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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逍遥游txt下载     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1章 出尘绝俗

    李鱼真的算是满载而归了,这次他得到的可是永丹部落全部落的财富啊!

    那些牛羊、马匹,全都是他的了。牧民们依照草原上的规矩,做为战俘是要成为奴隶的,而李鱼给了他们自由身,甚至把原本是奴隶的人也都改为了自由民,他们仍能继续放牧,只不过原本是给永丹老爷放牧,现在变成了给李鱼老爷放牧,对他们来说,无差。

    但基县是没有那么辽阔的草原去给他们放牧的,做为一个来自农耕世界的人,李鱼也不在认同把放牧当成主要的民生手段,其中不少人都要安排另谋职业的。

    为此,李鱼把滨海五大家族的重要人物都召集了起来,这么多人的安置,只靠陈彬一个人是不行的。况且,现在五大家族渐渐也都认清了事实,开始对他俯首贴身,这些人都是擅长梳理政务的,现成的人才摆在那里,没有不用的道理。

    具体如何调配安置,如何给这些新增人口安排出路,这些人可能想得比李鱼还透澈,李鱼也就没有多加干预,他召集这些人,反复强调的只有一点:要打乱这些牧人的阶级和职业分配。

    五大家族中被他召来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所以他们马上就对李鱼的用意心领神会了。不管他们对李鱼还有没有怨尤,但是牢牢控制住这些新迁入的吐蕃人,这也是符合他们利益的。

    不然的话,他们事实上已经驻在折梅城,与李鱼休戚与关,一旦这些吐蕃人聚合起来,闹起了兵变……,可能人家李爵爷站在折梅峰上安然无羡,他们先要完蛋,对李鱼的命令执行起来,自然丝毫不打折扣。

    经过他们这么一安排,原有的上下尊卑、阶级阶层全部被打乱,曾经的奴隶现在和奴隶主平起平坐了,曾经的小奴隶主现在所从事的行业,可能比大奴隶主更有前途。

    这种情况下,就算苏秦、张仪复生,舌灿莲花一通说服,也不可能再煽动这些吐蕃人归附到曾经的领主麾下跟着造反了。

    李鱼忙着消化胜利果实的时候,李环和独孤小月他们已经准备启程离开了。年关将近,他们是以来基县考察,以决定是否在此设立贸易为由赶来的,没道理不赶回去过年。

    这年代,过年的时候全族人团聚,可是一件意义重大、不容忽视的大事,他们若是不走,那就难免惹人生疑了。

    至于李伯皓、李仲轩这两兄弟,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不过这存在感人家才不稀罕,他们哥儿俩玩得开心着呢。

    折梅峰上峰,人家爬过了!漱玉泉瀑布,人家冲过了!采菊宫下唱黄腔,人家混在人堆里试过了。还去吐蕃跑过马……

    爽啊!

    在这儿放飞自我,过得无比舒爽的李氏双宝,依依不舍的跟着李环和独孤小月儿走了,那三步一回头的不舍情态,真比小月儿姑娘表现的还要痴切。

    送走了这帮人,李鱼没有上山,直接赶往后山军营,开始犒赏三军。

    论功行赏,是保证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

    要保证这支军队的狼性,就得让他们吃不饱,又得饿不着,在他们头顶上,总得悬吊一块肥肉,引诱着他们保持着旺盛的斗志,甚至主动求战,这样李鱼在基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实际上,李鱼此刻所拥有的军队实力,较之岷州那位纥干承基大将军也不遑稍让了,虽说在官阶上,两个人还差着好几级。

    不过,这种差距应该也会很快追平了,李鱼的报捷奏章早就用八百里快马报送京城了。他要在新春大吉之日前,把消息送过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这份战功的效果。

    当初皇帝有点气闷自已还没尝到的一个美人儿被他劫胡了?

    李鱼才不担心,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当时肯定很不爽。但是如李世民这等胸襟气魄的人,不可能心心念念的一直只惦记着这点破事。

    他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开疆拓土、建立丰功伟业才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也是他洗白自已曾经污点的动力,自已这份报捷奏章送上去,就算是给天下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表率,自已也必然会被大肆褒奖。

    “威武!威武!威武!”

    李鱼在后山下授官授奖,三军振奋,喝彩声直上云宵!

    云层之上,罗克敌拿着个蒜捣子,左手扶着一个石头做的捣蒜臼,像月亮上那个捣药的兔儿爷似的,很勤劳地捣着。

    “吼!吼!吼!”山下。

    “咔!咔!咔!”山上。

    罗克敌又抓了一把晒干的迷.幻.蘑.菇丢进蒜捣臼,一边欲哭无泪地捣着,一边咬牙切齿:“我就是个傻皮!我就是个死狗!我咋就会相信他说的话呢?还等下雪时出兵,哪个蠢蛋会早几个月就把攻击时间定下来啊!我真是个瓜怂……”

    ……

    年关将近了,旅人很多,忙着回家的游子为主。商贾们也更忙碌起来,坐商还好,他们本就是在自已的家乡经营,最苦的就是行商,出门在外,很多行商是不回家过年的。

    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他们要想回家过年,可能得提前几个月开始整理、结束生意,踏上回乡之路,再加上来年开春再回来的时候,这一年等于啥也没干。

    所以,固然有“商人重利轻离别”之说,也是迫于事实的无奈,有些商贾不但是过年不回家,甚至有在外经营,一连几年都不回家,等回家的时候,当初咿呀学语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李环和独孤小月一行人也在赶路,他们在分别通向独孤家和天水的岔路口分开了。独孤小月带着几个侍卫与李环告辞,前行不远就是一个大阜,这镇上有独孤家的生意,再汇齐了一些侍卫,一支更大的马队便带着些年货赶回本家。

    李环风尘仆仆地回到天水,连家都没回,便去见阀主。

    “爹,我们回来了!”

    李伯皓和李仲轩抢上一步,冲着他爹招手。

    “出去!”

    “哦!”

    李伯皓和李仲轩从善如流,刚迈进一只脚,马上又缩了回去,一个心安理智地去找他从齐州纳的那位珠圆玉润、风情妩媚的小妾快活,另一个则抱着收集来的几口上好的吐蕃宝刀,兴冲冲地钻进了他的兵器库。

    两个败家孩子一走,阀主就关切地盯住了李环。

    李环向阀主长长一揖,只说了一句话:“李鱼,当为宗主!”

    说罢,李环就上前三步,从袖中取出厚厚一个折册,双手呈给阀主。

    在里边,他没有一句评语,没有一句分析,整个册子,记述的都是他在基县所见、所闻,把基县的民政、经济、商贸、军事、文化诸方面的发展情况记述下来,把李鱼所做的一切如实记录下来。

    他的评语只有刚刚那一句话:“李鱼,当为宗主!”

    阀主已经陆续接到了他的一些报告,但显然这一份最全面、最完整,也是他考评结束后盖棺论定的一些事实,所以阀主也很慎重地接过,挥一挥手,李环便站到了一边,双手垂下。他知道,阀主一定还会有话要问。

    阀主回到案后,挑亮了灯,开始阅读李环的记载。

    天,已经黑了……

    ……

    室中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独孤阀主坐在案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女儿。

    李鱼出去一趟,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抱抱他的孩子,听着他们咿咿呀呀的,开心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可自已的父亲……

    独孤小月一阵的心酸,她强敛心情,向父亲施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独孤阀主微微撩了下眼皮,将手中的一个折本放下,问道:“如何?”

    独孤小月的脸上焕发了一层神彩:“父亲,李鱼文韬武略,智谋胸襟,俱为上上之选,依女儿看,这继嗣堂宗主,他当得!”

    独孤阀主淡淡一笑,轻轻摇头,指了指桌案上那个折本:“只怕不尽然。”

    独孤小月的目光往那折本上一瞥,疑惑地道:“这是……?”

    独孤阀主道:“辽东那边,考察葛鸿飞的资料!”

    独孤小月深吸一口气,道:“女儿不相信他能比李鱼更出色!”

    独孤阀主道:“这个葛鸿飞,以胡子起家,却不同于一般的大盗,他建立了自已一方势力后,就建城寨,招流民,俨然一方霸主。就在上个月,他刚刚出兵偷袭高句丽,又掳走对方千余百姓,此人,不一般呐!”

    独孤小月心中不屑,道:“父亲难道没看过女儿呈报的资料?李鱼所为,胜他百倍!”

    独孤阀主冷冷地道:“你懂什么?为父已接到准确消息,明年开春,皇帝就要征高句丽!现在英国公李绩为辽东道行军总管,郧国公张亮为平壤道行军总管,以舟师出莱州,已经先行一步了!”

    独孤小月一呆:“父亲是说……”

    独孤阀主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陛下征高句丽,不出所料的话,当先取辽东城。而葛鸿飞的势力,就在太子河附近,在辽东城不远处,天子大军一到,这葛鸿飞必然归顺朝廷,成为天子征讨高句丽的急先锋,前途,不可限量啊!”

    独孤小月心中一沉:“那父亲的意思是?”

    独孤阀主道:“葛鸿飞的势力在山东士族之北,若他能为我继嗣堂之主,正好在山东士族腹背处牵制他们,仅此一点,就有不少人赞同选择他。如果他能得天子重用,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依为父看,这阀主之位,十有**要落到他的身上。”

    独孤小月的心揪得紧紧的:“父亲,我独孤家可不负责考察葛鸿飞啊,就算他得到宗主之位,感念旧情,也轮不到我们家。”

    独孤阀主淡淡地道:“不能雪中送炭,也得锦上添花,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独孤阀主站了起来,拂袖道:“不必再说了,过了年,你马上赴辽东,想办法和葛鸿飞搭上联系。”

    独孤阀主走掉了,独孤小月独自一人站在亮如白昼的房中,却如置身永夜一般的寒冷。在父亲眼中,自已终不过是一件用以维系家族的礼物,可以随意地送来送去,无论她如何的表现。

    独孤小月惨然一笑,两行清泪缓缓爬下了脸颊,她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地不叫父亲觉得她一个女儿家于家族毫无助力,可父亲为什么就不能抛下那些冷冰冰的利益,给她一点点的温情?

    刚刚父亲说出任辽东道行军总管的是李绩还是李靖来着?独孤小月一阵恍惚,想到了李靖,突然就想起了他那位富有传奇性的夫人“红拂女”来。

    “叫我再去辽东?我独孤家可是出过三位皇后的人家,我独孤小月再如何自轻自贱,也干不出那种自辱家门的事来。红拂女……张出尘……,她能出尘,我便能不俗!”

第622章 小月夜奔

    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老天爷可不看你是不是过年,这场雪抢在新年之前到来了。

    站在折梅峰顶望去,那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气象无比壮观。

    李鱼也裹上了厚厚的皮裘,一场大捷之后,开始准备过年事宜。

    搬立新家后的第一个新年,折梅峰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比重视,每天都琢磨着如何把这折梅峰打点的更加美丽。

    漫山遍野的梅花也在朔风中绽放了,那点点红梅,为这白皑皑的雪山增添了无限美色。

    罗克敌也在忙碌,一面跟着布置山庄,一面暗中准备,先与几个大厨打得火热。

    折梅峰上有大厨房和小厨房,大厨房是给峰上一应仆佣杂役们准备的,当然,有些人家是举家住在峰上,自已家开伙,比如原龙家寨的一些人。但是其他人是在一起吃饭的。

    李鱼也知道,等将来李家在此传个几代之后,各房必然是各吃各的,但至少他在的时候,他是要求全家人一起用膳的。如果吉祥、作作等几房人长期不来往,久而久之,必然会生疏的。

    独孤家安排了人手,准备前往辽东了。

    来年开春,皇帝就要御驾亲征,现在有两位国公已经率大军先行上路,由水陆两途开拔辽东,独孤家是不能等到过了节再派人去的,要和葛鸿飞搭上关系,当然越早越好。

    不然,等皇帝到了辽东,葛鸿飞一旦投靠皇帝,必获重用。那时他就成了奇货可居,想把他拉拢过来,付出的代价必然更大。所以,独孤阀主唯一的女儿,连节都没在家过,便派打发上路了。

    独孤小月带了四十名骑士,大雪纷飞中离开独孤家的城堡,踏上了前往辽东的道路。

    第二天傍晚,他们宿在一处镇子上,这镇子上也有独孤家的生意,因此住宿条件就好了许多。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商贾之业并不是那么的受岐视,豪门大户大多都做生意。既便是商贾成了贱业,受人鄙视的年代,豪门大户一样做生意,只不过大都把产业挂靠在家奴身上,以全名声罢了。

    小月儿住进了后院儿,阀主的女儿来了,掌柜的赶紧腾出了爱女的闺房,被褥、用具全换了崭新的。又拨了四个乖巧伶俐的小丫环侍候大小姐。

    大小姐很好洁,用过晚膳,马上吩咐准备热水,几大桶热汤送进去了,由四个小丫环侍候沐浴。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有老妈子到门前低声询问,不知姑娘洗浴好了没有,以便把浴汤抬走,可是闺房中全无声息。

    那老妈子也不敢问,就在外边候着,过了小半个时辰,轻声再问,里边还是没有动静,那老妈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犹豫了一番,便去向掌柜的禀报。

    掌柜的是男人,不好步及姑娘的闺房,哪怕在檐下站站都犯忌讳,便让自已夫人前去,结果房中依旧没有半点声息。

    这就不对劲儿了,哪怕是大小姐沐浴已毕已经睡了,四个丫环总有值夜的呀。她们四个虽然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都是夫人身边的人,一向机灵勤快,怎么可能也都跟着睡了,洗澡水都不倒?

    掌柜的越想越不安,便让夫人进去一探究竟。

    门从里边闩上了,掌柜的夫人再三敲门,呼喊,里边都没动静,掌柜的这下可毛了,立即叫人硬生生撞开了门。

    一俟看到四个小丫环椅上坐了俩,榻上倒了俩,昏迷不醒,掌柜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等他发现大小姐踪影全无,几乎昏厥过去。

    独孤小月的侍卫们冲进了房间,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大小姐是被人掳走了,虽说他们清楚大小姐看似娇小玲珑的,可她练的可是近乎失传的越女剑术,上佳的刺客高手,哪有几个人对付得了她?

    不过,以有心算无备,也难保……

    但是等他们仔细检索一番,发现大小姐的随身衣服、一应用具也都不见了,房中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心里不禁画了魂儿:别是……别是大小姐自已跑了吧?

    四个小丫环终于被救醒了,等她们说出的确是被大小姐劈了一掌,生生打晕的,掌柜的终于放了心,这可就不关她的事了,而四十名骑士却傻了眼,大小姐跑了,这还如何去辽东?

    四十名骑士连夜四下搜寻了一圈,根本找不到独孤小月的消息。四十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遍,只好硬着头皮回去独孤府报讯。

    “知道了!新年在即,阖府欢庆,这件事,压下去,但教府中一人知晓,嗯?”

    独孤阀主冷冷地吩咐了一声,骑士们连忙恭声答应,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他们也不敢说,阀主的厉害手段,他们可是晓得的。

    等骑士们退下,大管家凑到独孤阀主身边,恭维道:“阀主神机妙算,小姐果然如阀主所料,投奔折梅城去了。”

    独孤阀主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大管家忙识趣地退下。

    房中只剩独孤阀主一人时,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独孤小月前往基县考察李鱼时,身边自然也有独孤阀主所派的心腹。事实上,独孤阀主只是想让女儿和李鱼建立联系,考察李鱼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交给女儿去做。

    这位独孤阀主,确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者。

    也因此,女儿对李鱼的倾心,李鱼对女儿的青睐,他一清二楚。

    但是李鱼那厢的情形,他也打听明白了。李鱼早有两位妻子,与那采菊峰上的神秘女孩关系也不浅,自已女儿从小懦弱、乖巧,一旦真的嫁了李鱼,只怕是争宠也不会,更没胆子为娘家争取支援,那这女儿嫁不嫁的又有何用?

    李鱼青睐女儿,是看重她料理内政的能力,这是把她当成了得力臂助了,来日就算知道她是独孤家的女儿,难道就愿意帮助自已这一房,与未来独孤阀的阀主闹不愉快?

    所以,独孤阀主用了一计。

    他所说的辽东情形是真的,葛鸿飞只要够机警,也一定会从中得到好处。但是比起李鱼在基县的发展来,葛鸿飞的成就未必就更加醒目。

    另外,当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损失巨大,当今皇帝就能一举功成?如果功成,他必派重兵驻守,那样一来,葛鸿飞就只能纳入正统,成为一名军官。论起能够完全由他自已掌握的力量,可能都不及现在了,更不好说和李鱼相比。

    如果皇帝失败,高句丽在皇帝退兵后,一定大举反击,清剿留存势力,葛鸿飞的处境也必然更加艰难。与其下注给一个有可能在皇帝的光辉之下立些功劳的胡子头儿,莫如押注在已经立下开疆拓土之功的李鱼身上。

    所以,在知道女儿已经情系李鱼身上之后,在盘算了李鱼和葛鸿飞二人的优劣之后,独孤阀主做出了派女儿去辽东的决定。

    他在赌,赌他一向懦弱的女儿,会因为对那男人的爱,和把自已像货物一般被人售卖的屈辱,勇敢地抵抗他这个父亲一次。

    堂堂独孤家的大小姐,为了他而私奔,连名份、清誉都不要了,这样当李鱼弄清楚她的身份,自已这位阀主怒发冲冠之后,不得不委委屈屈地接受现实,李鱼就欠了独孤家一份天大的人情。

    将来独孤家有事,不怕他不肯出手,毕竟从对他过往事迹的调查来看,这个人是很有情有义的,这一点,他也比葛鸿飞强。葛鸿飞虽然颇讲义气,但毕竟是胡匪出身,心狠手辣。

    其实,独孤阀主哪有什么料事如神,他也担心,女儿这一次又屈服于他。不过,这种事显然是无法与女儿事先说明,联手作戏的。至于女儿会因此一直对他心生误会。

    呵呵,我的骨血,终究是我的骨血。她对我心生怨尤又如何,只要对家族有利,这位直男癌重症患者才不在乎。

    清晨,路边小店。

    跑了一夜的独孤小月马也汗湿了,人也额头见了汗。

    让马儿歇在路边,使钱请店里伙计拿了些豆饼、干草、饮水给它,自已则要了一碗香喷喷的胡辣汤,一张古楼子。

    独孤小月身材娇小,虽然穿着那么厚的衣裳,也依旧看得出娇小来,可是那胡椒、熟牛肉、羊骨高汤、面筋、面粉、粉条、木耳等熬就的一碗热汤,和那羊肉、椒豉、酥油抹拌的一张胡饼,居然被她吃得干干净净,着实让伙计都吃了一惊。

    要知道,光那张古楼子,里边就填了一斤羊肉啊!

