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白云生处有人家【上】
林修然望着下得山去的邱大与黄莺，并没有出手阻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既觉得那是对的，那他便无权干涉。
他所能做的，唯有目送。
有些凡人，比仙人有趣多了，也更只得多看两眼。
……
不知不觉间，这场登天宴，已然到了尾声。
林修然从端坐的峰顶站起，也是时候，去看看那碗宴宾客的“肉汤”，煮好了没有。
玉霞峰顶，乍一看去，只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堆，连半根荒草都没有。
当初，明心姑娘也来过这里，在这里待了有一月，观山色，悟剑法。
然后，下山便杀了黑心老人，引出了林修然杀江鹤的这番大风波。
但明心姑娘虽观悟出了剑法，可她在这乱石堆中待了满满一月，却是没有发现，这玉霞峰峰顶，另有玄机。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这光秃秃的乱石堆中，还藏着一户“宴宾客”的人家。
那碗登天宴的肉汤，便是这户人家所做。
林修然沿着石径，步下阶梯，不过十余步，便来到了这户人家的面前。
他的面前，是两块紧紧叠合在一起的黑色山石，山石之上，布满了青苔，根本不像常常开合该有的模样。
但这里，确实就是那户人家的入口。
林修然操纵着阵盘，念动咒语。
下一刻，那两块布满青苔的硕大的山石，便忽然响动起来，然后，徐徐朝两边分开，现出了一个石洞来。
一道袅袅的白烟飘出，一股美味的肉香味飘了出来。
“看来，这肉汤，是煮好了！”
林修然食指大动，快步走进了石洞人家中。
……
石洞虽是石洞，却并不昏暗，有天外投来的天光。
人们沿着山路石径，只能走到玉霞峰乱石成堆的一面，却无法窥见它的另一面。
而另一面，却是从中间的峭壁上豁开了一个口子，让屋外的天光，得以投射进来。
林修然一眼望去，便见那豁开的可以望见天外的险崖旁，有着一口正烧着火的大锅。
他闻到的肉香味，便是从这口大锅上传来的。
而那些油烟，则从那个豁开的口子传了出去，变作了缕缕云雾。
大锅前正在控制着火候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头老妇人，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拿着石勺舀肉汤尝味道的老头子。
“嗯，不错不错，总算是入味了，老太婆，可以了，开始盛汤吧！”
老头子说道。
那老太婆似乎没听见，仍旧往炉灶里加着柴火。
“老太婆，可以了，开始盛汤吧，再加就得煮过了！”
老头子见老太婆不为所动，近在咫尺的他扯开了嗓子大喊一声，把远处的林修然的耳朵都震得有些嗡嗡作响。
“哦，哦，知道了，你这老东西，明知道我耳朵不好，说话就大声一点嘛！真是的。”
那白发老太婆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起身，弓着腰，颤颤巍巍地去一旁的石台前，取那石碗石筷去了。
她取了十个石碗，十双筷子，打算舀十碗肉汤！
而这碗肉汤，他们熬了整整十年！
……
很快，那握着石勺的老头子，便将那一字排开的十碗肉汤给一一舀好。
两个老人手拿石盘，各自端着五碗肉汤，各自到得左右两旁的客座，一一在石制客座前，摆上了那碗肉香四溢的肉汤。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多次看到了站在洞口的林修然，却是丝毫没有理会他，只是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一点儿也没将他这个仙人放在眼里。
而林修然横看竖看，这老头子、老太婆，都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对仙人视若无睹的凡人。
尴尬中，倒也觉得有趣。
……
两人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这才有空理会林修然这个仙人。
老头子朝他招呼一声，道：“仙人，你请便吧，不要傻站着，这石洞中的石凳，你随便坐就是，不用怕我们俩不高兴，我们没那么讲究！”
说着，老头子笑了出来，露出一个黄而残的牙。
“……”
不要傻站着？随便坐？不用怕他们不高兴？
林修然听着这些话，顿时有些无言以对，他们这两个凡人，是真的没把仙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样也好。
他从来也没有多少想要高高在上的意思，平等相处最好。
林修然走了进来，在石桌前，找了一个石凳坐下。
老头儿这时忙完了工作，也坐了过来。
而那个老太婆，好像是给他们沏茶去了。
老头儿似乎并不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坐在石桌前，很热络地和林修然攀谈了起来。
他用那说话漏风的残牙对林修然说道：“刚才，你在外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干得不错，老头儿我欣赏你。”
“哈哈，谢谢！”
林修然干笑一声。
这老头儿和自己说话，带着一副“长者”的模样，好像下一刻便要给自己传授什么人生智慧。
老头儿又道：“那什么鬼江鹤，六十年前来我这里喝肉汤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把他杀了，没错的，仙庭要敢怪罪你，就是仙庭错了！”
说着，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鼓励着他这个年轻的仙人。
“……啊，对，你说得对！”
林修然听着他的“谆谆教诲”，感受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掌，只是点头称是。
他倒也没有要霸气侧漏地告诉眼前的老头子，自己其实长他几万年岁数的打算，他只是把这场交谈，当成了打发时间的有趣体验。
……
这时，老太婆的茶也沏好，端了上来。
茶香袅袅，他闻了闻，品了品，苦涩中带着丝玉霞峰独有的气息，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老太婆道：“对了，这位仙人，我们得跟你说个事，我们两个在这玉霞峰上，煮了一百多年的肉汤了，岁数要到了，估计这几年就要死了，得有人顶替我们才行，仙人你有什么人选推荐吗？”
宋国没有问道之石，通过试炼的人，没能经过问道之石的那番因果启发，没能观想出自己今后的道路，对今后的仙缘，大有影响。
因此，这才有了登天宴上的这碗肉汤。
通过试炼之人，喝下这碗肉汤，才能伐毛洗髓，明了一丝因果，窥见大道。
虽然效果比之问道之石多有不如，但也总好过没有。
而登天宴上的肉汤，所用的肉，取自妖兽“因由”，需煮十年，需由一对夫妻共同掌勺。
前五年，将母妖兽“因”下锅煮，由丈夫掌火；后五年，将公妖兽“由”也下锅，由妻子掌火，如此十年，才能煮出一碗肉汤，让宋国那些通过试炼之人，不至于在仙路一途上，落后于人太多。
“推荐？我倒是想起了一对人选。”
林修然说道。
那人选，是邱大和黄莺。
但还没等他说出他们两个的名字，石洞外，便有了些震动。
一道蓝光泛起，直冲天际，由“瑶光”观景台飞向了玉霞峰。
这次的登天宴，第一个合格者，出现了。
“哈哈，人选的事，我们待会再说，我得先去外边处理事情了，也不知道这次的合格者，能有几人？”
林修然神秘的一笑，不再提推荐的人选名字，给两位老人卖了个关子。
他笑着，走出了石洞，去迎接第一位合格者。
……
第六十六章 白云生处有人家【中】
明月姑娘俏生生地站立在玉霞峰前，蛾眉螓首，长发及腰，白衣在山风间飘动，灵逸出尘，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修然一眼望去，颇为惊艳。
她经此一事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清冷高洁之意，但又不像她的姐姐那般冰冷，自有一番独属于她的味道。
“明月，恭喜你了！”
林修然从石洞中走出，面带微笑。
他的手往袖间一探，便摸出了一块成仙符，那是他方才诛杀江鹤后，从他的尸体上找出来的。
他这也算是杀人夺宝了。
除了成仙符外，他还拿了他的伏妖绳和一些丹药，至于那把金光宝剑，因为是江鹤的本命法宝，随着江鹤的身陨，它也失去了法力，在半空中随风消散了。
明月姑娘看着林修然从石洞中走出来，却是多少有些意外。
她的姐姐在此地待了一月，观山色，悟剑法，她与姐姐共用一个身体，自然也知晓这玉霞峰中的情况，她还从未见过这玉霞峰上除了乱石堆，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尤其是如此绝大的，犹如三椽房屋一般的巨大石洞。
“这便是仙家所说的洞天吗？”
明月姑娘接过林修然这位“仙人”递来的成仙符，没有太多的兴奋之情，反而是极为好奇地问林修然石洞的事。
“我还以为，成为仙人，你会很兴奋呢！毕竟，从此，就不一样了。”
林修然站在山崖前，望着山下渺渺的云雾，望着那“瑶光”观景台上还在努力破阵的众人，脸带笑意，有些揶揄地对明月姑娘说道。
他这个徒儿，对旁人还算正常，对待自己，就如她的姐姐一般，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还总爱用看仇人的眼光看自己。
他感觉自己不是收了一个徒儿，而是养了一只猫，一只脾气很臭的猫。
他摇了摇头，自己收的徒儿，自己哭着也要教好。
他一脸苦笑道：“你说的这个石洞，确实有一些阵法的加持，但也并非是所谓的洞天，只是一处寻常的石洞罢了，待会儿，登天宴的肉汤，便在那里喝。怎么，你要进去坐会儿吗？石洞中的老夫妻还算好客，就是老婆婆的耳朵不好使，你得把话说得大声一点。”
明月姑娘盘摸着自己手中的那块成仙符，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和林修然说的那样进入石洞之中，而是向前走了几步，与林修然在崖前并肩而立，也望着峰下的“瑶光”观景台。
“刚才的事，我姐姐说，谢谢你！”
明月姑娘眼睛没看林修然，望着山下，若无其事地说道。
“……”
林修然一阵无语，我救的明明是你，你就不用谢吗？
“那你呢，你不用谢我？”
“不用，你救我的事，只能算是将功补过。”
明月姑娘口中的“过”，自然是林修然脱她衣服这件事。
“那我是不是还得再救你一次？”
林修然脸上是一阵笑意。
他可脱了她不止一次的衣服，是两次。
“呸，流氓！”
明月姑娘脸色微红，辣辣的，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她眼前之人，明明是个了不得的仙人，却也是个寡廉鲜耻的“无耻之徒”。
……
两人唇枪舌剑地你来我往，却也都静静地注视着“瑶光”观景台上众人的一举一动。
转眼间，又是一道光华泛起。
只是，这一次，那泛起的光华，并非蓝光，而是一道红光。
那泄了气的魏素，终究是没能战胜自己的心魔，迷失在了阵中，失败而回，被淘汰出局了。
看着那道红光，两人脸色却是各异。
“我觉得，魏素这人，挺好的，悟性有，长得也不差，心地也善良，对你更是一往情深，你不该拒绝他的，若是你答应他了，兴许你们两人就都能站在一起了。”
林修然看着那被红光传送出法阵外，在山脚下失魂落魄的魏素，有些感慨地说道。
明月姑娘原本盯着“瑶光”观景台，听了这话，却是立刻转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林修然。
她一言不发，眼睛里却早已闪过无数种难说出口的情绪。
他怎么会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
她有些生气，有些恼恨，还有些可怜自己，但那些话，她都不能说出口，只能压抑在心里，化作一道道刮人骨血的刀子，刮向他。
“怎么？我说错了？”
林修然有些不明所以。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她明明这么讨厌自己，那就更应该选择逃离自己才对。
怎么如今她有了机会，有了“道侣”，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
但林修然终究没有等来她的回答。
在林修然的注视下，她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冰冷起来，眉眼间的那抹神色，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姐姐明心。
而明月，已经气得回到了身体里，再不出来了。
“她生气了。”
明心姑娘冷冰冰地对林修然说道。
“……为什么？”
“不能说，说了她会更生气！”
“……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林修然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放弃思考，把目光又转向了“瑶光”观景台上。
……
远处的法阵之中，剩余的三人，都进入了最后的破阵阶段。
无论是洛馨儿、花解语，还是小娃娃吕温言，都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似有痛苦神色。
一动不动间，脑海中，却早已是沧海桑田，好似做了一场百年大梦。
而人沉迷其中，脑海中所经历的景象，是真是假，却难以分辨。
一旦沉沦，便将败于心魔，以失败告终。
而唯有从沉迷中击碎幻象，看清真我，破灭心魔，才能破开此阵，化作一道蓝光，成为这登天宴的又一名合格者。
场外的众人，在魏素失败离场后，都有些失落。
宋国的这群天之骄子，在这次的登天宴中，全军覆没了。
这场中所剩的几人中，再没有哪个人，是他们熟知的宋国人物了，都是一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秘人物”。
但他们还是没有选择离开，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中的光幕，注视着几人的一举一动。
