问周九凤,“头儿,余盟主和城主,他们那是真的?”

    “对呀,不是凭着盟主的身份故意欺压城主,让城主委曲求全吧?”又一个人问。

    “欺压城主?”周九凤一笑,“谁欺压谁还不一定呢,余盟主今儿进城时,打赏人的钱都是借的。”

    余生和城主的事儿现在传的满城风雨,周九凤能如何不知。

    她问道:“你们觉着,城主与余盟主在一起怎么样?”

    “只要城主喜欢,我们觉着没什么不行的。”几个锦衣卫相互看了一眼后,一致说。

    “可惜城里的百姓不这么想。”周九凤叹口气。

    城里许多百姓接受不了外甥与小姨妈在一起,即使不是亲的。

    “啊~”

    巷子里传来一声惊叫,打断众人的谈话,方才还为城主终身大事担忧不已的锦衣卫立刻握紧手中刀。

    “慢着”,周九凤拉住他们,“忘记我说的了?咱们佯装下就可以了,让他被抓走。”

    “头儿,好歹是一姑娘,万一吃了亏…”锦衣卫于心不忍。

    “放心吧,指不定谁吃亏呢。”周九凤扛起大刀,缓步走进去。

    在周九凤进到巷子后,一位躲在远处茶摊的人走出来,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眉头微皱。

    “标题有了!”思虑片刻,这人一拍手,喜道。

    他取出笔墨纸砚,在纸上写道:“震惊,听到女子惨叫声后,锦衣卫竟如此办案,难怪案子迟迟不破!”

    写罢,这人满意的点点头,“加上城主与盟主的事儿,首期扬州朝报内容齐活了,绝对大卖。”

    他把笔墨纸砚收起来,转身揉着肚子往回走,脑子里全是朝报大卖后不断向他砸来的铜钱。

    “哎哎,你还没付我茶钱呢。”摊子的小厮出来拦住他。

    “你好意思要茶钱?给我倒的茶全是碎叶末子,茶水还是凉的。”这人怒道。

    “快午夜了,我去哪儿给你整热茶去,方才我提醒过你,你说你不挑剔的。”小厮不依不饶。

    “放开,放开”,他揪开小厮的手,奈何力气不足小厮大,“你再不放开,小心我在朝报上写你坏话。”

    “饮人茶,付人钱,天经地义,你再不付钱,小心我打你!”小厮也不好惹,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慢着,我给钱。”这人忙道,深怕一拳头打下来。

    他把几文钱丢给小厮,撤回自己衣袖,“哼,以后有你哭的时候。”这人嘀咕着走了。

    “什么人呢”,小厮也嘀咕,“欠人茶钱,还要写人坏话,不过超薄是什么?”

    周九凤他们起初走的很慢,不过很快听出不对劲:巷子伸出居然传出打斗声。

    “别伤了百姓,快。”周九凤一招呼,一群人加快脚步飞奔过去。

    拐过一道弯后,他们见到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扛着一麻袋往巷子尽头走了,留下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殿后。

    其中,一人站在后面观望,两人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颤抖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在听到周九凤他们脚步声后,站着观望的人向周九凤他们这边望一眼后,动手了。

    周九凤只见这人举起右手的木杖,轻轻一挥,一把硕大无比的手掌出现在上空,一巴掌向白身影拍去。

    白身影见状,刚要躲闪,脚踝却被与她颤抖那人的木杖射出的银丝缠住了。

    黑身影见状,身子化作一股黑烟,挣脱身后的人,如一把利剑扎向缠着白色身影的衣衫褴褛人的胸膛。

    “砰”,这位衣衫褴褛人的身子直接爆开了,然而白身影也没躲开,被那巨大手掌拍个结实。

    “噗”,黑身影化作人形,一口鲜血吐出来。

    不同于白日余生的剑影为实物,这巨大手掌乃巫力幻化,因此直接伤了她。

    “烟城主,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既然你坏我们的事儿,就别怪我们不念旧情。”动手的衣衫褴褛人手一挥。

    “住手!”

    他刚要动手,远处一声大喝,一银光幻化的鸟掠过周九凤他们头顶,直接抓走衣衫褴褛人手中的木杖。

    “百草堂?”衣衫褴褛人不敢恋战,“分开逃”,他招呼手下一声,头也不回的撤出巷子。

    周九凤这时已经看清他们的样子。

    这些人穿着乞丐衣服,与平常乞丐不同的是他们双眼全被剜去了。

    让手下象征去追一下,周九凤扶住黑影女子,“姑娘,你没事儿吧?”

    这位白日与余生交过手的烟城主再吐一口血,向周九凤摆摆手,“我没事儿,不过他被司幽城的人掳走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九凤在客栈见过的司幽们走上前。

    “那些是司幽城枯木堂的人。”大祭司百草走到烟城出面前,拱手道:“虽然他们早已经叛出司幽城,但百草还是在这儿向烟城主赔礼了。”

    “枯木堂?”烟城主气喘吁吁地望着百草,“当初屠灭一座城的人?”

    仅仅因为这座城的存在影响了司幽城的利益。

    “正是。”百草说,“烟城主没事儿吧?”

    “你说呢。”烟城主苦笑,在南荒诸位城主中,她的武力排在末尾,但逃生能力绝对在最前。

    但她最怕的就是巫力了,巫力可以直接伤到她的两股烟。

第七百六十二章 大猪妖

    “翠花,你帮烟城主治伤。”

    百草吩咐后又向周九凤拱手,“姑娘,烦请告知余盟主,被掳走的姑娘我们绝对不伤分毫的把她救回来。”

    说罢,百草领着人追出巷子,兵分左右追去了。

    周九凤转过身,“你们两个人跟着烟城主和苏司幽,其他人跟我到城主府。”

    “是”,锦衣卫们拱手后,自觉留下两个人护着烟城主。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余生也在上阵杀敌,直到城主丢盔弃甲,大汗淋漓之后,余生才缴械投降。

    城主趴在床上,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待余生躺下后,没好气的说:“你属牲口的?”

    “不,我属龙的”,余生说着,手打一响指,温润的水从盆里飘过来,帮着城主清洗身子。

    “嗯“,城主闭目享受着,不时发出舒服的呻吟声,让余生又蠢蠢欲动。

    “滚”,城主眼也不睁。

    “得”,余生不想伤到城主,于是作罢,而且他方才推车耗费颇巨,也得省着点力气,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呢。

    他取出一张封印卡,原是泥书生的,不过上面现在是空白的。

    “被抓到了?”城主头也不抬的问。

    “差不多,现在正被带西城。”余生把玩着封印卡,作为主人,他可以察觉到手下所在的位置。

    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门声,余生为城主盖上毯子,穿上外衣,喊人进来。

    进来的是王姨,她头也不抬,站在屏风外,“城主,锦衣卫凤统领来了。”

    “让她在府外等候”,余生在城主服侍下穿上白色长袍,留城主休息,他一人提着油纸伞出了城主府。

    “盟主,泥书生在北城被抓走了。”周九凤说,他们骑着马,举着火把,将街道照的灯火通明。

    余生把封印卡收起来,翻身上马后道:“去西城”,他可以感觉到泥书生已经停下来。

    相比白日,街上人少许多,容得下纵马狂奔,只是街上依旧有许多人,甚至不少人就是睡在路边的。

    他们被惊醒了,“这是怎么了?”刚睡醒的人问旁边的。

    “不知道”,这人摇摇头,“你睡好了?睡好了去那边站着去,挤着我腿都伸不直。”

    “没,没有呢”,睡醒的把这人推走,“我刚梦到一筐馒头,你等我回去吃了再说。”

    “吃你大爷,你刚才啃着我脚后跟…”

    东西街的店铺刚到打烊时间,摊子也刚收,在见到锦衣卫这么大阵势以后,望着他们的身影议论纷纷。

    待快到泥书生所在位子的时候,余生疑惑起来,这纵横的街道,当初品尝朱屠户杀猪菜的时候他曾来过。

    联想到朱屠户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出现了,余生心里咯噔一下。

    他急忙催马快行,不到半刻钟,来到朱屠户的大孤宅子前。

    宅子周围孤立无援,院子中央的老树伸展着枝桠,遮天蔽日,笼罩着下面的院子和厚重的高墙,成一团浓墨。

    这团浓墨自带一股威压,似乎里面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人本能生出一股不详,胯下马匹都不敢大口喘气。

    “盟主?”周九凤请示余生,这座宅子里不见灯光,也异常的安静,不像藏着人。

    “就在这儿。”余生说,他可以感觉到泥书生就在面。

    他刚要有所动作,怀里封印卡一动。

    余生取出来一看,泥书生已经在上面了,而且有了变化,手腕上有一处伤口,不见鲜血渗出。

    余生曾嘱咐过泥书生,一旦有生命危险,可以立刻回到封印卡上。

    院子内忽然有了动静,但又被压下去。

    余生骑马向前一步,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给你们个机会,赶快束手就擒,争取宽大处理,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轻则断子绝孙,重则让你们怀孕。”

    “咳咳”,周九凤咳嗽起来,余盟主这劝降的功夫太高明了,没把里面的人喊出来,倒惊动了周围邻居。

    院子内依旧毫无动静,余生挥了挥手,锦衣卫们立刻弯弓搭箭,伺机待发。

    余生则下马来到大门前,左手一屈一伸,龙吟伴着狂风呼啸而出,“砰”的一声,大门硬生撞开了。

    不过出乎余生预料的是大门迎面向他撞过来,吓的余生后撤一步,一跃而起,一脚又将厚实的大门踹回去。

    大门呆着尘土,呼啸进入大树下的阴影中,似乎击中一头野兽,漆黑中传来闷吼声。

    “射箭。”余生眉头一皱,落回马上后挥手。

    箭矢上早已经点了火,刹那间密密麻麻的火箭向漆黑中飞过去,却全打在某个东西身上,纷纷溅射,掉落。

    “那什么东西?”周九凤惊道。

    火箭虽毫无建树,但却照亮了漆黑的院子,只见那郁郁葱葱的老树背后,站着一头树一般高的怪物。

    “后退”,余生让身后的锦衣卫避开,继续以火箭问候,“抛射。”

    他隐约看见,怪物身后影影绰绰。

    新一轮火箭齐射,落在怪物身后,那群人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一层银光涌现,挡住落下的箭矢。

    “杀出去”,那些人喊。

    接着,余生见树冠的树叶之间,冒出一双车**的双眼,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紧接着,“咚咚”,地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大地为之一颤,胯下的马也害怕起来。

    “咔擦”,那怪物不懂的弯腰,径直撞断老树树冠,蛮横的走出院子。

    众人再次后退,周九凤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怪物?!”

    在燃起的火光下,只见一头由密密麻麻白骨组成身躯,无数猪头骨组成猪头的,树一般高的骷髅猪出现在面前。

    他身上披着潮湿的泥土,腐烂物,还有苔藓,散发着恶臭。

    “你奶奶的,这东西从哪儿弄出来的?”余生撕下衣服一角,捂住自己口鼻。

    “余掌柜,你记不记着,朱屠户每次杀猪后,猪骨都会堆砌在墙角。”周九凤提醒余生。

    余生点头,这些猪骨想必来自那些猪骨头了。

    余生当时还奇怪朱屠户为甚不卖猪骨。

    老道士告诉他,朱屠户的宅子为凶宅,以前住过的人家曾接二连三遭遇不幸。

    为压制这股邪气,因此才堆砌猪骨的,现在看来不尽然,只是不知这妖物是否与朱屠户有关。

    余生心想着,身子站在这头大猪妖前面凛然不惧。

    那大猪妖也对余生很忌惮,居高临下,小心望着他,双目中妖异的红光更甚。

    对峙不长时间,大猪妖耐不住性子了,“呼噜”一声,抬起猪蹄余生压过来。

    余生倏忽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大猪妖的头顶,左手一屈一伸,鱼龙百变的一招刹那间拍出。

第七百六十三章 神牌

    “砰!”