    “店家,再拿三张古楼子,包起来!”

    独孤小月喝完了汤,一张小脸红彤彤的,说不出的可爱。

    她大方地付了钱,又要了三张夹了熟羊肉的大饼,小心地揣在怀里,借着体温,它就不会冷,路上要是错过宿头,便能以此充饥。然后又灌了一皮囊的水,牵着马遛了一阵儿,便又翻身上马,向折梅城而去。

    她是欢喜的,一想到可以奔回那个人的身边,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就开心得心都要炸了。头一次忤逆父亲,没有听他的话,这种新奇刺激的感觉,也令她有种特别的兴奋。

    马儿疾跑,寒风扑面,可是小月儿却感觉如春风一般温柔……

第623章 心花怒放

    唐朝时候没有阴历阳历之分,所以这春节与元旦实则是一天,唐人称之为“元正”。独孤小月快马兼程,当她赶到折梅峰的时候,还有两天,就是元正了。

    看到那座已初具规模的城池,独孤小月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下来。那种感觉很奇妙,原本的浮躁、不安甚而是焦灼,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这一路,除了就餐、休息,全在路上颠簸,沿途还干掉了六七个盯上了她的剪径蟊贼,身心俱疲,可是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折梅峰,那种安闲、舒心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甚至刚到城门处她就下了马,那城门现在还只是个土坏的轮廓,城门都没有的,但她还是下了马,牵着马往里走,很开心地看着正在准备过新年的百姓们忙碌着,心中无比恬静。

    有燃放爆竹的,有洒扫庭院的,有停市休业的,有贴换桃符的,有张灯结彩的,折梅城中被李鱼软硬兼施,逼着迁来一批,比如五大家族及其全部族人亲眷,有用诸般优惠招来的商贾、农人,有从吐蕃调过来的那些部落民,已经颇具人气了。

    直到将至登山时,独孤小月才看到有军卒把守。

    此时的独孤小月为了赶长途,已换穿了棉的长裤短袄,娇小的身子显得有些臃肿,头上更是扣了一顶大皮帽子,乍一看,像个半大小子。

    “嗨!谁家的孩子,止步!咦?”

    持戟的大兵忽然认出了独孤小月,这个眉梢上挂着霜雪的半大男孩……原来不是男孩,是时常跟随在爵爷身边的那位姑娘,她不是爵爷的幕僚么,这是去哪儿了,好像刚走了长途。

    军士收起了戟,客气地笑道:“原来是姑娘你,失礼,失礼,你这是……”

    独孤小月见他认出了自已,倒是省了一番唇舌,便向他一笑道:“年关将至,过了趟家,爵爷这里公务繁忙,不敢久耽,这不又回来了么。”

    两个军士急忙左右一闪,引手道:“原来如此,姑娘请上山!”

    独孤小月把马交给他们,沿山而上,等到了折梅峰下时,又是一道关隘。

    山下关隘守军不知道她离开的事,这一道关隘是由住在山上的龙家寨原寨丁守卫的,却是知道的,见她出现,十分好奇。

    独孤小月解释道:“我本爵爷幕僚,之前只是年关将近,告假回去探亲。舍不下公务,所以提前回来了。”

    这年关马上就到了,再急也不急在这几天吧?守门的军士暗暗纳罕,却也不敢多问,毕竟是爵爷身边的人,爵爷前些天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连去吐蕃都带着,足见器重。

    于是,城门守军便拨了两个人伴她登上折梅峰。

    那两名军士边陪她走,其中一人边道:“朝廷刚刚派了人来,爵爷现在应该在主厅接旨呢。姑娘这边请。”

    独孤小月心中一动,道:“朝廷的旨意下来了?这么快?”

    那军士笑道:“说的是呢,原以为要开了春才有消息回来,真没想到,朝廷的使节这么快就来了!”

    一听朝廷使节到了,独孤小月不禁加快了脚步。

    主厅是李鱼接见外客、商议大事的所在,此刻李鱼果然在此肃然接旨。

    其实并没有什么香案,唐朝时候也不必因此下跪,李鱼只是面向长安方向,欠身肃揖,恭聆圣旨。独孤小月到的时候,那传旨的大臣刚刚展开圣旨。

    这种远赴异地传旨的,一般较少用到中官内宦,都是外廷派人传旨,所以这传旨人并非太监,而是一名五品的文官。

    他展开圣旨,朗声宣读着,李鱼身后肃立着不少人,独孤小月忙也肃立站定,侧耳倾听。

    这一听她才知道,原来这传旨人并不是为了李鱼征伐吐蕃、开疆拓土之事而来。而是为了李鱼在基县打击豪绅、铲除了三大寇之首的罗克敌一事而来。

    独孤小月心道:“我就说呢,按时间算,爵爷的报捷奏章此时恐怕都还未及送至朝廷,怎么可能回旨这就到了,原来是为了前事。”

    只听那传旨官员念着圣旨,大肆褒扬了一番,最后道:“封李鱼,开国县侯,从三品,食邑千户。授岷州司马一职。”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爵爷升得太给力了,从开国县男直接升到开国县侯,直接跳升四级,而且还得到了岷州司马一职,主掌一州军事。水涨船高啊,爵爷……哦!侯爷升了,大家也都有了上升空间啊!

    陈彬、铁无环这两位一文一武的主要官员,及其旁边众多僚属,人人眉飞色舞。

    传旨官宣完了圣旨,向李鱼拱拱手,笑吟吟地道:“恭喜侯爷!”

    “哪里哪里,杜员外辛苦了,快请厅中宽坐。”

    礼部杜员外郎笑得很僵,也不知道是被山风吹的,还是大过年的被派到这么远的地方传旨,连回家过年都办不到,心生怨尤,李鱼自然得对人家客气一些。

    “杜员外,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现在回程的话,也是赶不回长安的,便在这折梅峰上小住几日吧,劳动杜员外千里传旨,我折梅峰上下,一定将杜员外奉为上……”

    李鱼说到这里,双眼突然一亮,他看到了独孤小月。那丫头,穿着一身臃肿的棉装,看起来像个刚长大的男孩子,那双星辰般闪亮的眼睛,正笑弯弯地看着他,一见他瞧过来,那双眼睛顿时就湿润了,那感觉,就像见到了孺慕的亲人。

    李鱼的声音顿了一顿,继续向杜员外郎引手入厅,一边高声吩咐:“来啊!马上为杜员外和一众从员安排住处。立即安排酒宴,为杜员外接风洗尘。”

    李鱼如此殷勤,倒是让杜员外心中好受了许多,等厅中宽坐一阵,李鱼引着他们到了住处,一瞧这屋舍宽绰,华贵而雍容,拱手送走李鱼,回到各自房间后,又分别在枕边发现了一份足以让他们忘却思乡怀亲之苦的昂贵礼物,这些位劳苦跋涉的礼部官员,顿时对李鱼大生亲近之感。

    ……

    “来来来,看你,大过年的还不在家,怎么就回来了,这一身风尘,累坏了吧,先喝口热茶!”

    李鱼送了杜员外一行人入住,让他们稍作歇息,以便饮宴,回来就把独孤小月扯到了书房。

    捧着李鱼递过来的热茶,小月儿心里暖烘烘的,一时间,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苦,只觉都值得了。

    “我还好,没事的。”

    小月儿开心地捧着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儿,一双眼睛又笑成了弯月亮。相比起她一路奔波回到家里父亲的冷淡,她在李鱼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呃……,你怎么回来了,李环肯放你走?”

    李鱼让她坐下,犹豫着问了一句。

    小月儿顿了一顿,轻轻咬着下唇,露出一口小白牙,沉吟了一下,才道:“人家……人家其实与李环,没甚么关系!”

    她偷偷睃了李鱼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李环,算是人家的一位世叔,与家父……相熟的。人家其实是跟着他出来见世面的。”

    李鱼讶然道:“见世面?”

    小月儿局促地道:“嗯……,我家……我家没有男丁,家父年纪大了,有些事就得奴家来扛。环叔要在基县开设贸易,家父想着,或可让我跟来学习学习,我家也……也在这儿做点生意……,之前冒称是环叔的侍女,只是为了出门在外方便。”

    李鱼恍然,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小月儿又瞟了他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杯中起浮的茶叶,茶的热气烘化了刘海上的霜雪,化凝成了小小的泪珠一般,一双长睫毛扑闪扑闪的,显得异常乖巧。

    不过,说起瞎话儿来,她可是眼都不眨。

    小月儿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奴奴很喜欢为爵……为侯爷做事。奴回家把想法说给父亲大人听了,父亲也赞同。奴家就……就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

    李鱼大喜:“我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都快忙到飞起了,只是……你过年都不在家过么?这未免……太过意不去了……”

    小月儿低了头,期期艾艾地道:“奴家族里,自然还有人的。只是我这一房,就只我一个女儿,与族人团聚的时候,家父……常因此被人取笑。所以奴家才……”

    “女儿怎么了?就以你小月儿的本事,几个男人比得上,就说李家那两个活宝……”

    李鱼马上卖朋友了,把李伯皓、李仲轩两兄弟喷了个一文不值,听他说的风趣,逗得小月儿“噗嗤”一笑。

    李鱼扬眉道:“西域诸国,多有女子任事。其实便是在这陇上,女子撑立门户的也不罕见。你放心留在这里,我是不会只让你做个幕僚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锦衣还乡!到那时候,今日取笑你的,瞧不上你的,我要叫他们高攀不起!”

    李鱼想着,心中已有了盘算。

    陇右人口少,这个不是光靠掳掠人口就能解决的,就算每家都放开了生,也很难在百十年内让陇右增长到足够的人口。但是发展受到人口约束,除了人口稀少这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女性不得重用。

    这就无形中减少了一半的人口,李鱼可不在乎这个,小月儿已经证明了她的本事,事实上折梅城中这么多人,真要论料理政务、梳理财务,就算陈彬也未必就比小月儿出色。

    凌若在“东篱下”执掌财政大权十多年,不也做得好好的?李鱼打算将来在行政、司法、税务、商贸等方面,都可以大力提拔女性人才。而小月儿,就可以是那个示范的榜样。

    小月儿心中想的可与他不一样。

    锦衣还乡?

    宗主夫人,侯爷夫人么?

    啊!不对!这只是他剿灭了三大寇之首,铲除了基县恶霸,平定了地方所得的赏赐,待吐蕃胜战之功传到皇帝耳中,他还得高升。那……那就是郡公夫人了……

    长安,两仪殿上,李世民拿着刚刚收到的奏章,正在为难。其实他刚收到奏章的时候很开心,来年开春,他就要亲征辽东了,这时候李鱼送来了开疆拓土的捷报,这不但本身就是一件大喜事,而且是个吉兆啊!

    表叔杨广没有做成的事,将在朕手上完成!心花怒放啊!

    可是,欢喜过后,他突然冷静下来,这么大的功,不能不赏啊!

    可是,前番李鱼报捷,说是灭了三大寇之首,还铲除了一个恶霸,这功劳……顶多褒奖几句也就算了,大不了把他的男爵提拔为子爵,只是自已一时心软,想到当初负气把他打发去了那不毛之地,所以一下子给了个侯爷。

    这回真的不能不赏的大功来了,朕……朕该怎么赏啊?

第624章 京畿变

    李鱼这功,不能不赏啊!不在于他夺下的土地有多广阔,那是开疆拓土,哪怕就只争得了巴掌大的那么一块地方,那也是拓土。虽是寸土,意义不凡。

    可是,封他为侯爷的诏书应该还没到基县呢吧,这马上又派一路钦差,再度提擢,岂不显得朝廷过于儿戏?哪有这样升官的啊,前一道圣旨还没进门,后一道圣旨再度提擢,这……

    饶是堂堂天子,经多见广,这回也犯了愁。万般无奈之下,李世民只好把长孙无忌召进宫来,请他的舅哥帮着出出主意。

    长孙无忌虽然有点小心眼儿,但毕竟是宰相之才,当年那点小小芥蒂,如果李鱼还是个小虾米,他是不介意抬抬尊臀,一屁股把他坐死的,现如今却是没必要结那个仇,所以处事倒还公允。

    不过,他对李鱼毕竟没有好感,让他帮着李鱼说话,让李鱼继续高升,这种事他也是不会干的。长孙无忌捻着胡须思量许久,突然两眼一亮,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世民两眼一亮,道:“辅机有主意了?”

    长孙无忌道:“陛下,李鱼此人,既然不宜频繁封赐,可以把这封赏转嫁给他的母亲呐!”

    李世民两眼一亮:“诰命?这法子不错……”

    但李世民旋即一怔,摇了摇头:“不妥,不妥,李鱼的母亲已然改嫁他人,安能再受李家的诰封?不妥。”

    李鱼现如今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家庭履历早就作为官员档案登记在册的。前番要因功授奖时,相应资料就已提供给皇帝看了,他倒还记得。

    长孙无忌道:“母不可赏,可赏其妻呀。”

    “其妻么……”

    李世民想了想,那个内廷女官什么名字来着?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长相……也已有些模糊。只是印象里是个很清丽的姑娘。罢了,虽说心里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不自在,一切也是缘由天定。

    李世民点点头,唤道:“来人,拟旨,诰封基县开国侯李鱼之妻为郡夫人,赐丹书铁匮。”

    旁边内侍答应,自去传旨,令学士拟旨,学士也自会调阅档案,查到李鱼妻子名字。

    赐丹书铁券也是没办法,光赏其妻,那也说不过去。这丹书铁券始于西汉,不过那时它还只是相当于一份装裱隆重的奖励证书,并不具备“免死功能”,而铁券上刻“免死”二字,即始于大唐李渊。所以如今的丹书铁券,是具有除造反、弑君等十恶不赦大罪外的免死功能的。

    长孙无忌原本只是建议诰封李鱼他老娘或者妻子,却没想到皇帝封的是郡夫人。要知道李鱼现在是侯爵,侯爵的妻子可不够封郡夫人的资格,那是公爵的夫人才能封的,这分明就是告诉李鱼、告诉天下,跑不了你的一个大公爵,早晚要升啊。

    罢了!

    长孙无忌本还有些再进一言,忽尔一想,那小子已经被打发到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去了,再也休想回来。就是封他个王又有何用,还不是蹲在山头上当野人王,便晒然一笑,未予理会。

    学士拟旨,查阅李鱼档案,找到其妻名姓:郭欣恬,便写成诰书,请皇帝御览,加印之后,一路宣扬地出了长安城。这与报捷时沿途在人多地方大声说出来一样,也是一种宣传。

    平素的话,官员报捷,驿卒会一路大声“口宣”,但皇帝赏赐就不必如此了。而如今不同,皇帝征辽东在即,朝野皆知,由于前朝三次折戟,损及国运,民间难免惴惴不安。

    此刻恰又是“元正佳节”到来之际,也需要喜庆气氛。因此那又一位倒霉的礼部传旨官被迫着赶在大年到来之前就出了京,一边着下人宣扬着皇帝对李鱼的封赏以及封赏的缘由,一边藏在车轿中,扎着小人咒骂那个不叫人得闲的混账侯爷,顶风冒雪望西而去。

    ……

    临近年关,第五凌若府上也是一片忙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第五凌若其实已经在做走的准备了,这半年“东篱下”她已根本不去了,她已明确告诉良辰美景,她要辞去大柱职位,请两位姑娘另觅贤良。

    李鱼走的匆忙,李鱼遗下的房产、地产,以及第五凌若这边的财产,也由她分门别类做了梳理,该变卖的变卖,该转型的转型。

    李鱼早已说过,李家将来的根,就在基县。但并不是说,李家要断了与长安的联系,这里才是天下中枢,李家不能做井底之娃。七宗五姓,就没有一个不在京中长期派有眼线,门下子弟时不时游历京城的。

    基县李家也是如此,长安这边,必须置有资产,留有人员,以后李家子弟都要常往京师来走动,增长见闻,交结名士。所以第五凌若并不是简单的变卖财产,她也在物色哪些行业资产可以留置,最好和基县那边拥有的资源能够互相配合。

    当然,她现在这幢豪宅也是要变卖了的,留置长安的人实在没必要保有这么大的一幢宅子,就算以后李家子弟到了长安也没必要,空置着光是打理费用就不知道要虚耗多大。

    现如今已经有两位王爷,还有一位大将军想要买下这幢豪宅。第五凌若也不急,正在待价而沽。除了这些事情,她的大部分时间就是陪孩子了。

    这些小家伙,一个就够闹腾的了,一下子来了五个,哪怕是请了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子,也是把她忙了个焦头烂额,原本因为怀孕而丰腴了的身子,很快就瘦了下来。

    好在三个月之后,这些孩子就好得多了,睡觉、吃奶什么的渐趋正常,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整天的折腾,此起彼伏的折腾,除了偶尔哪个孩子生个病什么的,平时她就清闲多了。

    “夫人!”