终于，小娃娃吕温言率先突破了自我，战胜了心魔。
他化作一道蓝光朝玉霞峰飞来。
“呜，第二个！”
“那娃娃究竟是谁，他还那么小，就这样成了仙人了？他手里的那条龙又是怎么回事？”
“那……那娃娃不是说书的吕老头的孙子吗？”
终于有人将吕温言给认了出来。
“什么？”
得知真相的众人，一阵唏嘘。
这里，有曾给他打赏过银子，受他鞠躬道谢的“大人物”；也有戏弄过他，甚至扇过他一巴掌的“大人物”。
但现在，他们，都成了小人物，那个曾经卑微的小娃娃吕温言，他如今才是“大人物”。
……
小娃娃吕温言给人的震撼还没来得及平息，“瑶光”观景台前，便又同时现出了两道璀璨夺目的蓝光。
那是洛馨儿和花解语。
她们也突破了自我，战胜了心魔，直朝玉霞峰顶飞来。
三道蓝光前后落地，显现出三人的身影来。
小娃娃吕温言目光坚定，洛馨儿和花解语，却是多少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林修然轻笑一声，又从袖间取出三块成仙符，一一打向众人。
洛馨儿和花解语接过林修然递来的成仙符，这才如梦初醒，将那眉眼间的愁索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盈盈的笑眼。
而这时，那石洞中，也传来了老头子的一声大喝
“开宴喽！”
……
第六十七章 白云生处有人家【下】
石洞中，十个石座前，只坐着洛馨儿、花解语、明心姑娘和小娃娃吕温言四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一一落座，而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但除此之外，却平平无奇的肉汤。
好像，这样一碗肉汤，寻常百姓家也做得出来，并不需要这对老夫妻在苦寒的石洞中苦熬十年之久。
“哎呀，今年可算是没有白费功夫了！”
有些耳背的老太婆看着宴宾客的石制客座上，坐着四个人，不由笑得眉眼盈盈，很是高兴。
登天宴，时常也会出现无合格者的情况出现，一般合格的，也只有一到两人，而这次，却足足有四位之多，老太婆自然很是高兴。
毕竟，自己与丈夫辛苦熬煮了十年之久的肉汤，不用白白倒掉，而是有四人一齐分享，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幸运而满足的事。
“今年是挺多人的，也算是圆满了！”
老头儿看到老太婆高兴，露出他那口残牙，也开始跟着笑。
小娃娃吕温言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肉，就算眼前的是一碗普通的肉汤，他也会口水直流；而洛馨儿则更不用说，她是个小吃货，只要是好吃的，她都会大快朵颐；至于花解语和明心姑娘，她们被洛馨儿这个小吃货传染了，如今也爱上了美食。
宾客食指大动，主人眉开眼笑。
一时，宾主尽欢。
……
倒是林修然，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被晾在了一边。
他这个仙人，是没资格喝上这碗肉汤的。
老头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将那石座上剩余的六碗肉汤一一捧起，朝着洞中的石壁浇去。
下一刻，那泼洒在石壁上的肉汤，眨眼间，便化作一道雾气，消失在了石壁上，连一点水渍都没有留下，仿佛不曾存在过。
“各位小仙人，肉汤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老太婆仍旧眉开眼笑，示意众人可以开动了。
洛馨儿四人听得老太婆的话语，这才捧起了面前的那碗肉汤，凑到嘴边，开动起来。
小娃娃吕温言三月不知肉味，是大口地喝；明心姑娘冷冰冰的，喝汤与喝水一个表情，就见喉咙会动，脸上却是纹丝不动；洛馨儿和花解语，都是小口地缀饮着，只是，花解语是因为害羞与矜持，不能失了礼仪，而洛馨儿，却是觉得美食就该细品，像小娃娃吕温言那样，是牛嚼牡丹。
但无论他们喝得是快是慢，一刻钟后，他们都默默喝完了石碗中的肉汤。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馨儿有些奇怪，就连冷冰冰的明心姑娘，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疑色。
林修然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给他们解答，待会儿，他们自然就会知晓真相。
……
既已喝过那碗肉汤，那登天宴，便算全部结束。
林修然从石凳上站起身，朝老头子和老太婆告别道：“登天宴既已结束，此间事了，我等就不再打扰两位，就此告辞了！”
“你们自去就是了。”
老太婆收拾着石碗，老头子则将要离开的众人，送至石洞外。
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一批客人了。
不久之后，他们便会身死。但无论是老头子，还是老太婆，他们的眼中，都没有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
有的，只是决然，是一种牺牲的决然。
……
喝了肉汤的洛馨儿四人，一走出石洞，便立刻感觉到一股困意席卷而来。
实力高强的他们，本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但现在，一出石洞，一遇到山风，却是困得不行，没过几息，便都昏睡了过去，被林修然轻轻放进了提早放出来的落花舟中躺好。
“肉汤的效力已经发作，接下来，便拜托仙人了。”老头子说道。
“这是自然。”
林修然忽地脚尖离地，虚空浮起，站上了漂浮在半空之中的落花舟船头，对老头儿道。
“对了，仙人你给老头儿我推荐的人选，是谁？”老头儿问道。
“是邱大与黄莺，在这玉霞山中，你们见过的。”
老头子听了林修然的话，并不反对，只是点了点头，道：“合该是他们，只是，他们还这么年轻，怕是不肯上这苦寒之地，终老一世。”
“老先生无需担心，自去试试，不就能知晓结果了吗？”
林修然倒是非常自信他们一定会来。
“那就听仙人的，我与老太婆，明日便下山去找他们！”
老头儿答应一声。
这时，老太婆也收拾好了石碗，从石洞中出来了。
“既如此，那在下便不再打扰二位了，就此别过，后会……后会无期！”
林修然在落花舟前一拱手，便作别了两人。
“后会无期！”
老头当然知道“后会无期”的含义，但他与老太婆，仍开心地露出一口残牙，笑着告别了林修然。
……
黑色的落花舟在云翳间穿行，徐徐向下，最终，落在玉霞山下那条玉霞河中。
“咚”
河中央漾起一个波圈，朝四周扩散。
小船随着河流的流向，缓缓朝前漂去。
而睡梦中的四人，喝下的那碗肉汤，开始奏效。
此刻，他们都身泛金光，璀璨夺目，如梦似幻。
而他们，亦都做着同一个梦。
睡梦中，他们又回到了那玉霞峰中的石洞中。
在这场梦境里，他们只是旁观者，漂浮在半空中，看着眼前的事情一幕幕的发生。
第一幕，是一对老夫妻从石洞中离开，下得山去，来到一处华贵的大宅前，找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劝他们离开此地，跟自己到山上去。年轻夫妇一开始并不答应，后来，不知为何，便答应了下来，跟随老夫妻上了山，进了玉霞峰石洞。
第二幕，是几日后，老夫妻给年轻夫妇交代完事情后，便溘然长逝，一同死去了。而在他们死去的同时，一头叫“因”的母妖兽和一头叫“由”的公妖兽，分别从老夫妻俩的身体内爬出，而那锅中旧的“因由”妖兽，在新的“因由”诞生之际，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化作一缕青烟，烟消云散。年轻的夫妇将新的“因由”放入锅中，生火，开始熬煮肉汤。
第三幕，是年轻夫妇一点一点变老的情形。他们在灶前掌火，熬煮肉汤，日复一日。之后，是第一个十年，没人能够在登天宴上及格，他们只能将那辛苦十年熬煮出来的肉汤泼洒回石壁之中；之后，是第二个十年，这一次，终于有一个合格者了，那人他们认识，是看着长大的兄弟家的孩子，他出息了，他们看着他喝下那碗肉汤，伐毛洗髓后，被仙人带走，泪如泉涌。第三个十年，第四个十年……他们十年又十年，迅速老去。
第四幕，是他们熟悉的一幕，那对年轻夫妇老了，变作了他们方才看到的老头子，老太婆的模样。老太婆看着石座前坐了整整四个人，高兴地说：“哎呀，今年可算是没有白费功夫了！”，老头子附和道：“今年是挺多人的，也算是圆满了！”。而自己，是他们的最后一批宾客，之后，他们便也要下山去，去寻找新的、年轻的夫妇，来为宋国的炉灶掌勺，之后，他们便也会像那对曾经的老夫妻一样，也化作那“因由”妖兽，置于锅中。
又是一个轮回。
梦境，到此处，便结束了。
四人，仍然沉浸在这梦境之中，感受着其中的悲与喜。
金光大盛，丝丝因果入窍，仙路大开，大道在前！
而林修然的落花舟，仍然顺水而漂。
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清澈的水中，鱼儿冒出头来，与舟船竞渡。
他们就这样，一路远去。
……
第二日，玉霞峰石洞中，走出一对老夫妻。
他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下得山去，来到了邱家的宅邸前。
一个时辰后，邱大与黄莺，跟随着老夫妻上得山去。
又一月，老夫妻身死，化作“因由”，邱大开始掌火，熬煮肉汤。
白色的炊烟，再一次从石洞中升起，化作洞外的缕缕白云，云雾随风而散，让登山的游客，流连忘返。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仍有人家。
……
【第四卷完】
第一章 病【求订阅】
月色苍凉，东方将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凌晨时分，距离宋国数千里之遥的武朝地界，一艘黑色的乌篷小船从浅淡的月色中缓缓驶出，驶向晨雾迷迷的杨柳堤岸。
四野无人，杳杳间，唯有虫鸣。
黑色小舟缓缓靠向岸边，轻轻靠在了一棵歪着脖子，柳叶垂向了水面的老柳树旁。
因为停船时骤起的涟漪，小舟惊走了老柳树树根底下酣眠的青鱼，几位青鱼警觉地遁入了湖水深处，再不见身影，只留下一个个混杂着淤泥的黑色泥圈。
黑色乌篷小船上的人，这时才方自幽幽醒转。
“呀！相公，天快亮了呢！”
穿着一件黛青色纱裙的花解语从趴着的船沿上直起了身，睡眼惺忪地道。
“嘘！小声些。”
林修然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
林修然的腿上，还睡着洛馨儿，她还未醒来，睡梦中，嘴巴一直在动，也不知这小吃货是在梦里吃着什么好吃的东西。
此刻，她正一脸的满足。
林修然看着她那满足的模样，却是还有些担心。
那碗肉汤过后，其他三人都顺利地伐毛洗髓，开了仙路大道，就她出现了一丝意外。
黑色的死气忽然从她的体内疯狂涌出，压过了那股金光，林修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镇压了下去，让她堪堪度过了生死之劫。
但对于那股黑色的死气为何会莫名出现，就连林修然也无法知道缘由。
因果之事，从来神秘，无法探查，如今，他只能静观其变。
若那死气再度出现，他还得立刻出手镇压。
“哦哦，我知道了，相公！”
花解语看到林修然噤声的动作，立刻压低了声音，免得吵醒了这阵子一直无法睡好的洛馨儿姐姐。
她看着还未醒来的洛馨儿，有些担心地道：“相公，馨儿姐姐，好点了吗？”
林修然没有立刻言声，朝她笑了笑，他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好多了，你看，她梦里还知道吃东西呢！那么能吃，一定没事！”
林修然摸了摸睡在他腿上的洛馨儿的长发，刮刮花解语的琼鼻，对她说道。
“那就好，那天，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馨儿姐姐会出什么意外呢！”
洛馨儿没醒来，林修然不好动作。
林修然没动，花解语也就不动，她轻轻地靠了过来，也像洛馨儿一样，趴在了他的腿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相公真好看！”
她心里默默念道，然后抓过他的手掌，温柔地掰着他的手指玩。
“我们等她醒过来吧！这几日她一直睡不好。”林修然说道。
“嗯，相公！”花解语乖巧地答应道。
……
宋国登天宴后，时间匆匆，转眼，已过了半月。
这半月，林修然基本都是在照顾洛馨儿。
虽然她自那次异变过后，身体内就再没有死气出现过，加之这阵子，她总是睡不好，所以，林修然一直悉心照顾着她。
三人一路放舟南下，时快时慢，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武朝的京城。
洛馨儿父亲洛归山的坟便在这儿，林修然觉得，他兴许可以从这里找到一丝线索。
而且，洛馨儿自父亲死后，便一直漂泊无依，已是许久没有到过父母的坟前祭拜了，在去仙庭之前，总该来祭拜一下的。
祭拜之后，他们还得回一趟宁塘县。
虽然林威远、林夫人是他的便宜父母，但对于他这个“傻”儿子，却是真的不错，是掏了心和肺的。
他得去告别一下，顺便，留下一些足以传世，也足以保障林家时代兴盛的东西。
至于原本同船的明心姑娘和小娃娃吕温言，则留在了宋国。
小娃娃吕温言说在进入仙庭之前，要先安排好自己的爷爷和妹妹，让他们能过个顿顿吃上肉菜的好日子，如此，才能了断红尘。
明心姑娘没有红尘要去了断，她们如今两姐妹，看林修然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让林修然有种被盯上了，但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留在宋国，是要教小娃娃吕温言一些功夫，顺带保护他，虽然林修然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但明心姑娘却执意如此。
