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仙人世间 · 兰若寺
既然是神话传颂的世界，这个兰若寺自然就是那个兰若寺了。
自古有之的神话，不以岁月光阴的推移而消弭，唯有持神话者自己消亡才会灭去，但是诸大圣的神话并不完整，他们的神话更多是依托于其余天尊的神话。
但不论是谁的神话故事，兰若寺要面对的那个白发童子，显然就是它的劫。
李辟尘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兰若寺的故事中，有一个行走在人间斩妖除魔的道士，他是半路出家的判官，手里拿着一柄轩辕剑。
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轩辕剑，那么来历或许和当年斩妖展露的手段相仿，不过是呼唤铜汁铁水浇筑出的名字而已。
李辟尘笑着，看着仙祖那搬砖啪的一声砸了进去，兰若寺里烟尘荡起，摇摇晃晃，里面应该有个千年的树妖，当然，原本是故事中，那是个有道行的夜叉。
李辟尘看了看里面，那确实是个夜叉。
夜叉啊，那自然要请八部天龙中的夜叉护法尊王来降，那位当年李辟尘也是见过他的。
不过那还是仙人起卦升灵山时候的事情了，久远，太久远了。
于是一念转走，这世上总要有人收拾残局，而那位夜叉护法尊王来了，听闻李辟尘召见，不敢怠慢，连忙对释迦牟尼佛祖道：“世尊召我，不敢不去。”
佛祖颔首，于是夜叉护法尊王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近万年渡过，他也化为大圣，八部天龙中位镇一方，而在佛门的划分中，夜叉分为善恶两种，一者持佛兵，一者汲人血。
天空万圣中，佛陀（接引）在此，夜叉王来此见过祖佛陀，祖佛陀便向他苦笑一声：“好教你来打甚么白工，仙祖若是闹得大了，自有我下去帮衬，你且回去吧。”
夜叉王苦笑：“回禀祖佛陀，可不敢回去，是太乙世尊召我，我又岂敢不来。”
佛陀便也叹了一声：“那便在这里看。”
夜叉王道：“此是哪里的神话？”
佛陀不语，夜叉王便不敢问了，他定眼一看，见到下面那兰若寺中有个千年道行的小夜叉，便是冷笑一声，只等待仙祖动怒，他便下去，一叉给那小夜叉脑袋开瓢。
边上万圣中有人道：“可得有点眼力见。”
夜叉王连连点头：“太乙世尊召我，侍奉仙祖行走，绝不敢有半点怠慢，诸位放心。”
他不敢说护持，毕竟那位哪里需要他的护持，他只是打扫一下战场，以免那些烂肉污了仙祖的耳目。
何况这里万圣皆在，暗中还有数位天尊关注，要说护持，倒也轮不到他一个后来者。
那人间中。
此时兰若寺的门牌被板砖砸了，只觉得是来了活口，正是欣喜，连忙呼唤那些鬼魔出去接待。
于是李辟尘便见到了鼎鼎大名的聂小倩。
天上某位存在神色微变，最后叹息一声，不敢下界来管。
神话没有，重衍便是，便让仙祖闹腾去吧。
李辟尘身后有声音传来，原来是个书生，这倒也是奇怪，不论是谁先到这里，那姓宁的书生总是晚来一步，但却又从不落下。
这是神话中的设定，故而必然会遇见，只可惜命运也不敢过多造次，因为那位玉童子随时都能让应数不转。
十方诸天尊尚不敢管他，小小的应数又如何敢于碰他？
宁采臣在聊斋中还是很有骨气的，当时聂小倩评价他是刚正不阿，燕赤霞也说他身有浩然正气，而第一晚上聂小倩去勾引宁采臣时，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随后小倩放下金子欲走，又被宁生捉住，向外狠狠一丢，且骂道：“不义之财，脏了我的口袋。”
李辟尘看这个书生，他虽然没有冯子龙那般正直与纯净，甚至拥有神性，但是依旧是人间极其少见的正派人物。
哦对了，燕赤霞原本就在这荒寺中的某个房子里，他应该是刚到一天。
但总有某位童子不喜欢按照剧情走。
仙祖进去，聂小倩过来奉茶，仙祖喝了一口，随后深吸一下，全都吐在兰若寺当中那无头佛像上了。
“难喝！”
童子打翻了茶盏，边上鬼风顿时阴起，而燕生（燕赤霞）此时也如约出现，他从房子内拔剑出来，宁生吓了一跳，但是犹是暴起大喝。
鬼女们呼啸着，有鬼吃吃的笑，说这孩子长得好看，嬉皮嫩肉，却怎么少年白头。
随后仙祖就呼了一巴掌出去。
那个调笑的女鬼被一掌打了个烟消云散。
诸鬼晃动，皆是震恐，却是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是个有道行的，但是女鬼们法力不济，里面却有高手，便听一女鬼高呼：“姥姥救我！”
仙祖也笑着高呼：“你姥爷都救不了你！”
那夜叉手下十几个大鬼冲出来，嗷嗷乱叫。
“是个活人娃娃！”
“都别和我抢！”
仙祖向前啪的就是一脚踹过去。
十几个大鬼首当其冲，紧跟着整个兰若寺被他一脚踢得灰飞烟灭！
门牌啪嗒一下落到地上，只剩下半块，那无头佛像后面，大夜叉愣愣的坐在地上。
那大夜叉瞪着眼睛，傻愣在原地，聂小倩也吓得躲藏起来，但是仙祖拍了下手，天上便有万道明光轰然照下，女鬼们接二连三的被化为灰尘，聂小倩也吓得不轻，但再抬头时，她却看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石头上坐着李辟尘，他在这里，那些光芒就照不下来。
鬼姑娘认出这是刚刚那牵白鹿的人，她再是痴傻也知道眼前这两个路过的人和她过往见过的众生全然不同，于是便低低拜服，只是等抬起头来时，却见到李辟尘递给她一根笔以及一份竹简。
“对，这里写个名字。”
李辟尘出于恶趣味，自然要向这位名人要个“签名”，殊不知鬼姑娘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的在竹简上签名，还以为自己要被这仙人拘走，炼成鬼仆。
那大夜叉吓得半死，转身就要跑，而宁生与燕生也愣在原地，只是此时仙祖哈哈的笑，上前去，一脚就把大夜叉的脑袋踩到了土里。
“好玩！”
他在上面蹦，大夜叉被他跳的龇目欲裂！
“他姥爷的！他姥姥的！你姥姥在哪里！你是姥姥！你不是公的吗！你个变态！”
“你个腌货！出气筒！”
仙祖跳够了，满足的呼出气，坐在他脑袋上，随后从小袖子里掏出一壶酒来，仰头就喝。
“哈哈，当浮一大白！”
举世无敌，神话中什么妖魔鬼怪，他就是不喜欢按着剧情走，天大地大不如我快活来的大！
仙祖此时觉得这些神话有意思极了，这里面还有不少自不量力的怪物，可以给他练手，不然的话，他就只能去打那些混沌神明。
“对，再签一份。”
李辟尘这里弄了好几个竹简，聂小倩从开始的害怕逐渐发现不对劲，她怯生生的拜下，刚要开口说什么，李辟尘摆了摆手，对仙祖道：“这个不用杀。”
随后他想了想，觉得这样破坏了神话，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影响，于是他就提起笔墨，在上面重新写了一份关于兰若寺的故事。
李辟尘并不是世间执笔人。
但他是世间仅有的几位绝顶之人。
李辟尘写完之后，就把这份竹简向天一丢。
所以这份神话可以补全这次的破坏，天上的万圣中，天尊中，某位人士的脸孔舒缓下来，欣然接受了太乙的赔礼。
仙祖坐在大夜叉的头上，一只脚踩着地，一只脚蹬着他的角，对李辟尘道：“你要度化那个女鬼吗？”
李辟尘拍了拍竹简，又指着鬼姑娘：“这可是名人啊。”
聂小倩怯生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辟尘在姑娘脑门上拍了一下。
“给你找个好差事。”
.............
山乡中，小倩出现在这里，她迷茫的看着四周，却见到一个背着双花鼓锤，正在插秧的人。
“你能干活？”
无终看着这鬼姑娘，瞪了她一眼，指着那片田：“插满了，去吧！”
小倩觉得自己被卖了，但是她也发现了神异。
这片天地中，入目望去全部都是青色的秧苗，而那个背着双锤的人，他身上有无边无际浩淼不可揣度的仙道伟力。
小倩转过身，他看到田埂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天帝舜。
............
仙祖见李辟尘送走了那女鬼，便也觉得闹够的了，但是还不满足，便要打杀那个大夜叉，但便是此时，天上夜叉王下界，一叉便把那鬼姥姥给打成灰灰。
两个书生亲眼看到天上飞下个青皮的佛夜叉，光明浩荡，明显是佛门中的护法天神。
天神下界，直把那妖夜叉给杀了。
仙祖立刻就很不高兴。
夜叉王赔罪：“杀此等孽障，污仙祖之手，此神话中，太乙天尊知道，还有一只大妖可供仙祖玩乐。”
仙祖眼睛立了起来。
李辟尘道：“走走走，我带你去。”
三位高人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那是找乐子去了。
两个书生愣在原地，燕赤霞在聊斋中是个书剑客，既读书也会降妖除魔，但饶是他也没有见过这般景象，只对那宁采臣道：“咱们碰到天上的人了。”
他又看那前面一片荒芜大地，突然叹息了一声。
宁彩臣问他干嘛叹息，鬼怪死了不是很好，燕赤霞便道咱们运气当然太好，而这帮家伙运气也太差了，刚刚那下界的必然是八部天龙中的夜叉王，你可听到他怎么称呼那白发童子与牵鹿道人？
宁采臣面色一变。
方才似乎是听到了天尊二字。
他变色几番，忽然眉飞色舞，对燕赤霞道：“如今你我身负大运，大厄已解，必有大福气，可速速去京城赶考，必然高中！”
燕赤霞则是默默思量一会，对宁彩臣道：“高中不过一世快活，岂有方才那二位来的无拘逍遥？世间能称天尊者凡几？我们能见到他们，便已是得了天大的机缘。”
宁采臣愣了下，随后思量起来，一会后，便斩钉截铁道：“是了，长生方得久视，如此方可称真正自在。”
于是两人便不再去京城，世间少了两个书生，多了两个剑仙。
但兰若寺的神话，依旧照常流传，在那本书简中，兰若寺内依旧有个姥姥，有个聂小倩，有个燕赤霞，路上依旧有个赶考的宁采臣.....
...........
夜叉王把钢叉一指那座黑山：“这妖魔唤作黑山老妖，乃是一座大山得道，未出山神而化山魔，世间也是少见。”
仙祖道：“你怎么不替我去打杀他？”
夜叉王恭敬：“不敢搅扰仙祖兴致。”
仙祖道：“那你刚刚怎么抢我人头？”
夜叉王擦了擦汗，他哪里敢说是太乙世尊来召，只得道：“是佛陀教的。”
天上万圣中，祖佛陀差点破口大骂。
你便是说释迦牟尼也好，或者随便推个佛圣的头上，干什么把我捎上？
仙祖哼了一声：“你少蒙我。”
他说着，便一头向那黑山坠了过去。
小小玉童子，着那黑山门上就打了一拳，一拳就把这座山凿了个通透。
“开门见山！”
老妖吃痛，大惊失色，吓得魂不附体，这哪里来的蛮横小子，自己还在打盹，忽然出现，照着自己胸口就是一拳，直接打穿。
“凿壁偷光！”
大山隆隆而动，欲要逃走，玉童子上前去，小脚踢出，化为无量量高大，直接把几十座山峰踢得粉碎！
“快逃快逃！跑快一点！”
仙祖还在天上笑，咋咋呼呼，黑山老妖有苦难言，大山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一脚踢的崩塌一块，三踢两踢，这世间妖魔便没法活了。
“饶命，饶命！”
黑山老妖化为人形，跪地磕头，他一抬头。
一只小脚伸到前面，把他的脑袋踢得爆开。
“呀呀，没收住。”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亦或是踢死老妖给夜叉王看的，夜叉王总之擦了擦汗水，恭敬拱手，转瞬回到天上去了。
李辟尘看着这情况，便叹息了一声，仙祖问他叹什么气，李辟尘说，黑山老妖也是个名人，可惜没朝他要个签名。
仙祖就翻白眼，就说你可以复活他。
李辟尘摇了摇头。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仙人世间 · 李狗蛋
兜率宫大门口有人使劲拍打，金角银角用大木桩堵着门，小小童子对视一眼，金角童子怯生生：“他们要打进来了。”
银角童子瞪着眼：“谁来都不给进！大老爷说了，谁来都不见！”
金角童子嘟着嘴：“上次那个白发小哥哥就进来了。”
银角童子打个哆嗦：“那可是仙祖，世间有几个仙祖！”
金角童子哭丧脸：“你还想要几个！一个就够了！长生哥都被钉在墙上当挂画了！”
李长生在后面打了他一拳：“怎么说话呢你个金丹！”
金角童子不敢回应，只是嘀咕又被欺负了，然后用力堵门，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大喊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多数都是来哭诉的人，说是仙祖祸害了他们的神话，请老君发发慈悲，救救他们。
“干嘛都找老君！”
“大老爷说干嘛都找他！”
金角向外头喊，银角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喊出去的！”
外头爆发出一阵喧嚣声。
银角大喊：“那不是有太乙天尊陪着吗！不是有北斗天尊看着吗！不是还有....还有你们跟着吗！”
“【跟不住啊！】”
外头一阵大吼大喊，李长生也很为难，两个小童子就死堵着门，不给任何人进来。
太上老君不见客，也不想见仙祖，更不想腾出自己的神话来。
但是万圣都知道老君在找一个什么“西行”的人，所以他们都建议佛陀和真武来告诉老君，让老君选仙祖去吧，正好给他找点事做做。
但老君对此不置可否。
两童子更是白眼连翻。
“那找西行的人是要广传诸天经义啊，那是要经历劫难的，不是让人一路打过去的。”
仙祖去了西行路，那还得了吗，贫道自东土大唐而来，向西天....不知道向西天干嘛，反正就是走走，顺带路上打杀点妖魔鬼怪什么的。
“不给进，谁来也不给进！继续堵着！”
李长生向外头喊：“你们有本事就强闯进来！”
外头的人一阵喧嚣，但还真的没有人敢冲击兜率宫的门。
敲门也就算了，撞门他们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那就不走了！】”
有人在外头大喊，说今天老君不开门，他们就不走了。
李长生探出个头去：“那你们就别走了。”
他白眼一翻。
反正祸害的是你们的神话，你们不走，浪费你们的时间，关我屁事。
他便听着，忽然宫外喧嚣一止，便听到有个大圣怀疑的道：“那是什么地方？”
...............
古老的关隘建立在山海之畔，陈塘关前九道湾。
白鹿被牵着，李辟尘看了看四周，不免失笑，浮黎元始天尊的神话被找到，他拿走了三圣人的名字，构筑出无数个神话泡影，而这便是其中一个。
还真是熟悉的故事，陈塘关口李哪吒。
不过这时候来了一个比他更能闹腾的娃娃。
“石矶娘娘似乎在这里。”
李辟尘对仙祖开口，仙祖当然知道那是谁，阴冥的一个大圣而已，并不出彩。
他抬了抬眼皮。
阴山中的神女便面色惨然。
“怎么得来了这么个祖宗。”
她自己哀叹，刚从幽冥离，承蒙元始天尊收下，结果到头来又遇到个更加麻烦的主，太乙显然不得帮她，而太一又无人可制。
她便想走，不敢在这里受此恶气。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她一抬头，便见到天上万圣滴溜溜的盯着她，便让她气的不轻，恶骂道：“倒是来个人拖拽下下这祖宗啊！”
万圣齐齐闭眼，没有一个人再看人间。
石矶娘娘是气的不轻了，收拾了细软便准备跑路，但便是此时，陈塘关里冒出一片红光。
李辟尘道，曾经宁倾歌的梦境中，也出现过哪吒的故事，但那时候太乙真人是任天舒，不过如今，看来太乙真人不在，倒是要有一位太乙天尊来了。
仙祖就觉得这很有意思，是云笈天尊把曾经的梦收集起来，用龙女的梦帮助元始塑造了这片乾坤？
李辟尘就点了点头，元始天尊说要立阐教，却不曾想，他去请了云笈天尊，帮他弄了一些古老天尊的梦影，这位太乙真人，自然就是太乙天尊的摹刻。
但是用的却是梦幻中任天舒的脸，也就是东君的模样。
李辟尘心道你倒是换个脸孔再搞么。
这时候天外那所谓的“太乙真人”就来了。
李辟尘便上去，拍了拍那太乙真人的肩头，后者回过头来，神情模样长得和任天舒一模一样。
下一瞬间，太乙真人消失不见。
十方之内，太阳之上，太乙真人出现，还犹是愕然之中，便看到前方坐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太乙真人吓了一跳：“你是何人，怎么与我一模一样？”
那坐在太阳中的人，自然就是东君。
“来。”
东君请他同坐下，说要和他讲一些古老的故事，而太乙真人半信半疑。
十方之外。
李辟尘带着仙祖向陈塘关走去。
李总兵此时正看着那肉球，拿起剑来劈开，当中蹦出个孩子，手戴金镯，肚缠红绫，天生神力，到处打滚，咯咯的笑，吓得李总兵后退数步，又思量不对，于是上前持剑便砍。
剑锋劈打青石，孩子到处乱跑，一开门口，撞到仙祖身上。
两个娃娃大眼瞪小眼，孩子以为眼前的孩子好欺负，一拳打了过去。
随后被仙祖一巴掌呼的眼冒金星，又被绊倒，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背上。
“起来起来。”
李辟尘赶忙拉扯仙祖，随后看着瞪眼的李总兵，向他道贺。
“贫道乃....乃太华山峨眉峰，东方长乐净土，太乙青玄慈悲救苦真人是也。”
李辟尘称李靖是喜得麒麟子，李靖说自己哪里见得麒麟子，只有一个肉球妖怪。
那孩子就咿呀咿呀的出声，张牙舞爪。
李辟尘表示自己愿意收他为徒，并且言说他降于凌晨身负一千七百杀戮，李靖自然欢喜，请李辟尘赐名，而又听说李辟尘自称姓李，便更是欢喜。
这时候仙祖开口：“他生下来是个球球，所以就叫他李狗蛋吧！”
李靖瞪了瞪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李辟尘道：“叫他李哪吒吧。”
仙祖就问干嘛叫哪吒，李辟尘说神话如此，仙祖说你都破坏了那么多神话，还差这一个么，李狗蛋难道不好听么？
他们两个人是私下里谈论，心灵的事情，李靖当然听不到。
陈塘关里，两个人就暂且住了下来，七年的时间，对于元始天尊来说，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倒是不好知道，不过仙祖倒是暂时没有看到其他的化身。
他就掰着手指头，数着剩下的几个化身，哼哼着，显得很不高兴。
玉童子不会长大，哪吒也不会长大，玉童子跟着胡闹，哪吒也跟着胡闹。
大哥带小弟，但天上天下却没有再敢找他们的麻烦。
仙祖觉得很受用，但是李靖却很担心，不止一次和哪吒说，玉童子和他不同，对方是仙人，哪吒还是要顾及影响的。
幸亏李辟尘教人的手段，往往比那位太乙真人要来的多，也来的严厉。
太乙真人教哪吒，教了七年没教出个仁义道德，恐怕还是因为怕坏了劫数，也是怕坏了元始天尊的布置。
但太乙真人不敢教，太乙天尊可以教。
哪吒孤零零站在陈塘关塔楼的顶上，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哪吒在上面站着淋雨，挨罚要淋上十天。
李辟尘站在塔楼的另外一边。
仙祖也站在塔楼的另外一边。
哪吒可怜兮兮的向仙祖求救。
“大哥大哥，帮我和老师说说情吧。”
哪吒哀求，仙祖转头：“他要我和你说说情。”
李辟尘就道：“不行。”
仙祖转过头，和哪吒道：“哦，他说不行。”
哪吒无语的说不出话。
就这样哪吒淋了十天，他从塔上下来。李辟尘唤他过去，随后拿起戒尺就要打他的手掌。
哪吒可怜兮兮，哀求李辟尘不要打的太狠。
“第一戒尺，打的是你昨日偷了城楼下吴家的一筐桃子。”
“第二戒尺，打的是你前日踢翻了宫楼上的三盏灯火。”
“第三戒尺，打的是你拿混天绫把华表蟠龙柱弄坏的事情....”
