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最后的战役37
稳住了这一波攻击之后，坤休和苍妄就再一次陷入了僵持的状态。
就见殁天杵的杵尖死死的顶在九九盘根大阵的中央，看势头是想一举刺穿整个大阵。然而坤休也在这一刻将法力催动到了极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苍妄如愿破了他的阵法。
两股庞大的力量相互进攻又相互抵抗，一浪又一浪猛烈的法力光波自阵中激荡而出，一时间整个修罗皇城仿佛变成了一座鬼城，天空中黑云翻涌，四下里阴风阵阵。
但凡被法力光波所波及的地方，亭台楼阁尽数倒塌，花草树木也全都失去生机，若非还能看见那八根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擎天大柱”，这个地方俨然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修罗炼狱。
如此这般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呼啸的狂风中传来了“嗤拉嗤拉”布帛撕裂的声音，于此同时还有低低的金属撞击的嗡鸣之声与那布帛撕裂的声音相和。
布帛被撕裂的声音自然是从坤休的夺魂幡上面发出来的，如此猛烈的法力交战，若非有坤休的力量加持着，那夺魂幡早就已经化作灰烬了。
如今发出“嗤拉嗤拉”的声音，便是意味着这邪物终于要支撑不住，到了崩溃的边沿。
若是夺魂幡被毁，那就意味着坤休失去了能够替他和他的影子抵命的最大倚仗，苍妄只要拼着一股劲继续这样猛烈的进攻，坤休和他的众多影子们便能够被苍妄一举消灭，断了这魔头续命的可能。
然而事实上眼下却并没有人因为那夺魂幡即将毁灭而感到高兴，因为大家都发现了，那金属的嗡鸣之声是从苍妄的殁天杵之中传出来的。
由于殁天杵整个都被金色的符文所缠绕，所以众人只能看见那一道金色的亮光在轻轻的颤动着。
可若是透过那金色的符文看清楚殁天杵此时的状态便会发现，有一道道微不可查的裂纹已经遍布在殁天杵的表面，这柄追随了苍妄数万年的法器如今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甚至一不小心，它有可能先一步于夺魂幡而崩溃。
天空中的苍妄仍然在不断吸收着来自于四面八方的魔气，他的神情依旧冷酷**，但是他的心却在暗暗的叹息着。
没有了器灵的殁天杵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无论模样再怎么完美，终究还是一件死物。
既是死物，那便注定了它达不到苍妄倾注在它身上的期望，去不到苍妄想要它去到的地方。
殁天杵的异状除了苍妄之外就要属那个正在与他交战的魔尊坤休感受得最为明显了，法器显露出这般即将破溃的败象，要么就是法器的主人实力正在疾速的耗损，要么就是这法器本身出了很大的问题。
坤休目前还拿不准苍妄的实力究竟耗损了多少，但是依他猜测，对方这般疯狂的利用魔气来补给耗损的力量，不过就是饮鸩止渴的举动罢了。
但是坤休知道，在面对这个男子的时候，不能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毕竟对方现在的实力着实强悍，从他几次吸收和利用魔气的情况来看，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很难因为魔气而遭受反噬。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尽快摧毁殁天杵，让这个男子失去一份倚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坤休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他总觉得苍妄利用殁天杵作为破除九九盘根大阵的关键所在，一定是另有目的的，虽然不太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这法器一旦破阵，似乎就会与那位于八方的八块洛书残片形成什么共鸣。
心中既然出现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担忧，坤休就一定要解决掉这个隐患，他实在是不想再一次因为阵道的差距而在这个男子手上吃亏了。更何况他们如今是在搏命，失败就意味着被抹杀。
于是这个时候，坤休毫不犹豫的再一次使唤起乔三娘来，就听他沉声喝道：“我儿还在犹豫什么？快快将这殁天杵摧毁，只要毁了它，此战为父必胜！”
乔三娘被苍妄的力量弹回去之后便一直不敢轻举妄动，那一击她被吸走了不少法力，不过还好她的魂魄之中本来就蕴含了太多无法被她原本的肉身所承受的力量，所以被这么一吸，反倒是因祸得福，使得她体内的力量和赤刹的肉身更加契合了。
但是苍妄与坤休之间那几乎能够毁天灭地的法力碰撞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威胁感，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没有得到坤休的指令之前，她才不会傻乎乎的上前去送死。
远远的观察着战局，夺魂幡和殁天杵出现的异状乔三娘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心中有些惊喜，正思量着是不是该抓住这个机会主动上前助坤休一臂之力，坤休就对她下达了命令。
得到了坤休的指示，乔三娘哪里还会再犹豫，周身暗红色的光芒骤然暴起，身形一晃就出现在了坤休本体的身边。
虽然殁天杵位于大阵的阵中，离乔三娘依旧还有些遥远，但是这般的距离已经足够她将这柄法器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就见那法器不断的在颤动，嗡鸣之声也越来越响亮，似乎再要不了多久，就能听见它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炸裂成无数的碎片。
乔三娘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足尖在虚空中一点，身体便轻飘飘的飞到了距离殁天杵约莫一丈远的地方。
之所以没有立刻靠近，主要是缠绕在殁天杵杵身的金色符文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那些符文皆是来自洛书残片，在苍妄所布置的阵法的牵引之下，散发着一种能够清洗世间一切污秽与邪祟的力量。
乔三娘如今是个刚夺过舍的魔，一身的罪孽和污秽比起寻常的魔众还要深重，于是面对那璀璨的金光，乔三娘隐隐的觉得自己的心头有些发虚。
“情况很不妙，若是那个乔三娘对修罗王的法器使出全力一击，修罗王此阵便会立刻被破。”风湮神色凝重的望着天空，心中尽是担忧。
听得风湮如此说，青辞急急说道：“那我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一同上前阻止她啊！”
风湮蹙眉摇了摇头，“没用的，问题的关键并不是有没有人对那法器施加什么外力，而是因为那法器本身就不足以承受这般沉重的力量。”
“是因为器灵的缘故吗？”空离问道。
风湮叹了口气，“没错，就是因为器灵。虽然我不知道各中缘由，但是修罗王的法器没有器灵，那简直就是比凤凰失去涅重生的能力还要糟糕的事情。”
女子正凝思着能不能有什么解决问题的良策，忽然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她的心中传来，她十分骇然的发现，自己竟然在心间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叹息声。
“哎，莫非这便是天意不可违吗？缺失的那一块洛书残片果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弥补的。只可惜我不能化作器灵投入殁天杵当中，这一战……终究还是要败了。”
男子的叹息很轻，很缥缈，仿佛来自仙雾缭绕的幽谷之中，可是风湮却是听了个真切那声音是属于苍妄的。
在听见这一声叹息的时候，风湮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同伴，想试图从他们的脸上看见一些忧虑之外的神色。
结果，这一看之下她便知晓了，方才苍妄的叹息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略一思索苍妄话中的内容，风湮便将为何只有自己能听见而别人听不见苍妄心声的问题给抛在脑后了。
男子方才说，缺失的那一块洛书残片果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弥补的，这么看来，苍妄布下万法金刚伏魔阵其实并没有万全的把握，而那一份不确定性，正是源于洛书残片遗失了一块。
少了一块上古至宝，必然需要有什么东西来填补……
风湮心中暗暗念叨着，目光有一次看向空中那摇摇欲坠的殁天杵。
一道灵光闪过，风湮骤然瞪大了眼睛，原来那个男子是想将殁天杵作为阵心，用以填补第九块洛书残片的空缺。
可是坤休的实力太强，在两阵相抗衡的情况下，没有了器灵的殁天杵显然是不可避免的显露出颓势，难怪苍妄会感慨自己无法化作器灵投入殁天杵之中。
要知道，这个阵法看似简洁，但是其中蕴含的力量之强乃是风湮生平仅见，若是苍妄自己化作器灵用以固守此阵，那么这天地间便无人可以操纵这个阵法，如此一来，苍妄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可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去哪里给殁天杵寻找一个器灵呢？
“宓翎，你方才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空离的一声轻唤。
风湮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失神到将自己心中所想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了。她微微蹙了蹙眉，索性说道：“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器灵。”
“器灵？可是夙幽……已经死了啊。”蒙羽满面愁容的说道。
第九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战役38
“夙幽？”风湮不解的反问了一句，她对这个名字十分的陌生。
蒙羽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个红色的身影，秀丽的面容之上流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夙幽便是王上殁天杵中的器灵，数百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冲破了殁天杵中的封印，之后便一直留在赤刹的身边。
“说来也是讽刺，赤刹一心妄图占有王上所有的感情，为了达到目的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王上却从来没拿正眼瞧过她。结果偏偏王上法器的器灵却与王上不是一条心，心甘情愿的被赤刹奴役、利用，最后更是死在了她的手里。”
风湮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也顺着蒙羽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天空中那个红衣女子。
那个女子的三魂七魄都已经被吞噬了，她在这天地间唯一留下的痕迹便是她那一副美艳绝伦的皮囊，便是风湮这般清冷平和的心性，也不由得想要由衷的赞叹一声，这副皮囊的确有颠倒众生的资本。
微微叹了口气，风湮淡淡说道：“这大概便是一报还一报吧，修罗王对赤刹不屑一顾，于是他的法器的器灵便代替他偿还了一世的情债。爱一个人本没有错，她的错，只在于她以爱的名义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风湮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她的脑海里分明没有与任何情爱有关的记忆，却为何会在此时发出这么一番感慨？
然而还不等身边几人因为她这一番话而对赤刹和夙幽之间的纠葛感到唏嘘，天空中夺舍了赤刹肉身的乔三娘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之中满是张狂与怨毒。
“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苍无念，你是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被一个自己当初瞧不上眼的凡人女子给左右命运的一天？呵，我若是早知道你和画倾城会成为我与他之间的阻碍，当年在邵扬镇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该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乔三娘脸上带着妩媚的笑，一双桃花媚眼之中却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苍无念？画倾城？她在说些什么？”风湮眉头紧蹙，十分不解的问道。
然而身边的几人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并没有答话。
而高空之中那个周身被漩涡所环绕的男子却是冷冷睨了乔三娘一眼，口中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不可理喻。”
“你说我不可理喻？”乔三娘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面色骤然冷厉下来，厉声喝道：“我会变得不可理喻，还不都是你们逼的？当年若不是你和你的母亲执意寻找那所谓的画族，他的族人就不会被灭，他更不会因此爽约于我，让我在生辰之日苦等了他一整天。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便是在那一日，我的生辰成了他族人的忌日。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敢奢望他能在我生辰之日陪我一同庆贺，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中有多么的苦闷？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我的心很小，我想要的东西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都向着云蕊，向着那个已经在棺材里躺了一千多年的活死人！
“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的过去，却一个个的都在为她的遭遇而报以同情。为什么？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们的身边，你们却看不到？你们有没有人同情过我呢？当年明明是云蕊背叛了他，嫁给了别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想做的却是将她救活，然后让他们重新在一起？”
“不可理喻的明明就是你们！你们宁愿去相信一个背叛者，也不愿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又为这份感情付出了多少。你们该死，你们通通都该死！”
乔三娘话到最后，双眸之中已经燃起了赤红的火焰，周身暗红色的光芒骤然暴起，红衣飒飒，如一个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灵一般充满了嗜血的气息。
苍妄本以为这个女子已经完全失了心智为心魔所控，可是没有想到，她心中的怨念竟然如此之深重，即便是夺舍重生，依旧还是对当年之事念念不忘。
看着女子这副可怖的模样，苍妄心中虽说不上同情，但是也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
他想起了当年初见画倾城时的情形，想了前世今生他最弱小也过得最充实的那一段时光。纵然他已经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千年前的风湮一手种下的因而产生的果，但是那些切实发生过的事情，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当做漫长生命之中的一处见过就忘的风景。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在心中做出了一个无谓的假设，倘若他不是苍妄，他仅仅只是那个失去了觉魂的苍无念，而画倾城也不是风湮，只是画族之中被族人们寄予厚望的那个既定画魂。这样的他们相遇，一路走到最后，他的觉魂终究没有被重塑，那么画倾城会不会因为付出的感情一直得不到回应，也变得如同乔三娘这般因爱生恨，堕入心魔？
思及此，苍妄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地面上那个周身散发着清冷气息的女子，心中不由自嘲一笑：这天底下哪来这么多的如果？即便她只是画儿，她也不会自甘堕落的。
至于乔三娘，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她的执念太重，以区区凡人之身介入了她所不能沾染的业力之中，也许从遇见了洛凡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最终要用自己的一切来洗刷她承担不起的业力。
奈何这世间不是每个生灵的魂魄都如黎姬那般纯净无垢，便是花无殇那般淡然的天性也是极其少有的，所以乔三娘会堕入自己的心魔恶念之中，其实也不是一件很难理解和接受的事情。
然而苍妄是这么想的，但是洛凡却不是。当他听见那个女子状若疯狂的嘶吼的时候，他便感觉女子的每一个字都如鞭子一般一下一下狠狠的抽打在他的心上，他觉得自己才是将乔三娘推入魔族深渊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直到方才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未在意过那个女子的生辰。
当年他因为画族被灭而爽约的这件事，两人再遇之时只是一笔带过，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可不成想，这个女子竟会如此耿耿于怀。
这么想来，过去的那十几年乔三娘一定都过得很痛苦吧。在斩魔宗的时候他们虽然朝夕相处，但是每逢她生辰的那一日，洛凡都没有出现过，他要么是独自守在宗内的石室之中悼念逝去的族人，要么就是外出斩杀邪祟。
总之，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那一日避开了乔三娘，生怕自己的悲痛与对方的喜悦冲撞在一起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谁知就这么一件不存在对错的事情，却像是一颗毒瘤一般扎根在乔三娘的心中，伴随着后来所有的积怨一点点的化脓、溃烂，最终成就了她的心魔。
“三娘，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若是有什么怨气，都撒在我身上便是，千万……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洛凡缓缓的站起身来，高高扬起头，对着天空中那个红色的身影诚恳的劝慰着。
谁知洛凡不说话还好，他一发出声音来，就像是给燃烧着的火焰上浇了一桶油，使得乔三娘周身的戾气愈发不可收拾了。
就见那女子猛的将那几乎能喷出火星子的双眸瞪向了他，口中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与我说教？洛凡，当初那个乔三娘已经死了，她当年爱你爱得有多卑微，如今我恨你就恨得有多深刻！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会把你变得像夙幽那样，变成我身边的一条狗，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供我一人玩乐！”
