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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藏锋txt下载     藏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只有现在

    “不行!不行!”徐寒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徐寒脑子里在那时可谓一团浆糊。

    “怎么就不行了!”玄儿跟着站起了身子,质问道。

    一旁的嗷呜搞不明白为何一直和睦的二人在这时却忽然起了争执,他有些为难,一边是他的妖君殿下,一边是一直给他吃喝的衣食父母,到底他们二人打起来后他应该帮谁。

    “这人跟妖怎么能那啥呢!”大概是因为对方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玄儿的缘故,徐寒一时间竟是没了平日里的沉着冷静,说起话来也有些遮遮掩掩。

    “人跟妖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玄儿反问道,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那时直直的看着徐寒,似乎对方今日不与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便不会罢休。

    徐寒头大不已,他也不知道平日乖巧的玄儿怎么化了人形之后就忽然转了性子,这昨天还是他的猫,今天就嚷嚷着要做他的女人,这样的变化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受之的,至少现在的徐寒决计做不到。

    “这人跟妖从来就没听说过还能在一起的。”徐寒苦口婆心的说道,那模样像极了父亲在谆谆教诲自己的孩子要迷途知返一般。

    “怎么就没有,你这不就是道祖与妖君诞下的孩子的?”但无论徐寒怎么言说,有着陆吾万年智慧的玄儿显然不是徐寒可以轻易唬住的。玄儿在那时跺了跺脚,指着徐寒的鼻子便又气又急的言道:“你这是...这是...种族歧视!”

    莫名其妙被扣上这样一顶高帽子的徐寒措不及防,他愣了愣,想了好一会光景之后方才言道:“这跟种族歧视有什么关系,玄儿,你在这么不讲道理,我可真就生气了。”

    思前想后,拿玄儿有些没办法的徐寒只能板起了脸,试图以此逼迫玄儿就范,不再胡闹。

    玄儿见徐寒此状,顿时缩了缩脑袋,似乎有些害怕。

    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她在那时咬了咬牙,又挺直了自己的身子,直视着徐寒,在那时用坚定的声音说道:“我不管!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徐寒有些懵圈,他问道:“什么交代?”

    “你摸过我,全身上下都摸过,你要负责!”玄儿理直气壮的说道。

    徐寒正要反驳问她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缺德事,但话未出口,他便意识到玄儿好像说的就是一个事实在玄儿还是一只猫的时候,徐寒却是这么做过,甚至还掰开过她的双腿以此确认它到底是公是母...

    念及此处徐寒忽然有些羞愧难当,他大抵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为了缓解此刻自己的处境,他不得不转移话题,又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言道:“玄儿,你还小,这些事情...”

    “小?”玄儿一声冷哼,有意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反问道:“哪里小了!我在化形的时候可是有意化得比那个家伙大出不少!”

    徐寒自然知道,玄儿口中的那个家伙指的应该便是叶红笺无错。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玄儿隆起的胸膛,嗯...确实很大。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赶忙摇了摇头,驱逐掉自己脑海中在方才浮出的各种旖旎的念头,脸色一正再次言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年纪,这男女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我有前一个陆吾千万年的记忆,若是真的算起来,我应当有七万八千四百九十一岁了!我怎么不懂?我就是喜欢你!我就要和你在一起!”玄儿跺了跺脚,大有撒泼耍浑的架势。

    徐寒有些无奈,这道理说不通,拒绝又有些心头有愧,他只能再次转移话题,言道:“玄儿,这事太过唐突,大渊山之战在即,当务之急我们是赶到大渊山解决了这祸端,之后到底如何,我们再细谈可好,我保证届时一定给你个交代。”

    徐寒想来玄儿虽然调皮,但在大事上面也素来乖巧,这个话出口玄儿也应当会理解。

    可他却错估此刻已经是女儿身的玄儿执着,她在那时不依不饶的言道:“我不管,今天你就要和我说清楚,否则哪里也不准去。”

    徐寒顿时有些恼火,他再次板起了自己的脸,沉声言道:“玄儿,兹事体大,你若是再如此胡闹,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玄儿也看出了徐寒动了真火,她委屈的撇了撇嘴,低下了脑袋,沉默不语。

    就在徐寒以为此事终于算是暂且揭过之时,玄儿的肩膀却忽的开始颤抖起来,嘴里更是发出阵阵支支吾吾的抽泣声。

    一旁的嗷呜见状,终于也结束了漫长的思索与挣扎,它认为既然不知道帮谁,那就帮弱势的一方自然是最为合理的。而开始的哭泣的玄儿显然就是处于这样一方之人,嗷呜顿时一跃,落在了玄儿的身侧,龇牙咧嘴的看着徐寒。

    但这样的架势方才摆开,徐寒便给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恶犬递去了一道恶狠狠的目光,嗷呜顿时偃旗息鼓,趴下了身子,这时它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那本事参合这两个大人物的“内斗”。

    “玄儿,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等到此间事了我一定给你个交代,你就不要再胡闹啦。”徐寒虽然喝退了嗷呜,但对于哭得兴起的玄儿却并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化去自己脸上的肃然,语调柔和的言道。

    “呜呜呜,你骗我喵!”玄儿却不依不饶,甚至大有越哭越大的架势。

    “我怎么就骗你了,我对你什么时候不是说到做到了!”徐寒受不了这玄儿一脸委屈的模样,在那时赶忙解释道,试图以此平息这场“混乱”。

    可就在这时,听闻此言的玄儿却缓缓抬起了头,她看向徐寒,那双漂亮的眸子中还带着未有散去的泪光。

    她抽泣了一两声,这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她咬了咬牙,终是言道。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哪有什么以后,我就要现在,只有现在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热闹的开场

    “天上的神,地上的妖君,无论名头多大,都是生灵。”

    “而只要是生灵就难逃所求二字。”

    “所以你也不要太把他们当回事,平常心就好。”

    迈步走在前往大渊山的路上,叶红笺一本正经的与身旁的苏慕安侃侃而谈。

    妖君这样的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这一点于苏慕安来说同样如此,因此对于即将在数日后见到的那位妖君,小家伙的心底既是期待不已,又同时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

    “这样啊。”苏慕安认真的听了叶红笺的这一番话,他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但转瞬又问道:“那妖君长得跟人一样吗?是不是有几个鼻子,很多很多眼睛,还有还有,他们有嘴吗?他们喜欢吃什么?咱们这么空手去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买些东西,我觉得前面那家糖葫芦就不错。”

    叶红笺一愣,这才瞥见街角出竟有一家小贩在叫卖糖葫芦,她看向苏慕安。

    苏慕安却极为无辜的朝着叶红笺眨了眨眼睛,叶红笺顿时无奈,她指了指苏慕安言道:“你啊,跟十九待得太久,整个人都学坏了。”

    但话虽如此,叶红笺却还是在那时走到了那商贩跟前,买了一串糖葫芦递到苏慕安的手中,不过这样的做法虽然满足了苏慕安那点小心思,却又让一直跟着她此刻正站在苏慕安肩上的阿黄一阵不满,叶红笺无奈只得在掏腰包给阿黄也买了一串。

    苏慕安吃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但嘴里却一本正经的言道:“红笺姐姐,十九只是调皮了些,算不得坏吧。”

    叶红笺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说道:“是是是,你家的小十九最好了,有了媳妇就忘了姐姐,你这德性长大了估计又是一沾沾花惹草的主。”

    苏慕安听不懂叶红笺的话,但却能觉察到她确实是又在拿十九取笑于他。也不知是否是做贼心虚还是真的脸皮太薄,苏慕安的双颊顿时绯红,他赶忙辩解道:“我和十九真不是红笺姐姐想的那样,我只是教她功夫而已,况且她还那么小,哪里懂得...”

    “好啦好啦,说得你多大似的。”叶红笺嘴里如此说着,脸上竟还露出了揶揄之色:“只是教功夫,你走的时候,你忘了小十九哭得多么伤心吗?”

    “......”闻此言的苏慕安一时无言,他们今日早晨便按照计划离开了金陵城,踏上了去往大渊山的路,而前来送行的十九那哭得是一个梨花带雨,诸人好一阵安慰都无济于事,只能是等到十九哭得累了,被周渊带走之后,苏慕安与叶红笺才得以上路。

    说着这些二人便已经走出了金陵城,见四下无人,叶红笺微微一笑,言道:“好了,不开玩笑了,咱们该上路了。”

    苏慕安愣了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叶红笺,他眨了眨眼睛问道:“咱们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

    叶红笺却是一笑,但并未有趣纠正苏慕安的说法,而是在那时双手合十,周身气息涌动,而后一只巨大的凤凰神鸟便在那时自她的背后升起,苏慕安哪曾见过这样的情形,他顿时目瞪口大,怔怔的看着那只由叶红笺唤出的巨大凤凰,嘴巴张大好似能塞下一颗鸡蛋,他喃喃言道:“红笺姐姐,你从哪里弄来这样一个东西?”

    叶红笺身子一跃,跳上了那凤凰的背部,然后一只手伸出,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在那时将苏慕安包裹,将他的身子缓缓又稳稳当当的放在了这凤凰身上。

    “天外。”她这般说道,那身下的凤凰发出一声长鸣,便在那时猛然飞出。

    ......

    那凤凰的速度极快,转瞬便消失在了金陵城前,但那股自凤凰身上溢出的热浪却依然萦绕在此处,久久不散,就连那城头厚厚的积雪也在这股热浪下尽数融化。

    而两道身影也在那时踩着那终于露出的地面,出现在了方才叶红笺与苏慕安所站的位置。

    其中一位年纪尚小的女孩看着那凤凰离去的方向,似乎很是气恼,她跺了跺脚愤恨言道:“哼!这样就能丢下我吗!想得美!”

    女孩话说得虽然很有鼓起,但立在她身旁的老人却似乎并不乐观,他看了看女孩,这才言道:“十九...这距离大战估摸着也就身下半个月的时间,咱们没有凤凰,就是走断了腿估摸着也赶不上啊!要不咱们...”

    “哼!”听闻这话的十九很是不满的瞪了周渊一言:“师父昨天还答应我要带我去的,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周渊心底那叫一个委屈,他这些日子可都躲在屋中研究那本神秘人给他的古籍,见都未有见过十九,又哪有机会去答应她些什么?不过十九素来喜欢所这样一些胡话,周渊也见怪不怪,他也不去否认此事,而是继续言道:“可我们俩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且不说咱们去了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就是以咱们的速度走过去,估摸着还没走过一半的路程那大渊山上该打的仗早就打完了,你说咱们去了又能干嘛?”

    十九却言道:“我帮不了忙,师父那么厉害,怎么就不能帮忙呢?”

    周渊虽然很是享受自家徒儿的夸赞,可没有那金刚钻他如何敢来揽这瓷器活?他在那时连连苦笑,嘴里言道:“我哪有那本事啊!”

    可十九却很是不满,她有些生气的说道:“师父就有本事,我都知道,你就是怕死,你看人家苏慕安才多大的年纪,人家怎么都敢,你怕什么!”

    说罢,十九还觉得并不解气,又跺了跺脚,气鼓鼓的言道:“你不去,我自己去!”说着十九便索性转过了身子,在漫天大雪中独自迈步朝着那凤凰遁去的方向走去。

    周渊听了十九之言,心底不免有些不郁,他确实贪生怕死,但他觉得人活着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了,难道这也有错吗?更何况这话若是他人说出,周渊大可一笑而过,可自己的弟子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却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他却同样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消化掉自己心头的不郁,毕竟此刻的十九已经甩开了步子,转瞬便走出来十余丈开外,周渊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拿自己的徒儿可谓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他想着,反正他们也没有走到大渊山的本事,那便索性依了十九,一路跟着总好过看着十九一个人上路放心不下来得好得多嘛。

    念及此处他便赶忙追了上去,十九见自己师父到来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却得也快,她惊喜的看着周渊,嘴里高兴的言道:“我就知道师父不是那样的人,咱们快些赶路,千万不要错过了。”

    周渊心里腹诽着就是拼得命不要,他们也不可能能够赶上,但摸清了十九的脾气的周渊嘴里却附和道:“好好好,咱们快些走。”

    就在周渊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之时,一道声音却忽的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你们这样靠脚是走不到大渊山的。”

    师徒二人闻言都是一惊,纷纷在那时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一位女子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二人在看清那女子容貌之后,十九率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可卿姐姐。”

    是的,来者便是秦可卿。

    但又似乎不是。

    她虽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但却穿着一袭单薄的绿色长衫,周身的气息平稳,却隐约间带着一股比这漫天风雪还要冰冷几分的寒意。

    只是师徒二人并未察觉到秦可卿的变化,事实上他们本来就与秦可卿的接触不多,更何况在来到陈国之后,大多数时间秦可卿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二人也没有机会与之接触。

    不过十九却是一个自来熟的性子,她蹦蹦跳跳的走到了秦可卿的跟前,问道:“那可卿姐姐也要去吗?有什么办法能够快些?”

    秦可卿笑了笑,而那样的笑容几乎已经到了微不可察的地步,甚至难以说清那究竟算不算得一个笑容。然后她轻声言道:“好啊。”

    那声音干净利落,就像这漫天的飞雪,不沾染一丝凡尘,却又同样冰冷彻骨。

    而随着这话落下,女人的身下忽的亮起了一道黑色的法阵,一对黑色的翅膀在那时自秦可卿的背后张开,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息也随即荡开,席卷全场。

    周渊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股气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像极了那些半妖身上才有的东西,但他还来不及细细思虑,两道黑气凝成的事物随即从秦可卿的体内飞出,将二人的身子高高托起。

    她的眸中一道黑芒一闪即逝,嘴里言道:“坐稳了。”

    随后她背后的双翼一振,便在那时拖着师徒二人,在十九惊恐与兴奋掺杂的高呼声中朝着远方遁去。

    而就像叶红笺与苏慕安想不到他们的身后跟着秦可卿等人一般,离去的三人同样想不到在他们走后不久,又有一道身影落在了他们先前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位白衣白发的男子,他的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在那时眯着眼睛看着诸人离去的方向。

    于是,他的嘴角上扬,喃喃言道。

    “看样子,这大渊山会很热闹...”

    “我也好久没有试过这样的热闹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修罗场

    大渊山的平顶上再也不复往日的枝繁叶茂。

    树木成片成片的枯死,漆黑的腐烂之物在大地上蔓延,动物躺在地上哀鸣,但周身的血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双目圆睁,眸中写满了不甘与愤怒,但周身的生机却早已散去。

    四周围满了神情木楞的白衣少年,他们看着徐寒,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一般利刺穿过徐寒的胸膛刺入了他的心脏。

    无边的痛苦将徐寒围绕,他跪拜在地上,目光却看向眼前那位紫眸少女。

    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女孩冰冷的目光闪过一丝柔色,她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徐寒的脸颊,在他的耳畔呵气如兰。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就像墨尘子一定要去牙奇山为天下讨个公道...”

    “就像你一定要在这大渊山上与我一战...”

    “每个人都是这样,都有一些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很遗憾的是,你失败了,而我做到了。”

    说着,女孩的紫色瞳孔中荡漾出了一抹狂热之色,她抬头看向天际,大声的言道:“我做到了,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做到了,现在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天际于那时雷云闪烁,一张巨大的人脸浮现,他眯着眼睛看着女子,轻声说道:“你做得很好,依照我们的约定你的大楚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天上的人这般说道,一只巨大的手便在那时按了下来,遮天蔽天,笼盖了这方天地的一切。

    死亡与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紫眸少女的心神动荡,她看着那道巨大的手掌,眸中浮出了惊恐之色,她喝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所求便有所得,鬼谷子言而有信。”

    天际之中传来一道悠长的语调,而一切也在那时重归虚无...

    ......

    “啊!”

    徐寒发出一声惊呼,从睡梦中坐起了身子。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那时落入了他的眼帘,与之同时还有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蛋。

    “怎么了,喵?”那人儿这般问道,说着还伸出手去擦拭徐寒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迹,而随着她这样的动作,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幽香也在那时自她的体内传来,涌入了徐寒的鼻尖。

    徐寒回过了神来,他一把推开了女孩的手,但女孩却犹若未觉,又凑了上来,这一次她几乎将整个的身子都要靠入了徐寒怀中。

    徐寒脸露苦笑,伸出手拦住了女孩靠来的身子,脑子里却回想着方才那道梦境。

    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做着这样的梦境,他很清楚,这梦里的一切便是那曾经十八次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十八次的轮回,十八次的灭亡,当他们全部叠加在此刻的徐寒脑海中时,徐寒脑袋似乎无法承受这么多的东西,故而每天他都会被困扰各种他或经历,或未有经历的梦境中。

    而他想着这些,他身旁的玄儿却嘟起了嘴。一个劲的想掰开徐寒拦着她的手臂,以此扑入徐寒的怀中,徐寒微微一笑,索性从床上站起了身子,他摸了摸玄儿的脑袋,穿戴好衣衫,便言道:“赶路了。”

    说着便快步走出了房门,独留一脸愤恨的玄儿以及那蹲坐在一旁不明所以,却一个劲摇着尾巴的嗷呜。

    那日徐寒与玄儿的谈话在玄儿梨花大雨的哭闹中无疾而终,徐寒开导不了一门心思的玄儿,玄儿也说不服徐寒,二人的关系便陷入了“僵局”。

    当然这样的“僵局”其实也算不得僵局。

    毕竟每日玄儿都还是会想尽办法靠拢徐寒,几乎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只要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机会便会一个劲的往徐寒身上凑,徐寒虽然心生警觉,但依然免不了有时候会被玄儿得逞,甚至经常一觉醒来,玄儿便已经穿着单薄的躺在徐寒的身侧。

    徐寒很是严厉的批评了玄儿几次,却依然无法改变玄儿的一门心思,加上大渊山战事在即,徐寒也没有闲心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功夫,便一门心思的领着两个小家伙赶路。玄儿要胡闹,只要不太过分徐寒也就不去多管,稍稍防备一下便是。

    一行人的速度极快,只用去了三日的光景,他们便来到了那大渊山的山脚。

    此刻正直腊月十八,按照元修成的说法,腊月底便是森罗殿的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之前徐寒对于元修成的说辞多少还存有怀疑,但现在拥有了十八次记忆的徐寒对此却极为笃定。当然他也未有完全相信这十八次记忆带来的经验,毕竟他知道,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

    万年前的蝴蝶轻轻振翅,便可搅动风云,更何况那位监视者与前十八次不同,早早的便曾降临过这方天地,谁又敢保证森罗殿的计划会不会也有所变化呢?故而徐寒这一路上虽然做些以往未有做过的事情,但在赶往大渊山的事情上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

    ......

    站在大渊山的山脚,徐寒抬眸看着这座险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但他的心境却与以往两次截然不同。

    他抬头看着山巅,目光阴沉,似乎在为某些极为重要的决定,下定最后一抹决心。

    玄儿与嗷呜歪着脑袋看着徐寒,他们的眸子中都有些困惑,说不出为什么,却又觉得此刻的徐寒周身荡漾着一股古怪至极的气息。

    但很快徐寒便将这抹气息收敛了下来,他微微沉眸,正要迈着步子朝着山巅走去。

    “府主大人!”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高呼声。

    这世上还能如此称呼的人自然只有苏慕安了,徐寒在那时转过了头,看向身后,只见那出的额天际上一道红色的身影正飞速朝着此间遁来。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身影便来到了徐寒的跟前,那是一只浑身燃烧着绯红色火焰的凤凰,她停在了徐寒跟前,仰天发出一声长鸣。而后两道身影自那凤凰的身上跃下,却是苏慕安与叶红笺。

    苏慕安到底是个孩子,见着了许久未见的徐寒,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跳下凤凰身子的一刹那,便不管不顾一路跑到了徐寒的身前,笑呵呵的在那时看着徐寒言道:“府主大人听说你去昆仑了?那里好玩吗?你有看见那些传说中的仙人吗?”