十尺十戒，皆是小事，李辟尘打完之后，让哪吒念诵一门修行的经文，哪吒在他的看着下念诵了数十遍，到了晚上还被要求抄写十遍。
他抄到第七遍，见李辟尘不在，便凑到仙祖跟前。
“大哥，为什么老师从来不管你。”
仙祖翻了个白眼。
哪吒挠挠头：“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值得打我这么重吗，看我的手，现在还是肿胀着的。”
仙祖哈哈一笑，却也不答话。
哪吒就不高兴了。
他抱着双腿，而仙祖此时道：“因为你没有办法像我一样。”
哪吒好奇就问像他什么，仙祖此时目光难得的幽远起来。
他天上天下举世无敌，没有人敢触碰他，故而他可以闹。
他在闹，万圣都必须相陪。
在人间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哪吒不能理解，但似乎感觉到仙祖的情绪，他便道：“大哥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仙祖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头：“是很远，很远很远，你老师或许也会去，但不是和我一起去。”
他说着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李辟尘把哪吒教导中宫，问他怎么就抄了七遍。
哪吒终于不服气，就大喊起来，说李辟尘教导的都是没有用的东西，教导什么做人的道理，从不教导他法术什么，这几年他什么也没学到。
李辟尘看了看哪吒身上的气。
他身上的一千七百杀戮很快就要消磨干净。
并不是太乙天尊不能消除，而是有意识的给他种下这个种子。
他觉得改变神话人物的轨迹，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修心这种事情，像是哪吒这种先天而来的神灵，是不能轻易改变的，必须要潜移默化，不然或许事情会变得比原来更糟糕。
李辟尘觉得，仙祖认了这个小弟，那么当哪吒要削骨还父的时候，仙祖或许会很生气。
仙祖一生气，元始天尊就要挨打。
他一生气，这片神话中的东海龙宫就会被打杀殆尽。
李辟尘觉得自己是在帮那些蠢龙。
于是他把一朵九色莲华交给哪吒。
哪吒接过莲花，看到莲花之中躺着一个孩子。
他再看身后，身前，身下，全都是一汪赤色的血海。
“走出来。”
李辟尘道：“若你这几年有半点认真学过，此时便能走出这无边血海。”
哪吒咽了咽口水。
他托着那朵莲花，托着那个孩子，念诵着这几年学过的经文，使得身上渐渐浮起熠熠清光。
但是平静的血海突然翻滚起来。
哪吒抬头，再也看不到李辟尘的身影，他有些慌乱，连忙高喊，但是出了手中莲花内那个孩子的哭喊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哪吒突然有些害怕，看着手中的莲花，莲花内的那个孩子，让他感觉到无比厌恶。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把莲花拿走，把那孩子丢到血海内的冲动。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妄为，硬着头皮走踏于涟漪上，然而此时，血海内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哪吒的脚踝。
“什么，什么东西！”
哪吒吓了一跳，那血海内的手抓住哪吒的脚踝后，便没有其他动作了。
它似乎只是不让哪吒前行而已。
哪吒看到前面，更多的血手冒了出来。
他吓得半死，天生的神力挣脱了那只血手，随后丢出混天绫，甩下乾坤圈，两件法宝帮他开道，那些血手全都被打断，但是没有跑多远，血海之中突然升起一尊无边高大的血影。
哪吒哇呀呀叫着就拿法宝向上打去。
那尊血影动也不动，不论哪吒怎么打，他都无动于衷。
苦难血海中，古老时代陨落了无数的盖世人物，他们的妄与念都在其中，任何一位拿出来，都不是眼下的哪吒可以敌过的。
哪吒想起李辟尘的话。
若是有半分用心学习过，都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他开始哭，显得有些无助。
天外有邪魔，往往乘此机会想要侵入。
然而这片血海是世间至妄之地，是太乙天尊衍化的莲海，更有太乙，仙祖在此，世间最强的两位仙人，当李辟尘察觉到那所谓心魔出现的时候，他便打出了一个念头。
一念之下电转雷惊。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仙人世间 · 闹龙襄
心魔界炸碎，亿万万心魔化为灰飞。
心魔之主侥幸未死，却已然是亡魂大冒，他不知道自己手下惹到了什么怪物，只知道眼前自己如果不道歉，不逃走，下一瞬间灭亡的就是自己。
他倒是想要道歉。
但是下一瞬间，他的身边便围满了诸天仙佛！
万圣如无量量高大，就这样围在他的身边，一个下界的心魔之主，从来没有见过天上的大圣。
但是一见，便是万数。
“蝼蚁之辈，不开眼的东西，你可知道那位是谁！”
有大圣的声音振聋发聩，心魔之主涕零拜下，哀求告饶。
此时有一位魔圣走出，他看向下界，对诸人道：“我与太乙天尊有些交情，我且下去，为那孩子护法一段。”
他们看到来者，言道：“原来是五神道魔座下，苦界大圣。”
苦界大圣，自然正是苦界老祖。
当李辟尘感觉到新下界的大圣时，他也不免莞尔。
那已经不是老人的模样，和当年飞升时一般，是青衣人的样子。
“老祖，一别万载春秋，没想到如今已证大圣？”
李辟尘向他调侃，苦界老祖拱手道：“比不得天尊威武。”
“我愿为此子护法，还请天尊宽心。”
李辟尘点了点头。
苦界老祖便坠入血海，化为老者，把哪吒吓了一跳。
苦界老祖化为老人，可能是觉得，老人的形象，能让孩子更为安心一些。
后续的故事，约莫是苦界老祖呕心沥血的教导哪吒，他甚至告诉哪吒，古老时代的李辟尘，曾经是如何修行过来的。
哪吒道：“老先生是魔么？”
苦界老祖道：“是魔。”
哪吒问：“魔不是都为恶者么？霍乱众生？”
苦界老祖道：“有祸乱之魔，亦有护道之魔，天尊座下诸大圣，大圣之下又有护道天魔王，老夫以前斩去恶魔之身，化为清魔之体，得太乙天尊相助，渡过无量劫难，证为护道天魔王。”
他说到这里，老脸开花，仿佛极其骄傲，那确实是值得骄傲，曾经他也是人间绝世的高手，更是云原天下，继人皇之后，第二个引动无量劫的人。
而且人皇都死于无量劫下，但他却渡过去了。
虽然他是取巧的。
但这也足够他吹嘘很久了，毕竟其他人想要取巧都找不到方法。
都说卡bug不值得骄傲，但是找到bug的人不是更厉害么？
李靖来找过李辟尘，被李辟尘告知哪吒正在无边血海之中，是自己在考校他。
李靖有些担心，便请求查看，于是他眼中看到了一片赤色的汪洋，而远处，自己的三儿子托着一朵九色莲华，如神圣天佛般就在血海当中。
他闭着眼睛，身边跟着一个老者，身上散发出刺眼的清光。
李靖退出这种状态，问李辟尘还需要多久。
李辟尘不答。
李靖只好离开。
他离开之后，门前出现了一个道人。
太上崆峒，或者说广成子，有些无奈的叩响了天尊的门。
“还请天尊把我师弟放出来。”
李辟尘看着广成子：“崆峒，我未曾想过，你居然真正遵从了元始的教义？”
他摇了摇头：“你不是太上崆峒了。”
“太上崆峒曾经镇压大幽之土六十元会，威震乾坤，曾与荡剑争雄，也曾掌压佛陀三千世界，而如今的广成子，就只是一个阐教的大师兄罢了。”
太上崆峒狼狈而出，掩面而退。
他来到李靖府邸，欲把太乙真人被囚禁的事情告诉李靖，但是他又看到门口有个吊着狗尾草的白发童子。
白发童子瞥了他一眼。
太上崆峒慌不择路的逃了。
自此阐教再也没有人敢过来。
“崆峒终究也不再是崆峒了.......”
仙祖看到崆峒就想到一个人，当年阐道于姬轩辕的那帮人终究是回不来了，天师也好，崆峒也好，当轩辕站的比他们更高的时候，他们就显得有些不太够得上了。
话说世间的童子还有天师啊。
仙祖撇了撇嘴巴。
那家伙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事实上是个小弟弟。
十天之后，哪吒终于走出了血海。
但是他也有了变化。
李辟尘为这种变化感到欣慰。
从这一日后，哪吒终于肯认真学习心经。
但是哪吒还有一个问题，时时去询问李辟尘。
莲花中的孩子到底是谁。
李辟尘说这个孩子没有名字，但他曾经是有的。
那是一个入了妄境的可怜人。
时间飞转，过了七年。
东海边缘，东海龙王的三太子终于如“约”而来。
但是哪吒并没有去东海之畔洗澡。
他在海边看海，也不知道看什么东西，龙王的三太子过来，正好遇到了他。
没有知道龙王三太子和哪吒说了什么，总之那一日过后，三太子便从龙宫内收拾细软，出了东海。
轨迹到底还是发生了变化。
东海龙王听说自己的儿子跑出了宫，并且很长时间没有回来，顿时派人前去查看，却发现龙王三太子去了陈塘关。
那一日，哪吒回来，对李辟尘说自己收了个徒弟。
后面跟着龙王三太子。
然后两个人都被李辟尘罚在塔顶淋雨十天十夜。
“师父这也是修行？”
“是的。”
哪吒气定神闲，就在大雨中念起经来。
三太子很虔诚的跟着念诵。
飞过来藏在云头里的东海龙王目瞪口呆。
“仙道渺渺，人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两个人在陈塘关的宝塔顶端念诵经文，东海龙王心道自己儿子是脑壳烧坏了，于是他便挥手要把这场大雨给停了。
然而仙祖突然出现在东海龙王的身后。
“天有天条，大雨是你说停就能停的？”
东海龙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他先是捧腹大笑，随后就去打他的头。
然后陈塘关所有人都看到，天空的乌云中，有一条“大蛇”惨叫着从天坠入大海内。
过了九日。
东海龙王一只手吊在胸前，用海带缠着，点了十万虾兵蟹将要来攻打陈塘关。
他拿起一个海螺当做扩音器，站在乌云上面：“李靖！你儿子敢拔我的鳞片，拔了五十四片！打断了我的胳膊，抽了手筋，还把我变成老蛇！此等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嫂不可忍，何况我也不是你叔叔！”
“把你儿子交出来，否则今天我要水淹陈塘关！”
李靖一脸懵逼，到了关口上，看到龙王先行礼，又看到吊着的手，忍着笑，面色装的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诶呀，这可是大祸事，但不知道是我家哪个儿子做的，我好叫他出来赔礼道歉。”
龙王道：“赔礼？就赔礼就算了？！还有你几个儿子我怎么知道！”
李靖道：“大儿子在五龙山跟随文殊真人修道，二儿子在九宫山白鹤洞跟随普贤真人修法，二子均不在身边，唯独小儿子哪吒尚在膝前。”
龙王道：“那就是你小儿子？”
李靖道：“可我小儿子，这些日子从未曾出府邸半步，那站在陈塘关宝塔顶上淋雨的两个，左边那个就是我小儿子。”
东海龙王傻了眼，那两个淋雨的傻货他当然知道，其中一个是他儿子。
边上一个海妖将军道：“他肯定不止三个儿子！”
东海龙王怒气不减：“你还有第四个儿子，休来蒙骗我！”
李靖这下也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他心道我哪里来的第四个儿子，就算有还能把你打成那副样子么，你可是东海龙王啊。
东海龙王看他这样，更是怒火：“你少他娘给我装蒜，如果今天不交出你四儿子，我便水淹陈塘关！教你这一关百姓全都为我那五十四片鳞给陪葬！”
李靖板着脸，不说话。
三太子有些着急，对哪吒道：“师父，我们还在这里受罚？”
哪吒慢悠悠道：“不急，不急，有我大哥在。”
三太子小心道：“大师伯很厉害么？”
哪吒道：“反正我从没见到老师骂过他，他当然很厉害。”
三太子顿时对仙祖仰为天人。
东海龙王在天上哇呀呀乱叫，随后天上的瓢泼大雨威力更胜了几分。
但这时候，陈塘关里面，一个白发童子飞上了天。
东海龙王看到他，顿时大骂：“李靖，你还说你没有四儿子！”
李靖哑然，随后道：“那确实不是我儿子。”
东海龙王看向白发童子，身边一堆将军就冲过去，而他立刻发起大水。
仙祖看他，随后吹了口气。
天地之间的风全部倒转，汹涌的海水尽数逆流，把所有的虾兵蟹将全部冲回了大海。
东海龙王大惊失色。
仙祖又吐了口气。
于是整片东海都开始沸腾。
“你刚刚说你要水淹哪里？”
仙祖挑了挑眉：“你知道海鲜怎么做吗？”
他撸起袖子：“东海里面的鱼虾可多的很呢！”
东海龙王吓得魂飞魄散，调头就跑，同时还骂：“我还会回来的，你这样搞，就不怕天上来人惩戒吗！”
仙祖抬头看天，他深吸口气，随后突然一声大喝。
东海龙王被震得七荤八素，再抬头时，吓得肝胆俱裂。
天宫的断壁残垣从九霄落入沸腾的东海，天空破开了巨大的窟窿，整个重重云海都被洞穿，上面的“天神”如倒豆子一般向下跌落！
“我素来不敬天。”
仙祖摊手。
东海龙王吓得不敢再动，他再看天，忽然见到一道光芒下界。
元始天尊座下的孺子帝，也就是大罗天天子亲自下界，他见到仙祖，三跪九叩，也没甚么觉得屈辱的，毕竟这位连自己师父都要下拜，自己拜一拜实属常理。
若是不拜，怕不是要挨上两脚才能罢休。
“我还不至于和小孩子怄气。”
仙祖的下巴都要抬到天顶上：“回去吧，我一时兴起，把东海煮了，吃了锅虾蟹，倒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只是这条老龙说要上天搞我，我便把天先扯下来耍耍。”
孺子帝道：“若仙祖愿意，我便送仙祖一重天界玩玩。”
东海龙王吓得已经要昏厥过去。
他此时方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大孽，这原本也不是甚么大事情，但是自己觉得屈辱便来讨债，却没想到惹出了泼天大祸。
他欲哭无泪，便吼叫：“你羞我辱我，难道还不许我反抗一二吗！”
仙祖便看他：“我羞你辱你，你倒是来打我，怎么单挑不过，便点齐了兵马，还要来祸害这陈塘关？太乙说你不是好东西，我看倒是实话！”
东海龙王如抓救命稻草：“可是太乙真人！我却是认识他的！”
仙祖挑了挑眉：“太乙真人早在和东君下棋，没工夫搭理你呢，在这里的只有太乙天尊。”
东海龙王无比迷茫，太乙天尊又是哪个太乙？
孺子帝道：“仙祖辱骂老龙，是老龙的荣幸。”
东海龙王瞪起眼睛，却不敢说话。
仙祖道：“你看他不这样想。”
孺子帝慌忙拜下：“有些人表里不一，看不出来的。”
仙祖立刻就很开心：“表里不一不是这样用的，你个笨蛋。”
孺子帝慌忙拍马屁：“不敢越仙祖之智慧。”
仙祖确实是有大智慧。
但更多的智慧都在天罡童子的身上。
但仙祖很高兴，这就足够了。
他又转头，把一汪东海抓在手心里。
“这天底下有好多神话，好多个东海龙王，就属你最孬。”
仙祖骂了一句，然后把那汪东海在手里把玩起来，里面的无数生灵苦不堪言，却又死也死不得。
东海龙王化成人形，战战兢兢的在地上赔罪。
陈塘关宝塔的顶端，哪吒对三太子努了努嘴。
“看吧，我大哥厉害吗？”
三太子眼中都是星星：“大师伯真是太厉害了。”
哪吒嗯了一声，似乎很是受用：“好好和我老师学习，将来你也能做大哥。”
事情如闹剧般收场，从此之后，东海龙王再也不敢靠近陈塘关半步，只是极其支持三太子和哪吒修行了。
这片神话被祸害的面目全非，而太乙与太一，则又悄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有太乙真人感慨万千，回禀阐教之后，才听到浮黎元始天尊化身的一道叹息。
可算走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仙人世间 ? 蝶恋花
仙祖做了一件大事情，起码再漫天诸圣的眼中，这是极重要的事
他睡着了。
在丘陵上的孩子睡的香甜，然而万圣的心绪却都难以宁静。
曾几何时，睡觉……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没有意义，梦幻都能来去自如的诸圣，清醒与休眠其实是一个状态。
但是仙祖睡着了。
光阴的流逝，在四百大衍以来，第一次变得缓慢了。
这一夜无疑是漫长的，真正意义上的万古长夜第一次出现在天上人间。
当光阴开始休息，众生便皆在永夜之中仰望星河。
仙祖的这种举动，已经和凡人无异，是他真的需要休息，已经玩闹的劳累不堪了吗？
不，他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
万圣身处于慢慢长夜之中，那位玉童子一旦合上眼睛，他们便斗显得有些孤独。
孤独的是心，而不是外在。
许多大圣的眼前开始出现回忆，那大部分是人间时候的事情，后天大圣们想起的是身为凡人的过往，而先天大圣们所想起的，是自己过去最脆弱的时候。
“我记得我以前是个蚂蚱……额，不要笑，我确实是个蚂蚱……”
说话的大圣是飞蝗仙人。
于是便有人开口，南山老人的声音响彻：“你明明是人间祭祀出来的，哪里有血肉之体。”
飞蝗仙人道：“人间总要有一个顶礼膜拜的对象，我的前身，那只人间的蚂蚱，正是蹦到了凝聚的气运之中，才赋予了我形体。”
边上就有人开始笑，说他的运气还真不错。
南山老人低了低头。
“我是六十岁时得的道，之前孤苦无依，孩子也死了，死在人间的战火中……我在山里砍柴为生，直至有一天，我在山野里找到了一个古洞府，里面有一颗金丹。”
诸人没有想到，南山老人居然真的是人，他们以为老人是山灵得道。
天河巨人咧嘴：“我是天河出来的……没啥脆弱的时候……额……不过以前天师在天河边上放马来着，拿了我不少气运，不然我还能提早点化形……”
众圣便嘲笑起来，说天河巨人之前的钢叉还被仙祖拿走了。
“佛陀原本是心魔吧？”
有大圣在问，佛陀双手合十，摇了摇头。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一个凡人。”
佛陀微笑：“人心会变，心魔是一种状态的体现，他化自在是这个魔头的名号，而当这个人前尘洗净之后，他就是佛。”
天道心魔虽然是先天物，但其实也有后天时。
佛陀表述自己的过去，虽然语焉不详，但大家知道了，他原本也是一个人，是上古时代的修行者，而且还是某个门派的弟子，他当时并不出彩。
平平淡淡，平平凡凡，直到成魔。
佛陀说他曾经很迷茫，那是凡人得时候，天资平庸却又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后来门派北灭，佛陀看到了魔的力量与强大。
“还真是简单的入魔。”
有人失笑，入魔这种事情不少大圣都有过，但是最后还执着于魔道规矩的人很少很少，即使像是万象魔主那种巨头，他的魔也并不是众生心中印象的魔。
入魔也是一种历练。
“帝乡神没有什么可说的，我的虚弱时刻？”
无欲大帝摸了摸下巴：“我以前北太乙天尊砍过一剑。”
“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天仙。”
无欲大帝叹息起来：“人家都成了天尊，我等却依旧在原地踏步。”
有人宽慰：“那当时是因为荡剑天尊的算计。”
无欲大帝道：“但荡剑天尊也够快了。”
这里说的自然是他成道的年岁。
荡剑天尊在太乙成道之前，号称古往今来第一天骄，成天尊的速度也是古今未有。
于是万圣便尽皆哀叹，感慨自己生不逢时。
“人啊，慢慢就被消磨了理想，证天尊也是一样，看到希望的时候宛如疯狗，不顾一切，然后面临的就是绝望。”
天上开始有大圣叙说起回忆。
那言辞之间满是心酸。
仙祖在人间睡的极其安详。
大地是温暖的，不在冰冷，远方的旷野上，后土娘娘站在那里，看着依靠白鹿的太乙，以及睡在白鹿身边的太一。
她俯下头，低声笑了一下。
您终究是回来了。
她化为尘埃散去。
这个夜晚，星河浩瀚，巨大的恒星系在岁月光阴之中尽情遨游，太乙天尊在夜深的时候醒来，他仰望着璀璨的天河，这里面又有数以万计的支流，这是无数恒星系组合，开始融合所造就的盛景。
那里面是仙祖的梦。
古老时代最无可匹敌的玉童子，他从没有做过梦，所以当这个体积无比巨大的梦境，闯入云芨天尊的管辖之地时，这位古老的天尊也不得不收敛起所有的威严。
李辟尘靠在白鹿的身上，仙祖的这个梦啊，里面有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大部分走马观花的回忆，依旧是关于论道的。
出现次数最多的，自然是神祖。
神祖永远在讲道，他对过去恒定的态度让仙祖不置可否，而两位古老的祖先第一次论道中的争吵被尚且孱弱的罗天记录下来，就此化为神话的一部分。
古老的神话中，有说过，仙祖与神祖是永远背对着背的。
他们不相见，他们相去甚远，事实上这是因为他们本身的特征所衍化的状况。
同样也有第一次争吵的因素。
对于大道的谈论，阐述尽了天地之间的玄妙，这个倒骑白鹿的童子，并不是一个只会到处找人打架的熊孩子。
他有无穷古老的智慧，但早已不为人知。
高山流水是其次，仙祖去过很堕地方，但唯独对人间知之甚少。
在梦幻中，万圣看的清楚，仙祖化成一个稚童，毫无法力，似乎在经历一场特别的人生。
这是后土娘娘的手段吗？
但是后土娘娘似乎并没有管控梦幻的能力啊。
有大圣眨眼，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李辟尘却笑了。
这是生的力量，后土娘娘是母亲的角色，她的权柄虽然没有道母要大，也没有道母要古老，但是众生祭祀最多的，不是道母而是她。
所以当初鸿荒界中，立天地水三母的时候，火帝之女离暗，听到玄冥天尊要她当地母时，才会无比欣喜。
地母所受祭祀最多，众生都是地母的孩子。
当然后土娘娘不敢把自己摆在仙祖母亲的位置，她自己都是一个化身，不能逾越等级，所以借着入梦的力量，让仙祖重新看一次人生。
一个最平凡孩子的人生。
李辟尘在梦幻中看到仙祖的灵光，那个孩子从出生到成长，从牙牙学语到步履蹒跚。
那是一个比较古老的时代，人类还在祭祀并不强大的众神。
那是二十二神人的雕塑。
神鬼的道理横行在这片虚幻的净土，李辟尘看着那个孩子逐渐长大，逐渐从不成熟变得……
即使是梦中，仙祖也从不稳重。
他打碎了众神的石像，父亲遭到村子里长官的呵斥与刁难，孩子在愤怒之下杀死了那个长官，随后将整个祭祀的庙堂付之一炬。
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愚昧者的尖叫，那个孩子放肆的大笑，并且把那些信奉巫术神鬼的人全都痛打了一遍。
但他的父亲却阻止了他，并且呵斥他，最后痛哭流涕，请求神人的雕塑原谅他。
他自杀了。
孩子也愣住，很久没有动静。仇恨的种子在此时种下，而欲要推翻神灵祭祀的信念也在此时生根发芽。
但对于二十二神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这个梦境宛如英雄横空出世的传说，看上去热血澎湃事实上又颇为无趣，但是仙祖的梦并不是到此为止。
他陆续经历了很多人生，每一次都是从头再来。
但是仙祖曾经说过，这种记忆他是有的，并且以化身，应身经历了无数次，但如果是这些，不带有道之至理的简单经历，这种东西，是无法让他产生波动与共鸣的。
这个夜晚过于漫长了。
李辟尘哼唱起来，轻声细语，就像是一位说书人，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诉说着往古时代，无人可知的神话与歌谣。
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但真正大宇中的群星，每一颗都在向无边黑暗的宇宙输送自己的光明。
这种输送是恒久的，是至死方休的。
天上万圣们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而夜色也越来越深，光阴的速度似乎越来越慢。
直到李辟尘在梦中，看到仙祖以真身出现了。
那是一座青山，那是一条古道。
…………
“太乙！”
仙祖转过头，没有看到白鹿，也没有见到太乙。
他皱着眉头，阴阳二化，三界**，八极十方，九天十地之间，岂能有困住他的力量？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他这一次没有找到太乙。
太乙似乎消失了。
仙祖负手，觉得很不高兴。
他却不知道，这困住他的，正是他自己的力量。
因为他不想起床，所以这场梦境还没有结束。
他刚刚明白什么是先贤，刚刚发现神话的好玩，刚刚觉得人间有意思，但眼下便没有了跟在他后面的众生。
转变来的过于快速，而众生消失的也过于迅速。
他忽然意识到，这正是苍生的道。
之前他便对书生说过，苍生易老，这也曾经是太乙告诉他的道理。
如果不去正视苍生，那么仙人对于苍生的感官就仅仅是一副画卷，背景中的人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个轮廓在这里。
纵然那个轮廓已经不是最初的人。
苍生更迭的过快，所以仙人，所以天空大地，他们对苍生的情感，苍生是体会不到的，而天空大地也不能理解苍生的情感，觉得他们多变，就像是雨，落下去就没了。
仙祖若有所思，自己之前成为了众生，但是那些经历只能让他感觉到些许的好玩，缺并不能带给他什么感悟。
他觉得很无趣。