说罢，乔三娘就高高扬起手掌，一团闪烁着红光的黑气迅速自她掌中凝聚，很显然，她是要对殁天杵出手了。
“三娘，不要！”洛凡大惊，周身白光涌动，足尖一点地面就准备跃至天空。
不过他才刚有所动作，左右胳膊就分别被两只手狠狠拽住了他，其中一个是青辞，而另一个则是空离。
“不要冲动，你不是她的对手！”空离沉声说了一句。
洛凡没有心思回话，一心只想挣脱，然而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乔三娘手中的法力光团就已经朝着殁天杵轰了过去。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传来，殁天杵因为这一击更加猛烈的颤动了起来，那缠绕在它周身的金色符文却是如一个金钟罩一般死死的将整个法器笼罩在其中，一边高速旋转着，一边抵挡着乔三娘那一击的杀气。
身处在乔三娘上空的苍妄狠狠的皱了皱眉，虽说女子这一击对他是不可能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他的殁天杵却是真的到了崩溃的边沿了。
第九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战役39
心中一阵火起，这一刻苍妄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在自己对这个女子产生怀疑的时候就将其斩杀，反倒是留她一条性命到了这种时候来给自己添这一笔**烦。
“不知悔改，死不足惜！”苍妄低喝了一声，抬手便将一道法力注入殁天杵之中。
法力一经注入，殁天杵周遭便骤然爆发出耀目的金光，无数金色的符文如一柄柄飞刀一般，“嗖嗖嗖”的冲着乔三娘激射而出。
乔三娘见状面色一沉，急忙筑起法力光罩，抬手想要抵挡。
然而那些符文速度太快力量太强，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乔三娘周身的光罩就冒出了丝丝烟雾，这样下去不出一会儿，她就要抵挡不住了。
所谓趁她病要她命，苍妄微微眯起眼来，这一次是直接挥出一道法力打了乔三娘的身上，就听“啊”的一声惨叫，乔三娘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从高空之中轰然坠地。
“噗”的一声，一大口黑血自她的口中喷吐而出，即便是赤刹的肉身比她的肉身要强悍太多，受到苍妄的一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本以为乔三娘会怨毒的再放些狠话，谁知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却是痴痴的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苍无念，你就是变成了苍妄又怎么样？你的阵心就要崩溃了，而你最需要的东西却在我的手上。啊哈哈哈……我倒是要看看，少了一块洛书残片，你要如何才能成事！”
洛书残片？
一听见这四个字，众人的神色都变得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乔三娘之后，果然见到她的手里正缓缓的漂浮着一块青黑色的残片，那不是洛书残片还能是什么？
只有坤休在一瞬的怔愣之后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神情，哈哈笑道：“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苍妄，本尊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拿什么与本尊斗？”
空离紧蹙着眉头，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愧色，自责道：“此事都怨我，那日若不是我心绪太过起伏，让乔三娘钻了空子从我手里拿走了这块残片，此时此刻苍妄也不必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只是……我的确也没想到，这块洛书残片会成为今日一战的关键所在。”
莫要说是空离，任谁也想不到苍妄与坤休这一战到了如今这个紧要的关头，会让一块洛书残片成为了决胜的关键。
苍妄的本意在于结成万法金刚伏魔阵，从而将坤休绞杀于大阵之中，然后再以此阵布下新的结界，重新将整个魔界镇压。
虽说仅凭他一己之力，想要布置出堪比上古诸神合力共造的结界是有些天方夜谭，但是他如今的身体里拥有的并不仅仅只有他自身原本的力量，历代修罗王的巅峰实力都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再加上他的万法之身还能够吸收其他力量纳为己用，布下一个新的结界暂且将魔界与三界隔绝还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万法金刚伏魔阵必须要结成，坤休也是一定要被消灭的。只要坤休一死，魔界剩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便不足为惧了，至少在未来的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之内，魔族都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坤休，那么即便苍妄今日布下的结界威力有所欠缺，也足够他们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之中慢慢去弥补。
天空中，苍妄在看见丢失的那一块洛书残片如今出现乔三娘的手里时，冷峻的面容终于是微微有了些变化，他不是不想出手去夺取那块残片，而是他办不到。
殁天杵因为乔三娘方才那一击而产生了巨大的动荡，若是他在这时候撤回自己的法力，殁天杵便会霎时间崩裂成碎片。
就眼下的情势而言，他的万法金刚伏魔阵想发挥出预期的威力只有三种方法，其一便是得到乔三娘手里的那块洛书残片，用它来替代殁天杵的位置，履行它本来在这个阵法之中该尽的职责，可惜这条路显然行不通。
其二就是能够得到一个器灵，重新赋予殁天杵生机，这么一来殁天杵同样可以发挥出一个阵心该有的威力，尽管相较于洛书残片这样的上古至宝而言力量会有所减弱，但是解决掉坤休应该也是足够了。
至于其三，便与使用一个拥有器灵的殁天杵的意义相同，那便是用一个兼具力量与灵性，并且足够坚固的宝物来顶替阵心的位置，以此维持阵法的正常运行和发挥出阵法该有的力量。
然而这样的宝贝世间本就不多见，偶有得见的大都只是历时久远具备了极高的灵性，但是却并不坚固，这样的宝贝扔进万法金刚伏魔阵的阵心当中，估计不出一时半刻就会化为灰烬，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更何况，他们在场所有人的手里都并不具备除了洛书残片之外，比殁天杵更加珍贵的宝贝。
局面一下子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似乎所有有利的条件都是倾向于魔族的，对于苍妄来说，没有趁手的宝物用以布阵，当真是让他万分无奈，这种有劲却使不上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他现在只能在心中盘算着，待到他的殁天杵最终崩溃之时，他该如何好好利用其爆裂的威能去给坤休造成最大的伤害。只有这样，他或许还能想想办法继续跟对方耗下去。
是的，只能是耗下去，一直耗到他们两个当中有一个先撑不住而露出颓势，然后被另一方借机抹杀。
地面的几人面对空离的自责也只能摇头暗叹造化弄人，这事说到底也怪不得他。大家担忧的抬头望向高空之上的苍妄，与那个男子相比，他们在看见遗失的那一块洛书残片落在了乔三娘的手中之后却是谁也没有动过去要去争夺的心思。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乔三娘已经不是过去的乔三娘了，即便她受了伤，在场的几人当中也没有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从那个女子的手中将洛书残片完好的给抢夺回来。
以她现在的实力，若是发现有人想与她拼个鱼死网破的来抢夺洛书残片，她完全有能力直接将洛书残片给毁了，如此一来，这块残片就跟没出现过是一样的，对苍妄起不到丝毫的帮助。
殁天杵的嗡鸣之声愈发的急促和低沉，一声一声擂动众人的心弦，让他们皆是为了三界最终的命运而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就在缠绕于杵身之上的金色符文开始有了不受掌控想要四散开来的趋势之时，几人忽然感觉到一阵刺目的蓝光自他们的身边迸发出来。
齐齐扭头看去，几人皆是一愣，只见青辞周身蓝光流转，身形在蓝光的流转之下隐隐的在晃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的想要从他的身体之中挣脱出来。
空离见状大惊，立刻出声喝道：“青辞，你这是做什么！快停下！”
深蓝的幽光如海水一般自他的双眸中溢出，他没有理会空离的惊怒，而是抬起头来看向高空之中的苍妄，以及那柄即将崩溃的法器。
“翎儿姐姐不是说了，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器灵。我这条命本来在历经角龙之劫的时候就已经该殒落了，如今能以此残躯为这三界做点事情，我死而无憾。”青辞幽幽的开口说着，神情看起来却有些木讷。
这下子大家都反应过来了，那个奋力想要从他身体里挣脱出来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魂魄，他是想将自己的魂魄从肉身之中抽离出来，然后融入殁天杵之中，成为那柄法器的新器灵。
“不可！”
急切的吼声自几人口中不约而同的呼喝出来，而其中有一个声音却是让青辞木讷的面容微微产生了一丝异样的神色因为那个声音，来自安如月。
自打两人在此处不期而遇，安如月一共也就对他说过一句话，而且态度冷冰冰的，像是要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青辞知道，自己恐怕很难求得这个女子的原谅，又或者说，他也不敢奢望对方能够原谅自己。
如今他下定决心了却自己的性命，化身器灵助苍妄消灭坤休拯救三界，却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瞧见了那个女子的真心。
原来，你还是在意我的。只是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你而去了。我果然是个混账，既不是个好夫君，也不会是个好父亲。
这一刻，青辞的心中五味杂陈，女子对他的关切本该让他欣喜若狂，可是这种时候他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因为他终究还是要当着她的面永远的离开她，而这个女子的心里，却仍然还在关心着他，这正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安如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当时正值二人浓情蜜意之时，安如月却是患得患失的说，若有朝一日让他在风湮、苍妄和她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他一定会毅然决然的选择风湮和苍妄，而不会选择她。
第九百六十七章 永远不会原谅你
当时青辞觉得安如月的想法有些可笑，他们本来就在同一条船上，他们是相互关爱、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的伙伴，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敌人，这样的他们，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只有在分道扬镳之时才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安如月当初所担忧的，竟是在今时今日成为了事实。那个女子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她一早就看得明白，当天地大道和儿女私情二者不可兼得时，青辞的第一选择永远是前者。
不是说安如月在他心中的地位不重要，而是因为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不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那便会有更多的生灵无辜枉死。
青辞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只不过他的那句“死而无憾”却是说得十分违心，他怎么可能真的没有遗憾，他还想永生永世的守着安如月，哪怕这个女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他还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这世上，给予那个孩子自己从前一直不曾体会过的父爱。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确切的说，是眼前的局势不可能多给谁一分一毫的时间。既然灾难之中注定是要有人牺牲的，那他便索性割舍掉心中所有的牵绊，让自己成为这场天地浩劫之中的最后一个牺牲者。
三魂七魄挣扎得愈发激烈，青辞的身形和面容看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脸上的神色在听见安如月的声音时闪过一丝异样之后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木讷的模样，显然，他去意已决。
虽说这世上谁也救不了一个心存死志的人，但是眼见着自己的至亲至爱施展术法在自己的面前神魂离体奔赴那没有轮回的未知之境，任谁都会奋不顾身的想要冲上前去拉上一把，哪怕是以自己的命换对方的命。
是以，自始至终都未曾对青辞忘情的安如月此时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甚至都没有仔细去思考青辞之前所说的“角龙之劫”的问题，更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个能要命的“角龙之劫”才是导致青辞狠心将她推开的根源所在。
她只知道，她依然深爱这个男子，她见不得他死，这一点，与这个男子如何对她无关。
“青辞，不要……”安如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感觉自己的眼眶酸涩得厉害。
在这种生死关头，她心中对这个男子所有的怨与恨都被她尽数抛在了脑后，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所有的情绪都被恐惧所占据，那是一种极度害怕失去而无法抑制的极度的恐慌。
然而，就在安如月一个健步冲到了青辞的身边，准备出手阻止他神魂离体的举动之时，有一个身影却是比她速度更快，直接绕到了青辞的身后，抬手便挥向青辞的脖颈之处，直接一掌将男子给劈晕了过去。
青辞只极不情愿的发出一声闷哼，随后周身蓝光霎时敛去，两眼一闭，整个身子软软的倒在了身后那人的怀里。
安如月朝着青辞伸出去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有些错愕的愣在了原地，而下一刻，青辞的身体就被那人一把推了过来，与此同时就听那人淡淡说道：“要化身器灵，怎么也轮不着一条青龙。如月，其实你们心中都还有彼此，听我一句劝，珍惜眼前人吧。”
安如月有些手忙脚乱的伸手接住了被推向自己的青辞，随后面色一变，愕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
安如月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空离也惊愕出声：“洛凡，你要做什么！”
没错，那个忽然出手将青辞给劈晕的人正是洛凡。
其实当他亲眼看见迷失了本心的乔三娘将赤刹给夺舍了的时候，他的心境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动荡，要说他对这个与自己曾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没有丝毫的感情，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种感情不够纯粹，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并且与男女之爱并无什么瓜葛，所以洛凡才会愈发的愧疚自责。
而眼下，乔三娘因为堕入魔道而与他们走上了对立面，她手里明明握着能够助苍妄平定浩劫拯救三界的法宝，可是她却是以此为要挟，不愿意将它交出来，硬生生把三界的活路给堵死。
于是，洛凡很自然的将那个女子的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无力救赎一个已经堕入魔道迷失本心的魔女，所以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替那个女子赎罪。
在洛河宫中接受了两万多年灵气的熏陶与福泽的沐浴，机缘巧合之下，洛凡得以从画中走出，成为了一个器灵般的存在。纵然他的法力并不异常强悍，但是因为他来历特殊，所以他的神魂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器灵，除了夙幽之外，最能与殁天杵完美契合的便是他了。
轻轻的笑了笑，大约是怕有人也用他对付青辞的那一手来阻止他的行动，于是洛凡周身白光一闪，瞬息间飞跃至半空。
他俯下头来看了看地面上的几位伙伴，轻声说道：“我本是个由精妙神通绘制于画中之人，得了莫大的机缘才有机会来到这世上走这么一遭，如今，也是时候该履行我存在于世的职责了。”
“你……可是，你这一去，恐怕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缘能够回来了！”空离蹙眉喝道，心中波澜起伏。
洛凡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空离神君怎么也糊涂了，我本就不入轮回，此生注定也无法位列仙班，这样的我，原本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与其惶惶不可终日的活着，最终毫无意义的消散在天地之间，倒还不如为这三界做些事情。”
空离闻言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狠狠的握紧自己的拳头，内心之中满是挣扎。
从最现实的角度上来说，洛凡的选择是最为明智的，他本就是个器灵，只有今生没有来世，能形成灵智修炼出肉身来到这世间走上一遭，便是沾染了莫大的福泽了。
如今浩劫当头，苍妄的阵法因为少了一样重要的宝物而岌岌可危，那个男子为了对抗魔尊还在苦苦的支撑着，他们在这个局中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洛凡心中虽然算不得是了无牵挂，但是他心爱的女子和他的孩子已经沉睡了千年了，若没有人为他们牺牲，他们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丝毫重新苏醒过来的可能。洛凡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更不可能让青辞去化身为殁天杵的器灵。
且不是说青辞的神魂究竟合适不合适，就单单凭借青辞还可以拥有获得轮回的机会，他心爱的女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还在等待着他，洛凡就决不能让妻离子散这样的悲剧在青辞和安如月身上上演。