    巨响过后,尘埃四起,铺在地面的砖石化成了齑粉。

    余生一拳打在大猪妖头上,竟把猪头摁在地上。

    “呸”,余生把尘土拨走,刚要跳下去,脚下的大猪头猛一抬头,差点把余生掀翻在地。

    余生忙稳住身子,鱼龙百变雨点般打在猪头上,一直到猪头陷入大地一尺才停手。

    他落回到马上,“看你还死不死”。

    余生揉了揉手掌,轻出一口气,虽然本事见长,但打出这么多鱼龙百变,身子还是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然而,埋首于地面的大猪妖又抬起头,双目红光更甚。

    它“呼呼”闷吼着,浑身白骨渐渐变为血色,似乎枯骨组成的身子里藏着烟火,把这些骨头烧红了。

    在头顶的猪骨上,不少有姿色女子的面孔不断浮现。

    这些面孔挣扎着,嘶吼着,如魔音一般,伴着猪吼钻入耳内,让人颇为不适。

    许多远处的百姓已经被折磨的大叫起来。

    余生示意锦衣卫再次后退。

    “我的个亲娘,这是个啥子东西哟。”他说,这枯骨猪妖居然越打越结实了。

    “呵呵”,四个乞丐冷笑着从大猪妖身后走出来,如同小矮人呆在大象脚下。

    他们背靠猪妖,一司幽道:“此乃中荒猪神,是我们用二十一位绝色女子的血与灵魂献祭,请来附体到猪骨上的。”

    “中荒猪神乃远古神,又生存在中荒恶劣的环境中,不是普通凶神可比的。”

    他们望着余生,最后拱拱手,“余盟主,多有得…”

    话说半截,那头所谓得猪神一蹄子秋风扫落叶般拍走其中三个人。

    “绝色你大爷,你他娘不识数!明明只有二十个。”猪神红目妖异的闪烁着。

    “献祭时我见到一个倾城之女,哪儿去了,是不是你们私藏了?”猪神的嗓子雄浑,这下至少半个城的人醒了。

    “猪,猪神…”留在原地的一司幽举手,胆颤心惊的刚要说话,被猪神一蹄子踩下去,血溅三尺高。

    “老子好不容易才勾起兴致,人呢!”猪神吼道。

    若只是稍有姿色的女子,他猪神最多降下一道神思,或磨磨蹭蹭过来帮个忙,来的绝不会这么迅速。

    但在看到那女子倾国倾城之姿后,他猪神二话不说就降下了本尊,却不想献祭的女子不见了。

    猪神的恼怒可想而知。

    被拍走的三个司幽也在纳闷,被掳来的女子刚一被割腕就原地消失不见了,后面猪神紧跟着就来了。

    他们一看成功了,于是虽然疑惑,但没放在心上,却想不到惹怒了猪神。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那女子一消失,余生就领人来了,想必脱不了关系。

    他们一指余生,“他,那倾城的女子是他手下。”

    这他们倒是说对了,不过那猪神却不敢向对付他们那样对付余生。

    在余生身上,有一股让它忌惮的气息,它小心翼翼的端量着余生,“你…是谁?”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余生张口就来,让猪神一愣。

    “烟火,那是什么东西?”他疑惑。

    “猪神,别再与他嗦”,不知什么时候,老树树冠上站了一盲人,他手里举着一木牌。

    猪神回过头,见到那块牌子后瞳孔的妖红略暗,“你召唤我而来?根据完整契约,我可以帮你办一件事…”

    “不过…”猪神横跨一步,方才被他拍飞的三个司幽被踩在脚下成了肉酱。

    它怒道:“涮了俺老猪,还想俺老猪为你们办事儿?没门!”

    话音落下,猪神向前一撞,直接把树上举着牌子的盲人撞飞了。

    那木牌跌落,掉在余生脚不远处。

    余生瞥一眼,那是一神牌,牌位上供着猪神。

    这或许是司幽为请猪神带来的,也或许朱屠户本身就在家里供应着这牌位。

    在大荒,诸神面对长期虔诚供奉,提供信仰之力磅礴的神牌会有响应。

    在得到这样的神牌后,只要在神牌献祭神最爱的东西,让神满意后便可以请神短时间附身到某个东西上。

    面前这头猪神,看来喜欢美女。

    飞出去的盲人并不慌乱,手上银光一闪,长了翅膀一般稳稳落在远处屋顶上。

    “好”,余生趁机煽风点火,“使劲打丫的,让他言而无信,让他居然找男的扮女装糊弄你。”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猪神回头就朝余生撞过来,“气息让我忌惮,不知吃了多少猪肉。”

    余生不慌不忙,待猪神快到面前时,一跃而起,一掌拍在猪神额头上。

    刹那间,时光凝滞一般,一人一猪在空中僵持片刻,让猪骨更加血红,献祭姑娘的鬼脸快速浮现,哀嚎。

    但拼尽全力的猪神还是败了,整个猪被狂风刮走一般,头朝上翻滚着滚到后面,把高墙,房屋撞塌。

    方才举牌子的盲人司幽忙退到更后面。

    望着脚下狼狈的猪神,这人暗自着急,他知晓猪神不是余生对手,召唤它出来也不是与余生为敌的。

    奈何在祭品上他们欺骗了猪神,神牌上约定的契约不成立,猪神可以不为他们办事。

    猪神把头上瓦砾抖掉,回头望着余生,“你究竟是谁!”

    身为猪神,它一直有一苦恼,即杀猪过多或吃猪肉过多的人,纵然本事不如他,身为猪的本能也会让他觉着危险。

    在遇见惹不起的妖神时,它的本能也会觉着危险,这二者很难分辨,让猪神吃不少苦头。

    现在面对余生,即便是猪脑子,被拍这一掌后也该开窍了:这人让他忌惮的绝不是猪肉吃多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娘东荒王…”

    余生话说半截,“什么!”猪神心一颤,它虽然身在中荒,但也忌惮东荒王。

    “我爹弑神者。”余生继续说。

    猪神心继续颤,“你,您…”猪神不知说什么好了。

    它回头朝房子上的司幽怒吼,“你们居然让我杀这妖孽?岂不是害我!我先杀了你们!”

    说罢,转身“咚咚”向屋顶上的司幽撞去。

    屋顶上的司幽见猪神红着眼追杀过来,不惊反喜,转身向那城门跑去。

    赶来的大祭司百草与他擦肩而过,惊道:“枯,你…”

    枯一句话不说,在猪神扑上来时,手杖划一道圆,身子钻进去,人立刻出现在远处。

    “枯?是他!”余生忙回头吩咐周九凤,让她白日去客栈把女鬼凤儿请过来,而后起身向猪神追去。

    这猪神犹如一台推土机,直接平推过去了。

    若不管他,半个城怕要成平地,城墙塌了就更不妙了。

    “猪,给老子停下!”余生吼道,“不然我去中荒扒你皮,吃你肉,特别是猪头肉!”

    猪神立刻停下了,让枯暗道可惜,他的目标正是城墙。

    他知道败局已定,挽回不了了,于是画一个更大的圈,直接钻进去,消失在视野内。

第七百六十四章 心存敬畏

    余生只差一步便可钻进圈子追上枯。

    “让这孙子逃了。”余生心有不甘,回头问跟上的百草,“你有什么办法?”

    百草摇头,“这巫术传送的位子不定,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不过有一点能肯定。”

    “什么?”

    “他还在城内。”百草站在屋脊上张望四周,目光深邃,望向远方,想要找到枯所在。

    片刻后,百草回头拱手,“余掌柜,我知道枯犯下莫大罪行,您请放心,我一定把他带到您面前,让他当面赔罪。”

    说罢,百草下了屋顶,领着一群司幽快速离开了。

    “你真相信他会把枯带到您面前?”周九凤跳上屋顶,站在余生身后。

    “不会,所以你派人盯紧他们,还有…”

    余生转过身,“凤姐,你快下去吧,以你的吨位,这屋顶支撑不住。”

    “嘿,我…”周九凤刚举起手,想到旁边还有一头大猪,继而想到了她家长辈得罪城主的后果,又把手放下了。

    “行了,你领人进去搜一下,看看朱屠户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余生吩咐。

    周九凤答应一声下去了,留下余生和那头大猪神四目相对。

    “哈哈”,片刻后,猪神尝试缓解一下尴尬,“那个余,余圣孙,我就出来打个酱油,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对付你。”

    “你这酱油打的够远的。”余生坐在屋顶上,正对着大猪头。

    猪神尴尬一笑,“那啥,我家里正做红烧肉呢,我先回去了。”

    在契约不成立时,猪神随时可以把神思收回去。

    “慢着,你取了二十条人命,想就这么算了。”余生拦住他。

    “这不怪我,他们杀的,我是无辜的”,猪神无辜的眨红眼,“再说,我是附身在猪骨上,也没法赔偿不是。”

    “帮我办件事儿。”余生说。

    “不是,圣孙,您远在东荒,我在中荒,怎么给您办事儿?”猪神说。

    他一点也不想与余生沾上关系,万一被诸神误会他与圣人之孙有关系,那就不秒了。

    中荒作为无王之地,诸神之所以在当初神圣之战中大多活下来,奉行的便是中立,不与任何势力沾上关系。

    “放心,就在中荒。”余生目光深邃,望向前方。

    他所在的屋顶很高,连绵屋檐尽在脚下,一览无余。

    黑云不知何时散去,密密麻麻的星辰出现,点缀着星空。

    “我有一些手下被人掳走了,她们被押送到了中荒,大约在黑市中被交易。”

    余生转过头看着他,“二十条人命,帮我这个忙,不吃亏吧?”

    “可是”,猪神犹豫一下,“中荒黑市成千上万,我上哪儿帮您找去。”

    “她们全是鲛人,这应该很好找吧?”余生说。

    “鲛人?!”猪神一怔,鲛人千百年不在人间出现了,现在居然在中荒被卖?

    猪神有些小心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回去买上一两个。

    “暂时找不到也没有关系,你放话出去,那些鲛人是我的人,胆敢伤她们性命者,我余生虽远必诛。”

    余生的语气坚定,不似作伪。

    猪神心里咯噔一下,忙打消心中主意。

    它点头,“圣孙放心,这交到我身上了。”

    “行了,我走了,咱们再见,不,再也不见。”猪神说罢,不等余生再说,眨眼间双目红光消失。

    只听“哗啦”一声,猪骨散落的到处都是。

    至于被杀害的二十位女子的幽魂,她们漂浮在空中,一致向余生行礼。

    余生忙站起来,恭敬回礼。

    唯有强大执念者方可成鬼,这些姑娘或许早已厌倦世间,或执念不够,在在行礼的同时,身子慢慢消散。

    一时间,她们身子化作粉尘,闪烁着银光,在余生面前如绽放的烟花,释放生命最后的光彩。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这烟花刹那间的美丽,令人人心醉,也令人心疼。

    “祝好”,余生闭目垂头,为她们祈祷。

    虽有照海镜,但他终究不是圣人。

    天有道,万物轮回,若不断横加阻拦,迟早将得到天道的反噬。

    脚下有了脚步声,余生睁开眼,见几个锦衣卫用门板抬出一人,“盟主,这人还有气儿。”

    余生跳下去,借着火把的光觉着这人眼熟。

    那人也认出了余生,他挣扎的伸出手,带着哭腔,“余,余掌柜,我等着你好苦哇。”

    “道士?”余生对这声音不陌生,但不敢认,因为现在的道士快不成人形了。

    道士老泪纵横,“余掌柜呀,你怎么来的这么迟呀,我等你等的好苦呀,快饿成老鼠干了呀。”

    “得,得,怪我。”余生安抚他,“让你查探消息,你怎么被折磨成这模样了?”

    “我不小心被他们逮住了呀,车也被他们砸呀,老鼠全跑了呀。”

    道士委屈极了,“这些天杀得司幽呀,他们不是人呀,他们居然想把我饿死呀!”

    余生听他哭诉的还挺有节奏,几乎唱出来的,不由的乐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

    “报仇随后再说,有吃的没有?”道士语气立刻正常了,殷切的望着余生。

    “吃的?没有。”余生摇头,他问其他锦衣卫,一锦衣卫取出半个窝头。

    道士犹如猫逮住耗子,身子一骨碌从门板上跳起来,抓住窝头就往嘴里塞。

    “慢点儿,慢点儿,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余生说。

    “痕多天”,道士吞下一口窝头,口齿清晰一些,“这些日子,全靠耗子送些零星吃的,我才活下来。”

    “余张鬼,你接没接到我的老叔报新?”道士吞着窝头,又含糊不清问。

    “你老叔?没见到,你还有叔叔?”余生不解。

    “老鼠,一只老鼠没去客栈报信?他身上有我的求救信。”道士好不容易把窝头吞下去,问余生。

    余生看他,“你觉着能送到我手中?”