    小家伙的问题一连串的砸向徐寒,徐寒有心一一回应,可却又不知当如何回应,只能是一阵苦笑。

    一旁的叶红笺自然也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徐寒,但她毕竟为人持重,又是女儿身,自然不好如苏慕安表现得那般热切,只是笑眯眯的走了过来,看着徐寒。但眉宇间的欣喜之色比起此刻的苏慕安却丝毫不曾逊色。

    可这样的喜色还未来得及在她的眉宇间彻底荡开,便又忽的散去。

    她眼角的余光在那时瞥见了徐寒的身旁站在一位黑衣女子,容貌美艳至极,虽然只是安静的立在那处,但依然会在不经意间吸引周围诸人的目光。而对方似乎也在那时感受到了叶红笺的目光,那女孩却也并不回避,竟还挑衅似的朝着叶红笺笑了笑,随后更是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胸膛,那邀战的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

    叶红笺在那时皱了皱眉头,一股危机感不可避免的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迈开步子,走向徐寒,正想要发问,可那黑衣女子却抢在她之前,小跑到了徐寒的身旁,一把抱住了徐寒的胳膊,整个人也随即在那时贴到了徐寒的身上。

    叶红笺这一路与徐寒走到现在也算是见得多这样或者那样的场景,从秦可卿到未曾谋面的甄?,再到那位执剑阁的南宫靖,但却从未见过哪位女子如此大胆。

    于是乎,一道凌冽的杀机于叶红笺的眉宇间浮现。

    那样如有实质的杀机自然瞒不过在场诸人,苏慕安也闻出了场上那古怪的气氛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将心底关于昆仑仙山那一肚子的好奇咽了回去,嗷呜也夹起了尾巴退到了一侧。

    徐寒额头上冒出了阵阵汗迹,而叶红笺冰冷的声音也在那时响起:“她是谁?”

    徐寒不敢隐瞒正要与叶红笺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道惊呼。

    “徐公子!”

    只见那天际上,一位生着一对黑色翅膀的女子拖着一老一小两道身影在那时落在了徐寒的跟前,却是那秦可卿与十九师徒。

    秦可卿收了背后的黑翼,周身那阴冷的气息也随即散去,但那诡异的模样却同样落入了诸人的眼中。徐寒回过神来,眉头一皱正要询问他们为何来此,而秦可卿方才那般模样又是什么情况。

    可话未问出,秦可卿的目光便落在徐寒身旁的玄儿身上。

    她同样皱起了眉头,在那时冷声问道:“她是谁?”

    杀机愈发的浓郁,徐寒的喉咙有些干涩,他知道想要平息下诸人的疑惑,方才可询问他的问题,故而他再次张开嘴便要回应。

    可也就在那时,他身旁的玄儿却抢在他之前迈出一步,目光极为挑衅的看了看叶红笺与秦可卿,脑袋一扬,便极为骄傲的言道:“我是他的妻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来

    曾经徐寒以为,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无非天塌地陷,无非万劫轮回。

    他对此早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到了今时今日,他方才明白,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一些有时候,女人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尤其是三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你再说一遍?”叶红笺的眉头一挑,身子朝前迈出了一步。

    “徐公子这是真的吗?”秦可卿虽然不似叶红笺那般锋芒毕露,但也在那时出言问道,而语调中却也多出了几分平日里不曾在她嘴里听闻的寒意。

    任谁在此时此刻都能感受到自三人间弥漫开的浓郁杀机,苏慕安十九等人更是识相的退到一侧,不敢参与这场“大战”。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玄儿有心与二人作对,也有心宣示自己的某些主权,在这时自然是毫不退让,挺了挺胸膛扬起脑袋便再次言道:“我是他的妻子!”

    似乎是害怕旁人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一次,她说得很慢,咬字极重,于此相当的是她的话自然毫无意外的准确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此言一落。

    于是凤凰展翅,灵炎冲天;黑翼再起,杀机滔天。

    徐寒苦笑的摇了摇头,伸手不轻不重的敲了敲玄儿的脑袋,这才硬着头皮咬着牙走到了叶红笺与秦可卿的跟前,苦笑言道:“不要听她胡言,其实...”

    “哼!既然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可是徐寒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叶红笺所打断,雪白色的长剑出鞘,金色的豁然萦绕剑身之上。

    秦可卿的双眸也在那时涌出一抹黑色,她低声言道:“朕的男人你也敢抢。”

    那话说完她周身的气势一震,于那时似乎又从秦可卿变作了那位将天策府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宇文南景,一条诡诞的黑龙盘踞在她的周身。

    “打就打!谁怕谁!”玄儿也并非易于之辈,在那时一声冷哼,迈步而出,浩然的妖力也自她体内倾巢而出。

    三女互望,都是分毫不让,杀机于那时奔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三人的身子一动,便在那时冲杀向了彼此。

    一旁的十九眨了眨眼睛,看着你来我往已经开始交手的三人,眸中既有见着这番精彩打斗的兴奋,亦有对于这场大战的不解。

    “她们为什么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她不免在那时出言问道。

    “咳咳,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一旁的周渊干咳两声,却不知当如何做解,只能随口的敷衍道。

    ......

    “什么!她是玄儿!”

    百息之后,诸人的脸上都在那时露出了惊骇之色,指着那黑衣女孩不可思议的高呼道。

    三人打得太过凶狠,徐寒想要说明缘由,但声音却被淹没在三人你来我往的剑意妖气之中,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徐寒只得出手将三人的攻势按下,然后方才寻到机会将此事告知。

    而此言一出,诸人皆是惊骇万分。

    但身为当事人的玄儿却对于诸人的惊骇犹若未觉一般,她扬起了自己的脑袋,露出了自己雪白的颈项,似乎很是享受这般被诸人这般看着的待遇。

    徐寒苦笑的点了点头,当下便将自己如何在太阴宫为玄儿取回妖君真身的事情一一说来,当然他为了以防方才安生下来的叶红笺等人再起争端有意的将玄儿之后的所作所为隐瞒了下来。

    而听闻徐寒的这番讲述,诸人虽然还是诧异于玄儿这样的变化,但却多少平复了自己内心的翻涌。

    “如此说来,玄儿便是那妖君陆吾了?”叶红笺似乎也忘却方才的不快,在那时沉眸言道。

    徐寒连连点头,嘴里应和道:“虽然她就是陆吾,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曾经的那位妖君已经是两个人了。”

    叶红笺之前便已听闻了徐寒的讲述,自然也明白其中的缘由,她再次点了点头。

    徐寒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以为此事终于揭过,但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叶红笺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可是这和她自称是你的妻子又有什么关心呢?”

    这话出口方才放下戒心的秦可卿也皱起了眉头,朝着徐寒递来了疑惑的目光。

    而一旁的小十九亦是唯恐天下不乱,在那时似乎终于从状况外游离了回来,指着徐寒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是徐大叔要抛妻弃子跟一只猫私奔对吗!?”

    这话就像是一道火柴点燃了方才熄灭的引线,叶红笺三人之间再次燃起了汹汹的战火。

    ......

    徐寒当然有想过此番大渊山之行注定凶险万分,但他却未有想到这“凶险”来得竟是如此之快。

    好在叶红笺等人虽然确实对于忽然冒出的玄儿心存敌意,但也明白此刻绝不是内斗之时,这一次三人只是互放了一番狠话,倒也没有再挣得大打出手。不过这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待到诸人开始登山之时,已经是日暮西沉,天色渐晚。

    雪再次下了起来,绵绵不绝,好似要将这方天地吞没。

    一行人排成一条长龙缓缓朝着山巅走去,但这路走得却也并不轻松,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的缘故,又或者玄儿时不时的挑衅,素来淡漠的叶红笺,以及寡言恬静的秦可卿都在那时被激起了斗志,学着玄儿一般总想着往徐寒的身上靠。

    看得苏慕安与十九目瞪口呆,周渊更是免不了骂上一句有伤风化,然后又赶忙捂住自己弟子的眼睛,生怕小十九被带坏了。

    而徐寒此刻也大抵只能用痛并快乐着这样的话语来形容他的感受。

    ......

    徐寒一行人终于在这时汇集到了大渊山,而远在大周的长安,某些事情也同样正在发生着。

    曾经的天策府,如今的圣王府中。

    黑衣和尚的脸色依然惨白,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不得不依靠着身材高大的阿蛮推着轮椅方才可以走动。枯瘦的黑山依然立在他的身后,就像是和尚的影子,素来形影不离。

    一阵寒风拂过,灰色的雪又开始在这长安城中下了起来。

    “咳咳咳。”

    被推出圣王府的黑衣和尚在那寒风中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后的阿蛮赶忙问道:“殿主可还安好,要不要加件衣裳。”

    和尚却摇了摇头,言道:“我这病不在我,再加十件衣裳也是徒劳,走吧,别让陛下等得太久了。”

    听闻这话,一旁的黑山皱起了眉头,却终究未有多言,而阿蛮的心思简单,只是在那时诺诺的点了点头却也并不多言,便由着和尚的意思推着他朝着那溥天宫的方向走去。

    大雪已经下了很久很久,长安城的街道上铺满了积雪,三道身影就这样在雪中前行,于雪地中留下两道清晰可见的车轮印。

    他们走了许久,直到来到了那溥天宫的门前,巍峨的宫门勿需他们做些什么便在那时自动缓缓打开,而宫门中,同样清冷一片,除了少许的宫中甲士,几乎寻不到半点生人的迹象。

    这样的情形虽然多少有些诡异,但黑山与阿蛮似乎早已适应,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就在他们迈开步子方才要推着黑衣和尚进入这宫门时,那黑衣和尚却忽的伸出了手,阻止了二人的做法。二人一愣,免不了朝着和尚投去古怪的目光,和尚却并不理会,只是在那时缓慢又艰难的转过了头,看向身后。

    “殿主,怎么了?”黑山在那时问道。

    和尚却依然不答,而是沉着眉头看着身后。

    灰色的雪从天际落下,几乎侵占了他的整个眼帘,那些长安城曾经繁华的街道上堆满了积雪,行人却零零散散,不见踪迹,再也不复当年模样。

    “这雪...下了太久了。”和尚喃喃自语道。

    “该停了。”

    但他的声音着实太轻了一些,以至于身旁跟着的二人都未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殿主说什么呢?”阿蛮没有黑山那么多心思,以为自家殿主有什么命令下达,便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没什么。”和尚却在那时转过了头,看着同样清冷溥天宫,言道:“走吧。”

    ......

    溥天宫的未央殿前,大抵已经算是整个大周此刻最为热闹但同时也最为冷清的地方。

    它的热闹在于此刻那殿门前沾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衣少年少女,他们分为两队,前方的二十余人,后方的数以千计。无一例外周身都弥漫着一股阴冷之气。而它的冷清在与此刻那些少男少女们无一例外都静默不动,宛如雕塑一般,甚至连呼吸声都难以捕捉到。

    而那未央宫的高台上,一位身着皇袍的紫眸少女正高坐在台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魂游天外。

    “殿主到!”这时,宫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人群依然静默,只有那位紫眸少女像是在那时回过了神来一般,她空洞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神光,伸出手轻轻敲打了一番身旁的案台,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了两个字眼:“有请。”

    于是未央殿的殿门被推开,风雪在殿门外呼啸,但在吹拂至殿门时却像是遇见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般,尽数汇集在殿门外,却如何也无法吹拂进来。

    三道身影在那时穿过了漫天的风雪来到了殿门中。

    那些矗立在殿门前的少男少女们尽数跪下,口中高呼道:“拜见殿主。”

    坐在轮椅上的黑衣和尚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那些神色冰冷的少男少女们方才站起了身子。

    而后,黑山在那群少男少女的跟前站定了身子,阿蛮则推着黑衣和尚来到高台上,那紫眸少女的身侧,随即又朝着那紫眸少女微微行礼,这才退下与那黑山并肩立在台下。

    “怎么样,近来身体可有好些?”紫眸少女看向那脸色苍白的黑衣和尚,脸上少见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托陛下的福,近日身体好多了。”那和尚如此回应道,可脸上虚弱的神情却让他所言之物并不具备太多的说服力。

    紫眸少女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她微微一顿,却终究未有出言去拆穿和尚显而易见的谎言。

    她转眸看向台下那数以千计的白袍少男少女,神情深邃,目光似乎透过那些孩子看到了久远时光以前,那个繁华的王朝矗立于世界之巅的场景。念及此处,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样的笑容多少带着些癫狂与扭曲的味道。

    “没事,再多些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如此喃喃言道,语调极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身旁的和尚听。

    但无论这话是说给谁听,终究瞒不住就坐在她身旁的和尚的耳朵。

    黑衣和尚侧头看了她一眼,看着那张紫色瞳孔中闪动的锋利与寒冷,他忽的涌出些许感慨,在那时问道:“你不后悔吗?”

    “后悔?”紫眸少女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她上下审视着黑衣和尚,目光古怪,就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之人一般,言道:“这世上每个人都可以问我后不后悔,唯独你不行。”

    黑衣和尚未有反驳这紫眸少女的话,当然,也正如这紫眸少女所言,他也无法去反驳这一点。

    “咳咳咳。”和尚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嘴里语调虚弱的言道:“这些日子,我一个人坐在房中,想了许多事情...”

    “天上的雪会不会一直这么下下去...”

    “死去的龙真的可以如凤凰一般涅??吗?”

    “究竟是我们在算计这个天下,还是别人在算计我们呢?”

    和尚说得语重心长,似乎极力想要向少女传达一些什么,但他越是如此,那少女眉宇间的煞气便越是一息重过一息。

    待到和尚说完,那紫眸少女便已经皱起了眉头,盯着和尚,然后她一字一顿的回应道:“我们...回不了头了...这是你教给我的,你便得带我去做完他。”

    和尚愣了愣,那一瞬间,他似乎再次苍老了许多,眸中仅有的神光也在那时黯淡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但紫眸少女却并未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依旧盯着和尚,像是想要透过和尚的身躯去看透他隐藏在其下的某些东西。

    “你很奇怪,是他在影响你。”待到她眸中阵阵妖异的紫芒闪烁过后,她忽的说道。

    “嗯?”和尚木然的抬起头,有些不解。

    紫眸少女却并未有再多言,她的手忽的伸出朝着虚空一握,一道浓郁的紫色力量便在那时凝聚于她的手中,下一刻她豁然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连同那凝聚在手掌中的紫色力量一同摁在了黑衣和尚的胸膛。

    未有想到这般变故的黑衣和尚并未作出任何的抵御,便被紫眸少女得逞。

    那道紫色的力量瞬息便涌入了和尚的体内,他的身子一震,如受重创。

    “殿主!”立在台下的黑山与阿蛮二人见状顿时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便要上前,可紫眸少女却在那时转头看了二人一眼,一股凛冽的杀机瞬息将二人笼罩,随即一道看不见的灵力屏障也将二人的身躯阻隔,使得他们在那一瞬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而随着那股力量的涌入,黑衣和尚的身子从最初的剧烈颤抖,到十余息的光景之后,竟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道金色的光芒像是被驱逐了一般,仓皇的从他的体内遁出,在这未央殿的半空中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金色人影。那是一位与这黑衣和尚生得一模一样之人,只是他眉宇间神色平静,少了那和尚的几分煞气。

    紫眸少女看清那人影,顿时发出一声冷哼,言道:“阴魂不散。”

    那金色的人影微微一笑,竟还朝着少女行了一道佛礼,言道:“我们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不散之说?”

    “哼!魔怔。”紫眸少女却并无与那人影多言的兴致,她的长袖一挥,一道紫芒涌出,那金色人影便在那时承受不住那股紫色的磅礴之意,顿时摇摇欲坠。

    “佛魔共存,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谁是佛,谁是魔谁又说得明白呢?”但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那金色人影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慌乱,反倒再次朝着少女行了一道佛礼,嘴里如此说罢,那身影方才在那不息回音之中缓缓散去。

    而见着了这番情形的黑山与阿蛮顿时恍然,这才明白自家的皇帝陛下并非想要对殿主不利,而是要驱散他心中的“魔怔”。紫眸少女也在那时散去了困住二人的屏障,二人自然知道自己之前对女子有所顾忌,故而在那时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言。

    少女只是淡淡的瞟了二人一眼,显然也未有过多的将此事放在心头。

    而是在那时看向苍白的脸上终于浮出些许潮红的黑衣和尚,沉着眉头,肃然的一字一顿的言道。

    “不要放弃。”

    “你和我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两道箴言

    大渊山的山巅,楚仇离百无聊赖的将一片树叶放在自己的眼前,折折叠叠好一会之后,又觉无趣,将之扔到了一边,随后目光一沉看向脚下,一群蚂蚁排成了长龙,在成群结队的搬运着一只死去的毛毛虫。

    大概是没有酒喝,也寻不到人与他聊那些关于他“纵横天下”的故事,于是这群不起眼的蚂蚁忽然引起了楚仇离的兴致。他蹲坐了下来,看着那群蚂蚁,在某种他也说不明白的心思的驱使下,楚大侠开始细细的清点那些蚂蚁的数量。

    他数了好一会,但蚂蚁们来回穿梭,免不了出现纰漏。

    于是在他数道第三十六,第二百零七只蚂蚁时,不远处却忽的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楚仇离警觉的站起身子侧头看向那处,却见那坐在山崖边的和尚正佝偻着身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膛,洁白的衣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楚大侠顿时色变,虽然不喜这神神叨叨的和尚,但好歹也是对抗森罗殿的主要战力,他要是出了意外,楚大侠活下去的机会便愈发渺茫,带着这样的心思,楚仇离赶忙放下清点蚂蚁的事情,快步走到了那和尚的跟前。

    楚仇离的大嗓门那是出了名的本事,按理来说他那一声惊呼理应传到了和尚的耳中。可当楚仇离走到那和尚跟前时,那和尚依然低着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给予楚仇离半点回应。

    楚仇离暗道:难不成这就死了?

    这念头涌出,楚仇离顿时脸色一变,他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也蹲下了身子,伸手便要查看那和尚的情形。只是那只手还未触碰到和尚的身躯,那和尚的声音便忽的响起。

    “唉。”

    那是一声绵长的叹息,夹杂着某些楚仇离似懂非懂的情绪。

    然后那和尚缓缓转过了头,露出了那张尚且还有着未有擦干的鲜血的脸庞。

    那张脸看上去多少有些诡诞与狰狞的味道,以至于让楚仇离愣了愣,过了好一会之后方才又问道:“你...这是...?”

    “渡人不成,反被其噬。”和尚惨然一笑,这话落下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双眸便在那时缓缓闭上,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幸得楚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这才让他免于跌落涯底的惨状。

    可即使如此,此刻的楚仇离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微微探查了一番和尚体内的状况,只觉他体内气息紊乱,经脉错位,显然已经是受了极重的伤势,若不快些施救,恐有性命之忧,但楚仇离的修为却是不足以治疗这么复杂又严重的伤势,而今日那蒙梁一行人又去到了山下,尚且还未归来,楚仇离寻不到人帮忙,一时间真的是又急又乱。

    “这可怎么办啊!”楚仇离急的直跳脚,嘴里喃喃言道,伸出手想要为广林鬼擦去嘴角的血迹,可更多的血迹又从他的嘴角溢出。

    “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他们回来我怎么交代啊!”大概是太过慌乱的缘故,楚仇离以及开始喃喃自语。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那处草棚中,一道身影却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女子,长发披肩,脸色惨白。她缓缓走来,所过之处,皆留下一道道水渍。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却依稀可见那刘叮当的轮廓。她确实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她便一直住在那草棚中,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几乎从未出来走动过。

    此刻她的忽然出现,让楚仇离不免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赶忙抱起昏迷的广林鬼来到了那女子的跟前,焦急的言道:“你快来看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交给我吧。”女子轻声说道,虽然知道她不是有意为之,但她的声音却依然给楚仇离一种宛如鬼魅在夜中低语的诡异之感。楚仇离赶忙将广林鬼的身子放在了女子的身前,身子却下意识的在那时褪去一步,目光古怪的看着这女子。

    这女子浑身上下就像是浸泡在水中一般,从头发到衣衫都是湿漉漉的,这些楚仇离都是知道的,虽然奇怪倒也习以为常,可此时当女子站在楚仇离的身前时,楚仇离方才察觉到,这女子浑身上下竟是没有半点的生机,与死人无异。

    楚仇离的这般做法自然被女子察觉到了,她抬头看了楚仇离一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也并未多言些什么。然后她便蹲坐下了身子,低头看着那昏迷中的广林鬼。目光温柔,温柔之中夹带着些许复杂的味道。像是情人看着自己的郎君,又像是长辈在看着自己的晚生。

    她伸出了手,缓缓的抚摸着广林鬼的脸颊,动作同样轻柔。而随着她这样的抚摸,楚仇离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广林鬼的身体中似乎正有某些东西正在被抽离而出。楚仇离不免有些担忧,但念及二者的关系,加上自己亦无可奈何,只能是在那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任由那女子如此。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十余息的光景,女子忽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楚仇离正要发问,可也就在这时,方才还气息紊乱几乎已经濒临死境的广林鬼却在那时忽的睁开了双眸。

    楚仇离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他来到广林鬼的跟前,大声的高呼道:“唉!我的小祖宗你终于醒了,你可吓坏我了!”