    一个女金刚似的相扑手走进厅来,虽说她也赤着脚,踩在暖融融的铺了地龙的地板上,还刻意放轻了脚步,那地板犹觉一阵地颤悠。府中大部人还是称呼第五凌若为姑娘,只有她这样的心腹,才称呼第五凌若为夫人。

    这女相扑手走到第五凌若身边,抱拳道:“夫人,自长安至折梅峰,沿路共计一百零八处飞将军舍,俱已建造完毕了。”

    第五凌若一听,一双娥眉顿时扬了起来,喜动颜色地道:“好!速度很快嘛!”

    这女相扑手所说的“飞将军”指的是信鸽。这时候用信鸽传讯的事情已经有了。中国有史有载的第一人算是大唐的那位宰相张九龄了,他少年时就蓄养鸽子,做为与亲戚、朋友通讯的工具,称这些飞鸽为“飞奴”。

    不过,他只是文字有载的第一人,并不是史上第一人。而且当时波斯和狮子国(斯里兰卡)的商船也早就用信鸽通讯了,民间使用这一手段的更早与此。只不过,朝廷使用这种手段的却近乎没有 。

    因为它虽迅捷,稳定性、保密性、真伪性却很难保障,容易为人所乘,第五凌若却没有这种担心。一旦她开春启行,前往基县,对长安这边的商业控制,如果靠快马往返通报,时效性太差,这飞鸽传讯就是最好的手段了。

    那女相扑手道:“夫人,您可要写点什么,咱们试传一封信试试?”

    “好!”第五凌若欣然应允,想到今天写一封信,最迟后天便能送到李鱼手上,也是欣喜,便铺开纸张,那女相扑手跪坐下来,为她研墨。第五凌若使笔饱润了墨,正思量写些什么,又有一个女相扑手快步走进来。

    “夫人,侯爷怕是又要升了!”

    女相扑手喜孜孜地说着,把朝廷派了使节前往基县,再度嘉奖,赐丹书铁券,诰封诰命的事情对第五凌若说了一遍。

    “哦?郭欣恬?”

    第五凌若还不知道杨千叶在采菊峰上造了一座神仙洞府的事,听了这事不觉好笑。世上哪有唐欣恬,要是不想浪费了这个诰命的名额,怕是吉祥和作作之中,要有一个改名了。

    记得听吉祥说过她的事情,她摊上的那生父继母,较之自已那对无良的父母也是不遑稍让。她本姓妙,因与家人彻底决裂,便连“妙”姓也弃之不要了。改名字的话,对她也不是什么障碍,说不定这个诰命十有**要落在她的身上。

    在李鱼妻妾之中,第五凌若对性情温柔、为人纯良的吉祥最有好感,想到这里,便把那女相扑手听到的事情用蝇头小楷写了下来,一连抄写三份,待墨迹干了,小心地卷起,交给那女金刚。

    “去吧!立即用飞将军,发往折梅城。看看三封信,是否能够全部送到。”

    那女相扑手答应一声,马上拿了纸卷,快步出去。

    第五凌若懒洋洋地抻了下柳腰儿,正要去后房看看自已的宝贝儿子,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青衣婢女花容失色地跑过来,惶急地看了眼仍候在房中的另一个女相扑手,俯首在第五凌若耳边急急说了几句。

    第五凌若顿时脸色一变:“什么?她们……现在何处?”

    青衣侍婢道:“被人扶着,就要到了。”

    第五凌若目中星芒一闪,沉声道:“不要带到这里来,马上送去秘室。”

    青衣侍婢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房中尚未退下的另一个女相扑手粗声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第五凌若未答,只道:“你去,速请诸龙骧大将军过来,就说,我这幢宅子,卖给他了!”

第625章 剑走偏锋

    折梅峰顶,偶尔也有爆竹声响。李家深深静静两人生的孩子还小,不喜欢吵,可老大喜欢。所以前峰时不时也会燃点爆竹,哄那小家伙开心。后峰一处平台上,李鱼静静地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和大地的颜色差不多。在李鱼身旁,站着狗头儿和另外几个人,和他一样,都抻着脖子看着空中,仿佛那里有什么妙不可言的美景似的。忽然,狗头儿窜前一步,兴奋地道:“来了!来了!”

    李鱼也为之动容,不由自主地让前一步,渐渐的,那灰蒙蒙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狗头儿这眼力是真的好,居然早早就发现了。

    一只白色的鸽子展翅飞来,落在平台上一个鸽子架上,狗头儿旁边那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几个是负责搭设“飞将军通讯线路”的,沿途利用商号、农舍,许些好处,聘用人员,照料飞鸽。

    各信号站的飞鸽接力式传递,今天是正式启用“飞将军”,试传通讯的第一天。

    狗头儿快步上前,从飞鸽脚上取下小竹筒,回到李鱼身边,巴结地双手奉上。李鱼接过,验看了火漆蜡封,急急打开传讯,就在平台上看了起来。

    许久,李鱼的眉梢轻轻地挑了起来,狗头儿眼巴巴地看着李鱼,实在看不出他那古怪的神气是什么意思。这是……高兴?不高兴?狗头儿正没头没脑地想着,李鱼忽然一拍他的肩膀,赞道:“很好!这条线路,将来会发挥大作用的。你们注意一下,为确保无误,我们每个消息都是传递三份的,看另两份能否准确传到。”

    飞鸽传书,除了天气原因、人为原因,还有各种猛禽的干扰。很难说某只信鸽会不会飞着飞着,就被鹞鹰叨了去。这也是官方不采用这种通讯手段的原因之一,虽然快捷,可有时候,可能反而会误了大事。

    “是!侯爷放心,狗头儿亲自守在这里,一有消息,马上禀报侯爷!”

    狗头儿毕恭毕敬地帮李鱼扶了扶海龙皮的大氅,送他走下平台,兴奋地一挥拳头,道:“成了!你们几个,个个有赏,咱们等着,看另两只信鸽几时赶到,若也都能赶回来,狗爷一定重赏!”

    一个养鸽人谗媚地道:“狗爷您放心。小的们选择线路的时候,都是行人走惯的了道路,接力地点,都设地城镇之中,这些地方,鹞鹰等猛禽极少在其上空盘桓,鸽子遇险的可能不高。”

    狗头儿笑眯眯地道:“嗯!那咱们就等等看。要是三只信鸽全到了,那在侯爷面前可就大大地长了脸呐,哈哈哈……”

    比起折梅峰的上热闹,采菊宫就冷清多了。

    首先,采菊峰没有妇人和孩子,这就少了很多的生活气息。其次,采菊峰上没有成了亲的家庭,当然,也不能这么说,从各地召回的死士,他们的首领都已年过半百,是有妻有子的,可是这才几户人家,往偌大的采菊峰上一撒,根本就感觉不到了。

    而那些原作军人和刺客培养的青年男女,现在还没有完全改变气质,仍然沉稳、内敛、寡言,这使得整个采菊峰的气氛显得极其沉闷。

    原来城外有那些痞子兵整天嬉闹,他们觉得非常吵闹,可如今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渐已适应了那种气氛的他们,倒是觉得很不适应起来。所以巡弋城头的人,会下意识地往山路上瞟一眼,当然,山路净寂,积雪上只偶尔有串兽足印儿,根本不见人影。

    偌大的宫殿式的城主建筑里,就更觉得冷了,哪怕是燃了火盆,架不住心里的空虚寂寞冷。公主殿下这几天都懒得下床,她偎在大床上,屋角架了四个火盆,手里拿着墨筱筱给她划拉来的一本书,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打瞌睡。

    殿下如此郁郁寡欢,忠心老奴墨白焰有种主忧臣辱的觉悟,但是他也没办法。殿下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这眼看就过年了,整个采菊宫反而愈加的冷清,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兴致,能怎么办呐!

    “哎!”

    城主府外,墨白焰和冯二止都穿着大皮袄子,手袖在袍子里,相视叹了口气,一脸的苦色。两人就这么对着叹气,估计也叹了有十七八声了。

    这时,一个死士健步如飞地冲过来,老远就喊:“总管!大总管!”

    墨白焰眉头一皱,不悦地道:“大惊小怪的,不成体统。”

    不过,他这声音并不大,只是自已嘟囔一声,待那人到了面前,才道:“稳重着些,是不是各路首领都到了啊?”

    今儿晚上就是大年夜了,墨白焰觉得如此冷清也不是办法,就把各路死士的原负责人,现今采菊城上的各种主管,再加上一些优秀的做为后备首领培养的青年人都找来,决定集体去给殿下拜年,多少增加些热络的气氛。

    那年青人兴奋地道:“不是,是李鱼到了!李侯爷来了!”

    墨白焰一听,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李鱼?他来做什么?”

    对这个李鱼,他发现自已现在的心情很奇怪,既有些害怕,害怕李鱼的不按套路出牌。又有些欢喜,因为现在的采菊宫,实在没有半点烟火气,只有每次李鱼派了人来,大家脸上才能见到一点笑模样儿。

    那年青人摇头道:“属下也不晓得。侯爷说,他要见城主!”

    墨白焰犹豫了一下,看向冯二止,冯二止忙道:“快!马上请他到城主府。”

    “好嘞!”那年青人答应一声,马上飞奔而去。

    ……

    “李鱼来了?他又来干什么?”杨千叶秀气的眉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脸嫌弃。不过,原本慵懒的身子,奇迹般地有了力气,原本恹恹的情绪,也顿时一扫而空了。

    墨筱筱摇摇头:“属下也不知道,他已往城主府来了。”

    杨千叶马上一撩被子下了榻:“快,帮我更衣,簪发!”

    生怕墨筱筱有什么误会似的,杨千叶还很大声地自语了一句:“可不能衣冠不整,叫他小窥了我采菊城!”

    有吗?口是心非!墨筱筱暗暗吐槽着,帮大小姐梳妆打扮去了。

    结果就是,李鱼在墨白焰、冯二止、乔三叔、旷四爷等人的陪同下,在府主会客大厅坐了好久,茶都喝得淡了,那些来给杨千叶拜年的各路管事全都到了,济济一堂,跟开新年座谈会似的,杨大小姐才姗姗出现。

    艳光四射!

    什么叫艳光四射!你看了此时此刻的杨千叶,自然就明白了。

    “侯爷,小女子有失远迎,恕罪!”杨千叶摆着谱儿,淡淡地说了一句,一点也没有知罪的样子,就搭着墨筱筱的手臂,优雅地向首座走去。

    “唉!别闹了 !”李鱼站了起来,一脸的无奈:“你这都呕气多久了,还不消消气啊,这都要过年了,你生我气也就算了,你好意思连婆婆的面都不见?”

    李鱼这一句话,杨千叶纤腰一折,正要落座的身子顿时僵在那里。她马上扫了一眼满堂的部下,人人都是一脸的惊诧,然后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了得的大秘密,一脸兴奋、惊愕、探询地在她和李鱼身上扫来扫去。

    “你……你胡什么!”

    杨千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面孔胀得通红:“本姑娘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鱼一脸的沉痛:“千叶,你还要胡闹下去吗?”

    “你……你才胡闹!你说,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娘子啊!”

    “放屁!你敢当面对质吗?”

    “我当然敢!千叶啊,你亲口答应委身于我的,难道你忘了?”

    “我哪有?”

    “陇右,双龙镇!那一次,你和罗霸道、纥干承基等人被褚龙骧褚大将军的兵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当时你跟我说过什么?”

    “啊?”

    “你说,若我掩护你们的行藏,你就委身于我,是不是?”

    委身于他,可以解释为嫁给他,当然也可以解释为把身子给了他,杨千叶的确说过这种话,虽说当着属下的面,实在不好启齿,但要她矢口否认,她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她的脸已经红得像一只刚学会下蛋的小母鸡了。

    李鱼痛心疾首地道:“你说,这是不是你说的?”

    “我……我……”杨千叶慌乱地看一眼张大了嘴巴的众部下。

    “你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你摸着自已的良心告诉我!

    “我是说过,可是……”

    “最后我有没有掩饰你们的行藏,把你们安全带到长安?”

    “是!可是……”

    “结果,你食言了。对不对?一到长安,你就偷偷溜走了!”

    “我是溜走了,可是……”

    “我很伤心啊千叶,我伤心欲绝,我痛心疾首,我寝食不安,我……”

    “你怎么不去死!”杨千叶气得眼前都发黑了:“是你拒绝我的!不是我食言!”

    “我拒绝?我为什么要拒绝?来来来,大家你们来评评理,千叶姑娘是不是一位秀外惠中、人品俊雅的好姑娘?”

    这话……还能怎么答?众头目齐齐点头:“是!”

    “这样的好姑娘,是不是嫁给谁,就是谁的福分?”

    “……是!”

    “是不是只有瞎子,才会拒绝千叶姑娘委身于他的提议?”

    “……嗯!瞎子都不该不答应。”

    “我瞎吗?”

    “……”

    杨千叶一看这状况,人都要气疯了:“明明是你自已拒绝的,从此你我一拍两散,再无交集。今天你来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你……”

    “千叶!”

    “你别这么叫我名字!”

    “老婆!”

    “请你叫我名字!”

    “千叶,你是不是潜入过皇宫?”

    杨千叶都快被他逼疯了,哪怕现在当着皇帝的面,她也不会不承认了,何况在场的都是自已的人。于是,千叶姑娘一挺胸道:“是!怎么样?”

    “你入宫时,化名是什么?”

    “郭欣恬,又怎么样?”

    “你说自从我掩护你到了长安,便一拍两散,再无交集!”

    “对!怎么了?”

    杨千叶瞪着李鱼,一脸的羞愤。

    李鱼缓缓扬起手:“皇帝诰命,授岷州开国侯李鱼之妻郭欣恬为开国郡公夫人!千叶,你还要狡辩么?”

    无数双眼睛刷地一下投向杨千叶,杨千叶昏昏地望着李鱼,心中只想:“我要是投了黄河,能不能洗刷我的清白?黄河……在哪来着?”

第626章 折梅峰上年

    杨千叶被李鱼的无耻给气到了,她哆哆嗦嗦地去拔剑,但是手指颤抖,心中羞窘,哆嗦了半天,卡簧都没按开,那剑也拔不出来。

    李鱼却已昂昂然扬起了脑袋:“你要谋杀亲夫吗?”

    杨千叶终于崩溃,一步冲到李鱼面前,双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愤怒地道:“你要干什么,究竟想要干什么?”

    李鱼突然塌肩弯腰,垂眉敛目,低声下气地道:“你看,这大过年的,别闹别扭了。一家人过年要团聚,总不好叫娘亲那里难过,我来接你回家过年。”

    “你……我不是……我没有……”

    杨千叶求救地把目光投向自已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可她绝望地发现,这些可以为了她抛头颅洒热血,眼都不眨一下的部下,居然一脸看好戏的神态,虽说当她望来时,这些人马上变了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可那变得也太慢、太明显了啊!

    “你……你真无耻!”

    杨千叶气极败坏之下,只能杏目喷火地对李鱼这样说。

    “就一起过个年,一起过个年,好吧?”

    李鱼愈发地摆出一副可怜样儿,一副家有河东狮的怂蛋模样。

    杨千叶实在无法容忍这种闹剧继续下去了,咬牙切齿地道:“伯母……我也是认识的,给她老人家拜个年,原也没甚么打紧。不过,我只过给老人家问个安,午夜之前,我要回来,与我采菊城上下同度新年!”

    “好!到时我亲自送你回来!”

    李鱼眉开眼笑,烈女怕郎缠啊,只要你退了第一步,就不怕你退第二步。过了今天,整个采菊城都会把“你是李家媳妇”这事儿当话题谈,谈久了,你不是也是了,啥叫众口烁金、三人成虎啊!非把你说的自已都当真了不可。

    所以,李鱼此时倒不紧逼,马上一口答应下来。

    独孤小月一身青衫小帽,男儿打扮,双手负在腰后,搭在臀.尖儿上,笑吟吟地站在殿角儿看着,心中好不羡慕:“这家伙,谈笑用兵,算计吐蕃大相时,分明就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偏偏这时如此的无赖痞性。可偏偏,这个时候的样子最招人爱呢,哎!他要是肯如此对我多好……”

    大厅中,杨千叶一张脸皮子都成了酱色,转过身去,语无伦次地对墨筱筱道:“你……你们且好生准备年节佳肴,我去……给一位长辈请个安,便回来……与大家欢聚。”

    墨筱筱心道:“墨大总管,冯二总管,旷四爷……,这么多管事大爷在呢,你跟我说这个干嘛?”不过自家大姑娘那脸都快沁出血来了,她可不敢火上添油,忙不迭答应下来。

    于是,杨千叶就像逃也似的冲出了大厅,跑得比李鱼还快。

    “我警告你,姓李的,我以前欠你人情,所以我忍了你了,就这一回,可没有下次了!”

    “好好好!”

    “我去给老人家请个安就回, 从此我采菊峰不欢迎你,请你长点脸皮,莫要再来了。”

    “一定,一定!”

    “今天这事儿,我就当你是个玩笑,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再一再二么?今天是再一……”

    “你住嘴!你再这样,我现在就回去!”

    “别别别,我保证,就这一次,正月十五的时候,我肯定不来闹腾了。”

    “哼!”

    杨千叶拨马冲上前去,李鱼解开大氅,追了上去,一探身,将大氅披在她肩上:“你出来的急促,可别着了风寒,披上。”

    杨千叶有心把大氅负气地甩到地上,可手都抓紧了大氅领口了,偏生没有那个勇气。李鱼可不是一直这么好脾气的,万一惹火了他,会不会……,我干嘛要怕惹火了他?