漫无目的的，于是他在山崖下找到了一个水潭。
里面有个东西，咕嘟嘟的冒着泡。
仙祖蹲下来，里面的泡泡就没了，而他正是不高兴的时候，便立刻吓唬道：“出来，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然我就把你杀了。”
他当然不会杀生，面对蝼蚁，仙祖是不屑于动手的，所以他去打杀别人，也真正只有对两个人起过莫大杀心。
第一个就是象帝，第二个则是老君。
水潭里的小姑娘钻了出来，竖起手，战战兢兢。
她感觉到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童子有莫大的力量。
小姑娘的肚子咕噜噜的叫，感觉很饥饿，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吃过血食了，这一次有个人走到她这里，她还以为能饱餐一顿，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她惹不起的家伙。
仙祖盯着她，来回踱步来回看。
小姑娘低着头，显得有些害怕与羞涩，但这也仅仅是在大修士面前。
若是个凡尘的众生过来，便早就被她吃下了肚。
仙祖向她抬了下下巴。
小姑娘解释：“我是水怪不是水鬼。这里是卢泽山，很少有人从这里走……”
飞来天极长生远，行止山秀已含春。
顽石不遇青天识，千年苦修岂成真。
…………
李辟尘看着这一切，那个小水怪和仙祖成了好友，或许是因为仙祖过于孤单，这一次找不到神祖，也找不到自己，所以便只好和他一向看不起的蝼蚁做伴。
但是出乎意料的合得来。
万圣都在关注，梦幻中的小水怪自然不是真实的，但是此时这尊青山，在现实中确实有对照之地的。
有几位大圣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开始感到头皮发麻。
……
小水怪依旧是小水怪，仙祖也依旧是仙祖。
小水怪对仙祖说，他很想看看青山外面的世界。
仙祖就说可以带他去看。
他们开始旅行，走过了万水千山，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小水怪问仙祖有多厉害。
仙祖说自己是仙人。
小水怪问是哪种仙人，仙祖说仙人就是仙人。
世间仅有的，众生所希望的那个仙人。
小水怪就吃吃的笑。
她说我们是朋友？
仙祖说勉强算是吧。
就这样过了很久。
仙祖依旧是仙祖，小水怪依旧是小水怪。
他们两人在青山里弄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起赶青，一起放风筝，一起种植秧苗，一起玩着人间孩子的玩具。
他们偶尔会偷跑下去，在人间繁华的闹市中，仙祖就像是李辟尘一样，带着小水怪到处乱逛。
小水怪开心极了，她问仙祖我们算是朋友吗？
仙祖回答差不多吧。
小水怪就笑，那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仙祖也难得一笑起来。
又过了许久。
忽然那一日，小水怪坐在水潭边上，仙祖依着山壁在哼唱，却听到小水怪的哭泣声。
仙祖问他怎么了，小水怪道：“我要走了，你也要离开了，这里终究不是你可以长待的地方。”
他边哭边笑，随后在仙祖的注视中消散无踪。
“要记得我啊，我们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仙祖张了张口。
随后眼前便清明下来。
他苏醒过来，天空的永夜骤然消失，黎明的光辉以势不可挡，排山倒海般的威力，掀翻了世界的困倦，让万物强行复苏。
仙祖坐起来，他转过头，看到李辟尘在闭眼哼唱。
他忽然升起一股惊怒，抬脚便离开了太乙，飞到了亿万万梦幻红尘之外。
他掠到一座山门前。
古老的青山早已不在。
仙祖知道那个梦让永远不能回到过去的自己去到了过去的时代，并且留下了烙印。
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曾经的寒潭早已干涸，荒芜的山岳中，只有狰狞扭曲的邪气，怨气。
仙祖勃然大怒。
三界为之震恐！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仙人世间 · 过江龙（上）
那座青山是这片人间中，正邪两道交战的战场。
古老的梦境倒映着现实，而当年交战的人也都已经灰飞烟灭，没有人会在意山林中的一只小水怪，没有人会在意那一点零星不散的执念，游荡的，无知觉的野鬼孤魂们行走过来，在这片荒芜的山岳中肆意游荡，紧跟着便被一脚踩入泥土中，万劫不复。
“北斗，你敢瞒我？”
仙祖的声音从人间传递到天上，从天上传递到幽冥，北斗天尊开口，表示他并没有隐瞒，而是当年的小水怪早已真灵洗净，冥道的轮转是不受到人间干涉的，故而也不会去干涉人间。
天尊虽然是过去未来唯一，皆可照见，但是有些事情也不可以去插手，因为他们虽然是过去未来唯一，但却并不是“无尽永前”与“无界永在”。
仙祖的呵问只需要好好回答便不会有事情，故而玉童子在以无上法力扫过冥道之后，找到了当年遗留的一点痕迹。
他重新回到人间，亿万万梦幻红尘被他踩在脚下，他听到李辟尘的哼唱，太乙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旷的人间，似乎在向着某个地方飘荡而去。
仙祖的眼中出现数十个山门，这些山门都在很久以前参与过所谓的“讨邪”之战。
人间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水怪。
但是仙道的祖师会在意。
但事情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仙祖找了很久，没有找到自己和小水怪以前留下的东西。
人间孩子所玩的纸鹫，风筝，拨浪鼓，他们曾经一起种下的青秧，还有仙祖送给她的玉佩。
他出现在第一座山门前，这是一个大门派，唤作先天宗。
在这方人间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势力了。
仙祖看到这座山门的后山上，长着一片青秧。
天上的万圣战战兢兢，此时没有人敢露出头来说话。
便是都在念叨，灭了便灭了，世间光阴从来无情，但是能让仙道祖师亲自出手，那这个道统倒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论这是九仙道中的哪一条。
山门前的守山仙将发现了仙祖，他们上前阻拦，但是下一瞬间，仙祖便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无踪。
佛陀在天上道：“仙祖还是不愿意杀生的。”
无欲大帝哼了一声：“众生蝼蚁，你不与蝼蚁计较，难道是不愿意杀生？便是我心情恶起来，都想把自己麾下的众生灭尽，何况这位！”
佛陀道：“可你不能也不敢。”
无欲大帝道：“我是不能亦不敢，但这位敢。”
边上，霜云大圣道：“有众生将灭，该有此劫？”
诸圣都点头，同时也不免苦笑起来。
一梦千年，倒果为因，谁能知道仙祖游历的好好的，却出现了这种事情。
有人开口，说谁去求求太乙天尊？
世间如今，只有太乙可制太一。
但是没有人下界，纵然是和太乙有些交情的那些大圣，也都沉默不语。
因为太乙如果想要出手，便早已出手了。
但太乙现在在做什么？
他在唱歌，在哼唱着人间的歌谣。
这种态度不言而喻了。
“此事终究与我等无关。”
有大圣再度投下目光，轻咦一声。
“元婴一系，有缺的修行之道？”
边上有大圣道：“只要能通达天地，你又管他甚么残缺？”
.......
于是人间之中，后山的秧田里，仙祖出现在此。
充沛的灵气弥漫在这片小天地，先天宗的宗主愕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发童子，他的神情一瞬间冷冽了下来。
“阁下是什么人，来我先天宗，怎么不让前山通报一声？”
他从竹椅上站起来，负起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高。
“敢擅闯我先天宗......”
仙祖看着那些秧苗，质问他：“这些青秧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先天宗宗主道：“青秧？这与阁下有关系吗？”
仙祖冷呵：“倒是给你脸了？”
先天宗宗主在一愣之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小娃娃敢这样和他说话，不过他心中还是戒备着的，毕竟能无声无息来到这里，必然是有本事的家伙。
但有本事不代表能在先天宗撒野。
他冷哼一声，便要出手，但却见到仙祖突然跃起。
先天宗宗主眼神一亮：“来得好！”
他大袖一挥，一道先天拳罡便砸了出去，但是这道拳罡碰到那小童子的拳头便在瞬间化为乌有，紧跟着，先天宗宗主锻炼了千年的先天龙臂也被直接从世上抹去！
后山的一块巨峰被抹掉，先天宗宗主身后的世间都化为灰烬，他的神情从欢愉变成惊恐，仅仅是一瞬间，随后便是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鬼哭神嚎，天闭耳目！
仙祖抓住他的头发，把他在天上抡起，随后重重砸入山下。
“饶命！”
先天宗宗主大口咳血，立刻明白双方的实力不对等，连忙求饶。
仙祖快步上前来。
先天宗宗主亡魂皆冒：“等等！住手！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跟窜到天灵，神情悲戚：
“这青秧是一千四百年前，我派祖师在卢泽山拿回来的，当时天下邪魔都在那座山上，占据了许许多多的宝物，我等正道攻上卢泽山去，斩杀邪魔之后，便把这些宝物分离，各自带走.....我先天宗祖师选择的就是这片青秧....”
仙祖呵斥他：“青山上可有一只小水怪？”
先天宗宗主迷惑不已：“不...不知道，那山上都是邪魔外道，便是什么小水怪在山上，怕也是已经被杀了.....”
仙祖怒喝：“一千四百年前！我一梦千年，那山上碧水青苍，方圆几百万里都看不到邪魔外道，怎么可能有妖诡出现！”
他把先天宗宗主一巴掌打翻在地，随后冷冷道：“满口鬼话，义正言辞，要你此命何用！”
先天宗宗主亡魂大冒！
正是此是，山门大阵开启，而先天宗内元婴级的战力全部飞来，数十位元婴，这在人间确实是无与伦比的一股力量。
先天宗元婴内有人大喝：“哪里来的妖孽，休要伤了我家宗主！”
仙祖转头一掌拍出去。
数十位元婴在一眨眼被碾成齑粉！
先天宗宗主本来喜极，但此时已然是目瞪口呆。
天地造化，这座宏伟的山峰在顷刻之间崩塌，修行中的众生尽数被碾碎，仙祖大开杀戒，完全不顾世间道德礼法，此时天道顺应规矩，自动生出杀生雷劫。
但仙祖向天看了一眼。
一尊巨大的石人出现，立刻把雷劫打散。
这片人间的天道惶恐退开，不敢逗留。
规矩是什么，自然不是好吃的，那就是狗屁了。
然而天道虽然离去，却依旧敢到那位存在在看着他。
仙祖并不是傻子。
一千四百年前的事情，天道不知道么？
过去已经化为未来，倒果为因之后，天道就要对一千四百年前的事情负责。
但是天道心中亦有苦难言。
因为仙祖事实上是最近才回到的人间，一千四百年前的事情，此时才真正开始清晰起来。
在仙祖正身回到人间之前，回到大三界之前，他所看到的，仅仅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烙印。
虽然很强大，但很快就消失了。
故而后来诸宗围攻山门，这种事情号称消灭邪魔，而当时那座山上确实是有个小怪物。
而那小怪物也确实是先行打杀了一个修行者，纵然那个修行者并没有什么道德。
这一切都源自于贪婪的起始，而这片人间的天道此时胆战心惊，巨大的石人第一次生出迷茫。
逃肯定是逃不掉了，仙祖在灭掉那些山门之后，迟早要找他算账。
于是天上开始下起大雨，而先天宗山门覆灭之后，连血腥都没有，这场大雨掩盖了那座山岳的坍塌，同时一段历史就这样被抹除了。
天道在嚎啕大哭。
太乙天尊则在荒野上哼着古老的歌谣，他在笑。
第一座山门被灭，天道无声，而这种异像很快被有些人算到。
天机宗，似乎每一个修行界都有这么一个宗门，就好像人间的江湖内总有一个，总有两个客栈，一个叫有间客栈，一个叫龙门客栈，还总有一家镖局号称天下无双，不是抚远便是扬威，最后都是落得个全灭下场。
诸天万界连锁宗门有很多，天机宗绝对是名列前茅，进可成为正派担当，退可成为反派卧底，远可成为酱油背景，近可承担灭门谜云。
天机宗宗主此时所算到的，便是灭门大祸。
当然这不是什么谜云，因为他所算到的，问题就出在他们宗门里的那个纸鹫上。
这是一千四百年前从卢泽山拿回来的东西。
一千四百年都相安无事，并且给他们宗门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与底牌，当年曾经参与过卢泽山之战的宗门，如今几乎都成为了一方巨擎。
但是万万没想到，宝物居然会成为灭门的引子。
天机宗宗主也是个实诚人，他下令封山，所有门下弟子都不允许出去，但是这个令还没有传出自己的宫殿门口，东方玉童子已经来到了这里。
天机宗宗主是个老人，他看到白发童子的第一瞬间，就知道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对方浩如渊海，而自己这方根本摸不到对方的边。
他态度诚恳，此时下座大拜。
仙祖道：“你认得我？”
天机老人摇头：“不认识，但很快就会认识了。”
仙祖的目光向里面看去，看到了那只纸鹫。
“你们当年攻打了卢泽山？”
仙祖看向老人：“山上有妖魔？”
天机老人沉默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事情的原委被他道出，事实上一切和天道心中回忆起的一样，是因为有一个修行者想要抓小水怪回到山门当仆从，被小水怪引到潭水里，用仙祖留下的那些东西困杀了，随后这个修行者所在的宗门就派人出来寻找，当发现一个蝼蚁的小怪物居然敢杀死他们的弟子时，这个宗门便派了很多人出来。
就像是老套的人间故事，但是这种故事却千百年都在重复上演，后续的过程无非是宗门灭亡，就像是当年仙祖听到的妖女的故事，小怪物本无伤人意，但最后却因为出身，以及手握“重宝”而被许多有心人觊觎起来。
在不断的渲染下，卢泽山成了魔窟，而四面八方的邪道中人闻风投靠，但是小水怪很害怕，她藏在水潭底下再也不出来，并且一直在哭泣。
后来天下很多修士都开始联合，围攻卢泽山。
小水怪也被逼出来，最后死去了。
人心的贪婪重复上演，仙祖此时豁然彻悟。
人间不是只有美好的一面，人心思变，这和九大化身不同，这和成为天尊的人们，成为大圣的，乃至于天仙们都不同。
能够登天者无不是道心坚韧，有大执着大毅力之辈。
不会轻易动摇，但是人间的众生很容易摇摆。
就像是风吹过草，从东方吹来，草就向西方倒下，从西方吹灰，草又倒头向东。
仙祖依旧记得小水怪的话。
他的怒火达到了临界点，随后平静下来。
天上的万圣也达到了一个惶恐的极限。
世间的强者都知道，仙祖愤怒到极点，就会陷入长久的冷静之中。
天机老人却是不知道。
他甚至对仙祖道：“当年之事，如今已经过去许久，祖师也已经不在，如果阁下需要这个纸鹫，我天机宗双手奉上，还请阁下.......”
仙祖看他：“天机宗当年算出卢泽山有机缘？”
他指着那个纸鹫：“那本就是我送给那个小水怪的东西。”
天机老人无比愕然。
仙祖“冷静”道：“你们该死。”
天机老人神情开始变化，最后呵斥道：“阁下，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天机宗保证日后再不为难阁下，宗门弟子见到阁下便退避三舍，一千四百年了，当年的人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死者难以复生。”
仙祖道：“一千四百年不过是一个眨眼，你觉得很长？”
他突然伸出手去。
随后如惊雷般的惨叫响了起来。
天机老人的眼睛被打灭，化为尘埃，他跌倒在地，突然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法力如流水般逝去。
..........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仙人世间 · 过江龙（下）
万圣开始惊慌，害怕仙祖迁怒于其他的人间，但是他们看到太乙天尊没有动作。
他们相信这种事情，应该牵连不到自己的头上，太乙天尊必然会遏制暴走的仙祖。
但是他们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片人间的天道察觉到太乙天尊的位置，他突破了自己世间的限制，甚至不惜冒着天地反噬的风险，向太乙天尊所在的荒原游走而去。
但是这是有代价的。
另外一尊巨大的石人，没有万圣插手的情况下，直接出现了。
“中黄界天道，速速止步！”
那尊石人拦住中黄界天道，而中黄界的天道石人哀求起来：“缙山界天道！还开道，请让我过去！还请让我过去！我要面见天尊！”
“天尊不会见你！”
缙山界天道心中自然有计较，他除非是疯了才会把祸水引到自己的人间下，眼下中黄界天道失职，让阴阳颠倒，错乱冤案发生，况且还牵连到世间最强的那位东方玉童子，缙山界天道当然知道中黄界天道要做什么，无非是祈求太乙天尊的庇护。
但是这种事情，太乙天尊没有发话，他就万万不能让对方通过。
“你回去吧！”
缙山界天道呵斥，并且施展天地规则，要把中黄石人打出去，后者苦求无果，嚎啕大喝起来：“今日我死，死虽死矣！来日若是你也遇到同样之事，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缙山界天道怒斥：“若不是你自己玩忽职守，不辨是非，岂能有今日大祸！速速滚去！”
天道在凡人眼中无比高大，世间一切劫难都由其执掌，便是天仙下界也必须要看天道脸色行事，然而在更高层次的人面前，人间的天道又有几位可以张扬？
当年最强大的几位天道被杀死，云原天道灭去之后，在山乡重生，太上无终灭世并非是为了磨灭天道，而是为了让人间的青秧肆意生长，故而被无终所擒所杀之人，都会前往山乡。
这和如今仙祖杀生的行为并不同。
故而云原等五百天道并没有真正灭亡，他们成为山乡中的巨灵，随时可以重回人世。
但是如今，中黄天道面临的，是世间第一强者的愤怒。
天上没有大圣可以帮助他，世间也没有天尊敢于庇护他，至尊们远遁离开，神人们沉默无言，六至人离去不语，连最后的太乙天尊都不愿意见他。
“一千四百年啊！我岂能知道有此事情！”
中黄天道崩溃，在缙山界前轰鸣着跪下来，这尊石人三叩九拜，泣不成声。
他在哭号，随后感应到自己人间内，天机宗门的灭亡。
.........
仙祖杀死了天机宗的所有人，在他的叹息中化为尘埃，而整片天机山门也都被覆亡。
因为当年联合诸宗的人，算准时间与机缘的人，就是天机宗的祖师。
但天机老人没死。
他被打成凡人，并且永远无法修行，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化为尘埃的山门遗址当中，并且因为这巨大的打击，而陷入了永恒的疯狂。
这是世间极其可怕的折磨。
第二个世间仙门灭去，而天机老人在死前把讯息发给了当初所有参与卢泽山之战的宗门门主。
天下人开始自危，迅速有仙门中人准备联合。
但是第三个宗门上，眨眼出现便出现了一片万世星河。
这一次没有过多的言语，天哲宗，这是中黄界极强的一座门派，大约是在天下前三的位置，然而他们看到高天，天空上，无数的星辰化为流星火雨，漫天而来！
在一顷刻下山门就被砸翻，大地崩溃，沧海断流，而那些元婴、大乘也被坠落的群星活活砸死。
第三个拿回来的，是风筝。
仙祖站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万星坠落，这一下不知道灭杀了多少生灵，但他的怒火还没有消失，那种最大的冷静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天上的众圣，他还没有消气。
山海接连坍塌，仙祖降临到第四个宗门处。
这是一个施火法的门派，仙祖看到了那个拨浪鼓，但是这个宗门内的人却没有束手待毙。
漫天的三昧真火移动过来，数十位红袍上人显化，为首的一位正是此苍焰宗的宗主。
大乘期！
这是一位堪比曾经李辟尘遇到过的，在无欲大帝九重乐土中的正道魁首的人。
与峨眉门下，泰山六神君之首齐静霜曾经的境界相差仿佛。
另辟蹊径的修行之道，大乘一系的修行既是大圣们传下的残缺之道，也是很多人间自己衍化出来的特殊路线，只是区别在于后一重是否还有境界可供修行。
在不修心境的情况下，只强调力量，最后换来的自然就是强大的力量，但同样也有大幅缩水的寿命，以及面对元神系，精神攻击时的软弱无力。
“妖孽，竟敢来我苍焰宗找事，当真是不知死活！你攻灭正道三大巨擎，却是心气陡高，觉得我苍焰宗也是好捏的软柿子吗！”
数十位红袍元婴施法，烈火化为群龙，苍色的净火被那宗主打出，与其他赤炎颜色相悖，而其中蕴含的法力，可怕至极。
“便是天仙下界也吃不得这一道苍琉净火，必要遭焚身之厄，倒要看看你这妖孽，还能比得上天上的天仙吗！”
苍焰宗宗主对这种火焰极为自信，同时他伸出手，那出一个拨浪鼓来。
仙祖身处烈火之中，静静的看着那个拨浪鼓。
“火海起！”
苍焰宗宗主摇晃拨浪鼓，**尽出，此时苍琉净火化为浪潮，卷起天海山尘，威力堪称世间无双，纵然是天上大圣们看见，也不得不承认，在人间的修行者中，这种程度的火法，已然是世所罕见。
但他们却更为唏嘘的是，这种强大的火法，或许过了今日就要断了传承了。
“洪山青火境！”
“火焚城郭！”
那拨浪鼓打出浩荡云烟，人间万世的红尘烟火被聚来，这种手段又让许多大圣眼前一亮，毕竟红尘之火，虽然存在于世间，但是在元婴中，能够随意驱使红尘之火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且在红尘之火上加注自己的法力，由此衍出的变化，那鸿山青火确实是不得了的招数。
此火之威足以煮海。
看着眼前化为一片苍青的烈焰天地，苍焰宗宗主冷哼一声。
他苍焰宗岂能被这种妖孽攻破，如此这般，岂不是堕了世间正道的威名？
而且前三个宗门都是被打了措手不及，如今有天机准备，他们又岂能重蹈覆辙。
“总有些人挑战正道威严。”
“确实是如此，可笑之极！”
红袍元婴们纷纷开口，此时布下的火阵足以把天仙烧死，他们对于自己的火法威力无比自信，而苍焰宗宗主却没有把拨浪鼓放下。
“那妖孽去了先天宗，天机宗，还有天哲宗，都是为了从其中取走一些东西，按照前天机传讯中对先天，天机两个宗门的交代，妖孽是为了找一千四百年前卢泽山的仙道遗物。”
苍焰宗宗主道：“此妖孽是为了报仇而来的。”
“当年祖师从卢泽山带出了这面拨浪鼓，从而造就了如今的苍焰宗，这面鼓怎么可能被妖孽拿去。”
诸红袍上人皆是齐声附和。
但是谁是妖孽？
不管那个白发童子是不是妖孽，他都已经是了。
苍焰宗宗主此时确定了仙祖已经被烧死，他微微放下心来，于是那拨浪鼓轻轻晃了一下。
漫天的苍琉净火全部回到拨浪鼓中。
苍焰宗宗主的身前，白发的童子动也未动，身上不粘半点烟火尘埃。
苍焰宗宗主大惊失色，那些红袍上人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但紧随其后，仙祖伸出手来。
天宇坍落，数十位大修士被碾碎，仅剩下那个拨浪鼓，被仙祖拿回手中。
不到一顷刻后，苍焰宗的山门也坍塌下去，化为尘埃，不复存在！
但这次的清算还没有结束！
天下众多修行之宗人人自危，仙祖在找最后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玉佩。
而当年参与卢泽山之战的宗门中，还剩下天下第一大宗门。
仙祖的力量渗透到遥远的天边，他伸出小手，于是无量量高大的五指便从天而降。
这个仙道宗门中爆发出极强的力量，抵抗着，顽强抗争，数以万计的修行者从山门内腾空而起，那个宗主大喊着不退，同时鼓舞着山门内的弟子们的士气。
他在说妖孽可以灭亡我们的山门，但是灭亡不了我们的精神。
仙祖没有说话。
他在说妖孽可以灭亡我们的躯壳，但是灭亡不了我们的传承。
仙祖没有说话。
他在说妖孽可以灭亡我们的现在，但是灭亡不了我们的过去。
仙祖还是没有说话。
他在说，妖孽可以灭亡我们的形骸，但是灭亡不了我们的意志。
他在说，他们的意志会被后来者继承，而一定会有人继承他们的意志，对仙祖这个“妖孽”进行复仇。
然后他们爆发出了空前高涨的战意，每一个人都和疯了一般向那只大手冲过去，不断有人自爆，那点点涟漪击打在无量量光辉中，宛如石子丢入大海。
仙祖在此时忽然停手了。
他站在高天，看着那个宗门门主手中的玉佩。
那个宗门门主十分狼狈，此时剧烈喘息，并且呵斥：“妖孽，要杀要剐，放马过来！”
仙祖的神情中突然升起一抹悲戚。
这是他第一次在哭。
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流泪，或许是小水怪，或许是人间的众生，或许是这些家伙悲哀的下场，也或许是对于自己本身之情的正视....