是以，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洛凡都与青辞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他们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性命，斩断与妻儿的一切留恋，只为了尽自己所能帮助苍妄还三界一片安宁。
可正是因为这就是现实，极其残酷的现实，所以空离几人才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涉及天地大道，那么洛凡的牺牲是价值最高的，效果也是最为显著的，所以从这个层面考虑，几人不知该如何继续说出劝阻的话来；但若是论及私交，谁也不希望洛凡就这么离去，大家一路走来，早已将彼此当做知己至亲，所以当洛凡做出这样的抉择，他们却也无法为了三界而说出感激的话。
然而，几个同伴陷入了矛盾挣扎的沉默和悲痛之中，远处却是有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并且代替他们几个咆哮了起来。
“洛凡！你的命是我的，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你休想就这样一死了之！”乔三娘周身戾气暴起，对着半空中的洛凡怒声喝道。
洛凡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扭头看向远处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女子，心中不禁一阵怅然，“三娘，我欠你的，这辈子注定是还不清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眼见着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真的很为你感到心痛。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那一年那一日，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的无忧酒肆门口，这样，你就依然可以继续当你的老板娘，你还会是那个充满江湖豪情的率性女子，而不会……”
“够了！”洛凡的话还没有说完，乔三娘便厉声打断了他，随后发了疯一般的嘶吼起来：“洛凡，你给我闭嘴，你给我闭嘴！事到如今你才终于说了实话，你竟然认为自己与我的相识是个错误。你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也不愿说出一句哪怕是善意欺骗的谎言。
“为什么你不说一切从头来过，你愿意早一点认识我，然后便可以先一步爱上我？说到底，你依旧看不起我，你从来都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凭什么，凭什么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在你的眼里却仿佛都是天理不容的？洛凡，你这个负心汉，你这个畜生！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第九百六十八章 洛凡的道
洛凡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乔三娘的目光变得很是温柔，轻声道：“骂吧，若是这样能让你的怨气得以发泄的话。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于你而言，我就是个负心汉，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但却拿走了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此生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唯独对你，我亏欠了太多太多。可是……除了抱歉，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没有办法弥补你什么。”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乔三娘眼中泪珠滚滚而下，然而口中却是发出了状若疯狂的笑声，“说到底，是你不想负责任，你若真的有心想要补偿我，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说到这里，乔三娘一扬手狠狠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表情一下子变得森冷而阴鹜，就听她咬牙切齿的接着说道：“洛凡，你的确是该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但是，你的命只能由我掌控，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今日你若敢化身器灵，我会……让你后悔的！”
乔三娘在说到“让你后悔”这四个字的时候，语调极其诡异，几乎就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半空中的洛凡和地面上的几个同伴都不由得打了哆嗦，心中立刻涌上不详的预感。
“三娘，你……到底想做什么？”洛凡蹙起眉头，谨慎的问道。
“呵，做什么？”乔三娘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幽幽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不是吗？”
说罢，就见乔三娘抬手一挥，虚空之中立刻出现了一面光幕，光幕之中所呈现的画面赫然是一口散发着莹莹白光的棺材。
“冰晶玉棺？”洛凡下意识的惊呼出声，面色焦急的问道：“三娘，你将他们母子两个藏在哪里了？”
乔三娘恶狠狠的瞪了洛凡一眼，冷冷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敢在我的面前表露出对他们这般的关心，我看，你是嫌他们的命太长了。”
洛凡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心思你其实一直都很清楚，我若是在知晓你会对他们不利的情况下刻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想来你也不会相信的。可是三娘，他们不过是两个沉睡了千年的活死人，你将对我的恨迁怒到他们身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乔三娘挑了挑眉，那张属于赤刹的妖冶面容之上一下子流露出了极其妩媚而又冷艳的风情，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轻声道：“意义？意义自然是让你痛苦啊。你说，我若是将你心爱的女子体内剩下的魂魄一个一个的抽离出来，然后炼制成怨魂，让她永生永世都跟我一样活在痛苦之中，这样，我是不是就不显得那么孤单了？”
听得乔三娘说要将云蕊体内剩下的魂魄抽离出来炼制成怨魂，洛凡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的确是狠狠的抽了抽。
他原本以为乔三娘不过也就是想拿云蕊和凡儿的性命来要挟他，而他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煎熬和等待之后也已经决定要彻底放下他们母子了。有很多时候，很多不必要的痛苦都是由活着的人自己造成的，因为他们的不舍，也因为他们无法征求失去了意识的至亲的意愿，所以才这样彼此煎熬着。
洛凡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这么多年的痛苦，都是源于他和古问天对那对母子的不舍。其实对于云蕊母子来说，与其这样吊着一口气不死不活的躺在棺材里，倒不如干脆利落的死去，或许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然而，夺舍了赤刹肉身的乔三娘似乎也同时继承了赤刹的狠辣，她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洛凡，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那就是神魂永远不得超度，既不能轮回，也不能消散，只能永生永世在痛苦之中沉沦。
对此，洛凡是真的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残忍而恐怖的画面。
但也正是因为乔三娘的这番话，洛凡终于是彻底的死了心，他知道，这个女子已经无药可救了。就算心中对她有抹不去的愧疚，但若是此战能够取胜，他希望这个女子能够永远消散在天地间。
不是因为担心她会对云蕊和孩子做些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乔三娘了，以她如今的实力和心性，若是这般放任下去，她怕是会成为魔族下一任的魔尊。
即便魔族能够再一次被镇压，但是没有人能保证若干年后，在她的带领之下，三界不会再发生今日这般的天地浩劫。为了让那一天晚一些到来，是以，眼前这个魔女必须要死。
乔三娘若是知道了她爱之深恨之切的这个男子在这一刻想的不是如何保全云蕊和孩子的性命，反倒是在想如何要了她的命，真不知她会有怎么样的感想。
沉默了许久之后，洛凡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与他平静的面色截然相反的是，他周身的白芒却是涌动得愈发剧烈起来。很明显，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认识的那个乔三娘已经死了，而你，休想用任何人的性命来要挟我。我始终坚信，这天地间只要还剩下一口浩然正气，那么邪就永远压不了正。今日，我便以身殉道，助万法修罗之王斩尽天下邪祟，还世间一片朗朗乾坤！”
洛凡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之时，他的身子骤然化作一道白芒，飞快的射入了高空之中的殁天杵内。
不受威胁，放下一切身后之事，将云蕊和孩子的未来交给命运，这就是洛凡最终的决定。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便是强悍如苍妄，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一个器灵。
只是，能以有限的力量换来一个无限的可能，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没有位列仙班，也已经参悟天道了。
又或者说，这就是他的道，让他有那个勇气和智慧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明智的决定，至少，在他与殁天杵融为一体的那一刻，他不曾感到后悔。
对于洛凡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坚定了信念之后便勇往直前的举动。但是对于众人来说，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了，突然到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殁天杵中铮铮作响。
这种响声不同于之前的金属撞击之声，这是一种带着浓郁灵性的声音，让人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这个之前处在崩溃边沿的法器是因为新器灵的到来而流露出了欣喜的情绪。
一时间，九九盘根大阵的阵中华光大作，缠绕在殁天杵周身的金色符文在一片白光之中飞速的旋转跳跃着，然后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光刃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一个个全都射入了坤休的影子们的身体之中。
直到凄厉的惨叫之声从半空中传来时，地上的乔三娘才终于是缓过劲来，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对着空中那散发着磅礴力量的殁天杵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洛凡”
然而，她的哭喊终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这个男子在化身器灵投入殁天杵的瞬间，只在这世上留下了他最后一句话，不过那句话却是通过秘音留给苍妄的。
他告诉那个男子，若是此战能够得胜，务必亲手除去乔三娘，这也算是他最后的请求。
当洛凡最后这句话落入苍妄心间的时候，苍妄只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问世间情为何物？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生死相许，而对有些人来说，却是生死相搏。
当爱存在于心的意义不再是心甘情愿的付出，而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占有或者永无止境的所求时，这份爱就成了心魔成长最好的温床。
心酸之余，苍妄更是无比的怅然，他是他们这些同伴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出言去阻止洛凡的人，不是他心狠，而是他知道洛凡早就心存死志了。
就在数个时辰之前，就在他前往斩魔宗将洛凡唤醒的时候，这个男子就已经表明了去意，他想将自己的生魂一分为二，救醒云蕊和他们的孩子。
这是洛凡的决定，苍妄没有也不具备反对的权利。
如今，洛凡只是提前一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又或者说，他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活在了殁天杵之中，相对于将生魂一分为二却只救醒两个人，他化身器灵的举动显然意义更加重大。
没有得到他的生魂，云蕊和凡儿充其量还是维持原状，但是苍妄却可以将他的三魂七魄所有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甚至有可能一鼓作气灭了坤休，重新将魔族镇压。
所以对于洛凡最后的抉择，苍妄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他只知道，若是这个男子当真愿意牺牲自己，那么他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事实证明，苍妄差的就是这么一把火。
当洛凡进入了殁天杵当中，苍妄便明显的感觉到了一种与之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那种感觉甚至比当年殁天杵还没有失去本来的器灵时更加的强烈和亲密。
第九百六十九章 成败在此一举
原来，这就是器灵与我是不是一条心的差别！
苍妄在心中由衷的感慨了一声，想到夙幽，想到那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脸，他不由得又要感叹一下造化弄人。
不过很快的，苍妄便收拾起了自己所有的心绪，因为殁天杵有了器灵，仅仅只是让他重新具备了击杀坤休的可能，而不代表一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接下来，才是真正需要他发挥出所有力量的时刻。
终是时间拖得太久了些，尽管这一刻苍妄的万法金刚伏魔阵因为阵心重新得以稳固而开始发挥出本该具备的威力，可是坤休那边也到了九九盘根这逆天邪术的结成之时。
早先被夺魂幡吸取来的那些魂魄此时此刻就像是倒豆子一般的不断从黑漆漆的幡面之中涌出，一个个面带恐惧与不甘的被迫替他们附近的坤休的影子抵命。
与此同时，苍妄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阵法对于魔气的阻隔似乎在渐渐的失去作用，好像九九盘根大阵之中能够自成一方天地，坤休竟然能够使用夺魂幡中那些不断灰飞烟灭的魂魄临消散前的怨念来凝聚他所需要的魔气。
“哈哈哈，愚蠢之极，本尊最不屑的便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男女之爱和手足之情，这天底下哪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活着更重要？”坤休张狂的笑着，那携裹着魔气威压的声音好像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
说话间，就见他的本体之中又飞出了十数道黑影，那些黑影便是他为了保证自己不死不灭而额外准备的影子。
那十几个影子在阵中徘徊，吸引着那些自殁天杵周身飞射出去的金色符文不断的与夺魂幡中涌出的魂魄相撞。
在那些魂魄化作灰烬的瞬间，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怨念便被那些影子们收入掌心之中。
苍妄见状神色一凛，两道剑眉深深的纠结在一起。他能感觉到那十几个影子的力量比那些正在协助坤休布阵的那八十个影子的力量要强悍不少，并且因为九九盘根之术的即将完成而不断的有变得更强的趋势。
若是让这十几个影子脱离了自己万法金刚伏魔阵的掌控，怕是即便坤休和那八十个影子被立刻绞杀于阵中，那也不过是徒劳一场。
决不能让他得逞！
苍妄心中这么想着，周身气势便猛然暴涨起来。
一时间天地之间狂风大作，丝丝缕缕的魔障如同一片片无根的落叶落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不甘但却无奈的被迅速卷入了苍妄周身那隐隐闪烁着紫黑色光芒的漩涡之中。
兴许是此地的魔障被吸收的速度明显快过魔障凝聚的速度，在这簌簌阴风席卷之下的修罗皇城竟然出现了一丝从黑暗走向黎明的希望。
那原本阴暗的天空因为苍妄急速吸收魔障的缘故而渐渐的开始变得亮堂起来，让人看见了仿佛日出东方之际的第一缕曙光。
苍妄面目冷峻，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加上他周身法力光芒萦绕，其他人便是想要看清楚他此时的面色都很难。
所以，没有知道他眼下正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
他的万法之身的确是使得他拥有了将自己遇到的绝大多数外力都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的能力，但是那些终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想要让那些力量乖乖的听话，他自己定然也要耗费力量将其压制，继而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毫无疑问，魔气作为这天地间最具侵|略性也最为邪恶霸道的力量，对于非魔族的生灵而言必然是极其不友好的，即便是苍妄也不可能例外。
于是眼下苍妄法力全开，等于将自己全身的经脉、穴位、窍门等等全都暴露在了魔气之中，就算是他主动将那些邪恶的力量吸取过来的，但是魔气的数量如此之巨，终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他稍有一个不小心，无法将自己的力量与不断吸入体内的魔气相互平衡相互融合，他很有可能就会气血逆行，直接伤及自己的经脉，最后爆体而亡。
其实若仅仅只是布下一个万法金刚伏魔阵，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劲，他成为万法修罗王之后体内所蕴含的力量已经足够支撑他将这个阵法完完整整的施展出来。
可是他不仅需要布阵，还需要在这个阵法的基础上施加更大的威能，好一举将坤休绞杀，并且绞杀了坤休之后，他还需要利用万法金刚伏魔阵尽快的将整个魔界重新封印起来，将剩下的魔族余孽继续镇压在魔界之中。