林修然知道，她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便不再强求她与自己上路，只是嘱咐了两句，便带着洛馨儿、花解语两女回了武朝。
不过，他们也都与林修然约定好了，等林修然处理完了事情，就去宋国与他们会合，再一起前往仙庭。
……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间，那抹苍凉的月色，便被逐渐灼热的日光代替。
浅淡的残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有些刺眼的大日。
阳光遍照大地，湖面波光粼粼，那晨间的雾气和凉意也被这大日驱散，逐渐闷热了起来。
春色渐去，不知不觉，便要夏天了。
天大亮后，这湖边，便开始有人影出没。
远处的石阶旁，开始出现捣衣的少fu，一根捣衣锤，把衣服打得淙淙作响；堤岸边的石板路上，开始陆续有贩夫走卒推着独轮车经过，也有来汲水的人。
四周渐渐热闹了起来。
不过，因为林修然设下了结界，无论是捣衣的少fu，还是那些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都无法发现那歪脖子的杨柳树下，还停靠着一艘黑色的乌篷小船。
从他们的眼里看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
洛馨儿终于从睡梦中幽幽醒来。
因为刚醒，也因为最近的失眠多梦，让洛馨儿看起来懒懒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对她笑的林修然，轻唤了一声：“相公！”
“早！”
林修然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平时洛馨儿总是一副活泼好动的模样，最近病恹恹的，看起来，摸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许乱摸。”
洛馨儿见林修然摸乱了自己的头发，有些生气，但因为全身没有什么力气，便是连拿开林修然的手都有些困难，不由一脸的委屈。
还是一旁的花解语仗义。
她咯咯笑着，便将林修然的手抓向一边，按在手里，不许他再动，让洛馨儿免过了被林修然这个大se魔继续蹂躏。
“花妹妹，这次，我睡了多久了？”洛馨儿问道。
“洛姐姐，这次你睡了三个时辰了，也没忽然惊醒，真是太好了，而且，你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呢！”
花解语看洛馨儿气色红润，不由喜道。
确实，洛馨儿经过这阵子的恢复，睡眠越来越好了，脸色也越来越好了。
而且，林修然检查洛馨儿的身体时，也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黑色死气。
似乎，她已经不药而愈了。
……
第二章 坟【第二更】
“我们，这是到京城了吗？”
洛馨儿看着周围有些熟悉的景色，不由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时候，他的父亲，曾带她来过京城，也曾带她游过这玄武湖，她还依稀有些印象。
“是啊！京城到了。”
林修然答道。
“过会儿，我们就按之前说的，带上香烛和贡品，去祭拜一下吧，你大概，有很久没到过你父亲的坟前了吧。”
林修然看着洛馨儿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又想起她曾经的经历，多少有些可怜她，不忍再去戏弄她。
“嗯！”
洛馨儿故地重游，有些伤感，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道：“父亲的坟，久未有人打扫，恐怕都荒废了，我想重新修葺一番，让他住得舒服些。”
“好！”
林修然郑重地答应道。
……
很快，三人便上了岸，去到集市中，买了些祭拜的用品，之后，便往洛归山坟茔所在的锦枫山行去。
天气晴朗，阳光和煦，是个好天气。
大约是那份能够重新见到父亲的喜悦，让洛馨儿那病恹恹的身体，也多了几分力气，她不用林修然搀扶着，自己便能走路了。
花解语看到洛馨儿恢复了“健康”，自然十分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话，帮她排解着近些日子的苦闷。
林修然提着沉重的两篮子东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后头，安心当他的搬运工。
“姐姐，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花解语好奇地问道。
“我……我也不太清楚，有点记不清了，大概，就是个很严肃的人吧！”
洛馨儿对于父亲，只有小时候的记忆，那时候，他总是不苟言笑，常常一言不发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一望，便是一整天。
有时候爱喝酒，但酒量不好，不过几口便酩酊大醉，酣睡在桌上、跌坐在地上。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其他印象了。
“我爹爹便是个爱笑的人，就是有些固执，什么事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处处管着我！”
花解语的父亲，也去世了。
只是，她对于父亲的印象，并不像洛馨儿的那般稀少。
她父亲去世时，她已然懂事了，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那时候，他不肯让自己在林府中做个任人拿捏的丫鬟，还逼自己去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秀才做填房呢。
也幸亏她没听他的，不然，现在过的，又不知是何种生活？
“其实，这样挺好呢！”
洛馨儿有些感慨。
花解语的父亲，虽处处管着她，逼着她，却总归是为她好，虽然方法不一定对。
她不像自己，自己是个没有爹娘疼，没爹娘管的孩子。
“哎呀，哎呀，我说错话了，我们说些别的吧！”
花解语立刻察觉到洛馨儿又有些伤感，不由立刻扯开了话题。
“嘻嘻，没事的。”
洛馨儿见花解语这般慌张，不由笑道。
其实，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她有了相公，有了疼她爱她的人，这些痛苦的回忆，便都不算什么了。
……
不知不觉间，三人便已到了锦枫山。
此时并非清明，前来扫墓的人并不多，只偶尔有些爬山的人。
洛馨儿询问了一下守山的老者，又按着自己那依稀的记忆，竟是在一片巨大的山野间，找到了自己父亲、母亲的坟茔。
那是一座合葬墓。
母亲先于父亲去世，由父亲盖起坟茔，立下墓碑，后来，父亲自己也躺进了这座坟里，她一下子没了双亲，从此颠沛流离。
只是，再次见到自己父亲的坟墓时，眼前的景象，却不像洛馨儿想像中的那般杂草丛生、慌乱不堪。
坟包上没有一根荒草，墓碑上，字崭新依旧，石阶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像是十几年没人照管的荒坟。
“这……”
洛馨儿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不解。
不过，随即她也就释然了。
也许，也许是自己嫁给了相公，相公家的人，派人来清理的吧！
也对，毕竟自己是宁塘林家的少夫人嘛！
只是，真相似乎并非如此。
不远处，走来了一个老樵夫，他看着三人带着香烛、三牲、瓜果来到墓前，不由好奇地停了下来，问道：“小老爷，小夫人，你们可是这个坟的坟主人的后人？”
“正是！”
洛馨儿听闻老樵夫的话，不由答应一声。
她不由问道：“老伯，你可是知道什么？这处坟茔，又是何人来打扫的？”
老樵夫摇了摇头，道：“没人来打扫，这个坟啊，风水好得很，鸟在枝头不敢落粪，树叶也飘不到坟前，根本不用打扫，我们这些靠山吃饭的人，看着这坟，奇得很哩，都想知道他家的后人是怎样的，今天见了，果然如仙人仙女一般！”
“这是真的？”
洛馨儿多少有些意外。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洛归山从来都不是一个有什么神异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当然是真的，不止这些哩，山下住的那个老李头，有一次进山采药，夜里被几头狼偷袭，差点没了命，还是多亏他慌不择路逃到了这里，才躲过狼群的攻击。那些野狼啊，见他躲在坟边，就再也不敢向前一步，守了一夜后，天亮就都跑光了，神奇得很哩。”
洛馨儿听得有些晕晕乎乎。
也许，自己能遇上相公这么好的人，也是拜父亲所赐吧！
“好了，不说了，老头儿我还得上山砍柴呢！不打扰小老爷，小夫人祭祖了！”
老樵夫手上握着他那把砍柴刀，肩上担着那根木扁担，走远了。
洛馨儿和花解语目送他远去，便开始在坟前摆上三牲、瓜果，并点起香烛，准备祭拜。
而林修然，听闻此处的神异，却是开始了自己的神识扫描。
他是来找洛馨儿身上的因果与那黑色死气的线索的，自然要找出此处神异的原因。
“嗯？”
可惜，纵使他将神识用至极限，也无法察觉出此地的神异来。
这处坟茔，在他看来，平平无奇，根本没有什么神异，更别说找出此处神异的原因了。
可那老樵夫说的，他通过神识观察，又完全没有假话。
这种诡异的情况，林修然还是第一次遇见。
发生这种情况，只能有两种可能。
第一，此处确实毫无神异之处，不过是旁人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
第二，便是在此处施法之人的修为，在他这个曾经的成道者之上。
可这，可能吗？
……
与此同时。
无穷远外，不可说处，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儒士，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处混沌前。
他手一挥，混沌便开。
他手一抬，高山便起。
他将泥土一捏，便有人类，将树枝一掷，便有飞龙，再将气息一吐，便有时间万物。
他乃此方世界的造物之主。
他乃归山真人。
……
第三章 斩去【求订阅】
转眼之间，归山真人面前的混沌，便成了一方布满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山川河流的小千世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人类开始学着制造工具，采集、捕猎、种植；飞禽走兽或低头吃草，或对其他走兽虎视眈眈；高贵的飞龙在天际遨游飞腾，气息一吐，便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万物，在这个世界里相互竞争、淘汰、进化，然后，不断向前。
很快，飞龙消失不见，走兽变了模样，人类不再只是围着粗糙的野兽兽皮，手持着简单的工具，而是学会了更繁杂的技艺，获得了更强健的体魄，渐渐在自然中获得了尊贵的地位，成为了万物之主。
归山真人冷眼看着这方小千世界的初始、百年、千年、万年、百万年。
任时间如何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他都无动于衷。
因为，这百万年、千万年，在他眼中，不过是眨眼之间。
这方小千世界，并没有灵气，所以它的时间流速，与众多小千世界共有的那条时间长河的流速并不相同，他比其他小千世界，要快上无数倍。
凡人的生命，在这里，不过是如晨曦的一滴露珠一般的存在，短暂而易逝，刹那芳华。
归山真人看着世间的一场场生死，一幕幕悲欢离合，眼中并无半分感情。
他就只是冷眼旁观。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于是，眼前的世间，瞬间崩塌、破灭。
高山塌陷成深谷，河流在此刻断流，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已成万物之主的人类，都在一瞬之间，湮灭在密集的陨石雨之中。
世界翻转、对折，再翻转，再对折，最后，塌缩成一粒尘埃芥子。
尘埃芥子飞入归山真人的手中，被他托于手中。
他仍旧面无表情，将一点真灵打出，打入手上的尘埃芥子之中。
下一刻，尘埃芥子便忽然爆裂、炸开，又变成了一团巨大的混沌。
之后，他又如之前所做的一般，劈开混沌，拔起高山，抟土成人，树枝化龙，气息化万物。
只是，这一次，新开的时间中，开始多出了一丝灵气。
万物在灵气的滋养下生长，朝着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发展。
世界的时间流速，开始放缓，融入了那条看不见的，却静静流淌着的时间长河中。
此乃身化万界。
此世界，为万界之一。
……
但归山真人的眼前，那眨眼间便覆灭一个世界的眼睛，现在望见的，却不是眼前这个新生的灵气充沛的世界，而是望见了一个女子。
她跪在自己的坟前，朝他叩拜，叫着他父亲。
那面对一场场生死，一幕幕悲欢离合都无动于衷的归山真人，面对这个女子的叩拜，却忽然变得神色复杂。
似乎眼神中，真的有了一丝父亲的情绪。
但归山真人眼前的复杂神色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又恢复成那个神情严肃的中年儒士模样。
虚无中，他忽然喝道：“成道超脱之机已现，乾元大千世界残片，可彻底斩去！”
归山真人的手中，突兀地出现一把长刀。
紧接着，是一条红色的因果之线突兀浮起，从无穷远处一路向他延伸而来，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因果之线一头连着他，一头却不知系在何处。
他毫不犹豫，举起长刀，对准那条因果之线，决绝砍去。
“咔”
红色的因果之线应声而断。
归山真人，再不受那条因果之线的牵制。
那方乾元大千世界的残片，已被他彻底斩去。
……
武朝，京城，锦枫山。
“啊啾”
低头在父亲坟前虔诚叩拜的洛馨儿，直起身子时，却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断了，身体不由地一松，但却不知是何东西。