万圣都在看着，天尊们也在注视。
李辟尘哼唱的歌谣戛然而止。
“那个东西是我的。”
仙祖忽然看着这个宗主：“为什么你能把黑白颠倒的如此熟练？”
“为什么你能把抢夺来的东西说的理所当然？”
“为什么你的祖师，杀别人的时候便无所顾忌？”
“为什么现在我来杀你，你却显得慷慨激昂？”
仙祖忽然呵斥，声音之上带动九天劫难！
“你有什么可慷慨激昂的！”
“一千四百年的恩怨，因一梦结缘，对于你们来说，是劫！在无量量劫之上！”
他抬起一根手指来，上面无量量光阴汇聚！
“仅以一指，断汝等过去未来！”
那一指打过，此宗门内所有的修行者都失去了过去。
他们脑海中顿时空洞一片，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一切从新开始，而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仿佛是此刻才突然凭空造化。
但是无根之木自然不能久存，所以他们的躯体与精神都开始自我瓦解。
没有过去，自然没有未来。
连存在都成为了悖论！
那个宗主两眼混沌，他在此时此刻看到了前面的一条大道，在万千仙道的尽头，站着的正是他一口一个妖孽的白发童子。
万道之宗，万仙之祖！
仙道根源！
古老时代的第一位“仙人”。
“为什么会这样.....我做了什么......祖师...你又做了什么.....”
这位宗主留下最后带着大疑问的呓语，化为光雨，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一切痕迹都被抹除。
仙祖抹掉眼角的泪水，他似乎看到了一抹消逝的神火。
他捡起那个玉佩，从这里离开。
缙山界前，中黄天道被一只小脚踩踏，头颅炸开，从世上被毁去！
李辟尘倚靠着白鹿，此时似乎因为久坐而显得有些“腰肌劳损”，他撑着腿站了起来，把白鹿从地上牵起。
仙祖看着他：“太乙，我杀了很多蝼蚁。”
李辟尘点点头：“我知道了。”
仙祖道：“你应该最厌恶有人欺辱蝼蚁，为何不发一言？”
他忽然道：“你其实也怕我。”
李辟尘转过头：“您能与蝼蚁为伴，那这一次的旅行就算是圆满了，您不必问我一只小水怪是否值得您这么做，蝼蚁与大圣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也曾是蝼蚁。”
他把绳子缠在手心里。
“仙人喜怒，如风雨雷霆，能泽被万物，亦会劈震苍生，故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李辟尘：“我并没有做什么，众生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仙祖道：“你哼唱歌谣，配合后土手段，让我入妄，这很好玩吗？”
他说完，却又流下第二滴眼泪来。
这滴眼泪落在荒原之中。
于是云烟骤起，万象新生。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仙人世间 · 杏花天
兜率宫中，老君的眼中倒映着一片河山。
风与火交相纠缠，化为天地中的两重至高色彩，威严滂沱的气息从纠缠之中渗透出去，老君的身形忽然变得无比高大，半幅躯体化为云烟，太上老君的目光中，那片风火下，四大部洲犹如四块宝石，熠熠生辉。
祖佛陀坐镇西牛贺州，真武大帝坐镇南瞻部洲，东胜神洲与北俱芦洲看似无主，但事实上北俱芦洲尊奉佛陀号令，而东胜神洲也有真武庙堂。
其他的么......
太上老君的声音空灵苍老。
“三清神话隐隐联成一体，这是当初的约定，但现在浮黎元始天尊的神话改变，故我的神话也要生出变故....”
“金石人，下界时候到了。”
太上老君转过头：“你需要走一遭。”
石灵明转头：“老君要我那劳什子西行去了？”
太上老君抚摸了一下胡须：“是西行，但不完全是在这里了。”
他交给石灵明一张草图，石灵明看了看，随后石化在原地。
“这......”
石灵明咂舌：“老君你这是何意？”
太上老君道：“怎么，有甚么问题？”
石灵明道：“您还真要让仙祖走这西行路？”
太上老君：“兜率宫外的万圣不都如此希望么？”
石灵明挠挠头：“但您这个....恕我直言，看不懂。”
那草图上写的，仙祖确实是要走老君的这道西行路，但没有预定的九九八十一难。
只有一难。
“其余照旧，只给仙祖设这一难。”
老君点着石灵明：“能保得那东西过了这一难，你大功一件。”
石灵明差点气炸：“开玩笑，仙祖自己有一难，而这一难又是我们的一难？！”
“也就是说，仙祖是我们的一难？！”
这还了得！
本来这是个好差事，不过是为了编织神话而已，所谓西行只是为了完整性，所以下来的各路神人都是走个过场，但是如今.....
仙祖若至，这还渡个鸟的劫难？！
石灵明连连摆手：“不行，干不了！”
太上老君伸手，那枚刚刚炼成的金丹被他摄来。
“干得了。”
太上老君道：“换了金丹，你护此新金丹，使之不被仙祖所吞，要知此丹神异，不可有失，此丹成，天尊殁，破世间一切妄法，故仙祖临走之前，我要给他一份大礼。”
“过了便是看破，那么太乙天尊的苦心未曾白费，若是不过，那.....”
石灵明道：“老君您疯了吗！如果不过，世间所有天尊都要遭殃，我们也难辞其咎！”
太上老君摆起拂尘：“有太乙天尊在，亦有缥缈祖师，世间绝顶非仙道祖师一人，你又担心甚么，莫非连你自己师父都信不过了吗？”
石灵明眼睛瞪大，他听着这句话，忽然明白了什么，神情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老君摆摆手：“你以为我想，去吧去吧。”
石灵明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极为畅快。
这原来不是老君的意思，是受人所托。
老君看着他这副模样，便无奈道：“金石人，这么多年下来，你除了顽劣之根未改之外，始终对老夫有所提防啊。”
石灵明道：“我是金石人，但是对您老提防，您老算计那么厉害，连仙祖都坑过，我若不提防提防，怕是被您炼了金丹都不自知。”
老君淡淡道：“我就是把你炼了，你也反抗不了。”
石灵明拜了一礼，呸了一声，随后拿起那枚金丹下界去了，首先要去的是真正的人间，而不是神话。
太上老君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远处遥遥传来石灵明的回声：“金丹下界，何时使用？”
太上老君传音道：“仙祖来时，自有回应。”
...........
万圣不知石灵明已出宫下界，不少人犹在兜率宫前逗留，而人间内，仙祖自从那一梦之后，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疯狂，而是有些收敛。
这种感觉让万圣感觉头皮发麻，因为他们觉得，还是随性子来的仙祖更好一些，而一旦压抑，约束自己.......仙祖给众生，给众圣的那种可怕感觉，便又回来了。
但是太乙天尊显得很轻松。
李辟尘看着已经更迭一新的天地，荒芜的沙尘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原野，那些牛羊就像是凭空生成的一样，本来的大漠孤烟变成了草原上的长河落日，白鹿行走在这宽广的天地中，似乎有些兴奋与欢愉，而仙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一言不发。
万圣在天上哭丧着脸，仙祖悲伤他们也悲伤，因为不知道这个家伙会怎么拿他们开刀。
或许原因不同，但某种意义上是真的做到了与天地同悲乐。
路上有人遇到了两人，那是放羊的少女，她走过来，身边跟随着一大片的羊群，在万象更迭之后，这片荒芜世间的未来就被改写，李辟尘看向那个玉童子，发现他依旧还是显得有些神情恍惚。
少女问两人从哪里来，李辟尘答从遥远遥远的东方来。
在那片土地上，有世间最美丽的沃土，在那片土地上，有世间最澄澈的苍天，在那片土地上，有世间最绚烂的星河，在那片土地上，有世间最壮美的礼乐。
还有世间最漂亮的少年。
草原上的女孩都比较开放，而李辟尘作为世间绝顶的天尊，自然也很放得开。
少女以为仙祖是李辟尘的弟弟。
她邀请两人去牧族做客，而古老的原野，因为这片天地与神话中没有农耕民族的存在，或者说，农耕民族尚还未曾出现，所以天地之间，就只有茫茫的草原与游牧的部族。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
仙祖忽然道：“我们走了多远？”
李辟尘笑着：“一个千年。”
一千年，沧海桑田。
而对于这两人来说，仅仅是随意的行走，才刚刚踏出几十步而已。
“您改变了这片天地的未来。”
李辟尘：“您对眼前的景象还满意吗？”
仙祖仰头，他看着那片将暮未暮的世间，红色，蓝色，金黄色，紫色，四色混合在一体，层层叠叠，有次序的从地平线向天空延伸，直至一颗最明亮的白色星辰高挂在天穹中。
“山在哪里？”
仙祖忽然询问：“山在哪里？”
李辟尘道：“为什么是平原而没有山呢？”
仙祖低下了头。
没有山，只剩下了“人”。
没有仙。
平原之上只有人。
仙祖道：“世间理想的仙不应该在一处逗留。”
李辟尘：“但是现在离开也不符合为客之道。”
入夜的时分，对于远方而来的客人，少女的部族进行了盛大的欢迎，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从遥远东方而来的人们，而能够以这点干粮，用双脚横穿茫茫草原，这足以赢得任何一位勇士的尊敬。
少女作为东道主，盛情邀请两人观看部族的舞曲。
人间的舞蹈是美丽的，纵然眼下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人们对于礼乐的追求也让他们已经开发出了许多美丽的舞姿，仙祖看着这一切，美好的时光却无法渗入他的心中，眼前有一抹篝火，但是远方却是无尽深邃的黑暗。
他饮下人间的烈酒，觉得有些过于寡淡。
但同时又是一愣，因为他从没有饮过人间的酒水，又怎么会想到寡淡二字呢？
但这个行为却让这个部族的族长很高兴，他教训他家的小娃子，说要向仙祖学习，说看看人家就比你大一点，都敢喝那么烈的酒，你就不敢喝，孬种。
那个娃子撇着嘴，很不服气，突然蹦出去，说要和仙祖比摔跤，证明他不是孬种。
娃子说喝酒算什么本事，能打才是本事。
仙祖抬起头来，那娃子趾高气昂的，而老族长一把把他拽回来，在身后使劲的打了两巴掌。
这能让客人和你比试吗？
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那娃子又被打了，越想越委屈，但此时仙祖站出来，玉童子跳到中央去，向那娃子招了招手。
那娃子欣喜若狂。
他跳下去，和仙祖挑衅，然后用上毕生最大的力量去摔抱。
但仙祖反手一按，就把他压到了地上。
娃子甚至没反应过来，他一脸懵逼的看着一只手压在自己身上的仙祖，脸孔瞬间就涨的通红。
老族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表示无言以对。
挑衅别人还没打赢，一来失礼二来失颜。
倒是少女目光亮晶晶，对李辟尘询问，他的弟弟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是我弟弟，却没有你弟弟厉害。”
少女撇了撇嘴，又竖起拳头握了握：“我一定要好好训练他。”
那娃子欲哭无泪，表示要再战，但是三战三败，最后坐在地上差点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仙祖看着他的哭泣，忽然愣住了。
无视了周围少女的搀扶，无视了老族长的教训，也无视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李辟尘。
仙祖忽然又开始流泪了。
这一次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滴两滴...足足有数十滴落了下去。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
仙祖突然发现，这是一路走来对人间情感的酝酿，有感动有感叹，有兴奋有畅快，有悲伤有愤怒....百味杂陈，交错而起。
他再抬起头，所有的东西都没了。
少女没了，那娃子也没了，老族长也没了，酣畅的族人也没了。
“一滴眼泪下去，世间便是千年，您落了十五滴，世间已经过了一万五千年。”
李辟尘站在后面，负手而立。
仙祖看着前方，怔怔出神。
李辟尘道：“仙祖可曾为了短短的一万五千年而感慨过半点？”
仙祖摇了摇头。
一万五千年实在是太短太短。
但如今经历过的，明明只是一顷刻，但他却觉得，比起一个大衍都要漫长。
李辟尘失笑：“在人间走的久了就会被人间所感染，哭啊笑啊，因为凡人的寿命很短，蝼蚁的寿命更短，所以就会格外珍惜每一天，而仙人们的寿命太长，也就不会过于在意自己的未来。”
李辟尘牵着白鹿向前行走：“我们继续走吧，这片世间已经获得了新生。”
仙祖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歌谣。
..........
时入青天，灵山阴之；
仙人牵鹿，童子驭之。
夜玉含星，晨雪映之；
鸿话遗寂，遂古传之。
..........
我曾经进入到茫茫的青天，看到遥远灵山的影子落在世间；仙人牵着白鹿，有童子坐在上头；夜晚的天空犹如玉石上镶嵌星光，黎明的风雪上映未曾消退的辰华；这是古老时代遗落的神话，是先祖看过的仙人，从那时候就起就口口相传。
毫无疑问，这是曾经，在一万五千年前的人们留下的诗篇，纵然对于仙祖来说，那些人们消失的还不到一个顷刻与瞬间。
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畅快的笑，而是.....喜极而泣？
貌似也不是。
没有人能说出仙祖此时为什么笑，但是东方玉童子，这个极其好看的少年人，他笑的也极其的漂亮与美丽。
世间的花朵看到他的笑容都会羞惭的闭合起来，水里的鱼儿看到他的笑容都会因为沉醉而沉没，天上的云会遮挡太阳，因为这种绚烂的笑已经胜过那轮照耀千古的光芒。
“来来来。”
李辟尘笑着：“走的太慢了可不好。”
仙祖便跟了上去。
天地随着他们的行走而逐渐被遗落在脚步后面，天上的万圣面面相觑，有人思索有人思量，最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感觉到仙祖发生了变化，但是具体是什么变化，他们却说不出来。
只是有人在低声感慨。
不愧是太乙天尊，他是世间的奇人，而只有这种奇人才能改变顽固的仙祖。
仙祖是倒骑白鹿的，而白鹿一直在向光阴未来行走。
神祖是背对未来的，仙祖与神祖相处了四百大衍，然而如今，仙祖被改变了，而神祖，也即将改变了，不论他们本身愿不愿意....或许他们，是极愿意的。
两位古老的仙人走过草原，远方终于出现了低矮的山。
山并不高，上面开着一株又一株的杏花，极其烂漫。
李辟尘与仙祖登上那座低矮的山头。
人间又换。
在天边斜阳的照耀下，他们看到更远处的景色。
壮阔的宫殿依靠着遥远的山。
静静诉说着独属于这片人间的苍凉壮美。
那是一片王宫，宫阙内，有一位被困锁了十年的傀儡天子。
两位古老仙人在望着那片宫阙，俯瞰人间。
人间内，有天子仰望着远方的落日与山阳。
东风一枕，游仙酣睡，换取人世杏天。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仙人世界 · 控春令
人间的天子与仙人口中的那位“天子”并不是同一种存在，世间真正的天子早已死去，元始天尊所收下的孺子帝便是天子之子，是大世枢纽。
这片人间的天子，仅仅就是凡人的皇帝罢了。
少年人坐在深宫中，他看到落日的夕阳，看到遥远的天外，刘殷也曾经有想过，自己能够扳倒权臣，斩杀外戚，重新夺回手中的权利，然而在每一次的权谋斗争之中，他不断的失败，身边的大臣们都有着自己的盘算，渐渐的，渐渐的，全都加入到了自己母亲那一方。
天家无情，太后亲政，大权独揽，永远是年幼皇帝心中难以拔掉的尖刺。
而大臣中，亦有权臣网络部下，与太后争斗，而原本真正的权利顶峰，年少的皇帝本人，反倒无人问津。
两方势同水火，天下的诏书不必经过皇帝的手，也不会有人问到底有没有天子的谕令，一切都只是书面形式，少帝的权利，甚至连那枚印玺都无法掌握了。
刘殷望着远方的落日与山阳。
红彤彤，就像是烈火一般，他有时候真心在想，如果这皇宫内发生一场大火，那该多么美好？
烧，全都烧掉，一切不留，这样就能重新开始。
虽然他已经明白，纵然是那样，权利也不会回到他的手里，但是起码能够让他此时所仇恨的人们都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烬。
最好他自己也化为灰烬。
少年的皇帝看着远方的山。
他晦暗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身板挺直，他直愣愣的看着那座遥远却并不高大的山头，上面出现了两个人影，那座山可以说就在皇宫的后山，这里是皇帝的都城，方圆百里都不可能有外人进来。
但是他却看到了。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那黑影并不显得衰老，还有一个个头小小的，看上去应该是个孩子。
边上还有一只鹿。
山头也并没有多少树木，那一大一小两个黑影，他们背对着那片夕阳，大人似乎指着这片宫阙在说什么，而那个孩子只是在看。
刘殷眨了眨眼，又使劲揉了揉。
那两个黑影依旧没有消失。
他忽然感到兴奋起来，却又显得有些惶恐，连忙叫来身边的小黄门，小黄门（内侍）快步跑来，年幼的帝王问他，可曾在那座山上看到什么？
“那是神仙吗？还是歹徒？还是旅者？”
小黄门望着那座山，眨了眨眼，却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
刘殷十分愕然，他在回头，使劲眨了眨眼睛。
那两个人影依旧存在，他们仍然在看着这片宫阙，甚至坐了下来。
刘殷看到他们坐了下来。
大人似乎在说着什么故事，在刘殷想来，应该是对于这片古老宫殿的介绍，而那个孩子作为倾听者，此时，或许正在感慨人间帝王的奢侈与威仪。
这是年少的皇帝此时所幻想的场景。
他甚至开始幻想那两个人的真正样貌。
久锁深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废掉，听说太后正在给他物色皇后的人选，这当真是可笑啊，堂堂天下的皇帝，居然连自己的妻女都没有办法选择。
而他的年纪，还是这般的幼小。
无非就是政治筹码罢了。
刘殷很久没有看到过这般让他放松的景色，无论那两个黑影是人还是鬼，不论他们是什么，也可能仅仅是自己对于世界外面的幻想，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不是么。
皇帝的脑袋里开始想象，那个大人应该是束着头发的，他应当有英俊的面容，他应该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上面绘制云与雾，他应该和古老神话里的那些海外仙人一样，神秘而又美好。
那个孩子呢？
他应该是穿着一身白衣，有着红彤彤的面颊，惹人怜爱的同时，也应该极为聪慧。
大人会对孩子说，世间最尊贵的人，就在这座宫殿里。
孩子会对大人说，世间最尊贵的人，不过就是困锁在宫殿里的泥偶而已。
嘿，什么天子啊，皇帝啊，哪里有你来的幸运呢？
我不过是笼中的金丝雀，再怎么奋力振翅，也只能落得遍体鳞伤。
刘殷趴在窗沿上，边上的小黄门诚惶诚恐，他不断抬起头，打量外面那座低矮的山，但是除了下坠速度变得有些慢悠悠的夕阳外，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多出来的东西。
小黄门感到害怕，陛下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了。
但是刘殷不在乎他如何想，他就这样趴着，趴了很久，直到那夕阳坠落下去。
山与夜幕合为一体。
宫内点起了灯火，刘殷看不见那两个人了，他感到有些生气，便命令宫内的火焰全部熄掉。
小黄门摇头，说这事情如果被太后知道了，他们必然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的寝宫在夜晚，是不会熄灭灯火的。
刘殷感到很烦躁，同时心中升出一股莫大的失落感。
他趴在窗沿边上，呆呆的看着远方的黑暗。
随后一道银光忽然映入他的眼帘。
年少的皇帝抬起头，他所看到的，是一片比起以往都要绚烂的璀璨星空。
巨大的银河横亘在天宇之间，比起过去看到的银河，还要繁华数十倍。
少年皇帝惊讶的伸出头去，而小黄门这一次也看到了那片银河。
璀璨而古老，从这世间还没有皇帝天子，权利更迭的时候，这片银河就已经存在，它不知有多么的古老，亦不知还要存在多少万世，天下的兴亡如山顶的云烟般聚散无形，然而天上的银河却万古长存。
皇帝感觉有些困，他关上了窗户，来到床榻上，沉沉睡去。
小黄门有些怜惜：“陛下累了。”
小皇帝点头：“我确实是累了。”
他开始陷入酣睡。
随后，魂魄似乎出窍，在这一瞬间，从那冰冷的高墙内，从那宏伟的宫殿中，就这样飘飘忽忽，从肉身离开了。
“咦？”
小皇帝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看到小黄门不敢离去，依旧在身边侍奉，清威宫中的灯光通透明亮，但是和天上的银河相比较，那就真是天差地别了。
他游荡到天空上，深邃的夜幕犹如巨大的怪物，从遂古以来就存在的大黑天神注视着这位年轻的皇帝，刘殷对那片天空感到恐惧，但当他再度抬头时，却猛然震住！
他的眼睛仿佛透过了天空的帷幕，看到了虚幻之外的真实。
那每一颗星辰上，每一片光芒间，都站着一位“神明”。
他们每一个人都完全不同，小皇帝看的心神摇动，密密麻麻，他眼中看到那些高于天地的巨大身躯，金色的佛，银色的天河巨人，持剑的老者，提戈的将军，负剑的道人，弯弓的箭神，身披红云的古老仙人，横亘古宇的烛龙，膝前置刀的神圣，一朵巨大的青色莲华......