    杨千叶越想越气,也不知道是气李鱼,还是气自已,只是咬着嘴唇,揪着大氅,踹了踹马镫,和李鱼拉开了距离。

    李鱼向独孤小月做了个手势,自已放慢了马速。他可是懂得见好就收的。

    独孤小月策马追上前去,她虽是一身男装,却也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一开口杨千叶就知道她是女子了。以独孤小月的本事,自然可以轻易拉近距离,她和杨千叶一路行去,随口漫谈。

    一个是前朝公主,一个是门阀大姓,言谈境界相仿,倒是越说越投机。之前满肚子的气,随着聊天发泄出去,倒是大觉舒爽。这些天杨千叶心情郁郁的,其实一直胸中烦恼,今日被一激一气,再经过这么一番投机的谈话,顿时一身轻松。

    ……

    “啪!啪啪啪啪……”

    大捆的爆竹,不时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李家大小子又想看,又怕看,他趴在奶妈子怀里,双手揪着奶妈子的衣襟,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可一双小脚丫却踩在奶妈子的的手上,绷得直直的,一副一时见势不妙,马上溜之大吉的模样。

    旁边还有几个龙家寨出身的人家的孩子,都是六七八岁,能,能跑能跳的,拿着小木棍儿,在那爆竹堆前撩闲。

    整个折梅峰上,红灯处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作作早怀了二胎,如今已大腹偏偏,就陪潘娘子在花厅里坐着。包继业陪着杨思齐,还有陈彬几人在另一间屋中一边打着叶子牌,一边东拉西扯。杨思齐自打到了基县,许多事亲力亲为,不再只是画张图纸了事,慢慢的,这社交恐惧症好了许多,这几个人又都是惯会来事的,与他聊着,气氛倒也融洽。

    深深和静静也在花厅里陪坐,她们坐在榻沿儿上,两人的孩子就在罗汉榻上摸爬滚打的,此刻正为了争一颗木头雕的圆球,撅着小屁股你推我搡的,两个当娘的坐在那儿磕着瓜子,却也毫不理会。

    当家主母虽无明文规定,峰上的人也都知道,是吉祥娘子和作作娘子,作作娘子现在身怀六甲,不可能操劳,所以操持整个年节盛宴的就是吉祥,这么大的一个家,需要她操心的事儿实也不少,现在还在还在外边忙碌着。

    杨千叶与郎君的过往种种,她已经全都知道了。在利州的时候,她与这位千叶殿下也打过交道,了解一些。其实以吉祥的出身和自幼所受的教育来说,她不会反对丈夫做出的决定, 尤其是她迄今不育,虽说作作从未有过与她争锋的动作,但心中难免不安,如此一来,其实她反而巴望着杨千叶能过门儿了。

    那可是前朝公主,又有一座采菊峰、八百铁卫做嫁妆,若她真的过了门儿,李家后宅的形势必然变得微妙起来,到时候她的地位才稳如泰山,没有人会去轻易撼动。

    其实,倒不能说是吉祥俗,她并没有害人的心。只是自幼缺乏安全感,这是一种本能反应。自然对于杨千叶毫无反感。所以,当下人传报,杨千叶已到山口时,吉祥便亲自迎了出去。

    她可是公认的侯爷夫人,这等举动,给足了杨千叶面子……

    ……

    大厨房、小厨房所有的灶儿全开,小伙计们挥汗如雨地拉着风箱,把火苗子煽得呼呼作响。大师傅们手中的勺子叮当作响,各种香味儿弥久不散。

    “祈师傅,作作夫人不喜吃油腻,这几道菜专门的做着,别忘了只用菜油。”

    说话的是“李馨宁”李姑娘,一身青衣,头包布帕,明眸皓齿,说不出的秀丽。她以作作夫人随侍丫环的身份赶到厨房,向主勺大师傅嘱咐了几句,那大师傅连连点头。

    “李馨宁”传完了话儿,并不忙着走,仿佛对厨下烹饪很感兴趣似的,脸上笑吟吟的,颊上还有两道笑涡儿,这儿看看,那儿走走,掀起锅盖瞅一瞅,揭开盖碗瞧一瞧,厨下众人都忙着自已的事儿,也没人去理会她。

    看看无人注意,“李馨宁”掀开一个盖子,惊叹道:“哇!好刀工,切得晶莹剔透,真漂亮。”

    她嘴里说着,趁人不备,藏在袖筒时的一葫芦已振腕向前一弹,用撑起盖子的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迅速拔掉塞子,手腕频抖,被他研磨的细细的蘑菇粉,就洒到了那盘鱼脍的蘸料上。

    这时候,五大家族上山拜年的主要人员也到了,纷纷抬了各色贺礼。山口自有人接收、验查,查到一行人时,便听王家的人介绍道:“这位是滨海镇上的罗爷,也是给侯爷拜年的。”

    账房接过礼单,见上边写的俱是野味,黑熊掌三对,野驼峰两架,梅花鹿一头,野牦牛一头,黄羊两只。叫人检查过了并未携带兵器后,账房便挥手道:“你自送去厨下吧,今儿客人多,说不定正用得上。”

    这位账房也是有点飘了,根本没把这个姓罗的放在眼里,滨海镇上来的人?那自然不用当成贵客看待,所以只使唤了一个侍卫,叫他引着这些人自已把礼品送去厨房。

    罗霸道也不介意,只笑一笑,便让他的人抬着野味儿,跟着那侍卫走开了。那王家的长辈本来还觉得不甚礼貌,正想唤罗霸道本人留下,这时又有人传“永丹老爷上山”,他们还没看过这位曾经打过许多交道的一方霸主。

    登时纷纷站定,移目向山口观看。曾经,就是这个人,屡屡兴兵,搅得他们不得安宁,而今这人却也成了峰上那位侯爷的阶下囚,说是自由身,还不是仰侯爷鼻息的一个奴才。

    看着这人,想着自已,他们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嘲讽于他,还是自怜经历了,因此一来,也就没人注意那罗霸道了。

    今天折梅峰上大宴,大厨房小厨房合在一起了,小厨房的大师傅做主厨,大厨房的师傅做副手,整个厨下十分的热闹。罗克敌翩跹轻盈地游走其间,只寻那用料昂贵,不可能拿去给普通宾客享用的珍贵菜肴下手,还得寻找机会,避免被人发现,所以也并不容易。

    他刚刚又看到一盘菜,那是刚出炉的一道“煲牛头”,绝不可能是一般宾客能享用的,又见左右都正忙着,无人注意,便装着啧啧赞叹,又把小葫芦中的蘑菇粉向其中牛唇上撒去,那可是必先首切,给最尊贵客人吃的。

    这时候,罗霸道跟在十几个扛抬各色野味的部下后面,迈着大步进了厨房……

第627章 元正之夜

    厨下很乱,可能在几位大厨眼中,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可在罗霸道等人看来,就是乱得一塌糊涂,无处下脚。

    “干什么的?哟,送食材的呀,好好好,放这边,放这边,架子上,摆架子上,别沾了水!”

    一个二厨走过来,一瞧众人抬得东西,也不问是什么身份,便指挥起来。罗霸道带来的这些人也不在意,就在那厨子指挥下,开始安置东西。

    罗克敌刚在牛唇上洒了些蘑菇粉,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稳着些,听师傅的,把黄羊架上边去!”

    罗克敌手一抖,急忙循声抬头,果然是他。

    罗克敌急忙将药葫芦收回来,想塞回袖筒里去,偏生这时一位大师傅回过头来,见“她”正掀开一个盖盘看着,便道:“馨宁姑娘,不要掀开,免得跑了热气。”

    “哦!好的!”

    罗克敌答应一声,弹向袖中的药葫芦不曾落入袋中,却顺着袖子滑到了地上,嗒嗒弹跳了两个,滚到了湿漉漉的案板底下。

    罗克敌这个气呀,恨不得一把拧断那大师傅的脖子,却只能强作乖巧,硬着头皮走向一边。那案板上满是油腻,案板下湿漉漉的,她不要说蹲身去捡,只要一弯腰,秀裙就得沾了地面,如何取得回来。

    厨下有两个木头架子,与地面腾空的,按照厨子的吩咐,伙计们把野牦牛、梅花鹿、黄羊都摞在了上面,再把两驼野驼峰架上去,最后摆上三对黑熊掌。

    罗霸道扫视着这大厨房壮观的忙碌景像,笑道:“当真热闹,这峰上过年的人不少啊!”

    那个二厨笑道:“可不,就只这峰上常驻人口,就有三百多号,何况今晚远远近近,有点头面的,都来拜年了,这可是咱们侯爷入驻基县后第一个新年,隆重着呢。”

    罗克敌眼角捎见罗霸道随意地四下望来,心中便是一紧,赶紧扭过头,趁那几个大厨忙碌,就往外走。罗霸道目光随意地四下一扫,眼神本已从罗克敌身上扫过,忽然若有所觉,目光又扫了回来。

    罗克敌此时已走到门口,悄悄向罗霸道那厢看了一眼,马上加快了脚步。此时罗霸道的目光恰好扫回,只看见她一个背影,以及她匆匆收回目光时的侧影。恰因看不清楚,反而陡生熟悉感。

    不然的话,若是看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大美人儿,纵然有几分相似,罗霸道也未必会联想到那个人了。

    “嗯?”罗霸道怔了一怔,紧紧盯着那青衫少女离去的背影,只可惜那人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廊弯处的红灯下。

    那二厨眼见他们摆放停当,便道:“成了成了,快出去吧,这厨下忙着呢,可别跟着添乱。”

    罗霸道有些犹疑地道:“师傅,我看刚刚有一位青衣女子……”

    那二厨把眼一瞪,笑骂道:“怎么,生得俊是么?少打主意,那可是龙夫人身边的丫头,你高攀不上的。去去去,快出去。”

    罗霸道心道:“龙夫人身边的使唤丫头?那定是用久了的人了,看来是我多心了。”

    罗霸道本就不大相信那个人能有本事混上折梅峰来,这么一听疑心顿消,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厨房。王家那位管事人倒是留了人在路口等他,见他们回来了,便笑吟吟地道:“罗爷,我家老爷叫小的在这儿等您,咱们去赴宴拜年吧。”

    罗霸道指了指那些手下,道:“罗某这些兄弟?”

    那人笑道:“一起走着,我把罗爷带去客厅,便与他们同去吃酒。也备了酒席的,只是不与我家老爷和罗爷等人同席。”

    他们几人边说边走,还未到正厅门口,远远便见亮如白昼的灯下,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地进去,罗霸道眼尖,远远一眼便看见了李鱼,也看见了与李鱼并肩的那个高挑美女。

    真是人生何处不重逢啊!四妹千叶,也来了!不知为何,今时今日,忽然在这里再见到昔日旧人,罗霸道心底里满是温馨与感动。再回想起当初那种整日为贼,纵掠草原的行径,仿佛一梦。

    ……

    李鱼和吉祥引着杨千叶走进大厅,直接拐向侧廊,绕向后厅。到了此时,杨千叶不断自我催眠,只当自已是来向李老夫人拜年的,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倒是轻了许多。

    吉祥已经知道皇帝圣旨封“郭欣恬”为郡夫人的消息,倒也没有心生嫉妒。她本性温柔、不争,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也清楚,随着丈夫地位逐渐攀升,他的夫人也会渐渐得到官方诰命,但是这第一个诰命,一定不会是她或是作作。

    这个“郭欣恬”可是皇帝指婚给李鱼的女人,朝廷既然有诰封,哪能不给皇帝面子。谁那么不开眼,无视天子,把这第一个诰命授予他人?人家刷的是皇帝的脸皮,比不得,所以心中很是平静。

    一行人到了后宅,花厅里也早摆了桌几,杨千叶到了,潘娘子眉开眼笑,连忙拉她坐下,嘘寒问暖。只是老人家完全是把她当成儿媳妇来看的,倒是弄得杨千叶又有些窘然起来,好在旁边有独孤小月察颜观色,不时解围。

    吉祥本就在屋里,不一会儿,作作、深深、静静也都来了,这花厅里顿时就热闹起来,尤其是李家大宝和两个更小的,也有点人来疯的架势,新年的气氛他们也能感觉得到,在那儿喳喳呼呼的,凭添许多喜庆气氛。

    作作一来,便成了众人瞩目,因为她现在又怀了二胎么,大腹便便的。现在算起来,李家一下子已经添了八个男丁,饶是潘娘子喜欢要孙子,一气儿来了这么多,也不免想要个小孙女了。

    大家聊天的话题,马上就从之前的“挤兑”杨千叶,变成了对作作腹中胎儿的关心。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如何,女孩又如何,讲着讲着,又从生男生女讲起了育儿经。

    这些话题,杨千叶就完全插不上嘴了,瞧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竟尔有种莫名的羡慕。好在旁边还有一个独孤小月,也是个插不上嘴的,小月一会儿与她聊些别的,一会儿用话题故意把她也带进大家的聊天圈子,气氛倒也融洽。

    李鱼已经离开了,他坐了一会儿,把气氛带热烈了就匆匆去了前面。那么多的来宾,虽说都是部下,但这个关头身为上位者,也得纡尊降贵,表现出亲民的一面,一味高高在上,那是要失人心的。

    李鱼到了前边,与杨思齐、陈彬等人在小客厅又聊了一会儿,便一起出去就座。这时酒菜便纷纷呈上来,李鱼在主桌饮了一阵,便开始有各桌的人上前敬酒,如此频频应对,待醺意微起,李鱼便携陈彬和铁无环一起起身,去各桌敬酒。

    这两个人,目前算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负责行政、一个负责军事,其实还有一个内政,但她是女人,就不好到前厅来了,今儿可不是一般的家宴,不适合一个女人参加。

    待李鱼敬到一桌,举着杯笑吟吟地刚想对立即站起来的众人说句话,突然一眼看到了罗霸道,李鱼的眼睛顿时张大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在这里遇到罗霸道。

    罗霸道举起杯,已然先开了口:“呵呵,侯爷不曾想到,罗某今日会来拜年吧?其实,罗某还真不想今天来的,只是婆娘聒噪的很,非要我今儿来,方显诚意。不管咋说,侯爷你对罗某,确实是恩情深重,罗某敬你!”

    同桌的五大家族的人一脸诧异,听这口音儿,他认识侯爷?

    站在李鱼左右准备跟着敬酒的陈彬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这个人可是他自已挑选的,侯爷绝对没有从中干预,可这人……竟然是侯爷的旧相识?那自已任用的那么多人,其中有多少也是侯爷的人?

    幸好……,我没怀私心啊!

    陈老爷一时热泪盈眶,更加的谨小慎微,不敢犯错了。

    李鱼听了罗霸道的话,先是呆了一呆,以他聪明的头脑,当然马上就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罗霸道也在这里,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领了这个情啊!

    敬了一圈酒后,李鱼就把罗霸道拉到了主席,与自已同坐。一番攀谈之后,李鱼才知道,他娶亲的女子居然是杨千叶的人,而罗霸道此时也才知道,采菊峰上那位神秘的桑柔姑娘,居然就是杨千叶,难怪方才看到了她。

    “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去后宅见见她?”

    “不必了!既知她在此……,改日携妻子来此拜访时,我再带她一起去采菊峰吧。”

    李鱼想了一想,点头道:“不错,这才妥贴。来,你我兄弟,以后都长居基县,这个缘,实在难得,且饮此杯。”

    整个折梅峰上,一派热闹,无比冷静的,大概就只剩下罗克敌一人了。悄悄离开厨房,躲过死敌堂兄之后,把他惊出一身冷汗。但罗霸道此后就没了动静,显然是没有认出他来,罗克敌的心这才放下。

    罗克敌不是龙作作的贴身丫环,龙作作的贴身丫环用的是龙家寨出身的人,就算几代之后,从龙家寨跟过来的这批人的后代,也将是李家最为信重的心腹。他们的出身,已然决定了这一点。

    所以,龙作作虽然觉得“李馨宁”用起来得心应手,此刻也没资格进花厅侍候,而是与一些阶级较高的婆子、侍女在漱玉居上置一桌酒席,同桌共饮。罗克道一面与这些婆子、侍女应付着饮酒,一面暗暗地捱着时间。

    午夜一过,他便动手,他的仇人,不可以见到新一年的朝阳!

第628章 迷幻

    李鱼在外宅打了一圈的酒,每一桌都敬到了,才又折返后宅。

    后宅这一席酒更加的丰盛,光明虾炙、雪婴儿、?鱼炙、鲤鱼汤、汤峪绣丸、乳酿鱼、五生盘、麻雀粥、凤凰胎、醋芹、鸭腊、黄金鸡、赤明香、八仙盘、羊皮花丝、格食、消灵炙、跎蹄羹、驼峰炙等等,满满一桌。

    不过等李鱼来时,桌上的就只剩潘娘子、杨千叶和独孤小月了。作作大腹便便,坐一会儿就腰酸,便告了个罪,去一边小厅躺着,和心腹丫环聊天,等着守岁了。

    深深和静静本来倒是个吃货,奈何孩子太小,一玩闹起来,体力消耗的尤其快,到后来困的不行,就只管苦闹,两个当娘的没办法,只好抱起儿子,回西峰住处哄他们睡觉,那儿安静。

    只剩下李家大儿,犹自苦撑。这小子都困得走道儿撞墙了,也不肯去睡,跌跌撞撞、嘻皮笑脸地还在到处出溜,几个奶妈子前堵后截,根本治不了他。最后还得是他的大娘吉祥出面。

    这小子连亲娘都不服,就只听吉祥一个人的话。吉祥答应给他讲个大长虫和小乌龟的故事,他才让吉祥娘娘牵着手,奔了吉祥的住处。

    李鱼一到,独孤小月就站起来让位:“侯爷请坐!”