    他这般的嚷嚷着,可坐起身子的广林鬼却似乎并为听到楚仇离的声音一般,他在那时侧头看向一旁的刘叮当,脸上的神色既无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无被其救助理所应当的感激,有的只是平静如古井一般的淡漠。

    他问道:“这一把,谁赢了。”

    刘叮当深深的看了广林鬼一眼,嘴里吐出一道同样在楚仇离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语:“都输了。”

    然后刘叮当便站起了身子,朝着那草棚走去,再次在那棚中安静的睡下。

    ......

    夜幕已深,楚仇离愁眉紧锁的坐在山崖旁。

    他有些苦恼的看了看身旁的和尚,又扭头瞥了瞥那又在草棚中沉沉睡去的女子。

    然后大汉叹了口气,早知道当时就应该跟着刘笙他们下山去,虽然回来爬山累了些,但也好过跟这两个家伙待在一起。他们浑身透着古怪,而这样的古怪在见识了今日的场景之后,便愈发的在楚仇离的心中根深蒂固。

    “你在怕我?”一旁的和尚似乎感受到了楚仇离那小心翼翼的目光,回眸看向楚仇离嘴里如是问道。

    楚仇离连忙摇头,脸上挤出一抹干笑,嘴里言道:“没有没有,哪里的话。”

    那和尚却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世人总是如此,不辩真伪,不知好坏,只知一味的恐惧未知的东西。”

    楚仇离在心里腹诽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上的人不都是这样。

    但嘴里却不敢如此,只能是连连应和:“是是,高僧说得对,我们这些草民哪有你这眼界。”

    广林鬼哪能听不出楚仇离话里的虚伪,但他却并不点破,正要再说些什么,可那时他忽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感应到了某些东西,侧头看向身后。楚仇离一愣,也在那时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他赶忙站起了身子,脸露喜色的言道:“是他们回来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刘笙也好亦或者蒙梁等人都是些闷葫芦,在大战将至的压力面前大多数人都变得沉默寡言,但怎么也好过与这诡异的广林鬼独处来的舒坦。他正想着这些,那平顶的树林之中便窜出了一道人影,那是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生得是貌美如花,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一颦一笑都在不经意间牵动着旁人的心神。

    饶是自诩纵横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楚大侠,在见着了这女子的容貌时,也不免一愣。

    “你是...”他从未见过对方,事实上这样一位女子,哪怕楚仇离对她并无任何非分之想,但若是见过一面,他决计不会忘怀。而这时,这大渊山上忽然出现这样一人,不免有些古怪。

    楚仇离倒是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宇间也涌出了警惕之色。

    但这样的警惕在下一刻便烟消云散。

    楚仇离看着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同样也在那时看着楚仇离,只是不同于楚仇离目光中的警惕与诧异,那女孩的眸子中反倒充斥着惊喜与兴致昂扬。

    她蹦蹦跳跳的来到楚仇离的跟前,上下打量着楚仇离,目光中多少有些审视的味道。

    楚仇离被这忽然窜出的女孩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可那女孩却又向前凑了凑,过了好一会之后,忽的一笑言道:“小楚啊,你又长胖了!”

    小楚这个称呼让楚仇离愣了愣,倒不是觉得以女孩的年纪这般唤他有所冒犯,事实上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辈分称呼在楚仇离的心中早已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他发愣的是,女孩这个称呼以及她的语气让他不免想起了上一个这般称呼他的人沧海流。

    就在楚仇离发愣的档口,那女孩窜出的树林中却也在那时再次传来一道声音:“玄儿,不要胡闹。”

    ......

    “什么!她是玄儿。”与叶红笺等人一般,在听完紧随着玄儿到来的徐寒的解释后,楚仇离也露出了与当时诸人一样的诧异神情,就连那惊呼的语气也几乎是如出一辙。

    “怎么不行啊?”玄儿仰着头,一脸骄傲的言道,似乎很是享受此刻楚仇离看她的目光。

    楚仇离哪敢与这已经得到了妖君真身的玄儿斗嘴,只能在那时压下了心头的惊骇,默不作声。

    “宋兄他们呢?”徐寒微微一笑,倒也不在意玄儿的胡闹,嘴里却是如此问道。在上山的路上叶红笺已经与他言说过了,宋月明、宁竹芒甚至蒙梁连同着两位当世剑仙都来到了这大渊山,算上一开始便与徐寒到此的刘笙,足足六人,此刻却不见踪影,他不免有些奇怪。

    提到这茬,楚仇离也有些不满。他哼了一声,嘴里回应道:“他们啊,每日都要去到山脚探查大周那边的情形,有时候一去就是几日的光景,估计还得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大战在即,多知晓一些敌方的动态倒也并无什么问题,徐寒点了点头,目光一沉,落在了楚仇离身旁那位和尚的身上。

    楚仇离见状,咧嘴一笑,于他看来徐寒也应当是第一次见到变作这般模样的广林鬼,此刻应当也是惊骇不已,他就等着徐寒发问,他也好出言解说,以此满足他楚大侠那见多识广的小小虚荣心。

    抱着这样的心思的楚仇离正暗自为自己的聪颖窃喜,可是接下的场景却让楚仇离大跌眼镜。

    徐寒的目光停在了广林鬼的身上,广林鬼也站起身子朝着徐寒以及徐寒身后的众人一一行礼,而除开徐寒以外的众人也确实都如楚仇离预想的那般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可唯独徐寒却是面色如常,甚至还还了那和尚一礼。

    “徐施主许久不见,施主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广林鬼似乎对于徐寒这样的反应也有些诧异,他微微愣了愣,然后方才如此言道。

    徐寒闻言微微一笑,却并不回应他此言,反倒沉眸说道:“圣僧这一次能赢吗?”

    广林鬼又愣了愣,不免生出一种很是奇怪的感觉,有些事情他也是知道不久,更从未与任何人言说过,可听徐寒此言似乎对于他的事情了如指掌,故而在那时不免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的光景之后方才回应道:“未到最后,胜负之数何人能够言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一旁本准备展示自己见多识广的楚仇离有些发蒙,这话里的禅机当然不是楚仇离能够听懂的,但作为在场仅有的几个男人在楚仇离的心中乳臭未干的苏慕安自然算不得男人,而年过七旬的周渊也素来不会参与这些事情。

    此刻二人聊得火热,楚仇离总觉得若是自己呆立一旁多少有些脸上无光,故而他在那时舔着脸,硬着头皮凑入了二人的谈话:“什么输啊赢的,咱们肯定不能输啊,输了就撒都没了,所以啊,我觉得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越得齐心协力。”

    楚仇离不管不顾的说着一大通他自己都不信的空话套话,而对视的徐寒与广林鬼却对于楚大侠的发言视若罔闻,二人继续言道。

    “圣僧心存天下苍生,以己为引,想渡天下芸芸众生,此番行径徐某佩服至极,但徐某这里却有一言,还望圣僧听下。”徐寒言道。

    广林鬼眉宇平静,但眸中的异色却愈发的浓郁,正如他之前所想,这徐寒似乎对于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极为了解。他微微皱眉,但还是言道:“施主但说无妨。”

    “渡人先渡己,心存执念之人,又如何能够劝他人放下执念呢?”徐寒轻声言道,那并不高亢的语调之中却像是带着某种古怪的韵律,敲打在广林鬼的心头。

    而听闻此言的广林鬼,那眉间的平静在那时第一次被打破,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却又无法将之抓住,那种求之不得,弃之不能的感受着实让广林鬼的心头一阵烦躁,他不得不在心头默颂佛法,这才强行压下了那股烦躁感。然后他这次看向徐寒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了起来,他沉着眉头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徐寒又是一笑,言道:“佛家素有天机不可泄露之言,有些话能说透,而有些话说透了便不灵验了。圣僧不必苦恼,只要记下这话,待到必要的时候响起这话,届时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广林鬼听闻这话,眉宇间的神色愈发凝重,他再次追问道:“生机?谁的生机?”

    徐寒的目光在这时终于从广林鬼的身上移开,他侧过了脑袋看向那平顶边缘处的那处草棚,那里刘叮当依然还在安睡,似乎诸人到来的吵闹并未影响到她半分。徐寒看了那处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随即再次言道。

    “你们的生机。”

    广林鬼闻言又是一愣,他正要再问些什么,可这时的徐寒却像是失了再与他对话的兴致一般,忽的转过了头,看向一旁因为二人谈话而被无视的楚仇离。

    楚仇离感受到了徐寒的目光,他下意识的张开嘴就要再说些什么,以此加入二人的对话,可话未出口,徐寒的声音便抢在他发言之前传来。

    “楚大哥,我也有一言要说与你听。”

    “什么?”楚仇离不明所以的问道。

    “是关于冉青衣的。”

    这短短数字的话语让楚仇离那素来吊儿郎当的楚仇离脸色猛然一变,他皱起了眉头脸上再无之前的嬉闹之色:“什么话?”

    徐寒沉声应道:“虽说大骗可以欺天,大盗可以窃命。但天道轮回,自有定数,强求...”

    “只会害人害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关于小徐寒

    楚仇离完全将自己代入了东道主的身份,张罗着给诸人弄了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饭两只烤兔,一只烧鸡,还有诸多瓜果。这放在平日并不起眼的东西,于今时今日来说却已经算得上世间罕有。

    待到他们吃过了晚饭,离去的刘笙等人依然未有归来,楚仇离对此倒也见怪不怪,徐寒询问了一番近来的情况,随即也就放下了心来,毕竟以那群人的实力,但是仙人级别的战力便已近五指之数,这样的实力除非太阴宫出手又或者森罗殿大军到来,否则这世上却是并无其他的个人或者某个势力能与他们抗衡。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与这广林鬼待得太久,好不容易寻到说话的伴的楚仇离有心拉着徐寒等人说个不停,但诸人一路赶来毕竟山高路远,纷纷在草草敷衍了楚仇离一阵之后,便各自寻到睡处修行。玄儿自然还和以往一般想着办法要往徐寒的身上凑,徐寒在秦可卿与叶红笺那好似要杀人的目光下,可不敢造次,态度强硬的喝阻了玄儿一番,这才让她在离自己极近的地方睡下。

    可饶是如此,秦可卿与叶红笺依然对于玄儿此举极为不忿,二人在一阵咬牙切齿之后,竟是纷纷红着脸颊也睡到了徐寒的身侧,这番情形惹得楚仇离一阵艳羡,但却也不敢多看,只能灰溜溜逃到远处的空地睡下。而最为委屈的便是嗷呜与对玄儿忠心耿耿的妖王阿黄。

    早已习惯护卫在玄儿身旁的两只大妖看着徐寒周围的位置都已经被站满,无奈之下只能也睡到了远处。

    一行人在这平顶上沉沉睡去,或进入甜美的梦想,或陷入...

    无边痛苦的回忆。

    ......

    无边的黑暗中天地开始塌陷,生灵于此之前都纷纷化为尘埃。

    少年立在那废墟上,双目通红的看着天际那道巨大的人脸,他厉声问道:“就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这方天地的生灵都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他们,你想要什么全都可以从我这里拿走!”

    天际的人脸面对少年的质问,眸中的光芒淡漠,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少年心头的愤怒与悲切,就像是大象无法理解蚂蚁的穿梭,一切于他看来都像是一场滑稽可笑的自说自话。

    但他还是在数息的沉默之后回答了少年的问题。

    “生于这方天地,无人可以幸免,人人都死有余辜。”

    “他们的灵智因你而来,他们的内心藏着黑暗与罪恶,他们从你到来那一刻便注定成为了你的子民。”

    “而这便是罪!罄竹难书之罪!”

    “所以,放弃无谓的挣扎吧,等待属于你们的无尽长眠,那将是万域星空赐予你们最后的一道仁慈。”

    说罢这话,塌陷的天地开始重组,一切的一切又开始归回到原点,又一次的死亡与毁灭开始依照早已既定好的剧本,一步又一步的上演。

    少年看着这一切,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与意识开始消散,他极力想要挣脱这样的宿命,可在那股依然超脱了这方世界的强大力量下,他所作出的挣扎却显得如此的卑微与不自量力。

    ......

    呼!

    徐寒坐起了身子,他的额头满是汗迹,他已经说不清楚这究竟是第几次从这样可怕的梦境中惊醒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又有意的压低自己的声音,并不想让自己的异状影响到周遭已经安睡下去的众人。

    他喘着气,渐渐平复下了自己并不太稳定的情绪,正想要独自站起身子找一处僻静之所自己一人呆上一会,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的伸出,拉住了徐寒的手。

    徐寒一愣,低头看去,却见那睡在他一旁的叶红笺不知何时也已经睁开了双眼,此刻正瞪大了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些许的笑意的望着他。

    “一起吧。”她同样压低了声音如此言道。

    徐寒迟疑了数息的光景,但最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便点了点头。

    二人有意避开旁人,故而动作都被他们压得极轻,很快他们便避开了诸人所在之地,来到了平顶下那一片如今已是世上罕见的绿林之中。

    徐寒一路上心事重重只是低着头皱着眉,并不发言说些什么,直到他们来到了距离那平顶已有数里距离之处,叶红笺方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对于徐寒的沉默有些无奈,可又不想浪费这得来不易的独处机会,于是乎她抬头看了看天际,目光穿过那头顶层层的树荫,落在那天际的璀璨的星空的上。

    “以往我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坐在家里的院子中这样看着天上,一看便是一个时辰,那时,我觉得这样的景象简直太美了,可现在...似乎除了这大渊山,我便再也寻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叶红笺这般说着,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到了徐寒的身上,但那个少年却依然眉头紧锁,不与她半分回应。

    木头!

    叶红笺在心底暗骂了一句,但嘴里却还是再次言道:“小寒,等到此间事了,咱们就在这里隐居好不好,我喜欢这里的星空。

    听闻这话的徐寒方才如梦初醒一般,他侧头看了一眼叶红笺,嘴角挤出了一抹笑意,他点了点头言道:“好。”

    叶红笺撇了撇嘴,她与徐寒认识这么久,自然也看得出此刻的徐寒是在敷衍她,她不免有些气结,嘴里说道:“怎么?你不想和我隐居,想跟着玄儿还是你的可卿妹妹呢?”

    徐寒顿时脸露苦笑,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无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舍不得她们,谁都想要对吧?”叶红笺接过了徐寒的话茬,一脸揶揄笑意的看着徐寒。

    徐寒一愣,他虽然确实也曾在她们之间偶尔心猿意马过,但叶红笺所言之事他却是从未想过,只是他有些奇怪,玄儿性子跳脱也就罢了,怎么到了如今叶红笺也好,秦可卿也罢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跟着玄儿一起胡闹了起来,这倒是徐寒始料未及的事情。

    见徐寒发愣,久不回她此言,叶红笺暗以为自己说中了徐寒的心思,她顿时脸色一变,眸中寒意涌动,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再次问道:“好你个徐寒,当真一门心思想着那脚踏三只船的买卖吗!?”

    徐寒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意兴阑珊,故而到最后什么话也未有说出口。叶红笺见如此,微微一愣,也收起了与他胡闹的心思,她在那时叹了口气,低声言道:“在昆仑的仙宫里,你究竟遇见了什么?”

    叶红笺的心思细腻,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从从昆仑仙山出来之后,徐寒身上便发生着某些变化,虽然徐寒极力掩饰这样的变化,可终究瞒不住叶红笺的眼睛。

    而这个问题叶红笺同样藏在心底许久,她了解徐寒,知道若是徐寒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怎么问都没有用,可到了这时她终究还是憋不住了。倒不是恶俗的好奇心的作祟,而是她想要为徐寒分担一些东西,哪怕那些东西微不足道,但她却始终想做些什么。

    徐寒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个答案着实太过敷衍了一些,徐寒当然可以编造出更为贴切的谎言,但正如叶红笺了解他一般,他同样也了解叶红笺,他知道自己的谎言瞒不过对方,与其如此不若随意说些什么,不为让对方相信,只为了让对方明白他并不愿意去说。

    叶红笺脸色的神色在那时变得落寞了几分,她自然有这样的默契,明晓了徐寒的心思,可到了这时徐寒还是不愿意与她敞开心扉,她难免觉得自己太过无能,自始至终都未有帮到徐寒什么。

    徐寒自然看出了叶红笺此刻的心思,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他仰头看了看天际,那里繁星闪烁,确如叶红笺所言,着实美到了极致。

    “听说在世界之外的万域星空,那里每天都能看到比这个世界更多也更美的星星,若是有朝一日你去了那处,应当就会忘了这方天地的星空。毕竟...那里的更美...”

    叶红笺也回过了神,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使是魏先生也未有做到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够做到,这方世界当真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跳出的囚笼啊。”

    “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你得先去想,然后才能做,想都不敢想,那又怎能做到呢?”徐寒一反常态竟是与叶红笺开起了玩笑。

    叶红笺也是一愣,虽然未有从徐寒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能让徐寒的心情好上一些,对于叶红笺来说也是一件足以开怀的事情,她也就不再耿耿于怀之前的事情,在那时接过了徐寒的话茬,言道:“好啊,那我就想一想,可是...我一个人在万域星空有什么意思,你得陪着我,我才愿意去。”

    徐寒听闻此言,眸中的光芒在那时一瞬间起了些许变化,但这样的变化却又转瞬即逝,然后他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我会陪着你的,我们一起去看那万域星空的景色。”

    似乎是真想到了那时的情形叶红笺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她继续言道:“那咱们要多生几个小徐寒,这样才热闹。”

    徐寒大概没有想到以叶红笺的性子能说出这样大胆的话,他不免一怔,低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却见她虽然两颊为此有些泛红,但那时看向徐寒的目光却莫名的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徐寒在那样的目光下,心底某些东西渐渐融化,但他却不想这样,他得让自己足够的坚定,足够的冰冷,这样他方才能有力量与勇气去完成他方才许下的诺言。

    故而他压下了自己心底涌起的悸动,在那时沉声言道:“嗯。”

    这样的回应多少有些让此刻满心女儿心思的叶红笺有些失望,她看了徐寒一眼,也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此刻他似乎有陷入他那不愿与外人言说的心思中。叶红笺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她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将身子在那时靠入了徐寒的怀中。

    徐寒的心头一震,同样未有想到叶红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当拒绝还是迎合。

    “小寒。”可就在他犹豫的档口,叶红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们这一次,能不能赢,谁也说不清楚。玄儿也好,可卿妹妹也罢,我们都不想再给自己留下半点遗憾,你懂吗?”

    “既然谁也不能保证我们能活到什么时候,那为什么我们不好好享受现在的每一刻呢?”

    叶红笺这样说着,脸色愈发的潮红,她有意的朝着徐寒的怀中又挤了挤,那身子几乎已经完全贴在徐寒的身上。

    徐寒动弹不得,呆立在原地,他的胸中也那时在叶红笺这样的摩擦下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东西。

    “红笺...”他饭吃啊想要说些什么,但叶红笺却在那时将自己那双红唇递了上来。

    徐寒瞠目结舌,但却最终免不了沉浸在那股似水如云的柔情之中。

    良久之后,双唇分开。

    叶红笺羞红着双脸,双眸迷离,她靠在了徐寒的肩膀,在他的耳畔轻声言道:“要生那么多小徐寒,咱们可得抓紧了。”

    这话就像是一道火焰,点燃了引线,徐寒仅存的意志在那时彻底瓦解,他的身子一沉,便顺势将叶红笺压在了身下...

    ......

    第二日的清晨,天才蒙蒙亮,诸人便在玄儿那撕心裂肺的惊呼声中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怎么了?怎么了?森罗殿的人杀到了吗?”楚仇离更是心惊胆战,在那时慌乱的问道。其余诸人虽然没有楚仇离这般的一惊一乍,但也在那时纷纷朝着玄儿所在的方向投来疑惑的目光。

    而嗷呜与阿黄更是直接跳到了玄儿的身旁,大有为保护妖君悍不畏死的架势。

    但就在诸人将心提到嗓子眼的关头,玄儿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两处空地,嘴里高呼道:“他们不见了!!!”

    诸人闻言一愣,随即脸露古怪之色,楚仇离更是将那颗提着的心放了下去,他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小俩口许久不见,难道还不许他们一块去到哪里说些悄悄话吗?”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仇离大抵想不到他这随口胡言之语恰恰戳中玄儿的痛楚,玄儿顿时脸色一变,站起身子在那时跺了跺脚,嘴里气急败坏的言道:“就是不能!就是不能!”