每一颗星辰照耀到人间的光芒，便是诸神圣所投下的目光。
少年皇帝看着天河，又看着那渺茫的人间。
“年幼时，夫子教我，举头三尺有神明......但我没有想过，原来这三尺上去，便是整个人间。”
少年皇帝见到诸天万圣的影子，而万圣们似乎并没有过于在意这个孩子。
但他们又不能不在意，因为仙祖看起来很在意他。
于是万圣们都装作没看见这孩子一般，任由他在窥探自己。
少年皇帝行到天河内，站到一颗星辰前，他看到一个年轻的道人，向前拱手：“您能看到我么？”
那道人俯首：“人间的帝王，有礼了。”
太上道隐。
小皇帝很高兴，他向那巨大的道人拜了拜，问道：“我能拜您为师吗？”
太上道隐摇头，只是微笑，却并不言语。
小皇帝看着这个道人，他全身上下都宛如星云聚成，晦暗的宇宙化身为金蓝紫三色，混杂在他的星空身躯之内。
小皇帝再度拜了拜，他见到佛陀，重新再问：“您...您能收下我吗？”
佛陀摇头，问道：“人间的帝王，享受一世的世间权利便可，没有必要去追寻天上的道。”
小皇帝失落道：“一世的世间权利....可权利不在我手中......谢谢您。”
他只问一次，随后便离开，佛陀看着他离开，轻声念诵了一句苦海无边。
小皇帝问了好多人。
天上的大圣都不愿收他为徒。
但万圣们不是不愿，其实这孩子的天资很好，作为徒弟倒也不算辱没大圣威名，而什么人间天上有别的话，在诸圣眼中，真的....有用吗？
大圣比天道都要高，天道是约束人间的道理，在小皇帝看到的这些大圣中，他们只要想，人间的天道便拦不住他们。
因为早已经没有大罗封天了。
小皇帝看到遥远的宇世之边，在那里，有一**日正在冉冉升起。
“那是十方之内，是从十方之内照耀下来的太阳。”
小皇帝最后一位拜访的大圣是如此说的。
那位大圣也看着璀璨的光芒，那一轮太阳的光辉镇压了群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么巨大，多么灼热，多么光明。
小皇帝惊叹着，震撼着，他看着那轮太阳，那就像是群星之间的帝王，亿万万诸天星辰都要受到它的统治，而那颗太阳上，是有神明的吗？
“十方之内是什么地方？”
小皇帝眨了眨眼，那最后的大圣道：“十方之内，便是曾经的世间。”
旧世的太阳，轰鸣着，却刺破了新世的黑暗，这颗太阳上有着一位神灵，他在太乙天尊的麾下。
拜别了诸天的神圣，小皇帝向着那轮太阳奔跑。
他跑啊跑啊，大步向前，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中看到了大荒，在大荒中，他化身为身高万丈的巨人。
这是夸父逐日。
他越追，离那道光明便越远，他感到疲惫与口渴，最后气喘吁吁。
小皇帝回过头去。
他忽然发现，他已经不在银河之中。
万圣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两个人。
小皇帝的眼睛瞪了起来。
仙祖道：“看什么？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见我们么？”
小皇帝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仙祖道：“笼中的金丝雀，遇到了天上的大圣们，神游天宇一定能让你感到快乐吧？”
“既然你遇到了我，嗯，你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仙祖昂着头，小皇帝瞪起眼睛，先是激动，随后弱弱且有些不信道：“真的？”
“你是谁？”
仙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天上的大圣们因为无量高大的身躯而被凡人敬畏。
真正的仙道祖师在人的面前，却没有人来拜见。
仙祖道：“我是....太乙天尊。”
李辟尘闭上了眼睛。
小皇帝顿时惊讶万分。
他之前听到那位大圣说，世界的光芒起于十方之内，那是太乙天尊所保下的过去的世间。
小皇帝道：“你真是太乙天尊？！“
仙祖：“那还有假吗！”
小皇帝激动起来：“那....我要自由！我不要当这个皇帝了，权利不在我的手里！”
仙祖：“权利还是自由？”
小皇帝不假思索：“自由。”
就是这一刻，仙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缥缈，如梦似幻。
“那么，你的愿望实现了。”
.........
刘殷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肉身。
他睁开眼睛，觉得之前的经历简直荒诞不堪，但是却又无比真实，所行所作，一切皆是历历在目。
他连忙跑到窗沿边，推开寝宫的窗户，这是另外一扇，朝向正东方。
太阳正在熊熊燃烧，璀璨不可直视的烈光，给整片皇家宫阙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甲胄。
小皇帝看着那轮初生的太阳，露出了多日以来第一缕笑意。
他走向阳光，感觉身如飞燕，轻飘飘似如云霞。
寝宫内的小黄门从瞌睡中醒来，看到了东面窗户的打开。
他愣了半响，随后再度转头，紧跟着，面色变得无比惊恐，毫无血色！
在低矮的山头上，李辟尘与仙祖看着那轮太阳。
那座沉闷的，古老的宫阙内，那些争权夺利的人们，也在看着那轮太阳。
同时传来的，还有小黄门的哭丧之声。
春二月丁卯，帝崩于清威宫。
同日，天旦顷刻，东方山海，帝相化为神明，显于天空之上。
万民皆见，四海皆见，国人震动，天下倾裂。
有人言太后祸国，权相害世，王侯之中有人举义，奉天靖难，兵临都城。
仙祖看着那轮太阳，在他的眼中，这片世间又转过了许多年。
李辟尘道：“听。”
仙祖侧耳倾听。
当年清威宫中，小皇帝在夕阳山头上看到两个人影的故事，已经被史官记下。
史记之中描述隐晦，但有所写，那两道黑影，或是仙人，因帝崩时，天现帝相，众生万民皆看到小皇帝化为神灵，主东方金日，故肉身死去，魂魄羽化，而这一切，都始于那夕阳下的两道黑影。
“自古以来，帝王都想得长生，但又不愿意放弃人间富贵，世间安得双全法.....”
李辟尘负手而立。
仙祖笑了笑：“笼中的金丝雀，住的是金子做的屋子，盖得是银霞凝聚的蒙帘，吃的是琼浆玉液，睡得的是神蚕柔绵，但它就快乐吗？”
李辟尘道：“您懂得了，这未必快乐，金丝雀，甚至不如人间的麻雀来的快活。”
话正说着，几只麻雀飞来，扑棱棱的，落到了仙祖与李辟尘的肩头。
它们互相啄着，仙祖摸了摸其中的一只，那只麻雀顿时抖起翅膀，显得一副舒适模样。
它们很快开始叽叽喳喳，让这里变得喧嚣无比。
就像是一堆后世的说书人，熙熙攘攘，互相争唾，其中所说的，尽数是那些淹没在青史中，已经语焉不详的.....往古神话。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 仙人世间 ? 罗刹海市（上）
高高的苍穹遥不可及，人的山海依旧清冷。
他和仙祖走了很久，两个人从山中走到了海的边缘，磅礴的海洋浩瀚无垠，夜幕悄然离去，明月也坠落向虞渊，李辟尘与仙祖乘坐船舶离开大地，离开那生养无数众生的土壤。
人间的海上有什么呢？
仙祖说这里不是大荒，人间的海上不会有那些国度，自然也就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是李辟尘笑了笑，说这里是神话。
既然是神话，那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他们向着海域深处行去，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的舟船，却能够在汹涌反复的大海上平稳行驶。
天地是无常的，亦是有常的，却不以众生的好恶为喜怒。
“咱们向海里去，你说的好玩的东西在哪里？”
仙祖眨着眼睛，李辟尘笑了笑：“大海上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家，每过一甲子，那个国家便会浮出海面，洋流之中会出现巨大的漩涡，其中有一尊巨大的琉璃山，山上的国度，被称呼为大罗刹国。”
仙祖的眼睛亮了起来。
“罗刹海市？我听说过大人国的海市，那是一样的吗？”
李辟尘想了想：“或有不同吧，大人国市，其中往来商贾，多携奇珍异宝，我当年啊……”
李辟尘说起当年大荒，那东海竹一国人林六马，带着奇珍异宝和自己相遇的故事。
仙祖听得连连点头，同时目光更亮：“有什么好玩的？”
李辟尘道：“罗刹海市中，往来商贾，多是各方神话中客，您一定会找到有意思，合心意的东西。”
小船的前方，灿烂的天空化为昏暗，巨大的鲸鱼跃出海面，飞翔的鸟儿拍打涌动的波涛，仙祖发出清亮的声音，他的喉头动了动，于是巨大的鲸鱼便缓缓从海中飞了起来。
李辟尘笑道：“也好！以巨鲸为驾，免得让那些商贾说我们寒酸。”
仙祖仰头。
谁敢说他们寒酸，他们可是世间最强大的仙人。
巨鲸喷涂云雾，从海域上遮盖云月而过，万鸟飞腾，环绕于巨鲸左右。
…………
吕子敬是来往于礼国与涿国的一位商人，他本来只做一些小本生意，卖些茶砖，布匹，铁器什么的是万万不敢碰的，但自从涿国与关西五国开战之后，他的小本生意便渐渐黄了，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开始做盐铁买卖。
俗话说得好，乱世不死，必有大为，吕子敬靠着给小国的盐铁生意逐渐回本，而后渐渐做大。
逐渐的，吕子敬开始被天下的商贾所熟知，他的名望也不断水涨船高。
许多国家的大商人都来拜访他，乃至于那些小国的君主也都想方设法和他套近乎，为的就是他手里的盐铁生意。
能够做商贾做到这种地步，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已经到了人生巅峰，毕竟商人重利而轻仁义，能被君主以礼相待，甚至有人许诺国事同分，这已经是达到了身为外臣的顶端。
但是吕子敬心中，人越老，却越是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劲，也或许是因为贪婪与**所导致的……
他听说东面的沧海深处，每隔一甲子就会出现一个宏伟神秘的海市，来自天下的所有众生，神鬼人妖……传说都会在那座海市进行交易。
真正的大商人，当然不能拘泥于一国，一家，一天下！
吕子敬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着沉入天边的夕阳，夜幕降临在大海上，而他此时，已然迈向前往海市的路上了！
大丈夫当如是也！谁说商贾不能大丈夫！
他变卖家产，遣散所有手下，把自己名下所有的产业都按照等价黄金换掉，最后筹集到出海之资，雇佣了上万人，有水工，船医，方士，护卫，渔夫，望手，绘制海图人……在自己五十大寿的日子中，扬帆出海，寻找罗刹海市！
这是他最后的疯狂，也是最后的倔强，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地方，真正的商贾，贩的是天珠地髓，卖的是玉液琼华！当与沧海青山，神灵鬼怪往来！
吕子敬出海已经有十七天，船舶上的水工们虽然对他寻找传说故事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是人家给的钱财多啊，只要有钱，哪里不可去得。
反正这位富贵人家，等到他找不到罗刹海市之后，自然就会兴致缺乏，从而自海上折返回去。
水工里甚至已经有人在谈论，回去之后，用自己这趟出海所得的工钱，该娶个什么样的妻子了。
如花美眷自然是要的，肯定不能娶那种烂糊的，脸上生麻的泼妇，那胳膊挽起来都比自己大腿粗，看看那亲花苑的小娘子，个个腰细的和蛇一样，脸蛋红红的，一掐都能拧出水来。
那滋味，这才是人生快活的事情。
水工们互相打趣，而吕子敬只想找到罗刹海市，他听到了水工们的话，摇了摇头，叹息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水工们哄笑起来。
“您是诸国闻名的大商人，自然有鸿鹄之志，但我们只是水工，能拿些钱财，回家糊口，便是生平大幸之事了！”
“小乐当安，不求闻达天下，也不求大富大贵！”
水工们说的话让吕子敬有些感慨，他坐了下来，开始和他们说着自己以前的事情。
“谁都曾经不如意，也曾经为微末蝼蚁……我以前，不过是个帮人跑腿倒茶砖的……”
他开始说着自己的事情，从学徒到茶工，最后自己开了商队，零零散散四五个人，仅卖些微末不起眼的货物。
他说着，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到如今，居然能够腰缠万贯，挥手千金。
人生都是自己努力而成的，只是有些时候，倒也需要些机缘……
是的，需要些……机缘。
水工里有人开腔：“我说吕先生，你来这海上找那罗刹海市……这种传说故事，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您有那么多的金钱，家产，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传说故事，到海上遭这些罪呢！”
“东西肯定是没有的，依我看啊，您老就在这大海随便逛逛，看看那些海外的风土人情，也就算了！”
“就是就是。”
边上有人笑着附和，也对吕子敬劝说道：“您回到故土，家大业大，抱抱孙子不好吗。”
吕子敬笑了笑，摇了摇头：“诸公啊，人生在世，就是要闯啊，不闯，看不到另外的天地，也见不到其他的风景。”
“我可不是钱多没处花，我和你们说，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是为了活着的时候，实现理想所用！”
“你！老黑头，你一把年纪要钱干什么？不为儿子？”
老黑头笑了笑。
吕子敬指着另一人：“你！蛇工，你年纪轻轻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不为了能娶到美娇娘么？”
蛇工憨笑着不说话。
吕子敬伸手：“钱，是为了实现理想，吃穿用度，是基本，有了吃穿用度，吃喝不愁了，这才能想其他的事情！”
“人的梦想不是仅仅止步于一处啊诸公们，罗刹海市，就是我的梦想！”
吕子敬和水工们说着，随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忽然愣住。
水工们嬉笑着，突然看到吕子敬不说话，并且直勾勾的看着天空，都纷纷转过了头去。
他们同时愣住。
吕子敬啪的一声，双手死死得抓住了船的边沿。
明月照耀，海上清辉。
这本该是大洋上万古不变的景色。
然而此时此刻。
出现在吕子敬眼中的，映照在那平静海流上的，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景色！
水工们也都惊呆了，他们无法言语，就这样直愣愣看着那巨大的影子。
一只身躯庞大无比的鲸鱼，慢悠悠的，身边有数以万计的海鸟环绕，如同围绕天宇外部的宏伟星云！
在巨大鲸鱼的头上，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在他们的身边，匍匐着一只鹿的影子？
吕子敬在回过神后，精神陷入了一种巨大的震撼当中！
同时涌动上来的，还有无以言说的激动心情！
“海运！这是海运啊！”
吕子敬向前竭力，竭尽所能的伸出臂膀，他指着远方的巨大鲸鱼，对身边的水工们开口，语速极快，情绪高涨，无比激动与兴奋！
“传说中，有仙人骑鲸，迁白石、百兽、巨斧，或越于东海，南洋，古人见之，如同江河漕运，便称谓为海运！”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诸公！这是神话！现在，现在……”
“你们都看到了！你们都看到啦！神话并非虚假！传说并非故事！”
吕子敬显得有些癫狂，这是自然的，因为那些水工也差不多是同一种状态！
不可置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居然在他们面前成为了真实。
这换作是任何一人或许都要试一试，想一想，自己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其实在睡梦中。
但吕子敬没有给他们仔细思考，或者扇打自己巴掌的时间。
因为那只巨大的鲸鱼，正在缓缓向遥远的海域行驶，只不过，那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快！诸公，调转方向！快！”
吕子敬挥手，火急火燎，他心中焦急万分，对诸人道：“这仙人必然是去参加罗刹海市的！”
“罗刹海市六十年一开，每次持续一整年！我正是算准了这段日子方才出的海！”
这一下，也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了，所有的水工立刻各归其位，巨大的豪船开始调转方向，随行的两艘小船看到主船转向，便也跟随移动。
好在那只鲸鱼翱翔于海面时，速度并不算快，水工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命的摇着船桨，巨大的木制机械发出动听的，沉重的齿轮转动声！
“仙家！仙家！仙家可是去罗刹海市的吗！”
吕子敬站在船头，扯着嗓子在喊，然而虽然海面无风，但是在后面的声音，两者相隔这般遥远，凡人的呼喊，又怎么能传越过去呢？
不过，仙祖和李辟尘，都非常人。
他们自然是听到了。
仙祖好奇道：“这凡人也是去海市的？果然如你所说，海市繁华，不下大人国市。”
李辟尘微笑不语。
仙祖便对后面喊到：“是去海市！”
他的声音清脆，随后穿越数里的海面，而当吕子敬，以及诸水工听到的时候，他们只觉得那道声音如此悦耳，余音绕梁，沁人心肺！
就像是同一时间，有钧天之乐奏响，天地之间的五音都在此时调和，这根本不是人间众生可以发出的“语乐”！
“真的有仙人啊！”
水工们也极为激动，他们知道此行不虚了，本以为只是一次远航，却没想到，真正见到了神话！
巨鲸海运，罗刹海市，月下仙人！
这若是回去，那可是有的吹嘘了！
这世间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仙人？
此行不虚，此生不虚啊！
有此一行，无憾矣！无憾矣！
水工们的情绪高涨，他们从没有过这般激动的时候，而吕子敬更是激动无言，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应，因为那是仙人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字，但却比他这辈子听到的那些王侯恭维之声，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他向前方大拜，心中激动不能自已，三艘大船浩浩荡荡，跟随着巨鲸的尾巴，而在此时，李辟尘看到远方，明朗的月色开始昏暗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海潮的声音。
海潮？
大海之上，哪里会有潮水？
只有无尽的波涛，无尽的凶猛！
大海突然掀了起来，随后开始翻滚！
巨大的漩涡出现，让天地都为之晦暗！
李辟尘笑道：“来了来了。”
仙祖也笑起来：“来了来了！”
巨鲸发出长吟，云霞萦绕在它的身边，而后方的大船边上，突然隐隐约约，泛起大雾来。
吕子敬环顾四方，他的眼睛逐渐睁大，越发颤抖。
震撼之情，已不可抑制！
古老的号角声响彻四方，一艘又一艘船舶从中出现，它们载着不同的货物，来自不同的神话，那上面出现的，或为神，或为鬼怪，或为海妖，或为羽人……
千奇百怪，不可以言语述也！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仙人世间 · 罗刹海市（中）
鲛人国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各方神话中，还能称呼鲛人正名之地寥寥无几，自从罗天崩去，各天地，各幻界，各神话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偶有鲛人流落他方，其余神话众生，也多以人鱼，海妖称之。
数千年的光阴磨灭了很多事情，时间是世间最无情的力量，在龙头货船上，人鱼少女指挥着那些船工，匆忙紧张的整理着自己国家的货物，以求在罗刹海市之上卖出一个好价钱。
少女整理衣冠，罗刹海市内的主人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也不喜欢衣衫不整的人，除非你有特别奇怪的货物，这样能够让罗刹海市之主感到欢愉，从而给予特权。
身为鲛人的王，如今是必然要前去觐见海市之主的，少女依旧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从大荒之中狼狈逃出，存在了无数年的鲛人国覆灭于天崩地裂之中，而那一切都是因为诸神混战，东王公灭世，西王母被囚，太上昆仑掀天屠地，十二巨尸化生为死....
昔年可怕之景，在此之前，前些年每到夜里，都依旧历历在目，但近些年来，少女发现，自己甚至已经开始想不起那些人的模样。
时光啊，终究会埋没一切，万物众生都会老去，当年的挚友也早已各奔东西，当年的老人们也都埋骨他乡。
从大荒离开是好还是坏？
没有人说的清楚，或许当一个囚徒倒也没有什么，那八海是如此之光，那四山是如此之大，人间却又显得过于小气........
大漩涡已经到达，雾气之外，是无数只从其他天地之中赶来的船舶！
罗刹海市的红色火光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在前方，那是用西海的红蜡烛所点燃，放置于长明纸之中，从而制造出的不灭红烛。
据说这是三千年前置办的，因为罗刹海市之主，诸天万界有小道传言，罗刹海市之主，在外道之海的极深处，寻到了残破的人皇陵。
这些不灭红烛，便是长明灯的仿制品。
据说人皇陵是被某位天尊攻破，但是却没有传出究竟是哪一位。
倒也好笑，故意放出的信息，话到嘴边，却又只说一半。
少女整毕衣冠，走到船舶的边缘，她看着远方的巨大楼船之影，那座大漩涡之中的高山已然近在咫尺。
她抬起头来。
她忽然见到一只巨大的鲸鱼从外面缓缓飞入。
巨鲸喷水，万鸟随行，她眨了眨眼睛。
她看到那只巨鲸上坐着两个人。
两个人一大一小，都是华发白头。
但是她的眼睛却死命的睁大，她的口齿张开，却吞吐不清，无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揉着眼睛，不断的向那只巨鲸背上张望，她看了很久很久，她看到那个大人的背影，但却和她当年看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但她失望的是，大人身边的孩子，却并不是她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个。
那是另外一个孩子，并且是她不认识的，但这个孩子为什么也是白首？
她的手指深深陷入船沿边。
那只蝴蝶飞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看到的那个大人，他必然是自己见过的那画中人。
鲛人国的公主锦绣，时隔数千年，再次见到了....不，应该说是终于见到了那画卷中的天尊。
当年她的父王见过那个人，但是她却并没有见过。
..............