    独孤小月和潘娘子正一左一右陪着杨千叶,她这一让坐,杨千叶便有些不自在。李鱼忙道:“你坐,你坐,免得更换杯筷。”说着,李鱼便贴着独孤小月坐下了,这一下小月儿的一颗芳心也不禁七上八下地敲起了鼓点儿。

    “来来来,儿子啊,看你脸都喝红了,快吃点东西垫垫。”还是潘娘子疼儿子,一瞧儿子有点多,赶紧招呼起来。

    李鱼笑道:“没多,大家不会灌我太多酒的。”说着拿起一双新筷子,其实他在前边也没少吃菜,大鱼大肉的都吃过了,此时只想吃点清淡的,可西北地方,又是在冬天,即便是大富之家,也是肉食居多。

    李鱼一瞧,杨千叶面前有一盘底下铺了晶莹剔透的冰块的鱼脍,不禁食指大动。这东西不腻,蘸点芥末吃正好,还开胃,便伸筷子过去,夹了一箸。

    这是一盘鲤鱼脍。鲤鱼的鲤虽与李字谐音,不过唐朝还真没禁食鲤鱼,禁了也是改个名字继续吃,关乎民生的事儿,不可能由着皇帝胡来。不然的话,皇帝要是姓米,天下人还不得饿死。

    不过鱼脍这东西是冷食,虽说它与芥末的搭配成了一道美食,春秋战国时期就盛行了,但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这么吃,因为它只适合饮酒,不宜用来下饭,所以潘娘子吃不惯,一口也未动。

    吉祥、深深和静静对刺身类的食物也没兴趣,龙作作本来是可以吃的,但她正有身孕,潘娘子才不叫她吃冷食,因此在座的只有杨千叶和独孤小月吃了。李鱼这一探筷子,不免就挨到了独孤小月的肩膀。

    独孤小月身材娇小,倒不大碍事,只是难免心中乱跳,只是面上故作冷静。这时代还没有转桌,这种同桌而食也是因李鱼建议,在这大年夜为了热闹才凑成的,不然的话仍然是分餐制。

    杨千叶下意识地抬手,想把那盘未吃完的鱼脍给他递过去,忽然一想,我干嘛要侍候他?于是又傲娇地把手放下了。

    “千叶,你看这峰上过年,热不热闹?”李鱼借酒遮着他的厚脸皮,当着老娘的面儿就问起来。

    杨千叶恨得牙根痒痒的,偏偏当着他娘的面又不敢发飙,只好假笑道:“蛮热闹的,这才有过年的喜庆劲儿。”

    潘娘子眉开眼笑:“那你就年年过年都来一起过。嗨!我这话说的不对,干嘛要等过年啊,平时也得常来走动才是。”

    杨千叶向她浅浅一笑,道:“好的大娘,人家那厢若是有暇,便来看你。”

    李鱼侧着身子挟虾。那冰盘上还有几排大虾,都是剥了皮的,虾肉晶莹如雪,吃起来甜鲜无比,这时正好爽口。李鱼一边挟虾,一边笑道:“客……客气什么,其实我娘一直挺喜欢……咦?”

    李鱼挟了几下,一则那虾肉滑腻,二则毕竟喝了酒,手不太灵便,连挟几下都没挟住,手上劲儿用大了些,用力一挟,那虾子刚被挟起,就从筷头儿上飞了出去。

    世事轮回!那只虾子飞出去后,竟然巧之又巧地正落向杨千叶的酥胸。在这温暖如春的室内,杨千叶自然也是宽了外袍的,领口松驰,燕居打扮。那虾肉儿准确地一弹,便落进了她的领口。

    独孤小月“吭哧”一声,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急忙把头一低,拼命憋笑。杨千叶柳眉一竖,但旋即满面通红,当年那“摸鱼儿”的一幕,竟然突地一下,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似乎,他的手抓来抓去的感觉都是那么的清晰。

    “哎,弹哪儿去了?”李鱼隔着个独孤小月,还没看清楚呢,一脸的茫然。

    潘娘子忍俊不禁,忙道:“哎哟,看这事儿闹的,快快快,伯母带你去更衣。”

    潘娘子和独孤小月连忙起身,一左一右,陪着有些发窘的杨千叶退去小房更换衣服。依着潘娘子那心意,恨不得就把这闺女留在折梅峰了,这可不就是个好机会?

    奈何杨千叶却没宽衣,只是取了虾子,又用帕子简单擦了一下,便道:“伯母,千叶在采菊峰上还有许多的亲人等我回去共度新年,原与侯爷也说过,今日来主要是为伯母拜年,这一来一去路上也得耗时时间,千叶这就告辞了。”

    潘娘子好不失望,却也不好强留,挽留了几句,只好出来相送。眼见儿子还在那儿吃虾,不禁瞪了他一眼:这个吃货儿子,刚刚把杨姑娘灌醉了多好,不就留宿咱家了么,光顾着吃。”

    李鱼听说杨千叶要走,忙起身道:“既如此,我送你。”

    杨千叶推辞不下,李鱼便陪她往外走,潘娘子一瞧自已儿子也有些摇晃,放心不下,便对独孤小月道:“小月姑娘,你陪我儿走一遭吧,我怕他半道儿酒力就发作了。”

    独孤小月乖巧地答应一声,急忙找过连帽的皮裘穿上,匆匆追了上去。

    大年夜,无月,但是有星。

    这时代的星,无比璀璨,挂在天上,似乎伸手可及。

    峰上灯火通明,山腰、山下,一处处人家也是灯火处处,由此下去并不嫌寂寞。但是等到了前往采菊峰的道路,便漆黑一片了。前方有侍卫挑着灯,但那灯光似乎也被黑暗吞噬了,并不能及远。

    人在这种环境中,反而显得心中极其的安宁。独孤小月何等乖巧,安排了侍卫在前后左右护卫,但离杨千叶和李鱼都有一定的距离,以方便二人言语。杨千叶和李鱼缓辔漫步而行,过了许久,杨千叶很突兀地说了一句:“可不可以放过我?”

    李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我已经放过了。”

    杨千叶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李鱼,有些嗔怪的模样,就你这也叫放过了?

    李鱼缓缓地道:“我也不知道,此情从何时始。在长安的时候,救你出了宫,我便放过了。如果你此去他方,我们再不相见,也许很多年以后,我还会想起你,带着些遗憾和怀念。可是,老天偏偏让我们又相见了……”

    李鱼扭头看向杨千叶,目光闪闪发亮,彼此在黑夜中对视良久,李鱼慢慢抬头,看向天空:“你看,天空中有无数的星辰,也不知道多少颗星辰上,有和我们一样的世界,那上面也有芸芸众生。”

    杨千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已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上璀璨的星河。

    “在这无数颗星辰中,恒河沙数,我们偏偏生在同一个世界。在这同一个世界中,岁月无尽,我们偏偏生在了同一个时代,不早一年,不晚一年。在这同一个时代里,有无数的国,我们偏偏能在一个国度,一男一女。在这同一个国度里,有无数的人,我们偏偏能够相识相爱……”

    李鱼扭头看向杨千叶:“若这不是缘,你告诉我,什么是缘?”

    杨千叶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哈?相爱,我和你?你……”

    李鱼抢着道:“对!没错!你能否认吗?”

    “我……”杨千叶一时呆住了。

    夜色中的李鱼笑了笑:“我贪心么?是的!但是当我发现,你居然就在这里,就在我身边,我就不再肯放过了!”

    李鱼盯着杨千叶,一字一句地道:“反正,再让我放手,让你嫁给某一个男人,我受不了!我就贪心了,怎么样?我就无耻了,又怎么样?谁也别想,让我再放手!”

    杨千叶没想到李鱼竟然说得如此正大光明,毫无顾忌。其实李鱼也没想到今天自已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酒喝得终究是多了点儿吧,反正他控制不住自已,这一说出来,像是突然卸去了一座山,身心无比舒泰。

    杨千叶定定地看着李鱼,一时竟不知该再说什么。她心里乱乱的,慌慌的,黄河岸边,那个奇异的仙人对她说过的话,反复地在她耳边回响。我这辈子,真要跟了他么?

    当这个念头成了一个问题,开始被她认真思索的时候,她的沦陷,也就开始了。但是,她仍然没有想到,她的沦陷,如此之快!快到不隔夜!

    一行人到了采菊峰下,杨千叶头也不敢回,只匆匆说了一句:“多谢相送,你……你快回去吧!”便举步登山,然而李鱼竟也下了马,跟上来:“山路崎岖,难保有个野兽什么的,我送你吧!”

    杨千叶没搭理他这碴儿,她现在心慌慌的,只想赶紧上山,于是李鱼、独孤小月一行人便也跟上了山。这一路跋涉,千叶走的又急又快,出了一身的透汗,等她爬到山上时,只觉胸前腻腻的,似乎那块虾肉蹭在胸前的痕迹仍然没有擦去似的。

    于是,她就急急往后宅里边那幢恢宏的浴宫里走。所有的重要部属此时都在大厅中饮宴,共度新年。陪同她回来的侍卫也不知道主上的意思,也没有人敢言语,李鱼和独孤小月依旧跟了上来。

    李鱼想着今晚必须要打破她的心防,让她彻底放不下、解不开,要不然的话,以今日这样凌厉的攻击,如果仍旧让她抵抗住了,再想打开她的心防就难了。但是杨千叶现在只想快快回去,痛痛快快沐浴一番。

    李鱼正跟在后边,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现在脑海中只有那眼温泉以及荡漾在温泉中的舒适感。她吃下的致幻蘑菇已经生效了,要命的是,她自已已经无法觉察这一切,而此刻她追随而来的部下们,也全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独孤小月此时也已发作了,这致幻蘑菇可以放大人眼中的**,使他做梦一般,失去现实中的诸多顾忌,随心所欲地在幻觉中实现心中的**。而她如今的**,就是追随李鱼,一生一世,所以她只是紧紧地盯着李鱼,寸步不离地跟着,同行者们也完全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李鱼、杨千叶、独孤小月三人中,只有李鱼现在虽然有些飘飘然的,但理智尚在,可他本就想跟着杨千叶把话说个清楚明白,至少要拿到她一句示软的话,这才能再接再励,攻破她的心防,所以杨千叶既未让他止步,他就大模大样地跟了进去。

    杨千叶的随行侍卫们在浴宫门口前便止步了,那是主上的禁地,没有人可以踏入。但是李鱼和主上的关系,早已在峰上传得沸沸扬扬,既然主上没有阻止他,那么……那么大家便不必多事了。

    于是,那美轮美奂神仙洞府一般的浴宫里,头一次除了女主人,又多走进了两个人。

    “啊!终于回来啦~~~”看到那潺潺的流水,氤氲的水雾,杨千叶神采飞扬,她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赤条条像鱼儿似的纵身向前一跃,水花溅起,雾气飞腾,若隐若现中,一具姣好动人的身子便似美人鱼一般呈现在温泉水中。

    李鱼没有呆住,他的致幻药力其实也已一丝丝发作,只是因为吃得晚,没有杨千叶那么厉害,所以虽稍有理智,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

    反而被这香艳的一幕一刺激,神志登时加快了迷幻的速度,一下子彻底发作了。曾经在大唐皇宫里那荒唐、难忘的一幕,此时重新跃入了他的记忆,那难忘的记忆与眼前的现实世界,渐渐重叠、合一了。

    眼前,一条晶莹剔透的美人鱼,正在温泉水中嬉戏,游动,李鱼眼神锐利,就像一个志在必得的渔夫,很快,他就赤裎相见,举着他的叉,一步步地迈进了泉水,紧紧盯着那条欢快游动的美人鱼。而在他的身后,独孤小月也有样学样儿地跟了进来……

第629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元正之夜,大家守岁,这一晚都是不睡觉的。但这一晚上,当然也不可能一直耗在酒桌上,有那年老疲弱的,真就半道儿跑去睡觉,也不会有人拉他起来一起守岁。

    几个年纪大些的,还没到午夜就先去睡了,要知道这年代晚上没有什么娱乐可言,油灯蜡烛也不是普通人能天天消耗的,所以很多人平时天一黑就睡了,生物钟已定时,这时便也撑不下去。

    “李馨宁”终于找到了机会,马上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告辞,其他几位难得放松一回,喝得正开心的姑娘不肯放他走,拉扯半天,“李馨宁”又被捏着鼻子灌了三碗,这才得以脱身。

    “李馨宁”回到自已住处,原本迷醉的眼神儿马上锐利起来,他贴着门静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马上快步走向后窗。冬天,窗子全都加了封条,不然一条小小的缝隙,就能让室内温度骤降。

    “李馨宁”把早已起开了口子的封条迅速扯去,窗子一推,清新的冷风便迎面而来,他不由得陶醉地长吸一口。今天,他将做回自已了,为了这一天,他已等得太久!

    在他还很弱小,弱到无力反抗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穿上女装,被迫以女儿身游走于豪门大户人家,当他有了力量,他对任何问题都只用刀解决,他曾告诉自已,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重复那不堪的一幕。

    可是……

    是李鱼逼得他必须重演当年的一幕,每一天,他都在屈辱中度过,但是今夜,他将用李鱼一家人的血,来洗刷他的耻辱。想象着他冰冷的刀锋切过潘氏的脖子、吉祥的脖子……

    想像着龙作作一尸两命,想象着李鱼悲痛绝望地看着他尚未周岁的两个小儿子稚嫩的身体倒卧于血泊之中,罗克敌不禁热血沸腾。

    他舔了舔腥红的唇,仿佛那上边有血。他猛地拉开了些胸襟,让冷冷如刀的风灌进去,无比快意!然后,他就纵身一跃,穿身出去。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在饮酒,一个人都没走。

    李鱼去送贵客了,主人还没回来,这些为了这位侯爷而来的客人们怎么能走?况且,折梅城可说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男人有了酒,本就可以有无数的话题,更何况是本就话题无数。

    大家喝啊、聊啊,越说越开心。罗霸道也好酒,奈何宴席上没有知己,大部分人都不认得,不过不少人刚才看到了李鱼对他的亲近,会主动来敬酒,所以渐渐也喝得畅快起来。妻子雀儿已经托付给邻居照顾了,即便现在往回赶,今夜也回不了家,那便开怀畅饮吧。

    罗克敌仍旧是一身女装,及至将至大厅,这才将衣襟稍稍掩了掩。他没带刀,此前他并无处可去淘弄兵器,若是从厨下偷把菜刀,使起来总不那么畅快。反正这府中自有侍卫,他会窥明情况,到时夺一把快刀,便可快意恩仇了。

    “啊!云儿姐姐,我是来寻我家龙夫人的,吉祥夫人呢?”

    “什么,吉祥夫人回了吉祥阁啊。那老夫人呢?”

    “啊!杨先生喝多了,老夫人扶他回琅?致バ丫迫チ耍磕巧罘蛉撕途卜蛉恕/p>

    “哈?回西峰齐人居去了啊!”

    罗克敌都懵了,为什么会这样?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罗克敌是在贼窝子里长大的,他们那儿也过年,可哪有大年夜都去睡了的啊,这还没到午夜呢!一天正经日子都没过过的罗克敌很郁闷。本想着冲进花厅,一刀一个,快意恩仇,结果可好,这些人分散的哪儿都是,明里暗里侍卫不少,恐怕会遇到不少阻力啊。

    不管它了,先干掉龙作作,让她一尸两命,然后跑去“报告”李鱼,再趁李鱼方寸大乱,突袭近身,一刀……,不!一刀宰了他太浪费了,我要一招削去他的四肢,把他变成一个人棍,让他经历所有的痛苦之后再死!

    罗克敌想得快意,大有化身“残肢令主”的趋势。然而得意之色还未浮上脸面,他又听说了一个令其愕然的消息:“侯爷不在山上,他送一位贵客下山了。”

    罗克敌的双手紧了又紧,差点儿控制不住发狂的念头,一把掐死这个内院儿的大丫头。李鱼不在山上,那就只能等下去,一旦提前发动,很可能惊动了李鱼,把他放跑了。

    毕竟那蘑菇粉没有放进汤里,能够致幻的人太少,现在也不知道都有谁吃过了……

    罗克敌正想着,厅中已经乱了起来。

    那只煲牛头是送到大厅里的,煲牛头每桌一只,罗克敌只来得及在一只煲牛头上洒了药,而这牛唇,被狗头儿吃了。

    狗头儿喝到现在,本就醉意朦胧,这时药劲儿上来,登时发作起来。他与同桌王家一位老爷正在吃酒,突然就站起来,一脸的苦色:“东家,小的今年不用交租子啊!”

    那位王老爷一脸懵,愕然道:“狗……狗爷,你说什么?”

    狗头儿抱拳作揖,一脸乞求:“老爷你看,咱们这收租吧,可是有老规矩的,只有中稻才收租,早稻和秋季作物它是不收租的,对吧?”

    王老爷茫然道:“是!可这跟我……”

    狗头儿眉飞色舞:“哈哈哈,那就是了呀。老爷你看,我家种的早稻,中稻期呢,我是在水塘种的,山林、水塘也是不交租的,对吧?这是规矩,那地里到了中稻期我种的啥呢?我种的就两亩水稻,其他的可是杂粮,杂粮按规矩,也是不交租的。”

    这王老爷让他带沟里去了,茫然道:“两亩……也得交租啊,七三分成,你得交给东家三成稻谷不是?”

    狗头儿一拍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没错,这两亩地的稻子,咱是得交租。可我给老爷家你扛活了啊!你家打的猪草,喂的骡马草,那都是小的打回来的。我可是做了劳役的,我在老爷家做了半个月的工,按规矩抵两亩稻谷的租子啊,是不是?我不用交啊!哈哈哈哈……”

    谁也没想到,狗头儿一辈子的最大理想,居然是能拥有一块……自已承租的地,给人家当个佃户,也许在他心里头,这就是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了。他有地种,有稳定的工做。

    当然啊,尤其是叫他梦寐以求的,就是白种人家的地,还不用交租子,就像他本家有位族叔,种廖姓地主家的田三十多年,勉强交足租额的次数不过四五次。无论荒年丰年,租子都不能全部交齐,这是佃户们秘而不宣的对策,可他们每捱三五七年的,总要交足一次,也不能把地主逼太狠了。

    狗头儿最大的梦想,就是有地租种,还能逃租不交,这时因为那致幻蘑菇的作用,把他曾经许久憧憬的这个念头在幻觉中实现了,狗头儿开心呐,特别地开心。

    他得意地笑着,一扭头看见一个少女,登时眼前一亮。几个箭步就窜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涎着脸儿道:“招娣儿啊,你看人家现在也有地种了,今年的租子没交,家里攒了三缸余粮呢,这小日子也能过得美美的。我赶明儿个去集上,卖上两缸做聘礼,你就嫁了人家吧!”