    而诸人显然都无心参与徐寒的“家事”,在那时互看一眼,纷纷转过了头,就连方才一脸忠心耿耿的嗷呜与阿黄也纷自低着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转身离去。显然妖君虽然重要,但徐寒也决计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了的人物,两个家伙还是颇懂得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不过有人离开,但也有人留了下来。

    玄儿侧头看了看一旁的秦可卿,二女的目光对视,大抵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瞥见了如自己一般的决色与愤怒。

    二人自然是一拍即合,一扫之前的相互敌视。

    “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咱们这就去寻他们,不能让叶红笺得逞!”玄儿厉声言道,这时倒是有了几分妖君应有的雷厉风行。

    秦可卿虽然不曾言语,但眉宇间却也同样透露着厉色,二人这便要开始浩浩荡荡的“捉奸”行动。

    可这脚步方才迈出,那密林的深处便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随后叶红笺与徐寒的身影便在那时出现在诸人的眼前,他们的手中还捧着许多瓜果,显然四位诸人准备的早餐。

    二人可丝毫不知道此刻秦可卿与玄儿内心的愤怒,一脸笑意的走上平顶,将手中的瓜果递给诸人。楚仇离倒是本着拿人手短,此人嘴软的原则在接过瓜果的同时一个劲的朝着徐寒二人使着脸色,但徐寒与叶红笺也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对其的“好意”视而不见。

    待到徐寒与叶红笺纷发完瓜果,来到玄儿与秦可卿的面前,叶红笺与徐寒分别朝着二人递去剩余的食物,但二人却像是一早便商量好的一般,对于他们递来的东西都视而不见。

    “你们去哪里了?”玄儿首先发难,在那时双手环抱于胸,嘴里如此问道。

    “这不出去给你们带些食物吗?”叶红笺少见的脸色一红,但却故作平静的回应道。

    “找些瓜果难道还需要两个人去那么久吗?”玄儿有心找茬,加上叶红笺这样反常的反应,越发让玄儿觉得其中藏着猫腻,自然是不肯就此放过二人。

    “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自然得多花去些时间。”叶红笺还要硬撑,却不知越说越错。

    “就是,你们不要难为红笺姐姐,你们没看见刚刚姐姐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肯定是为了给咱们找吃的不知道走了多远!”一旁听着几人对话的小十九冲了上来一本正经的看着诸人,大声的嚷嚷道。

    这话出口,平顶上的诸人脸色一变,看向徐寒与叶红笺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

    而叶红笺更是脸色红到了脖子根,反观那玄儿与秦可卿的眸子中却是杀机崩现...

第一百三十章 你们都有未来

    “呜呜呜!”十九一脸委屈的被周渊捂着嘴巴,拉了回来。

    苏慕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于此刻平顶之上的沉默,他微微思索还是将自己的心思尽数放到了自己手上的瓜果中。

    广林鬼长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便继续闭目打坐。

    只有楚仇离在那时用力的拍了拍地面,怀里的瓜果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他兴奋的大声喊道:“我家小寒终于是真正的男人了!!!哈哈...”

    楚仇离的放声大笑在持续了两息不到的光景之后戛然而止,因为两道阴冷的目光在那时落在了他的身上。凌然的杀机如寒芒在刺,让楚仇离生生的将后面的笑声给吞咽了回去。

    他低下了头,捡起地上满是灰尘的瓜果,也顾不得其他,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嘴里更是一个劲的说道:“嗯,这果子真不错,又铁板烧鸡的味道,嗯,不错,不错。”

    玄儿与秦可卿以目光浇灭了楚仇离的兴奋劲,二人又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将目光落在了徐寒与叶红笺的身上,那架势颇有几分审讯犯人的味道。

    虽说自己与徐寒早有婚约在身,二人又是两情相悦,诸人皆知。可这**之事毕竟羞于启齿,叶红笺也难免脸色红透,低着脑袋不敢直视二人的目光。

    徐寒虽然平日里沉着冷静,但这样的事情被十九的“童言无忌”所揭穿,难免也有些不知当如何应对,但作为男人,徐寒自然不可能将这些都交给叶红笺来承担。他的身子朝前一步,不露痕迹的将叶红笺的身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嘴里干咳一声,问道:“对了刘笙他们还未回来吗?”

    这个问题显然是在有意的转移话题,而且这样的做法生硬到即使是苏慕安也听得出来徐寒话里的古怪,而满心怨气的玄儿与秦可卿如何能够就此放过徐寒。

    “说!你们昨晚上到底做了些什么!”玄儿当下便厉声问道。

    徐寒有些窘迫,着实不知如何回应玄儿如此直白的质问,而他这样的做派,落在玄儿与秦可卿的眼中,自然无疑于默认诸人的猜测。

    顿时,被人捷足先登的挫败感席卷了玄儿的脑海,她的双眸之中之色的光芒闪烁,滔天的妖气于她的体内奔涌而出,大有遮天蔽日之相。

    徐寒皱了皱眉头,平日里玄儿胡闹也就罢了,可这时观玄儿的模样,似乎是真的打算动武。

    “玄儿!你要做什么?”徐寒当下便大声的喝道,试图以此震慑的玄儿。

    可此刻的玄儿却眉宇幽寒,似乎完全听不进徐寒的话,那滔天的妖气愈发汹涌的自她体内涌出,而在这样的威势之下,在场的诸人都暗觉气息不振,尤其是修为较弱的十九师徒更是脸色发白。

    “这...”叶红笺也未有料到这样的变故,也是目光惊诧,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对。”徐寒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周身的气息也在那时翻涌了起来。

    轰!

    而与此同时大渊山的天穹之上忽的一阵云海翻涌,一道道璀璨的红色光芒自那云海中涌现。同样浩然的妖气自云海中涌出,一道声音也在那时传来。

    “陆吾,你我已有万年光景未曾相见了,怎么一见面就闹成这般模样呢?”

    那声音响起的刹那,玄儿化为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异色,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天穹,而同样也是在她失神的档口,徐寒的眸中同样亮起一抹神光,他的身子在那时应声而后,猛然窜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玄儿的跟前。

    意识到这般变故的玄儿赶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周身的妖气一荡,便要抵御徐寒,可她终究慢了一步,徐寒的手在那时伸出不偏不倚的按在了她的头顶,然后徐寒的眸中一抹黑色的气息涌动,某些东西便在那时被徐寒从玄儿的体内抽离而出。

    那是一道道漆黑色的诡异事物,在被徐寒抽离出玄儿体内后,便又转瞬顿时徐寒的掌心。

    而这般变故可谓诸人始料不及,他们纷纷诧异的看着徐寒,显然并不明白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所能见到的便是随着那黑色气息被徐寒抽出,玄儿眸中方才那滔天的杀机也顿时烟消云散。她如梦初醒的看着徐寒,眸中有些疑惑,亦有些后怕。滔天的妖气散尽,笼罩在诸人身上的威压也烟消云散,他们纷纷松了口气。

    玄儿却看向徐寒,错愕的问道:“方才...我是怎么了?”

    徐寒却笑着伸出了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言道:“没事,不是你的错。”

    玄儿想起了当初在大夏境内南宫靖身上的变化,似有所悟,而看向徐寒的目光也莫名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旁的众人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莫名所以,但还不待他们发问,天际翻涌的云海便忽的停滞,那在云海中涌现红光猛然朝着一处汇集,转瞬便化为了一道红色的身影,赫然便是那大渊山的主人妖君飞廉!

    “四大妖君,世间仅存的便只剩下你与我,还有那木匣中装着的后卿了。”他盯着玄儿在那时发出一声长叹,语调虽然平静,但那平静却又藏着一股诸人都听得真切的悲凉。

    玄儿闻言,却还沉浸在方才的遭遇中,她木楞的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妖君,过了半晌方才回道:“物是人非,乃是世间常态,这点你都看不真切吗?”

    飞廉淡淡一笑,身子也在那时落在了人群中,他笑道:“大道理谁都懂,可感叹却由衷而出,不诉不快。”

    “既然你也到了,那咱们可以开始准备准备了,毕竟我估摸着算来时间可并不充裕了。”飞廉又言道。

    “准备什么?”玄儿皱了皱眉头,显然并不能理解飞廉的意思。

    飞廉伸手指了指徐寒背上的木匣,眯着眼睛笑道:“援军。”

    ......

    玄儿与飞廉带着徐寒背上那方木匣离去,用飞廉的话说便是他可以寻到某些办法,以他与玄儿的妖君之力配合上已经身在木匣中的妖君后卿,三人合力便可打开这木匣,不过这需要花去一些时间。

    十万大山中藏着的妖族虽然在当日帮助魏先生对抗天劫时损失巨大,但其中的妖王数量还是不菲,若是真的能打开封印,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徐寒没有理由拒绝此事。

    他应允了飞廉的要求,任由他带着玄儿离去,而此刻仍在大渊山上的众人也渐渐从之前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虽然对于徐寒与叶红笺昨日发生了什么诸人的心底还有些好奇,不过在经历之前的种种之后,他们也极为默契对此闭口不谈,而秦可卿虽然有心询问,但没了“盟友”的她势单力薄,加上某些立场上的关系,她终究无法如玄儿一般鼓起勇气,质问二人,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诸人的默契下就此揭过。

    而旁人不提,但却并不代表,叶红笺也能将这事当做从未发生过一般。

    她诸人都渐渐平静下来各自开始忙活着各自的事情之后,又独自来到了徐寒的跟前,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晌之后,终于问道:“小寒,方才玄儿是...”

    叶红笺当然看得出玄儿与秦可卿是真的喜欢徐寒,但男人又不是饭菜,哪有我吃一半,又分你一半的道理。但若是真的因此让徐寒与玄儿亦或者秦可卿反目成仇,叶红笺也难免于心不安。

    徐寒也知道叶红笺还在为方才玄儿似乎真的要对他动手的事情耿耿于怀,他笑着宽慰道:“玄儿虽然继承了妖君的智慧与记忆,但心性却与孩童无异,你无须挂怀,只当是她耍了些小孩脾气罢了,日后我会与她言说的。”

    叶红笺皱了皱眉头,她本能的觉察到徐寒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毕竟方才徐寒出手时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不免觉得其中还有些什么隐情。

    不过徐寒不言,她也无法多问,只能在低着头沉默许久之后,忽的抬头言道:“若是...若是你真的愿意,玄儿与可卿妹妹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的声音在那时被压得极低,由此大抵可以看出此刻她内心的挣扎。

    徐寒从未想过叶红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免一愣,随即苦笑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徐寒岂是那朝三暮四之人。”

    叶红笺却在那时抬起头看向徐寒,她的眸中光芒流转,如含秋水。

    “可我们...我们要面对的太过恐怖,谁也说不准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天,我只是...只是不想她们抱着遗憾死去...”

    叶红笺这话发自内心,徐寒也在那时不免一震。其实不止叶红笺,在场的每个人何尝不是这样,他们虽然都装作若无其事,但内心深处谁不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忧心忡忡。

    徐寒想着这些,他的目光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再次落在了叶红笺的身上。

    他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抚摸着叶红笺的脸颊,以一种穷尽毕生的温柔的语调,轻声言道。

    “别担心,你们...”

    “都还有未来...”

    “我保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是世界之恶

    一群人草草的吃过午饭,玄儿与飞廉还未归来,诸人百无聊赖,无事可做之时。

    离去的刘笙等人却忽的回来了。

    他们见着了早已在大渊山上等待的徐寒诸人,先是一惊,随即纷自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不知从何时起,在这群人的心中,徐寒已经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如此大战在即,有徐寒在,在场诸人的心头都要莫名的安心几分。

    “阿笙,宋兄,师兄,宁掌教。”徐寒朝着来者们一一致礼,然后的目光又看向同样跟在诸人身后的两位老人,这一次徐寒脸上的神色变得庄重了不少,他恭敬的朝着那二人做了一道拜礼,然后言道:晚辈见过岳前辈与衍前辈两位剑仙。”

    说起这二位剑仙,徐寒也算得早有耳闻,当年他刚刚叛出森罗殿时,与沧海流谈话时对方便提及过这二人。人说天斗城中岳扶摇,离山宗上衍千秋,这二人便是除开南荒剑陵之外当世剑修最为出尘的二人。而前者徐寒在长安时与之有过些许交集,当年岳扶摇便是选择了站在天策府的一边,将长夜司以及徐寒都逼上了绝路。不过当时的徐寒也是仰仗着最后岳扶摇的儿子岳成鹏的网开一面方才得以从长安城中逃出升天,如此算来二人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一笔勾销。

    至于衍千秋,徐寒倒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无论是魏先生与离山剑宗的渊源,还是蒙梁与衍千秋的关系,都让徐寒对于这位老者多有好感,如今一见,对方亦是仙风道骨,着实有几分令人心折的风采。

    “徐兄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着实令我二人佩服,这前辈二字可不敢当啊。”身着黑衣的衍千秋在那时笑道。

    岳扶摇却是冷漠许多,只是上下打量着徐寒并不言语。徐寒不知他是碍于当年之事,还是性子本就如此。对此也并不做多想,毕竟无论当年如何,此刻岳扶摇愿意来此相助,对于徐寒来说便是大幸,他自然也不会小肚鸡肠到对于陈年往事耿耿于怀的地步。

    一行人稍做寒暄,那蒙梁便迈步而出,正色的看着徐寒,沉眸言道:“小寒你回来就好,这昆仑之行可还顺利?”

    这个问题出口,在场诸人都在那时朝着徐寒递来了关切的目光,大家都知道徐寒此去昆仑为的便是寻找自己的身世,只是徐寒不言他们未有多问,此刻蒙梁的问题却也同样是诸人心头早已沉淀已久的疑惑。

    徐寒却是一笑言道:“顺利顺利。”

    这话大有敷衍的味道,瞒不住众人,也瞒不住蒙梁。蒙梁皱了皱眉头,见徐寒并没有多言下文的意思,他在微微迟疑之后,终究还是未有多问。

    他只是在那时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语重心长的言道:“我希望你能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师兄弟,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你的朋友。”

    蒙梁这忽如其来的煽情倒是大大出乎了徐寒的预料,他笑道:“师弟知道了。”

    徐寒虽然回答得的爽快,脸上的神情也极为轻松,但蒙梁却还是放心不下,又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却终究无法从自己这位师弟的脸上寻到半点关于他内心的端倪,他有些感叹,这方才二十出头的徐寒,有时候竟给他一种深不可查的感觉。

    想着这些蒙梁在心底又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将目光扫视向在场诸人,又言道:“既然该来的人都来了,那我们就将这几日见到的事情说与诸位听吧。”

    听蒙梁此刻的语气,显然要说的事情是极为重要的,诸人也都纷纷放下了之前的疑虑,在那时瞩目看向蒙梁。

    蒙梁的目光一沉言道:“这几日我们潜入了天山关内,打探情报,大周境内人员调度频繁,几乎大周各州所余不多的粮草都被调度到了天山关内。快不过三日,慢不过五日,大军必然从天山关开拔,兵临大渊山。”

    听闻了这话,虽然诸人对于那场即将到来的大战虽然早有预料,但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在场诸人亦都免不了在那时沉默了下来。

    “此刻那天山关内,防御空虚,我们完全有能力将那粮草烧毁一部分,可是...哼!”就在诸人沉默的档口,一旁从未言语的刘笙忽的迈步而出,走到了徐寒的跟前,他如此说道,言道最后却是一声冷哼,随即还很是不满的看了身旁的蒙梁一眼。

    徐寒见此状这才看出似乎刘笙与蒙梁之间因为某些事情起了些许不快与冲突。

    他皱了皱眉头,若是单听刘笙之言,似乎是蒙梁优柔寡断错失了良机,但徐寒也知无论是蒙梁还是随行的诸人都可称当世人杰,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必然有其不得已的理由,故而徐寒也未有开口指责谁,而是转头看向蒙梁问道:“师兄,这是如何一回事?”

    蒙梁闻言苦笑,他看了徐寒一眼,又看了一旁神情不郁的刘笙一眼,这才言道:“刘兄的心情在下明白,但道理我也说过了...”

    “天山关中的人手确实单薄,想要奇袭烧毁粮草自然不算难事。但...森罗殿想杀妖君以取他们所需的精血,那么必然便需要登临这大渊山的山巅。而大渊山何其雄伟,加上妖君蛰伏万年沉淀下来的威压,寻常甲士根本难以登临山顶,因此森罗殿想要拿下妖君,所能派来的想来只能是手中那些圣子圣候级别的高端战力,如此一来,所谓的大军更多只是在山底策应...”

    蒙梁缓缓的说了一大通道理,但包括徐寒在内的诸人都不明所以。

    蒙梁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了苦笑,有些苦涩的言道:“实不相瞒,我早前便接到了陈国递来的消息,如今大雪已经下了足足两个多月的光景,如此下去,大雪成灾,许多地方的粮田都难以按时种下青苗,今年尚且可以靠着国库中的粮草维持,但来年却免不了闹出灾荒,那些粮草毁了着实可惜...”

    在场的诸人都并非愚笨之人,蒙梁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诸人自然明白蒙梁打着什么主意,他想要夺去那天山关内数量巨大的粮草,以此帮助陈国度过饥荒。

    但刘笙却又在那时冷哼了一声言道:“这一仗打不赢,哪还有来年?”

    “凡事留个念想终归是好的嘛,况且那些圣子圣兵又或者森罗殿如今手上寻常大军大抵都是被那圣药蛊惑了心智,若是我们能取得胜机,他们也未曾救不回来。此刻毁了那些粮草断的可不是他们的生机,而是整个天下的生机啊。”蒙梁显然无心与刘笙争吵,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有道是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刘笙面色一沉,但终归不好发作。

    徐寒到了这时也明白了二人争吵的缘由,但却如蒙梁所言,那些粮草毁与不毁于大渊山之战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伸手拍了拍刘笙的肩膀言道:“好了,阿笙此事就依师兄的吧,咱们还是开始着手准备这大渊山之战吧。”

    刘笙自从脱离了森罗殿之后,虽然性情有些古怪,对大多数事情都极为淡漠,甚至有时候称得上冷血,但对于徐寒的话他还是素来不曾有过反驳。可今日不知为何,在徐寒说出那番宽慰之言后,刘笙却极为少见的伸手拍开了徐寒伸来的手,嘴里冷言说道:“哼,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们如此顾前顾后,如何能有胜算?那些人既然被圣药吞了心智,便只有一死,还想着救他们,不是可笑吗?”

    但这话出口却无疑触及到了叶红笺的痛楚,她的父母便是被圣药蛊惑,虽然被徐寒医治好,但在内心深处,叶红笺对于那些被圣药蛊惑之人依然留存着一些同情心。故而在听闻刘笙此言后,叶红笺亦是一时间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在那时迈步上前,反唇相讥道:“按你这么说来,那当年你被森罗殿控制,是不是也是罪该万死?”

    这话无疑挑动了刘笙心头的火气,刘笙看向叶红笺,双眸顿时变得漆黑无比,杀机便在那时自他体内奔涌而出。

    “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蒙梁也来了火气,他分明在来的路上已经将这道理与刘笙说过数次,对方也应允了下来,怎么到了这时他又忽的提及此事,并且大有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蒙梁自然不甘示弱,竟那时拔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寒眸看向刘笙。

    双方互不相让,各自都摆开了架势。

    这样的状况显然是诸人未有预料到的,一旁的苏慕安见事态渐渐无法控制,也在那时赶忙大声言道:“红笺姐姐,你快些劝劝他们,刘笙大哥被森罗殿控制那也是他身不由己,况且他还是为了救府主大人方才落入那般境地的,你怎能如此说话呢?”