    除了黑猫和警长,还有多管闲事的狗子,这老鼠能把书信送到就见鬼了。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道士气的跳脚,一只千里迢迢报信,有灵性的老鼠不好找。

    他着急的一不小心被噎住了,“嗝”的打起来。

    “你别着急”,周九凤忙递给他一水囊,“别噎坏了身子,明儿你还有用呢。”

    “你找他有什么用?”余生不解。

    “城里近些天闹耗子,敢情是他造成的,明儿让他挨家挨户逮耗子去。”周九凤说。

    “这成”,余生点头,见后面锦衣卫又抬出一个人。

    余生上前查看,被周九凤拦住了,“朱屠户,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是被打死的,当日我被关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道士说。

    临终前,朱屠户告诉道士,那猪神牌是他家祖祖辈辈供奉的,因此司幽夺取时,他们打了一场。

    “或者说被打一场。”道士说。

    那些司幽用的古老的巫术,不是寻常人可以抵挡的。

    “杀猪,烧猪肴的家里居然供着猪神牌位?”周九凤不解。

    “这便是他的杀猪宴我远不及的原因吧。”余生还是走过去看他。

    在杀猪宴上,有朱屠户在,余生绝对不敢称第一,他还差许多。

    他摆正朱屠户的身子,见朱屠户皮肉已烂,无数蛆虫在上面趴着。

    “唯有心存敬畏,方能做出最美的佳肴。”余生说罢,把锦衣脱下来盖在朱屠户身上。

    “把朱师父好生葬了吧。”

第七百六十五章 小姨夫

    城主后花园,湖心岛上。

    阳光猛烈,蝉鸣不休。

    余生站在亭子下面石桌前,把纸铺在桌子上,不住练着“风”字。

    城主无聊的坐在凳子上,右手端着酒杯,饮着冰凉的绍兴酒,右手手指头挥动着。

    在湖面上的飞剑随着她的手指四移,忽而直刺苍穹,忽而贴着水面划过,荡起一圈圈涟漪。

    “司幽城地处南荒,扬州城在东荒,两城井水不犯河水,那些司幽在扬州城作乱是为甚?”城主不解。

    “别想这么多,反正命案已经犯下,咱们唯一做的就是杀了他。”余生说着,又写就一笔“风”。

    他将纸张抛向空中,纸张毫无异样,轻飘飘落在地上。

    余生不甘心,铺了一张纸继续写。

    城主继续把玩着飞剑,“自从有了你,扬州的麻烦一茬接一茬,你娘莫不是生了个扫把星?”

    “那恭喜你,你嫁给了一个扫把星。”余生百忙之中抬头向她一笑。

    城主翻了个白眼,举起酒坛子倒了一杯酒,望了望冰酒坛的桶,“没冰了。”

    余生随手一挥,水立刻从湖里涌起,在空中冻成冰块,又分成一块一块,稳稳地落在冰桶里。

    做完这一切的余生收回手,头始终没抬起,早已经驾轻就熟。

    这冰还是去除杂质的,城主往酒杯里面放一块,晃了晃尝一口。

    冷冽,爽口,酒香回味无穷。

    在双日齐天,炎热难耐的午后,饮上这么一杯冷冽的酒,城主只觉所有热意全离她而去了。

    她明亮而有神的眼珠子一转,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的问余生,“咱们出去卖冰怎么样?一定可以赚大钱。”

    “好歹也是一城主,怎么整天净想着赚钱的事儿,能不能有点追求。”余生放下笔,弹她额头一下。

    “没大没小。”城主慵懒,不想起身报复他,只能用眼神杀死他。

    “这算什么,我在床上没大没小的时候多了。”余生说罢,将又写成的“风”字抛在空中。

    纸张依旧轻飘飘落在地面。

    城主笑弯了双眼,“写大半天了,一丝风也没有,你行不行啊?”

    “我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余生不气馁,摊开纸继续动笔。

    但城主不饶他,见他黄腔不断,她终于克服身子的懒惰,站起来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小外甥。

    恰在这时,栈桥上来人了。

    为了维护城主的尊严,小姨妈继续用眼神刺杀余生,身子则端正的坐在凳子上。

    王姨脚步匆匆,走进凉亭拱手行礼道:“小姐,锦衣卫们在湖南岸,一天的脚程外撞见了干尸。”

    “多少?”城主眉头一皱,着急问道。

    “不少,它们零零星星的正向北蹒跚而来。”王姨说。

    “让所有人撤回来”,余生头也不抬,“这些干尸只有头部是要害,难对付的很,别白白牺牲,还成了敌人帮凶。”

    “明日,我去干尸队伍后面打探一下,我倒要看看,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余生又写完一张。

    擒贼先擒王,面对源源不断的干尸,唯有找到背后的人,方能解了这次危难。

    城主补充,“通知城内所有武师,捉妖司和捉鬼司,咱们要组织所有人手,做好守城的准备。”

    “也可以在城里招募,告诉南荒逃难来的人,扬州城若破,那天下绝无他们容身之地了。”余生说。

    “是。”

    王姨全记下了,“不过,城里那名为枯的司幽怎么办?锦衣卫还没找到他。”

    她犹豫道:“要不要发出城主令,全程缉捕?”

    余生摇头,道士的事儿让他有了警惕,“这厮危险的很,别凭白牺牲了百姓性命。”

    思来想去,余生又找不到对付他的法子,只能道:“暂时不用管他,等他自己冒出来。”

    王姨点头,刚要走,城主提醒她,“你手里写满东西的纸是什么?”

    “哦,对了”,王姨把手里的纸递给城主,“这是今早上在城内传阅甚广的一份叫什么朝报的。”

    “朝报?”城主疑惑的接过来。

    只见上面头版头条写着:盟主钟情城主!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们这些妖怪来反对?

    往下看,这朝报提到了余生昨日当众告白城主一事,在着重夸一顿余生与城主郎才女貌后,笔者轻描淡写掠过俩人辈分关系,点出了二人无血缘关系,最后把所有反对的人全部打成了妖怪,认为这是妖怪和巫院的阴谋。

    “睁眼说瞎话。”城主点评,“简直一派胡言。”

    王姨笑,“你也觉着他把反对的声音全推给妖怪有些离谱了吧。”

    “不,我是说”,她回头指着余生,“这模样哪里有才有貌了?”

    “没才华能写这一笔好字?”余生把手里的“风”字一丢,依旧毫无动静。

    他继续写,“至于外貌,只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不要太肤浅,你要学会欣赏我的灵魂。”

    小姨妈不理他的自恋,继续看这份朝报,见后面写了周九凤追踪淫贼,置线人于危险之地的内容。

    在这里面,朝报狠狠批评锦衣卫一顿,历数城内许多悬而未破的案件,指出了锦衣卫的无能与懒惰。

    “我还以为这人一味阿谀奉承呢,想不到还敢批评锦衣卫。”城主说。

    话音刚落,翻到后面,城主见这人在写余生昨夜追踪淫贼,大战猪神时,又把所有奉承的词全用上了。

    “咦~”,城主嫌弃的丢给余生,“这夸的,我都你感到肉麻。”

    “正常,因为夸的是你男人,你觉着不好意思了。”余生在城主杀人的目光中把朝报摊开,扫了一眼,若有所思。

    “这人倒也有才,把他揪出来。”余生说。

    “怎么,夸到你心坎上了,亲自见面再感受一下?”城主揶揄。

    “我有那么肤浅?龙屁不是那么好拍的,我是想到一个赚钱的好法子。”余生说,“正好用到这样的人才。”

    “你要用他来卖冰!”城主有神的双眼眨呀眨。

    “不是”,余生摇头,让城主一脸失望,她真觉着冰可以赚钱。

    留俩人在这儿打情骂俏,王姨刚要离开,见一侍女过来,贴耳与她说了几句话。

    王姨眼眸一亮,急忙折返回来,“那位耍鼠戏的道士说,他找到名为枯的司幽的藏身之地了。”

    “这就冒出来了?”余生一笑,大笔一挥,一个“风”字成了。

    他把毛笔放下,“别让他轻举妄动,这次我亲自去会会这位司幽。”

    说罢,纸往天空一丢,不等落下,“嗖”的一声,远处飞剑掠过,将纸钉在柱子上。

    “嘿,你…”余生回头看城主,见她得意的一仰头,领着人先往栈桥去了。

    余生收了笔墨纸砚跟上,刚走到栈桥上,忽听身后“呼呼”响起来。

    众人回头,忙遮住眼。

    只见一阵狂风从凉亭刮出,席卷走亭檐上瓦片,折断小树,压弯老树,枯枝、败叶、尘土漫天飘,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风来的快,平息的也快。

    “这个…”望着空壳的亭子,岛上的狼藉,余生道:“至少说明我的书法更进一步了。”

    “余生!姑奶奶杀了你!”

    “哎,轻点儿,你别乱了辈分,小心我小姨父对你家法伺候。”

第七百六十六章 破鼓

    余生穿一身破衣服,把头发打乱,抓着一根棒子。

    道士苦着脸跟在跟在余生身后,他身上衣服被余生撕烂了,脸还被抹一把锅灰。

    “余掌柜,至于嘛,这可是我唯一穿的出去的衣裳了。”道士扯扯衣袖上布条,心痛的说。

    “你本来就这一身衣服吧。”余生探出头,小心查看四周。

    他从认识道士到现在,他只穿这一身道袍,从不见更换衣服。

    “你知道还撕!”道士说。

    “他已经见过你我了,为接近那厮,不得乔装打扮一番?”余生鬼鬼祟祟望着巷子尽头的大宅子。

    据道士说,他在挨家挨户抓耗子的时候,偶然听一耗子说它见一人从圈里钻出来,掉在了前面荒宅里。

    “有道理。”道士点头,“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脸涂黑?”

    “那不成,我是靠脸吃软饭的,脏了脸饿死怎么办?”余生说。

    他见巷子尽头出来一小孩,背着或者说拖着一大破鼓,在路过荒宅门口的时候看一眼,向他这边走过来。

    道士在身后絮叨:“余掌柜,我觉着你把脸涂黑了更吃香。”

    “你懂个足球啊,我这张脸正好是小姨妈喜欢的。”余生说。

    “足球是什么?”

    “算了,你球都不懂。”余生回过头,拍了拍乞丐,“快,来人了,装像点儿。”

    道士立刻闭上眼,把破碗往前一放,“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

    余生一怔,认真打量道士。

    这是正经瞎子乞丐行乞唱的莲花落,想不到道士居然会,而且抑扬顿挫,曲折有变,比真乞丐唱的还好听。

    那拖着破鼓的小孩在他们身边停,狠狠瞪了余生一眼后,取出三文丢到道士碗里。

    余生察觉到了那小子的敌意,“我不会唱怪我咯”,他嘀咕着,顺手去取那三文钱。

    “去,这是我应得的。”道士打走余生的手,闭着眼继续唱。

    “你的妆还是我化的呢。”余生小声说着,见又有一人施舍给道士一文,不少人还站在旁边听起来。

    “嘿”,余生有些无语了,他悄悄拉了拉道士,“走了,走了,这样子怎么贴近那孙子?”

    枯司幽有瞬间移走的本事,唯有贴近抢了他手杖,才能让他束手就擒。

    道士拉住余生,趁着告一段落的机会低声道:“等一下,别人给钱了,我得把这一段唱完才能走。”

    “你还真敬业。”余生无奈坐下,耳朵听着,不时注意着那荒宅。

    许久之后,人群散去,道士把眼睁开,“想不到我宝刀不老,还能乞讨到这么多钱。”

    他数了数,“成了,够买一身新衣服。”

    余生带着他往荒宅的大门靠去,对挣钱的道士酸溜溜的说:“你收敛着儿,知道脸现在像什么嘛?”

    “像什么?”

    “一朵菊花。”余生说,“你快收起来,别到时候,他没认出你,也被吓着不敢靠近。”

    他们走到巷子尽头的荒宅门前,余生贴着门缝看里面,草木幽深,死一般沉寂。

    他悄声问道士:“你确定里面有人?”

    “确定”,道士点头,“耗子是这么说的。”

    余生还要继续看,忽听背后有人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俩人回头,见屋顶之上一道银光闪过,从虚空中出现一个人,他穿着斗篷,立着个领子,身子裹的严严实实。

    这人头发发白,面容枯槁,双眼处疤痕可怖,而且瘦的可怜,似乎风一吹卷着斗篷就飞走了。

    这不是旁人,正是余生昨夜见过的枯。

    余生关心他,“这大热天,你不热吗?”

    “谢余盟主关心,还可以”,他斜眼望着余生,“不如余盟主有雅致,居然扮起了乞丐。”

    “体验一下民生疾苦而已。”余生说着,把道士推到自己身后。

    他仰着头,“枯,我有一事不明,扬州与司幽素无仇怨,你在扬州城里折腾什么?”

    “我也不想折腾,然而谁让你得罪我主子了呢。”枯冷笑。

    “你主子是谁,居然养瞎子当狗?一点也不如我养丑狗来的可爱”,余生话音未落,身子瞬间移动向枯抓去。

    枯无风自动,不见脚动,身子竟真被风吹一般,被斗篷卷着飞走了。

    若只是如此,他也摆脱不了余生,只见他手一动,方才站的位子瞬间化出一堵墙,挡住出现在此处的余生。

    余生一掌鱼龙百变,把墙打的分崩离析,瞬间又追上枯。

    枯被斗篷席卷着,一直在倒退向后,见余生快上来的时候,随手一挥木杖,脚下的瓦片卷起扑向余生。

    反应迅速的余生一掌将迎面而来的瓦片打碎,但一块碎瓦片掠过他额角时,还是划伤了额头。

    “你大爷!”余生一抹额角,见有血,自以为盛世美颜被毁,大怒。

    在看见枯眉毛一挑,唇角扯出一丝邪魅笑容后,余生更是怒火中烧。

    他脚下一踢,一块碎瓦片踢向枯。

    或许太过愤怒的缘故,余生的鞋也跟着出去了。

    枯不以为意,手杖一挥,让碎瓦片偏离,折向天空,打下一只鸟儿来。

    面对鞋他故技重施,本以为鞋子也会飞走,却不想这次失灵了。

    枯一怔,来不及挥杖确认,鞋子“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他双腿之间。

    余生含恨而出,把鞋都踢飞了,这力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因此即使有斗篷护着,枯的要害还是遭受重创,虽然他们司幽一般用不到这玩意,但钻心的痛还是有的。

    这刹那的痛让枯失去应对,甚至失去了意识和一切防备,他脚下一滑,从屋檐上摔了下去。

    这一击让余生也发愣,他单腿站着,“我这必杀技可以隔空打牛了?”