“快，快！”
吕子敬赤膊上阵，在船头前方拉扯风帆，此时天起大风，那巨大漩涡的四方，无数船舶都开始向漩涡中央聚集，而巨大的风虽然带着轰鸣的雷霆，但是四面八方的灯火，却不熄反升！
雷音仿佛是迎客的钟声，吕子敬这辈子从没有如此畅快与欣喜过，人间君王的迎接礼仪不过是奏响钟鼓，这已经是最高规格，他有生之年曾有幸被如此迎接过，但人间君王的钟鼓之礼，哪里比得上天雷相迎！
“风伯接客，雨师洗尘，雷公起鼓，火神为向！”
吕子敬哈哈大笑，畅快，甚至有些癫狂起来！
“人生如此，以真身入神话之乡，何其快哉！”
他的三艘大船进入漩涡，吕子敬得以更清晰的看清楚那些来往于大雾之中的商船，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便是鲛人国的巨舰，而因为潮漩的加速问题，他的主船很快就追上了鲛人国的船队。
吕子敬看到了，他的人间中，把这些人称呼为人鱼。
“是人鱼！真正的人鱼！”
船上的绘图者激动不已，对吕子敬道：“先生，人鱼之泪所化的珍珠，乃帝王不见之宝，价值连城，传说只有南海古州方才有鱼人遗泪，故沧海遗珠之词，正是用来形容鱼人珠的。”
吕子敬：“你说的不错，沧海遗珠，没想到今日居然能见到人鱼国的商队，不过我们视为至宝的东西，人家未必觉得好，货物么，你情我愿，我觉得值，那就值，你也是如此。”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注视着那艘大船，鲛人国的船只，尾部装有巨大的螺旋鱼桨，在不断的转动中，完成水流的推动，顺着潮水移动的时候，会自己顺着潮漩的方向转动起来，以此提供额外的推动力。
“好东西！好东西....”
吕子敬看那玩意看的目眩神迷，鲛人国的船只拥有很多奇怪的机械构造，这得益于当年大荒之内逃脱出的木犀国主，鲛人国的船只，多数是从木犀国采购而来。
木犀国国主，曾经和夸父国主一起寻找过深目国主，与鲛人王也有交情。
但是此时，又头颅一转，因为另外一处大雾之中，突然冲出一道低沉的轰鸣声。
随后，吕子敬便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掉的东西。
如果不是在海上遇到仙人骑鲸，他也根本找不到罗刹海市，自然也就见不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
绘图者大惊失色，看到那大雾之中率先冒出的两道红光，闪烁回荡，仿佛阴海之中怪物的双眼，就像是魔头巨兽一般，只是那浑身上下，船舶却见不到半点木材！
巨大的管桩（烟囱）向外轰鸣着，喷吐着长而晦暗的蒸汽，船头上拥有一座古怪的“壁垒”，壁垒前端伸出两根长长的空心铁管，黑洞洞的管口内，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最让吕子敬吃惊的，是这艘船上，没有半点木头的痕迹，从外表到那几根巨大的“管桩（烟囱）”，全部都是铁甲！
“铁甲舰？！”
吕子敬不敢相信，他也从没有想过，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钢铁铜金是何等沉重的物体，没有木头的漂浮力，铜铁如何能够驰骋于大海汪洋之上？
且这种重量的船舶，就算把风帆抬到最高，航行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木制船舶？
更不要说当此无风时，如何用人力去摇动了。
他望着那个管桩，知道这艘铁甲舰能够以这种巨大的，不可阻挡的姿态横行大海之上的秘诀，或许就在其中。
不过既然有了那个管桩，又为何还要配备两个巨大的桅杆？
吕子敬望着那艘舰船，外表看上去，似乎没有见到活人的影子，也不知道是神话中的哪个种族在进行驾驶，他看着那艘巨舰从后面冲来，轰鸣着，带着其他船舶所不具备的一种粗犷之美，就像是一个身披铁甲的壮汉将军，突然冲进了一堆干瘦庶人之中。
那种震撼，真的是无以复加！
绘图者也看傻了眼睛，他慌忙把这一切记录下来，这必然要作为此次的诡谲经历而进行描述，这是绝不可以少的，因为这一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实在是太过于荒谬！
谁能想象过，铜铁之船，能行于海上，轰鸣之管，如藏匿烨烨雷电，云烟缭响，其音传彻四海，其威震动八方！
“东南海之外大洋，有仙人骑鲸而上，北冥月满，见海雾生潮，四方八极，船舶骤现，有罗刹海市，出没于漩涡之中，在琉璃山顶，状若楼船......
“有难言之舰，现于商贾之间，弃其木骨，披铜覆铁，舰铸三桩，喷云吐雾，吞风纳雷，轰鸣之间，犹如山崩地裂，前进之时，宛如兕虎狂奔，往来商贾之船，莫有可挡者也.....”
绘图者记录完毕之后，心潮澎湃，对吕子敬道：“在下不善言辞，只能记录这等庸俗之语，还请先生见谅。”
他说完亦是无比激动：“不过，但有此言，便可让世人知晓，天地故事，神话传说，皆非虚也！见此铁甲之舰，难道不比什么白鹿，白狐，更可引为祥瑞吗？”
吕子敬叹道：“我世人间，便是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工匠，他们亦不能制此钢铁之舟......四海之广，未尝闻也，天地之阔，未尝见也！”
“我心震怖，天人皆悉！世间之怪，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生末路，可见此等神物，死亦无憾矣！”
吕子敬真的是越来越无以言语，光怪陆离，实乃他生平五十年皆未尝见过之景，纵然他在来之前已经对罗刹海市进行过多方猜测与想象，但也从没有幻想过，会遇到这种钢铁巨轮！
但此时看来，除去钢铁巨轮外，似乎还有东西，正在不断的浮出水面！
吕子敬转头，在另外一方的大雾当中，出现了一艘石船！
巨大的石壳包裹着整个船体，这是一艘与之前的钢铁巨轮拥有截然不同两种风格的事物，船舶上同样看不到往来的身影，因为这整艘船舶，就像是一个整体，既没有桅杆，也没有钢铁巨轮的烟囱，更没有鲛人国的螺旋鱼桨。
这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鱼，所有的人都藏在鱼腹里面，而巨大的石壳是最坚硬的保护伞！
石船甚至没有轰鸣声，它径直顺入潮漩海流当中，很快就冲进了内旋！
..........
星海战舰？
李辟尘看着那艘石船的消失，他不免有些失笑，这是哪里乱入的家伙，铁甲舰出现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科技侧的东西，都跑到了这片人间？
不过话说起来，自己也曾经见过这种东西啊。
当年把华山老人囚禁在无尽的光阴之中，让他顺流而去，进入永恒的放逐，自己携天河归去之时，途经遥远的未来，那或许是白衣上皇之后的时代。
也是地球之后的时代。
星河文明是多少代人类的希望，最后好歹成为了现实。
不知道那个在群星间迷途的少女，回到故乡的星辰之后，还会不会继续探索宇宙呢？
或许后世的宇宙，会和现在的稍有不同......
或许....啊，那都是大自然的选择，是无数文明并列的璀璨绽放，但这些在自己与仙祖的眼中，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但自己会永远记得那些文明，不论是现在的，还是未来的。
仙祖忽然看了李辟尘一眼，李辟尘却只是笑了一下。
这位古老的仙人或许已经预见到了什么，在仙祖的眼中，李辟尘的身后，已经化为一片众生无法看见的茫茫白世。
空空旷旷，既是世间一切恐惧，亦是世间一切希望。
“世如白纸，如何书写.......不在于我等。”
李辟尘此时突然说了一句，而仙祖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巨鲸顺着海流进入了罗刹海市，大漩涡的中央，是一片平静的大海，往来的船舶顺着漩涡旋转而下，终于行驶到这片安宁的汪洋。
船港有很多，巨鲸行驶进去，并没有遭到其他人的阻拦。
仙祖摸了摸鲸鱼的头：“在这里等我们哦。”
巨鲸发出苍远的声音，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或许鲸鱼的应答声，是人间已知的众生中，最好听的一种。
孤独而辽远，壮阔而美好。
船舶不断的进入这片汪洋，吕子敬的船队也有惊无险，平安无事的进入了这里。
鲛人国的少女焦急的望着四周的船只，见到了鲸鱼，却没有看到那两个仙人。
石船寂静的停靠在某个港口。
钢铁巨轮轰鸣着，缓缓驶入港湾。
吕子敬下船，他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来来往往的商贾，有黑皮黑面，身高十二尺的怪汉，也有头戴纱巾，阔肩壮背，遮面牵驼的猫人，更有之前他所见到的，在船舶上背生双翼的羽民，还有一些身形或瘦弱，或肥胖，面色苍白，长着獠牙的鬼神人，更有红发红胡，袒胸露乳的吞火神人。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仙人世间 · 罗刹海市（下）
“吞火国的糖人，三昧真火熬炼出的白砂糖，这白砂糖也不是轻易可得的，需要东珠国的三灵大蔗，此蔗高有十丈，参如天柱......”
摊位上，一个吞火神人正在向仙祖推销自己国家的糖人，按照他的说法，这白砂糖和人间的糖还不一样，区别就在于原材料，而这种甘蔗只有吞火国边上的东珠国才生产，他看仙祖是个孩子，便白送一个糖人给他，同时说出了一句很“著名”的话。
“给孩子吃好了！孩子觉得好，那还可以回头再买，反正咱这糖人，各国闻名，童叟无欺，纵然是到了罗刹海市，也绝不哄、抬、物、价！不甜不要钱。”
吞火神人说着，又拿了一个给李辟尘：“来来来，不要客气啊。”
他声音大，嗓门大，人又看上去比较粗犷，不像是有心眼的，当然他到底是个商人，心眼肯定是有，但是形象看上去能给人一种好印象，所以很快就有许多人围了上来，一时之间，一个小小的糖摊，顿时人声鼎沸起来。
李辟尘问仙祖道：“有上次那个糖葫芦甜么？”
仙祖舔了舔：“甜是甜，但比不得紫薇的。”
吞火神人在边上招呼其他人，但也没有抛掉李辟尘这边，此时一听仙祖话，顿时吹胡子瞪眼：“怎么可能！咱们的糖，那是诸天闻名！哪里会有比咱的糖，还要甜的糖呢！那岂不是，把牙都甜掉了？”
他话说出来，边上顿时一堆人开始哄笑起来。
仙祖舔了舔糖人，心道紫薇的糖，是甜到心里去，你的甜，只是流于表面的甜。
他心中又忽然想着，紫薇大帝做那赔本生意，还不如和自己一起来罗刹海市。
两个人挤出了糖摊，仙祖边走边舔糖人：“还有几个，什么时候来？”
他说的是自己的化身们，此时还要数人没有出手，仙祖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李辟尘笑了笑：“并不需急，这海市的主人，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
仙祖眨了眨眼，随后看向远方那个高耸的楼船，紧跟着，不免露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
看到天雷滚滚，还不知道是谁在此地吗？
仙祖想着，那既然来了，也已经遂了他的愿望，自己便这里好好逛一逛罢。
街道上卖什么的都有，五湖四海的描述是太小太小了，那吞火国的糖人不提了，仙祖和李辟尘走着，边走边在游览。
始河国的羊脂白玉让人目眩神迷，那商人身着碧蓝水衫，腰间佩五珠之饰，正在极为亲切的向贵客讲述这些玉石的故事。
货以奇居，价高者得，但同样，商人也需要不断推销自己的产品，虽然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来到罗刹海市，这般得天独厚的商贾圣地，难道还要搞那种君子之商么？
这里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打自己的招牌，吆喝是最快捷也是最迅速打出名气的方法与手段。
始河国盛产美玉，所以当然选择那些看上去腰缠万贯的主，于是仙祖跑到他的摊位旁边，那始河国商人便一脸嫌弃，连连扇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也来看玉吗？”
他挥手赶人，但是看到仙祖身后的李辟尘时，顿时换了一副脸色。
“诶呀诶呀，客人可要看看咱的美玉吗？”
仙祖顿时很不高兴。
“我到你这里你就赶我走，他来了你就笑脸相迎，你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仙祖跳起来，愤怒的质问，那个商人则是笑道：“小孩子懂什么，你身无分文，我这玉石价值连城，他来此地，我看他地位必比你高，你也不是甚么千金人家的公子爷爷，不然他还不赶快过来，俯首听命？”
“这买东西啊，也要讲究看人，不是谁都能在这里得到笑脸的。”
仙祖目瞪口呆，呵斥道：“好你个势力眼！”
他向那商贾桌前的玉石吹了口气。
那商贾嘿嘿笑，此时转过头，忽然四周寂静下来。
边上一个买玉的人双手一抖，那一块大坨坨噗通一下掉在桌子上面。
“诶呀，你做什么！这东西可贵.....贵.....”
始河国商人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人手里面掉下去的玩意，那哪里还是羊脂美玉，分明就是一块黑石头！
他再看自己摊位上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如丧考妣！
都是成了石头模样！
始河国商人面色煞白，哆嗦着慌忙拿起一块石头放在嘴里一啃，然而入嘴咯牙，分明已经完全是块真石头，并不是美玉了！
“我的宝贝！我的玉货啊！”
始河国商人猛然转头，四下寻找那个孩子的身影，然而那个孩子早已不见了，包括李辟尘也不见了，此时有人开口，戏谑道：“看看，这个商人不会做事，和气生财，你以为这里是人间坊市？”
“不看看四周？罗刹海市来往的都是什么人物？山魈野鬼，魑魅魍魉，神灵妖怪，各国异人，羽民海妖，还有上古仙人！你怎么知道你遇到的是什么？”
“刚刚得罪的那个孩子，怕是大有来头啊！”
这些人幸灾乐祸，而那个始河国商人嚎啕大哭，此时边上诸人纷纷散去，议论喧嚣，传荡八方，而商人噗通一声跌在地上。
“要了命啦！！！”
........
仙祖捧腹大笑：“这一下还不让他血本无归？”
他说着，哼了一声，在他看来，那始河国商人纯粹是活该，若不是他不知死活过来得罪自己，自己又怎么会把他弄成那样狼狈。
百因必有果。
他们又继续在海市内逛着，高榆国的面具让人喜欢，戴上去就可以不断变脸，红的白的黑的，就像是世间百态；
凤马国的竹马使人追忆，放下去就真的可以载人前行，摇摇晃晃，跑的却是不慢；
山鹊国的天球以精钢铸造，里面藏匿星象万千；
长兰国的宝剑锋利无双，那商人拔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丰山界的农物种子稀少罕见，海庐界的珍珠大如拳颅；
成庆国的陶瓷美轮美奂，麟望界的乐器巧夺天工；
明河界的来客自己搭起帐篷，里面升起炊烟，却是在熬煮粥饼；
竹篓国的修行人端起水碗，里面藏着一片江河，他背负竹篓，向上一照，鱼儿便纷纷跃出江河而来。
“这怎么卖？”
“这东西，叫‘自投罗网’。”
竹篓很快吸引了不少人，海市商人，对于能够捕鱼的玩意，格外的感兴趣，因为这在他们返回自己人间的港口时，又可以好好的赚上一笔。
城坛国卖些纯白的牙具，上好的兽皮，本以为不会有多少人光顾，却没想到门庭若市，让那穿着兽皮衣的商贾笑的合不拢嘴。
青安国带来的都是一些治病的药草，这东西航海的人最是需要。
上宁界搜罗了一堆修行的攻法，然而不少商贾看过之后，连连摆手，说自家人间没得修行之人，这东西拿过去，不过是一堆废纸。
那上宁界修行人就很不高兴。
金周国做的是小买卖，带来的也不过是一堆盐巴，不过有粗盐细盐，还有上好的精盐，虽然不是人满为患，但到此时开市为止，也卖出去不少，起码不亏。
谷夏国卖的是书简，虽然其他世间的书籍在另外的世间并不好使，但至少不是门可罗雀，因为奇闻怪事，这种书籍，不论是哪个人间，都有喜欢收集的人。
海市淘书，并不罕见。
安北界卖的是吐火驱雷的符，那头戴冠冕的人，明显是个道士。
梧桐国卖的是凤凰栖息过的木头，硬邦邦，说是不惧火焰雷劈。
这两家就在互相对面，那道士瞪着那个鸟人，那个鸟人也瞪着那个道士。
随后道士买了一块木头，鸟人买了一枚符。
通曲国的商贾大声吆喝，他们带来的是蚕丝织布，吹嘘着，推销着，说那是太阴星上月蚕吐出的白丝绸，价值连城。
熙熙攘攘人群中，吕子敬找到一个地方，好不容易带人支起了一个摊位。
他看到通曲国商人对面，来了一帮穿着怪异的人，吕子敬看了看他们，感觉他们应该是铁甲舰上下来的。
他立刻就过去套近乎，一问之下，果不其然。
“您们卖的什么？”
吕子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铁甲舰着实是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那铁甲舰上的舰长过来，打开箱子，并不避讳其他人。
里面是一个大机器，只有一台。
吕子敬问道：“奇货可居？”
舰长道：“不不不，我们卖的是技术，这只是一个实物样品，非卖品。”
吕子敬道：“那要是出钱够呢？”
舰长笑了笑：“那便要看你能出什么价格了，若是价格足够，这东西，也可以当个赠品啊。”
........
乾行国兜售一些丹药，神秘兮兮，当有人去问的时候，这里的人只说是从兜率宫拿来的。
仙祖听到了这番话。
他蹦到乾行国商人面前，盯着他来回的看。
那商人微笑：“童子，需要金丹吗？”
仙祖却是反问道：“你这金丹，保长生吗？”
商人一窒：“金丹可定长生，却不可保长生。”
仙祖哦了一声：“那你就是在卖假货咯？”
假货可是一个敏感词，刚刚有人买了一葫芦的丹药，此时立刻显得有些紧张。
那商人笑道：“这可是从兜率宫中拿来的丹啊。”
边上有人就问：“那兜率宫是什么地方，我们又不知道！”
这商人就道啊：“兜率宫之主，乃是太上老君，太上老君是何人呢....大家知道罗天吗？”
罗天？
有人站出来，开口道：“罗天自然知道！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大世未崩，神话未裂，诸天万界，本为罗天......”
罗天的故事不必重复赘述，但是商人说的却满是感情。
古老的故事与神话重新被提起，而太上老君的神话，也逐渐被这位商人传播到很多世间。
那是一个擅长炼丹的老天尊，他是世间第一位反抗时光的人，他成功了......
他有一头雪白的银发，亦有拖到地上的长胡子，慈祥和蔼.....
他是道之祖，天下所有的修行人，都要如此称呼他......
他有一尊八卦炉，诸天的烈火都在炉中显化，如果那炉火倾倒，瞬间就可焚灭万物.....
仙祖凑到边上，很不悦的听着，尤其是开头那句反抗时光。
他心里不舒服，于是就想揍老君一顿。
商人说的倒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驻足静听。
李辟尘也在驻足的人之列。
罗天时代，关于老君的故事其实并不太多，因为老君痴迷于炼丹，在世间流传的故事中，甚至不如道德天尊与太极天尊。
也只有最后的几个千年，老君出现在世上，这时候，很多人才突然发现，原来那位喜欢炼丹的老先生，居然有这般强大的法力，以及那般深邃的算计之心。
很多人都没有逃过他的算计，包括此时越听越生气的玉童子。
商人说了很久，随后再点那金丹：“这兜率宫啊，现在诸天之中，哪一个天上，哪一个人间，敢说炼丹，能比得过老君的？”
边上有人发问：“那你这怎么就断定，这一定是老君的丹呢？你要是骗我们怎么办？”
商人笑了笑：“东西放在这里，愿者上钩啊。”
得，这就是空手套白狼了，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但是不少人还是掏钱买了。
因为能够来到罗刹海市的，一般都是有点本事的人，假的概率并不高.......因为海运的成本更高，除非这个人是个惊天大骗子.....
那也没有办法了，谁叫说愿者上钩呢，不过到时候，哪怕是假的，这些商人回去，也可以把这些东西高价卖出，毕竟，这是罗刹海市淘来的呢！
这就是一个包票啊！罗刹海市何等地方，有保证，放心货！
凡人都是这么想的。
李辟尘负手，此时走到那商人身前，他开口说了一句话，四周的声音便仿佛离开很远很远。
“老君为仙祖炼了一枚金丹么？”
那商人抬头，此时解掉变化，对李辟尘行礼。
“许久不见了，师尊。”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东方玉，石见西
李辟尘笑：“好个猴头，拜在了老君座下，如今却还要向你师尊我来兜售丹药吗？”
石灵明嬉笑：“绝不敢的，只是......”
李辟尘摇头，不待他说完，便道：“我已经知晓了，仙祖也知晓了。”
石灵明讪笑，老君的话是说，不能让仙祖吃丹，但事实上么.....
“呜呼，未曾想到，仙祖却是你的一道大劫难啊。”
“这丹确实是吃不得。”
李辟尘对仙祖道：“吃了此丹，天下一切有情再与仙祖无关；吃了此丹，世间妄境皆破；吃了此丹，仙祖可以功行圆满，舍弃世间，得道超脱。”
仙祖却是冷笑：“若有这么容易，老君为何不吃？”
李辟尘对石灵明道：“老君下界，不是说仙祖出，自有时机到么？你倒是急冲冲的，就把这丹，给送过来了？”
石灵明挠了挠头，不免叹道：“还请仙祖早作决定。”
“早做决定？”
仙祖大笑起来：“我还没有在这人间玩够，闹够，你就让我早早离去吗？”
石灵明摇头：“不敢不敢。”
仙祖道：“那我便要去找老君分说分说！”
话语震震，九天颤颤，然而话音一落，仙祖舔了舔糖人：“不过要等我逛玩罗刹海市的。”
石灵明不免失笑。
仙祖道：“承蒙勾陈盛请，吃人嘴软，我总该在这里多呆一会。”
话语之中透露信息，原来这勾连诸天万界神话的罗刹海市，居然是勾陈大帝所开的。
仙祖对石灵明道：“你那一劫，我必然赴约，但是这金丹，免了，让那老儿拿回去吧。”
石灵明不语，斟酌了一会，忽然见那金丹自动飞起。
里面传来不知男女的声音：“仙祖必然有回头之日，届时，金丹必然不能再为仙祖所夺，故是取是放，还请仙祖决断。”
仙祖顿时大怒：“小小灵药，敢在我面前说此狂言吗！”
金丹道：“不敢忤逆仙祖威严，只是大老爷料定，仙祖会返。”
仙祖眼睛动了一下，道：“原来如此，看来有人要给我准备大礼！”
他笑了一声，却是头也不回的从摊位上离开，石灵明对李辟尘道：“师尊，却不知道我还有多久可从兜率宫中离去？”
李辟尘不答，只是微笑看他，石灵明叹道：“可怜我先是甚么金石人转世，欠了老君因果，他把我投了丹炉，还了我原来本相，我却要在兜率宫还他下界人情，天地可怜，既然是金石人愿意下界，那便是教金石人去还，我是石灵明，又干我甚事情。”
李辟尘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下凡无尽岁月，轮转不知几许，却还是未曾开光，这期间老君帮你遮掩甚多，历十八万九千六百三十四世......”