若是以上两件事可成，那么留给三界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那些残余在天地间的浓郁深重的魔气，这些东西晚一刻清除，那三界生灵就会多一分魔化的危险。
要做成这些事情，自然是需要相当庞大浩瀚的力量，可以说即便是上古神也没几个能仅凭一己之力将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做到完美。
苍妄本身也并没有把握自己究竟能够做到那一步，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自己在哪一步会倒下，那便做到哪一步。
蜂拥而至的魔气让苍妄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失去知觉了，痛苦使得他的双眼都微微泛起了血红的光芒。
当体内力量的积蓄如一柄拉满的弓弦一般不能再扩展一分一毫的时候，苍妄忽然仰天发出了一声如洪荒猛兽一般的嘶吼，这一声嘶吼预示着：是时候发动最后一击了，成或者败，在此一举。
一声巨大的轰响几乎要震碎众人的耳膜，这一刻，不止是烈阳宫，仿佛整个罗列岛都在这股汹涌澎湃的力量的撼动之下开始摇晃起来。
殁天杵的杵尖深深的扎入了九九盘根大阵的阵心之中，带起了一串串冒着黑烟的彩色火花。金属的摩擦声尖锐刺耳，仿佛一柄看不见的利刃穿过那剧烈的法力碰撞之声直直插进众人心中。
“噗噗噗”的几声，远离战局之外的几人皆是受不住这等恐怖的法力威压，一个个都从口中喷出了鲜血。
身在局外的几人都因为这等力量而受了伤，更何况是身处局内的坤休。
当殁天杵一点一点的穿入他阵法的阵心之时，那一直围绕在阵外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抵命魂魄的夺魂幡终于是在这一瞬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给撕裂了。
没有了夺魂幡的约束，无数的冤魂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开始四下逃窜。然而悲惨的是，魂魄没有了肉身的保护本来就极其脆弱，一脱离了夺魂幡之后又直接撞上了两个正在对峙的强大阵法，几乎就是眨眼之间的功夫，那些可怜的魂魄便被阵法碰撞的余波给淹没了，连一声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化作了灰烬。
没有了替死抵命的魂魄，坤休的本体及其影子们的面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阵法之道，他终究不可能是苍妄的对手。
可是除去阵道之外，坤休在实力上并没有任何逊色于苍妄的地方，甚至今日他在现身之前几乎是完全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那些在他眼里不中用的属下的的确确也是在最大程度上消耗了苍妄不少的力量。
可以说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坤休是极其不甘也极其不服的，因为他才是那个本该掌握胜局的最后赢家。
只是他千算万算，终究是算不到这个铸就了万法之身的男子居然可以这般吸收魔气，吸收那些本来只对魔族而言是肥沃的土壤，对三界众生却是剧毒泥沼的邪恶力量。
原本他以为苍妄的肉身不足以支撑他吸收那么多的魔气，跟别说还能将那些力量凝聚继而施放出来，但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苍妄，那个男子就是做到了，他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此刻的致命一击。
“不，我不甘心！”坤休大口喘着粗气低低的自语着，随即他和他的影子们忽然抬起头来，红着眼望向天幕之中那个依旧还在吸收魔气并且还朝着殁天杵不断注入力量的男子，嘶声吼道：“苍妄，本尊要与你同归于尽！”
话音落下，滔天魔气自九九盘根大阵之中爆发出来，形成了一股通天彻地的巨大的黑色飓风，飓风不断的膨胀，很快蔓延到苍妄的八个分身之上。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八根如擎天大柱一般从地面射向天空的闪耀着金色符文的光柱便被黑色飓风所掩盖，一同被掩盖的，还有苍妄的整个万法金刚伏魔阵以及天空之中他那一张冷峻而坚毅的脸。
霎时间，刚刚才出现了一丝破晓的曙光的修罗皇城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这一次的黑暗比先前单纯被魔障笼罩的黑暗更加让人窒息，就仿佛后羿射日之后留下的那唯一的一颗太阳也被彻底摘除，整个世界陷入永夜之中，再也不会迎来光明。
“苍妄……不……不会的……”空离手捂着胸口，远远的望着那滚滚飓风，眼中渐渐的涌上了绝望。
第九百七十章 崩溃的空离
“终究，还是失败了吗？竟然连他……都不行……”风湮感觉自己的心一阵抽痛，而那种痛很明显与肉身受伤的痛不同。
这一刻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三界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而心痛，还是为那个淹没在滔天魔气幻化的飓风之中的男子而痛。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飓风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以他们的耳力，听不见里面有丝毫的动静。
然而，两个天地间的至强者交战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这就不仅仅是诡异不诡异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让人产生无限的恐慌。
哪怕是发出惨叫或者发出嘶吼，至少也能证明他们此刻正在激烈的交战着。没有动静……那是不是意味着其中一方被另一方完全压制住了，甚至没有一点出声的余力。
所以……苍妄果真败了吗？即便洛凡牺牲了自己化身为他法器的器灵，他的阵法还是没来得及在最后关头结成，没来得及将坤休的九九盘根之术彻底的粉碎。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时间仿佛变得特别的漫长，没有金铁交戈之声，没有法力碰撞之声，没有一丝半缕的法力光芒从黑色的飓风之中透射出来，那结合了坤休毕生法力的九九盘根大阵形成的飓风就如同这世间最厚实坚固的城墙，把三界最后的希望给牢牢锁死在其中了。
几人因为不堪重负而被迫瘫坐在地上，如走向刑场之人在绝望的等待着监斩官最后一声令下，然后他们的世界大概就会随着这三界彻底的陷入永世的黑暗之中。
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开始自几人的周身飘散而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那黑色的飓风之中，几人心中愕然，但却无力阻止。
那些黑气便是因为他们的绝望和不甘而产生的怨念，即便他们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并且也极力的在隐忍着，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这样的隐忍终究还是崩溃了。
三界之大，强者如云，在他们看不见的其他界域的各个角落里，那些强者们有的还在带领自己的同胞奋力抵抗魔族其余凶兽以及魔军的侵袭，但是更多的，大概已经成了魔族大军铁蹄之下的亡魂。
可是无论还有多少强者存活于世，他们当中却再无可能出现一个能像苍妄这般有机会力挽狂澜的万法之王，即便是风湮还能施展什么逆天之术，终究是没有谁能再成就一个万法之身。
这也是为什么当苍妄被卷入那如同无间地狱一般的黑色飓风并且杳无声息之后，几人会感到越来越绝望的原因。如果他先坤休一步灭亡，那么魔族将再无人可挡。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周遭阴冷的气息几乎都要将风湮几人冻成冰坨了，凛冽的阴风之中丝丝缕缕的黑气变得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是从其他界域大老远的被吸取过来的。
那些黑气争先恐后的涌入疾速旋转的飓风之中，使得那飓风看起来有了愈发膨胀的趋势。几人丝毫也不怀疑，那飓风能将其所过之处全部夷为平地。
平心而论，这几个伴随着当初的苍无念和画倾城一路走过来的同伴当中，谁都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即便他们当中不是每个人都有远大的目标和博大的胸怀，但至少他们都有坦荡的胸襟和对自己信仰的坚持。
但是，越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人，一旦陷入了绝望之中，就越有可能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更甚至，他们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疯狂的举动比如此刻的空离。
因为被神职所累，空离可以说这场战斗之中最为窝囊的那一个，天地规则受到了浩劫的严重冲击，继而将他重拾不久的神格给压制得死死的，所以导致了他徒有一个大司命神君的空架子，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平日里的冷酷与无情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当空离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感应不到那飓风之中还有苍妄的气息的时候，他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
就听他猛的嘶吼一声，狠狠抬手擦去了残留在嘴角的血迹，十分艰难的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之中有点点红光在涌动着，他对着那黑色的飓风怒目而视，沉声吼道：“既然你这么想让我们屈服，这么想将我们都变成魔，那本君便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就见四周本来正向着飓风飞去的缕缕黑气忽然都转变了方向，朝着空离的所在飞了过来。
而原本就一袭黑袍的空离在这一刻几乎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只隐约看见那黑袍之上有极其晦涩的幽暗绿光在闪动。
别人或许不知道空离想要做什么，但是风湮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急忙出声喝道：“空离君，你疯了！这么做你会没命的！”
说着，风湮便想伸手去阻止他，可是却被他周遭陡然变得狂暴的气息阻挡在外。
“呵。”空离冷笑一声，“没命？这么等下去，我们依旧难逃一死。与其这般绝望的等待，不如放手一搏。”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我们当中又有谁是贪生怕死之辈？胜负还未有分晓，你这么做，万一……”
“没有万一！”风湮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空离厉声打断了，“我会给自己设下禁制，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的伤害，否则便立刻灰飞烟灭。”
“你……”风湮语塞了，她能感受到这个男子此时内心的疯狂，就是那种失去了所有信仰和希望之后，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疯狂。
“神女，空离神君究竟想要做什么？”蒙羽强忍着身体内的痛楚，艰难的问道。
风湮狠狠蹙了蹙眉，低声道：“他想利用魔气冲散自己的神格，让自己摆脱天地规则对他力量的束缚。”
“冲散神格？那他岂不是要堕入魔道？”蒙羽闻言愕然道。
风湮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无力的闭了闭眼，“是，他就是想要堕入魔道，以一个神君之躯堕落为魔，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与坤休一搏。”
“可是……堕入魔道之后，他也就成了魔了，他怎么可能会与坤休为敌呢？”安如月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风湮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就是没有把握，所以才说会给自己设下禁制，如果伤害到我们，他便会灰飞烟灭。
“可是……他终究不是苍妄，没有万法之身，即便是神之躯，也不一定就能受得了魔气的侵蚀。怕只怕……他还没有成魔，便会因为神格的溃散而直接消亡”
二女闻言皆是面露忧色的望向近在咫尺的空离，她们想不到这个一贯冷情而淡定的男子会在这一刻做出最疯狂的事情。
可是她们三个都身负重伤，谁都无力去阻止空离这般堪称飞蛾扑火的举动。也许就像空离所言，搏与不搏，反正都是个死，索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起码在死之前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三个女子眼角的余光之中。
只见一道幽暗的紫芒带着星星点点金色的亮光从飓风的半中央“噌”的一下激射出来，直接射入了空离的身体里，将他周遭的黑气尽数打散。
空离顿时闷哼了一声，身子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听一个男子低沉并且明显带着怒意的声音从那飓风之中幽幽传来：“你们这一个个的，当真是不叫本王省心。若是你们都死了，本王还这么拼命做什么？！”
尽管这个充满着怒意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友好，但是对于意识尚存的几人来说却是宛若天籁。
在分辨不出时间长短的窒息的黑暗之中，只有阵阵的阴风不断从他们的耳边吹入心里，一点一点的吹散他们的希望。
于是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苍妄的不满，便成了他们身陷绝望之中最大的救赎。
尤其是神格方才遭到冲击的空离，他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仰望着那个被射出了一个窟窿眼的黑色飓风，想要从那个狭小的缝隙之中窥得那声音的主人，他想要确定，那个男子的的确确是安然无恙。
像是为了给空离吃下一颗定心丸，就在那一束紫光射出之后，紧跟着又出现两道、三道、四道……许许多多夹杂着金光的幽暗紫芒以不同的角度从飓风之中射出，霎时间这通天彻地的黑色飓风就如同一个被拦腰截断的画轴一般，被那充满希望的光亮截成了两段。
很快，那飓风就无法继续维持原样，扭曲着翻滚着肆虐着它周遭的一切物事。
但是这样的肆虐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见一片金光将飓风的残躯冲散，一柄锃亮的法器便如天空中唯一的星光那般在几人的眼中熠熠生辉。
随即，就见那一片金光迅速敛入法器之中，如一股巨大的推力为那法器注入了势不可挡的力量。
第九百七十二章 魔性
苍妄见状竟然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坤休，本王还是那句话：你真的很强。若非本王铸就了万法之身，方才在你的九九盘根大阵之中，本王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坤休不知苍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蹙起眉头，冷冷道：“所以呢？你是想要向本尊炫耀什么？”
苍妄摆了摆手，周身暴起的紫芒渐渐收敛了起来，他有些疲惫的深深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炫耀的资格。而本王……不具备那样的资格。”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苍妄的神色有些落寞，看上去竟是显露出几分脆弱来，饶是坤休足够阴险狡诈与毒辣，在看见这样的苍妄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愣，他愈发弄不明白这个男子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骄傲如你，竟然会在自己的对手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难不成你是想要投降吗？”坤休挑眉说着，当然，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苍妄轻轻摇了摇头，抬眼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用一种平静得像是在与老友交流的口吻说道：“你知道吗？这才是真正的万法金刚伏魔阵。”
坤休闻言骤然警觉起来，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苍妄的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说：“这‘万法’，指的便是本王。”
然后他又用手指了指坤休，说道：“而魔，指的是你。”
说着，他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竟是绕着殁天杵缓缓转了个圈，笑道：“所以这就是万法金刚伏魔阵，本王会陪着你好好领略这个阵法真正的威能！”
话音落下，坤休便发现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了起来，而那几道从苍妄脚底下延伸出去与其八方替身相连接的阵法纹路之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浮现出道道血色。
那血色之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之气，霸道而刚猛，只需轻轻一嗅，坤休便知这血色乃是苍妄体内的精血所化。
时隔千年，两次身陷苍妄布下的金刚伏魔阵，坤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男子这一次竟然还会选择使用精血。
越是强悍的肉身体内的精血越是难能可贵，而眼下这般庞大的一个阵法，充斥着这般浓郁的血腥气息，这个男子看样子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体内的精血尽数释放了出来。
如今的苍妄比千年之前更加强悍，而他加诸在阵法之中的精血也比当年更多，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这是坤休无法想象的。
而让坤休更加骇然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出来这个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释放自己的精血的。眼见着这阵法已经完全结成，并且开始发挥出它强大的威力，说明苍妄为了这一刻早就准备多时了。
这么看来，他方才与自己平和的交流甚至暴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全部都只是他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的假象！