    “怎么?你也觉得我说得不对?”叶红笺冷眸看向苏慕安,寒声反问道,语气不善,大有也将苏慕安视为敌人的架势。

    “唉!我说你这老巫婆,苏慕安好心劝你,你怎能如此对他?”一旁的十九似乎也看不过去,也在那时大声的嚷嚷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样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参合了!”可周渊见状却心头大急,赶忙拉住了十九,大声的央求道。

    “哼!师父平日里就是胆小怕事,什么事都不想参合。”可谁知周渊的劝解却让十九寻到了机会,她转而不满的看向自家的师傅,嘴里如此嘟囔道。

    “乳臭未干。”见那里吵了起来,叶红笺冷哼一声,语调之中满是轻蔑。

    而另一边,蒙梁与刘笙双方几乎已经将各自的气势提升到了顶点,眼看着就要出手,叶红笺看向那处,她的双眸一凝,一把长剑也随即被她握在手中,她周身剑意奔涌,似乎也打算参合此事。

    “小十九就事论事有何不可?这与年纪又有什么干系?我看你整日偷偷摸摸的跟着徐公子那才叫鸡鸣狗盗!为人不齿!”但那边已经打了起来,可叶红笺正要出手之时,她的耳畔却传来一阵满是嘲弄意味的声音。

    叶红笺一愣,转头看去却是那秦可卿正冷笑着看着她,叶红笺似乎明白对方的心思,她索性收起出手的心思,转头对上秦可卿的目光,在那时反唇相讥道:“我与小寒明媒正娶,我们做什么不做什么那是我们的事情,如何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插嘴?”

    “哼,明媒正娶?当初要不是徐公子身怀隐疾,又岂会与你这眼高手低的千金小姐混在一起?徐公子为了我几次出生入死,他的心底究竟装着谁你还不清楚吗?”秦可卿却是对于叶红笺的话毫不在意,继续出言讥讽道。

    “装着谁?若不是你整日装成一副可怜无依的模样,你以为小寒会多看你一眼吗?真把当年半个馍馍当做了定情信物吗?”叶红笺毫不示弱,继续反唇相讥道。

    二人越说越来气,最后索性便放开了各自的气势,便要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这平顶之上,便分成了三拨,一拨争论着粮草之事,一拨指责对方身为弟子又或者身为师父做得如何差劲,而最后一拨则是为了徐寒...

    三方不断的说着令人不郁的话,而气氛也变得愈发的古怪,甚至已经开始了打斗。

    本来有心阻止的徐寒,在事态渐渐失控之后,反倒是忽然收起了这样的心思,他沉着眉头退到了一侧,看着这几方人马你争我吵,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冷,旁人难以知晓他此刻的心头究竟想着些什么。

    而这时,一旁唯一未有参与这场忽然而来的争吵的广林鬼迈步上前,走到了徐寒的身侧,他看着在平顶上或打得不可开交,或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随即脸色平静的言道:“人性之中藏着大恶,而你可以激发出他们体内的恶,你到底是什么?”

    徐寒诧异的转头看了和尚一眼,有些奇怪的言道:“为何你能避开此事?”

    “我本非一个完整的人,有些东西早已被隔离,既然不存在,那又如何能够被放大呢?”和尚如此说道,但目光却依然死死的盯着徐寒:“施主还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

    徐寒同样在那时看了和尚好一会的光景,然后他忽的伸出手朝向诸人一握,一道道黑气便在此刻从诸人体内抽离而出,涌入了徐寒的掌心。

    无论是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的诸人,还是打得不可开交的双方,都在那股黑气被抽出的刹那纷纷呆立在原地,他们互看一眼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方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而徐寒对于诸人的错愕却并不在意,他眯着眼睛看着和尚,双眸之中漆黑之色一闪而逝,然后他低声细语道。

    “我...是世界之恶。”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自叶红笺的请求

    大渊山的平顶之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所有人的都在那时两两对望,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不可思议,以及阵阵的羞愧。

    而这样的羞愧也是这平顶上沉默的最主要的缘由,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当如何面对方才争吵的同伴,一个个都在那时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好了,这事跟你们没关系,是我造成的。”徐寒的目光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而后终是高声言道。

    这话出口诸人都朝着徐寒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显然不解这其中的就里。

    徐寒却是迈步向前,走到了诸人的跟前,言道:“我只是实验了一番我新学的功法,可以蛊惑人心,不想却掌握失了偏颇故而弄出了这番闹剧,着实有愧,还请大家莫要见怪。”

    徐寒这般说着,然后便恭恭敬敬的朝着在场诸人拱了拱手,态度倒是端正得让人挑不出半分的毛病。

    诸人闻言一愣,但在心头细细思虑一番,却又觉得方才的情形确实太过诡诞,远非他们本心为之,故而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暂且相信徐寒的说辞。

    “这是何种功法,如此诡异,莫不是上古留存下来的魔功?”玲珑阁虽然已经作古,但毕竟是大周正派曾经的掌门,宁竹芒第一时间便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的言道。

    这话也提醒了诸人,让他们再次将目光投射到了徐寒的身上。

    徐寒感应到了这一点,他又笑着回应道:“特别时期自然当用特别之法,这道功法确实应当是上古魔功,我也是在昆仑仙宫之中寻到的。但我试验了几次,似乎只能对诸位有效,对于那些被圣药蛊惑了心智之人并无半点效果,诸位放心,这功法我不会再用了。”

    徐寒虽然年纪才二十出头,但为人却沉稳持重,得到他这样的保证,诸人也就在那时放下了心来,纷纷暗自点头。此事也就在徐寒的这番解释过后就此揭过,唯有那刘笙与秦可卿二人却是眉头紧皱,似有所感,却未有言说。

    ......

    森罗殿的大军来得比诸人预料的要快上一些时日。

    两日之后,再次下山探查情况的蒙梁归来,带了大军已经开始从天山关出发,直抵大渊山的消息,用蒙梁的话来说,那大军的数量足足十余万,而大多数都是圣兵圣子级别的精锐,他们行军的速度极快,估摸着到了傍晚时分便可抵达大渊山山脚。

    玄儿与飞廉还未归来,徐寒也说不准他们是否是在解开封印的事情上除了纰漏,故而了无音讯。但无论飞廉去到何处,就和被困在牙奇山的陆吾一般,真身始终被囚禁在这大渊山中,他们注定是无处可逃的瓮中之鳖。

    大战在即,每个人都心思沉重,诸人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一股凝重的气氛笼罩在这大渊山平顶之上。

    叶红笺拉着秦可卿与刘笙在一处密林中说了些什么,然后叶红笺便神色凝重独自走到在平顶上盘膝打坐的徐寒的身旁。

    闭眸的徐寒,双眸在那时睁开,他看向眼前的叶红笺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叶红笺咬了咬牙,方才言道:“我想跟你谈谈。”

    徐寒一愣,他看了看周遭的诸人,见他们都还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并无暇顾及他与叶红笺。于是徐寒点了点头,便站起身子,任由叶红笺领着走入了密林。

    大渊山外千里雪飘,而这小小平顶之上却是春光明媚,这人间已是难得的美景,叶红笺却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赏。

    她领着徐寒一路前行,几乎走到了密林的边缘,方才停下脚步。

    “怎么了?”徐寒看出叶红笺似乎有什么心思,他小声的询问道。

    背对着他的叶红笺,肩膀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她的声音便忽的响起:“小寒...我是你的人。”

    她这样说着,语调轻柔,内里却藏着些许微不可察的颤音。

    徐寒微微一愣,但脸上却依然是一脸困惑不解的神情,他问道:“怎么了?我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叶红笺便忽的转过了身子,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徐寒,然后嘴里一字一顿的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寒脸上的神色一滞,但却很快又被一抹真切的笑意所替代,他言道:“没有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哼!”徐寒拙劣的演技如何能够骗过叶红笺的眼睛,那女孩在那时冷哼一声言道:“那你如何解释玄儿那日状况还有两日前平顶上面我们为什么会忽然变成那番模样?”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只是试验我在昆仑学得的功法而已。”徐寒显然打定了注意,要与叶红笺装傻充愣到底。

    “我问过阿笙与可卿了,他们身怀半妖之力,都在那时感应到了一股比他们体内更纯粹的力量被抽离而出,难道那上古魔功与半妖神种也有关系?”叶红笺却做好了准备,在那时继续追问道。

    徐寒又愣了愣,这才回应道:“这...功法确实有些诡异,我已经决定不再动用此法,红笺你就放心吧,这些事情上面,我还是有分寸的。”

    “徐寒!”叶红笺的声音在那时忽的大了几分,就连称呼也发生了改变。“你到底想做什么?”

    叶红笺的语气似乎夹杂着愤怒,但这份的愤怒的深处却又裹挟着无奈与祈求的味道。她在害怕,她太了解徐寒了,徐寒越是瞒着她的事情,便越代表着这个事情的背后藏着某些他自己都难以承受的真相。

    她本不想去问,因为在此之前她便预料到一旦她真的问出这个问题,能得到的答案大概便是此时徐寒所言之物。但在经历了两日前那些变故,加上刘笙与秦可卿拉着她说过的那些话,她终究还是无法压下自己心底的担忧,选择了与徐寒摊牌。

    想着这些,叶红笺的眼眶有些泛红,泪珠在里面打转。

    在徐寒的记忆里他几乎从未见过叶红笺这般模样,他的心头一颤,身子下意识的便向前一步,在女孩的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将之拥入了怀中,于她的耳畔轻声言道:“没事的,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红笺微微的挣扎了一番,但最后还是被包裹在那徐寒忽然涌出的温柔之中,她的挣扎渐渐陷入停止,一双手缓缓的伸出环抱住徐寒的腰身。

    “我是你的女人。”二人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叶红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轻声在徐寒的耳畔呢喃道,温软的语调让徐寒的心在那一瞬间似乎被融化掉了一般。

    “你不愿说那就不说吧,我不强求你了。“

    叶红笺不知为何忽然想通了这些事情,听闻这话的徐寒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他自然有信心能够对此守口如瓶,但若是见叶红笺这般模样,他的心底却同样并不好受。

    想着这些的徐寒正要说些什么,可叶红笺却忽的松开了抱着徐寒的双手,她从徐寒的怀中挣脱出来,瞪大了自己泛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徐寒。

    “但你得答应我件事。”叶红笺言道。

    “何事?你说。”这时的徐寒自然不会再去与叶红笺讨价还价,他一脸诚恳的言道,大有若有所求莫敢不从的架势。

    叶红笺再次伸出了手,双手勾住了徐寒的脖子,她的两颊泛起了阵阵红晕,一双红唇也凑到了徐寒的跟前,在他的嘴边呵气如兰。

    她吐出了微不可察的两个字眼。

    “要我。”

    徐寒的心头又是一颤,他一来未有料到叶红笺所谓的要求会是这样的事情,二来...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叶红笺看上去竟是这般的动人。食髓知味,那样的味道着实太过美妙,饶是徐寒在那时也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但仅存的理智却还是让他压下了这抹悸动,他看了看四周言道:“这大白天的...”

    叶红笺却是风情万种的瞪了徐寒一眼,她眸中红光一闪,一道真元屏障便在那时拔地而起,将二人包裹其中,除开他们二人便再无他人能够感知到这结界中的状况。

    而在做完了这些之后,她便顾不得其他,一双红唇便直直的送到了徐寒的嘴边。

    一番唇合唇分,一段绵长的唇齿缠绵。二人的目光都在那时变得迷醉了起来,徐寒还是有所顾虑,他在那时正想还要在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叶红笺便伸出手拉起了徐寒的手,将之直直的送到了自己的衣衫内,在那只手触及到叶红笺胸前的温软时,徐寒心头最后一丝清明终于散去。

    他欺身上前,在理智完全瓦解之时,他听见叶红笺在他的耳畔低声轻语道:“要我。”

    “给我一个孩子。”

    ......

    但叶红笺从睡梦中醒来后,徐寒早已离去,她看了看天色,日暮西沉,已经过了戌时。她看了看周围散落的衣衫,响起了方才荒唐脸色有些发红,但目光却又很快落在了一旁摆放好的瓜果上,她知道这是徐寒为她准备的东西。

    她穿起了自己的衣衫,这才收起了结界,迈步走向平顶。

    而当她来到平顶时,那里的诸人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些什么,而听闻叶红笺的脚步声,诸人也都在那时转过了头看向叶红笺。

    叶红笺的脸色发红,今日午时不到她便拉着徐寒离去,这到了戌时才归来,有心人细细一想,便能猜到些什么。她自然感受到了诸人目光中的异样,她干咳一声,紧绷着自己脸上的神色,尽可能的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按理来说,这男欢女爱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更何况以她与徐寒的关系,这一切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大家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去点破此事,但这样的自觉虽然存在于大多数人的心中,可大多数在很多时候并不代表所有人。

    譬如我们的楚大侠。

    “红笺妹子回来啦?”他在那时一脸揶揄笑意的看着叶红笺,语调有意提到极高,显然是在捉弄叶红笺。

    而这话出口,有意憋着的诸人递来的目光便也随即变得古怪起来,在那样的目光下,叶红笺也有些头皮发麻,她强压下了心底那股想要将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楚仇离的嘴缝上的心思,脸上故作淡定的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嘴里问道:“你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好在蒙梁倒还是知道照顾自家师弟的妻子,他起身言道:“方才我们已经看过了,森罗殿的大军已经到了大渊山的山脚,故而正在商量对敌之策。”

    叶红笺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正想接着这个话茬揭过方才的尴尬,可这话还未出口,她便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赶忙问道:“小寒呢?”

    可谁知这个问题出口,没有换来她想要的答案,反倒让方才偃旗息鼓的楚仇离又来了兴致,他揶揄的笑道:“唉,红笺妹子,楚某人是过来人,都懂的。你们这一前一后回来嘛,是想要避嫌,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会笑话你们的,你就不要再演啦。”

    “咳咳。”蒙梁也在那时干咳了几声,出于好心的言道:“如今大敌当前,咱们就不要再东拉西扯了,红笺你若是知道师弟在何处,就叫他快些回来吧,咱们好商量应对之策。”

    叶红笺却是面色凝重的言道:“我并不知道小寒此刻在哪里...”

    “好啦。我们都懂的,不会笑话你们的,红笺你也就不要再演了,今日你们一起去的,难不成一个大活人你还能把他弄丢不成?”楚仇离似乎认定了叶红笺是因为脸皮薄而故意为之,故而到了这时依然还是神情轻松打趣着叶红笺。

    但叶红笺的脸色却愈发的凝重,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醒来之后便再也未有见到小寒,我以为他已经先行回到此处了...”

    这话出口,自然暴露了某些她方才极尽全力想要掩饰的东西,可到了这个档口,她也无暇去顾及此事,再联想一番之前的种种,一种莫名的不安瞬息便侵占了叶红笺的心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在那时豁然转过了身子,言道:“我去找找!”

    说罢这话,她的身子一跃便在那时冲入了密林之中,徒留下场上的众人一脸不明所以的两两互望...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苦海已无涯,劝君莫回头

    时值亥时,大渊山的山脚下大雪连绵,不曾停歇。

    灰色的雪遮盖天地,让这本就不见星光的黑夜中再平添了一份冷寂。

    今日那寸草不生不见人迹的大渊山山脚比起往日多出了几分生气,曾经光秃秃的雪地上此刻扎满营帐,密密麻麻的堆积在此处,一眼几近望不到边际。

    营地里四处点燃了篝火以木棚作为遮挡,将这营地照得透亮,可即使如此,这处营地却依然处处透着比起营地外的雪夜更多出几分的诡诞与静默。

    这营地自然不会凭空出现,营地中也随处可见负责巡逻的人员。他们浑身上下裹着白袍,所过之处却并无半点响动,悄无声息,宛若鬼魅,诺大的营地之中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响动。

    而位于这营地中心坐落着一座最为巨大的营帐,不同于那些早已熄灭灯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营帐,这处营帐中依然点着烛火,隐约可见其中似乎有人影晃动。

    那巨大的营帐中烧着一团篝火,热气腾腾,与外边寒冷的夜色以及营地中的静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饶是如此,身处那营帐中,身披华贵貂绒的和尚似乎还是有些冷。

    “咳咳咳。”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伸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衫。立在他身后一壮一瘦的二人见此情形,其中那身如铁塔的壮汉更是赶忙问道:“殿主还觉得冷吗?我这就去添些柴火。”

    说着那壮汉便迈步而出,看架势是要“言出必行”。

    “不用了。”不过还不待他走出帐篷,那和尚的声音便忽的响起,语调极为虚弱,就像随时会戛然而止一般。“添再多的柴火也没用,我的病不是药石可医的,同样也不是几块柴火就可以治好的。”

    那壮汉的心思简单,对于和尚的话可谓言听计从,他听闻此言离去的步伐果真一顿,又要将那方才迈出去的一只脚给收回来。

    “还是添些吧!”可这时营帐的另一侧却忽的传来一道声音。

    一位生得一双紫色眸子的少女站起了身子,如此言道。

    壮汉顿时迟疑了起来,他似乎有些拿不准究竟该听谁的。故而在那时将求助似的目光递到了不远处那位和尚的身上,和尚不免叹了口气,言道:“就依陛下的吧。”

    那壮汉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好勒!”他如此言道,便麻溜的跑出了营帐,看架势是去寻柴火去了。

    “这阿蛮...”面色冰冷的紫眸少女似乎也被壮汉这样的表现逗乐了,脸上少见的浮出一抹笑意。

    “哎,我这弟子心思简单,以后...陛下还得多加照看,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还请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予他一条生路。”

    和尚的话里带着一股交代后事的味道,以至于他身后的干瘦修士在闻言之后脸色一变,只不过比起阿蛮干瘦修士的心思更为灵活,也明白这个时候不是他能插话的地方,故而只是将心头的惊骇埋下,并不多言。

    “你是准备好了要去死了吗?”而方才站起身子的紫眸少女自然也听出了这和尚的化外之音,她眯着眼睛沉声问道。她的瞳孔微缩,似乎正有某些东西在她的心头翻涌。

    “陛下,老臣活了三百年了,哪有人能够一直活下去呢?”和尚笑着言道,并无将死之人应有的悲伤与恐惧,反倒是多出了几分释然。

    紫眸少女盯着和尚,死死的盯着的和尚。

    然后,她沉着声音言道:“我不会死。”

    和尚又笑了笑,他说道:“陛下不一样,陛下是天命之子,是万世以来最纯粹的神种,理应寿比天齐,如何能死呢?但微臣没有这个福分,没办法一直陪着陛下...”

    紫眸少女的瞳孔开始剧烈的收缩,一道道晦暗却又强悍无比的力量开始自她的体内奔涌而出,营帐中燃烧的篝火开始跳跃,忽暗忽明,而少女的脸庞在那忽暗忽明的火光下透露着一股狰狞可怖的味道。

    她再次说道:“我...”

    “不要你死!”

    我不要你死,这短短五个字眼却像是蕴含着某种魔力一般,此言一落天地间气机翻涌,

    一道道黑色与紫色掺杂的气息在营地上方的天穹汇集,在一阵盘旋之后奔涌向营帐之中,那些气息铺天盖地,裹挟着巨大的威势,瞬息便涌入了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的黑衣和尚的体内。

    和尚的身子一震,随着那些气息的涌入,他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了几分,虚弱的气息也变得绵长了起来。

    但这并没有让他生出半分的庆幸,反倒神色悲凉的看向那紫眸少女,沉着声音问道:“你这是何苦...”

    紫眸少女佝偻着身子,嘴里不断的喘着粗气,似乎这样的做法对于她的消耗极大,她抬起头,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但目光却坚定的盯着和尚,说道:“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

    说罢这话,她根本不待和尚给予她回应,她便摆了摆手,又说道:“黑山,带...带殿主下去休息。”

    那骨瘦如柴的修士闻言,微微迟疑,便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这便推着黑衣和尚的轮椅,缓缓走出了营帐。而在营帐门口处,他们却又撞见了那抱着一大捆柴火急急忙忙往回跑的壮汉。

    壮汉见状,在那时一愣,问道:“殿主要走了吗?那这柴火...?”

    黑山对于自己这位呆头呆脑的同僚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他翻了翻白眼,正要说些什么,可坐在轮椅上的和尚却言道:“送过去吧。”

    壮汉闻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这又屁颠屁颠的抱着柴火跑向营帐。

    黑山侧头看了看那大汉离去的身影,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便再次推起那轮椅朝着和尚所在的营帐方向走去。

    “黑山...你跟了我多少年了?”但出乎预料的是,那素来沉默寡言的殿主,却在这时忽的问道。

    在黑山的心底,和尚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神秘到即使他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难以看清他的虚实。他总是运筹帷幄,好似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算计,这一点让精通周易之术的黑山也叹为观止。而同样除了要事意外,这位殿主也几乎从不与任何人闲聊,当然,这得除开那位紫眸少女。

    也真是因为如此,当和尚问出这个问题时,黑山明显的愣了愣,然后方才回应道:“跟随殿主从太阴宫出走已经二百六十七年又三月五日了。”

    和尚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他言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

    “有些事,终究不敢忘怀。”黑山也笑了起来。

    ......