    询问过一个小丫环,又不好一直在内宅边儿上等着,怕引人注意,正要从厅角绕过去的罗克敌瞪着狗头儿,这厮怎么喝得这么多?这是醉成什么德性了?咦?不对,莫非……

    这时候,狗头儿已经兴奋地道:“丫蛋啊,你不反对,那就是同意啦?我狗子一定会对你好的,来!咱们香一个!”

    狗头儿呶起嘴儿就向罗克敌吻去,罗克敌大怒,下意识地一抬手,架开狗头儿,一脚飞出,突然警醒再想收力已是晚了,狗头儿被他一脚踢得倒飞出去,砰地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一张桌上,把那杯盘都震飞起来,溅了众客人一脸。

    狗头儿挣扎着从那桌上坐起,屁股底下压着个还带些肉丝的牛头,指着罗克敌大叫:“马二花,你太不像话了,拴柱子有什么好的,别以为我狗子非你不可,你还不喜欢你了呢,我明儿就去向翠芬姐求亲……”

    罗克敌一脚踢出,也觉不妙,眼见厅中本就纷乱,这时更是混乱,急忙把头一低,就想赶紧出去。这折梅峰上不少人都会武,出个会武功的小丫环也没甚稀奇,说不定仍能蒙混过去。

    但是,罗霸道正在席上,这边狗头儿飞起,罗霸道就看到了,一瞧那青衣侍婢的模样儿,罗霸道便是一惊,再见她匆匆低头,急急向外就走,罗霸道心中腾地翻了个儿,太像他了,不弄清楚,罗霸道着实放心不下。

    “休走,站住!”罗霸道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眼见那青衣女子充耳不闻,向外急走。罗霸道顺手抄过一张凳子,呼地一下掷了出去。

    罗克敌耳听风声,急忙止步,那凳子贴面而过,“啪”地一声打在立柱上,摔得粉碎,罗克敌长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一抬眼,便迎上了正大步冲过来的罗霸道。

    罗霸道与他四目一对,突然止步,盯着他道:“罗、克、敌?”

    罗克敌满肚子的懊恼,今儿晚上也太不顺了,原本的计划,就没一处能得顺利实施,早知如此,何必苦捱到今日。一腔的怨恨,他都发泄在了罗霸道的身上,狠狠地盯着他,突地嫣然一笑:“大哥,好久不见!”

    罗霸道倒抽一口冷气:“果然是你!”

    狗头儿坐在桌子上,抬起汁水淋漓的一只手,指着罗霸道,口齿不清地道:“好……好啊你个王秃子,你还真敢来,春丽妹子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罗霸道微微侧目,向他喝道:“闭嘴!”

    他的眼神只一离开,那一身青衫少女打扮的罗克敌突然就动了,他纵身一跃,在踢飞一个站在壁角的侍卫的同时,拔下了他的鞘中刀,一个”斜插柳“,便矫然扑向罗霸道,刀锋凌然劈下!

第630章 英雄的黎明

    晨雾缈缈,旭日东升,新的一年,新的一天,朝阳如火,是个好日子。

    狗头儿清晨的时候终于清醒过来了,清醒过来之后,想起自已昨夜的荒唐行为,先是羞得无地自容,再想起昨夜曾抱住一个大男人狠狠地嘬了两口,把他恶心的,半盒子青盐配丝瓜囊,都快把牙花子刷破了,这才罢休。

    昨夜,罗氏两兄弟终于相遇。

    虽说罗霸道已然安于现在的生活,但并不意味着,他也看淡了曾经被罗克敌追杀得仿佛一条丧家之犬。以他的骄傲,若不是已走投无路,当时岂会接受李鱼的帮助,扮成他的部曲逃往中原?

    而罗克敌对罗霸道的怨恨则更是由来已久,当初罗氏内部争权,他这一门就是受到罗霸道这一门的欺凌,这才死的死、逃的逃,而他也以幼龄逃往兰州,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虽说做这些事的是罗霸道的父兄,并非其本人,那时候罗霸道也还是个孩子,但是报仇当然要赶尽杀绝,如今罗霸道这一门就只剩下他一人了,所有的仇恨当然应该由他来承担。

    两个人同出一脉,却是生死大敌。罗霸道掷出了两张桌子,全都被罗克敌劈碎以后,这才得空儿接住一个侍卫掷来的单刀,两个人顿时施展罗家刀法,大战起来。

    正如罗霸道当初做出的评价,他和罗克敌虽同出一脉,但是因为个人性格不同,所发展演绎的刀法也不同,罗克敌的刀法阴柔细腻,有些走偏锋,但也因此,更加狠辣。

    而罗霸道的刀法大开大阖,刚猛无铸,更适合战场厮杀、军伍作战,那时的杀伤力,绝对远高于罗克敌,也因此,罗霸道虽一刀在手,其实在这种一对一的近身肉搏中,仍然稍逊于罗克敌。

    即便是携妻来到滨海后,动刀动枪的日子少了,韬光隐晦之下,罗霸道的刀法造诣较之以往已经有了些刚柔并济的味道,来日一旦大成,武功境界定可更上层楼。

    但此时毕竟尚未成熟,这种境界有所发展,却还尚未稳固的状态,所发挥出的实力其实要比原来还要差些,所以他依旧落后于罗克敌,二人一番打斗,把整个大厅搅得天翻地覆。

    最后,罗克敌与罗霸道两刀相交,决死一搏,二人手中的刀竟同时应声而断,罗霸道手中的半截刀也脱手飞去,但罗克敌却是持着那一口断刀,狠厉地削向了他的脖子。

    当此时也,罗霸道本来已是必死无疑,可谁也没有想到,狗头儿这时偏偏一头扑了上来,他一把抱住了罗克敌,凑上去“叭叭”地就亲了两下:“花花,她们都不好,我只要你……”

    罗克敌被他一亲,气得浑身哆嗦,肩膀用力一振,大喝道:“杂碎!滚开!”狗头儿一下子就飞了出去,但就只是这么一刹,当罗克敌再回头时,一双筷子已经急如星火地刺过来,笔直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惭愧!”

    罗霸道眼看着罗克敌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儿仰面倒下,不禁心有余悸,如果不是狗头儿适时地冒出来,今晚死的一定是他!虽说四下无数侍卫早已虎视耽耽,罗克敌一定会被剁成肉酱,但他却是一定活不过来了。

    ……

    石在水中卧,水在石上流。由池边自池中,有一块平坦的带细孔的白色麻石,可以在防滑状态下,让人轻松地步入深处。

    清晨的时候,这块水边白石上,便倒着三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块,他们的大半个身子还浸在温暖的泉水中。水是活水,流动的,所以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犹如一场春梦,但他们的记忆……却是挥之不去的。

    这种致幻蘑菇能使人致幻,而清醒之后却并不会忘记在致幻状态下所做的一切。独孤小月是最先醒来的,因为她吃的毒蘑菇粉最少,一俟醒来,便马上想起了昨夜的颠狂,直把这姑娘羞得面红如血,把头埋在李鱼胸前,恨不得马上再昏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不过捱了很久,李鱼和另一侧的杨千叶还未醒来,小月姑娘又无法再睡去,便小心翼翼地回想昨夜行为,愈想想是羞不可抑,可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欢喜、几分甜蜜。

    本来她还苦恼着,该如何与李鱼迈出第一步,没想到昨夜一场奇幻境遇,竟然一步到位了。以她对李鱼的了解,这绝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所以她的终身可以说是牢牢有靠,再不用担心了。

    而实际上,此时杨千叶和李鱼都已相继醒来,两个人都已忆起了昨夜的一切,杨千叶的心情大抵与小月刚醒来时差不多,哪里敢睁开眼睛,哪里敢动弹一下,只好强作昏迷,在那儿苦撑。

    然则流水固然泯灭了一切外在的痕迹,身体内的感受却是无法抹杀的,此时感觉着,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把杨千叶搞得脑袋乱糟糟的,最叫她茫然的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李鱼,该如何解决今后的事情。

    李鱼仰卧在那儿,与两位姑娘叠.股而眠,其实他也已经醒来,三个之中,也是他最先开始从失措中清醒过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办。毕竟是贤者时间嘛,理智恢复最快。

    所以,他很快就产生了疑惑,为什么会发生昨夜那样的一幕,那不该是神智正常的人可以做出的事情啊。然后,他就想到了当初在漱玉居曾经见到过的一幕,马上推断出了一种可能。

    李鱼直到此时也不知道折梅峰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只以为又是有人不慎把致幻蘑菇当成一般的菜肴混进了大年夜的酒席。

    “这样子可不行啊,虽说借那致幻蘑菇之助,我算是攻克了千叶的心防,把她拿下。可这厨房里总是弄些有毒的东西掺进来,万一是有剧毒的怎么办?那不是一家人都挂了?不行,回去后得好好整顿一番了。”

    三人就这么交股而卧,一个想着善后,两个不知道在想什么,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飞来飞去。然而三人肌肤相交,自然能感受到他人身体的触感,一时间两位姑娘心中小鹿乱撞,情难自已,而李鱼也是慢慢又有点心猿意马了。

    他的身体刚刚有了点感觉,正思量要不要“率先醒来”,便听远处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唤道:“主上,主上?”

    三人吓了一跳,同时张开了眼睛,旋即杨千叶和独孤小月便“呀”地一声,满面羞红,双臂抱胸地滑进水里,缩蹲于泉水中,异口同声地向李鱼喝道:“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难道三人就这么继续僵持着?李鱼来不及答对她们,他急忙爬起来,转身就往岸上跑,眼见地上衣衫凌乱,东一件西一件,三人的衣服都扔乱了,李鱼急急忙忙捡起自已的衣裳,便一头钻进了花木丛。

    远处,那呼喊的声音更清晰了:“主上,我来寻你了,主上?”

    声音似乎有些近了,刚刚穿好衣服的李鱼急了,情急之下赶紧捡起二人凌乱满地的衣服放到岸边,匆匆道:“我去拦人,你们快穿衣服!”李鱼说罢,拔腿就走,绕了个圈子去截那女子,

    杨千叶和独孤小月互相看了一眼,这时也顾不得羞涩了,赶紧冲上岸,急急忙忙地着衣穿戴,跟做贼似的。

    墨筱筱是实在无法再等下去,才硬着头皮闯进了浴宫。整整一晚不见殿下出来,这实在不合情理啊!

    采菊城的人本来就在猜测不已,偏生这时折梅峰又来了人,说是要向侯爷报信儿,一问才知,折梅峰上出了大乱子。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于是双方人马一起赶到了浴宫外。

    听说侯爷和杨千叶、独孤小月三人进了浴宫,众人惊诧不已:这样的三人组织,总不好是洗浴吧?那么……商量事情?为什么要在这里?

    好在折梅峰那边已经解决了危机,派来的人便也耐着性子等他们出来。结果两伙人一直耗到天光大亮,三人还是全无消息。守在浴宫门口的人其实也是大开脑洞,思量过许多种可能,但此时此刻浴宫中那香艳无边的一幕,任是他们想象力再丰富,也是想不到的。

    本来嘛,千叶殿下和侯爷现在还正处于一攻一守的阶段,尚未确立关系,不可能那么快允许他登堂入室,尤其是还跟着一个幕僚,有第三者在场,那就更是不可能,谁敢想那么歪?明显不合逻辑嘛。

    大家心中倾向的推断其实是这样的:侯爷之前费尽心机,迫使殿下前往折梅峰。此番回来,侯爷定然是想趁热打铁,让殿下点头,委身下嫁于他。不过,殿下显然是不愿轻易应允的,所以两人在浴宫中长谈一夜,僵持不下。

    嗯……真相一定是这样!

    可这都天光大亮了,还没出来,谈崩了也该出来了啊?万般无奈之下,墨白焰就把墨筱筱打发了进来。墨筱筱一边硬着头皮唤着,一边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忽然旁边花木哗啦一声,钻出个人影儿来。

    墨筱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按住剑柄退了一步,定睛一看,就见李鱼站在路边,笑容可掬地:“啊!原来是姑娘你啊!”

    墨筱筱大感惊奇:“侯爷?你……你怎么从这儿出来,我家主上呢?”

    李鱼故作疲倦地抹了把脸,一脸深沉地道:“我与千叶姑娘就基县未来的发展,做了一番深入的探讨与沟通,拟定了一些合作方案,不知不觉,天光就大亮了。本侯身子乏了,在林中散散步,千叶姑娘正与本侯的幕僚小月姑娘在那厢闲谈,听到姑娘的呼唤,想必也该过来了。”

    墨筱筱瞪着李鱼,是么?长谈一夜?那你这**的犹在滴水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你这脸颊……那是在石头上硌出的印子么,你这气色……怎么像是在温泉里泡了一宿啊?

    “原来如此,我……去见主上!”墨筱筱警惕地盯着李鱼,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姑娘何必着急!她们马上就该来了。”李鱼急忙上前一步,用身子拦住她,结果一脚落地,好像踩空了似的晃了一下。嗯……昨夜颠狂了四次,水中阻力还大,饶是他日日习练武艺的人,大腿肌肉也有些抻伤了。

    墨筱筱更是起疑:“他怎么像是使力过巨似的,莫非……”搏斗、杀人、藏尸、沐浴、洗去一切痕迹……,很可怕的一连串联想迅速浮上墨筱筱的心头,墨筱筱心中一急,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娇叱道:“让开!”

    “筱筱,不得对侯爷无礼!”花径深处,雾气之中,传来一声娇叱,旋即,雾气推散,杨千叶和独孤小月并肩走了过来。两女都挽了个马尾,没办法呀,在这儿怎么梳妆?发髻早就散了,只能挽个马尾。

    看到二女潮红的脸颊,滴水的秀发、脑后的马尾、眉眼之见藏不住的一丝春意,墨筱筱心里头咯噔一下,不应该吧,殿下……殿下怎么可能如此地荒唐、如此地大胆?

    就算……就算……那啥……,也不至于三人行吧?但是……,看着杨千叶和独孤小月极显沉稳缓缓迈动、微微外八字的步伐,墨筱筱的唇角抽搐了几下:“那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李鱼也看到了,于是他的胸马上骄傲地挺了起来,就像一只一唱天下白的大雄鸡,顾盼自雄!

第631章 宗主已定

    “那个混蛋,不就是家里冒出个刺客嘛,走得那么快!”

    李鱼、杨千叶、独孤小月从浴宫出来,每个人都似乎发现了点什么,但谁也不敢确定什么。李鱼听说自家出了事,急急忙忙就告辞了,惹得杨千叶心中好不怨尤。

    其实李鱼留在这里又如何,千叶姑娘脸皮子嫩着呢,绝不可能刚刚清醒就适应了他的存在,接受他的温存,但是他在眼皮子底下纵然再面目可憎,和他离开使她心里空落落的,那也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李鱼回到折梅峰,这才知道发生了何等大事,幸亏昨夜罗霸道发现了罗克敌的真面目,否则李鱼还真不敢保证,家里不会有人员伤亡。经此一事,陈飞扬和狗头儿顿时加强了折梅峰的防务,尤其是人员的调入、宾客的到访,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核查程序安排。

    昨晚发生的事,李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们都不知道。陈彬做事还算靠谱,昨夜只是令人加强了防范,并未派人去知会后宅,让一帮妇人跟着担惊受怕,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何苦来哉?

    所以,李鱼也再度下了封口令,不许人向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提起此事。

    不过,在随后去探望母亲的时候,李鱼却提起了杨千叶的事,潘氏听说杨千叶“愿意”嫁入李家,顿时兴奋不已。这位千叶姑娘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风范,潘氏随着儿子的地位水涨船高,虽说自身的修行还没多高,可眼界儿也随之开阔了。

    这位杨姑娘,绝对可以成为儿子的良配,不管在哪儿,这样的一位侯爵夫人,绝不会有损儿子的威风。更何况,现在孙子一群,潘氏夫人也就注意到了李家后代的教育问题。

    作作那脾气,教不了孩子什么,深深和静静更弱了,吉祥倒是个慈母,但教育这方面也难说。而一个家族的兴盛与否,与后代的成才率那可是直接划等号的,潘氏就觉得,千叶这闺女若是进了李家,一定能把李家后人调教出几个人才来。

    李鱼自从离开采菊峰,便再无了信息。而已经和他有了夫妻之实的杨千叶,总会时不时就想起那令她眼饬耳热的一幕,渐渐的,愈发渴望那副结实有力的怀抱。

    这时候,墨白焰跑来禀报了,说是折梅峰大匠包继业跑来勘察城池了。

    杨千叶一呆:“他来我采菊峰,勘察甚么东西?”

    墨白焰道:“他说,要考察一下两山山脊间的地形,要沿山建城墙,将两峰连起来。”

    杨千叶愕然道:“这两峰是断开的啊,中间隔着三十多丈宽的悬崖,他怎么建?”

    墨白焰道:“他说,那一段要设计一座吊桥,两山自然就通了,山上若通了路,彼此往返,步行也不过一刻钟,再不必下山上山,彼此折返,往返一趟得两个时辰。”

    墨白焰说到这里,忽然奇怪地道:“不对呀,包继业说是主上你答应了的,怎么主上一无所知?”

    墨白焰忽地恍然大悟,怒道:“好哇!他们折梅峰的人又骗我,我去找他算帐!”