    意外的余生蹦蹦跳跳来到边缘,探头看下去,见枯在下面挣扎着,不远处躺着他的鞋。

    “卑鄙,居然用这等下三滥招数。”见余生探头,依旧在痛的枯咬着牙怒道。

    “这不怪我,我是无辜的。”余生说。

    见余生装无辜,枯更恨余生了,他见余生要下来找鞋,先人一步,不曾脱手的手杖一挥。

    余生脚下的屋檐登时,幸好余生反应快,在塌陷之前蹦下去,正好稳稳地落在地上。

    只是脚刚落地,赤脚立刻被碎瓦片硌的生疼,他大呼小叫着单腿一跳,故意踩在枯握手杖的手上。

    “啊”,枯的手一疼,松开丢了手杖。

    余生忙把手杖踢走,穿上鞋后捡起来,挥了挥,毫无动静。

    “你当你伏地魔呢,挥什么挥。”余生得意的笑,他走到枯身旁,“现在束手无策了吧?”

    “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嘶~”枯依旧在笑,似乎不是在穷途末路,只是最后因胯下疼的倒吸气让他气势弱许多。

    余生用手杖“啪啪”轻打他头。

    “别他娘的一口英勇就义的语气。你杀人,你偿命,这是天理,不是老子为非作歹要杀你。”

第七百六十七章 风骤起

    “天理?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枯大笑起来,笑声张狂,让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笑你妹”,余生用手掌狠敲枯一棍,现在他为刀俎,枯为鱼肉,见这厮嚣张,余生很不高兴。

    “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余生轰围观的人走,见枯还笑,愤怒的把木杖戳到他嘴里。

    “你笑什么?”他问。

    “呸”,枯把木杖吐出去,“所谓天理,不过是由你们这些人操弄世人的工具罢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扭过头来对余生冷笑,“我们现在有选择由谁来操弄的权利!”

    “会”字落下,枯右手一挥,一把巫力化作的长剑出现他手中,一刀向余生刺来。

    余生反应也快,身子向后以缩,堪堪避过这一刺。

    枯身后的斗篷如人一般,趁机袖筒从身后抱住枯,一把扶起他。

    “司幽少了手杖,照样可以施法。”枯冷笑,手上的巫力化作金光闪闪,似有液体流转的长剑,又长几分。

    他把这把金光剑丢向身后,那斗篷的袖子立刻抓住了。

    “去!”枯双手一指,斗篷持着剑向余生袭来。

    枯则双手交叉,捏一手印,余生身后街道立刻折起来,成了一堵内弯的墙壁,意欲把余生包裹。

    许多围观的百姓措手不及,被抬到高处后,或掉或滑下来,一时间惨叫不绝于耳。

    余生后退一步,一掌鱼龙百变把身后的墙壁打碎,“走,快走,再看热闹,死了本盟主概不负责。”

    说着,余生侧身一个滑步,躲开斗篷刺来的一剑,一脚斜撩。

    除了在上面留下一个脚印外,毫无斩获。

    “余盟主真是爱民如子,如果最先遇见你,我一定选择你作为效忠的主人。”枯认真说。

    他叹息一声,“可惜一切都晚了”,说罢,双手一挥。

    登时,狂风席卷而过,把枯身后街道两旁一切撕碎,屋檐上的瓦片,树叶,酒楼酒幡,茶肆招子全袭向余生。

    余生一招鱼龙百变把袭来的东西打走,看也不看斗篷刺来的一剑,身子一侧,抓住一根酒幡的旗杆,向后一刺。

    斗篷的剑离余生脖子只有一寸,却被旗杆撑住身子,再也前进不得。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本盟主是谁的儿子,区区一件衣服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剑法。”

    余生得意一笑,在斗篷回剑砍旗杆的时候,顺势一挑,与斗篷对起了剑。

    斗篷自然打不过余生,一下子处于下风。

    “哼”,枯冷笑,手印捏的更快。

    在他身后,街道两旁酒肆,茶肆的大酒坛,茶壶纷纷炸裂,碎片和酒水被风裹着也袭过来。

    接着瓦片下的土,两面摆摊的桌凳,乃至地面上铺着的青石,被狂风卷着化成一条长龙,袭向余生。

    “来的正好,你能不用手杖,我还不用笔呢”,余生说着,右手挑开斗篷,左手打一响指。

    立刻,迎面扑余生的酒水,茶水在空中成一立着的漩涡,挡在余生面前,将后面的砖石全部挡住。

    “什么”,枯看到一幕有些懊悔,他一时忘记余生遇水更强了。

    不止如此,漩涡中还分出一股水流,清澈无比,随着余生手指比划,凭空写出一个“风”字。

    枯不知余生此举为何意,但心觉不妙,急忙捏紧手印,在他头顶天空慢慢浮现一头巨大的熊影。

    “去”,余生一声大喝,风字向枯移去,在中间破裂,消散在空中。

    枯稍微松一口气,忽觉不妙,两人之间凭空起风,更狂,更大。

    枯掀起的风与这阵风相比,简直小巫他孙子见到了大巫他爷爷,差的太远了。

    那斗篷一剑不等刺过去,立刻被风吹跑了;被枯招过来的砖石,尘土也转向,全部打向枯。

    狂风三四个喘息之后才缓缓停歇,大街彻底安静下来,在枯所在的方向,堆了个大土丘。

    余生小心翼翼向土丘走过去,区区一个字,居然又这么大威力,这是没想到的。

    刚走近土丘,街头走来一群人,居首的正是大祭司百草。

    他见到土丘后一怔,随即喊道:“余掌柜,小心!”

    余生心下一震,身子急忙向后退,与此同时,土丘崩裂,砖石四溅,若不是余生及时闪开,非得中招。

    在一头金光闪闪的大熊庇护下,枯只是灰头土脸,额头有些擦伤。

    他一指大熊,那头大熊刚要踏步走向余生,在百草头顶出现一头白虎,一跃而出,扑向大熊。

    “二弟,不要胡闹了!”百草急道。

    “我没有胡闹!为了司幽,为了吾族,我必须杀死他!”

    枯擦了擦嘴角,死死盯着余生,“只要杀死他,帮主子一统八荒,到时,我司幽才能成为人上人,恢复往日荣光!”

    余生站在原地,一脸无所谓,方才一个“风”字让枯如此狼狈后,他已经无所畏惧。

    “住口!什么主子,我司幽贵为远古三大人族,岂能认旁人为主子!你快住手,随我回司幽听从城主发落。”

    “还有,我司幽城无上荣光,不是依靠杀人得来的。”任由虎熊缠斗不休,百草走近枯。

    “我相信,只要你我兄弟齐心,潜心修炼,属于司幽成的荣光迟早会回来。”

    枯回头看百草,摇头笑道:“哥,有些东西不是努力,也不是齐心可以夺回来的。”

    他撕开胸口,一道可怖疤痕出现在他胸口。

    枯指着这道伤,“我曾上灵山,同自称有泽被苍生之志的十巫商议共享本属于我司幽城火种的事,却只得到这个。”

    “哥,你太单纯了,这世界只以强者为尊。”枯说。

    “那我们去灵山,夺火种,与余盟主何干?“百草说。

    “我们斗不过灵山,有些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抗拒的。“

    “东荒王的儿子你都敢杀,有什么力量你不能抗拒。”百草道。

    “天道!”枯望向余生,“灵山天帝已然苏醒,莫说犯人,荒王也斗他不过。”

    他一指余生,“现在唯有助主人将余下的两道天道意志合二为一,才能打败灵山天帝,继而三合一。”

    “那时,八荒**将进入新的时代,而司幽城…”

    枯双手一抖,两把闪着火花的剑出现在他手中,“将成为大荒的王!”

    “什么王不王的,我怎么听不明白”,余生掏了掏耳朵,“而且,你不觉着你不是我对手?”

    “呵,胜负未知呢,我可是司幽城千年一来,最强的司幽。”枯说。

    “是吗?”余生一抬脚,凭空一踢,吓的枯急忙夹紧双腿。

    “卑鄙!”见余生鞋依旧在他脚上趿拉着,枯怒道。

    “多谢夸奖”,余生又凭空一踢,吓得枯又夹紧双腿,这一来二去,枯气的脸都红了。

    “哎,你别急,我这就踢出去。”

    然而,枯已经不相信了,他身后出现一圆,这圆由密密麻麻的剑组成。

    但是,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啪”的一声,枯双腿之间再次中招。

    “啊~”,枯双腿夹紧,跪在地上,“你!”

    余生单腿站立,“我告诉你踢出去了”,他自夸道:“这也算我余门独家暗器了吧。”

    “我要杀了你!”枯忍住痛,一跃而起,抬脚刚要向余生冲过去,双脚却迈不动了。

    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地上长出一片藤蔓,缠住了他的脚。

第七百六十八章 白与黑

    百草堂和枯木堂,一主生,一主死。

    脚下眨眼之间从石缝中站出来的藤蔓,毫无疑问是百草的杰作。

    枯挥剑斩断藤蔓,回头指着百草,“别挡我的路,不然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他一指余生,“今日我必须杀了他,怪也只怪他笨,空有天道的意志,却不知如何觉醒。”

    “我,笨?”余生指着自己,觉的很无辜,“我不用觉醒,照样打的死你,来来,你来。”

    “当”的一声,百草一剑挡住枯,“我不会让你伤到余盟主的。”

    “那好,那就让我们兄弟先见真章。”枯的剑反手一转,与百草缠斗在一起。

    “你们住手!”余生喊道,“百草大祭司,你让他过来,我打不死这孙子。”

    “你让我过去,我打不死他。”枯喊道。

    “不行!”百草依旧拦着枯。

    一来二去,喊的久了,余生觉着无聊,索性站在原地在念头中问系统,“系统你大爷,你不会是天道的意志吧?”

    “是吗?”系统冰冷的声音中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余生拍了拍脑袋,“上次窳也为此而来,现在这枯又是如此,干尸莫不是也因此而来?”

    说着,余生摇晃一下自己脑子,有使劲拍了拍,期待来个顿悟,一瞬间把那不知道的东西倒出来。

    “别拍了,脑子本来就笨,别到时候更笨”,系统劝告余生,“再说,万一天道意志苏醒抢了你身子怎么办?”

    余生一个激灵,系统说的有道理,若身体里真有天道那东西,觉醒了岂不占了自己身子。

    占自己身子不要紧,占了小姨妈的便宜就该千刀万剐了。

    “系统,你时刻注意着点儿,若有异样,立刻掐死在萌芽中。”余生说。

    系统好奇,“你如何把他掐死在萌芽中?”

    “我,我…”余生一时语塞,只能扼住他的咽喉,“我把自己掐死!”

    “倒也是个办法。”系统认同,随即觉着不对,“不成,那样我岂不也不存在了?”

    “你放心,我绝不让那厮出现。”系统立刻很严肃的告诉余生。

    在余生与系统沟通时,枯与百草已经斗了不下二十个回合,二人刀光剑影,打的难解难分。

    只有一点让余生很费解,他问系统,“你说两个司幽,会巫术的人,用剑打个什么劲儿?”

    系统没回答,远处的百草却似乎得到启发。他左手一挥,方才被斩断的藤蔓蛇一般缠住枯的双腿。

    枯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身子失去平衡,在恢复时,百草的剑已经指向他的胸口。

    枯这时背对余生,“你还…”百草刚要劝枯束手就擒,却见枯向他一笑,胸口撞上了他的剑。

    “你!”百草整个人呆住了,万料不到枯竟会这样。

    在另一边余生的眼中,便是另一番景象了,似乎是百草一剑刺进了枯的胸膛。

    “我去”,余生下巴合不拢了,“这算什么,大义灭亲?”

    枯身子贴着百草,轻声道:“哥,还记着我让人去客栈传话给你的计划吗?这不怪你,是我要死。”

    百草这才回过神,

    手腕一抖,巫力化作的长剑消散在空中,他抱住枯,“你等一下,我马上帮你治。”

    他手忙脚乱的扶起枯,手掌划出一道绿光,贴在枯的胸口。

    “别白忙了,你知道巫力化剑,刺中心脏后必死无疑。”枯打落百草的手,“哥,你听我说!”