石灵明吓了一跳，李辟尘却是笑道：“胡乱扯话，你若要老君还你本相，倒也不难，等我送仙祖离去，便到兜率宫中，向你讨要这一份自由来。”
石灵明顿时欢喜：“师父可要把我收入十方之内？”
李辟尘似乎不解：“你，如今身在十方之外，罗天坍为重重幻界，六世之前，罗天之外亦是罗天，不可明境，不可知境重重叠叠，犹如迷宫，如今罗天化为诸天万界，旧世被我收起，如一方枷锁山河，化在十方之内，你在十方之外的大逍遥不要，却要去十方之内受那小逍遥么？”
石灵明顿时失笑：“师父又在骗我，十方之内，十方之外，有甚么不同？师父说罗天已崩，但罗天真的崩了么？”
李辟尘哑然，石灵明道：“罗天从未曾崩，大三界也从没有乱，何为罗天，师父少来诓我啦！”
何为罗天？
世间有三重极致，一为超离，二为超然，三为超脱。
不超离者，皆在罗天之内，故而罗天其实从未曾崩过。
崩的是罗天之形，是罗天之尘，是罗天之世，是罗天沧浪。
然而罗天之道，从未曾崩。
李辟尘失笑：“大善，大善，看来猴头亦可明道。”
石灵明道：“师父，那猴子不过是我当年化身而已，何必一直拿来说话。”
石灵明又捏着那金丹，心中不免嘀咕起来，暗道老君说仙祖不可吞此丹，然仙祖本无吞丹意，但此丹却又去怂恿，激将仙祖，老君这丹炉里烧的什么邪火，他还真的猜不出来。
李辟尘看他，便拍他肩头道：“老君使得这等下乘激法，实属不智，但其实却很有效果。”
“不智慧于心，大手段于有，你且看仙祖化入过去，届时四百大衍，重重种种，皆如潮涌轰入心头，我知这是谁的算计，不过是天罡祖师的手段罢了。”
石灵明瞪大眼睛：“吓？天罡祖师？！”
未曾想到，原本以为应该是“压轴”的天罡祖师，居然提前出手，那么剩下的不过是泰皇与镇元子，这两个人，一个灭了心气，一个丧了胆魄，但他二人却又不能不对仙祖出手。
天罡祖师擅长心道，精通算计，但此番用的却是阳谋。
李辟尘看向天空。
宙光之外，天罡祖师端坐于莫名之地，手中持一副竹简，上书自起源石莲起，直至第六世破灭之后一切种种！
石灵明大骇：“证道天尊便已是过去未来诸界唯一，怎么可能会被过去的心气所攻破，更遑论已是无尽永前的仙祖呢！”
李辟尘道：“答案在于四个字，乱天之经。”
石灵明目瞪口呆。
吞天大圣曾经凭借乱天之经的残音，从旧乡的花圃中摘出了三尘花，九叶力真曾经凭借乱天之经，创造了赤明大劫，导致天崩不复，万圣尽死。
连神祖也查不到的经文来历，说是乱天之经的时光早已成为一团浆糊，而与这经文并称的两大异器神兵，第二个便是龙纹赤鼎，也就是太平天尊曾经化龙为魔，篡改过去的那口大鼎。
李辟尘笑：“仙祖对战乱天经，一定是很有趣的场景。”
石灵明却是吓得不轻：“师尊！这怎么得了！祖师哪里来的这等恶物！”
李辟尘笑而不语，石灵明却是哭丧着脸：“不得了了！”
李辟尘摇了摇头：“我要在这里逛一逛了。”
仙祖在人群中逛着摊位，听到了冥冥时光中的声音，此时宙光之止解开，石灵明依旧是那个商贾模样，而李辟尘则是不见了踪影。
仙祖拿起一个弹弓，对着海市楼船的顶端便打了一发。
那一个小小顽皮弹，砰的一声砸到了楼船顶上。
勾陈大帝端坐于无垠虚海，身边有一枚木制弹丸呼啸而过。
他目光冰冷，注视着海市内的仙祖，看了很久之后，忽然发出一声极少见的叹息。
“先贤啊！”
仙祖吐了口舌头，做出鬼脸，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他转过头去，在罗刹海市内逛了个遍，转悠着转悠着，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吕子敬和那蒸汽舰长的前面。
舰长不认识这孩子，吕子敬却是认得的，当即面色大变，随后又是大喜，连忙道：“小仙人！你是那骑鲸的小仙人！”
仙祖带着个木头面具，两只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他无视吕子敬，反倒是对蒸汽机很好奇。
“这是什么东西？”
以仙祖无穷智慧，当然不难看出这个东西的结构，但他活了如此久远，却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似乎是来自于太乙天尊那截断的未来之后。
舰长失笑，便随意演示了一下，蒸汽机转动起来的时候会发出轰鸣声，但这个只是一个小汽缸而已，于是这个东西，便引起了仙祖很大的兴趣。
吕子敬有意讨好仙人，便和那舰长攀谈，正是他们之前在谈论的交易事项，舰长把这模型给他，并且交给他技术与制作方法，而吕子敬则是要付出等额的黄金与珍宝。
仙祖看着那东西转动，心中思量，钢铁与水，本是不想干之物，仙人法力，纵然是焚天煮海又有什么不可，然而焚天煮海纵然壮观，其中精妙却远不及这机械。
水与火遇到，化出的蒸汽，居然能驱动钢铁前行？
仙祖想了一些事情。
如果把一个世界比作钢炉，水火在其中反复颠倒淬炼，碰撞出的力量，就像是阴阳相撞化为无穷混沌，每一个世界都是无穷混沌，那么亿万万尘沙海全部变成这般模样的话......
咦，好像不小心点出了什么黑科技？
李辟尘感觉到仙祖的念头，顿时失笑起来。
怎么，这是要向着仙武文明发展？但这手笔未免也过于吓人了些。亿万万诸天尘沙海，一粒沙尘便是一片天地人间，亿万万诸天尘沙，多少人间化为动力源泉，那这是要弄什么东西？
小小的脑子，承载着大大的念想。
李辟尘转过头，看到那个鲛人少女。
“你跟了我很久了，再次找到我，似乎有些不易。”
鲛人少女抿了抿嘴唇，礼见道：“鲛人国锦绣，拜见太乙天尊。”
李辟尘把玩着手里精雕细琢的玉牌：“要问南华何在？”
鲛人少女的眼中有些期盼。
李辟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鲛人少女扯了下嘴角：“天尊....对我有成见吗？”
李辟尘道：“我与你素未平生，只是和你父亲有一面之交罢了，如何对你会有成见？”
鲛人少女道：“那您为何不告诉我南华究竟在何处？”
李辟尘道：“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鲛人少女却笑了，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泪花。
“世间最强的天尊，居然来欺骗一个人间的女子吗，您的气量难道就这般渺小？”
李辟尘摇了摇头，问道：“一只蝴蝶，飞到了这片天地的某个角落，这片天地向上无限广袤，向前无限辽远，向下无限深邃.....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然天地之大，已然超出你的想象，试问，你怎么去找这只蝴蝶呢？”
鲛人少女倔强且带着半丝哭腔：“通天彻地怕是不足以形容天尊吧！”
李辟尘摇了摇头：“痴儿，那是一只无拘束的蝴蝶，而你是一只存活在水里的鱼，蝴蝶可以遨游天地，乘风御气，鱼儿又怎么离开水呢？”
“但你可以去五洋，去大海的深处，鱼与蝴蝶，本就是道同路异，何必追求呢？”
李辟尘道：“纵然是世间绝顶，亦有不明之事，十方在我眉心，天地不入我眼，这人间熙熙攘攘，我自一笑乐之，那天上纷纷扰扰，也无人敢搅我清静，但南华却不在此列。”
鲛人少女抹去泪水：“我只是想要最后见他一面。”
李辟尘道：“我都无法见他，何况是你？”
她久久无言，最后未曾哭笑，只是沉默离去。
李辟尘看着她有些孤独的背影，不免道：“有些东西，并不在你我可见之内，世间真相，层层叠叠，犹如画幕，谁知道最下面的一层颜色是什么？”
“必须要莫若以明，入进无止止境，至我恒无有，方知道之始终。”
李辟尘侧过头去，叹息道：“南华之境，让我琢磨难定，或许我已有答案，世间绝顶不可照见之处，无非世之真相，以及无名旧乡。”
此时此刻，在罗刹海市之中，那艘石船忽然动了。
它开始隐匿，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危险，同时发出了古怪的信号声，伴随着空寂孤独的杂音。
勾陈大帝道：“仙祖玩的可还尽兴？”
仙祖眯起眼睛。
罗刹海市的一切都开始化为虚坍，就像是从高维世界坠入低维，如同从三纬坠入二维，但是时空观念不可能束缚住仙祖，但是这一切是个不好的预兆。
仙祖腾天而去，打破了这片桎梏，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原野”。
他找不到太乙，但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和他一模一样的石童子就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份竹简。
“天罡！”
仙祖冷声，空旷的“原野”中，东方玉童子与西方石童子对面而坐。
“乱天之经，你敢拿这大逆不道的东西来对付我吗？”
仙祖道：“且看你有甚么手段，诸人之中，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天罡童子不发一言，只是此时无穷无尽的光阴从他的身上流淌而过，随后一种磅礴古大的气息在逐渐酝酿迸发，直至如照水中镜花一般！
顽石若未曾成玉？
天罡童子双手捏印，此时身上显化出的无量量光明，与仙祖一般无二！
过去未来，混淆一般，若世间天罡成仙祖？
他忽然一笑：“我要与您作一个赌。”
仙祖看他。
天罡童子道：“请这诸天神圣，万千蝼蚁，一并观之，看看咱们谁才是真正的，仙道之祖。”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我极其厌你
从遂古时代到如今的赌斗，以乱天经为新的根源，天罡童子的身上重叠出三道影子，仙祖看穿其中原本，那是过去天罡，现世天罡，以及未现天罡。
“过去者逝也，往事不可追，现世者见也，当世不可弃，未现者无也，不存于眼前。”
他身上的气息，光芒，与仙祖不相上下，在这空空旷旷的原野中，两个人面对面而坐，乱天经上浮起三千五百八十八文，尽数是人间不传的文字。
手段和华山老人极为相似，然而却又有不同，天罡童子篡改自己的出身，而只有在仙祖面前方能达到这种“真假难辨”的效果。
世间最大的秩序之一就在前方，乱天之经，秩序越强，它便越强，反之则是越弱。
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
扰乱自然规律，违背人间的常理，上天不会让这种“东西”取得成功。
但是真的不能成功吗？
仙祖闭起眼睛，此时他的身前，亿万万光阴汇成滔天江水，波澜壮阔的四百大衍，定格为江水中的礁石与鱼儿，有的顺流而来，有的沉入江底，他耳中被沧浪之音遮蔽，连心神都为之摇曳。
如同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天罡童子：“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
仙祖：“水与镜也；兴象风神；月与花也。必水澄镜朗；然后花月宛然。”
他的身边，沧浪江水轰然退避，山野浮动，万花盛开！
棠梨兴盛，星辰倒转，日月同行，阴阳割开天地昏晓，空旷之世，有山水自来！
仙祖是山，三界最高渺的山！
天罡是水，三界最澄澈的水！
“见山是山！”
“见水是水！”
两大祖师开始斗法，仙祖太一，仙祖天罡！
岁月极深处，某山海内，镇元子从人参果树下看到了两位“仙祖”的斗法，空旷之野，无穷之原，有山水不断被造化，众生乐焉，不过是两位祖师一念，三界都为之起舞！
人参祖树上诞生两个玲珑剔透的娃娃，镇元子看着那两个果子，端坐下来，他纵然再不想参与这件事情，但最开始已经决定要把仙祖送走，自然就不能在此任凭他胡来。
人在天地，身不由己，尤其是这位祖师，远比自己强大不知多少。
他口中念念有词，把两大祖师的影子摹刻在这个时代，而此时此刻，仙祖的目光豁然转动，刹那之下就看到了无穷过去的镇元子。
“祖师何故分心？”
天罡的声音把仙祖拉回原初，仙祖摇了摇头，却没有发出不满的声音。
仙祖太一与仙祖天罡在空旷之野展开了惊世的大赌，如果天罡胜，则他便是新的，也是真正的仙祖！而太一，则会成为一个概念，从此，世间再无东方玉童子！
“如若祖师不能跳脱出去，从牢笼自解，那便请祖师寂灭！”
天罡童子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彻回荡于三界八方，而仙祖则是回应道：“自起源石莲炸开，岁月光阴诞生以来，天地之间还从没有人能够杀死我。”
“寂灭之法不加持于我身，那不过是十方之内的下乘道而已，太乙缥缈尚且不能说胜我，浑沦象帝亦不过与我相当，天罡，你只是我的一个化身而已。”
仙祖道：“我与世同存。”
天罡笑：“我万劫不磨。”
“口气不小，心比天高。”
“乱天经在手，如何不比天高？”
过去未来在这一刹那交织成一团烂糜，地水火风金木五行尽为混沌，宙光坍塌之后便是宇世的混乱，但是这一切都在过去未来当中发生，对于现在的一瞬间，仿佛是定格一样，众生不动，故万世不变。
诸天万圣都退避开来，他们关注着两位祖师的赌斗，但貌似赌注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故万圣虽然心中惶惶，却不知道眼下那二人究竟在做着什么凶险激烈的争斗。
有大圣心中不满，亦是苦涩难言，心道仙祖正在世间大闹一场，随后方要悄然离去，天罡突然窜出，手段之烈，与其余仙祖化身，大相径庭！
何必忽然来这么一下呢！
那大圣正在心中嘀咕，忽然心中运转，仿佛停滞一瞬间。
他再看那中央两人，忽然不解，对边上一位大圣道：“这....怎么世间有两位仙祖？”
前言后语突然变化，边上那位大圣疑惑万分，指着那空旷之野，对此圣道：“你在胡说什么，那左边西方那位，分明是......”
“咦？”
这位大圣也好像突然得了失忆症似的，他眨了眨眼睛，看着中央，忽然背脊寒气直冒。
“怎么，怎么有两个仙祖？！”
如同感染一般，诸圣似骤然被抹去了某种认知，他们眨着眼睛，不解且惊恐，世间的仙祖是两位吗，可他们却有些不太记得了。
“是两位...是两位....啊....两位仙祖要进行赌斗，争夺仙道祖师的位置啊.....”
忽然有大圣抓耳挠腮，说出的如同胡话，边上就有人骂：“你胡说什么.....仙道祖师只有一个.....诶，这两个.....是两个吗？”
诸圣转变，无声无息，不过刹那之间。
万世众生，亦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乡之内，鬼母身前的雕刻破碎，东方玉童子的雕塑上，面容炸开，成为模糊不清的东西。
世间的认知遭到篡改，于是世间对于仙祖的束缚力，骤然下降。
太一看着天罡，露出不解的神情。
天罡则是微笑。
“假作真来，真亦假。真作假来，假亦真。”
“您已不被众生束缚，不被光阴桎梏，这是好事情。”
仙祖露出愤怒的神情。
天罡童子淡淡道：“这又何必动怒呢，您，不是从来都，最厌恶这片世间吗？”
仙祖张了张口，开始磨牙。
天罡道：“如今大三界之中，已经无人记得你我出身，只道是当初光阴开了一个玩笑，一分为二，如同未来抉择永远有两条路般，但一众生只能看到一条路，所以之前那位大圣看到两条路，他疯了。”
“既然这般，谁才是真正的仙祖呢，不如让众生评判。”
天罡道：“赌局开始，您的四百大衍化为沉重的山，而我的四百大衍，成为清浊混杂的水，山与水相遇之时，你我方才能决出胜负来。”
“您先走，请您给世间定道，如今的您，仅仅是太一，不能再称为仙道之祖了。”
仙祖重新闭目：“天地清广，山远寥苍，重峦叠嶂，云深大藏。”
二人的照影化入无量量过去，经过每一个时代，每个时代都会出现分叉点，天罡童子亦是闭眼，对这无量量过去发问。
“谁是仙祖？”
仙道之祖，然而无量量过去众生认知皆被篡改，故而分不清天罡太一之别，因为古老时代口口声声流传的名讳已经被抹去，连神话都已经不见。
过去没有人回应，因为众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太一依旧闭着眼，但是应了天罡之邀，给世间定道。
他始一下手，忽然顿住。
只要他此番下手，则过去种种皆为未来，尽数化为虚幻，而他之前在人间流转的记忆也都会一并化为虚妄。
世间最大的妄境。
但那明明是世间最大的真实！
岂能说是入妄！
若是入妄，岂不是说，他与太乙见过的一切众生，都是妄境所成？
太一不知从何下手，而天罡忽然笑道：“您为何犹豫？”
“千万，千万，不要犹豫，犹豫便有大错，犹豫便会入妄。”
太一的手僵在那里，他闭着眼睛。
过去就是未来，未来亦是过去。
光阴与岁月是一体两面，是世间最元始也是最大最广最不可揣度的阳与阴。
天罡在翻动世间，他翻到这一页，请太一下笔，但是太一却不敢下笔，于是天罡又翻到那一页，太一又不愿下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天罡依旧闭目，神情自然：“如何成道？”
“大江东来，沧浪西去！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舍弃，没有什么不可被洗刷，太一怎么变成如今模样，念旧了吗？”
“人大，地大，天大，皆不如道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太一的手轻轻抖起来，神情极其愤怒，随后渐渐的，就如同结冰一样，开始化为冷静。
太一的冷静，便是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
天罡童子：“世间安得双全法？”
“嗯，倒是有的，太一记得，老君的那枚金丹吗？”
太一闭着眼，手放了下去。
天罡童子闭着眼：“太一，如今不曾后悔过吗？”
“太一可有吞丹之意？”
天罡童子忽然笑：“还来得及，有此金丹，世间便有双全之法。”
太一道：“我不吃。”
天罡童子点了点头：“不吃，那也甚好。”
“那便请为世间定道。”
太一：“放弃我道......光阴散去.....”
天罡：“那便请太一寂灭，我为万世仙祖。”
阳谋者，堂堂正正，世间光明，让你不得不接，不能不接，不敢不接。
天罡取到乱天经，这东西就是他的底气，就是他的阳谋。
“宛如十方天河倒，犹如八世山海降！”
.........
太一此时方才明白老君借金丹所说的那番说辞真意，他攥紧拳头，同时明白这是一道大劫。
他不免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
“自遂古以来，我从未曾遭劫，劫为去力，可世间又有谁能去我力？纵然如今天地绝顶有五，太乙与我不过伯仲，缥缈次我半头，浑沦悟道不动，象帝为绝顶最末.....古往今来无人制衡我......”
“今日，倒是有了。”
“我还是讨厌你，极其讨厌你。”
太一的声音清越，磨牙道：“你在报复我吗！”
天罡笑道：“太一恶我，甚好，甚好！请为世间立道！”
便是顷刻，太一豁然睁开眼睛，忽然摆袖，如掀翻赌局一般，将身边群山万水尽数打成齑粉！
万花凋零皆不见，古往今来独一人！
“不立！”
太一的声音回震如雷，天罡于此时破碎，然而破碎之体化为十个天罡，坐在太一身边十方！
“请先走，为世间立道！”
十个天罡齐声开口，仙祖大怒，化身百人，又坐在十方之外，联为大环！
“不立！不立！不立！”
天罡十法身刹那归一：“已入赌局，哪里有反悔的余地，可不容得您不立！”
“过去未来皆虚妄，真实虚幻一念间，乱天经在我手中，您不立道，便要从世间寂去！”
“光阴当散否！您不立光阴，那我便是光阴之祖！”
天罡的身影忽然向着遥远未来而去。
他的法力在蔓延，此时岁月光阴中的光阴之祖，已然模糊不清。
“你敢！”
太一忽然伸手，一柄巨戈从中衍化，汇聚无量量未来光华！
与太始之一，太古之戮同层次的神兵出现，一击斩向天罡的轮廓！
但是天罡祖师伸手，一柄同样的巨戈显化出来。
两戈交错，光阴混乱，然而就在此刻，一切过去奇点聚集，一切未来碎片重新化为宙光。
太一豁然抬头。
........
天罡未动，依旧坐在前方。
而他亦没有出手，只是保持着伸手，即将立道的姿态。
天罡祖师伸手：“请先为世间立道。”
太一收回了手，他眨了眨眼，呆呆愣愣，似乎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妄境？
还是真实？
天罡祖师的眼中，太一已然不是太一。
东方玉童子，原本应该是琉璃剔透，澄澈空明的模样，但如今，辉光在躯壳内流淌，万情在心灵中转动，那极致之阳内，似乎化出了极致之阴，阴与阳合，天与人同，法与道拢。
天罡祖师：“赌局还没结束，太一为何不为世间立道？”
太一怔怔的看着山水棠梨。
山与水的缝隙间，灿烂的气与云，从漫山遍野的野花之间匆匆流过。
这是一个截然相反的选择。
世间可曾有后悔之药？
过去即是未来，其实眼下只要走出第一步，也就是抹掉原本的一切，那么这场赌局就能继续下去。
但是仙祖不愿动手。
而天罡步步紧逼。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绝顶见绝顶
山与水的对决，事实上正是无情与有情的颠倒。
天罡真的已经堪比仙祖了吗？
还是仙祖被过去的自己蒙蔽了眼睛，看不到真正的天罡了呢？
在李辟尘的注视中，仙祖只是僵着手，他定格在那个时刻，光阴与岁月都已经无存，而天罡祖师闭着眼睛，垂着头，乱天之经盖在他的身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支撑着他，让他没有立刻崩散在世间。
证我道的关键一步。
李辟尘不免失笑，却又开始深思。
战胜自己，斩掉过去，但是世间谁能割舍，只要踏出这一步，那就是一个全新的个体，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和太上忘情，斩我遁一等方法并不一样。
从来没有人证我道，连无名之君都失败了，因为他对这片世间爱的过于深沉。
他不愿意去证，或许知道证道之后会出现的情况。
如果是当年的仙祖，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落下道子，但是现在的仙祖，却不愿意了。
李辟尘跪了下来。
如今大三界内，谁能当得起太乙天尊一跪？
也只有天罡童子可以当得起了。
“敬祖师为众生开道。”
李辟尘只拜一下，天罡童子在此时此刻，他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又似画前灯火，早已到了气若游丝，将灭未灭的关头了。
乱天经不是轻易可以动用的，它甚至可以把仙祖困在一个特定的时刻之中，让他不断的面对自己的过去。
如果不能超越，那么仙祖会死，而天罡他也会死。
他们会化为前路上匍匐的尸骨，为太乙开道。
天罡祖师的意思很明确，仙祖不能证我道，那么他就让仙祖去死，自己也同样去死，为太乙开此通天之路。
但李辟尘却并不喜欢这种行为。
他还需要祖师站在前方吗？
天罡童子并不强大，但是他却是仙祖的九大化身中，代表智慧的那尊。
他是最后孕育，最后被斩出，最后诞生，最后化形，也是唯一一位出生不是天仙大圣，而是石心**的凡间化身。
天罡的存在本身就是仙祖对世间的眷恋。
或许曾几何时，那位东方玉童子来到世间第一缕泥土上的时候，也曾发出过无比空灵的欢笑。
但这些都已经被抛弃，被忘却，仙祖记得，但他纵然想起也不会有半点触动。
但是天罡全都记得。
缥缈祖师曾说过，除非九化身全部与仙祖合一，他才能恢复到最原本的样子，但李辟尘也对此下过定论，说那是不可能的。
是的，寻常来说，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打乱一切的乱天之经。
“我计较了千古，终于等到了东方的玉光，我坐在西方的荒野上，与孤独的苍茫为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太一，如天乙所言，您从未真正来过世间。”
似乎是来自于遥远过去的声音在此时回荡，但是没有人能够听见了。
天罡童子确实不是曾经的那个天罡。
但是既然拿到了乱天之经，过去现在未来三位一体，当世的天罡，自然也就是那位过去的真正天罡了。
老君的谋划是天罡提议的，那枚金丹就像是世间最贪婪的毒药，只要仙祖有半点反悔的念头，他就必然会去寻找那枚金丹。
但如果克制住了......