    二百六十七年前,从太阴宫走出的儒生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人世间。

    他走了很多年,见过很多人,他摆起了一个小摊,走到哪就将这摊子支到哪,他为许多人算过命,有关姻缘,有关前程,大抵都能兑现,但偶尔也得有些变数,这变数大概便是他师父说的人心吧。

    但他始终耿耿于怀的是他在太阴宫花去数年时间为天下算得的箴言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作何解,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儒生。

    他走路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在想,只要得了空闲,便得琢磨,便得思量。他想要再次回到太阴宫,但师父却下了命令,要让他在人间历练,待到那个机缘到来,他方才可以归来。

    他不明白那个机缘到底是什么,但却隐隐觉得这和那十六字的箴言有着某些脱不开的联系。

    所以他从未将此事放下,直到有一天,他在大夏辽州的一座小城中摆开了摊口,但生意并不太好,昨夜一夜都在思量那箴言的儒生有些昏昏欲睡。

    “算命的,可能为我算上一卦。”这时一道温软的声音忽的自他耳畔响起,将儒生从睡梦中拉扯了出来。

    他揉了揉自己迷糊的双眼,看向来客,却不免一愣,那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和尚,怀里抱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婴儿。

    这样的组合多少有些奇怪,儒生不免多看了两眼,但和尚却已经在说完这话之后于摊前坐了下来。

    儒生回过了神来,他问道:“阁下想算什么?前程还是姻缘?”

    这话出口,他便有些气结,恨不得当场甩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哪有问和尚姻缘的...

    但和尚却并不恼怒,回道:“前程。”

    儒生暗自庆幸这和尚的好脾性,便伸出了手示意道:“那劳烦阁下将右手伸出,与我一观。”

    可和尚却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怀中的婴儿,眸子中的光芒温软,嘴里却说道:“看她的。”

    儒生一愣,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微微站起身子,看向那和尚怀里的孩子,正要说些什么,但身子却在那时一震,好似如受雷霆重击一般,动弹不得。

    那孩子生得一双紫色的瞳孔,虽然如寻常孩童一般在襁褓中哭闹,但在对上那双眸子的瞬间,儒生的脑海中便不断回响起那十六字的箴言。

    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中回荡,像是有某些东西要从他的脑中破体而出一般,不顾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萦绕在了儒生的周身,那分明是个孩子,可在对上那眸子的瞬间他却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他就在这样保持着微微起身的动作,呆立在原地,直到许久之后。

    “先生,还算吗?”和尚的声音传来,将儒生从那出神的状态中拉扯了出来。

    儒生愣了愣,他看向和尚,可和尚的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正看着他。

    “她是...”儒生伸出手,有些颤抖的指向那孩童,上下嘴唇打着颤的问道。

    和尚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郁,他言道:“这是我女儿,怎么样?可爱吗?”

    儒生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一个和尚哪里来的女儿,他只是继续一脸惊骇的说道:“可她...可她...不是人...”

    和尚对于儒生这样的说法并不感到诧异,更没有半分的恼怒,他依然一脸笑意的言道:“但她还活着不是吗?”

    “天要人死,人就得死,天要亡楚,楚就得亡,可我不信这天数,所以便要改一改这天数,你看,有人既然能改,那周易之法算来的天数又有什么用?”

    儒生的心头大震,他盯着和尚,藏在袖口下的手指来回拨动,心底不断的计算着眼前这个和尚的根底,但越算他的脑袋便越沉,最后更是脸色一白,直直的喷出一道血箭。

    他扶着那摊位,神情萎靡的看着那和尚,用最后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是谁?”

    和尚伸出了手,轻轻往儒生的眉心一点,浩然的生机便在那时奔涌入了儒生的体内,他强行窥视天命而带来的反噬在那时被尽数化解,而后和尚言道:“跟着我吧,我带你去看看这天定下的数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罢那和尚便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街道的深处走去。

    儒生立在原地思虑了良久,然后终是咬了咬牙,跟上了那和尚的步伐。

    而这一跟便是二百六十七年。

    ......

    雪大了几分,落在了黑山的肩上,那微微的凉意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黑山...”而和尚的声音也在那时适时的响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我改变了天数,还是所谓的天数在驱使着我,按照它既定的方向前行。我究竟是逆流而上的鱼,还是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的棋子?”

    黑山低头沉默,他想着两百多年前他算得的箴言,又想起那一日他追杀叶红笺,在长安城外看到的情形,过了好一会方才言道:“或许...天数从未更改,又或者...我们都是天道之下自以为是的羔羊...”

    和尚愣了愣,脸上的神色有些落寞。但很快却又笑了起来:“这样吗?”

    他喃喃自语道:“可我们还能回头吗?”

    雪越下越大,几乎将二人的身子淹没。

    “殿主,你有时候会羡慕阿蛮吗?”黑山并不回答和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羡慕他做什么?”

    “他从不回头,也从不瞻前顾后。”

    “哦?这样好吗?”

    “佛家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苦海既然无涯,回头看见了岸,却到不了岸,那回头做什么?”

    “哈哈。黑山,你很有慧根,要不我度你为僧?”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可以

    营帐外的雪越下越大,夜已经深了,坐在营帐内的鬼菩提却似乎并无半点的睡意。

    她并不想睡,事实上她已经睡得太久了,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大半的时间都处于昏睡的状态,所以到了现在她不想睡,她想要清醒的做完眼前的每件事情,以此确定那最后的结果不会与她所期望的结果出现任何偏差。

    故而她坐在那营帐貂绒铺成的大椅子上,沉着眉头思虑,思虑事情已经发生的每一步以及将要发生的每一步是否有所偏差。

    而支撑她做这些只是某种执念。

    给自己也给世界一个机会的执念。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从绵长的沉睡中苏醒,她走出了那藏在地底深处巍峨又蜿蜒的行宫,她赤脚踩在黄土上,看着天上的艳阳,林间的飞鸟,她觉得那当是时间最美的东西。

    于是她迈着步子,穿过了密林,一路走,一路看。

    直到她来到了一座城郭前,她兴奋的迈着步子小跑进了城池,城中人群涌动,街道上有叫卖各色事物的商贩,两侧有戏弄的孩童,有卖艺的行走武行,一切都那般奇异,看得她双眼发直。

    然后她闻到了一股香味,从街角的铺子口传来,她在那股香味的诱导下,迈步走到了那商铺的门口。她方才站定身子,那店家便热情的招呼道:“怎么样小姑娘,新出炉的桂花糕要不要尝一尝。”

    那时的鬼菩提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物,她并未有做出太多的疑虑,便在那时点了点头,甜甜的朝着那店家一笑言道:“好啊。”

    店家自然赶忙将那桂花糕递到了鬼菩提的跟前,馋了一路的鬼菩提不觉有他,张开嘴便大口的咬下一口糕点,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那店家见如此,也眯眼一笑,伸出手言道:“七文一个。”

    鬼菩提从美味中回过神来,她朝着那店家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什么?”

    店家的脸色一变,他再次言道:“桂花糕七文一个,你吃了我的桂花糕,自然就得给我钱啊。”

    鬼菩提愈发的疑惑,她又眨了眨眼睛,言道:“可是我没钱啊。”

    店家脸上的笑容在那时烟消云散,他双手叉腰喝道:“没钱你吃什么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学起别人吃上霸王餐了?”

    鬼菩提有些害怕,她想不明白方才还对她和颜悦色的店家为何一瞬间便换了脸色。她一时间不知所措,而那店家显然不想就此放过她,在那时走出了铺子拧起了衣袖,就要朝着鬼菩提走来,嘴里更是不断的骂道:“今天不让你这小骗子知道什么叫做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我这店也就不用开了。”

    那店家说着,变一副要对鬼菩提动手的架势。

    而鬼菩提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呆立原地。

    “店家莫恼,我这孩子不懂事,这钱你收着。”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的响起,一位和尚在那时迈步而出,挡在了鬼菩提与那店家之间。他如此说着,还从手里递出一叠铜板,放到了那店家的手中。

    店家一愣,下意识的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钱串,怎么也有二十文之多,他顿时眉开眼笑,也就没了动手的心思,只是目光却不免奇怪的落在那忽然到来的和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心底暗暗古怪的言道:这和尚怎么还有孩子?

    “爹。”而鬼菩提见着了来客也在那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怎么醒了不来找爹爹,独自一人就跑出来了?”和尚如此言道,虽是责怪之言,可话里的语气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反倒满是宠溺。

    “迷糊糊的,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女孩这般回应道。

    “来,爹爹带你回家。”和尚牵起了女孩的手,朝着街道外走去。

    “爹爹,桂花糕真好吃。”

    “是吗?那下次等你醒了我便再带你来吃。”

    “好。可是爹爹,玉儿不想老是睡觉,玉儿想多出来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玉儿乖,多睡觉才能长身子,等你睡够了,长大了,就可以一直一直看这个世界...”

    “可是玉儿觉得自己好像跟他们不一样,上一次玉儿睡的时候,吕宁姐姐还是个孩子,怎么现在就已经变成玉儿认不出的模样。”

    “因为玉儿就是跟他们不一样,玉儿将来要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这样吗...爹爹...玉儿有些困了,又想睡...”

    女孩说着这话,便再也拦不住心底忽然涌出的睡意,她的脑袋一歪在那时沉沉的倒下,身旁的和尚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女孩倾倒的身躯,嘴里言道:“乖,很快你就可以等到那一天了。”

    ......

    吕宁,全名应该叫做方吕宁,按族谱的辈分算来,应该是方玉儿的玄孙辈去了。

    作为大楚遗族最后一根独苗,被和尚在陈国长武关内寻到,那时的方吕宁孤苦无依,父母早已死在陈国的一场内乱之中,和尚将她带了回来,而辈分相差极大,但心智却并无差异的方玉儿与方吕宁理所当然的就成了朋友。

    不过方玉儿的体质特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陷入良久的沉睡,身子也会停止生长,以至于在她再次醒来,儿时的同伴却已经生得亭亭玉立。物是人非终是跟随这还未成为鬼菩提的方玉儿。

    譬如又是不知几多的光景之后,她再次醒来,方吕宁已经垂垂老矣,方玉儿匆匆赶去,看着儿时的玩伴白发苍苍我在病榻旁,她拉着方玉儿的手,却再也没有勇气去唤她一声玉儿妹妹。

    她说:“陛下,我快要死了。”

    方玉儿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但一种难以遏制的悲伤却涌上她的心头,这让她意识到,死...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于是她拉着那支记忆本该是光滑如玉,而事实上却满是如老树一般褶皱的手,言道:“吕宁姐姐,我不想让你死,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死?”

    躺在病榻上的老妪叹了口气,言道:“没办法啊...方家人的命就是薄啊,祖辈做下的孽,后辈得还,一辈又一辈,从我的父母到我的孩子,我们都在还祖辈的债,能活到现在,我也算是沾了陛下的光了。”

    方玉儿并不太懂方吕宁到底在说些什么,可她那虚弱的模样却让方玉儿心头的悲凉愈演愈烈。

    她一个劲的摇着头,祈求着眼前的老人不要死,但老人却无法答应这样的请求。她伸手抹去了方玉儿眼角的泪珠,言道:“陛下...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方玉儿忙不迭的点头,她说道:“吕宁姐姐你说,玉儿什么都听你的,玉儿给你买这世上最好吃的桂花糕,带你去看做好看的牵丝戏...”

    方吕宁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能记挂着老身,老身就已经知足了。她说着伸出手朝着身后一道虚掩的房门招了招手,出来吧,月牙。”

    于是一位长得与方吕宁年幼时颇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在那时怯生生的从虚掩的房门中探出了身子,她瞪大了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了看方吕宁又看了看方玉儿,然后便一路小跑来到方吕宁的病榻前,扑入了她的怀中,嘴里唤道:“婆婆。”

    方吕宁一脸宠溺的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嘴里安抚道:“月牙乖,快给陛下请安。”

    或许是在此之前,方吕宁便曾教导过这孩子,又或者她本就天资聪颖,虽然那时已然有些畏惧,但还是朝着方玉儿行了一道拜礼,嘴里俏生生的言道:“方月牙见过陛下。”

    方玉儿脸上的神情有些疑惑,她看了看那女孩,又看了看方吕宁。

    “这是我的孙女,今年才五岁。陛下睡的这些日子里,我那不争气孩子终究没有老身这般好的命,熬不过那命里带来的诅咒,早早的撒手人寰,儿媳妇也是命苦,怀了月牙,被这孩子天生带着的妖气所噬,前几个月也去寻我儿去了。老身本想替我那儿子将月牙养大,可这身子终究熬不下去了,所以老身有个不情之请。虽说有殿主大人在,但他毕竟事物缠身,故而老身想请陛下在日后的日子里偶尔照看一下这孩子,免得她孤苦无依的活在这世上,入了歧途,丢了陛下的脸面。”

    那时的方玉儿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但心性却与孩童无异,她不知道如何照看一个孩子,但她却没有任何的犹豫的在那时点了点头答应了方吕宁的请求。而得到这个回答的老人,就像是放下了最后一点心思,在那时带着满足又心安的笑意在病榻上闭上了双眼,从此...便再也未有醒来。

    ......

    那天起,方玉儿的身旁便多了一个小跟班。

    她叫她月牙妹妹,她唤她圣皇陛下。

    也是从那天起,方玉儿的身上再也没有绵长的沉睡发生。正如和尚所言,在漫长的沉睡之后,属于她的时代正悄然降临。

    两个女孩一起成长,一起玩耍,就如当年她的婆婆陪在方玉儿身边一样,方月牙也一直陪在方玉儿的身边。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十年之后,虽然和尚总是要求她修行这样或者那样的功法,看一些她似懂非懂的书,但日子终归还算得舒坦,至少比起之前那浑浑噩噩的数百年的时光,好出不知道多少。

    方玉儿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月牙在与她一起在城中游玩时昏厥了过去...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方月牙送回殿门中后,方玉儿一脸急切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和尚,嘴里追问道。

    和尚却并不答她此问,而是训斥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爹。”

    这是那一次方玉儿苏醒之后,和尚给她立下的规矩,方玉儿不解为何如此,但在和尚的一再强迫下,她还是硬生生的让自己改了口。只是这时,方月牙情况危急,慌乱之间她方才又唤出了曾经的称呼。

    “殿主...月牙到底怎么了?”方玉儿不得不在那时又赶忙改口,出言问道。

    和尚深深的看了那躺在病榻上的女子一眼,这才叹了口气,言道:“方家当年为了延续已尽的国运,听信了太阴宫赐下的神种之法,耗尽国力与仅存的国运,为方家造出了半妖之躯,但身躯虽为半妖,神魂却是凡人。凡人之魂难承神种之躯,故而方家后人的身体都有这样的隐患,一旦某一日病发,便唯有死路一条。”

    “月牙的父亲,也就是方吕宁的儿子,也是因此英年早逝...”

    方玉儿听不太懂这其中的关系,她只是再次问道:“那如何才能救她?”

    她到了今日依然忘不了那一天,方吕宁闭上双眼时脸上那心安的笑容,她并不想辜负那抹笑容。

    和尚却摇了摇头:“无非两法,其一寻到真正的半妖神魂炼入她的魂魄中,其二取来妖君精血注入她的体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方玉儿虽然不通世事,但也明白前者,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半妖,自然也就寻不到这样的魂魄,而后者,妖君都被各方势力封印在各自看管的地界中,想要取得亦是比登天还难。

    方玉儿顿时泄了气,脸色落寞的言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和尚的眉宇间在那时闪过一道神光,他看着方玉儿,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当然有。”

    方玉儿顿时惊喜万分:“什么办法?”

    “你亦是方家之后,却能避开这样的境遇,缘由便是当年我在西境的十万大山化作的虚空深处为你寻到了一道精纯无比的神种残魂,炼入了你的神魂之中,故而方才保住了你的性命。此刻只要我从你的神魂中抽出些许,炼入她的体内,便可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听闻这话,方玉儿几乎想也不想的连连点头:“我愿意,只要能救月牙,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个回答出口,和尚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继续言道:“但这只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想要救她还得去到妖君精血方才可为。”

    “而想要取到妖君的精血,你就得用功的修习,用功的背下那些我让你背下的书籍。”

    方玉儿并未察觉到和尚在那一瞬间露出的异状,她不疑有他,只是好奇的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行,你还得鼓起那么一份决心,持之以恒,也要做好为此需要面对的一切的勇气,你可以吗?”

    那时的方玉儿并不太懂和尚话里所言之物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她看了看那病榻上神情虚弱的女孩,想着当初那个老人临终时的嘱托,那一抹小小的迟疑很快便被这些事物所掩盖,所以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关于你那个混蛋师伯

    和尚并没有诓骗方玉儿。

    被炼入神魂之后的方月牙病情渐渐稳定了下来,但就如方玉儿需要在绵长的沉睡中去慢慢消化掉她体内的神魂一般,方月牙同样也在那之后陷入了沉睡。但这样的时间并不会如方玉儿那般需要数百年的光阴去慢慢消化,但也免不了花去三五年时间。

    方玉儿又变成了孤身一人,虽然在这座地底的王宫中,和尚给她安排了很多很多的随从,她大可以尽情的驱使他们,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若是让那些仆从立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献出他们的性命。

    但这并不能使方玉儿开心起来,没了方月牙的冥殿之中,总是让她觉得少了些什么。虽然方月牙与所有仆从一眼称呼她为圣皇陛下,又或者和尚给她的新的职位,阎罗大人。

    但月牙终究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二人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与这些敬她畏她的仆从自然有着本质的区别。

    和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不见踪影,方玉儿愈发觉得无趣,而唯一能够让郁郁寡欢的她开心起来的便只剩下城中那个店铺中的桂花糕。

    这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完成了和尚交代给她的功课虽然她并不喜欢那些功课,但和尚告诉她这是就月牙唯一的办法。故而她压下了心底所有的烦躁,每天都强迫自己做完那些功课。然后她方才会来到这家店铺中,买上一份桂花糕,将之细细的吃完,这样这一日堆积下来的所有烦闷在这时都会理所当然的烟消云散。

    可这一天却有些特别,她来得晚了些,又或者是那家店铺关门早了些。

    她记不真切了,并非她的记忆不好,事实上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很清晰的回忆起以往每一天每一刻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但那天,她却记不清很多事情,因为相比于那天她遇见的那一个人,剩下所有事情都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沮丧的看着店家关上店门转身离去,怎么叫也叫不回来,她不免有些失魂落魄,她觉得好似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叹了口气,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沮丧正要回到那阴森森的冥殿,但忽然她瞥见了一个男孩,背着一把长剑,手里提着一道油纸包裹的事物。

    那油纸上印着一枚红色印泥画成的桂花,那东西她认得,那是这家糕点店特有的油纸。

    她顿时眼前一亮,想也不想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子,沉甸甸的,足足五两开外。这数量足以买下这糕点店一整日做出的糕点,她觉得对方没有理由会拒绝她。

    “给我桂花糕,这钱就是你的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是她在那次被那店家拒绝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情没有人会拒绝银子,如果有,那就给他更多的银子。

    但被这一把长剑的男孩却在那时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孩,这样的打量让女孩有些不适,更有些不悦。因此,为了消除这样的不适与不悦,她又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一并递到了男孩的跟前,嘴里说道:“若是不够,我还有。”

    男孩并没有如书里写的那样,说出那句恶俗的:“有钱了不起吗?”之类的话。

    他就这样打量着女孩,在女孩几乎要在那样的目光中溃败下来的时候,他忽的咧嘴一笑平心而论,那男孩长得并算不得如何好看,但那样一笑,却莫名的让女孩的心跟着快了几分。

    然后,男孩举起手中的糕点,言道:“你想吃吗?”

    “当然,不然我买它干嘛?”女孩这样说道,语气很是冒失,甚至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可出于某种她也说不出的心思,她在那时就是以那样的语调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似乎只有这样她方才能遮掩下自己心头莫名涌起的东西。

    但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似乎很在意这样会不会让男孩觉得她就是这样一个无礼的人。

    可她还来不及细想,男孩便已经将手中的糕点递到了她的怀中:“送给你了。”

    他这样说道,然后便不待女孩回应过来,转身便走入了人群中。

    女孩有些发愣的抱着那油纸包裹的事物,待到她回过神来,男孩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热闹的街道上。

    那一天,女孩还是如愿的得到了她的桂花糕,一切如旧,但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舍得吃那份桂花糕,而那一天堆积的所有不郁却出奇的没有再跟随着她,她凭生第一次开始期待明天快些到来。

    这样她可以早早做完功课,早早的去到那家店铺,买到她想要的桂花糕,又或者巧之又巧的再遇见那个看上去不好看,笑起来却好看极了的男孩...