    墨白焰转身就要走,杨千叶急忙唤住他:“墨师且慢!”

    墨白焰回身,好奇地看着杨千叶,杨千叶吱唔道:“我……我想起来了,那晚在浴宫议事时,我是答应过的。那么……咳!你去看一看吧。两山连接,彼此照应,这是好事。山这边的工程,你且听他怎么说,由咱们来负责承建好了。”

    “呃……,好,老奴明白了。”墨白焰又奇怪地看她一眼,转身出去,心中隐隐有一种自家苦心种出来的小白菜,马上就要被猪拱了的感觉。

    书房中,杨千叶摸着自已发烫的脸颊,想着墨白焰说过的话:“若通了路,彼此往返,步行也不过一刻钟”,忽然就满心地欢喜起来。她挪开镇纸,把刚刚为了避免被墨白焰看见遮挡起来的那副画重新摊平。

    那是她刚刚绘就的一副画,尚未完工,就只缓出了一张脸,那模样儿,可不就是李鱼本尊。杨千叶带着笑,咬着唇,拈着笔,在那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了几笔,点的那个俊俏小冤家的面孔一脸大麻子,这才又嗔又喜地说了一句:“这个小冤家……”

    ……

    兰州,李家别业。

    还是那幢汀上的汉式古亭中,关陇各世家豪门的阀主齐集一堂。

    关于李鱼和葛鸿飞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所取得的成就、所展示的能力,双方的考察人都已如实禀报给各位阀主了。

    独孤小月作为报告人讲述时,目不斜视,一眼都没有看她的父亲。

    已经是阳春三月三了,这两个多月里,李鱼还会时尔去一趟采菊峰拜望,正月十五时还在折梅城办了灯会,邀采菊城上下全来参加。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呆在折梅城,大概……有点“熬鹰”的意思。

    那只骄傲的雄鹰,此时正每天眼巴巴地关注着建脊城搭吊桥的事情,虽说她嘴上不说,可几乎每天都会去山峰上看看。雪尚半融,冻土刚解,施工的匠人才刚刚入驻,可她的心却已经长了草,恨不得马上把这条路修通。

    所以,当包继业提出先搭吊桥,再修建两侧的城墙通道时,杨千叶几乎是毫不犹豫,马上答应了。只要吊桥修好,两峰来去不过一刻钟,那岂不就可以天天相见了?

    而独孤小月则不然,既然发生了那样的事,虽说李鱼之前确实不曾打过小月姑娘的主意,但不可讳言,小月姑娘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一切,李鱼便也接受了她。

    作作即将临盆,深深和静静孩子还没满周岁,这段时间除了吉祥,就是独孤小月陪伴李鱼最多,虽说尚未举办婚事,却早已是同榻共枕的夫妻。就算李鱼真比不上葛鸿飞,她也必然死心踏地偏帮自已男人的。

    只不过,李鱼迄今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原说等春暖花开,便与她家计议嫁娶一事,这一次她离开折梅城,前往兰州,其实就是以回家见父母,先行说明情况,再叫李鱼说亲的理由。

    独孤小月做为最后一个讲述人讲完退席,立即转身,离开了古亭。独孤阀主用眼角捎着,女儿从进来,再到走出古亭,果真没往自已这厢看上一眼,独孤阀主淡淡一笑,倒是有些欣赏起女儿来了。

    女儿懦弱敏感的性格固然是因为他造成的,但是他也不愿意看见女儿每次一瞧见他,那胆怯得像只被俘的小鹌鹑似的眼神儿,他又不吃人,用得着这么怕么,如今女儿这般勇气,一直想要个儿子而不可得的独孤阀主,倒是有些开心了。

    “咳!各位,有关李鱼和葛鸿飞的情况,大家应该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要问的事情,刚刚四位考察人,也都一一做了解答。现在,给大家一刻钟的时候,一刻钟后,大家投票表决!”

    李家阀主把手一挥,就有一个小僮上前,将一个沙漏立在古亭中间的小方几上,沙漏中的细沙缕缕落下,古亭中顿时静寂下来。

    古亭门口,四位考察人也在等候消息,其他三人还好,自已考察的对象若是成功入选,当然对自已更好,若是不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唯有独孤小月,心中惴惴,只恨这门口距内里大厅距离尚远,听不清其中动静。

    她站在门口,只觉一颗心越想控制,跳得越快,便走到环绕古亭的流水边,顺手揪过一朵野花,蹲在地上,一边漫无意识地揪着花瓣丢进流水,一边暗暗思量:“如果是李鱼成为宗主,那我就什么都不必说了,按父亲吩咐,嫁入折梅城就是。

    只是……如何向鱼郎解释我的身份,还得费一番思量。如果是葛鸿飞成为宗主,那……那我只好与家门决裂了,娘亲,对不起,女儿……女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嫁他人了!”

    古亭中,在最后一粒沙落尽之后,李阀阀主朗声道:“好!现在开始投票!”

    大家都是环亭圆周而坐,没有头尾先后之分,李阀阀主扫了一眼,一指背靠一根亭住的柳阀阀主:“就从柳兄开始吧,依次向左!”

    “岷州李鱼!”

    “辽东葛鸿飞!”

    “辽东葛鸿飞!”

    “岷州李鱼……”

    一位位阀主开始唱名,旁边自有人计筹,给被投票人计票。并把投票人的标志贴在被投票人的牌子下面。

    其实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众阀主大部分都认可李鱼的表现,但正如独孤阀主所说,葛鸿飞虽有差距,但也并不是差得太远,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经出兵征高句丽了,此去只要葛鸿飞不傻,一定会投靠朝廷。

    若是在皇帝征讨高句丽的时候,这葛鸿飞再立些战功……,投葛鸿飞的人主要是赌长远,赌葛鸿飞未来会比李鱼走得更远。因此,尽管葛鸿飞目前居于劣势,票数居然追得甚紧。

    独孤阀主举起了手:“岷州,李鱼!”

    最后的投票结果出来了,李鱼以两票险胜。若是独孤阀主真个看中了葛鸿飞,此刻投的是葛鸿飞的话,那就恰恰好出现平局。一旦重新投票,众阀主又复思量,那最终谁胜谁负,就殊难预料了。

    李阀阀主等人又仔细计算了一遍,其实每三人为一排,所有的投票人的名贴都贴在了上边,谁多谁少本就一目了然,但还是等人又计算了一遍,确认无误,李阀阀主才道:“好!继嗣堂第一任宗主人选已出,岷州,李鱼!”

    投票一旦有了结果,众阀主也轻松下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阀阀主很开心,毕竟他一开始站的就是李鱼:“把四名考察人唤进来吧!”

    随着李阀阀主的一声吩咐,李环、独孤小月等四人被唤进了大厅。

    一进大厅,四人便下意识地去看投票牌子,独孤小月只匆匆看了一眼最上边,确定哪个是李鱼,马上就把目光投向了最下边,都是整齐并列的票子,谁最后边多了两票,一目了然!

    “是李鱼!”

    独孤小月看清了那票数,顿时无比惊喜,一股酸意直冲鼻子,欢喜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当着这么多人,她可不能真情留露,她只是微微侧了头,好似小鸟睇人似的,带些得意与挑衅地睨了父亲一眼。

    “我们,已经选出了继嗣堂宗主人选,那就是,岷州李鱼!”

    李阀阀主端坐上首,肃容道:“你们四人,即刻启程,前往岷州,将我们的决定,告诉李鱼!”

    他们的选举,事先完全没有征得李鱼或葛鸿飞的同意。葛鸿飞与一个权柄极重的位子失之交臂,但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件事,也就不必懊恼、惋惜了。可这就像是朝之重臣在商议要从诸王中选择谁来继任天子。

    需要征得他本人同意么?不需要!当初的人选,就没有一个意图归隐山林的隐士,既然他们在这世上有所追求,就没有人能拒绝别人拱手奉上的这份巨大财富与权柄!

    就算是朝中那些宰相,都与同某一方门阀拉上关系为荣,整个关陇集团所有门阀合力捧出的无冕之王,继嗣堂宗主,试问谁会拒绝呢?

    “是!我等今日就启程,前往岷州!”

    独孤小月答得最是中气十足,李环也是兴高采烈。另外两位无缘考察李鱼,失了交结宗主的先机,未免有些泄气,但比起今后要陆续加入继嗣堂的其他门阀子弟,他们终究还是近水楼台,所以也不失欢喜。

    独孤小月四人答应完了,李阀阀主又做了一番嘱咐,反正他说了什么,回头问李环就知道,所以独孤小月根本没有细听,她现在一颗心已经被欢喜与激动塞满了。

    小月的眼神儿无意识地落在那投票榜单上,随意地扫了两圈了,那个带有熟悉的门阀标志的贴子在眼里扫过了两遍,才引起了她的注意。那……那不是……独孤世家的标志么?

    小月儿定晴又仔细看了两遍,确实没错,就是独孤世家的标志!

    她又抬起眼帘看了看被授票人的名字,也没错,确实就是李鱼。

    这……这怎么会……

    难道是父亲知道我逃婚而走,是要死心踏地跟着李鱼了,所以将错就错?

    独孤小月下意识地向父亲看去,独孤阀主正望着李阀阀主说话,手捻着胡须微微点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我爹真是个老狐狸,见风使舵,太无耻了!”

    独孤小月气咻咻地扭过了脑袋:“反正人家不领情,就不领情,我男人,是我自已选的!哼!”

第632章 群雌粥粥

    悬崖之间搭建吊桥,其最初的原型在汉晋时期就有记载了,不过索桥的出现就是在这个时代:隋唐。在此之前,大多是单索,一头高、一头低,人借桥索倾斜之势滑到对面。再后来就是在桥索上挂吊篮。

    直到了这时代,才渐渐出现了多索的藤网桥 下层可以铺木板,两侧置索结网形成扶手和护栏,既可行人,也可通车、走牲畜。杨千叶有钱,富可敌国的超级富婆,听杨思齐和包继业讲了建造思路后,她马上建议,以五金之丝来绞桥索,脚下则一层铁板、一层木板,既结实又消音。

    这些东西当然是她包了,反正她有的是钱,怎么挥霍都花不光,岷州及附近两州最出色的铁匠一出正月就被她重金礼聘到了采菊城,冶炼、锻造、抽丝、绞索,干得热火朝天。

    继修建浴宫之后,千叶殿下再度化身“基建狂魔”,这可是为了自已的终身性福,哪有不用心的道理。

    四月十七,第一条五金绞索挂通的日子,杨千叶也不禁赶到了峰顶一观究竟。山峰的这头和那头都站满了人,索头先要掷到对面低矮处,再由人牵引到平等的高处,然后与对岸的立柱锁紧。

    其实这工程的失败率极低,不过亲眼见过索桥修建的人并不多,所以还是吸引了大量的人来观看。

    山下,一片片田地已经在开垦,陇上不缺畜力,缺的是懂侍弄庄稼的人,而在这一点上,李鱼这边自然有办法解决。所以山下一块块整齐的土地已经被优惠政策招募而来务农的人整理出来。田间有人正扶犁而行,也有一畦畦翠绿的田苗整齐地出土。

    “侯爷!侯爷!吐蕃整事大相董脱果然出兵了,看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样儿,他们是想把界河这边的地都拿回去!”

    陈飞扬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悬崖边,工匠力夫们正用绳索吊起甩到这头的铁索,想把它拉上来。李鱼站在峰崖边儿上,却不知是在看施工,还是在和峰崖那道那道白色的纤丽身影“眉来眼去。”

    听到陈飞扬的话,李鱼不由得仰天大笑:“哈哈哈,果不出我所料,好的很呐,就怕他董脱不肯打仗!只要他肯动手,不停地动手,我基县才能兵强马壮,蒸蒸日上啊!铁无环那边怎么说?”

    “哈哈,铁将军说,一切但请交给他了,无需侯爷增派援军。”

    “好,你且密切关注着前线战事,一有变故,随时飞鸽传讯来。”

    “遵命!”

    “还有,不畏惧敌人,不意味着就可以轻敌,通知罗霸道罗将军,叫他的人马随时待命!”

    “遵命!”

    陈飞扬匆匆离去,李鱼手搭凉篷往对面望了望,自言自语道:“凌若已前往陇右的途中了吧,原说三月春暖花开就启程啊,怎么会提前出发的,也不发个消息过来?”

    自从双方建立了飞将军通讯系统,其实双方要通讯很容易。当然,如果没什么事,也不必一定要通讯。你这边随便一条消息,需要启动的就是沿途上百个信鸽站,每个信鸽站至少出动三只信鸽,那都训练不易呀,不可能随便动用。

    但她启程前往陇右的话,总该先使人通报一声才是,结果迄今没有消息,李鱼也难免牵挂。他曾以信鸽发回一封问询,收到的消息是第五夫人已然上路,而且早在二月就已出了,那么,应该也快到了吧。

    李鱼正想着,狗头儿兴冲冲地跑过来:“侯爷,大喜!大喜呀,小的刚刚收到消息,第五夫人的车队已经从滨海镇往这里来了!”

    “什么?”李鱼大吃一惊,动容道:“什么时候的事?”

    狗头儿道:“小的刚刚收到滨海镇上的传讯,按时间算,也快到山下了吧。”

    李鱼一听,掉头就走,分隔这么久,对凌若、对五个孩子,他安能不思念?

    对面峰顶,杨千叶虽然状似好奇地在看搭建索桥,实则眼光一直瞟着李鱼那道熟悉的身影呢,忽然见他扬长而去,心中颇为不喜,自已便也没了兴致,怏怏回去。

    墨筱筱此时早已知道,自家的小公主不但一颗心全系在了李鱼的身上,两人恐怕早就做了真正夫妻,毕竟李鱼每次来探望,都是拿她当挡箭牌,次次叫她自已坐在厅中喝茶,把茶都喝得淡出鸟儿来,他才会从内室出来,而公主殿下也是眉眼含春,颊飞霞色,想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都不成。

    因此一见公主闷闷不乐,墨筱筱马上机警地劝她下山,同往折梅城去一探究竟。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公主殿下脸皮子嫩着呢,墨筱筱用的理由是,听说折梅城的大集市开张了,不妨去转悠转悠。

    购物,似乎对女人而言,天生就有着吸引力,又或者,千叶殿下只是想为自已找个借口吧,反正她终究是答应了墨筱筱,一起下了山。

    李鱼这厢下了山,进到折梅城中,此时的折梅城已经颇见规模,有个城的样子了,不过许多普通百姓并不认得城主的模样,这倒使他少了许多麻烦。李鱼带了人,急匆匆向那唯一的城门走去,刚刚出了城门不远,就见前方道上一行车马,李鱼一下子勒住了缰绳。

    这一行车马逶迤里许,都看不到尾,队伍没打旗号,但是……八个壮硕的女金刚护行,这不是第五凌若还能是谁?

    “凌若!”

    李鱼激动地唤了一声,马上扳鞍下马,听到李鱼的呼唤,第一辆车子帘儿一掀,露出了第五凌若清丽娇美的容颜。想是这一路跋涉的原因,当初刚刚生产的丰腴劲儿消失了,她还是那副柔美如柳的姿态。

    “郎君!”

    小别重逢,第五凌若既欢喜又激动,原本的矜持全然不见了,直接从那车辕上一跃而下,李鱼抢上一步,一把将她接在怀里,原地转了两圈。

    “哈哈哈,我刚想你,你就到了。怎么走得这么急?二月份就启程的话,正常也该五月到,你这么快便到了,难不成是想我了?咱们的宝贝儿子呢,五个小家伙会爬会叫了吧?”

    李鱼揽着第五凌若的纤腰,先在她颊上亲吻了一下,拥着她便快步奔向第二辆轻车,一边迫不及待地说着,一边伸手去掀车帘儿。第五凌若还不曾来得及阻止,帘儿就被掀开了,李鱼一声怪叫,像被蛰了似的,猛地退了一大步,指着车厢,跟见了鬼似的道:“这……这这……她们……”

    车厢里,仿佛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对着一面镜子,因为镜子里还有一个她。两个她同时向李鱼招了招手:“嗨!李市长好。”

    “你……你们……”

    李鱼看看左边这个,再看看右边那个,脑袋跟拨浪鼓似的:“这……这是……她们怎么来了?”

    第五凌若叹道:“‘东篱下’只在常剑南手上安稳了十年,常剑南一去,便又恢复了那每一任首领都坐不足两年的习惯,她们两个呀,无家可归了……”

    车厢内,两张一模一样的俏美面孔同时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儿来,左边那个道:“我们无家可归了。”

    右边那个道:“你收不收留我们?”

    左边那个道:“你要不收,可是丧良心。”

    右边那个道:“丧良心是要天打雷劈的!”

    两位姑娘一唱一和,接得无比连贯,跟一个人说出来的似的。

    李鱼怒道:“是谁?是谁篡位?”

    第五凌若道:“陆希折,还有许多人,应该早与他做了同党。”

    左边那俏姑娘不屑地一撇嘴:“他还真当我们姐儿俩傻呢?其实我们早就看出他要图谋不轨了。只不过我们本来就不想干了,正好顺水推舟,要不整天介窝在楼上,都快被养成两只绿毛小乌龟……呜呜呜……”

    她还没说完,就被右边那姑娘捂住了嘴巴,瞪圆了一双杏眼:“你是不是傻?快闭嘴巴!”

    她捂住“镜子里的自已”的嘴巴,扭头向李鱼讨好地一笑:“你看,我们俩都无家可归了,你究竟管不管嘛?”

    李鱼一脸茫然地问道:“你……你是良辰,还是美景?”

    这时候,五个胖大婆子各自抱了一个小小子,也兴冲冲地从后车下来,赶到了李鱼的身边,李鱼一看就更加地晕了,五个一模一样、白白胖胖、梳着朝天髻的小家伙,个个都跟年画儿上抱鲤鱼的大胖小子似的,这……这谁是老大谁老二啊?