    他贴着百草,悄声道:“干尸三日后围城,坚持不住时往北走,干尸不会追过去,他们目标是余,余生。“

    “哥,你不要懊悔,今日一战,我必须死,真的不怪你。”

    “什么必死,你怎么这么傻!你等着,我去求余掌柜,让他把你复活。”百草抬脚要去,被枯拉住了。

    “不行!”他用尽最后力气,贴着百草说,“我们兄弟要两面下注,他们只要一方获胜,司幽城荣光必回。”

    “荣光!荣光!司幽城的荣光不值得你丢了性命!”百草怒道,他一直不理解枯对恢复司幽城荣光的执念。

    “哥,知道娘怎么死的吗?”枯微笑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那个男人,为了火种,为了巫力,为了登上城主之位,把娘杀了。”

    “我们身体里留有娘亲的血脉,我不容许他一直坐在城主之位上,我也以身上有他的血脉为耻!”

    “我要你登上城主之位,那便是司幽城的荣光!主子答应我,只要事成,他将帮我杀了那个男人。”

    “答应我,成为城主。”

    百草震惊在枯说出的秘辛中,看着枯的双眼失去光辉,“哥,你是白天,我是黑夜…”

    因为黑,所以容纳一切污垢,埋下所有仇恨,行所有恶,背所有罪,只为白天更加白。

    感觉着枯的身子在怀里慢慢变的冰冷,僵硬,百草又回忆起枯离开司幽城时说的话。

    “我一直与司幽城同在,我的离开不是逃,而是为了找回原本属于我们司幽城的东西。”

    原来属于司幽城的东西,不只是火种,还有城主之位。

    现任司幽城主,百草和枯的父亲,并非司幽城人,而是外乡的剑仙。

    司幽城主本是他们的母亲,司幽一族向来以双眼传情孕育后人。

    但到了他们母亲这一任城主时,她想要感受一下男欢女爱的滋味。

    但在司幽百姓眼里,那样的行为是肮脏的。

    恰在这时,他们的母亲外出遇见了四处游历的剑仙,与他在一起做了夫妻应该做的事,并把他带回司幽城,有了他们兄弟两个。在进入司幽城后,为让司幽百姓接纳他,剑仙弃剑,在他们母亲身边修习了司幽巫术。

    不过剑仙整日站在他们母亲身后,被司幽城的大祭司等人忽略,有些不喜,而且不甘心居于城主之下。

    只是在母亲安慰下,这位城主“夫人”才安于现状。

    直到那晚,曾被人盗走,留下一息火苗供奉于大殿的火种彻底熄灭,司幽城主,他们的母亲也死在大殿。

    据在场的剑仙讲,有人盗走了最后一缕火种,还杀死了城主。

    百草信了。

    火种彻底消亡令司幽震惊,所有人群情激愤,誓死要找回火种。

    在这时,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剑仙使出了绝顶巫力,令司幽城百姓折服,登上了城主之位。

    在坐上城主之位的那天,剑仙发誓,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找回属于司幽城的火种。

    “我早应该想到的。”百草轻轻合上枯的双眼。

    火种乃司幽城巫力的源泉,纳火种入体,得到的巫力至纯至净,非后天修炼的巫力所能匹敌。

    一位外乡人,即便是剑仙,即便在城主帮助下,想要拥有那么强的巫力,也得是绝顶的天才才能办到。

    百草一直以为他是天才,却想不到他是一个”绝顶“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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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 朋友

    长街起风了,从东头一直吹到西头,吹的衣衫猎猎作响,吹的头发遮住泪眼。

    一百年前,枯离开司幽城时,百草来不及与他告别,但他知道,他们总有再相见的时候。

    现在,枯正式与他告别了,不会有不期而遇,也不会如期归来。

    在百草悲痛不已时,街角出现一辆马车,停在路口。

    从车上下来三个人,草儿,周九凤以及一位虽然称不上是人,但说不是人不好听的凤儿。

    草儿打着一把油纸伞,凤儿呆在伞下,避开晒人的太阳。

    只是草儿个子太低了,即便她踮着脚把油纸伞举起来,凤儿还是不得不弯着腰走路,滑稽的很。

    凤儿不住说着:“你个子低就不要举伞了成不成,把伞给凤姐,这样我会长不高的。”

    草儿自然听不到凤儿说话,不过她若有所觉,望着四周,“咦,似乎有人在说我个子不高。”

    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在余生身上,双眼之中满含愤怒,如一只愤怒的小鸟,匆匆走过来。

    凤儿为此不得不半蹲着身子,快步跟上去。

    余生心里忐忑,不知什么地方得罪这姑娘了,但对凤儿走路的姿势又忍不住想笑。

    “余生,李猜呢,我要踢死她!”草儿怒气冲冲。

    “在寻味斋呆着呢,她怎么得罪你了?”余生有些奇怪,走的时候这俩妖怪还挺要好的。

    “她…算了,等我去找她算账。”草儿欲言又止,回头见百草抱着一具尸体神伤,“这是…”

    余生点点头,见凤儿已经在愣神,蹲在伞的影子下,皱着眉头盯着枯的尸体。

    余生踏前一步,“我把他复活怎么样,正好我这儿有一笔账还没与他算。”

    百草一怔,抬起头望着余生,又对凤儿的所在若有所觉,“余掌柜决定放过他?”

    余生一顿,“当然不会,你也看到了,他活着就要我命,我留他岂不是给自找麻烦。”

    “既如此”,百草手一抖,手里出现了一把金剑,“余掌柜若复活他,请先把我杀了。”

    他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巫祝齐刷刷一抖手腕,手里皆出现一把剑,静静看着余生。

    余生也望着他们,“你忘记你兄弟在临死之前对你的叮嘱了?”

    “正如我说的,司幽的荣光从不属于城主,也不是火种,而是在万古长夜的远古,用领悟的巫力,守护亲人,守护兄弟,守护同族,守护所有人族部落,帮助人族一步一步开辟荒野,建立的自己的家园,这才是司幽的荣光。”

    百草站起来,“所以,余盟主,若想折磨我的兄弟,请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跨过去!”所有司幽走前,与百草站在一起。

    余生点头,“我尊重司幽的荣光,但是!杀人偿命,更不用说你兄弟杀害了三条人命,包括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我想要一个公道。”余生说。

    “有理,杀人偿命。”百草点头,他低头看一眼枯,手中金剑倒转,在余生觉出不对时,一剑插在左胸上面。

    这一剑虽不及要害,但也绝不是小伤,更不提枯死前说过,巫力化剑,刺中的伤口很难不借药石痊愈。

    “枯已经死了,我作为兄长,现在由我代为偿还。”百草捂住胸口。

    “不过我的命还有用处,所以现在三剑代为偿还,等司幽城事了,再来赔罪,如何?”百草说着又挥剑。

    待他又刺时,余生用旗杆拦住了,低头看凤儿。

    凤儿蹲在地上,手抚摸枯的面庞,却穿过了他的身子。

    “我记起了所有事”,凤儿轻声说,“怀孕时,成亲时,还有被杀死时。”

    不知为何,或许修为有了提升,凤儿的身子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身着凤冠霞帔,楚楚动人。

    草儿见到凤儿这副摸样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嘟了嘟嘴,不仅漂亮,居然还比她高!

    “我恨他”,凤儿站起身子,“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便再也难以忘记他,朝思暮想的都是他。”

    “我整日站在高楼,只为再看他一眼,却再没有见到他。也在那时,我每天只能说一个字了。”

    “不久,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虽不知为何,但也顾不上追寻答案,为掩人耳目,我与一直喜欢我的郎君成亲了。”

    “郎君知道我有身孕,他也相信我不会与人有染。却想不到在成亲那天,他出现了。”凤儿说着已经泪目。

    “现在想来,那是他的孩子吧。”凤儿抬头望着百草。

    用黑布遮着双目的百草低下头。

    “好狠的心。”凤儿不怒却笑,为自己死后居然为此伤心而封印记忆,为自己爱过这样的人而凄凉的笑。

    “我死后执着于化成鬼,逗留在这个世间,居然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凤儿摇头,把眼泪擦干。

    “给我一把剑。”凤儿对周九凤说,周九凤把剑递给凤儿。

    凤儿生疏的举着剑,在枯的咽喉上划下深深一道,又用剑在他肚子上划开长长一道口子,肠子也露出来。

    百草无动于衷,这一切是枯应得的。

    做罢这一切后,凤儿把长剑还给周九凤,回头对余生和草儿说,笑中含泪,“咱们走走吧。”

    余生有不详的预感,点点头,跟着凤儿离开了一片狼藉的街道。

    人流如织的街道难得空空旷旷,他们走在街道上,被风吹动着身子,让凤儿更加动人。

    许多挤在街道两旁店里的人纷纷探出头看凤儿,看凤冠霞帔,一身红衣的姑娘,领着几个人轻快的走在街上。

    一路上,凤儿不时指指点点,说着她生前,儿时在这些街道走过的足迹。

    直到快到一条宽阔街道时,凤儿脚步放慢了,隐隐有些激动,但又极力忍耐住。

    他们刚拐到这条街道上,凤儿又刹那间躲在到了街道外。

    只见街道的尽头,走过来两个老人。

    他们相互扶持着,手里提着一个筐子,筐子里有几样枯枝败叶的菜蔬。

    婆婆站住了,她望着站在街角余生,草儿和周九凤三个,许久不收回目光。

    往前走的爷爷愣住了,他回头望着婆婆,“老婆子,怎么了?”

    婆婆呆呆的说:“我,我好像看见凤儿了。”

    爷爷一怔,继而笑了,“闺女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好,好极了,还穿着出嫁时的凤冠霞帔,特别漂亮。”婆婆望着余生他们,痴痴的说。

    “那就好,那就好,你让她别着急,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过去找她了。”爷爷轻拉着婆婆往前走。

    彷佛这一幕已是平常。

    他们蹒跚的走上台阶,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四人久久不语,余生回头看凤儿,见她蹲在墙角泣不成声。

    余生过去拍了拍她肩膀,凤儿擦干眼泪,她站起来,笑着:“我,我没事。”

    她走到两位老人进去的门前,手摸了摸门环,终究还是没有敲响。

    她走出来,指着门对面的高墙,高墙里面的阁楼,“我与郎君时常隔着街道对视。”

    “直到看到树下看见那厮,一生被他误。”凤儿苦笑,坐在了台阶上,双手托腮,望着天空。

    “我儿时最喜欢坐这儿了,特别在吃街角元家汤饼时,坐在这儿吃起来特别香。”凤儿说。

    因为身后便是家,面前便是宽阔的世界。

    恰在这时,街前飘过一阵香味。

    凤儿回头问余生,“余掌柜,我在你那儿还有不少工钱吧?”

    “当然”,余生点头。

    “那我请大家吃汤饼。”凤儿笑着说。

    “我去”,周九凤站起身,接过余生递过来的钱,跑向街角店铺,用木盘端了四碗汤饼过来。

    所谓汤饼,与前世的面片汤差不多,切的较薄,可以选不同浇头,有三鲜,笋丝、腊肉丝,现在又有了豆腐丝。

    闻起来非常美味。

    “我要豆腐丝,毕竟我在客栈做的是磨豆腐。”凤儿高兴说。

    他们坐在台阶上,望着街道尽头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说笑着,一口一口,慢慢品尝着汤饼。

    这汤饼格外的好吃,“我一定要端一碗回去让小姨妈尝尝”,余生说。

    “嗯,也帮我向城主道个别。”凤儿一擦嘴唇,把碗放下说。

    余生和草儿同时停住筷子,望着凤儿。

    凤儿潇洒的站起身,走下台街,面对余生他们。

    日头已斜,斜阳落在凤儿的身上,让她一身红衣更加鲜艳,“现在到分别的时候了。”

    凤儿看着草儿,“回去帮我向大家告个别,向白高兴,叶子高,富难,虫儿,黑妞,柳柳,还有狗子,黑猫警长…”

    说着说着,凤儿又情不自禁笑着哭了。

    “虽然他们看不见我,却处处念着我,特别是叶子高,告诉他,谢谢他曾粘着我。”

    “谢谢小鱼儿,耐心看我一个字一个字比划,一个字一个字说话,一段一段喋喋不休。”

    “在去客栈以前,我觉着时间是那么漫长;呆在客栈以后,日子过得却是那么快。”

    凤儿闭上眼,回忆起了在客栈的时光,在斜阳下畅快的笑了。

    她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没有你们的陪伴,日子真的很漫长,谢谢,我的朋友们。”

    这些字在空中出现了,凤儿的脚,腿却在斜阳中慢慢消失。

    她最后向余生他们拱手作揖,同字一同消散在斜阳中。

    草儿哭出声,余生收敛起情绪,安慰草儿,“凤儿,去寻找她的新生活了。”

    “要不要再来一碗汤饼?”周九凤叹息。

    “好啊。”

    余生答应着,却听门后传来脚步声,婆婆打开门从院子里走出来,“你们…”她疑惑的看着三人。

    “婆婆,我朋友告诉我,坐在台阶上吃元家汤饼特别香,我们试试。”余生上前扶住她。

    凤儿虽没嘱托,但她直到他会照顾好她父母。

    因为,他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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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 变天

    “所以,凤儿就这么离开了?”