坤休怒极，大吼一声，十数个影子和他的本体一齐扑向了阵中心的苍妄，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和这个狡诈的男子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他和他的影子们无限接近苍妄的时候，男子脚下的九宫格忽然朝着他们投射出了道道白光，那些白光好似滑腻的绸缎，看起来绵软无力，但是缠绕到坤休和他影子的身上时却是坚韧无比，使得他们再也无法寸进一步。
直到这个时候坤休才发现，苍妄握着殁天杵的右手的手掌心有一片殷红的血迹，细细一思量，他终于想起来了，自打这个男子落地之后，他的右手握住了殁天杵的杵柄便再也没有松开过。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苍妄就已经在不断的朝着这个阵法当中注入他自己的精血了，可笑坤休居然没有察觉出丝毫的端倪来。
“苍妄，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为了击杀本尊，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了？”坤休一边挣扎着，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很显然，他还是不死心。
苍妄的脸上笑容依旧，只是面色已经渐渐开始变得苍白，坤休在这般近距离面对他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看见有一丝丝淡淡的黑气游走在他的脸上。
“没办法啊，难不成你愿意带着你的魔族大军老老实实回到魔界，然后乖乖的让本王布下一个结界再次镇压你们吗？”苍妄一边笑，一边无奈的说道。
结果苍妄这么一说，坤休更加愤怒了，“你是不是精血要流干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想让本尊投降？门都没有！”
苍妄耸了耸肩，却是一点都没有生气，“既然达不成共识，那本王也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了。说起来啊，该愤怒的是本王才对，若不是你非要霍乱三界，本王何必搭上自己这条命来陪你呢？”
说到这里，苍妄顿了顿，握着殁天杵的手微微一拧，那些缠绕着坤休影子们的白光便幻化出无数细碎的光刃，直接将坤休的影子一一绞成了碎片。
当面前只剩下坤休的本体的时候，苍妄将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坤休的所在，轻轻开口说道：“说真的，本王真想将你抽魂炼魄，以泄本王心头之恨。可惜本王能力有限，最后还得落个与你死而同穴的下场。真是……让本王感觉好生恶心！”
苍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平和之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因为一切事情发展到这最后一步，他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也许对于三界来说，只要坤休能够被击杀，魔族能够重新被结界阻隔镇压，这场浩劫就算是平定了，这场战役最后的胜利也属于正义的这一方。
可是对于苍妄本身而言，那样的结果却是证明他还是败了，因为他动用了自己可以动用的所有手段去消灭坤休，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为自己留下一条生路。
所以在说出方才那番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当真是充满了无比的怨恨，他恨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让他没有办法做出自己想要做出的选择，他恨自己的力量终究还是没有强大到可以逆天改命。他最痛恨的是，就连即将殒落之际，放眼所见的都还是自己最仇视的那一张脸孔。
体内积压已久的魔性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他从战斗伊始就一直复杂多变的心绪终究是在这最后一刻定格在了恨意之上。
苍妄握着殁天杵的手开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而殁天杵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随着他的颤抖而不安的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嗡鸣之声。
天空中那个在向他体内源源不断的注入魔气的漩涡像是忽然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的翻滚起来，无数的魔气霎时间蜂拥而至，然后朝着万法金刚伏魔阵中涌了进来。
“怎么回事？难不成……坤休竟然还有后招？”望着这骤然失控的一幕，空离骇然出声。
“不，不是坤休的问题，好像是他……是他控制不住这个阵法了。”风湮急急答道，说着便下意识的迈出了脚步，想要前去看个究竟。
然而她才刚朝前走了几步，手腕就被空离给扣住了，男子犹疑的问道：“你确定你现在过去能帮得上忙？”
风湮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我想……我也掌控不了这样的阵法。”
“既然如此，那你去做什么？”空离蹙眉问道。
风湮苦笑一声，淡淡道：“你就当我和你方才一样，因为受不住这般绝望的煎熬，所以想要舍命与他作陪便是了。”
空离闻言，握着女子手腕的手紧了紧，但很快又无力的松开，语气苍凉的说道：“罢了，还在纠结什么呢？你想去，便去吧。”
然而就在风湮准备再一次动身靠近那个四面环绕着光墙的阵法之时，一阵巨响从阵中传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强烈的法力波动透过光墙往外波及扩散。
强大的冲击波带起地面上的砂石，一时间漫天飞沙，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继续靠近那个法力波动极强的中心地带。
此时的阵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呢？也许连苍妄自己都会感到意外。
他只知道自己方才心中恨意滔天，好似隐约产生了一种想要疯狂杀戮的情绪，这种情绪比之当年他率兵攻打天界只为逼出风湮的那一次更加的强烈。
不过那一次他好歹是有一个目的，心中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杀戮。而这一次却不同，他在那种情绪升腾而起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目的，或者说，杀戮本身就是目的。
那种感觉很疯狂，很有一种随心所欲的恣意之感，就好像他真的这么做了以后，他的心便彻底自由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约束他，让他不得不勉强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不过就在他想要放纵自己沉沦下去的那一瞬，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小水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似轻飘飘漫无目的的，但是却十分凑巧的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眉间。
第九百七十二章 华丽的皮影戏1
那红色的小水滴刚触碰到他眉间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一点点轻微的冰凉，但是不出片刻，就有一股十分灼热的气息开始窜入他的脑海之中。
那灼热的气息如同在他的脑袋里放了一把火，一下子将他所有怨恨的情绪都化作了灰烬。
他愕然的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抬起手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把，可是除了触碰到一点微微的冰凉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凝神将自己的情况细致且迅速的探查了一下，苍妄知晓了方才到底是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眉间，并且冲散了他满腔的仇恨那是，当初在昆仑山的时候，那头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的道行深厚的母虬褫殒落之际，从其眼中滑落的那一滴血泪。
三日之前，风湮为苍妄重塑觉魂的时候曾有想过将这滴血泪加入绘制觉魂的墨汁之中，但是墨中已经具备了青辞的大爱之泪，苍妄认为没有必要再加入虬褫的血泪了，想说留着它或许日后还能派得上其他用场。
怎知道，仅仅相隔三日，这滴血泪还真的是派上了用场，而且还是在这般关键的时刻。
虽说虬褫这滴血泪不足以替代青辞的大爱之泪用以画魂，但是其内蕴含的力量也的确是不容小觑的。至少对于那些生存在三界之中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的、时时刻刻都要面对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的生灵来说，这般至纯至真的亲情血泪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是以这一滴泪虽不可能唤醒苍妄神魂之中本就记忆无多的血肉亲情，但是由于感情之间总是有些微妙而神奇的共鸣，于是这一滴血泪便让他想起了情同手足的青辞以及后来被他视若至亲的安如月。
这两个人与他并无血脉联系，但是他们与他的感情于他而言都是生命之中十分重要的存在。手足亲情很多时候并不是真的需要血脉相连，缘分到了，那弥足珍贵的感情就应运而生了。
虬褫的血泪能让他想起青辞和安如月，那接下来便能够让他自然而然的想起更多在他心中地位斐然的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已经化身器灵的洛凡，和那个他嘴巴上一直说着看不顺眼，实际上却是十分信赖的大司命空离神君。
这些感情让他狂躁的情绪很快变得安宁，让他那因为被魔性所影响而变得狭隘的思维一下子又开阔平展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想起了同伴们对他抱以的期望，也想起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付出”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十分的困难，更何况苍妄如今要付出的，大概会是他自己这条命。
若是有人问他这一刻心中是怎么想的，在受到了魔性的蛊惑之后不索性堕入魔道，将坤休取而代之，怎么反倒还能心甘情愿的去付出，去走那一条明知道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的路。
也许他会回答：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是的，身不由己。因为他的三魂七魄之中所承载的，早已不是只属于他一人的感情和信仰，他最心爱的女子在阴差阳错之下，为他奠定了他今日必然会踏足的道路。
不过，因为风湮的缘故而身不由己，他甘之如饴。
从外面蜂拥而至的魔气因为苍妄心绪的恢复而再一次稳定下来，它们本来是想要撕裂这个万法金刚伏魔阵的，但是这个阵法的掌控者并没有给它们趁虚而入的机会，反倒是在它们真相涌入之后毫不费劲的将它们尽数吸入了体内。
对于这种情况，最失望自然要属坤休了，苍妄那短暂的失控对他而言是绝佳的机会，他甚至都不需要挣扎着去做些什么，魔性的反噬便能让苍妄彻底沦为魔族一员。
可是正当他心中窃喜的时候，那一滴如血水一般红艳艳的东西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落入了那个男子的眉心，然后……一切竟然就这么平稳了下来？！
这对坤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戏耍他的闹剧。
然而，不到最后一刻，坤休依旧还是不死心，那么多的魔气突然涌入阵中，他若不拼上一把，怎么对得起他蓄谋已久的霍乱？
于是，当苍妄平定自身体内魔性后继续吸取魔气的同时，坤休也在操纵着周遭的魔气，让它们对苍妄进行干扰。
不过机会往往是稍纵即逝的，更何况自打进入了这万法金刚伏魔阵之后，苍妄就从来没有给过坤休机会。
一切就如苍妄曾经所言，若是他堕入了魔道，那魔尊这个位置就没有坤休什么事了，他不仅不可能听从于坤休的号令，反倒会倾尽全力将其击杀，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让三界知道，以他为尊的“魔”到底该是个什么模样。
也许对他本身而言，成为天地间全新的一个“魔尊”并没有不好，反正在他还是修罗之王的时候，三界众生对他们修罗一族的误解就已经很深了，可以说只要有那么一个契机，那些自诩正义的家伙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合力将他这个令三界讳莫如深的修罗王给干掉。
若是他真的将坤休消灭了，继而带领着修罗界成为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魔族，他或许可以活得更加恣意，索性让自己和自己的子民跳出三界之外，不再受到天地规则的约束，并且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一切想要灭掉他的势力为敌。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存有那么一丝渺小到近乎卑微的希冀，他希望新的天地规则重新稳固的时候，他能够因为今日之举而重获机缘，他希望能够再一次踏足在这片天地之间。
不为别的，只为再看一眼他的兄弟，以及……他心爱的那个女子。
于是，尽管此时的坤休十分努力的在操控魔气动摇苍妄的心智，想要再一次激发出他体内的魔性，好让他彻底的堕入魔道。但是苍妄却只是紧紧的闭上双目，让自己体内的精血和那纯粹干净的紫芒不断的顺着他的手掌涌入殁天杵之中。他的眉宇之间一片宁静安详，连一丝挣扎的神色都没有流露出来。
光墙之中忽然爆发动荡又忽然安定下来的情况让远处的风湮几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虽然他们依旧看不见在那光墙之内的万法金刚伏魔阵中，苍妄和坤休到底在进行着怎么样的对峙，但是他们可以感觉到，身边有一股仿佛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如此这般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令众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看起来厚实无比的光墙忽然变得如瀑布一般华光流转，其上闪烁着的流光溢彩就仿佛世间最美丽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熠熠光辉。
这样的画面让风湮几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那光墙并非是苍妄为了阻碍他们的视线而设下的屏障，而是苍妄为他们开启的一扇通往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
似乎只要他们走过去，轻轻将手抚在上面，他们就可以彻底的离开这个被无尽魔气侵染的天地。
正当几人因此而神情恍惚的时候，光墙上的流光开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们看见那些色彩斑斓的流光飞速的舞动了起来，然后聚集在一起，瞬间幻化成了一头巨龙的模样。
巨龙仰头发出一声低沉沧桑的龙吟，飞快的在光墙的墙面上游走了一圈，接着便化作了道道流光消散开来。
而散开的流光如同先前那般飞舞着，然后又聚集在一起，幻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火鸟。
火鸟展开双翼，张嘴发出一声长鸣，随后身体在光墙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就如同先前那头巨龙一般又一次化作了道道流光消散开去。
紧接着，光墙几乎变成了一面映出皮影戏的光幕，流光不断的聚集，一次次的幻化成一头头奇异的瑞兽，然后又一次次的消散开来，变成一道道流光，让远处的几人目不暇接，为之震撼不已。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麒麟、白象、青狮、彩凤、青鸾、大鹏……我的天……还有什么？”空离一一将光墙之上幻化出来的瑞兽清点出来，心中惊愕都来不及从眼中溢出，因为他的双眼已经牢牢被那奇异盛大的景象吸引住了，没有时间去真情流露。
而他身后的蒙羽和安如月早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两个样貌皆是清丽的女子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端庄自持，反倒是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估计塞进去一个鸡蛋都绰绰有余。
“万法之身……难不成连这些神兽的力量也能囊括其中？”风湮美眸圆睁，喃喃自语。
她心中的震惊不亚于任何人，只不过震惊之外，还有十分深重的不安。那种不安不知源起何处，却是隐隐的让她有一种想要上前阻止这个阵法继续施展下去的冲动。
然而，事到如今，谁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个大阵的运行了，包括苍妄自己。
第九百七十四章 梵音禅唱
众生对男女之情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认为情乃世间最难能可贵、最真挚无私的东西，千金易得，挚爱难求；而有人则认为所谓爱情，不过就是痴男怨女们亲手喂自己和爱人喝下的致命毒药，一旦毒发，便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但无论是好是坏，有一点是或许是众生所公认的，那便是：情动而智损。
无论是人还是神，一旦动了真感情，便很容易做出一些在旁人又或者是曾经的自己看来十分不明智的举动。若情是一个劫，那么动了情，便是在劫难逃。
苍妄便是如此，自打遇上了风湮，他就无法自拔的陷入了感情的泥沼之中，以至于现在他明知这一切已是化不开的劫，他也没有想过要逃。
大概是坤休震惊的模样取悦到了苍妄，他竟然又一次对这个需要以命相博的对手露出了微笑，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笑不掺杂任何的鄙夷和厌恶，只是因为他忽然想笑，于是便笑了。
“好了，事已至此，既然停不下来，那我们便接着走下去吧。有劳魔尊陪本王好好看看，看看这一场盛世烟花绽放到最后，到底是会给众生留下无尽的回味，还是留下无尽的寂寞。”
苍妄语带笑意的说着，话音落下之时，那朵巨大的金莲真的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但是，目睹这一幕的为数不多的几人当中，没有一个会将那般璀璨的光华当做烟花来看。因为他们都清楚的看到，那些飞射到四面八方的流光全都化作了一个个古朴玄奥的符文，携裹着神圣纯净的力量，在试图净化它们遇到的所有污浊。
地面上阵法的纹路因为金莲之上光华的绽放而开始变得刺眼，沿着阵法的纹路一直追寻下去，尽头之处便是苍妄的八个分身。
而让风湮几人惊讶的是，那八个原本周身闪耀着紫金光芒的分身此时竟然一个个的都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血色之中。