    ......

    很早很早之前,在月牙睡去之前,月牙曾经给方玉儿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她记不真切,大概便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个桥下相遇,匆匆一瞥,然后在之后的人生中总是会不期而遇,然后皆大欢喜的在一起。这个故事对于方玉儿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她唯一记得真切的便是方月牙那段时间经常嘟囔着的书中的一句话。

    无论风雨,无论阴晴,命运总是会牵引该遇见的人一次次的相遇,直到他们确定彼此。

    方玉儿曾经不以为意,但那天晚上,当她躺在床榻上时,她的脑海中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这句话,她觉得她或许与那个男孩就应该是这样,所以她确信她还能再遇见他。

    因此,在第二日起床之后,她便很用功的做着和尚给他规定下来的功课,平日里需要花去清晨到傍晚五六个时辰的功课,今天她只用了四个时辰便将之做完,然后她连晚饭都没有顾上,便早早的去到了那家店的店门口。

    但生活却终究不是故事,她没有再遇到那个男孩,她一直站在那家店外,等了又等,直到暮色降临,直到那个那家店的店门关上,那个男孩都再也未有出现。

    方玉儿不免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望究竟是由何而来,她只是觉得拿了人家的东西,她得还给人家,于是秉承着这样的心思,她在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如此,早早的来到这家店铺前,等着那个男孩的出现。

    但男孩从那之后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未有出现在方玉儿的跟前过。于是方玉儿开始想,想这个男孩去了哪里。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很大,远不止这冥殿旁的一座小城,但很大究竟意味着有多大,对于方玉儿来说终究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于是她给她的仆从们下达了一个命令,她想要一副最好的地图,最好到能够看清这世上的每一座城镇,也能寻到这世界的每一处边际。这当然是一个很不切实际的命令,因为世界到底有多大是一个没有人能说得清的事情,西边有十万大山,十万大山的深处有昆仑仙宫,那边有无尽的南荒,北边在横皇城外还有绵延的雪原,至于最冬边,那里还有看不到边际,也没人走到过边际的无穷大海。

    当没有人能够说清这个世界有多大时,那么方玉儿想要的这样一个地图自然也就是一件不存在的东西。但好在和尚给她安排的诸多仆从之中,虽然都忠心耿耿,但却不是愚笨之辈。他们并未有去执意寻找这样一份不存在的事物,他们给方玉儿带来了一份详细的地图,给她讲述了关于这世界上的所有已知的东西。

    方玉儿并不满意他们交出的答卷,但还是接受了这份地图,然后便将这些仆从赶出了房间,独自一人在那房间中将地图铺开,细细端量。

    那份地图上记录现在世人大多数已知的地方,而冥殿所在的小城自然也在其上,方玉儿并没有废去多大的力气便寻到了这处地方。

    然后她开始以那处作为支点在地图指指画画,然后她颓然的叹了口气。

    世界并非这地图这般大小,但就算只有这般大小,那男孩若是去到了距离这处最远的地方,再回来,一来一去也得花去四五年的光景,当然这样的假设还是建立在那男孩会选择回来。那一刻,方玉儿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月牙跟她讲的那个故事当真是这世上最无聊的故事,她时常叨念的那句话也是这世上最狗屁不通的道理。

    两个人能够在这样大的一个世界中相遇本就是一件奇迹,若是错过了,还能期盼这样的奇迹机能够再次发生吗?

    这世上当然会有奇迹,但同样的奇迹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发生两次吗?

    或许会,但方玉儿显然并不是一个能这样幸运的人。

    所以,按理来说她再也没有机会遇见那个男孩,但她偏偏遇见了,可这与奇迹无关。

    ......

    坐在营帐中的鬼菩提想到这里,她忽的展颜一笑,这是很少见的事情,事实上自从那个长成男人的男孩死在太阴宫之后,她便很少这样效果,而她若是笑了,那大抵便是与他有关。

    营帐中的篝火还在跳跃,鬼菩提坐回了她的位置,她忽的看向房间中的某一处,言道:“出来吧。”

    篝火跳跃,营帐中悄无声息,只有鬼菩提方才发出的声音还在来回作响,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回应。

    鬼菩提皱了皱眉头,她再次言道:“既然来了又不愿出来相见,怎么害怕我这二师娘杀了你吗?”

    这话出口,那营帐黑暗的角落中忽的一阵空间扭曲,在扭曲的黑暗里,一道身影迈步而出。那是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眉目算不得清秀,但眸子却很是好看,像是一池春水,干净透亮,但水底的深处,沙尘的掩盖下却又藏着一把把蒙尘的刀剑。

    那少年迈步走到了鬼菩提的跟前,伸出手朝着鬼菩提恭恭敬敬的一拜,嘴里言道:“弟子徐寒,见过二师娘。”

    但这样的恭敬却并未得到鬼菩提应有回应,她只是冷哼一声然后问道:“来多久了?”

    徐寒回道:“有一会了。”

    “怎么?家里那么多美娇娘不看,跑来偷看你家师娘,不怕去到了阴曹地府,你的师伯把你给劈了?”鬼菩提又言道。

    徐寒不敢接茬,只能如实言道:“师娘在发呆,我想必然有所思虑,不敢打扰故而只能立在一旁。”

    听闻这话的鬼菩提顿时一愣,大概是因为又想起方才的思绪,她蓦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复杂了几分。徐寒看着此刻的鬼菩提,见她如此沉默,故而发问道:“师娘方才在想什么?”

    鬼菩提抬头瞟了徐寒一眼,说道:“想你那混蛋师伯。”

    徐寒似乎对于这样的回答早有预料,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诧异,反倒是在那时淡淡一笑,言道:“那可真好。”

    “好在何处?”鬼菩提挑眉问道。

    “能记得师伯的师娘,自然就应该还是那个师娘,这不好吗?”

    鬼菩提对于徐寒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在那时又说道:“但我想的可不是你那混蛋师伯的好?”

    徐寒似乎有些诧异,他不免又问道:“这么说来师伯当年也干过让师娘不喜欢的事情?”

    “那可多得去了,只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他一般见识,但唯独有一件事情,我始终耿耿于怀。”鬼菩提语气轻松的言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几乎都并未提及双方此刻的立场,彼此间谈话更像是在拉着家常回忆故人一般。

    “愿闻其详。”徐寒笑着回应道。

    鬼菩提微微迟疑,然后便点了点头:“也好,说给你听听。你小子也是个能骗女孩子的家伙,你帮我看看当年你师伯给我编的这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说着鬼菩提的双眸之中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她沉着声音开始讲述起那有关于他与她之间的第二次相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昨日与明天

    世界当然很大,可究竟有多大,男孩说不清楚。

    但大周对于男孩来说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了,因为他从未走出过大周,嗯...事实上他连位于大周东部的徐州都未有走出过。而这一点,更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到底是有多大。

    不过与很多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不同的是,男孩并没有什么仗剑天涯,烈酒白马的志愿。他生活在距离天斗城不过百里之遥的一座小镇,他的父亲去得早,全靠着母亲将他一手拉扯大。虽然大周算不得乱世,但离所谓的盛世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一个女人想要独自拉扯大一个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对于男孩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没有那样的志向,但如果说他真的有什么愿望的话...

    那或许便是关于那个坐落在小镇最繁华街道上的那家糕点铺子。

    七文钱并不是算是一笔昂贵的费用,这对于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甚至寻常百姓家也大都可以拿出这样一笔钱财,去给自家的后辈或者自己满足偶尔升起的口舌之欲。

    但男孩却显然并不属于这样的大多数。

    他很是明白自家母亲的辛苦,也很是明白七文钱对于大多数人无关痛痒,对自己的母亲而言却是佝偻着身子为人足足洗上三四桶衣服才能换来的东西。

    因此,他不会对自己的母亲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内心深处他却想要尝一尝那桂花糕的味道。

    因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便时常在那家店铺门口看见一个女孩,她总是在傍晚时分到来,买上一份桂花糕,边走边吃,嘴角也总是在那时扬起一抹漂亮的笑容。男孩想,那一定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所以才能让那样一个女孩露出那样美丽的笑容。

    也就是从那时起,男孩每天晚上都会来到这家店外,躲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等着那个女孩到来,看着她走进店中,又看着带着满足的笑容吃完那份桂花糕。似乎这样男孩也能从那女孩的笑容中分享到些许这样的幸福,这是他每天最为期待的事情。

    生活还在继续,男孩期望着自己可以早点长大,可以分担自己母亲身上的重担,也可以早些靠着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的走入那糕点店,买上一份那样的桂花糕。

    他很懂事也很争气,在每三年一度的天斗城招募中,还有三个月才能到十六岁的男孩被天斗城中的贵人看重,招入了天斗城中,若是能挨过三个月的训练,便可正式成为天斗军预备役的成员,那可是每个月可以得到至少八两银钱的差事,这足以改变男孩以及他母亲的命运。

    男孩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他放下了桂花糕与那个女孩,欣然前往了天斗城。

    这三个月的时间,他过得很辛苦,一个从未修行过剑道的孩子想要在三个月中在无数位大都来历不凡的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男孩还是做到了。他在三个月后被成功选入了天斗军的预备役中,而这个过程中支撑着他的除了自家家中那每日辛劳的母亲,最多的便是关于那个女孩以及那份他从未吃过的桂花糕。

    而在等到第一笔安置的费用后,男孩也迎来了五日的假期,他带着这份沉甸甸的银子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那个小镇,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来到那家店铺,买了一份桂花糕,他要将这份桂花糕带回家中与自己的母亲一同分享,他要告诉他的母亲:“儿子出息了,你再也不用如此劳累。”

    带着这样的心思,他赶在那家店铺关门前买到了最后一份桂花糕,然后他便想着再买些许吃食,这么多年的清贫生活,他家中的饭菜通常都是面条馒头,又或者清粥配上腌菜,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母亲才会买上些许肉食,现在他有了钱,他自然要给自己的母亲准备好一大桌子可口的饭菜,这样想着他提着那桂花糕正要迈步,可一道身影却在那时忽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她仰着自己的脑袋,露出了白玉一般的脖子,紫色的瞳孔着带着高傲与些许并不刻意的盛气凌人,她看着他这般说道:“给我桂花糕,这钱就是你的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对于男孩来说,他怀里揣着可以改变自己母亲命运的银子,手里提着朝思暮想的桂花糕,眼前站着他偷偷看了数年的女孩。仿佛所有的幸运都在那时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恍恍惚惚的宛如坠入梦境一般。

    他终于可以正眼看着眼前的女孩,所以他很认真的看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若是不够,我还有。”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孩终于回过了神来,他大概能够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能理解女孩为何会寻到他。这些年来她每天都会来到这里买上一份桂花糕,但不知道为何今日她来晚了,但显然,每天的一份桂花糕对于女孩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就像男孩每天都会来偷偷看着吃完这份桂花糕一般。

    他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他想也不想的将那份桂花糕提起,放入了女孩的怀中,说道:“送给你。”

    然后男孩便在女孩错愕的眼神中心满意足的离开。

    ......

    他当然还想跟女孩再多说些什么,但在他长长的一生当中,他并未有过这样与女孩接触的经历,他难免有些心中打鼓,加上急切的想要回家与自己的母亲分享这一切,故而他暂时放下了这样的念头毕竟女孩每天都会来此,他有的是时间准备下一次的相遇。

    但事实上,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出人预料,当他回到他那个破败但却温暖家中的时候,他大声呼唤着自己的母亲,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肉食,可房门之中一片静默并无任何人回应他的高呼。他皱了皱眉头,想着或许自己的母亲还在某处做着帮佣,毕竟这对于男孩来说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一个女人想要独自拉扯大一个孩子,需要付出的努力确实要比寻常人多出很多。

    所以他虽然有些失望,不能在第一时间与自己的母亲分享自己的喜悦,但也未做多想,他正要推开房门,想着那就等着母亲回来,但他之前发出的声音却显然引起了周围邻里的注意,一位老妇人颤颤巍巍的从一旁的房间中走出,看着眼前的男孩言道:“阿尘回来啦?”

    男孩认得这妇人,很是心善的一位老人,这些年并没有少接济他们母子。他微微一笑,便从怀里掏出了些许银两递到了妇人手中,嘴里言道:“罗婆婆,我回来了。”

    被塞入一道沉甸甸的银两的妇人一愣,有些不解,但更有些慌神。男孩不觉有他,只以为对方惊讶于那数量丰厚的钱财,毕竟当他那道这份钱财时,也曾陷入这样的惊骇。故而他微微一笑,言道:“这些年谢谢婆婆的帮助,这些钱算是阿尘孝敬你的,这几日我估摸着就得带着阿娘去到天斗城了,婆婆要保重身体,若是得空阿尘一定回来看你。”

    男孩被选入了天斗城的消息在邻里之间并算不得什么秘密,而他此刻说这话的意识显然是通过了天斗城的测试,成为天斗军预备役的成员,而这样的成就对于这些寻常老百姓来说已经算得是一步登天了。老妇人也在那时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感叹道:“那就好,阿尘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这话起初还很是激动与欣喜,但到了末尾却化作了一声叹息。她眼眶竟然有些泛红,似乎有泪珠在那浑浊的眸子中打转。

    男孩迟钝了一些,并未察觉到老人的异状,只当是在为自己感到高兴,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但老妇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呆立在了原地。

    “这样一来,阿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

    阿莲是他母亲的名字,他的母亲死了。

    事实在他去往天斗城的第八天她的母亲便撒手人寰了,这其实也并不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长久的积劳早已在她母亲的体内成疾,只是她将之对其儿子隐瞒,她一直苦苦支撑着,直到他的儿子被招入了天斗城,一直憋在她心底的那口气忽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也就在那时跨了下去。

    但她在弥留之际却拉着老妇人的人苦苦哀求她不要将这事告诉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自己挨不住多久了,而自己的儿子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需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否则她无法安心放任自己还有几个月才能成年的儿子独自活在这个世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妇人自己也有儿孙,她理解女人的心情,也就只能应下了她的要求,用自己不多的银钱买了一副不算太好的棺材,将女人安葬在她那早死的男人的墓旁。

    男孩用了一夜的时间接受了这忽然而来的噩耗,第二天他独自出门先是跪在老妇人的门前连磕十六个响头,毕竟是她帮着他料理了母亲的后事,在男孩看来,老妇人的善举值得这样的回馈。然后他掏出了自己得来的安置费用,将其中的一半偷偷放在了老妇人的家中,又去到城中寻到最好的工匠为自己的母亲以及早死的父亲雕刻好了墓碑,又做了些安抚亡魂应做过场。

    这些,他挑选的都是城里最好的东西,虽然他并不太相信阴间之说,但母亲生前未有享受过一天的清福,不做些什么,他的心底着实不安。

    他就这样在父母的墓前耗去了天斗城给他的五日假期,然后他便辞别了父母再次回到了天斗城。他知道母亲想要他好好的活下去,他得对得起母亲的意愿,也得对得起母亲那十六年来的不辞辛劳。

    所以在回到天斗城的一年时间里他更加努力,他相信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的话,他的母亲一定看得到。而他也确实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天斗城的剑仙岳扶摇看重了他,将他收为了关门弟子,一时间风头无二,在第二年的同一天,他得到了师父的允许,回到小镇,祭拜父母。

    而在出发前,他去到了天斗城最好的糕点铺,买了一份桂花糕。

    ......

    “他说他觉得他或许还能再遇见我,所以那是一份特意为我准备的礼物。”

    营帐中的篝火燃烧,鬼菩提停下了嘴里的故事,她转头看向徐寒问道:“这就是我与你那混蛋师伯的第二次相遇时,递给我桂花糕后他给我讲的故事。”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笨蛋吗?偷偷的看着一个女孩吃桂花糕,一看便是十年...”

    面对鬼菩提的提问,徐寒耸了耸肩膀言道:“我觉得师伯不像是能编出这样故事的人。”

    “是吗?”鬼菩提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寒一眼,又同样意味深长的言道:“但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你家师伯就是这样一个表面老实,心里却满肚子怀心思的混蛋呢?”

    徐寒又耸了耸肩膀,随口言道:“但我想那时的师娘应该是信了。”

    鬼菩提狠狠的白了徐寒一眼:“废话,不然我怎么可能看上那个混蛋。”

    徐寒倒也习惯了自己这位师娘提及墨尘子时满口不离混蛋二字,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但忽然鬼菩提脸上的神色一滞,又叹了口气:“可我终究不知道那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所以...”

    “我想再见到他,听他给我个答案...你说,可能吗?”

    鬼菩提的语调在那时变得幽深了起来,一股阴冷的气息忽的弥漫开来,盘旋在这营帐之中。

    徐寒警觉的抬起头,而鬼菩提目光此刻也正好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之中裹挟着阴冷与狰狞的味道,而在这样的东西之下还隐藏着一抹果决如铁的坚定她大抵已经猜到了徐寒的来意,她要告诉他,没用的,她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只有这样走下去,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只能走下去...

    徐寒同样读出了她眸中的决意,他亦深深的叹了口气。

    “师娘的心思,徒儿明白...”

    “天上人的许诺并不可信,师娘想来也知道,只是不愿意放弃那最后的希望...”

    “师娘为了昨日而战,我为了明天而战。”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输,但我却明白,活在昨日的人,永远不可能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娶他

    营帐之中篝火跳跃,师徒之间对视沉默。

    良久。

    又是良久。

    鬼菩提忽然笑了起来:“我听说你去过昆仑,看样子你在那里知道了不少东西?”

    徐寒的脸上却并无半分的笑意,他盯着鬼菩提一字一顿的言道:“我知道得远比师娘想的要多。”

    鬼菩提却听不出徐寒的话外之意,她踱步走到了那篝火之前,目光盯着那道篝火,紫色的瞳孔变得深邃又空洞。她似乎在看那跳跃的火光,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然后她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呢喃道:“你不懂,没有明天的人,只有活在昨天...”

    “所以师娘想要整个世界与你陪葬吗!?”徐寒皱了皱眉头。

    “陪葬?”鬼菩提又是一笑,她转眸看向徐寒,神色平静的说道:“不是陪葬,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

    徐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鬼菩提还是如以往那十八次一般固执,固执得几乎痴愚,徐寒能理解她的执着,但却无法坐视她这样继续下去。

    所以他在一阵沉默之后,忽的言道。

    ......

    转眼一年的光景过去,女孩依然每天都来到这街角的店铺买上一份桂花糕,但这一年的光景里她却再也未有见过当初那个男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奇迹,

    直到有一天,她如往常一般来到了那店铺外,买了一份桂花糕,但却并未就此离去。

    这是她自遇见那个男孩后养成的习惯,她不再如之前那般带着桂花糕便匆匆离去,而是总是会站在街角处安静的吃完那份桂花糕,然后再回到那个阴森森的冥殿。她也说不上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她却明白自己的心底似乎藏着一些小小的期待,期待奇迹发生,期待那个男孩会忽然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但这样的期待早已在这一年的光景中磨平,她只是将之当做了一个习惯而已,而直到这一天,她如往常一般吃完了桂花糕,正要转身离去,可身后却有一只手伸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孩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孩正提着一道油纸包裹的事物冲着傻里傻气的笑着,他说道:“天斗城的桂花糕,要尝一尝吗?”