她对这一变化并不在意。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刚才那副失态的模样，被一直盯着她的相公看在了眼里。
这多丢人啊，不由让她闹了个大脸红。
只是，在父亲的坟前，她也实在不好意思与林修然打情骂俏，她只是强忍着那股脸红，默默地又朝父亲的坟茔叩拜，这才将手中的香插在坟前，算是结束了自己对父亲的祭拜。
“相公，馨儿心愿已了，我们走吧！”
洛馨儿站起了身，红着脸对林修然说道。
不知为何，打完那个喷嚏，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好像那场困扰着自己的大病，一下子就痊愈了，身上的那股软绵绵再也不见，她又是那个绝顶宗师的洛馨儿了。
林修然看着眼前的洛馨儿，却是有些蹙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似乎又完全说不上来。
疑惑之际，他又将自己的神识对准了洛归山的坟茔，用尽全力探查。
只是，和之前的探查一样，这一次，仍旧一无所获。
那坟茔，仍旧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神异的地方。
林修然只得转过了头，问洛馨儿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洛馨儿被林修然这么一问，这才有些后知后觉。
她这个绝顶宗师忽然运起内力，对着前方的一棵大树一扯，下一刻，那距离洛馨儿有十几丈远的大树，便被她抓下数片绿叶。
洛馨儿食指一勾，那些绿叶，便立刻从十几丈远的地方，迅速朝她飞来，最终，被她握在了手心。
这是隔空取物，是绝顶宗师才能拥有的手段。
洛馨儿有些意外。
她抓着那几片绿叶，脚尖一踏，便又飞上了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她的身法轻盈灵动，踩在树枝上，步步登高，没有半分艰难之意，不一会儿，便登上了大树的树顶。
那虫子爬过都会颤巍巍的树尖，她整个人站在上边，却是平稳得纹丝不动，如履平地。
那个病恹恹的她，恢复了。
她又有了绝顶宗师的实力。
“相公，馨儿真的感觉好多了，不，是全好了！”
洛馨儿潇洒飘逸地从大树上飘落下来，落在林修然的面前，高兴地说道。
一旁的花解语，看到方才还病恹恹的姐姐，转眼便好了，不由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真是馨儿姐姐的父亲显灵了？”她道。
洛馨儿也有些疑惑地望向了林修然。
只是，这一次，林修然并不能给她们答案。
他望着那座坟，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吧，也许真是显灵了！”
……
第四章 今天来得人，可真是多啊！
想不通事情因由的林修然，最终没有去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反正，现在看来，事情也并没有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洛馨儿身上的黑色死气并没有爆发，她也恢复了绝顶宗师的修为，一切都挺好。
接下来，只要再回一趟宁塘县，交代完一些事情后，他们便可以安心前往仙庭了。
洛馨儿和花解语的筑基之事，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想及此，林修然本想放出落花舟，立刻奔赴宁塘县，但洛馨儿这个贪嘴的小吃货，病好了便惦记上了武朝京城的美食，摇了摇头，拒绝了林修然的提议。
林修然无奈，只得答应洛馨儿的请求，陪着她与花解语在京城中多逛一天。
当然，他也并不是全然不乐意。
在凡尘俗世里待得久了，他倒也十分适应和享受这种凡间的生活。
煮茶品茗，晴窗临帖，晓霁浇花，为妻画眉，这样的事情，也不比仙人打坐修长生来得差。
偶尔多尝几口，也不是坏事。
三人就这样，如同凡人夫妻一般，扫完墓后，便又下得山去。
……
返程的山路上，上山的人仍旧不多，只偶尔见到几个樵夫与猎户。
但不多时，林修然他们却是遇上了一队整整齐齐的人。
从他们的衣着和手上拿着的工具大概可以看出，这是一群盖坟的匠人。
只是，盖寻常坟墓，不过需要四五个匠人便够，这一队人马，可足有几十人。
想来，应该是某户大户人家的人才对。
林修然本没有多想，可在人群中，他却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人留着山羊胡，四十多岁，大约是先天高手，林修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多少有些印象，在武朝金鳞试的时候，他就站在上京齐家的队伍里，站在齐念索的身旁，应该是齐家的人没错。
他们，是要给谁盖坟？
齐家老祖宗齐念索，还是那个齐墨？【齐，墨。我发现qq阅读这个名字显示不出来。】
林修然对这一爷一孙的印象还算不错，不想好人不长命，若是他们此刻只是濒死，还未身亡，他倒也可以帮他们再续个几十年的性命。
就当是给今日洛馨儿重病痊愈还一个愿，还一分因果吧！
想及此，林修然回过了头，目送着这群人上山，跟上了自家夫人的步伐，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儿，到齐家去看看。
“相公，怎么了，你认识他们吗？”
花解语和洛馨儿都有些奇怪。
他们没有林修然那样的记性，并不知道那个山羊胡中年人是上京齐家的人。
“认识？算是吧！”
林修然点点头，然后对她俩道：“馨儿、解语，这次我们不去什么酒楼了，我们找家高门大户，去吃霸王餐吧！”
两女听了，更是不解，歪着头，疑惑地看向林修然。
平白无故吃霸王餐干嘛？他们又不是付不起钱。
林修然被他们这样看着，有些不适，只得不卖关子，答疑道：“刚才走过去的那队人，是上京齐家的人，想来应该是齐墨或者齐念索出事了。今天馨儿病好了，相公我挺高兴的，便也去救一个人，算是还愿了。”
“是那个在金鳞天梯上用心火燃烧本源的齐墨吗？”
洛馨儿有些印象。
“他挺可怜的，齐家的老爷爷也是。相公若能帮他们，还是帮一帮吧！”
花解语也有些印象。
“嗯，我们去吃他们一顿狠的，然后就帮他们。”
林修然点了点头。
……
三人商定，便下得山去，进了京城之中。
不一会儿，便来至齐家的大门前。
只是，林修然、洛馨儿、花解语三人，早已变换了自己的模样。
林修然扮作一个面貌清癯、须发皆白的白头老翁，他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衣，脚上捏着一双缝缝补补的破布鞋；而洛馨儿和花解语，则女扮男装，扮作两个药童，她们一个给他执着那道“悬壶济世”的白帆，一个替他捧着药箱。
当然，这并非林修然有什么变装的恶趣味，更不是为了什么扮猪吃虎。
他只是有些怕麻烦。
这武朝的京城中，认识他、见过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这个仙人一出现，肯定会引起各大世家的注意，到时候，那群人蜂拥而至，他肯定被烦得够呛。
索性，便装一个游方的神医好了。
三人，就以这副“三分江湖庸医、七分江湖骗子”的打扮，到了齐家的大门前。
一个老门房看到郎中、药童模样打扮的三人，很适时地从门里出来。
他脸上满是皱纹，对着须发皆白的林修然笑呵呵地问道：“这位老先生，我看你在门口驻足良久，不知所为何事？可是来为我家公子诊病的？”
林修然原本已经做好了要被门房摆脸色的准备，看到老门房那笑呵呵的模样，倒是十分意外。
原本想要露两手的他只得作罢，淡然道：“老夫我行走江湖多年，有一良方，可治你家齐墨公子的死症，为你家公子续命五十年！”
“这……”
老门房听了林修然的话，脸色稍变，原本想将他们往内引，但听了这话后，倒是忽然变得迟疑了起来。
能再延寿几年就不错了，续命五十年？怕是只有那些江湖骗子才敢说出口。
但老门房的迟疑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将那丝异色收敛了下去，将他们引入了府中。
“对了，我们师徒三人听闻齐墨公子的病症，赶了几天的路，此时困乏得紧，还请替我们备些京城风味的特色酒菜，我们吃饱喝足了，也好替齐墨公子诊病！”林修然便走便对老门房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会叫人去准备的，老先生不用着急！”
老门房听了林修然这句“骗子味”十足的话，却是一点也不起疑，仍旧将他们往府中引。
等他将他们安顿在一处会客厅中后，他便又去吩咐厨房，给他们送去了几样丰盛的菜肴。
做完这些，他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着自己看门接待的工作。
……
“爷爷，那些人一看就是骗子，你放他们进去干什么？”
大门前，老门房的孙儿不解地对老门房问道。
他被老门房领在身边，让他学着待人接物、迎来送往，等老门房百年之后，就由他来接他的班，继续做齐家的门房。
老门房只是拍了拍孙儿的头，道：“傻小子，是不是骗子，不一定的，我们说的，根本就不算。”
“齐墨少爷就快不行了，在这种时候，老爷子会抓住任何一丝希望，我们这些做门房的，在这时候，绝不该替老爷子做决定，甄别真假，而是要将每一个人都领到他们的身边，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上京齐家不差一两顿饭，吃了也就吃了，他们若是假的，也便自有老爷们给他们惩罚，不需我们担心，老爷也不会怪罪我们。但他们若是真的，我们因此惹得那些神医不高兴，让齐墨少爷差点错过了活命的机会，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我们。”
“傻小子，这下你明白了吗？”
老门房的孙儿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又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面“悬壶济世”的幡，到了齐府的跟前。
自己的爷爷，又迎了上去。
“今天来的人，可真是多啊！”
……
第五章 心病【求订阅】
齐府的一间会客厅中，一张四方桌上，林修然、洛馨儿、花解语这三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分坐三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四方桌的第四面，则站着一个姿色不错的小丫鬟，她正提着一个食盒，往桌上传着菜。
那道“悬壶济世”的布幡和那个黑漆漆的药箱，早被洛馨儿和花解语这两个不争气的药童扔在了一旁，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江湖骗子似的。
林修然持碗持筷，大快朵颐的模样，让眼前这个俏丽的丫鬟脸上，现出不少鄙夷的神色来。
这个“老头儿”看起来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但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野郎中。
真心疼齐墨少爷，明明人那么好，却偏偏年纪轻轻便生了那样的病，眼看着活不长了，还总是遇到这些上门来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她身为丫鬟，都替少爷和老太爷不值。
但她也终究只是一个丫鬟，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恨恨地看了林修然一眼，然后退出房间去，去给府里的另一个“神医”准备酒菜。
“吱呀”
门关上了。
……
“不错，不错，北地的菜式，与南方相比，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林修然一边品尝着桌上的菜肴，一边称赞道。
四菜一汤，鸡鸭鱼肉，时令蔬菜，还有一道鲜美清热的王八汤，算得上是丰盛。
但洛馨儿吃着这些菜肴，却是有些闷闷不乐。
身为资深吃货的她挑剔地吃了两口，转过头对林修然说道：“相公，这个大厨，像做大锅饭出身的，菜虽做得还算可以，却是一点也不用心，这菜做得很敷衍。”
“菜做得好吃就行，你管人家敷衍不敷衍，你说说，你每日做一百道一模一样的菜，你会不会敷衍？你就只知道做一小份，然后躲起来自己吃！”
“哪有，明明我做出来的菜，都是与你和解语妹妹一起分享的，你可别冤枉我！”
洛馨儿佯怒。
花解语看着他们说话斗嘴，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给自己的姐姐默默装了一碗王八汤，好让她消消火。
她为了防止两人再打情骂俏下去，默默转移了话题，对林修然道：“相公，齐墨公子那边，不着急吗？我们是不是赶快去看看！”
着急吗？
其实不着急的。
林修然听了花解语这话，原本不错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糟。
他进了这齐府后，耳闻的，是一颗颗险恶至极、自私至极的心。
齐墨本来很好，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正是受了那些险恶的人影响，他那是心病所致。
或者说，是他有意为之、执意寻死。
“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就是，得解开他的心结。不然，他执意寻死，谁也救不了他。”
林修然漠然地说道。
他说着，手一挥，洛馨儿和花解语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道光幕。
……
光幕中，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说着话。
年轻男子道：“夫人，太好了，刚才太医院的萧如法已经来看过了，对老爷子直摇头，连药方都没开，就匆匆走了，想来这一次，他齐墨一定命不久矣！”