还不待他们细细思量苍妄的分身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那如薄雾一般缥缈虚幻的血色就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阵中心的金色莲花绽放出来的金色光华。
那些光华有一部分依旧飘荡在这个大阵之中，而剩下的却是分散至八个方向，飘到了苍妄八个分身之上。
不出片刻，苍妄的八个分身便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身一般，看起来庄|严肃|穆，若非他们都生着同样一张面孔，活脱脱的就是八尊金身罗汉。
也不知到底是苍妄在控制着这个阵法，还是这奇异的万法金刚伏魔阵在控制着他和他的分身，众人只知道，此时此刻在这阴暗窒息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眼前的这个阵法自成一方天地，其内闪耀着生命的希望。
金色的光华不断的上升、扩散，透过那点点光晕，似乎能看见春日的到来和万物的生长。
忽然，齐刷刷的低吟之声自阵中传来，声音听起来悠远绵长并且甚是悦耳，但仔细去听，却没有人能听懂那声音究竟在诉说些什么。
风湮他们几个立刻将目光看向金色莲花上的苍妄，只见他双目紧闭，薄唇微微动着。很显然，那声音是出自他和他八个分身之口。
也许是因为身处光芒绽放的中心地带，苍妄的本体虽然也和他的分身们一样被金光所笼罩，但是看起来却并不像是什么金身，反倒像是一缕失去了肉身的魂魄，有些透明，有些虚幻，让人情不自禁的替他担心，担心会不会一阵阴风刮过，就将他给吹散了。
低吟之声还在继续，明明远处的几人都听不懂那个男子到底在吟唱些什么，但是偏偏这样的声音却仿若梵音禅唱，让他们的心绪都开始变得安宁，渐渐的如同阵中的苍妄那般，心中无悲无喜。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之前被苍妄重伤的乔三娘都情不自禁的迷失在这梵音禅唱之中的时候，一个极其不和谐的暴虐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难得的沉静。
“啊！”
“苍妄，本尊要你的命！”
不消说，这充满暴虐的声音自然是来自魔尊坤休。
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前究竟是怎么了，当那金色的莲花如烟火般绽放出光华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除了一片金光熠熠，他好像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身为魔尊，他一直都生活在这天地间最见不得光的那个界域，他习惯黑暗，他依赖黑暗，越是黑暗的东西，越是让他有安全感，越是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忽然间置身于这种奇异的光明之中，哪怕时间并不长，却足以让他感到深深的惶恐。在这片充满了纯净圣洁气息的金光之中，他竟然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自己十分渺小，渺小到连一粒尘埃都不如的感觉。
惶恐之际，耳边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唱诵之声，他听不懂那唱词的内容，又或者说那并非是这世间的任何一种语言，好像仅仅只是唱诵之人随心所欲的吟唱，不具备什么真实的含义。
虽然听不懂唱词的内容，但是唱诵之人的声音他却十分的熟悉，也十分的厌恶，就是因为那声音的主人，他精心筹备了这么多年的一统天地的大业就此功亏一篑。
只有坤休自己才知道，他是多么想要将那个男子打败，让那个男子成为他的阶下囚，供他羞辱，供他折磨。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成了他的妄想，在这个诡异而又莫名强大的阵法之中，他的力量被无限度的压制，就好像一个崭新的结界就在他的脚下生成，要硬生生的将他塞回魔界中去，让他再也没有走出来的可能。
他是魔尊没错，魔界是他的地盘也没错，但是他想要的，可不是一个被永世镇压的魔界，他和魔族之中的那些魔众们已经被镇压得太久太久了，他们都想要让这三界众生也尝一尝被镇压的滋味。
于是，当那低声的吟唱传入他的耳中直击他内心的时候，他再也忍受不了了，那种宁静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他如果不拼死反抗，或许就会因此而永远沉寂下去的地步。
暴怒的吼声就这么脱口而出，如同一个不和谐的音律一般打断了苍妄的吟唱。
金色莲花之上，男子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璀璨的金光映入他的瞳孔，使得他那一对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紫色眼眸也染上了异样的光彩。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就这么静静的凝望着暴怒的坤休，仿佛，无论对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都和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而坤休在爆发出那一声怒吼之后，周身就涌动起了黑色的雾气，那黑色的雾气看上去似乎是他暴起的魔气，但实际上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暴虐的魔气那么简单，那……是坤休燃烧起来的精血。
终于，这个大魔头也被苍妄逼迫到了需要燃烧精血的地步了，哪怕不久之前他还在为苍妄以精血浇筑阵法的疯狂举动而感到不可置信。
照理来说，一个魔尊燃烧了自己的精血，那爆发出来的魔气应该是异常强大，方圆百里之内的生灵都应该感到极度的窒息和压迫。
可是此时的坤休在风湮他们的眼中就像是一头身受重伤的野兽在做困兽之斗，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愤怒，好像都没法给旁观者带来任何的威胁。
也许是因为苍妄先前的吟唱给人带来安定的效果太过显著，所以当风湮他们眼看着坤休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黑气，径直朝着金色莲花的所在飞驰而去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不需要紧张，因为阵中央的那个男子，已经不是他们能紧张得来的。
只见坤休的身形出现在金莲边上的那一瞬间，苍妄的八个分身忽然发生了异变，他们一下子化作八道紫金相交的光芒来到了坤休的身边，如八根捆仙绳，不，应该说是困魔锁一般，将坤休从头到脚缠绕个结实。
坤休被苍妄的八个分身紧紧纠缠动弹不得，周身黑色的雾气却是涌动得愈发猛烈起来。
可是这并非是出自盛怒之下的坤休的本意，就连他自己都十分愕然于自己身体的反应，他发现自己被困住之后，体内的精血竟然在加速向外溢出，自己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苍妄，不，这不可能，你快将本尊松开！”坤休赤红的双目之中涌现出了惊惧之色，他的挣扎不仅毫无作用，反倒使得他体内的精血溢出的速度越来越快。
与坤休狰狞的面孔相反，苍妄此刻极其的平静，他依旧只是淡淡的注视着面前这个极力想要摆脱束缚的男子，他的眼中没有怜悯，没有嘲弄，也没有快慰。
“本王方才不是说过了，这个阵中的一切本王也掌控不了了，只能委屈你与本王一同领略这当中的风景。”苍妄淡淡的开口说道。
第九百七十五章 结束了？
“狗屁的风景！你若是掌控不了这个阵法，你这八个分身又如何能将本尊困住？苍妄，你不过也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罢了，你这般羞辱于本尊，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心图个痛快？
“就凭你这样的胸襟还想充当救世之神？怕只怕就算今日你能够抹杀了本尊，他日你也会成为三界众生极力想要铲除的对象！”坤休破口大骂着，这一刻他再也不是那个能够有资格与苍妄正面交战的魔界至尊，而是如同一个市井泼皮。
苍妄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动容，他深知坤休所言其实不无道理，尤其是那一句“他日你也会成为三界众生极力想要铲除的对象”。
只是，苍妄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有机会看见那个“他日”的到来，因为他并没有打算揭竿而起，代替坤休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魔尊存在于世。
更何况，这个由他而创的万法金刚伏魔阵，威力和消耗都远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知道自己体内的精血马上就会耗尽，他没有余力去在意以后的事了。
轻轻的摇了摇头，苍妄一挥手，缠绕在坤休身上的一道道紫金光芒便“嗖嗖”几下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没有了苍妄八个分身所化的紫金光芒的束缚，得到了自由的坤休立即大吼了一声，一步跃至了金色莲花之上，抬手就欲对着苍妄的脑门劈过去。
然而就在坤休的手掌距离苍妄的面门不足一寸的时候，他们脚下的金色莲花忽然“轰”的一声爆发出了一束冲天而起的金光。
这金光一出现，就如洪水一般气势汹汹，直接将两个男子的身形都淹没在其中，而光束的尽头却是直击天空中那个隐隐闪烁着暗紫色幽光的黑色漩涡。
刺眼的光芒让远处的风湮几人都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挡在自己的面前，狂暴的法力冲击带起的波动将他们的衣袂都掀动得翻飞了起来。
安如月一边用自己的身子护着昏迷不醒的青辞，一边竭力的喊道：“神女，这又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为什么那金色的莲花会忽然爆发出这么恐怖的力量？”
风湮尚未答话，就听蒙羽也道：“是啊，这力量好像没有敌我之分，它会不会对王上造成伤害啊？”
风湮咬着牙，眯起双眼来想要将远处的情形看个究竟，可是她的视线才刚落到那束通天的金光之上，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便袭向她的脑海。
她急忙将头扭到一边，狠了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喷出了一口精血，就着这一口精血，她双手翻飞，飞速的结下了一个阵法，使得她和她身边的几个同伴能够尽可能少受到那阵中心滔天金光爆发出的威能带来的影响。
可即便是风湮耗损自己的精血结了下了这么一个阵法，他们依旧还是无法看清楚那被金光笼罩在其中的两个男子此时到底怎么样了。
隐约间他们甚至都有一种错觉，就好像那朵巨大的金色莲花爆发出来的不是什么金光，而是能够将世间万物都焚烧成灰烬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火焰，而那两个男子因为猝不及防被火焰击中，所以在那一瞬就灰飞烟灭了。
不过下一刻，这种错觉就被他们从脑子里剥离了出去，因为自那洪水猛兽一般的金光之中，忽然传出了那个让他们期待又让他们担忧的男子的声音。
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无悲无喜，悠远绵长。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又唱诵了起了之前那如同梵音一般没有人能听得懂的唱词。
伴随着梵音禅唱，那束刚猛的金光之中渐渐的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几人看见有一缕黑气奋力的自那金光之中钻出来，但是才刚露出半截身子，就被一道疾速追击而来的紫光给牵制住了，然后一黑一紫两道气息缠斗在一起，很快就一同被金光打散。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又一道黑气如同之前那道黑气一般仓惶的钻出了半截身子，随后又被一道紫光牵制，不出一会儿两道气息又一同被金光打散。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黑气自不同的角度试图突破金光的包围，而一道又一道的紫光追击而至，然后它们在缠斗的过程之中，一次又一次的被金莲爆发出的金光给打散。
那黑气和紫光代表着什么，几人心中一清二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这一幕看得他们的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那金光每冲散一次那两种色泽的光芒，他们的心就跟着沉下去一分，若不是耳边依旧回荡着苍妄无悲无喜的平静的吟唱，他们几个或许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波澜，飞奔上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如同猫捉耗子一般的气息追逐之战终于平息了下来，万法金刚伏魔阵的阵中除了那一束金光依旧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涌动着恐怖的威能，再没有一道黑气或者紫光从那金光之中显现出来了。
“结束了吗？好像……没有动静了……”安如月喃喃开口说道。
其余三人木然的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那阵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不是那个男子的声音到现在都还在低低的吟唱着，他们恐怕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个男子还活着。
看不到希望的等待永远都是漫长而煎熬的，也许从那束金光出现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多久的时间，但是几人却偏偏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直到……一个集悲愤、诡诈、狠戾和虚弱于一身的声音又一次打破了那让人安宁的梵音。
就听那声音自四面八法悠悠的传入了所有人的心中：“苍妄，本尊今日的确是败于你手，但……本尊败得不服！你且记好了，纵然本尊今日身死殒落，但是我魔族永远都不会灭亡。
“而你，只能期盼下一回我魔族卷土重来之时，这三界之中还能出现一个你这样强大的万法之王。否则，三界迟早还是我魔族的囊中之物。”
说着，坤休的声音忽然顿了顿，像是这几句话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他不得不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过了一会儿，天空中忽然回荡起坤休惨然而张狂的笑声。
“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小，仿佛那魔头的气力渐渐的耗尽，又仿佛那魔头距离此地越来越远了。
就在笑声变得微乎其微即将听不清的时候，坤休的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的传入了众人的心里：“灰飞烟灭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或许不过就是进入另外一个众生所不知晓的界域罢了。苍妄，本尊这便先行一步。去那里，等着你……哈哈哈哈……”
坤休的笑声缥缈散去的那一刻，金色莲花暴起的那一束金光骤然黯淡了下来，一缕黑色的气息自当中激射而出，直接钻入了天空中那个一直在为苍妄输送魔气的漩涡里。
随着金光的敛去，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几人的视线之中，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随风摆动的衣角没有给人带来往昔那种俊逸出尘惊世绝艳的伟岸之感，反倒是将他衬托得十分的脆弱，十分的孤寂。
此刻的苍妄背对着他的那几个伙伴，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依旧握着殁天杵，他仰头望向天空中的那个漩涡，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坤休……不见了？”蒙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
“你也发现那魔头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安如月也使劲眨了眨眼，讷讷的说着。
“所以……苍妄他……胜了？！”与两个女子相反，空离此时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眨眼，又出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
风湮面无表情的凝望着远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画面：她看见自己腾云驾雾心急如焚的赶到了烈阳宫，一路上到处都是修罗强者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一个布满血色的祭台出现在她视线尽头的时候，她看见了祭台上那个一袭紫金长袍的男子正笼罩在一层模糊的光晕之中。
她感觉自己张了张嘴，似乎轻唤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个男子就缓缓转过身来，对她微微勾起了唇角，展露出了一个她永生难忘的浅浅的微笑。随后那男子很自然的对她展开了双臂，像是想要拥抱她。
她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在看见那个男子展开双臂的一瞬间便迈开双腿奋力的朝他飞奔了过去，可是还没有跑出两步，她的脚步就硬生生的顿住了，因为她看见了一滴一滴殷红的血珠正从那男子的指尖滴落下来。
眼见着血珠滴滴答答的落在男子脚下的血色祭台之上，风湮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巨大的恐慌席卷她所有的感官，她不顾一切的又往前跑去。
第九百七十六章 同样的决定
可是因为她身负重伤，一个没留神就被脚下的尸体给绊倒了，胸腔之中的血气一下子翻涌起来，使得她半晌都喘不过气。
然而她还是咬着牙用尽全力爬了起来，努力的朝那个男子的所在前行。
当她距离那个男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那个男子的面容了，她只觉得男子的脸色似乎越来越惨白，越来越透亮，连带着他的整个身体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风湮随着脑海中这个莫名熟悉的画面而感到一阵惊惧和恐慌，她下意识的说了一个“不”字，然后就如同那个画面中的自己那般，奋力的朝着苍妄的所在飞奔了过去。
不过远处的苍妄似乎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空。
风湮一边跑着，一边将目光死死的锁定在苍妄的身上，她很害怕方才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画面会真正出现在她的眼前，尽管如今在苍妄脚下的是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而不是画面中那个血色的祭台。