    城主与余生坐在八咏楼檐边,双腿垂下去拨动着风。

    他们沐浴着斜阳,脚下的扬州铺开,远处树林,大湖在斜阳下波光粼粼,一览无余。

    “嗯”,余生点头,他们手里有酒,旁边放着端回来的汤饼,已经空了。

    “有些不舍?”城主看他,余生很少饮酒的,现在却抱着一坛。

    “没有,牵挂而已,希望她轮回后过的一切都好。”

    余生饮一口酒,指着远处的的小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为你我而存在。我们在人生这条路上相遇,结伴一程,各奔东西,为彼此留下一段不能忘却的时光与记忆,点缀我们的人生,这已经很好,不必奢求走太长。”

    “那我呢?”城主问他。

    “你就像天上的太阳,照亮了那条人生路,在没有你的时候,整条路都是黑暗。”余生笑。

    “嘴甜”,城主捏了捏余生的嘴,枕在余生的膝盖上,望着两轮落日慢慢落入西山。

    西山山头挂着火烧云,山下连绵的树林一路铺展开,风景无限好。

    城主长叹一声,“虽然平时见不到凤儿,但她陡然离开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也知道轮回对于她来说,才是放下这一切的新生与真正的开始。”

    “你不舒服的不是凤儿,而是在客栈度过的欢快时光。”余生说,“你深怕随着她离开,时光不再。”

    城主一怔,还真是如此。

    从中原逃难而来,到建立扬州城,再到遇见余生,她漫长剑仙生涯内所有高兴的记忆几乎全部在客栈。

    “那它真的会一去不复返吗?”城主问。

    “会,白高兴迟早要离开的,等他本事见长的时候,他会带着天马离开。”余生说。

    上次白高兴独走妖城,带天马回来的时候余生就知道白高兴有这样的心思了。

    “在安放离开人世后,他的心也无处安放了。”

    余生望着斜阳笑,“只有找到那个足以安放余生,梦想与志向的地方,他心才会不再悸动。”

    “还有怪哉,她的愿望是在妖怪世界开家饭馆。”

    “人终有一别,你瞧这些云”,余生指着天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所以我很喜欢客栈,像一个港湾。”余生低头摸着城主的眉目,“在朋友累了,困了,混不下去时,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家客栈,永远为他们敞开着。

    城主一笑,“以前不觉着,现在觉着你是个小老头,一点儿也不像个十六七岁的。”

    “那你就是老太婆。”余生捏住她的鼻子,被城主羞怒的打开了。

    天渐渐暗下来,从南方飘过来一整块的乌云,以西山为界限,遮住了东面所有天空。

    落日在这块乌云上镶了一道金边后彻底落下去。

    起风了,一阵风吹来,衣衫猎猎作响,城主的长发也被吹起,遮住余生的面庞。

    余生握住秀发,轻嗅一口,“起风了”,他说,“要变天了。”

    “嗯”,城主点头。

    “不如我帮你做一道面食吧,我最喜欢的,或许也符合你的口味。”

    余生低头轻吻她额头,“我还答应过你,要做一道与你记忆中最美的面食一模一样的。”

    话音落下,余生抱住城主一跃而下,风呼啸而过,地面急剧的在面前涌现。

    在快落到地面的时候,余生一闪,稳稳落在地面上。

    余生今晚要做的是臊子面,他前世最爱的面食之一。他至今犹记刚吃到臊子面时心里的惊艳,那感觉就像在心里已经藏了许久的一位梦中情人的面容,然后在现实中见到一姑娘时,“就是她了”那种梦中情人照进现实的惊艳。

    做臊子面最重要的是面,至于浇头,全部切成臊子即可。

    余生选用的是系统兑换的上好牛肉,豆腐,鸡蛋,木耳,树菇以及必不可少的黄花菜。

    全部切成丁以后,将牛肉放到锅里煸炒,放入花椒,酱油,稍后把豆腐之外所有切丁食材放入锅中翻炒均匀,待差不多的时候加入高汤,再焖煮,而后加入豆腐,盐,辣椒与其他调味,搅拌均匀稍煮片刻便成了。

    城主在旁边闻了闻,“嗯,真香,不如让草儿他们也来尝尝吧?”

    “行啊”,余生说,草儿他们现在寻味斋,请到城主府里来也热闹。

    “我让人去请”,城主府出门去了。

    如此一来,余生烧的菜便有些不够了,只能在从头再做一番,面也得重新准备。

    臊子面的面也是有讲究的,正宗岐山臊子面以薄、筋、光、煎、稀、汪、酸、辣、香而著名。

    其中面就占了三样,首先得细长,厚薄均匀,其次得劲道,而且得光。

    待余生把面擀好,切成下锅后,富难,叶子高,草儿乃至周九凤,楚辞他们也来了。

    余生把滚烫的浇头浇到面上,让侍女一一端出去,待为侍女们也备好,让她们自己下去享用后,余生才回到八咏楼。

    “余掌柜,快点儿,快点儿,就等你了。”周九凤迫不及待的招呼余生。

    在臊子面刚端上来的时候,周九凤就已经压制不住自己的馋虫了。

    这臊子面实在太香了,面上红艳艳、油汪汪一层,汤菜、底菜、飘菜,红黄白绿黑,让人忍不住想尝尝。

    “来了“,余生站在自己位子上,”咱们先把酒杯举起来,凤儿勉强也算得上新丧…”

    “扑”,周九凤乐了,“你要这么说,就现在这气氛,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庆祝凤儿死了呢。”

    “你说这凤儿也是”,叶子高举着酒杯站起来,“临走了,还不忘损我,什么叫谢谢我纠缠?”

    “说明你有魅力。”楚辞站起来。

    “也是”,叶子高点头,“不过这话千万不能让黑妞知道。”

    他环顾,见众人都已经举杯站起来,笑道:“好了,让我们一起敬凤儿,祝她像掌柜一样,投个好胎。”

    众人一饮而尽,周九章道:“那有些难了,普天之下,再难有比余掌柜这胎投的好了。”

    “也不见得,可以当掌柜妹妹呀。”叶子高说。

    他回头对余生说:“掌柜的,要真成了,你得把你妹妹介绍给我,我不介意等她长大。”

    “成啊,等我问一下黑妞同不同意。”余生说,叶子高立刻悻悻然坐下去了。

    “行了,该吃面了,待会儿不好吃了。”余生招呼大家。

    众人一听,赶忙举起筷子,挑了一筷子的面入口。

    细长的面条,薄厚均匀,入口筋道,伴着臊子的酸辣油香立刻在口中爆开,让人惊艳不已。

    而酸汤更是臊子面的精华所在,一口汤下去,酸辣爽口,回味绵长。

    周九凤忍不住赞道:“痛快,这面吃的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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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一章 水境

    翌日,黑云压城。

    本是清晨,却暗如黑夜,城墙上的剑旗被风疯狂的撕扯着。

    城外百姓陆陆续续进城,城内百姓聚集在街头巷尾,却不敢高声语,因此城里弥漫着一种宁静。

    忽然,街角传来叫卖声,昨儿刚诞生的扬州朝报现在又叫卖了。

    不同的是,今日的扬州朝报只有一个主题:干尸大军不久将至。

    扬州城的北门已经打开,逃亡者请尽快北逃;同时朝报上也在招募健壮劳力,同锦衣卫上城墙共同抵抗干尸。

    这份朝报几乎刚发下去,方才凝重的气氛便被打破了。

    许多从南荒逃难而来的人,从窝棚里,街角,破庙里钻出来,打包了行囊准备再度踏上逃难之路。

    但也有的难民不动,一年轻人对他父亲说,“爹,我不走了。”

    正在收拾最后铺盖的父亲抬起头,勃然大怒:“不走干什么,在这儿送死!?”

    “死也比惶惶不可终日的强,爹,我想家了,我不想再过这种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年轻人说。

    “家已经没了!”父亲吼一声,冷静下来,拉住年轻人,“走,你哥,你娘已经死了,我不能让你也死了。”

    “有甚区别!”年轻人挣脱父亲,“他们都死了,我们再活着有什么意思,生不如死吗?”

    “爹,你走吧”,年轻人转过身子,“我累了,不想再逃了,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父亲望着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怒道:“留!你就留在这儿吧,死了正好。”

    说罢,他把身上的背囊一丢,“都死了,大家一了百了!”

    “西门家”,街角的人在喊躺在茅草堆里的,曾卖剑与余生的捉妖天师。

    “怎么了?”西门家把盖着脸的斗笠掀开,“这才什么时辰,吵什么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什么睡,若不是天气阴沉,太阳早晒主屁股了。”这人过来拉起西门家。

    “哎,我听说干尸大军马上要兵临城下了,西门家,怎么办,咱们继续逃?”这人问。

    西门家一把丢开斗笠,“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逃什么逃,还有,不要叫我西门家,请叫我西门吹雪。”

    自上次在余生处听过这个名字后,西门家觉着不错,就改成这个名字了。

    “逃了别说对不起我的家人和这个名字,甚至对不起那小子对我的信任。”西门家一弹剑,“走了,杀敌去。”

    “等等,干尸还没到呢。”来人拉住他。

    “你不早说,那我再睡会儿。”西门家抱着剑又要睡去。

    “不过现在城内锦衣卫招募高手共同杀敌,还管饭。”来人说。

    西门家一听,起身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来人问。

    “吃饭去。”西门家头也不回,自从难民逃到这座城后,物价陡涨,余生给的那点钱很快就花光了。

    “嘿,一听有吃的你倒跑得快,等等我。”来人紧追了上去。

    城内漆黑如墨,若不是沿街店铺的点灯,估计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所有百姓苏醒了,他们在街头吆喝着,有拉亲朋好友北逃的,也有呼朋唤友前去的应召的。

    尤其扬州城内原住民,几乎所有年轻人都上阵了,对他们而言,背后便是家乡,便是一切。

    八咏楼上,余生悄悄起了床,俩人昨夜一番折腾,城主在四更天的时才睡着。

    做了一顿精致的早饭,为城主留下后,余生站在八咏楼上独自享用自己那一份,目光望着南方远处。

    睡下开始,那里有东西隐隐的在呼唤着他。

    城主还在沉睡,余生没有把这种感觉告诉他,他把碗筷放下,端详着手中的一页书。

    昨日宴后,在城主府侍女和锦衣卫喊“东荒王天下第一美”的帮助下,余生一页书上出现了“水境”两个字。

    余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一页书放到怀里,取下那把他娘留下的油纸伞,出了城主府,独自走在街道上。

    雨很快落下来,倾盆大雨,似乎要将整座扬州城淹没。

    身边的百姓抱着头,从余生身边匆匆跑过,不少百姓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躲雨,望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这天气太不正常了,往日里,即使再乌黑的天空也有光明,现在却比夜还黑。

    在两旁店铺灯光的照耀下,余生握着油纸伞,独自走在街道上,身上却干干净净,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水落成河,河却在余生的脚前自行让开。

    百姓们知道,面前这人便是他们面对干尸大军唯一的希望了。

    很快,路上已经很少见到人了,但在城主石像下的招募处,许多百姓在冒雨排着队。

    周九凤在人群里面忙碌着,周围的锦衣卫努力的护着灯笼,不被雨打湿。

    余生一笑,打开油纸伞,径直向南出城门去了。

    余生喜欢雨天,雨水让他亲切。

    置身于雨中,身上毛孔全部张开,贪婪呼吸着雨天的湿气,就如鱼儿在水中呼吸时的畅快。

    不止如此,似乎天地间但凡有雨,有水之处,余生都可以感觉到,只是这种感觉有些朦胧罢了。

    在经过城南门外的石桥的时候,余生停下来。

    他俯身望着桥下,桥下无声,双目虽看不见,但他凭着对雨的亲切,他清晰感觉到无数条的鱼儿在水中游。

    他轻吹口哨,“唿儿”,登时有破水声,数不清的鱼跃出水面,打破水面安静。

    余生又回头看一眼,扬州城墙已然看不见。

    他点上灯笼,想要照亮前路,但在灯刚亮起的刹那间,一阵风吹过,刮着雨径直钻进伞里,直接把灯浇熄了。

    “嘿”,余生诧异,雨水听他号令,平日落不到他身上,今儿怎么一股邪风就让它们把灯浇灭了。

    余生不得其解,索性弃了灯笼,打着油纸伞抹黑向前。

    还好有雨水在,余生借助雨水,尝试着将身子观感延伸出去,何处有坑,何处有台阶,竟然“看”的一清二楚。

    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在沉浸下去,不断尝试后,余生的感觉延伸的更长,更远。

    借着雨水“照明”,余生且行且走,路上遇见不少妖怪,它们仓仓皇北逃,对余生视而不见。

    唯独一个黄色身影的妖兽,在见到余生南行后停下来,眨着大黑眼珠子上下打量余生,呆萌呆萌的。

    余生见到它也是一怔,“哟,这不是跑得快嘛,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七百七十二章 闲敲棋子

    这头妖兽颈部细长,大眼睛,大耳朵,酷似鹿,呆萌呆萌的,余生上次去妖城时见过它。

    “仗着自己跑得快,你倒是挺能跑的。”余生赞道,他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这厮。

    呆萌小兽对余生也有些熟悉,好奇的走前几步,歪着头打量他。

    “你不是什么不祥之物吧?”余生想到某种可能,“传说中的扫把星,哪儿有你,哪儿就有灾难。”

    小兽翻了个白眼,转身要继续赶路。

    余生向他告别,“下次若再遇见,我请你喝酒。”

    小兽折回来,望着余生。

    “这不算”,余生不理扫把星,沿着大道继续向前。

    呆萌小兽眼珠子转了转,抬蹄子钻进旁边的山林,等余生转过一道弯时,又撞见了它。

    “得,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送你一坛酒。”余生从客栈系统里兑换一瓶酒,打开封放在地上。

    待余生离开三步后,小兽凑近闻了闻,伸出舌头舔起来。

    “喝完了赶紧跑,再见了。”余生向它摆摆手,继续向前。

    这里的路他已经陌生了,余生从来没有到过扬州以南这么远的地方,不过这风景还不错。

    雨水连绵,让余生对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甚至一草一花一木他只要用心都看的见。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余生不用回头也知道,方才讨酒喝的跑得快又跟上来了。

    余生回头,“你不是要逃走,怎么又回来了?”