艳丽女子一挑眉，高兴道：“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这药罐子终于要死了。这几年，老太爷花在他这个废人身上的珍贵药材，不知道有多少，都快把他挣来的那瓶仙庭丹药给搭进去了，你说，那么多珍贵药材，用在你身上多好，你用了，说不定就成先天高手了，老太爷怎么那么想不开？”
年轻男子道：“你以为我不气吗？看着别个世家的公子一个个都成了先天高手，而我却只是个后天，府里一年的收成也就那么多，全用来收集那些珍贵药材用在那废物身上了，我能没有想法？可我又能怎么办？他齐墨毕竟对齐家有功，二叔这个绝顶宗师就是多亏了他那瓶仙庭丹药，才顺利晋级的，这府里谁敢明着反对？还不都得跟你我一样，只能在背地里说说？”
艳丽女子听了这些话，嘿嘿笑道：“嘿嘿，你也别再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来收他齐墨的命了吗？你啊，也别尽想着那些过去的事，趁着这段时间，在老太爷面前好好表现，这齐府里，你们这一辈，也不止你一个，可别让老四和老五抢走了机会。”
年轻男子亦嘿嘿笑道：“我晓得的，夫人，你莫当我傻，这府里，傻的，只有他齐墨一个人。”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大约是齐墨将要身死的消息让两人都颇为高兴，兴致不错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火”，年轻男子不由将艳丽女子一把抱进怀里，艳丽女子初时还有些抗拒，后来在年轻男子的索吻中，不由迷失了自我，半推半就间，便被他压在了桌上。
年轻男子急不可耐地解开衣袍，又伸手将艳丽女子剥了一个干净，这才一个虎扑，欺身而上。
郎朗的白日里，便成了好事！
……
林修然当然没兴趣看这对男女的好事，他的手又是一挥，那道光幕便立刻不见，换成了另一道光幕。
同样是齐府这个大世家里的年轻一辈，同样是对齐念索将大量的珍贵药材用在齐墨这个已然是废人的身上心生不满，冷言冷语，同样是对齐墨将要身死之事感到如释重负、乐见其成……
一幕幕，一场场，险恶人心，让洛馨儿和花解语看得心寒。
原本好看的脸上，蹙起了两道深深的眉头。
明明齐墨，是为了齐家的未来，才变成这般模样的。
这才几年，这些人就已然忘了他的牺牲，忘了他做下的一切，而只把他当作一个累赘，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
这样的家族，哪还值得他去牺牲啊？
“相公，这就是齐墨公子的心病吗？”
洛馨儿也不说那齐府的大厨做的菜敷衍了，只是苦着脸说道。
“是啊，他是个聪明人，也不聋，也不瞎，自然能猜到那些人在背后的说三道四，而他这个人，性格又太古怪，也太过有自知之明，不愿再拖累家族，也不愿再让自己家那位老太爷为难，这才落下了心病，执意寻死！”
花解语道：“那……那他其实没事，现在的模样，都是装的吗？”
林修然却是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他的身体本源本来就已所剩无几，平常又只能靠着那些珍贵的药材才能得以续命，现在这一番折腾下，倒也真的离死不远了，凡间的大夫，确实难以治愈。而且，最关键的，是心病。”
“那相公，你想到治疗他心病的方法了吗？”
花解语站起身来，也默默给林修然装了一碗鲜美清热的王八汤，乖巧地推到他的面前。
“办法啊，办法有。”
林修然瞧了两女一眼，道：“他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废人，拖累了家族，那便修补他的本源，让他做回一个正常人，就好了！”
……
第六章 喂药
齐府，一处僻静清幽的院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丫鬟正端着一个装有药汤的盘子，急匆匆地沿着石子路，朝清幽院子的小楼赶去。
这处清幽院子里住的，正是将死的齐家少爷齐墨。
而这个丫鬟，林修然、洛馨儿、花解语他们三人也都见过，正是那个刚才给他们上菜，打量了他们三人许久的小丫鬟。
她容貌秀丽，身姿婀娜窈窕，就算穿着齐府统一的丫鬟服饰，也比府内一众的丫鬟都要出众，是个不错的美人胚子。
她其实不是什么传菜、招呼客人的丫鬟，她是齐墨少爷的贴身丫鬟，方才她去给林修然他们这几个“神医”传菜，只是为了窥探那些来给齐墨少爷治病的人，是不是真的有真材实料。
林修然这个“庸医骗子”，固然是令她失望的，但这次到府里来的，还是有不少是有真才实学的，其中，甚至有不少是江湖里久不出世的隐士高人。
此番他们重新出世，就是卖了齐念索老太爷的面子，特意来拯救齐墨少爷的。
但愿这些人，真能如传闻中的那般厉害，能活死人、肉白骨，救救她那个可怜心善的齐墨少爷。
她急匆匆地进了院子，一手捧着托盘，一手推开房间的门，进了屋内。
“吱呀”
她进得屋中，连托盘都没来得及放下，便急忙把门又给掩上了，不让屋外的一丝风透进来。
这屋中，房门窗户都紧闭着。
齐墨少爷身子弱，受不得一丝风。
她轻轻地掩上了房门，这才放下手上的托盘，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刚刚煎好、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走向了床上的齐墨。
……
金鳞试前，齐墨是个风度翩翩的潇洒公子哥，世家公子尊贵的身份，不差的天赋，加上俊俏的容貌，让京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都争着做他的新娘子。
但金鳞试后，齐墨却依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面如鸡皮的糟老头儿，那些原本对他芳心暗许的小姐们，避他如避瘟神，有的，还为曾喜欢过他这个糟老头子而羞怒不已。
一切，都变了。
床榻上，白发苍苍的齐墨难得地醒着，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眼睛睁得很多，直勾勾地望着床檐上那对雕花鸳鸯。
他的双眼无神而落寞，让小丫鬟看了十分心疼。
她来到床边，轻唤一声，道：“公子，起来喝药了！”
他看起来像个糟老头子，但小丫鬟仍执意要叫他公子。
在她眼里，无论齐墨变成怎样，他都是她的公子。
齐墨听到小丫鬟的呼唤，这时才好像发现了她似的，将目光从那对雕花鸳鸯上挪开，有些艰难地望向她。
小丫鬟连忙将药放到一边，用双手搀扶起他，让他靠在床沿上坐好。
齐墨经过这番折腾，却是又有些不适。
原本面无血色的脸色，愈发面无血色，不仅如此，还剧烈地咳嗽起来，几声咳嗽之后，他的手中，便已然是一捧鲜血。
“公子！”
小丫鬟没来得及哭，默默掏出了自己贴身的那条手绢，轻轻地替齐墨擦拭去了嘴角的鲜血。
齐墨说话有些艰难，却还是挤出了笑容，笑着说道：“没……没事，老毛病了，不碍事的，尘儿！”
被唤作“尘儿”的小丫鬟，这时才流下了眼泪，哭了出来，道：“公子，你都咳血了，怎么会没事！呜呜！”
齐墨本想替尘儿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但举起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完成这件事情，只得默默又将手放下。
他对她说道：“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没什么好哭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来来去去，去去来来，习惯便好了。”
“公子，你……你别这样想！这次府里来了许多有本事的大夫，你一定会再好起来的。”
尘儿自己擦去了眼泪，停止了哭泣。
齐墨少爷已经如此悲观了，她不能让他也看到自己悲苦的一面。
她默默从一旁端起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舀起一小勺，轻轻地用嘴吹了吹，这才慢慢伸到齐墨的嘴边，给他喂下。
汤药苦涩异常，齐墨却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也不知他是习惯了，还是彻底失去了味觉。
“尘儿，你是不是趁着煎药的功夫，又跑去偷看那些来给我治病的人了？”
齐墨一边喝着小丫鬟尘儿喂来的药，一边问道。
“嗯。”
尘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这次，有什么好玩的，总共来了几个骗子？”
齐墨苦笑道。
这些年，给他把过脉的大夫，少说也有几百人了，他早已把这当成了一种乐趣。
丫鬟尘儿见齐墨眉间终于有了些生意，也乐得和他说这些话，便道：“这次来的大夫，都挺好的，有些人我见了，便觉得有真本事，报出来的名头，也是江湖里响当当的。”
“但有一个，就真的是来招摇撞骗的，一进门就把那幡和药箱扔到一边，只顾着开吃。倒是他身边的那两个药童，长得很是俊俏，我看他们不像行医的，倒像是哪个唱大戏的戏台班子跑出来的！”
“哦，是吗？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挺有趣的，那到时候得见见了，让他好好替我把把脉才行！”齐墨笑着说道。
尘儿喂着药，却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让那个骗子给公子看病，怎么行？老太爷那关，他们也一定过不去的，不被打出府去，就已然是万幸了！”
“其实，我这病，是不是真的大夫来看，都是一样的，来个骗子又何妨呢！”
齐墨喝完了最后一口药，不由自嘲道。
“公子，你不要这么说，你一定会没事的。”
尘儿小小的年纪，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不许她的齐墨少爷将事情往坏处去想。
齐墨却是自家知道自家事。
他知道，自己大概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几天后，他就得躺进那副早已准备好的棺材里，被埋进阴冷潮湿的坟中。
这几年，他在府里看到许多，听到许多，对府内的事情，没什么留恋，唯有一件事，让他始终放心不下。
那就是他的这个丫鬟尘儿！
他觉得自己得给她一个好日子过。
于是，在几天前，他向太爷爷齐念索请求，让尘儿做他的妾。
他知道，尘儿这个丫鬟，做他的妻子，家里人是绝不可能会同意的，就算强迫别人答应了下来，她以后的日子，也绝对会受到其他人的排挤和记恨。但做他的妾，就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了，别人不会记恨一个妾。
以后，她在府中的待遇，也会好上许多，不用再做伺候人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哪天会被嫁给哪个老鳏夫。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几年后，若是她遇到了喜欢的人，他也早已与太爷爷打过招呼，由齐府替她置办嫁妆，风风光光地将她嫁过去。
这对她来说，该是不错的结局吧。
想及此，齐墨道：“太爷爷说，要给我找个人冲喜，他们找了你，你愿意吗？”
“愿意！”
尘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傻瓜！”
齐墨说道。
……
第七章 第一人的卑微【求订阅】
“尘儿愿意陪着公子，就算只有一天，我也要陪着公子！”
小丫鬟尘儿听着那声“傻瓜”，眼里有的，只是柔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傻瓜，又不是明媒正娶，只是一个妾而已，没什么好高兴的！”
尘儿摇摇头。
“公子，就算还是个丫鬟，也没关系的，尘儿就愿意陪着公子！”
小丫鬟尘儿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受过齐墨少爷的恩惠，在她还不过齐墨少爷膝盖高的时候，她迷迷糊糊，总爱犯错，是他从管家的棍子底下救出了自己，也是他让自己不受别人的欺负。
他是个极好的人。
她当然知道，齐墨少爷的这种好，并非只对她一个人，而是对齐府里的每一个人，她只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之一，齐墨少爷甚至不会记得她。
但这些都不重要，她不在乎。
她只知道，齐墨少爷对她好过，救过她，是她的恩人。
所以，在金鳞试后，齐墨少爷变成了别人眼中的麻烦、累赘、废人，变得不再在这府里拥有话语权，跟着他的丫鬟不会有前途，她也还是愿意过来伺候他。
哪怕，那时候她已经是二老爷夫人房中最出众的丫鬟了，有机会再攀高枝，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过来伺候这个已经被人视为废人的齐墨少爷。
那时候，别人都笑她傻，她却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公子，冲喜的事情，是你提的吧！”
尘儿年纪小，但并不笨，她聪明得很。
“公子你别总往坏处想，也别小看了尘儿，尘儿在这府中，不用公子照看，也能活得很好！”
“呵呵，你越来越聪明了！”
齐墨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原本他以为尘儿会不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甚至以为她会因不愿做一个“活寡妇”而剧烈反抗，会恨透了自己。
但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个小丫鬟什么都懂，也什么都明白。
这样，他就放心了。
在这府中，他再无什么牵挂，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他们过来诊病，在什么时候？”齐墨忽然问道。
“应该……应该是要到申时左右，毕竟老太爷要考校他们一番，把那些骗子、庸医都筛掉的。”小丫鬟尘儿答道。
“那我再睡会儿吧，时辰到了，你再叫我，我有些乏了！”