可是，就在她即将进入万法金刚伏魔阵的范围之内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朵自打出现便一直涌动着圣洁的金光的金色莲花忽然像是枯萎了一般，花瓣一片接着一片的掉落下来，落在了阵法的纹路之上，然后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一片花瓣也这般消失的时候，苍妄的身子和他手里的那把殁天杵却并没有因为失去了金色莲花的承托之力而落在地上，反倒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一般，缓缓的飞向了天空中的那个漩涡。
“苍妄，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风湮一边对着半空呼喊着，一边下意识的又往前跑了两步，一只脚正好落入了万法金刚伏魔阵的范围之中。
然而她的另外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踏进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她整个人给震飞了出去。
风湮心中大惊，强忍着那股力量给她带来的不适，勉力稳住自己倒飞而出的身形，但最终还是有些狼狈的栽倒在地上。
当她急忙抬起头来再望向前方的时候，却是愕然的发现那紫色与金色光芒交织的阵法纹路居然动了，而牵动这个阵法的力量却好像是……位于八个不同方位的洛书残片。
原来，苍妄之前在召回自己的分身的时候，并没有将洛书残片一同收回来，而是让它们继续停留在那八个位置上。
这本来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洛书残片作为布阵的宝物，自然是布阵之人希望它们出现在什么地方，便将它们摆放在什么地方。
可是风湮现在所惊奇的是，洛书残片的位置发生了改变，那个阵法的威力却没有发生改变，又或者说，眼前的情况就好像是八块洛书残片齐齐合力将它们共同营造出来的万法金刚伏魔阵直接从地上给连根拔起。
没错，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整个阵法维持着原本的纹路、形状和威力，不紧不慢的从地面上平稳的升腾起来了。
风湮有些错愕的盯着这一幕，目光下意识的往天空中望去，就见苍妄的身体依旧维持着之前他站立在金色莲花上的那个姿势，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握着殁天杵，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给其他人。
由于他现在就在高空之上，所以他无需再抬头望天，但是让风湮揪心的是，那个男子也没有因为她的呼喊而低下头来看她一眼，又或者是开口与她说上一句话。
“苍妄，苍妄你说句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回答我啊！”风湮再一次挣扎起身，一边喊着，一边朝着万法金刚伏魔阵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可是苍妄依旧没有回答她，就好像他已经与阵法外的一切都隔绝了，根本就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一样。
而当风湮跌跌撞撞的再一次跑进万法金刚伏魔阵之前所在的范围之内时，那个阵法已经高高的飞离了地面，飞向了苍妄的所在。
当阵法的阵心再一次和苍妄殁天杵的杵尖契合在一起的时候，天空中那个闪动着幽暗紫光的黑色漩涡便彻底的被万法金刚伏魔阵给取代了。
先前因为光阵囊括的范围实在太大，由于角度问题，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地面上阵法纹路的全貌，所以风湮几人只能看见阵法始终闪烁着紫色和金色的光芒，还时不时飘舞着一个个出自于洛书残片之中的金色符文，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而此刻，位于阵法正下方的风湮瞳孔骤然紧缩了起来，因为她骇然发现，由于角度和高度的问题，那个已经可以完整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阵法竟然在与殁天杵这个阵心契合的那一瞬，一下子爆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那是一片朦胧的、浅淡的、不留意便很容易被忽略的血色，就如同之前苍妄的八个分身身上一闪而过的薄雾般的血色一样。
脑海里不自觉的又浮现出苍妄的指尖不断滴落鲜血的模样，风湮的思维一下子变得空白一片，恍惚之际，她只本能的感觉到，那阵法纹路上闪动的血色乃是苍妄的精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男子到底流出了多少精血？难不成之前这个阵法爆发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都是得益于他精血的灌溉？
“不……不！停下来！苍妄，你快点停下来！坤休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已经胜了，你是整个三界的英雄，你不需要再做更多了！”风湮感觉自己的心像是针扎一样的痛，眼睛一阵一阵的发酸，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大声的嘶吼起来。
然而，回应的她的，是天空中那个阵法发出的低低的轰鸣之声，紧接着，一道一道紫金霞光便从阵法之中扩散开来。
霞光所过之处黑暗尽数被冲刷殆尽，整个修罗皇城就像是被晕染的水墨画一般，一点一点的，一块一块的，呈现出这里的一切本来该有的色彩。
站在地上仰天凝望着阵法的风湮在这一刻看上去是那么的渺小，她的一袭纱裙飘荡在和煦的微风之中，紫金色的霞光落在她身上，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如梦境中的女神一般遥远而不真实。
这个时候，与殁天杵一同位于阵法中心的苍妄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转过身来，轻轻扭转了一下头，看起来似乎是在俯瞰大地。
可是由于他如今整个身形都被万法金刚伏魔阵散发出来的光芒给笼罩，所以没有人看得清楚他的神色，甚至连他衣服的颜色都几乎分辨不出来了。
不过，别人看不清楚他的身形，不代表他也看不清楚别人的身形，他这一回头，便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个位于他正下方的地面之上，那个带着一脸心痛模样，眼中还闪动着晶莹泪光的美丽女子。
望着这样的风湮，苍妄又一次微微笑了笑，心里油然升起无限的爱怜。但让他自己都感到不解的是，他居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遗憾，又或者是先前那种深刻的怨憎。
湮儿，不要哭，不要为我流泪。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我是这三界的英雄，那么你该为我感到自豪才是。
苍妄在心中默默的想着，但是却并没有动过一点点想要亲自去安慰那个女子的念头，这一刻他的心很平静。
他就这样静静的凝望了风湮好一会儿，终于，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到了极限了，他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就让我，最后再为你……和这个三界，做点事吧。
这么想着，苍妄轻轻的闭上了双眼，一直握着殁天杵的那只右手终于缓缓的松了开来。
他的双手在胸腔看似不经意的变幻了几个手诀，动作缓慢，但却坚定。
与此同时，他薄唇轻启，轻声说道：“本王今日以吾万法之身许下宏愿，以洛书残片与吾之精血设下结界，不求荡平魔界邪祟，但求三界之内魔气尽散，天地之间万世无忧。
“唯有……洛河神女风湮乃吾心之所系，若三界与其皆可安好，吾之躯，吾之神力，吾之所有，皆可弃之！”
苍妄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心中本来是平静无比的，可是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画面。
他看见了一袭白衣胜雪的风湮站在洛河宫中那个神秘古老的祭台中央，衣袂飘飘，青丝飞扬。
女子周身爆发出浓郁的金光，但光芒却并不凝实，而是像蒲公英一般从她的身上一点一点的飞散出去。
然后，他看见风湮面容苍白，不再娇艳的唇瓣微微动着，轻吟道：“今日，吾以吾之先祖人皇伏羲之名立誓，所窥天机绝不外泄，逆天改命之业力皆由吾一力承担，与他人无尤。”
“不求上苍垂怜，轻判因果；只愿天下太平，三界安宁。”
“唯有一执念乃吾心之所系，若其安好，吾之躯、吾之神力、吾之所有，皆可弃之……”
第九百七十七章 痛
此情此景，让苍妄微微一愣，随即释然一笑，感慨低语：“若其安好，吾之躯、吾之神力、吾之所有，皆可弃之……湮儿，原来……我们竟是如此的相似。难怪你在为我画魂之后会将我给忘了，原来，你是拿自己的一切都当做了赌注。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这般，我便是真的毫无牵挂了。我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将我记起，便连今日之事，也一同忘却了吧……”
“再见了，我的湮儿……”
苍妄喃喃的低语没有人能听得见，但是当他嘴角噙笑轻声说着“再见了，我的湮儿”的那一刻，风湮就好像与他有心灵感应似的，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依旧看不清苍妄笼罩在光晕之中的容颜，看不出他的视线究竟落在何处，她就是这么执着的、坚定的仰着头，目光死死的凝视着天空中的那个身影。
一直在女子的美眸之中闪动的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一颗，两颗，三颗……女子不是鲛人，胜似鲛人，她的泪珠在紫金霞光的映照之下，仿佛化作了这世间最美丽最珍贵的宝石。
忽然，风湮身形猛的一动，足尖一点地面，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乎一个眨眼的瞬间，她就已经飞跃了她与那个男子之间一半的距离。
眼角的泪水还在流淌着，她却没有心思抬起手去擦一把，她只是固执的对着那个眼见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男子的身影伸出手去，像是想要将男子牢牢抓住，再也不让他离开。
可是让风湮心惊的是，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在努力靠近苍妄，但是对方的面容在她的视线之中却显得越来越透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真实。
这一幕像极了她脑海里先前出现的那个莫名熟悉的画面，她并不知道那一幕是她当年的梦境所见，她也不记得自己就是因为那个恐怖的梦境预言，才最终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扭转这个男子的命运。
尽管这里没有血玉祭台，尽管他们现在是天上而不是在地上，尽管她并没有看见男子指尖不断的在滴落鲜血。
但是……这一刻，男子的模样在她的眼里的的确确的是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不清。
“不……不要！”风湮声嘶力竭的嘶吼出声，整个身形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速飞向苍妄。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那个男子的时候，笼罩在男子周身的那个对于三界来说仿若佛光普照般的万法金刚伏魔阵却又一次释放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一次，这股强大的力量没有将风湮给震飞出去，而是将她死死的阻隔在外面，让她的手再也没有办法寸近一分一毫。
风湮不甘心，美眸之中仿佛燃起了火焰一般，拼命的想要破除这层无形的屏障给她和苍妄之间造成的阻碍。
可是，一切不过都是徒劳罢了。
就在她想要燃烧精血用以增长自己的力量的时候，那张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却早已模糊不清的容颜就如流沙一般，细碎的、不紧不慢的、一点一点的，在她的眼中随风散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向风湮的脑海，这一瞬她只觉得有无数钢针刺穿了她的脑壳，要将她本来就已经变得残缺的记忆搅个稀烂。
“啊”
痛苦的惨叫声从风湮的口中传出，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然而她自己却听不见，她现在所有的感觉除了脑子里非人的疼痛之外，便是一个男子如同魔咒一般环绕在她心间的一句话：“湮儿，忘了我，永远不要再记起我……”
“不，不要，我不要忘，我不要！”
风湮如发了疯一般凄厉的吼叫着，但是不过片刻，她便再也抵不过脑中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像个破败的娃娃那般，从高空朝地面坠落下去。
远处的空离、安如月还有蒙羽皆是因为苍妄的消失而变得呆若木鸡，风湮口中的嘶吼仿佛就像从他们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那般，咆哮着抒发着他们心中无以复加的疼痛。
直到风湮从天上疾速朝下坠落的身体自他们的眼睛映入他们空白的思绪里的时候，空离才猛然回过神来，大吼一声朝着女子落地的位置飞奔过去。
可是距离太远了，这样的速度根本就来不及。
就在空离因此而感到更深一层的绝望的时候，空中的万法金刚伏魔阵忽然射下了一道柔和的光芒，像是柔软而坚韧的柳条一般迅速缠绕上女子的腰，然后轻轻的将她放在了地上。
空离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望向那个阵法，他知道一定是苍妄在保护着那个女子。他很想从那紫金相交的光芒之中，再一次看见那个男子的身影。
不过，阵中心除了殁天杵，什么都没有了，那个男子……真的消失了。
空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风湮的身边的，他只知道，当他确定了风湮的身体并没有遭到什么严重的创伤，并且一把将女子横抱起来的时候，天空中的殁天杵忽然发出了阵阵的低鸣。
空离抬起头来望向殁天杵，喃喃道：“洛凡，你也在为他心痛，是吗？”
像是要给予空离回应似的，殁天杵的嗡鸣之声愈发悠远苍凉起来，伴随着这苍凉的嗡鸣之声，万法金刚伏魔阵的纹路一下子变得耀目，或是紫色或是金色的光斑星星点点的自其中飘洒出来，像是漫天的萤火虫，承载着纯净亲和的力量，不断的飘向目力所不能及的远方。
空气中令人窒息的魔气在这种纯净亲和之力的冲刷清洗之下很快就开始淡化，黑压压的天空也在一点一点的呈现出它本来的色彩。
然而，渐渐清新起来的空气和不断亮堂起来的天色却是扫不去几人心中的阴霾，因为那个为整个三界重新带来光明的万法之王，已经在这场看似速战速决的天地浩劫之中……殒落了。
悲伤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让空离他们感到萎靡不振，明明他们胜了，明明三界的危机解除了，可是他们的心情却比几个时辰之前突然得知所有的结界都被魔族摧毁的那一刻还要更加的沉重。
这种压抑且得不到纾解的情绪不知在这个已经被夷为平地的烈阳宫上持续了多久，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的感觉从脚下传来。
这种晃动不同于之前苍妄和坤休对峙的时候两种强大的法力撞击而产生的剧烈波动，这是一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好像这块土地拥有了自我意识而自主产生的晃动。
突如其来的危机使得此地唯一清醒的三人心中那根萎靡消沉的心弦立马又紧绷了起来。
空离面色一凛，急急扭头朝四下张望，可是除了周围因为地面晃动而不断摇摆的景物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来不及思考太多，他抱着不省人事的风湮飞身来到安如月和蒙羽的身边，瞥了一眼同样陷入昏迷的青辞和西择，急急对两个女子说道：“快，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带上他们离开这里！”
安如月和蒙羽如梦初醒，急急忙忙连拖带拽的将身边的两个伤患搀扶起来，在空离的帮助下驾雾而起，高高的腾飞了起来。
当那种自土地里传来的危机感远远的被他们甩下的时候，居于高空的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朝下望了一眼。
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却着实将他们吓了一跳：透过那流光溢彩的云雾，他们看见了这个方才经历了一场残酷战争的洗礼的罗列岛竟然开始变得四分五裂。而原本属于修罗皇城的那一片区域更是直接从整座罗列岛中分离了出来。
在那块分离出来变成了一个独立小岛的修罗皇城的高空之上，万法金刚伏魔阵依旧紧紧的跟随着它，看起来似乎这座小岛日后要随着海洋飘到哪里，那阵法便会一直随着它去到哪里。
除此之外，三人还发现四面八方尚未被完全清除的魔气正在迅速的朝着那块新分离出来的小岛上聚集，确切的说，是朝着万法金刚伏魔阵中聚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安如月有些傻眼了，喃喃问道。
空离微微蹙了蹙眉，答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分|裂出来的小岛从今往后将成为魔界与三界之间唯一的出入口，而万法金刚伏魔阵，会代替上古诸神合力共造的那些结界，将魔族重新镇压在魔界之中。”
“仅凭一个万法金刚伏魔阵就能取代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结界？这……似乎不太可能吧？”蒙羽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是她不相信苍妄的力量，而是上古神的威力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连那么强大的结界都有被魔族摧毁的时候，这一个大阵能顶多大用呢？
空离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等宓翎醒了，我们再问问她吧。不过……”
第九百七十八章 面目全非
话到此处，空离稍稍顿了顿，琥珀色的眸中涌上了无尽的落寞，“不过这再怎么说也苍妄拼了性命结成的阵法，就算比不上上古诸神合力布下的阵法，其威力应该也足够撑到我们想到办法加固这个结界的时候了。”
说起苍妄，两个女子的神色立刻又变得忧伤起来，泪水也终于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安如月忧伤之余更是怒意难平，一边哭泣一边恨恨道：“若不是结阵之时少了一块洛书残片，何故搭上洛凡和王上两条性命？！都怪那该死的乔三娘，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将她视若姐妹！”
“乔三娘？”听见这个名字，蒙羽猛的一惊，急急朝着那已经分离成一个小岛的修罗皇城的位置张望，可是他们如今身在万丈高空之上，哪里还能看得到岛上的东西。
“之前事出突然，我们离开得也太过匆忙，竟是没有留意那个魔女去了哪里了！”蒙羽一边啜泣，一边懊恼的说着。
空离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了黎姬灰飞烟灭的那个情景。
心中一阵窒息的疼痛，空离闭了闭眼，淡淡道：“天地规则很快就会因为这个万法金刚伏魔阵而重塑，她身为魔女，自然是要回到魔界去的。真是没想到……我回归神格的那一日对她命格的感应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现在只希望，她不会在多年之后成为我们最难对付的敌人。”