    跑得快自然不回答,它只是吐了吐舌头,好奇的大眼珠子眨呀眨,似乎在问余生为什么去送死。

    “最后一坛酒,再要不给了。”余生无奈,又丢给它一坛,“喝完了赶尽逃命去。”

    余生打着伞又走半刻钟,跑得快再次跟上来,这次余生索性不理它了,反正见到那些干尸后它自会去逃命。

    沿着官道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在对他召唤的东西提示下,余生离开官道,折向一片竹林,刚准备进去,见茂密的竹林里钻出几个干尸。

    这些干尸身子已腐朽,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有的白骨也露出来,双目里尽是妖异的红光。

    不过这些干尸不理会余生,径直向前面去了。

    余生索性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等这些干尸把跑得快赶走。

    干尸们确实向跑得快追去了,如饿了半年陡然见到肉的狼,嘶吼着,张牙舞爪,恨不得把跑得快撕了。

    跑得快呆呆的站在原地,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干尸,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哎,你…”余生见他呆立在原地,竟然对扑过来的干尸视而不见,急忙出言提醒它。

    只是话没出口,只见黄影一闪,跑得快钻出了包围圈,向余生这边跑过来。

    余生这边的竹林在不断的出现干尸,它正好来了个自投罗网。

    不过跑得快不慌不忙,又一个旋转,跳跃,挣脱这些干尸,向南面官道上跑去了。

    身后的干尸循着气味追上去,一时间在跑得快身后挂了一串干尸。

    或许觉着还不够多,在见到余生身后的竹林又出来一群后,跑得快蹦蹦跳跳的折回来,又挂上一圈离开了。

    “你还玩的兴起了。”余生见这厮游刃有余,索性不管它,转过身进了竹林。

    竹林密集,油纸伞自然用不了了,余生合上伞,当作拐杖在竹林里穿梭。

    穿林打叶声不绝于耳,余生闭上眼,见许许多多的干尸在竹林里穿梭,掠过竹叶时的“沙沙”声如同蚕在啃桑叶。

    余生在漆黑的竹林中穿行,每次都精准无比的躲开钻出来的干尸,而这些干尸也对余生视若无睹。

    借助雨水,余生的视觉还穿透了竹林,见山头有一座石桥,石桥过后有一块巨石,高高翘起,凸出竹林。

    在巨石最高处有一竹亭。

    竹亭里有三个人在等着余生,居首的是一佝偻老人,穿着一身黑衣,坐在石桌前,手里捏着两枚漆黑围棋子儿,“哒哒”闲敲着,目光望着外面的雨以及竹林。

    在余生看他时,他若有所觉,目光望向余生所在的方向。

    “你来了?”他笑着说。

    “我来了”,余生说,正是这老东西一直在默默召唤着他。

    余生与干尸擦肩而过,他可以预料到,这些干尸正如潮水一般向扬州城涌去。

    待上了石桥,余生又打起伞,他“看“到桥下有流水,水中有金鲤,在自由自在畅快的游动着。

    “雨沾身不湿,何必打着伞?”老人在竹亭里问。

    余生一笑,“下雨打伞,本应如此,若违背了,岂不破了这美好的意境?”

    “人呐,就这般自作多情,常把所思所想融入情境中,就以为自然也是如此了,但在自然心中,他们全是疥癣。”

    余生正循着巨石造出来的台阶一步步上去。

    老人便指着这台阶,“便如这巨石,浑然一体,乃天道所化,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更可恨的是有些人还企图窥探天道,殊不知天道无常,诸神不能忖,万法有序,世人不可度”,老人说。

    “天道视众生如蝼蚁!”老人似乎对世人忖度天道很不满。

    “你很了解天道咯。”余生顺着巨石上凿出的台阶走上去。

    “我,不,我们就是天道。”老人看着余生,“我们秉天道意志而生,降临世间为的就是维护天道,让大荒重回天道正途。”

    “天道正途?”余生心想天道现在走歪了?

    老人以为余生有疑惑,傲然道:“我便是天道正途,本来你们也是的,但一个沉迷人间,一个沉迷香火,着实让我失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余生把伞收起来,坐在老人对面。

    “要有光。”老人话音落下,竹亭立刻亮如白昼,和煦的阳光落在余生的肩头,照的巨石下的竹林青翠。

    周围没有光源,似乎这光凭空而来,天上依旧黑云滚滚,瓢泼大雨落不停。

    这些老人和他身后站着的俩人也看清了余生的长相,老人闲敲的棋子停下来,看着余生有些楞。

    “怎么?”余生问。

    “你比我相信中的还要年轻。”老人补充一句,“还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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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节 对弈

    “你大爷”,方才闲散,安静的余生拍桌而起,“再说我丑,信不信我抽你。”

    佝偻的老人愕然,想不到余生居然这般没涵养。

    他皱起眉头,“小小年纪,一点也不懂得尊老爱幼。”

    “耄耋老人,以貌取人,简直为老不尊。”余生坐下。

    论口才,他余生还没怕过谁。

    “你…”垂手恭敬站在老人身后,眉宇之间与百草有些肖像的中年男子踏前一步,双目怒瞪余生,“说话客气点儿!”

    “你也客气点儿,别以为长的有些…咦,你是百草枯兄弟父亲吧?”余生认出来,毕竟昨儿刚跟枯斗了一场。

    中年男子不语,只是从不知鼻孔还是嗓子“哼”出一声,冷冷盯着余生。

    “司幽城主,久仰大名”,余生嘴上这般说,身子却端坐着不动,“我早想认识您了,非常想看看给儿子起名百草枯的人多没文化,顺便告诉你,你儿子因为杀我,被他哥杀了。”

    中年男子早已知晓,神色不变,只是道:“我待会儿便替他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他哥杀的你找我干什么,对了,听说你媳妇被人杀了,有没有报仇?”余生饶有兴趣问。

    中年男子一顿,望了望同他站在一起,手腕脚腕上系着铃铛的旱魃,含糊的说一句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余生把手放在耳朵,大声喊道。

    中年男子不说话了,余生好心道:“报仇要早点报,而且你报仇也简单,直接抹自己脖子就成。”

    “胡说八道!”中年男子几乎不用想也知道余生话中何意。

    “谁胡说谁王八。”余生笑,“反正这话是你死去的儿子说的,你俩总逃不过有一个是王八。”

    “不对”,余生一怔,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是逃不开,你俩都是王八。”

    “你!”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剑刚要出鞘,被佝偻的老人按住了。

    老人看着余生,“你还真是不尊老爱幼,知道他谁吗?白帝城主之子,你父亲师父的儿子,按理说,你应该叫他师叔。”

    “是么?”余生一怔,上下打量中年男子。

    他突然一拍桌子,怒斥老人,“你这不懂尊老爱幼的老东西,刚还说咱俩同属天道,他是我师叔,不也是你师叔?”

    “快,站起来,让我师叔坐。”余生轰他,嘴里还念叨,“你这老头,越活越回去了。”

    佝偻老人再次愕然,“莫不是天道不说话久了,憋坏了,才生出你这么个伶牙利嘴的东西来?”

    “什么天道意志,我就是说我。”余生说。

    “若不背负天道意志,你怎么会来这里?”老人问。

    “也是”,余生想不出别的答案,无奈道:“那咱俩人还真是一丘之貉。”

    同中年男子站在一起的旱魃看余生,心想这人伶牙利嘴起来居然连自己也骂。

    “茶好了”,余生目指旁边泥火炉上的茶壶,说了这么多无用的,余掌柜有些渴了。

    旱魃亲自上去为二人沏茶,余生扫竹亭下一眼,见数不尽的干尸正在源源不断越过山头,去向扬州。

    “这些干尸,你造的孽?”余生问。

    “不是,司幽城的司幽和灵山邪巫做的。”老人手里把玩着棋子儿,指了指远处。

    远处一片漆黑,但余生借雨水看见五个一身漆黑,浑身散发着邪气的人站在山巅,手里握着高高的招魂幡。

    他们骑着马,静静站着,身后干尸潮水般涌出。

    “厉害呀,居然还笼络到了灵山的人。”余生说。

    “呵,灵山那位沉浸在香火之中把脑子熏坏了。巫力本为我所有,他居然派巫祝来寻我。”老人摇头。

    当时老人尚未觉醒,正躬耕于南荒,在巫祝前去擒他时,失手把他杀了,索性就收了魂魄想要回去复命。

    “老夫天道的意志便在那时觉醒的,那几个巫祝被我巫力侵蚀,甘愿供我差遣。”老人得意。

    “啧啧”,余生摇头,这几个莽夫,若捉活的回去,估计就没今日事了。

    “你怎么不去报仇,找我作甚?”余生接过旱魃的茶盏,谢一声。

    “那厮在灵山上坐享数不清的信徒供奉,每日得到的信仰之力挥霍不掉,我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老人盯着余生,“只要把你吃掉,集合两道天道意志,我才斗的过他,才能将维护天道正途。”

    “再来一杯”,余生招呼旱魃。

    “要我命的人有很多,不得不说,你这理由是最不要脸的。”余生说。

    “还维护天道正途,什么是天道正途,天道告诉你了?”

    “我就是天道,我认为的正途便是正途。”老人说。

    “你认为的只是你认为的,不是天道认为的。有人还认为牛哥力学正确,不还被一白头发老头推翻了。”

    “牛哥力学?”老人不解的望着余生。

    “你看吧,这都不知道,还想代表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天道?”余生得意说。

    系统在念头中为老头鸣不平,“你大爷,用前朝的剑斩今朝的官,你唬人也得讲点道理吧。”

    不等余生回答,老人一摆手,“我现在不知晓,不代表把你吞了以后不知晓,只要夺得另两道意志,我将无所不能!”

    佝偻的老人说到此处,兴奋的腰背都挺直了。

    “说白了,你就想要力量而已,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余生叹气。

    “是又如何?”老人望着余生。

    余生见竹林里的干尸不住穿梭,不知有多少干尸去了扬州城。

    此外,余生凭借雨水察觉到,在巨石下,光照不到之处,不知何时静静站了一位同邪巫打扮一模一样的人。

    莫不是暗中保护老头的?余生若有所悟,回头问:“你不是我对手?”

    “荒谬,你一天道意志不曾觉醒的小子,我会斗不过你?”老头觉着被侮辱了。

    “既如此,你弄这么多干尸作甚?”余生指着竹林下。

    老头一怔,继而笑道:“你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傻,还挺聪明。”

    “谢夸奖,你要多说几句这好话,指不定那意志我就双手奉上了。”余生眉开眼笑。

    “不过我不是斗不过你,而是抓不住你。”老头说,“身为东荒王之子,你若想逃,天下无人留的住你。”

    “所以你就弄了些干尸围攻扬州,逼我束手就擒?太大动干戈了吧,你一个人来我都不敢丢了他们自己逃。”

    “你太高看自己了,这些干尸为灵山那位准备的,你属于搂草被打的兔子。”

    老头饮一口茶,“好了,茶也喝了,聊也聊了,让你坐以待毙,估计你也不愿意,我又懒得动手,不如来点文雅的?”