“是，公子！”
小丫鬟尘儿闻言，又小心翼翼地扶着齐墨躺下，替他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
齐墨少爷安然入睡了。
她做完这一切，却是没有离开。
她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酣睡的样子，静静地看着他。
“公子，你一定会没事的。”
她暗自道。
……
客房中。
林修然、洛馨儿、花解语三人，最终还是吃饱喝足。
那桌上的菜肴，被他们风卷残云似的，搅得一点不剩。
这其中，尤以洛馨儿吃得最多。
她嘴上带着嫌弃，对那大厨的手艺颇有微词，但拿着筷子的手却是一刻不停，让一旁的林修然和花解语一阵无语。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堵住了她要品尝京城美食的嘴，他们也就不用再陪着她逛一圈京城了。
……
“老神医！”
一个齐府下人模样的人叩了几下房门后，推门从门外进来，对四方桌前的林修然、洛馨儿、花解语三人说道：“老太爷那边，已经开始召集人过去会客厅了，您看，您是不是也可以过去了。”
他露出一副不容抗拒的笑容来。
“那……走吧！”
林修然望着这一桌空空如也的杯盘，这才从座上站了起来，拾起被丢在一旁的布幡与药箱，领着身后那两个不争气的药童，跟着那个下人前往了会客厅中。
……
偌大的会客厅，已经有不少大夫模样的人坐在厅中。
齐家老太爷齐念索坐在主位上，表情神色，一如他在金鳞试时的模样。
严肃、不苟言笑。
他的身旁，还有许多齐家的人，那位因为齐墨夺得的仙庭丹药而晋级绝顶宗师的齐家二叔齐无言亦在此列，他如今坐在齐念索的左侧，这会客厅中，以他二人为尊。
他们身后，那一干齐家子弟，则多是齐家的年轻一辈，有些已经入了先天，有些则还停留在后天。
但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他们看着这厅中一个个大夫时，便像是看着一个个索命的恶鬼。
厌烦至极。
今日过后，他们齐家那不多的资源，又不知要有多少，花在那药罐子身上。
那些珍贵的药材，要是花在任意一个后天高手上，不出三年，他也能成为先天高手。
众人看着那成堆成堆的珍贵药材报废，自然是多有不满的。
但有堂上那两位绝顶宗师在那里镇着，他们又哪里敢有什么怨言，只能用眼睛放肆地发泄一下。
……
“唰”
林修然一进门，便立刻感受到了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朝他投射而来。
有那些齐家的人，也有座上的几位神医。
想必，林修然方才的那番行为，已然令堂上的人都有所耳闻，对于这个不知死活，在这个时候过来齐家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无论是齐家人，还是各神医，都极为鄙夷。
但林修然面对这一道道逼人的目光，却是毫不在意。
他只是环顾了众人一眼，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坐得心安理得。
“好了，既然最后一位神医也到了，那老头儿我就开始说正事。”
齐念索瞧了林修然这个须发皆白的老神医一眼，并没有为难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几个他熟识的、成名已久的老神医身上。
他们都是退隐江湖已久，不问世事的人，此番再次出山，也是念在与齐念索有过一段交情，这才勉为其难出世的。
齐念索道：“不瞒众位，昨日，太医院的萧如法已经过来诊治过了，并未开药方，只叫我及早准备后事。萧如法的医术，我是信的，但众位有不少都是他的前辈，医术比他精纯个几十年，还请诸位能帮帮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儿，救救我那曾孙儿！”
“至于我那曾孙儿的病症，我想各位多少都有所耳闻，是因在金鳞试上用心火燃烧了本源，落下的本源缺失之症。”
“老头儿我知道此乃绝症，断然无法痊愈，只能用药物续命，所以，还请众位不要吝惜自己的珍藏，给出一道药方，替我那曾孙儿，再续个几年性命。”
“老头儿我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
齐念索说着，恭敬地对那几位老神医一拱手。
不仅如此，末了，竟对林修然这个骗子模样的老神医，也恭敬地拱了拱手。
这倒让林修然十分意外。
他可是武朝绝顶宗师的第一人啊，他这样做，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老头儿我自当竭尽全力。”
林修然摸着自己白色的长须，笑着答应了下来。
……
第八章 不用那么麻烦【第二更】
“老头儿我自当竭尽全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必定，让齐墨公子药到病除，恢复本源！”
林修然话音刚落，一声轻蔑的嘲笑，便立时响起。
“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恢复本源？
呵，这些江湖骗子的口气，是真的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林修然说完这句话，立刻，便成了众矢之的。
场中，无论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神医，还是齐家的年轻一辈，甚至是方才还有些卑微的齐念索，都不由转过头来。
那些齐家的年轻一辈，像看笑话一般，看着林修然。
齐念索的眼神中，亦充满愤怒。
但不知为何，那愤怒的眼神中，又有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愤怒，自然是因为这江湖骗子在拿他曾孙儿的性命开着玩笑。
但那复杂的神色，却是因为一个人。
那人，林修然熟悉得很，乃是圆质和尚。
在林修然到达齐府的半年前，圆质和尚亦来过齐府。
齐念索原本就对于那个在金鳞试上，为心魔所困，后来又破灭心魔的圆质和尚很有印象，更何况，这几年，圆质和尚行走天下，渡了许多人，早已声名鹊起，成了许多人口中的当世神僧，几乎可与仙庭的仙人比肩。
但令齐念索失望的是，圆质和尚到齐府中来，并非是来解救齐墨，而只是路过京城，来讨要一口水喝。
不过，他也没有全令齐念索失望，他倒是留下了一句话
“若有个人说，他能恢复齐墨的本源，那那个人，便是能救齐墨的人！”
说完，他喝完了那碗水，便走了，消失在了齐念索的视线里。
……
那句话，和“你若喝了水，你就不会渴”一样，听起来，像是一句十足的废话。
但在齐念索的眼中，这句话，非比寻常。
因为，三年了，上门给齐墨诊病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没有哪个人说过，他能恢复齐墨的本源。
就连那些张口便爱胡来的江湖骗子，也没有说出这句话。
似乎所有人，都刻意规避了这句话，忘了这句话，只等到那个远道之人前来，那句话才会真的再一处被人说出。
齐念索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的人，会是某个仙庭的仙人。
可现在，这句话真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耳边。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人，却只是一个被他认为过来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这让他的眼神，如何不复杂？
他到底是该信他，还是该立刻将他赶出府去？
齐念索一生痛快地做过许多决定，如今却是陷入了茫然。
……
“哼！恢复本源？胡说八道，来人啊，把这骗子给我好好打一顿，然后赶出府去。”
齐家二叔齐无言却没有齐念索的茫然不定，他大喝一声，便招人要将林修然给赶出府去。
林修然自是笑着岿然不动，任由那一旁的几个齐家年轻一辈走向自己。
“慢着！”
就在齐家的几个年轻一辈走到林修然身边，要将他拎起丢出屋外的时候，犹豫不决的齐念索终于开口，喝止了那几个要对林修然动粗的齐家子弟。
“父亲，这是为何？这个人摆明就是一个骗子，您不会信他那些鬼话吧！”
齐无言对于齐念索如此“老糊涂”，多少有些不满。
这些年，齐念索因为自觉亏欠了齐墨，为了替齐墨续命，已然有些老糊涂了，现在是越来越魔怔了。
以前的他英武果断，又如何会信这江湖庸医的鬼话？
“无言，莫说了，你们先退下！”
“父亲！这……”
“无言，现在你是齐家家主，还是我是齐家家主？我可还没死呢？你再等个十年吧！”
齐无言刚欲反驳，便被齐念索的话给打断。
齐念索那话，说得极重，已然是在指责齐无言想要夺权了。
“父亲，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被这个骗子给骗了，这三个人，从他们一进屋，我就派人去盯着了，定是骗子无疑的，父亲！”
“是不是骗子，药方开出来，自然知晓，你现在就妄下结论，存了什么居心？你莫忘了，你能成为绝顶宗师，靠的是谁，是你自己吗？”
齐念索显得有些激动，忿忿道。
齐无言，终于是无言。
他再不敢说什么，他只是又坐回了座位上，不再说话了。
齐无言不说话，齐家年轻一辈悻悻地退回齐无言身后去，齐念索这才重新收拾了脸上的情绪，恨恨道：“让众位老友看笑话了，本来是家事，不该污了众位的耳朵，却是不得不摆到了明面上来！”
他说话的时候，既看向那群真神医，也看向林修然这个“远道之人”。
“齐老头，我倒是觉得无言说得不错，我知你对墨娃儿有愧，但也要理智些，你当真以为，真的有人能替墨娃儿恢复本源吗？你知道我的医术，我做不到，我只能看看能不能再给他续一段时间的命。”
与齐念索曾是故交的云谷神医道。
“恢复本源，那得仙人手段了，我是无能为力。”
齐念索的另一个老友亦说道。
“我也只能试着续命，当然，还要看墨娃儿的身体，是不是能够抗住那份药力，至于恢复本源，请恕我无能为力。”
这位说话的人，是魏如风。
他是京城太医院首席萧如法的师叔，医术比起萧如法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厅中，甚至整个武朝，就以他的医术最为高明。
他都只能续命，一个名声不显的江湖郎中，又何德何能敢谈恢复本源？
……
魏如风的话，终于让齐念索再一次陷入犹豫。
他不知是该理智地赶走这个“骗子”，还是选择相信圆质和尚的那句“箴言”。
犹豫再三之下，他还是决定先听听林修然如何说，看他开出如何一个药方，再做决定。
他转过身，对林修然道：“老神医，怠慢了，堂上的，都是在下的好友，说的话你莫往心里去。”
“无妨！”林修然笑着说道。
他倒是有些意外，莫非齐家老头儿看出自己的身份了？
不应该啊！
“老神医，方才你既说可以替墨儿恢复本源，那在下，现在便带你去墨儿的住所，由你替墨儿把脉诊治，开出药方来，如何？不管是多名贵的药材，只要能治好墨儿，老头儿我定在所不惜。”
齐念索并非真的傻。
他早已打算好，这人开出来的药方，他会交给自己这几位老友过目。这几人，都是杏林高手，药方是真的、有效的，还是信口胡诌的，他们一看便知。
若到最后，这人是骗子，他一定不会绕过他。
只是，齐念索没料到，他的第一步，还没走便被林修然给打断了。
林修然摸着他长长的白胡须，道：“把脉？不用那么麻烦，我不用到他那儿，就能开出药方来，保管药到病除，恢复本源！”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
第九章 药方【求订阅】
原本还对林修然有着信任的齐念索，此刻，亦变了表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方才，他力排众议，驳了自己许多老友的面子，就是为了能给林修然一个当面诊治的机会，也好看看他是不是圆质和尚口中的“远道而来之人”。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猖狂地说自己无须当面诊治，更无须把脉上手。
齐念索就算非杏林中人，却也知道医家之事，若不望闻问切，如何知道病人的真实状况，如何知道自己开出的药方，那药力病人是否真的扛得住？
医者用药，从来谨慎。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丁点的差错，都是要人命的。
可这人，不望、不闻、不问、不切，什么都不干，就要开药方，他要干什么，是要害死自己那可怜的曾孙儿吗？
“念索老兄，现在你知道他是骗子了吧！我早跟你说过，墨娃儿本源燃烧大半，只能依靠药物续命，你是关心则乱，老糊涂了！”
云谷叹了口气。
当年那个不动如玄龟，精明如狐狸的齐念索，已然不见了，现在的他，只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
“药不可乱用，若是听信谗言，墨娃儿吃错了药，怕是连三五个月的命，都续不了了，念索老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堪称武朝杏林第一人的恶魏如风，也不由说道。
老神医们一个个痛心疾首，那些站在齐念索身后的齐家年轻一辈，却是一个个心里乐开了话，乐见七成。
那江湖骗子开出来一道“杀人”的药方来才好，这样，那药罐子横死当场，一了百了，也就不用再浪费他们齐家的丹药了，他们这些人中，就也能再出一两个先天高手。
在金鳞试上，他齐墨是齐家的恩人；但三年多来，他不断消耗着齐家的资源，让其他武者根本无法提升，已然成了齐家的罪人！
就是那享了齐墨天大恩惠的齐家二叔齐无言，看到齐家那么多人因为齐墨的病而无法得到应有的资源，在暗地里也对齐墨和齐老太爷齐念索颇有微言，隐隐有反对之意。
他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次，他并没有叫其他人，而是自己亲自上阵，打算用他的一掌之力，废了这个不知死活的江湖骗子。
不然，别人会以为他上京齐家，是只没牙的老虎。
“无耻之徒，看掌！”
齐无言大喝一声，手中凝起掌力，便朝座上的林修然拍去。
绝顶宗师的实力毋庸多言，场上能够阻止他的，唯有齐念索。
……