    采菊峰下,杨千叶和墨筱筱带了几个人匆匆下了山,刚刚翻身上马,正要往折梅城那边走,忽见远处一行人马行来,她们马上停住脚步,警惕地扭头望去。

    “千叶城主、筱筱姐姐!”

    其中一匹马上,有个俊俏男孩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杨千叶和墨筱筱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女扮男装的独孤小月。墨筱筱下意识地道:“哦!我……我正要和城主去折梅城一趟,小月姑娘,你这是……?”

    独孤小月飞快地瞟了一眼杨千叶,陡然想起那晚三人一同荒唐的一幕,两位姑娘都是俏脸儿一红。独孤小月回望了李环他们眼,脆声道:“那可巧了,我们也正是去折梅城的,咱们一起吧!”

    “好!”于是,杨千叶、独孤小月、墨筱筱等人便并作一路,往折梅城行去。折梅城外,李鱼正逐一换抱着五个儿子,喜得眉开眼笑。五个儿子的衣襟上都绣了号码“壹贰叁肆伍”,倒是不用担心分不出谁大谁小。

    至于良辰美景两位姑娘……,刚刚还一脸可怜相地乞求李鱼收留呢,忽然听说折梅城中的大商贸市场开张了,两位姑娘甩下李鱼就跑了,说是她们要在那儿盖一幢“东篱下”,真正的“东篱下”,要开张做酒楼生意的。

    算了,由得她们去吧,第五凌若已经见缝插针地跟他说了,这俩丫头本来就极端厌烦了掌持西市的职责,可以说陆希折的反叛是在她们两个的眼皮子底下,坐视发生的。

    经由褚大将军出面镇压,陆希折对传奇一般的李鱼又深怀忌惮,所以最终追杀只成了一场形式上的游戏。这两位姑娘不但全身而退,还卷走了大批细软说是将来做嫁妆。

    后边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护送队伍以及车马,就是这两位姑娘卷带的“细软”,虽然觉得这两位姑娘如此这般,未免太对不起常剑南临死之前的一番运筹的苦心,但是……父母眼中最好的,真未必是儿女想要追求的幸福。

    人家两位姑娘是财务完全自由的主儿,李鱼又能奈其何?这不正招商呢么,人家可算是折梅城的大金主儿啦!当然,一对双胞胎姊妹花的到来,会不会惹得千叶殿下打翻了醋坛子,也不是李鱼此时所能预料的了。真要是打翻了醋坛子,自以“开疆拓土”之功,挥汗如雨之劳、鞠躬尽瘁之心去化解便是了。

    反正,李鱼是个有办法的人!

第633章 大圆满

    永徽元年,开国郡公、特进光禄大夫、继嗣堂宗主李鱼,喜得一女。

    自从李家有了八个儿子,就好像是引鱼一引一窝子似的,李家的女人便争先恐后地生起了儿子。作作的第二胎,依旧是儿子,杨千叶和独孤小月,也相继生了儿子。

    到永徽元年的时候,二度怀胎的独孤小月和深深仍旧生下了儿子,十三罗汉啊,把个李鱼愁得,他倒不是担心李家养不起,而是这群孩子虽然有刚生的,可其他的都在陆续长大。

    这个年纪的孩子,那真是爬树摸鸟儿、捅窝掏雀蛋,整天淘气的无以复加的岁数,尤其是李伯皓、李仲轩两位深爱李公爷家小朋友们欢迎的不着调叔叔前来做客后,那更是淘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啊!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直不曾有孕,简直怀疑自已是不是身体有病,已经都死了心放弃了生儿育女打算的吉祥,居然有了身孕,整个公爷府都为之轰动了,她刚有孕三个月,潘氏娘子就安排了四个老妈子形影不离地侍候着。

    终于,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李鱼守在产房外,只想着听到母子平安的喜讯,至于生女儿么?呵呵,一定是这辈子功德修的不够啊,不想了,不想了,一想起来全是泪啊!

    然后,他就看见稳婆子跌跌撞撞地抢了出来,李鱼还当吉祥出了什么事,吓得脸都白了,却听那稳婆子喜极而泣地禀报:“公爷,是女孩儿,女孩儿啊!”

    李鱼一听都要疯了,原地转了三圈,不敢置信地吩咐:“再探!啊不,再去看个清楚,究竟男孩女孩!”

    最后,两个稳婆子一起跑出来,斩钉截铁地保证:“的的确确是个女孩儿!”李公爷兴奋得差点儿没一蹦窜到房上去。

    李家小公主的诞生,可一下子成了全家人的宝贝。不光是李鱼疼她,奶奶、爷爷疼她,娘亲姨娘们疼她,那十三个哥哥也是宠妹宠得不得了,从此他们打架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谁打赢了谁陪小妹玩。

    永徽五年,因为李鱼屡立战功,把基县经营成了塞上江南,可是又不好这么年轻就封国公甚而异姓王,于是便加恩于他的妻子,又赐下两个诰命,这两个诰命便落在了吉祥和作作身上。

    千叶是前朝公主,虽然不能公开这个身份,可也看不上本朝的一个诰命。至于独孤小月,那是独孤阀家的闺女,听说闺女私奔跟了李鱼,独孤阀主可是登门“大闹”过一场的。

    奈何这丫头是铁了心跟了李鱼,况且两个人当时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老独孤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他接受了,那独孤小月就仍然是独孤阀家的嫡系女儿,这世家女的身份比起诰命,那也是只高不低,不在乎这个。

    永徽五年秋天,李家小公主生日那天,听了一个神仙故事后,异想天开地想看大鸟在天上飞。宠女狂魔安能置之不理?于是费尽心机,造出了一台滑翔机,为了哄女儿开心,他也是真够拼了。

    “哇!哇!”

    李家小公主仰着头儿,站在悬崖边儿上,看着在天上翱翔的爹爹,喜得直拍巴掌。到底是女孩儿文静,她虽欢呼雀跃,也只是惊“哇”几声,她那些哥哥们可是大呼小叫,直吵着叫父亲赶紧下来,他们也想试试了。

    “哎哟!”李鱼正驾驶着滑翔机在天上翱翔,突然一阵骤风卷来,滑翔机一歪,直向崖壁上撞去。

    “坏了,?n瑟过劲儿!”

    眼看着滑翔机就要挂在悬崖上,吓得李家小公主惊呼一声,“哇”地一下哭了起来:“爹爹,爹爹,爹爹要死啦,我要爹爹!”

    李鱼的儿子们也是唬得小脸雪白,偏在这时,李鱼和那滑翔机,就在他们的眼前,突然地消失了!那天空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从来不曾有一个人驾驶着一架滑翔机出现在那里!

    ……

    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阳宫仙居殿,寝宫里面,八十二岁的则天大帝静静地躺在榻上,自从张柬之和崔玄晖等人拥着太子离去,她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她听到了张柬之在外堂喝令宫监交出玉玺和虎符的声音,也听见了甲胄的碰撞声,知道那是在她寝殿门口安排了侍卫,但她始终未发一言,事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呢?唯有等待。

    她紧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缓缓流出,她便艰难地转过身去,她不想让宫娥们看见她流泪的样子,实际上几名宫娥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为她们自己的命运提心吊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武则天的心中满是悲凉,这一刻来的太突然了,以致她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去反思自己的一生。江山社稷,皇帝的宝座,她用了数十年时间,杀戮了无数生命,殚精竭虑、穷尽心思,才建立了她的帝国。

    创业艰辛啊,毁灭却只需要一晚……

    “陛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武则天连忙拭去腮边的泪水,冷冷地道:“杨帆,你还有脸见朕?”

    虽然她已是一个老弱的妇人,但虎死不倒威。武则天凝视着面前雾一般的帷幔,喃喃地道:“朕这个皇帝,真的这么失败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念念不忘恢复李唐?”

    床侧,杨帆清咳一声,道:“陛下,不要伤心了。”

    “呵呵……”武则天冷笑,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她亲口所封的这位年轻的忠武将军,也是率领千骑营,毁了她的江山的少年将军,忠武啊,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说到底,人家忠的,仍然是李唐,无论她付出多少努力。

    武则天淡淡地道:“朕没有伤心,伤心有什么用?朕这一辈子都在斗,在家族,入宫后。当皇后、当太后、当皇帝……,无时无刻不在与人斗、与天斗,朕斗了一辈子,最后一仗,却输了,只是遗憾呐!”

    杨帆默默地看着她,一言未发。

    武则天轻轻吁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张柬之他们想要的,朕会给的!禅位是么?大家都能落得一个体面,呵呵……,朕明白,你去吧,告诉他们,这份诏书,朕会写的。”

    目的已达,杨帆只能喟然一叹,向武则天这位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最后行了一个臣子礼,缓缓地退了出去。

    武则天挣扎着站起来,摸到了放在床头的龙头杖,几个侍女见状,急忙抢上来要扶,武则天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们一眼,众宫娥急忙屈膝跪倒,再不敢抬头。

    武则天没要人扶,她独自拄着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寝宫,站在白玉石的扶栏内,眺望着那天下。

    一夜的兵变结束了,今天阳光很好,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人,在将要过完一生的时候,这一生的经历,似乎都会跃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一生的总结、也是生命结束之前的回照。

    她低下头,摸索着腕上的一串珠子,那串珠子并不算珍贵,却是她从小的随身之物,那上边还有她幼年时自已在上边刻下的名字“华姑”,歪歪扭扭的,充满了稚气。

    则天皇帝突然笑了,普天下所有女人没有经历过的一切,她都经历过了,但是迟暮之年,垂死之际,能够让她心中充满温暖的,却仍是那难忘的童年呐!

    从什么时候,她开始热衷于权力了?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无情地杀戮了?也许,是这无聊的宫廷、无情的深宫,磨灭了她最后一丝温情与灵性的时候吧。直到此刻,这个掌握过最高的权力,拥有过所有一切的老妇人,才忽然发现,她半生苦苦追求的一切,其实完全没有意义。

    如果,人能重活一回,该多好啊!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来了。

    她重又抬起头,看向那宫阙,看向那广场,一块块石头平整地堆砌出了庄严与华丽,却总是缺了那么点生动的意味。在她的幻像中,她仿佛又看到了童年,她看到了利州都督府后门外的那一片山坡,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金灿灿地随风翻涌……

    那难忘的童年呵,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好想回去,重活一遍,再不走这样的路,再不重复这样的活法……

    蓦然,武则天张大了眼睛,视线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怪异的东西,它像一只大鸟,但又不像活物,而在它下边,还悬吊着一个人,一个活人。那被“大鸟”抓着的人,连人带鸟,向她冲过来了……

    ……

    大家好,我叫李鱼,我现在很方。

    我陷入时空乱流了。我不该太宠女儿的,就说穷养儿,富养女吧,但我实在不该那么没原则,答应她学大鸟飞。

    在滑翔伞即将撞壁,摔我个粉身碎骨的时候,我不得不启用了宙轮,但它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高了。我一下子跑到了好几十年前,不不不,是好几十年后,我一下子到了神龙元年。

    万万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华姑,我依然那么年轻,而她却已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明明她该叫我“大鱼哥哥”来着。神奇的是,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我很感动。

    她说我是神仙,她说我果然是个神仙,她向我跪下,流着泪乞求我,求我改变她的人生。她说她不怕死,但她不想这么死。

    人之将死,总想在这世间留下些什么,正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可她,回想一生,竟想不到该在自已的碑上写下些什么。她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她求我,大家都知道,我心太软……

    所以,我决定回到她的童年,改变她的人生。她交给我一串腕珠,说拿着这个,就能让童年的她相信是晚年的她指点她重新走完一生。她还自信地说,以她的聪慧,即便是童年的她,一定也能理解此时的她。

    我心一软,就再次启动了宙轮。但它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高了,一下子就把我送去了贞观三年。我不太相信贞观三年,那时还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就能理解我说给她的话。

    但是,我错了,她只是看到了我的滑翔机,又看到了她自已刻了名字的腕珠,就立刻马上无条件地相信了我。这孩子的智商真的是超高的,iq值也许能有200+了?

    我本来是想告诉她重新选择一种人生就走来着,她当时正跟着母亲从长安远赴利州,去与调任利州任都督已四年不曾相聚的父亲汇合。她说不喜欢她的两个异母哥哥,他们老欺负她,她也不喜欢她的姐姐,因为她太蠢了。她还说,宫中选秀女,不是她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感觉我快被她说服了,所以我想趁着我还没被说服就赶紧走,结果小华姑居然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了我的腰带,跟着我一起破开了时空。

    我的时空控制能力明显是更强了,居然能带人了。但我一点都不高兴,从此世上将只有小华姑,没有武则天了,虽说她的传奇也不过持续了几十年,然后一切回归本原,并未改变什么,有没有她,这历史一样地发展,但我总觉得……太扯淡了。

    还有,我这一穿,又到了什么时候呢?这宙轮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高了,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是什么时候,我只感觉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这个宙轮实在是太扯淡了。

    我现在究竟在哪一年,我看到了一条大河,我……我的太阳!这是贞观十七年!

    ……

    “砰!”

    在李世民遇刺的蒲州黄河堤岸上,李鱼重重地仰摔在地上,脸上一个硕大的鞋印,上边还沾着些黄泥,就像是……屎。不过,李鱼摔倒的一刹那,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手中的宙轮,倒不至于让它摔飞出去。

    李鱼先前一拳打在自己鼻梁上,所以满眼的泪水,这时又挨了一脚,再重重一摔,视力更加模糊,所以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只大鸟状的东西从头顶飞过。

    空中的李鱼抓着控制杆儿,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曾经,他就躺在那儿,看着空中飞过的“怪鸟”,现在他则驾驶着怪鸟,看着地面上的自已,那种感觉好神奇……

    正在拼得你死我活的双方都停了手,他们都呆住了!

    天空中的李鱼无遐多想,眼见一个白裳如雪的俏丽女子正身陷重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她。滑翔机骤然多了一人,有些不承其重,歪歪斜斜地乱飞一阵,忽然一头扎向浩荡的大河。

    幸亏李鱼及时调整,终于让滑翔机险之又险地落到了黄河对岸。幸亏为了在空中翱翔,他不但蒙了面,还戴了护目镜,所以此时的杨千叶根本认不出他,要不然骤然发现另一个李鱼出现在这里,怕不吓疯了她。

    看着在他的经历中,已经成了他女人的杨千叶,此刻仍然在为复国而奋斗的样子,李鱼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对岸还有一个自已,天知道两个自已碰在同一个时空下会不会出乱子,他得赶紧离开。

    不过,离开之前……

    望着自已的女人,李鱼忽然想给她一个恶作剧。于是,他故意做出一副苍老的声音:“我自天上来!大势如江河,浩荡东去,唯有进,不可退,此为天道!你,不可能成功的!”

    杨千叶顿时脸色惨白,看到自已老婆被吓得不轻,李鱼有点心软,于是急忙又指点迷津:“回头吧,回头是岸!你的归宿,在那边!”李鱼把手向对岸一指,很无耻地指向了对岸的自已。

    “本仙人去也!”李鱼没给她多想的功夫,唯恐待久了露出破绽,他带着小华姑,举起滑翔机,向前一阵助跑,那怪鸟在杨千叶眼前盘旋了几匝,神奇地消失了。

    ……

    杨千叶仍然一直住在采菊峰上,只是常往折梅峰这边走动。有些习惯,是没办法一下子就改变的,她心底里还是习惯于恬淡、独处的,所以住宿仍在采菊峰,但是与婆婆和姊妹们不能疏远了,于是便常过来这边走动。

    反正打从那桥在两山之间搭好,往来不过一刻钟时间,对她来说轻而易举。这一天,杨千叶又从采菊峰过来,沿着那道吊桥堪堪走到尽头,就见李家的一众孩子们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脸的恐惧。

    杨千叶自已所生的儿子现在还小,才一岁多,刚刚会扶墙走路,因此由老妈子带着,倒不在现场。杨千叶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这副鬼样子,干什么呢?”

    孩子们本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杨千叶一问,孩子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李家大小姐哭天抹泪地指着那深涧道:“爹爹不见了,爹爹不见了!”

    杨千叶惊得花容失色,连忙跑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急声问道:“爹爹不见了?怎么不见了,乖囡囡不哭,快告诉姨娘。”

    李家大小姐指着深涧,哽咽地道:“爹爹他……咦?”

    李家大小姐一双萌萌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蓦然张得大大的,小嘴也惊讶地变成了o形,定定地看着杨千叶的后方。杨千叶蓦一回头,就见一只怪鸟翩跹而来,正向峰上降落。

    那怪鸟下边,挂着一个服饰奇怪的男人,还有一个小女娃儿。

    怪鸟顺利地降落在峰顶,李鱼向前冲出几步,兴奋地大叫:“回来啦,老子回来啦,真不容易啊,哈哈哈……”

    李鱼一把拉下面巾和护目罩,兴奋地转过身,就见杨千叶慢慢站了起来,一双丹凤眼也充满威胁地眯了起来:“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啊!你这个大骗子!”

    李鱼看到女儿正自一愕:“乖囡,你哭什么?啊?什么骗……不是我,不是……啊!”

    李鱼刚刚转过身,屁股上就挨了杨千叶重重一脚,啊地一声向前飞去。

    刚刚站稳的小华姑很冷静地往地上一蹲,李鱼就从她头上飞了过去,“啪叽”一下,糊到了石壁上。

    (完)

    ps:全文结束了,休息一阵,再准备新书,大家江湖再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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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介绍:
阴差阳错,误入大唐。这里有丰神如玉的李淳风,这里有腹黑闷骚的袁天罡。这里有婉媚无双的小高阳,这里有豆蔻十三的武媚娘。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一恩一仇、一情一梦、一信一诺间,如何嬉闹贞观,玩转大唐!逍遥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