    女孩愣住了,不是害怕或是惊讶,只是单纯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愣了好一会的光景,那紫色的眸子瞪得浑圆,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笑意方才在她的眸子中弥漫开来,于是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那一晚,女孩很晚很晚才回到冥府,男孩带她去了酒肆,他给她讲了关于他的故事,言语直接,毫不避讳,让已经活了数百年但心性却与少女无疑的女孩又羞又喜。以至于回到冥府之中,女孩方才意识到她还没有来得及询问男孩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再见。

    不过很快她便想明白了,这并不是一个需要询问的问题。

    第二天,和尚布置的功课她更早的完成了,但她却并没有急着前往那个糕点店,而是唤来了那些和尚留给她的诸多仆从,下达了这么多年来除了衣食住行外的第二个命令她让这些仆从将她打扮得漂亮一些。

    这是一个很难为人的命令,比起那个寻找全世界的地图更让人为难的问题。

    女孩已经长成了十六岁的模样,她生得很是漂亮,就像是手工艺人手里做出的瓷娃娃一般,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就好比一个将剑道修到极致的剑客想要再进一步需要付出的努力会比一个门外汉付出多出数百倍的辛苦,而女孩的容貌已经到了不可方物的地步,想要漂亮一些同样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但圣皇陛下的要求总归不能无视,这群仆从们很是为难的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在女孩的催促下给她画上了浓浓的腮红,头发结丝盘椎,插上各式各样最为名贵的发簪,在穿上一件拖着长长裙摆,镶嵌着各式金色绣纹的华贵衣裳。

    那一身的饰物加在一起大概足以买下天斗城,但过犹不及,堆砌得太多,加上女孩本应就是十六七岁活泼的模样,硬是画作成熟妇人的妆容,自然显得不伦不类,虽然她生得漂亮,但这样的打扮却依然免不了给人怪异之感。

    女孩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打扮成这样的模样,她也有些不适于一身如此沉重的衣物,尤其是那托在地上足足三丈远的裙摆,总是免不了给她一种笨重之感。但她却无法确定这样的妆容到底是否合适,故而特意询问了一番那些仆从。

    仆从们当然想不到自家的皇帝陛下想要出去会的是情郎,只当她一时兴起,加上这番折腾着实让他们疲惫不堪,故而纷纷昧着良心点头应是。

    于是乎,当男孩带着满心的期待的来到那店铺外时,他看到的是那店铺外拥挤的人群,他们对着中心处指指点点,既有诧异也有嘲弄,当然更多的却是暗暗发笑。男孩很奇怪,他艰难的挤入了人群,入目的却是一位紫眸少女穿着一身繁重又华贵衣衫,站在人群之中。

    她高傲的扬起头,像是一只立在鸡群的白鹤,坦然接收着诸人的目光。似乎诸人口中的质疑与嘲弄在她的耳中都是夸赞一般,大概只有绝对自信的人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模样。

    男孩微微发愣,但很快便笑了起来,他很喜欢女孩的自信,当然更喜欢她的与众不同。而现在,她将这两样东西都展露在他的面前,他没有理由会感到不适。

    于是他快步上前,就像女孩无视周围人的目光一般,他也同样不在乎旁人的诧异,他拉起了女孩的手言道:“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女孩摇了摇头,朝着男孩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虽然她脸上的妆容让她的笑容看上去多少有些古怪,但男孩依然能从这样的笑容中捕捉到某些令他心折的东西。

    “想去哪里玩?”男孩又问道。

    “哪里都行。”

    然后得到这样答案的男孩便没了半点犹豫,拉着的女孩的手在诸人诧异的注视下,快步跑出了这座小城。当然女孩那过于夸张的妆容依然免不了招来沿途的路人的指指点点,但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心底却只有彼此,对于周遭的一切早已不放在心上。

    那一天,男孩带着女孩去了很多地方,但大都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譬如男孩采摘野菜的山林,喜欢独自一人坐着发呆的山头,又或者他摆弄泥泞的捏成小人或者建筑的泥地。

    这些地方对于男孩或许是承载着记忆的特别之所,但对于旁人来言却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可女孩却看得很是好奇,而耳边传来的男孩关于这些地方的讲述,她更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女孩虽然养尊处优,但活动的轨迹却大抵都是冥殿与城镇的糕点铺间,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去过别的任何地方,也没有想过要去哪里。故而男孩带她取得每一个地方,讲的每一个故事对于她来说都是那般的新奇。

    这样的日子很好,哪怕她华贵的衣衫在这样的翻山越岭中被割花,厚重的裙摆满是泥泞,二人都不觉狼狈,反倒期许这下一次的相遇。

    转眼便是五日的光景过去,男孩一年的假期被耗尽,二人辞别,男孩虽然保证明年这个时候还会来到这家店铺前与女孩相遇,但离愁别绪却还是让两个年轻人难以自已。某些事情便理所当然的在最后一天的晚上发生了,当然还远不到逾越雷池那一步,大概只能算是互诉衷肠,一明彼此心迹。

    然后在男孩去往天斗城后,日子对于女孩第一次变得难熬了起来,而这在她以往数百年的岁月都是不曾有过的事情。

    她在夜里辗转反复,在白天时不时出神发愣,终于她做了一个决定,在有一天她给她的仆人们下达了第三个与众不同命令,他要他们隐瞒下她不在殿中的事情,她要去天斗城,去找那个男孩。

    仆人们大惊失色,这显然不是一个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但却不敢阻拦自己主子的一意孤行,于是双方在一阵互不相让之后,终于达成了共识。他们陪着她去到天斗城,这些仆从虽然被叫做仆从,但和尚留下他们可不仅仅是为了照顾女孩的衣食住行,更多的是保护女孩的安全,而能够担得起这样重任仆从每一个放到大周江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甚至就是仙人亲至,这百余名仆从结出阵法也能斗他个不分伯仲。

    ......

    天斗城是大周剑道的圣地,无论是那成名依旧的剑仙岳扶摇,还是那十万声名赫赫连朝堂也不敢得罪的天斗军都是这世上剑修最为仰慕之物。男孩并没有隐瞒什么,他是岳扶摇的弟子,虽然岳扶摇的弟子很多,但每一个在这天斗城中都算得不能得罪的人物。

    当然男孩多少有些例外。

    他的年纪最小,出身最为卑微,可偏偏修行刻苦,虽然天赋平平,却莫名的很是受到了岳扶摇的青睐。这树大招风的道理在任何地方都是同样适用的事情,男孩受到殊遇自然免不了招来那些排在他前面的师兄弟的嫉妒,也就理所当然的受到了诸多的刁难。

    譬如这一日,他就因为天斗城中城西的藏剑阁中一把宝剑失窃,而被诸多师兄弟指责,甚至大有人认为是他投了那把宝剑,这事情越闹越大,双方拉拉扯扯最后男孩不堪其辱,与其中为首之人动起了手来,失手将对方打伤。天斗城的规矩严厉,对于内斗素来都是明文禁止,小则逐出师门,重则废去修为。

    就当男孩无助跪在岳扶摇的身下面对着诸多同门的指责时,满心欢喜的女孩却大大咧咧的闯入了正在审讯此事的岳扶摇的府门中。

    她在岳扶摇冷峻的脸色下,在诸多弟子惊艳的目光中走到了男孩的身前将之扶起,然后拍了拍手,数百位身着黑衣的随从鱼贯而入。

    自从岳扶摇登临仙境建立这天斗城来,天斗城的天斗宫中便再未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弟子们慌张失措,纷纷掏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暗以为会有大战发生,但女孩却恭恭敬敬的朝着岳扶摇行了一个拜礼,然后那数百位黑衣人便纷纷掏出了自己怀里藏着的东西雕砌的翡翠,名贵的字画,史上有名的宝剑,早已失传的剑法,此番种种不一而足,饶是那些居于天斗城的弟子们也都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在那个时候,只有岳扶摇还能稍稍保持住自己作为剑仙的风度,他问那个女孩,她是男孩的什么人。

    而沉寂在女孩忽然出现的惊喜中的男孩同样看向女孩,他毕竟在天斗城带了一年多,就算不知道那些翡翠字画的价钱,但那些剑法与宝剑价值几何,心底多少是有些估量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认识的女孩会拿出这样的身家,更摸不清楚她的来历。

    可女孩却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她牵着男孩的手,在那时扬起了脖子,高傲得就像是一只孔雀。

    然后她掷地有声的说道:“阿尘的爹娘没了,你是他的师父,师者父也,这是聘礼,我要娶他。”

    ......

    故事讲到这里徐寒停了下来,他看向立在火光另一侧的鬼菩提,眉宇间的神色平静。

    而他的平静却也正好映衬出了此刻鬼菩提眸中的颤抖与古怪。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咬着牙这般问道。

    “我说是师伯讲给我的,师娘信吗?”徐寒微笑着反问道。

    “那个混蛋会给你说这些?”鬼菩提沉着眉头说道,她的眉宇间隐隐有煞气涌动,她似乎很是不喜有人将这只属于她与他之间的故事讲述出来。

    “这个故事,只有师娘与师伯知道,既然不是师伯说的,那就只有师娘你告诉我了。”徐寒再次言道,眯着眼睛中笑意更甚。

    鬼菩提的身子下意识的退去了一步,她莫名的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眼前这个弟子如此深不可测。但她却不愿意让这样的情绪将她左右,故而她咬了咬牙强压下了心底升腾起的各式情绪,故作镇静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师娘还想让我把这故事最后的一段讲出来吗?那可并不如这一段这般美妙。”徐寒却并不理她此问,反倒朝前迈出一步,笑眯眯的再次问道。

    “师娘不用怀疑,这个故事弟子记得很是清楚,每一个细节都如历历在目...”

    “毕竟...”

    “毕竟这个故事师娘已经给我讲了足足十八次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钥匙

    女人向男人提亲,自然是一件再胡闹不过的事情,传出去注定让男方颜面无存。

    更何况,男方当家的还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仙人。

    那些同门师兄们在惊诧之后大都朝着男孩递来了嘲弄的神情,当然这样的嘲弄还带着些许被可以遮掩的嫉妒。女孩生得着实太过美丽,尤其是那双紫色的瞳孔,好似带着某种勾魂夺魄的魅力,加上那展现出来的万贯家财,若是可以,其实在场大多数人都恨不得与男孩对调。

    但他们的心底却同样也认为自己的师傅岳扶摇不会应允这门亲事,这些东西虽然价值连城,但对于一位仙人来说并算不得不能拒绝的诱惑,更何况颜面二字,在很多人看来是大于一切的。

    可很奇怪的是,岳扶摇在最初的诧异之后,目光在女孩与男孩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然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但却没有对外声张那些弟子终究碍于自己师父的威名不敢妄议此事。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女孩与男孩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往后余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亲事定了下来,接下来便需要再去见见女孩的父亲,当然现在她已经不叫他父亲了,但女孩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与他说上一番,方才安心。

    于是她派出了那些仆从,叫他们传信给了和尚,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希望和尚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回冥殿。和尚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自然是放下了手中的事物,马不停蹄的归来。而这场翁婿之间的面谈则被女孩有意的安排在了天斗城最豪华的饭店中饶是女孩对于世间事的认知有时候多少有些糊涂,但出于本能,她还是认为自己的家,那个幽深的冥府似乎并不适合这样的事情,当然出于某种同样的心理,至今为止她也未有将此事与男孩言说过。

    那场见面自然古怪到了极点。

    男孩也未有想到女孩的父亲会是一个和尚,而女孩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情将和尚唤回来,和尚是否会因此生气,又是否会同意这门亲事。

    但出奇的是,就如岳扶摇爽快的答应了这件事情,和尚也在一阵沉默之后点头应是。

    似乎所有的幸运都在这时将二人包裹,甚至他们已经开始选定婚期,但沉浸在这样的幸福中的二人却并没有意识到无论是天斗城还是森罗殿虽然当家的都应允了此事,但两方势力都出奇的对于这样的大事没有半点消失走漏出来。

    所以,在这样的默契下,注定会有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譬如昏迷的月牙终于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了过来,于是乎女孩不得不暂时辞别男孩回到冥府。又譬如本因为婚事而被岳扶摇允许休息数月的男孩却忽然接到了师父的密信,让他在几日后的某天夜里独自来到天斗宫。

    而所有的变故也就是在这一日,发生在了男孩与女孩的身上。

    月牙的苏醒让女孩很是高兴,她不得不放下自己对情郎的思念,专心照顾着虚弱的月牙,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亦不止一次的向月牙提起过男孩。月牙当然很是替女孩感到高兴,也表示想要见见男孩。

    对于女孩来说,和尚与月牙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她自然不会拒绝月牙提出的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更何况婚期在即,她觉得也是时候向男孩开诚布公的展露自己的一切,所以她派出了手下的仆从让他们将男孩接到冥府之中。

    这样的做法让那些仆从们有些迟疑,毕竟冥府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件秘密,能不能公之于外人并不是一件他们可以决定的事情。但和尚似乎也认定了这个女婿,于是很是笃定同意了这件事情。仆从们不敢怠慢连夜赶到了天斗城,想要恭恭敬敬的请回他们以后的男主人,但人没有见到,他们只是为女孩带回了一封信一封男孩留给女孩的信。

    那封信并不长,毫无诚意的表达了对女孩的愧疚,辞藻单薄,然后又毫无诚意的推掉了那门已经被提上日程的婚事,最后又毫无诚意的说道他要去南荒守陵,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样一封信,显然存在着太多的纰漏,但被少年人却总是容易被这样的儿女情长蒙蔽双眼。她没有去问男孩为什么会愿意去往剑陵,也没有去问为什么他会亲手写下这样一封信。准确的说来,她并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男孩自愿的,所以她撕掉了那封信,将冥府所有的人手聚集在了一起,她决定去让天斗城做一个选择。

    要么交出她的夫君,要么天斗城血流成河。

    这并不是一时气话,事实上冥府有这个实力。

    而就在这一切就要发生,她领着诸人就要走出冥府的时候,和尚拦在了她的跟前。

    他问了她三个问题:“你是想要泄愤,还是想要找回你的郎君?”

    “若是前者,你大可前去,若是后者,毁了天斗城,你觉得以他的秉性还会原谅你吗?”

    “那若是你想要找回他,症结是在天斗城,还是在南荒剑陵?”

    女孩是个聪明人,即使免不了在某些时候被迷惑住双眼,但她还是很快的明白了和尚的意思。她眉头一皱,在那时问道:“你有办法将他从剑陵接回来?”

    和尚却摇了摇头:“南荒剑陵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说不明白,但自古去到那里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的先例。只要一日不死,便得将那座陵墓一直守下去。”

    女孩眉宇间顿时煞气涌动,平生第一次与和尚针锋相对的质问道:“那你是想拦我了?”

    和尚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他温柔的看着女孩,伸出手犹如当年那般轻轻的摸着她的脑袋,他言道:“不,你得记住,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看,既然守陵的出不来,那咱们就只有毁了剑陵,这样一来他无陵可守自然就得乖乖的回来,不是吗?”

    于是乎从那天起,这世上少了一个叫做方玉儿的女孩,却多出一位被唤作鬼菩提的阎罗。

    徐寒再次停下了自己的讲述,在那时眯着眼睛看向鬼菩提。

    鬼菩提的眉头越皱越深,相较于之前的凝重,更多出可一份惊骇。

    徐寒所知道的一切却如他自己所言,理应只有身为当事人的鬼菩提以及墨尘子二人方才能够知晓,她并不认为以墨尘子的脾性会与任何人去言说这些陈年往事,那么是谁将这个故事告诉徐寒的呢?那答案本来应该昭然若揭,可鬼菩提思前想后也不曾记得自己在此之前有与人说过此事。

    那么徐寒是如何得知这个故事的呢?又如何如此仔细的将这个故事中的每个细节都如此清晰的讲述给她听得呢?

    鬼菩提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忽然想起了徐寒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这个故事,师娘已经给我讲过十八次了...

    当徐寒讲讲出这段话时鬼菩提并未有将之放在心上,或者说她当时震惊于徐寒口中的讲述,故而对于徐寒此言并未在意,而此刻随着徐寒讲述得越多,而内容也越发的辛密,她的不免回想起了他方才那句话。

    她隐约意识到,徐寒这句话里藏着秘密巨大的难以估量的秘密。

    徐寒感受到了鬼菩提朝着他递来的古怪又凝重的目光,他的脸上依然带着轻松写意的笑容,他回眸看向鬼菩提,言道:“师娘,讲了十八次,这十九次就由弟子讲给师娘听听,师娘可以考量考量弟子可有什么讲错的地方。”

    鬼菩提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情绪,沉着眉头看着徐寒,终是言道:“你既然说了知道劝不了我,那与我说上这些,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徐寒又是一笑:“其实这个故事对于弟子来说大概只能算是知晓了师娘所做这一切的初衷,而师娘也应该最清楚的是,这个故事还剩下一小撮无关紧要的尾声。”

    “方家作为大楚的皇族,大楚中期,气运凋零,似乎已经到了大楚朝油尽灯枯之境。那时的大楚皇帝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登上了太阴宫,询问那位无上真人为王朝续命之法。于是那位无上真人传下了一道名为龙蛇双生之法的法门,于是那位皇帝在垂死之际,唤来了朝中九卿之一的宗正传下了密旨,以李代桃僵之法调换了皇子,最后再以那龙蛇双生之法让大楚朝的皇帝吞噬了那位傀儡皇帝的龙气,再以他的弟弟的身份登基继位,以此延续了已经走到陌路的大楚朝的统治。而大概也是由于此事自此之后大楚朝对于太阴宫上的那位仙人可谓推崇至极,以至于后面的帝王不止一次登临此山寻求奖赏永固之法,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半妖神种的铸造之法也传入了大楚皇族之中。”

    “那时的大楚皇族对于太阴宫仙人的信任已经到了近乎盲目的地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怀疑,近乎狂热的相信一旦他们造出了半妖,他们的统治便可永远万事无忧的延续下去。而经历之前气运衰败,天数将尽的窘迫境遇后,大楚皇族对于延续自己的统治,居安思危的念头可谓异常狂热,几乎已经到了倾尽全力的地步。”

    “他们依照着无上真人给出的办法,耗尽了大半国力,造出了最初的半妖,也就是如今那些圣子圣兵级别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也让他们愈发坚定的相信半妖神种对于他们的重要,而这样重要的战力自然需要被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但什么办法能够握紧这股力量呢?这当然不会是一个太难的问题,因为理所当然的是,这世上最值得被信任的永远自己。”

    “他们掌握了制造半妖的办法,也从那些半成品的身上看到半妖巨大的潜力,于是乎他们开始对自己动手,开始讲所有的皇族们都改造成半妖,他们认为虽然没有妖君精血,但身为皇族他们掌握着大量的天地龙气,一旦将自身改造成那样的东西,所造出的半妖也理应比那些圣子圣兵强出数十倍,这样一来皇族之中便有了数量巨大的接近仙人或者已然便就是仙人的战力,届时想要逼迫诸如龙隐寺等地交出妖君精血也不过举手之劳。”

    “为此,整个皇族都沉浸在了这样的美梦之中,对于当时因为他们的穷尽人力物力造成的怨声载道可谓充耳不闻,而就在他们耗尽了所有,终于将整个皇族改造成半妖神种之后,那时的百姓们也终于忍受不了那般的日子,各地英雄豪杰纷纷揭竿而起,天下大乱,各处兵马围剿楚朝大军。”

    “皇族们沉浸在半妖之身所获得的强大力量之中,根本不将那些叛军放在眼里,就在他们准备将这些叛军一网打尽之时,变故却再次发生。半妖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奇死去,大楚朝廷的美梦在那一瞬间便尽数塌陷。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缺少妖君精血的半妖就像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傀儡,但操作傀儡之人却并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在过度使用这份傀儡之后,傀儡便已然将使用者本就不多的力量消耗殆尽,而死亡自然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那傀儡便是半妖强大的肉身,驱动着傀儡的力量则是半妖体内原来的神魂。”

    “大楚朝就这样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所余不多的皇族东奔西跑,有的死在了叛军的围剿之下,有的则死在了这半妖的诅咒下,若我记得无差的话那个叫做方月牙的女孩,便是除开师娘外大楚皇族唯一一道遗脉。”

    鬼菩提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警惕的看向徐寒问道:“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徐寒笑了起来:“这故事最后的一小撮尾巴,那位师娘的月牙妹妹在以后的日子里同样遇上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但她却没有师娘这般幸运,她怀上了自己心上人的孩子,虽然有师娘那一道神魂稳定她的状况,但孩子的出现却拖垮了她那勉强支撑的身子。虽然师娘极力阻止,但对方却执意生下那个孩子。”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孩子的名字应该就叫方子鱼吧?”

    “那又如何?”鬼菩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对于徐寒来所本就算不得秘密,事实上若不是看在月牙的面子,以股菩提的性子又怎会去在意方子鱼?更不会将之收为弟子,传授功法。

    “弟子只是有一个疑惑。”

    “师伯在剑陵守陵已经足足六十年,而六十年前,月牙姑娘便已经成年,但宁竹芒今年也才五十不到,子鱼更是才堪堪十九岁,这到底是因为月牙姑娘与宁竹芒有跨越世俗的勇气,还是...”

    “子鱼的身上藏着些什么秘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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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弑父,天降灾祸饿殍遍野。乞儿命苦,数九寒冬家破人亡。是谁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谁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尽是荒唐!弱肉强食,何来道义!物竞天择,何来公平!倒不如杀他个天昏地暗!倒不如杀他个天下太平!【书友群:346162676欢迎大家加入】藏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