    他一指天空,“咱们以夜空为枰,以众星为子,以天道为誓,对弈决你的生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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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四章 莽夫

    “凭什么决我生死?”余生很不服气,“若决,也是一决生死。”

    老头微微一笑,手向棋盘上一拂,“若一决生死还用得着对弈?这一手,你成吗?”

    在他收手时,天上一片黑云被驱散,一块方方正正的星空出现在世人面前,众星闪烁。

    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潮水般干尸大军,正做着战前准备的城主,余诗雨与众多锦衣卫也注意到天空异象。

    只见在这块方正星空上,一道道银光凭空出现,横纵划过勾勒出一块棋盘。

    登时,方才还喧哗的城墙和城内安静下来,所有人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这,这是棋盘?”一同上了城墙的烟城主问。

    众人不语,城主望着星空下地方,一脸的担心,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绝不是寻常的仙人。

    余生头上有竹亭,看不见。

    他只是看老头一眼,见他一脸自信的微笑,不由的眨了眨眼,继续望着棋盘,心里嘀咕,“莫不是我看不见?”

    不成,输人不输阵!

    余生点头,“嗯,这一手着实不赖,线条纵横笔直,错落有致,弄它很耗费精力吧?”

    老头得意的一捋胡子,笑道:“公子谬赞,弄它不需要太多精力,举手之劳而已,现在你……”

    余生以为自己蒙对了,他敲了敲棋盘,“榆木的吧?你这手艺是不赖,但与决生死有什么关系?”

    老头表情僵住了,他挂在脸上的得意似在嘲讽他自己自作多情。

    “砰”,老头一拍桌子,头上竹亭棚子“轰”的炸个粉碎,老头头也不抬,怒道:“我说的是天上!”

    “天上”,余生一看天空,恍然大悟,“哦,你说着这个,早说呀,你早说我就明白了。”

    老头露的这一手,弄死余生绰绰有余。

    不等老头说话,余生一推棋盘,“成,你厉害,你说话,不过对弈围棋不成,我压根不会。”

    余生看着老头,“做人得讲良心,我不会,你总不能欺负我吧?”

    老头怒气稍解,不耐烦的望着余生,“那你说比什么?”

    若不是怕有黄雀在后,老头早出手把余生结果了,哪还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比象棋。”余生说,论围棋,余生也就比狗子强点儿,他唯一擅长的棋类也只有象棋了。

    “象棋?”老头皱眉,他不曾听过。

    这下余生胜算又有几分,“对,就是象棋”,余生手一挥,瓢泼的大雨中飞过来一柱水。

    待落在俩人面前石桌上的时候,水已经成了方正如棋盘的冰块。

    余生在冰上划出痕迹,又挥手,不断的有冰做的圆形棋子儿落下。

    “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线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这便是象棋。”余生一指棋盘,“如何?”

    他见老头沉默不语,笑道:“我呢,你也知道,不是很聪明,你不同,你是块老谋深算的老姜。“

    见老头还在沉吟,余生握住油纸伞,“若这样你也不敢下,我也不勉强,咱们直接手上见真章,只是日后传出去,哎…”

    他叹气一声,“对你名声不大好,莫忘了,你可是要成为天道的男人。”

    “呵,莫激将”,老头从棋盘上收回目光,“老朽只是揣摩下,现在已然明了。”

    他的手向旁边竹林一挥,“咔擦”,几具干尸的大腿登骨登时断了,飞到了老头身边。

    白骨经过他手后立刻成了黑色棋子儿,被他一一放在余生划的棋盘上。

    把棋子儿摆好后,老头手一拂,天上棋盘换成象棋盘,白棋黑字儿,黑棋白字儿,三十二颗棋子儿严阵以待。

    “你年纪小,你先请”,老头自信说。

    余生心里犯嘀咕,常言道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老而近妖,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头看起来很有把握呀。

    “慢着”,他道,“咱们得说清楚了,你若赢了,天道意志你拿走;我若赢了,你放我走,而且把干尸退回南荒。”

    “一言为定。”老头自信满满。

    “以天道为誓?”

    “以天道为誓,我们若违背此誓,甘受天道责罚。”老头笑着很灿烂。

    俩人皆话里有话,全在打着小算盘,以致于一时没想到对方话里的矛盾。

    “好,请了”,余生话音落下,“啪”,当头一炮。

    中年男子望向头顶,星空上的棋局也变了,只见星空下的炮落下后,荡起星光一圈一圈的涟漪。

    老头从容应对,刚把棋子儿落下,余生不假思索的“啪”,当天一炮敲掉了老头的卒。

    前世,余生棋艺精湛,素有“悍将”之称,这不仅是自封的,也是别人封的,足见余生下棋搏杀的凶猛。

    当然,别人送余生的外号是“悔棋悍将”。他不仅经常悔棋,而且在悔棋争吵时凶猛,别人很少争的过他。

    此外,余生还擅长把盘面变化复杂化,虚虚实实,不止迷惑对方,有时候余生自己也被迷惑了。

    但老头不知道,他见余生落子有声,杀伐决断,被唬住了,忙收敛心神,沉下心应对。

    扬州城墙上,起初见星空下是一围棋盘,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不认识的棋种,众人不免面面相觑。

    “这绝对是余掌柜的主意。”叶子高很肯定。

    他们见一炮打在卒身上,那黑“卒”登时散了,爆发烟花一般的星光,效果十分好。

    余生又一炮打死一卒,被老头的车杀了后,问道:“老头儿,你死前年纪多大?”

    “六十有三”,老头捋胡须,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强,“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才十,十五,你说你是不是得让着我点儿。”余生说着,想要把被撞掉的炮取回来。

    “哎,落子无悔。”老头按住他。

    “你这老头不懂得尊老爱幼。”余生说罢,也不悔棋了,另一个炮迎面出击。

    “你也不懂。”老头没好气的说,这小子方才那张嘴一点儿也不尊老。

    “爱幼是美德”,余生车马全押上,大举压境。

    老头一点儿也不急于进攻,连环马摆开,想要让余生知难而退。

    但悍将之名不是白来的,余生“啪”,直接一炮把对方一匹马撞掉了。

    这让老头有些迟疑,这小子真的在决生死?这也太武断了,在他看来,炮相对于马要有用一些。

    他思虑许久,觉着余生在胡走后,才半信半疑的把那炮用马蹬了。

    他这边刚落子,余生那边“啪”,一车直接顶到他马旁边,摆明了要那只马的命。

    老头用车护着,“啪”,余生毫不犹豫的把马撞掉,让两车相见。

    老头不由的抬头看余生,心中游移不定,觉着这小子不是莽夫,便是有阴谋。

    他却不知道,余生压根不觉着这盘棋可以决他生死,以天道为誓又如何,他只说献出天道意志,可没说献出生命。

    又迟疑半响,老头才小心的把余生的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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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北溟之王

    苍穹之下,黑云之上,星空之间,战斗正酣。

    扬州城内,虽不知这棋的名字,但众人看的明白,白子太过杀伐果断,以致于杀敌一百,自损三千。

    以众星为棋,这么大的阵仗,虽不知代价是什么,但胜负绝对很重要。

    眼见余生的棋子一枚一枚消失,余诗雨不由的暗自为余生着急,“这小子,在胡乱下什么。”

    城主摇头,周九凤在旁边为余生解释,“或许,这棋是谁先没子儿了谁赢?”

    烟城主回头看她,“这话你信吗?”

    周九凤吐舌头,听城主道:“似乎象与士不能过河,兵卒有去无回,将帅只能被困在田中。”

    周九凤依着城主的讲解,对星空下的对弈有了大致认识,“啊呀,那余掌柜岂不是没几颗子儿可走了?”

    凤姐也看得出来,与余生对弈的老头更看得出来。

    他现在知道了,余生的大杀四方,不过是装腔作势,水平高不了多少,他方才多虑了。

    以他的走一步算十步的谋略,对付余生这毛头小子绰绰有余。

    老头因此放下心来,以闲庭漫步的雅致对付余生,甚至不急于把余生逼到死地,而是一步一步的把余生棋子蚕食。

    “余公子果真名不虚传。”老头笑着说。

    “此话怎讲?”余生也不急不徐。

    他把一勤勤恳恳的兵撞上一士,让兵成了一个有理想的兵,背负着身后帅直视的目光,直面对方大将。

    老头用马把余生的兵踢掉,“脑子是不好,你就这么点水平,居然还敢与我对弈。”

    “不过这也不怪你”,在余生把最后一车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楚河的时候,老头马又前进,把车卡住。

    他继续道:“你娘就鲁莽的很,你现在成这样,全是她遗传的。”

    “嘿,你等着,我得把这话转述给我娘,让她好好收拾你。”余生说。

    “那你怕要失望了。”老头指了指天空,“知道黑云背后为何是星空吗?”

    余生一怔,倒也是,按时间来算,现在应是白天,黑云再黑,背后应当有阳光才是。

    “为什么?”他问。

    “因为太阳不出来了。”老头口上说着,手里落子不停,对余生最后一个车围追堵截。

    “你老糊涂了?”余生鄙夷的看老头,说的全是废话。

    “呵,知道太阳为什么不出来吗?”老头把一匹马摆在余生车面前诱惑他。

    以方才余生下棋的风格,他必然要吃的。

    “为什么?”余生毫不犹豫的把马吃掉。

    “因为他们今儿要把你娘囚禁起来。”老头说罢,举起象神气的拍在余生车上,把车吃了。

    扬州城墙上一片惊呼,现在余生除了不能过河的棋子儿外,别的棋全没了。

    “余掌柜要输了!”周九凤惊道。

    锦衣卫和临时聚起来的守城将士慌张起来,为对弈结束后不可预知的灾难而担忧。

    城墙上的惊慌也传染到了城里。

    无数抬头望天空的百姓方才还心有希望,以为余生胜了可以救扬州于水火,现在却满是绝望。

    不少人忧心忡忡,“完了,完了,余盟主也不是这些干尸的对手。”

    “他不会把扬州输了出去吧?”城里百姓人心惶惶。

    “大呼小叫什么!”城主回身呵斥所有人,又瞪周九凤一眼。

    她握紧剑柄,望着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干尸,“这一战必不可免,大家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千万别心存侥幸。”

    “是”,周九凤赶忙端正态度,应一声。

    余生心思却全不在棋盘上了,他惊讶的望着老头,“你,你说什么?”

    “我与三足金乌约定,在今日,他们将把你娘囚禁起来。”老头漫不经心说。

    “怎么可能!”余生说,三足金乌乃东荒王所辖。

    “莫忘了,吾乃天道,在我面前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老头饮一口茶,“一头三足乌或许不是你娘对手,但十头三足乌联手对付你娘便占得了上风。”

    余生震惊的合不拢嘴,他望着漆黑的星空,又低头看老头,依旧不可置信。

    老头捋着胡须微笑,很满意余生一脸的震惊,“顺便告诉你,只要你娘被囚,东荒王也将易手。登上王位将是被你娘困于北溟深海的北溟之王烛阴。”

    “烛阴?”余生惊讶的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嘀咕着这个名字。

    “你这东荒盟主今儿也到头了。”老头用手指头敲了敲棋盘,“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

    余生心慌不已,注意力早不在棋盘上了,只是低头盯着棋盘,消化着方才老头所说的。

    东荒王作为余生的亲娘,是他横行东荒,对抗巫院,坐上盟主位子的最大后台与依仗。

    东荒王若真被三足乌囚禁起来,余生即使今儿逃过一劫,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还不能逃回海上,若老头所言不假,四溟之王的位子真换了主人,这北溟之王绝对饶不了余生。

    老头用轻敲棋盘,“余公子,该你走了。”

    头里一团乱麻的余生收回目光,盯着棋盘,心里安慰自己,远虑暂且不提,还是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心中想着,余生盯着棋盘的目光忽然一动。

    他发现,自己的帅正直面对面的将。

    将帅见面了!

    余生大喜,举起帅的棋子儿,“啪”的盖在将上,“哈,你输了!”

    老头心里一震,急忙低头看棋盘,但上下左右端量半响,不知道自己输在了何处。

    他伸手一拨,把余生的棋子推走,“我怎么输了?倒是你,这帅怎么出来了。”

    “将帅不能见面!现在见了面,又轮到我走,你不是输了?!”余生高兴的说。

    “你小子什么时候说过将帅不能见面了?!”老头把棋子儿一丢,对余生怒目而视。

    “小子,输了要认,若不然,天道不饶你!”他咬着牙说。

    “将帅不能见面是象棋的基本规则,我肯定说过。你这老头,输了不认账,蔫坏,蔫坏的。”余生嚷道。

    老头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说过了!你这小子,跟你娘一样无赖。”

    “我说过就是说过,你老头耳背,可不能怪到我身上。”余生坚持。

    “嘿”,老头气的浑身发抖,他回头问中年男子与旱魃,“你们听见他说了?”

    “没有”,俩人一起摇头。

    “这俩人是你的手下,作不得证,我一定说过。”余生一口咬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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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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