“这等人，正该死！”有人暗道。
绝顶宗师的一掌下去，林修然不死也得残废。
“呵呵，就是没这骗子，那齐墨也活不了几天了！”有人则是完全不以为意。
他们不在意林修然的死活，只在意那个齐墨什么时候不浪费他齐家的资源。
那齐无言的一双铁掌离林修然的头颅越来越近，众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兴奋，下一刻，就该是这江湖骗子红白俱出的场景。
但座上的林修然，却犹自岿然不动。
也不知道他是被吓傻了，还是真的有几分底气。
……
但是，齐无言的这一掌，终究没有拍在林修然的头颅上。
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面前，接住了他那一掌。
“轰”
掌力的余威荡开，将四周的桌椅、柱子，都震出了裂纹，掌风吹得林修然的衣裳猎猎作响，就连那长长的白胡须，都不由向身后倒飞而去，似乎下一刻，便要脱离林修然的控制。
而那个挡下齐无言奋力一掌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齐念索。
“父亲，你”
齐无言一脸的难以置信，实在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
难道，这骗子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退下去！”
齐念索绷着脸，不怒自威。
“父……是！”
齐无言还想再劝，但见到父亲那严肃的神色，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恨恨地坐回了自己原来的座位，再不说话了。
……
“你走吧！以后行骗，记得选好对象，今日此事，乃是我为我那曾孙儿修下一份善缘，你莫以为老头儿我真会相信你，赶紧给我滚！”
齐念索说着，将手一挥。
下一刻，林修然手中的那杆“悬壶济世”的布幡，便应声断成两截。
那布幡，飘落在地，唯有半截竹竿，还握在林修然的手中。
齐念索这是在警告他，若再敢说半个字，他便有如此幡。
但林修然仍然不知死活。
他施施然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袖中，从中掏出了一张早已写好的信笺，放在了桌上。
“这，便是在下开出的药方，齐家主，你不妨看看。”
齐念索闻言，又是面色不善。
他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仿佛又要喷发而出。
“你”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
为了自己那个曾孙儿，这几年，他的脾气变了不少，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也罢！”
他最终还是将那张信笺拿了过来，徐徐展开。
“嗯？”
齐念索的眉头皱了起来，那药方上开出的药，不算稀奇，但却诡异至极。
“齐无言出手一次，罚面壁五年，罚固本丹五瓶，罚月例银子五年。”
“齐家二房自我进屋，咒骂齐墨三次，罚固本丹一瓶，罚百年虚灵草三十株，罚月例银子三年。”
“齐家三房咒骂齐墨五次，罚虎行丹两瓶，罚百年人参二十株，罚月例银子五年。”
“三房咒骂齐墨一次，罚人形何首乌十枚，罚月例银子一年。”
“四房，没骂，不罚！”
……
齐念索握着这张药方，不自觉地便有些颤抖。
他如何不明白，这张药方的含义。
杀齐墨者，非病，乃诛心之言。
这几年来，为了给自己那个曾孙儿齐墨续命，他拆东墙补西墙，确实让各房的丹药都受到了影响。
可他原本以为，齐墨替齐家延续了百年荣华，各房理应绝无异议才对。
可现在想来，一切都太天真了。
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就是亲人之间，也不例外。
“难怪，难怪墨儿好端端的人，会忽然变成这样！他是个好孩子，只知道为家族着想，是我害了他！”
旁人都说他关心则乱，都说他老糊涂了，他一直不以为然。
现在，他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说错。
三年了，他连这件事都发觉不了，他确实是老糊涂了。
“药方已出，是否照单抓药，齐家主自行定夺，老头儿我事已了，先行告辞了。”
林修然见齐念索瞧了自己的药方，知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便不在这厅中久坐，起身告辞。
“老神医……”
齐念索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砍断了林修然的那面“悬壶济世”的布幡。
但他显然多虑了。
下一刻，林修然的袖子一拂，那掉落在地的布幡，便无风自动，径直飞向他手中断了半截的竹竿。
只听“啪”地一声，那布幡便又安回了竹竿之上，天衣无缝，好似不曾拦腰折断过。
“齐家主莫送，齐墨公子片刻后，自会平安无事，家主无须忧虑。”
一旁，小药童模样的花解语见齐念索面有忧色，不由出声替他解忧。
话毕，她便不再多言，跟着林修然出了会客厅，飘然远去。
厅中的众人，又是一番哑口无言。
……
第十章 悬壶济世【第二更】
清幽小院，清净小楼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齐墨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已然有些浑浊，开始看不清东西了。
床檐上的那对雕花鸳鸯，如今他看着，只如一团黑色的暗影，看不真切。
他想动，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被子，被什么东西压着，他歪过头一看，才发现，是小丫鬟尘儿枕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齐墨并不忍心叫醒她，只是任由她酣睡着。
她一直照顾着他，整夜整夜，没能睡一个好觉，实在太辛苦了，就让她多睡会吧！
齐墨就只是这样，怔怔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模糊，但看她时，却是不知为何异常清晰。
尘儿是个极简单的人，整个齐府的丫鬟，就她不爱打扮，从未施粉黛，但她的眉毛却细而长，如远山青黛，殷桃小口殷红惹人，似二月之花，未着一点胭脂的她，竟是比那些涂了脂粉的丫鬟小姐，还要动人三分。
一张鹅蛋脸也恰到好处，不肥不瘦，总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但睡着的时候，脸总是嘟着，像个受气包，却总让齐墨会心一笑。
齐墨就这么贪婪地望着她，不肯放过一丝一秒。
他看得实在太过入神，甚至都未曾注意到自己的房间内，已然进了一个外人。
……
房间中，齐墨“螳螂捕蝉”地看着小丫鬟尘儿，林修然却是“黄雀在后”地看着他俩。
他一脸“阴险狡诈”的笑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地出声，道：“齐墨公子，原来你喜欢这个小丫鬟啊！”
“谁？！出来！”
齐墨听得陌生人的声音，这才惊醒过来，在房中搜寻起声音的主人。
只是，因为他本源缺失，重病在身，他实在无法做太大的动作，便是连坐起来，都有些困难。
他只能用眼睛盯着这个手持布幡的白胡子老头，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放心，齐墨公子，吵不醒她的，她被我迷晕了，得好一会儿才能醒来，当然，醒来后，她也许会有惊喜！”
林修然捋着自己的白色胡须，带着笑意说道。
迷晕！惊喜！
这两个词让齐墨浮想联翩，又自觉情况不妙。
“你究竟是谁？到我房间干什么？”
齐墨公子原本觉得眼前之人，是太爷爷派来给他诊病的大夫，但听了他的话，却是把这个念头抛出了脑海之中。
有哪个大夫，在给人治病时，需要将他的丫鬟迷晕的？
“我说我是魔门合欢派的人，装扮成大夫的模样，来掳走你这个小丫鬟，齐墨公子你信吗？”
林修然不再将声音伪装成老者，而是变回了本来的声音。
这声音，是年轻人的，像极了魔门合欢派里那些专爱掳美人做炉鼎的色中恶鬼！
“果然！”
齐墨公子信以为真，他想发狠，把这无耻之徒一剑斩杀了。
可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重病在身，连动弹都难，又如何去对付一个魔门的高手？
“该死，要是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就不会让他得逞了！”
齐墨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悔意。
他现在要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齐墨，该多好啊！他要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齐墨，又怎会让自己的心爱之人，这般受人欺辱？
……
林修然看着他眼里的这团火，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伪装自己。
他笑着褪去了伪装，道：“好了，不逗你了，齐墨公子。”
林修然摇身一变，便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变回原来那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哥模样。
他折扇一抖，又笑道：“不知齐墨公子，可还认得我？”
齐墨那原本模糊的眼睛，又清晰了，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他望着他，只觉得这人很是眼熟，良久，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他在金鳞试上见过的那个人。
“你是……你是林修然。”
只是，金鳞试一别，如今，他们一个成了仙庭的仙人，长生不死；一个，却病重在床，不久便要身亡。
齐墨眼神中的愤怒，渐渐被落寞取代。
“你现在这样，我不喜欢，倒是你方才的模样，我觉得不错！”
林修然看着他，道：“我有时候觉得我就挺傻的，你却是比我还要蠢笨，难怪你活不长。你为了那些人，放弃生命，放弃自己心爱之人，那些人却反过来那样对你，尽会说些难听的咒骂，你不该后悔吗？”
“当然是会后悔。可也不全是后悔，这府中，终究有许多不一样的人，我的母亲、父亲，还有这个小丫鬟。”齐墨道：“我所要保护的，并不是那些在暗地里咒骂我的人，而是那些我想保护的人，其他人，不过是捎带着保护罢了！”
“那你还执意寻死？”
“因为他们说的，并没有错。我苟延残喘了三年多，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若我爷爷一味将府里的资源用来给我续命，导致府内年轻一辈的实力大不如前，那我的牺牲，便毫无意义，齐家还是会因此没落，我既做了那个决定，便不能让这一切付之东流。”
齐墨说完，略有深意地望了林修然一眼，道：“所以，林仙人，你到底为何事而来？”
齐墨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一丝期盼。
“当然，是来救你的。”
林修然并没有让齐墨的那丝期盼落空，他十分肯定地道。
话音刚落，他也不再与齐墨多废话，左手轻轻一抬，便将齐墨凌空托起，右手指尖一动，袖口便飞出了一粒金丹。
金丹直入齐墨的口中，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流入他的腹中，流向四肢百骸，不断修补着他的本源。
“起！”
林修然口中咒法一动，齐墨原本苍白无力的身体，便瞬间焕发出一道金光来，把整个房间，照得金光璀璨，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丝丝热力不断化入身体空缺的本源之内，堆叠、再堆叠，修补、再修补。
那原本凹陷的肌肉，开始恢复如初；那原本深陷的眼眶，开始变得有神；那原本满头的白发，开始复现乌黑；那原本满脸的皱纹，像是石子沉入湖底，湖面复归宁静，再无半点涟漪……
一刻钟后，那个将死的白发苍苍的齐墨，变回了曾经那个在京郊野外，骑马踏青，羞杀三千美娇娘的俊俏郎君。
他下得地来，紧握双拳，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的那股庞大的力量，难以置信地望着林修然。
……
床榻边，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小丫鬟尘儿丝毫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怎样一件令她足以喜极而泣的事情。
林修然的身旁，那方曾经被齐念索拦腰劈断，又被林修然随手便修复原样的“悬壶济世”布幡，无风自动。
……
第十一章 冲喜的事就算了【求订阅】
清幽小楼中，林修然功成身退，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今，这屋中，又只剩下齐墨和小丫鬟尘儿两人。
小丫鬟尘儿从幽幽的睡梦中醒转，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有些不清醒。
自己怎么就睡着了？齐墨少爷可还需要自己照顾呢！
尘儿一下子惊醒，望向了眼前的床，却见床上除了那床被掀开的锦被外，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齐墨少爷不知去了何处！
小丫鬟尘儿正有些着急地想要呼喊，回过头时，却见一个人正对着她笑。
那个人，正是自己的齐墨少爷。
他的面容如之前那般俊俏，他的笑也还是如之前那般温柔，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只是，眼前的一切，让她忽然便怔住了。