“对她命格的感应？难不成你以为她还能改邪归正吗？”安如月没好气的问道。
空离无力的苦笑了一下，“呵，谁知道呢？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修养一阵子，后面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虽然不知道空离所说的“不少事情”具体指的是些什么事情，但无论是他们这几个从这场战役中死里逃生的伙伴，还是三界各个角落里幸存下来的其他生灵，如今都已经是身心俱疲。
这个天地因为一场浩劫而变得千疮百孔，他们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用以休养生息。
两个女子恋恋不舍的最后深深望了一眼万法金刚伏魔阵，咬着牙将所有的悲伤和怨恨都死死压在了心底。
……
三日后，人界，邵扬镇。
这个曾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小镇子在经历了一场浩劫的侵袭之后，变得如同荒村鬼巷一般，四处全是废墟，方圆几百里地都看不见一个活物。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恐怖荒凉的小镇之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却在此处停留了整整两日，并且这两日她都没有挪过地方，只是呆呆的端坐在一间已经破败得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瓦房之中。
这个红衣女子身段婀娜，容貌妖艳美丽，索性这个小镇已经荒芜，否则若是让人瞧见了她，怕是会以为自己遇上了专门用容貌色|诱男子以吸取他们阳气的红衣女鬼。
但实际上，这个女子可比鬼可怕得多，也凶悍得多，因为……她是魔。
是了，这个女子便是夺舍了赤刹肉身的乔三娘。
三日之前，魔尊坤休带领整个魔界的魔众摧毁了将他们禁锢已久的结界，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便将三界变成了地狱。
所有人都以为这片天地这一次是在劫难逃，魔族被压制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一次全面爆发的战役之中要改写天地的历史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世间会意外的出现一个苍妄，一个铸就了万法之身的万法修罗王。这个男子承载着三界众生所有的希望，动用了没有人敢也没有人可以使用的力量，最终击败了坤休，并且仅凭一己之力再一次将魔族给镇压了。
只不过，由于苍妄施展出来的阵法太过逆天，消耗掉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所以，他也因此而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当然，这一切其实都并不是乔三娘最关心的，实际上，谁是这天地的主宰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的确是早就堕入了魔道，但是导致她堕入魔道的最根本原因，却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名叫洛凡的男子。得不到洛凡的爱，成就了她的心魔，就连想要得到无上的力量，最终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择手段的将那个男子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在洛凡毅然决然的化身为殁天杵器灵的那一刻，就全然变得没有意义了。
她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念，所有的努力，全都因为洛凡那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举动，而彻彻底底的随之一同湮灭。
这世上，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更加令人绝望的，那大概就是如同乔三娘这般，直到对方消失的前一刻，她还将对方恨之入骨，而当那个人真的消失了，她却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人家根本就不曾爱过她。
洛凡化身器灵的那一刻，她的思绪就变得恍恍惚惚，即便中途几次因为万法金刚伏魔阵爆发出来的强大威能而震撼，她所在意的，也只是阵中的那柄殁天杵。在她看来，若非洛凡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化作器灵，苍妄便是有通天的能耐，这一战也必然是要败的。
她的恍惚和心痛一直持续到那两个缠斗的男子分出胜负，持续到修罗皇城所在的区域从罗列岛中分离，在万法金刚伏魔阵的笼罩之下，开始一点一点的朝着比罗列岛更靠南的方向漂移而去。
她看见无数的魔气冲着这座已经变成了孤岛的皇城飘来，她能感觉到有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正在强制将所有侥幸存活下来的魔众召唤回魔界。
那种能够涤荡世间一切污浊邪祟的神圣力量让她感到浑身乏力，她丝毫也不怀疑，再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在这种力量的镇压之下乖乖的前往魔界，然后……等待她的就是未来无数年的不见天日的悲惨生活。
她入魔是为了得到力量，得到力量是为了掌控洛凡。如今洛凡已经没了，她倾注了所有爱与恨的目标就这么消失了，她再也没有任何动力去让自己变强了。
可是她心里十分清楚，在魔界那种连同胞都能吞噬的地方，若是不能变强，迟早会被其他魔众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
于是她疯了一般奋力的反抗，趁着新的天地规则尚未健全，奇迹般的逃离了修罗皇城。
离开之后，因为担心空离他们会回过头来对付她，于是她一刻也不敢停歇，甚至不惜燃烧了自己大半的精血，最终逃到了人界。
可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她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邵扬镇，来到了她这一生所有刻骨铭心的经历最开始的地方。
她如同一个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一般，寻着铭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到了那家曾经由她经营的小酒肆的坐落之处。
十几年前，她就是在这个地方遇见了洛凡，那时候已经年逾三十的她，如同一个怀春少女一般，情窦初开，做起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当她再一次回到这个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一切都变了。面目全非的不仅仅是这家酒肆，还有她，乔三娘。
她就坐在这家已经无法遮风避雨的破烂酒肆之中，一坐就是两日。
这两日她的脑子里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将她这并不漫长的前半生所经历的事情全都回忆了一遍。
隐约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错了，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而现在意识到错，好像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但很快，她又想起了洛凡消失前的那一抹决绝，她的心不由得抽痛起来，一股难以压抑的恨意与怒火毫无征兆的又爆发了出来。
她抬手猛的一拍身前的桌子，那本来就与朽木无异的桌子不堪重负，瞬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洛凡，洛凡！我要你后悔，我要让你后悔！”乔三娘忽然怒气冲冲的嘶吼了起来，抬手一挥，竟是凭空唤出了一口棺材。
棺材晶莹润白，散发着丝丝寒气，一看便知是用极其珍贵的材料制成的。
透过那莹白透亮的棺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见那棺材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两个躯体，一男一女，一小一大。
这棺材自然就是冰晶玉棺，而躺在棺材里的两人，便是完全激发出乔三娘心中魔性的云蕊和她的儿子古忆凡。
必须要承认的是，乔三娘曾无数次想将这棺材中的女子和幼童碎尸万段，她疯狂的嫉妒这个已经沉睡了千年的女子，嫉妒这个女子能完完全全的占据洛凡的心。
可很矛盾的是，正因为这女子乃是洛凡心中抹不去的朱砂痣，所以她总是没有办法真正对这对母子下手，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始终还是不忍洛凡为他们伤心，又或者说是，她害怕看见那个男子为了别的女子而伤心。
第九百七十九章 赎罪的机会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洛凡已经化为了殁天杵的器灵，而殁天杵作为万法金刚伏魔阵的阵心，是绝对不可以动摇的。所以她的洛凡，再也回不来了，她也可以再不用去顾及那个男子的感受，去对着棺内的女子泄愤了。
抬手轻轻抚上冰晶玉棺的棺盖，乔三娘还没来得及瞧一瞧棺内的女子，便先在那晶莹的棺盖上看见了一张妖艳但却苍白的脸。
这张脸她并不陌生，甚至每一次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的想到风湮。在她看来，这世上能够勉强有资格在姿容上与风湮一拼的，大概也就只有这张脸了。
她缓缓的收回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她就看见棺盖上映出的那张面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乔三娘心中一惊，像是见了鬼一般猛的后退了两步，随后她才忽然想起，这张妖艳的脸已经是属于她的了。
她深深的抒了口气，又一次靠近冰晶玉棺，这一次，她是想好好看一看躺在棺材之中的那个女子。
这十几年来，云蕊的模样早已深入她的脑海，她知道曾经的自己在姿容上是断断没有办法与这个女子相比的。
而如今她拥有了赤刹的容貌，还拥有了一身不亚于赤刹的法力，这棺材之中的女子已经远远不及她了。
可这又如何呢？她们共同深爱的那个男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她又一次抬手抚上冰晶玉棺，垂眼朝玉棺内看去，可是映入眼帘的，居然还是赤刹的容颜，并且女子的嘴角上依旧挂着那诡异的笑容。
乔三娘有些傻眼了，她赶紧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确定自己并没有笑，那为什么棺盖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的倒影竟然笑得这么人？
就在乔三娘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听起来十分古怪而且沙哑的声音幽幽的传入了她的心里：“不用找了，我在你的魂魄里。”
这个声音十分的耳熟，而且如同一男一女同时发声交织起来的双重音，乔三娘顿时愕然，瞪着棺盖上那个笑容诡异的“赤刹”说道：“你……你是影半妆？”
“呵呵呵……”那声音吃吃的冷笑着，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呢？只是没想到，连赤刹这般诡计多端、阴狠毒辣的蛇蝎都会命丧你手，我真不知该为此庆幸还是为此悲哀。”
乔三娘才没心思去管影半妆到底是庆幸还是悲哀，她现在的心中除了惊愕便是恐慌，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但没有因为赤刹的消失而一同被抹杀，竟然还出现在她的魂魄里，这简直就像是在她的骨血里灌入了毒药，随时都会叫她毒发身亡，
“你是怎么钻到我身体里的？赤刹的魂魄明明已经都被我给吞噬了！”乔三娘惊慌的问道。
棺盖上倒映的那张容颜玩味的挑了挑眉，平静的说道：“我想我得纠正你一下，不是我钻进了你的身体里，而是你钻进了我的身体里。赤刹的魂魄是被你吞噬了没错，可是我并没有与她的三魂六魄相融合，所以你忽略了我的存在。”
听了影半妆的解释，乔三娘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其实也搞不明白影半妆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三日之前她被自己体内疯狂膨胀的法力逼得无路可走，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必须要活下去，所以当她找到了重伤昏迷的赤刹的时候，心中除了狂喜便再无其他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赤刹的身体里竟然还有一个影半妆。
但是事已至此，恐慌和愤怒都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了，她成魔的时间不长，对于这些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状况并不知晓该如何处理，所以影半妆若是不主动从她的魂魄中离开的话，她短时间内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狠狠压下心中的波澜，乔三娘冷冷问道：“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见乔三娘的面色平静了下来，影半妆也收拾起了脸上诡异的笑容，她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乔三娘，淡淡道：“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乔三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赎什么罪？我何罪之有？”
棺盖上影半妆的面容幽幽一叹，看起来有些无奈，“我们现在共用一副肉身，我从你的魂魄之中能够看到你所有的记忆。你当真觉得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一点错都没有吗？”
说到是非对错，乔三娘的面色沉了下来。这两日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里头空荡荡的，她在这个地方坐了这么久，也有过某些瞬间感觉到自己似乎是错了，可是究竟哪里错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她根本就不想深究。
现在听影半妆又一次提及这个问题，那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又隐隐的涌上了心头。
见乔三娘不说话，影半妆又开口道：“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和你一样，深爱着一个永远也不会爱上自己的男子。”
乔三娘蹙眉瞥了她一眼，下意识说道：“你爱上的男子，不就是赤刹爱上的男子吗？”
顿了顿，她忽然冷笑了一声：“呵，修罗王苍妄……可是，他已经死了。难不成你想将他的死算在我的头上？”
影半妆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完全能明白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乔三娘眉头纠结得更深了，冷冷道：“所以呢？”
影半妆叹了口气，棺盖上她的身影竟是转了个身，看样子是将目光看向了棺内的云蕊。
“爱上一个人并没有错，可是得不到回应的那一部分人，往往到后来都不会去追究自己爱上对方的初衷。又或者确切的说，从他们动情的那一刻开始，他们所在意的，就只是自己的感受罢了。”影半妆缓缓的说道。
“你这和话什么意思？”乔三娘沉声问道。
影半妆没有回头，似是轻笑了一声，答道：“很简单，你爱上洛凡之后对他所做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为他好，为他无怨无悔的付出。但是你扪心自问，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吗？”
乔三娘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否认，可是她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口。
也许是早就猜到了乔三娘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影半妆接着道：“你本来就只是个凡人，凡人的七情六欲膨胀起来是这天地间最毒的东西。很不巧，你正好是那个不会控制自己的人。
“虽然你一直没有对洛凡开过口，但是想要得到他的**却是越来越强烈，最终在夙幽的推波助澜之下铸就了自己的心魔，从此堕入了魔道。”
“呵。”乔三娘冷笑一声，“你说得没错，但这些难道就都是我的错吗？我想要的并不多，他却吝惜分给我一点点感情。我怎么可能不恨他，不怨他？”
“是啊，想要做到无怨无悔，实在是太难了。”影半妆像是附和她一般，感慨了一句。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乔三娘不悦的问道。
影半妆沉吟了片刻，又是轻轻一叹，转过身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乔三娘，“难，但不代表办不到。就算你再怎么痛苦，也不该让你自己的痛苦成为你加害他人的理由。你当初害死了姬无心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遭到今时今日这般的报应？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那种滋味，你终于体会到了吧？可惜啊，洛凡只有一个，而你却害得三对眷侣从此阴阳永隔，你所犯的错，怎能是仅仅失去一个洛凡就能抵消得了的？”
影半妆的语气十分的平静，但是字字句句都如钢针一般插入乔三娘的心里，让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了姬无心灰飞烟灭的模样，想起了洛凡头也不回化作器灵的瞬间，也想起了苍妄如流沙一般一点点在风中飘散的那一幕。
影半妆说得没错，因为她一个人的缘故，空离、云蕊还有风湮，都已经失去了他们心中最爱的那个人。而她乔三娘，却并没有在这其中得到一分一毫的好处。
损人不利己，不外乎就是如此了。
可是，若一切能够从头再来，她恐怕依然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事情依旧还是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什么都改变不了。
沉默良久，乔三娘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凉。
“呵呵呵……哈哈哈……”
“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要了我的命，依旧还是挽回不了什么。既然一切都无法挽回，我还赎什么罪？！”乔三娘状若疯狂，厉声咆哮了起来。
影半妆轻轻摇了摇头，扭头看了棺内的女子和幼童一眼，缓缓道：“不，你还有机会。”
“你说什么？”乔三娘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