李辟尘仰起头来，注视着他眼中所见到的这片苍空。
“我只差半点了，站在无数众生的肩膀上，我或许已经能够看到一点点希望。”
“莫若以明，无止止境，第十三重‘恒无有’，这是世间本就存在的境界，但却从未曾有人证见过。”
“世间最不会入妄的金丹么，老君虽然老态龙钟，但骗人却是一套一套......用两位天尊的根本之气炼就的妄丹，事实上.....那只是一枚普通的丹罢了。”
“起码在仙祖没有堪破之前，那枚丹还是一枚普通的丹......炼丹的行家，最后总会留一把注气的手段.......倒也有趣。”
两位祖师的赌斗还需要很久很久。
当然，也可能并不久。
时间是纵向的，它是相对的，不是单一的。
李辟尘离开了空旷之野，也离开了那某座人间的苍天，他的身躯在虚幻与真实之中反复回荡，反复跳跃，万圣渐渐看不到太乙的身影，从而爆发出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呼喊声。
不知道从虚无与真实反复流转了多少次。
当李辟尘重新出现在“真实”的时候，万圣都已经不见，两位祖师也已经相隔极其遥远。
他也有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陪伴仙祖玩乐。
李辟尘说过，他要让过去的归过去，未来的归未来。
那么打破这个环，以及自己证为第十三重最后的关键，旧乡的门扉，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薄弱了。
神祖即将证道，仙祖亦在徘徊。
过去未来都存在于韶华之中，聚于当世一点。
此时不至，更待何时？
那扇沉重的门扉出现在前面，李辟尘知道，现在或许是时候推开它了。
“我希望有人来阻挡我，不论是过去未来的谁。”
李辟尘来到旧乡门扉前：“既然前宇之中留下我的影子，那我也是遂古五圣之一。”
“存于当世，成在来世，亦已逝去。”
“请遵循我声，闻我名而退避，我乃太乙青玄慈悲救苦天尊！我乃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我乃.......”
李辟尘看着那扇门户，随后这一刹那，身上的衣衫内，阴晦黑色逐渐消弭。
他的衣衫正在化为纯炽的白！
轰！
大门晃动，此时其中迸射出无穷金光！
列缺巨阙突然出现，两剑镇在身前，撕开天堑，而无穷金光照在两剑之上，但看此刻异变陡升，巨阙之名在逐渐被蚕食，而列缺金剑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不可言说之大恐惧，列缺剑乃世间霹雳金光所成，为旧乡陌桑枝干所化，而巨阙更是自遂古以来号称过去未来无有可挡者，然而却在旧乡前吃了一个大亏！
然而李辟尘巍然不动，但看他身上的白衣越来越真实，那些沸腾的，宛如烟霞一般的火焰，也越来越旺盛。
有别于神祖的岁月白火，李辟尘身上的白炎，仿若是世间一切大希望与大恐惧的集合体。
白色往往代表美好，这也是神祖之火为何是白色的原因之一，然而仙神二祖，神祖之白是为大阴，仙祖之黑是为大阳，却是和正常的阴阳图卷，是颠倒过来的。
而李辟尘身上的白，既不是阴，也不是阳。
“我乃......”
最后的名字难以说出，但仅仅是一个酝酿便让旧乡的门扉发出剧烈的震晃，门扉后面传来惊恐的嚎叫，那只独目之眼出现，恶狠狠且惊恐万分的盯着李辟尘！
咚！咚！咚！
象帝在撞门，他要从这里冲出去，把此时映照在金光前的那个白衣仙人撕的粉碎！
然而旧乡之门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虽然剧烈摇晃，但事实上固若金汤，不可撼动。
李辟尘住嘴不言，不是不能言，而是还没有想好。
“我于世间真正了无牵挂时，诸天尊皆当散去，过去未来不再相连，也就没有乱天之后的种种诸事。”
李辟尘说着，却又摇头失笑：“然而难，难，难啊。”
“不偏执不以成大道，我心虽老，我意仍轻，能决云气，可负青天。”
李辟尘低下头来，他看到旧乡的门扉四方，那些昏沉的黑暗中，出现无数道黑影，他们重重爹爹，虚幻怒吼，却也有端庄沉着着，而每一道尊号，都是李辟尘未曾听过，却又或许听过的名讳。
“未曾出现的各位天尊。”
李辟尘微笑起来：“有礼了。”
为何说是未曾出现？
他们不同于真实之中的各位天尊，也不同于有独立完整虚幻过往的“雷声普化”，他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当世，仅仅是一些揣测，一些推断，一些....不完整的轮廓。
他们出现在旧乡的门扉旁，他们是无名者的臆想，他们是彻头彻尾之假，他们从未曾存在过，也未曾诞生过。
但他们却有尊号，却有名字。
李辟尘向前一步。
他伸出手臂，似乎以无穷缓慢的速度向前打了一拳。
但过去未来在顷刻之间收束，无穷金光犹如被挤压的气旋，又像是被重物贯入的棉团，深深的凹陷进去，随之带来的，是门扉之后的巨大轰鸣。
这一拳惊天动地！
门扉之后的那位世间绝顶被击退，象帝被这一拳打的胸骨凹陷，他横飞而去，重重砸落在旧乡的花圃之中！
山花遍野，泥泞飞溅，世间净土化为厄泽，象帝呕血，所出精气尽数被四周的花朵汲去。
“道之巨者，莫过于一！”
那道声音从遥远的彼方传来，象帝踉跄站起，身躯打晃，那一拳几乎把他的精气神明尽数捶烂，根本有别于他过去经历过的一切情况！
但是李辟尘打出这一拳之后，似乎是惊动了旧乡，也像是惊动了某种冥冥意志。
四周晦暗的天尊之影映照下来。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
旧乡四周的晦暗褪去，就像是平白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妄境”，那些并未曾存在过的天尊们把李辟尘围在中间，他们的杀意毫不掩饰，更像是一种冰冷无情的程序与机械。
“世间大数，构筑十方虚无天尊，万千变化，故没有相同者，因为十方虚无天尊既是无名者的臆想，也是摹刻了许多已有天尊的轮廓。”
“真有趣啊，就像是人间仙门的炼心路，这些就是天外的心魔，但是天尊之意志何等坚定，几乎不为一切所惑，故又遑论我这位世间绝顶？”
李辟尘起道印，右手竖起，左手上托。
他身上白袍之中，爆发出宏伟的混沌苍雷。
“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降魔。”
话语便落，苍雷立击十方，其中浩大风雷暴雨之声连绵不绝，万雷齐动，湮灭形神，使得十方虚无天尊皆被苍雷浸没！
一尊四四方方大印打来，李辟尘不看不闻，自有雷声大手托天而去。
一柄琉璃法剑骤然斩来，李辟尘不听不视，自有莲华道道承天而起。
任凭十方虚无天尊攻伐无止，我自闲庭信步。
天之广者，纳万世于胸，刀剑不可加身，印符不可近前，纵然是金光大手，祖岳云呼，大道轮廓，也难以污浊这身白袍半点！
一位天尊伐来，亦分不清真实虚妄，李辟尘手掌向前推出，依旧是左手托着右手。
又如之前金光爆裂的情景一模一样！
那位天尊竭尽全力的轰下一击，并且在李辟尘的心中留下名讳！
无等八方受生度命天尊！
不知道是谁赠于的名讳，不知是古往今来的何人为他写下了名字。
但这位虚妄的，犹如炼心路中出现的天尊已然胸膛陷落，随后在一刹那后烟消云散，而属于他的这份臆想，也从旧乡的门扉前，彻底散去。
仅是一击，便承受不住虚妄形体，因为太乙天尊，便是妄境之主，更可以“如是”破妄！
而如今，他更是到了“万物皆著我色彩”的超世之境！世间绝顶，岂是说说而已！
“是如心魔般的十方虚无天尊，这等妄躯，有承受极限，在我眼中看来，就如同镜花水月，只需要伸手在其中一搅，他便彻底化为灰灰。”
“终究不是真正天尊，来的再多，也无甚用处！只是....这古往今来，恐怕还没有人受过如此大礼对待，这着实是要谢谢旧乡！”
“好天尊，好天尊！”
李辟尘拜礼：“承蒙旧乡看重。”
“那便，还请再接我一拳，权作还礼！”
他说着，左右双手轻晃，随后左拳向前推出。
骤然如天崩地裂，恍惚冥冥，世界寂静大转，灭绝无穷。
旧乡之门内的金光再度倒流，而重新冲到门扉前的象帝，又是硬生生挨了一拳！
但他这一次只退了三步，纵然躯壳上裂纹重现，但那双眼中的疯狂之色却愈发浓烈！
越战越强，越战越狂，无所顾忌，无所束缚。
即使是当年仙祖，也是耗尽浑身解数，方才将他打的大败遁逃，假死避难。
如今太乙不过与当年仙祖相差仿佛，而象帝早已不是当年象帝。
李辟尘双手展开，向前猛然一压！
那股气浪震古烁今，横推千万世，两扇巨大的代表阴阳的大门轰鸣着，向内侧被缓缓推开！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太上诸名
何等沉重，之前那三拳砸过去，使得无穷金光倒转，当时还不觉得，此时真正推上门扉时候，李辟尘方才晓得，这旧乡大门是何等沉重！
这简直是世间第一镇物！
旧乡门扉上，此时晦暗的巨门渐渐明亮，李辟尘看到上面沾染血迹，其中传来悲鸣与亘古的呼喊。
太上七禁，亡于旧乡之前，法都被束缚，使得人间不能见。
故亘古以来，天地之内，便没有了镇法统领。
之前来的那一次没有看到这些血迹，因为这扇门扉依旧隐藏在最耀眼的金色辉光之下，四面八方俱都是无穷黑暗，就像是开天辟地之初的无底深渊。
李辟尘迈出一步，显得有些艰难，想到如果不是岁月光阴已乱，或许这扇门更是难以打开。
象帝能够进去，兴许是因为他本身是无名者的一口精气所化，当初被仙祖差点斩杀，浑噩之下，不知为何陷入疯魔，跌跌撞撞来到这里，那大门对于他可能敞开了怀抱，然而进去容易，却不许他出来了。
象帝在门扉后面打出一拳！
无双无量！
来自遂古时代的绝顶意气贯穿了宇世宙光，这一拳直接轰碎了八方世界的照影，使得旧乡的四周，短暂的陷入“大破灭”，故不能和其他真实世界、虚幻世界相连接了。
大门被撞击，李辟尘推门不能松手，他身上白衣猎猎，白发飘扬起来，显得有些凌乱，但却又有一种如神似魔的伟岸感！
这一拳击中李辟尘，但是却被他的气魄所震碎，他的嘴角渗下一丝血迹，然而神情却无比平静，好似根本不在意刚刚那一拳似的。
象帝同样，他的轮廓从模糊变为清晰，真实的呈现在李辟尘的眼中。
那是一个伟岸的“年轻人”，宽阔的肩膀犹如磐石，又如同有巨龙攀附其上。冷冽的眉，如岩石般的面，他的那双眸子犹如渊海般深邃，藏匿在世间最古老的地方，默默的且无情的注视着往来众生。
他大吼起来，再度对大门轰出一拳！
而门扉晃动，无穷金光在门前门后反复扭曲，李辟尘向前轰然踏出两步，门扉隆隆作响，似乎是在发出世间极致的恐惧之声！
古往今来，何人能够推动旧乡的门！
从来只有旧乡自己开出一道缝隙，从没有人能强行打开这两扇门户。
然而今日，这个人出现了。
象帝轰出了第三拳，随后是第四拳，第五拳，他不是在阻止李辟尘，仅仅是想把门扉外面的那个强者打死而已！
然而对方的气魄也同样在高涨，金色的雷电渗透进来，花圃前开始生出莲华，凭空而出，不需水系，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气浪已经澎湃到无以言喻，犹如凡人见沧海之时，沧海怒啸而动，犹如凡人见南山绝岳，南山哀鸣而崩！
轰隆隆隆！
沉重的石门像是关闸了的堤坝，又像是放弃了梦想的人灵，撒开手掌，彻底熄灭了抵抗的心智，以及抵抗的力量！
天柱亦有折断之时！
旧乡大开！
封尘了四百个大衍，从遂古时代直到如今的古老门扉！
于今日此顷，重现于天上天下！
无穷金光再不受到门扉束缚，它们向外逃窜而去，疯狂的流失，而这些金光之中，蕴含着一股股古老的，陌生的，却又有三分熟悉的气息！
李辟尘见到那些金光化为精气冲出，八十一道金光，八十一道金华！
其中有数道冲入了李辟尘的眉心！
那是十方之内！
就像是当初天冥之门时，东王公进入天冥后，呼唤无何有境进行交换，而从其中流淌出的那些虚幻之力，是太上之气。
但天冥之门只是玄古之君所制造出来的....用穷桑道果。
“原来是这样......旧乡的门，才是天冥之门的原型，玄古之君看到了这扇门，并且从中感悟到无穷之道，他想要创造一个和这门相似的东西，旧乡是美好的，那么罗天呢？”
“那是什么？”
李辟尘抬头，看到了门扉内侧的东西！
无数的名字！
太上八十一化的名字！
“世间八十一太上皆被铭刻于此门之后，铸门者.....太上列圣也！”
列圣！赐予世间一切万象以名讳，亦是人皇所负的太上之法！
有列圣方有万物之名，如果列圣消失，那么一切都会回归为无名之态。
无名之君以列圣为自己取名，随后逝去。
大门终究是再也难以阻挡那位白衣人了，李辟尘推开大门，象帝的第四十九拳正好打来。
这一拳砸下，李辟尘避也不避，当头就是一掌！
五指胜过天盖，气浪澎湃，莲海已成！
手掌死死捏住了象帝的拳头，随后美好的旧乡内，顿时响彻一道宏伟的声音。
“没有第五十拳了！”
李辟尘接了四十八拳，挡住了四十九拳，伤痕累累，身躯支离破碎，然而就在进入旧乡的一刻，他以残破之身，狠狠给了象帝一击下马威！
世间绝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象帝被一股无边大道贯穿，他的四肢百骸被雷霆湮灭，他的身躯被光阴化为的山海压垮，他的脊梁断裂，他的头颅被那只大手抓住，随后摘下！
身躯炸碎成无数块，然而瞬间又化为精气，从天地一切止境中悄悄流走，就像是手掌无法握紧流动的水，一顷刻后，他再恢复原样，精神依旧疯癫不明。
但是那股气息已经有所跌落。
“绝顶见绝顶，我甚是欢喜！”
李辟尘看向象帝：“来！来！来！”
回应他的只是意义不明的嘶吼，象帝伸手，巨大的太古之戮被他聚集起来，顷刻便斩到了李辟尘的身前！
磅礴威武的斧子出于万物之先！
李辟尘伸手向前：
“剑号巨阙！”
应召而来，巨阙剑凭空出现，莲华中升起道道天河，巨阙剑迎着太古之戮便击斩而去！
过去未来，无有可挡者！
他手掌一转。
一柄巨阙化为万柄！
万剑朝宗！
紧跟着，袖袍一挥！
“霹雳列缺！”
列缺金剑斩出，直取象帝面门！
旧乡大战惊天动地，这是一处无穷无尽的世界，是一处随处可见鸟语花香的世界，更是一处拥有壮阔山河的世界，但众生万物皆有，但却少了很多声音。
没有熙攘，没有潮水，孤独寂寥。
仅是千里，便有百座山坟！
坟中葬着谁？
谁也不知道！
.........
旧乡门扉被打开的一瞬间，诸天尊已然察觉，他们面色剧变，而有些人则是神情大喜！
太易天尊长啸出世，在真实虚幻之间反复颠倒，虽然旧乡四方陷入了大破灭，但是太易者，神始未见气也！
太易之名，本就是于破灭之中诞生的一神！
进入旧乡，完成他的夙愿，能够实现一切大愿的壮美之地，古往今来，从未曾有人强行闯入过！哪怕是吞天，谢烟尘，也不过都是一些取巧者罢了！
何曾有像太乙一般，正面推开的人呢！
太易天尊在三千年前以泰鸿剑重创太空天尊，夺去了他的太空之火，这导致太空天尊反而成为诸天尊中第一个“衰落”的人！
但是太易天尊也负了伤势，三千年只是刚刚缓过气来，毕竟太空天尊的根源之水也不是白给的法宝，不可能无功而返。
也正是那一战之后，老君曾经在太易，太空身上埋下的种子生效，太易太空双气双火各被抽走一道，由此终于炼成了那枚给仙祖所看的“无妄金丹”。
太易天尊意欲冲入旧乡，但是未曾想到，此时他没有来到旧乡，反而是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看到了一朵花，与此同时，无数道宏伟的金气跨越宙光，携带着他不可抵挡的汪洋，澎湃的冲入世间！
轰隆！
惊天动地的声音响彻大三界，无数神话开始远避，只因为真实与虚幻之间出现了两个影子，他们纠缠，争斗，看似缓慢，又如同剪纸的影子，时不时映照在某一颗太阳，某一颗行星，或者是某一片神话，某一座世界之中。
每档剪纸的影子出现的时候，便有神话世界的气息被扫落，万古的演变开始向着无神的时代转变，而这种转变是不可逆的，这让无数大圣恐惧，发自灵魂深处开始战栗！
宇世宙光无比寂静，然而时不时就有剪纸的影子出现，并且带起一声弘大的，如万座星钟同时鸣奏的沛然声响。
每当这道鸣奏响起的时候，亦是宇世宙光以悲鸣之声和唱的时刻！
星辰炸碎，无缘无故就突然湮灭，神话被斩落，打入凡尘，而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是突然而至。
没有预兆，不可揣测，难以明晰，无法揣度。
两位绝顶，从旧乡重新打入了世间！
如同掀起一场天地大劫！
群星在逐渐熄灭，每一颗星辰的熄灭便有两道剪纸之影浮现于宇世宙光之间，随后，那颗熄灭的星辰会被抹除，在原有的位置上，成为至极的虚无。
这已经是不可磨灭的印记了，世间绝顶造成的破坏也只有绝顶才能修复，不，或许绝顶能够破坏，却未必能够修复。
“他们.....那是谁！”
万圣疯狂的逃窜，他们知道两个剪影之中有一位是太乙，但是另外一个又是谁！
这世间除去仙神二祖，缥缈祖师之外，还有能与太乙比肩的人吗！
“有...或许有一位！玄古之君死后，还能匹敌太乙者......不，太乙已非三千年前之太乙.....”
有大圣的声音惶恐不能自抑，此时忽然宙光一闪，在深邃漆黑的夜幕之中，在散发出浩大光明的大圣身前，一只绝大的黑暗之手闪烁出现，仅仅是出现了一顷刻。
就像是走马灯一般的闪烁，真实与虚幻的闪烁，杀与放，生与死的闪烁。
那位大圣吓得魂飞魄散，仓惶退避！
这已经不是大圣级别能够参与，甚至是靠近的争斗！
古老的宇世传来恐怖的哭丧声：“自从证为天仙，化为大圣，便不再以寻常力量以为分开高下的手段，但如今，两位世间绝顶，居然用如此元始的手段进行争斗，这是要把诸天都灭尽吗！”
“还能如何！快避！快避开！”
大圣们流离而去，如作鸟兽散，难以想象，凡间众生高高仰望的诸天大圣们，在面对更加不可揣测的强大人物时，亦要作此悲情态。
“救我！”
忽然剪影闪烁，那只大手拍下，虽然没有完全把一位大圣砸死，但是这位大圣在闪烁的一刻没有避开，他的三花五气尽数湮灭，一身法力尽化流水！
性命虽得保全，道行虽然仍在，但是失了精气神明，失了万般法力，就像是化为了一个人形丹药，使不出任何的招式，除了空有一身道行外，便是连走路都动弹不得了！
他面色苍白，哭号不止，声音从孤寂的宇宙中抵达各处群星，而凡世的众生听到这位大圣的哭喊声，莫名的，不寒而栗。
他们遥望苍穹，见到夜幕之中，群星之间，那偶尔闪烁的金色霹雳，映照出两个如剪纸人般的壮阔神影。
闪烁，闪烁，群星都随之共舞。
无数星辰发生了闪烁，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火烛！
整个宇世宙光都宛如剪纸的舞台！
真实与虚幻的不断反复，那柄斧子划开大宇，仅仅是流淌出一道威气，便让宇世轰然摇晃，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分崩离析！
“往古天宗”对抗“万物之先”！
这两道影子打到宙光，所行之处如龙卷毁地，寸寸皆灭，万法不存，正如狂龙过境，摧枯拉朽，天地皆不复存！
“这就是世间绝顶！”
有大圣的声音颤抖，战栗无比，大圣之上的天尊已然是主宰一切根相的至高者，大圣们皆以证天尊以得恒久为目标，甚至不惜创造出了至真这种伪境，然而天尊之上......从未敢想也。
直至李辟尘说出青天高十尺，为世间所有强者划分了定等，这才使得诸圣明晓透彻，原来天尊是十二尺，但是世间绝顶，是在十五尺。
“何其荒谬，以宇世宙光为战场，拿诸天神话作源泉，走马观花，过去未来为剪刀，真实虚幻为幕布！”
大圣们不敢窥视，甚么观战，这种等级的战斗，即使是余波也会被震死，化为灰尘，而他们的战斗剪影诸天都能看到，又何须靠的那么近前？
但事实上，心胆丧尽之后，谁又敢抬头看那两道大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