她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齐墨少爷他明明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了，他怎么会忽然变回原来的模样？
自己这是还在梦里。
方才，她梦见的，就是齐墨少爷原来的模样。
“既然……既然是在梦里，那就……那就继续刚才的事情！”
刚才的梦，在她准备亲上齐墨少爷的时候，忽然就醒了。
她还觉得有些可惜，没想到，自己还是在梦中，那这次，自己便要大胆些，不要再扭扭捏捏的，嘟嘴嘟半天等着他来亲，这次，自己要主动出击。
小丫鬟尘儿站了起来，整个人朝面前的齐墨扑了过去，把他抱了个满怀。
……
齐墨感受着扑进自己怀里的这具柔弱无骨的娇躯，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那平时怯生生的小丫鬟，此刻大胆至极，充满了侵略性。
她踮起了脚尖，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眸冉冉，魅惑至极，好似那魔门合欢派里的那些妖女。
她嘟起了嘴，直朝自己吻来。
就在齐墨惊疑不定的时候，小丫鬟尘儿已经准确而快速地啃上了他的嘴唇。
“嗯！嗯！”
她贝齿轻启，便有一条丁香小舌从她的口中伸出，如伏地而行的蛇一般，曲曲折折，便探向齐墨的口中。
齐墨的牙齿被她撬开，那条丁香小舌长驱直入，钻进了他的口中，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缠绵婉转。
齐墨忽然怔住了，身为男人的他，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只能任由小丫鬟尘儿施为，任她蹂躏、糟蹋着自己。
良久，唇分。
连接他们彼此的，是一条长长的口水银丝线。
齐墨看着小丫鬟尘儿，有些尴尬。
那原本主动亲吻齐墨的小丫鬟尘儿，此刻也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她有些慌乱地挣脱了齐墨的怀抱，退后了数步，扯断了那条连接着他们彼此的口水银丝线，羞红了脸，烫得直冒烟。
“好……好真实！就像真的一样！”
小丫鬟尘儿在自己的“睡梦”中，捧着自己发烫的小脸，喃喃自语。
她虽没和人亲吻过，却觉得，刚才的感觉，便该是恋人之间互相亲吻的感觉。
那感觉，太真实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有些“手贱”的她，为了验证自己真的是在梦中，忽然扯起自己的袖子，右手握掌如钳，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然后，她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然后，她便见到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红印。
然后，她便看到面前的齐墨少爷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我……我不是在做梦吗？”
……
“公子，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丫鬟尘儿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问出了这个让齐墨哭笑不得的问题。
她又羞又急。
一方面，她希望这是一场梦，这样，她就能醒过来，齐墨少爷就不会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些丑事；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这是一场梦，因为这样，齐墨少爷就能不用死了，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你自己再掐一下自己，不就知道了？”
齐墨看着自己这个有些傻的小丫鬟，不由笑着说道。
于是，小丫鬟尘儿就真的又掐了自己一下。
这次，她用的力气更大，掐得更狠。
然后，她就“啊”地一声，叫得更大声了。
好疼！好疼！
但疼痛之后，却是无尽的喜悦。
她也顾不得偷吻少爷的那份羞意了，扑上前去，又抱住了他。
眼里，满是喜悦的泪水。
“呜呜，公子，你……你好了，你好了！”
她趴在齐墨的怀里，哭得眼泪涟涟，把齐墨的胸前都哭湿了。
“嗯，尘儿，我好了！”
齐墨搂抱着这个嘤咛哭泣的小丫鬟，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地安慰道。
他好了，能保护她了，不用再担心那些宗亲会加害于她，她不用再做妾，她可以做他的妻子了。
“我好了，那方才说的冲喜的事，就不算数了。”齐墨道。
他的意思，是想说他不要她做妾了，但显然，他怀里的小丫鬟尘儿，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只以为，齐墨少爷好了之后，觉得他们之间身份差距太大，不要自己了。
小丫鬟尘儿的心忽然一痛，空了一般，像是被人将整颗心给挖了出来。
她挣脱了齐墨少爷的怀抱，后退数步，眼里还是泪水涟涟。
只是，这一次，那都是悲伤的泪水。
她有些哽咽，咽了口口水，这才有力气说话，道：“公子，尘儿明白的，尘儿就当不知道此事，绝不为难少爷，今后，也还是像以前一般，本分地做个丫鬟，尽心尽力地照顾少爷。”
“……”
小丫鬟尘儿这话一出口，齐墨便知道，这小妮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并没有逗她，只是又把她搂进了怀里，道：“你平时看着机灵，其实挺傻，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那是什么意思？”
她趴在齐墨的怀里，还没缓过劲来，仍旧有些哽咽。
“就是不让你作妾了！”齐墨道。
“那……那不就是那个意思！”
小丫鬟尘儿还是有些傻。
“傻瓜，是要让你做齐府的少奶奶！”
“啊怎么会？”
小丫鬟尘儿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该说何是好。
齐府？齐府的少奶奶？
齐墨却是不顾陷入了呆傻模样的她，忽然抓过她的双肩，定住她，不让她乱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然后，下一刻，他便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次，换他主动。
小丫鬟只感觉到自己的嘴被人撬开，紧接着，又依稀感觉得有一条恶龙在长驱直入，吸住了她的舌头，然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是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双手摊开又握紧，握紧又摊开。
……
而此时，远处白云缥缈隐现的高空之上，一艘黑色的乌篷船穿云而过，径直驶向余杭城宁塘县。
落花舟上，林修然、洛馨儿、花解语，早已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此刻，他们正盘腿围坐在落花舟的矮桌前，悠然地品着茶，说着话。
……
第十二章 药丹与心丹【第二更】
洛馨儿双手捧着茶杯，眼睛怔怔地望着远处变化万端的缥缈白云，陷入了沉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有些失神，但手里装满茶水的茶杯，却是端得稳稳当当。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茶，却未洒出半滴。
一口又一口，沉思陷得越来越深，答案却是没有半点头绪。
那原本如弯弯柳叶的眉毛，已经不知不觉，蹙成了一道八字愁眉，白皙如玉的琼鼻，也不由皱起了褶皱。
“嘻嘻！”
一旁的花解语看着洛馨儿这副模样，不由嬉笑出声，出声劝慰道：“洛姐姐，你莫想了，还是让相公告诉你答案吧！”
林修然的问题，和桌上的一张白纸有关。
洛馨儿问林修然，那齐墨被修复了本源后，以后会怎样？
林修然见桌上正好有一张洛馨儿用来写“酸诗”的白纸，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和她打了个机锋，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如何让一张白纸在桌上立起来？
她若能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便知道齐墨将来会怎样。
然后，洛馨儿这个自诩是“武朝才女”的有夫之妇，便开始一边抿茶，一边冥思苦想起这个问题。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情形。
……
“不要，不要，我已经有头绪了！”
洛馨儿将目光从远处的白云上收了回来，恨恨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盯着桌上的那张白纸看。
那纸，薄如蝉翼，绵绵软软，只能横放着，哪里立得起来？
可看相公那模样，也不像是在诓骗自己。
这问题，一定有答案，只是自己还没想出来。
林修然才不信洛馨儿那已经有头绪的鬼话，她自诩聪明伶俐，其实比花解语这个小丫鬟还不如。
或许，花解语早有了答案，只是让着她这个姐姐，不说罢了。
林修然也不理她，默默将手指一勾。
在林修然“隔空取物”的指挥下，桌上那茶壶的壶盖，便自掀开来，林修然将茶壶中冲泡久了的茶叶倒掉。
他又将手指一勾，那一旁的茶叶罐，便自飞出一线桃花茶，它们在林修然的指挥下，一粒粒跌入茶壶之中。
花解语则很适时而乖巧地提着烧开了水的锡壶，将开水冲入茶壶之中。
一缕白气和茶香，又袅袅地弥散了开来。
……
原本冥思苦想的洛馨儿，看到林修然刚才“隔空取物”的动作，脑后似有一道电光闪过，灵机一现，高兴地道：“相公，我知道了！”
“别一惊一乍，你知道什么了？”
“当然是把白纸立起来的方法！”洛馨儿信心十足地道。
“哦，那你说说看，你要如何把桌上的这张白纸，给立起来？”
林修然打量着信心十足的洛馨儿。
“哼哼，就是这样！”
洛馨儿说着，伸出白皙如玉的手，学着方才林修然的动作，用手指一勾，“隔空取物”地将桌上的这张白纸给“立”了起来。
“……馨儿，你这是作弊！”
林修然满脸黑线。
“嘻嘻！也没什么不对嘛，相公又没说不能依靠外力将这张白纸给立起来。”
花解语倒是笑着，倒戈向了洛馨儿的一边。
“对嘛，相公你又没说不能依靠外力！”
洛馨儿为自己的“无赖”开脱着。
但随即，她又道：“可这和我刚才的那个问题有什么关系，相公你是说齐墨公子以后可以成为能够‘隔空取物’的绝顶宗师吗？”
“当然不是！”
林修然伸出手，敲了一下洛馨儿的脑袋，算是给她耍小聪明的惩罚。
不过，看着这张被洛馨儿用外力立起来的白纸，林修然倒是想起了什么。
他道：“用这种方法立起来的白纸，不是齐墨，是你们！”
“是我们，那齐墨呢？”
洛馨儿不明所以，花解语却是盈盈地笑，大抵是真的早就知道答案。
林修然手一勾，便将那张白纸从桌上扯过来，拿在手中，递给了花解语，道：“解语，你来让这张白纸立起来！”
花解语看了洛馨儿一眼，嘻嘻地笑出声来，最终还是接过了林修然手中的白纸。
洛馨儿很是好奇，怔怔地盯着她。
然后，就见花解语将手中的白纸一个对折，再轻轻展开。
那原本如一条直线一般的白纸，便呈一个三角形，稳稳当当地立在了桌上。
并不需要任何外力。
……
一瞬间，洛馨儿便明白了林修然想要告诉她们的一切。
只有曾经“折”过，有过生死边缘的体验，才能真的立起来。
这，便是齐墨，他有了今日的这番体验后，将来也许会成为仙人，也许能走得更远。
而用外力强行立起来的，便像是她们。
她们是受相公这股外力，才能立起来的，她们立得有如空中阁楼，地基不稳，终究有些危险，可能有朝一日，会轰然倒塌。
林修然看到洛馨儿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他只是笑着说道：“其实倒也没那么严重，那都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事，眼前，筑基之事，对你们来说，并不难的，你们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很久以后？”
洛馨儿不解。
“其实就是凝结体内金丹，冲击金丹期的时候。”
林修然看了两女一眼，道：“等你们到了筑基期巅峰，面临结丹的时候，有两种选择。一种，相对简单些，无须破灭心魔，只需水到渠成，依靠丹药的药力突破，这种结成的金丹，称为‘药丹’；还有一种，则要难上许多，不仅需要在药力上突破，还要经历红尘劫，破灭自己的心魔，立下自己的道心，这种结成的金丹，称为‘心丹’。”
“若根基不稳的修仙者，在冲击心丹之境的时候，有可能受心魔所制，前功尽弃，就此身死道消。”
身死道消？
这四个字，太可怕了。
“那相公，药丹和心丹，有什么不同吗？”
这话，是花解语问的。
洛馨儿听着这些话，只是默然不语。
“结成药丹，则此生大道无望，一世只能停留在金丹期；而结成心丹，则是踏上了大道之途，之后，可以冲击元婴、化身，乃至成道！”
“呀，若是结了药丹，那以后，不是不能和相公一直在一起了？不行不行，馨儿要结心丹！”
“嗯，解语也要结心丹！”
两女都忽然郑重其事地道。
“……”
林修然又是一阵无语。
他总感觉，她们是完全没有明白自己话中，那关于凝结“心丹”的艰难程度和残酷程度。
古往今来，有太多太多的天之骄子，陨落在了凝结心丹这一大关了。
不过，林修然也没有戳破她们的美梦。
也许，真的有一天，她们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结成“心丹”也说不定呢！
……
落花舟一路南下，不知不觉间，便已然到了宁塘县的上头。
只是，令林修然没有料到的是，此刻的宁塘林府，笼罩在一片诡异严肃的气氛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