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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侯之青铜     朝天阙txt下载     朝天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战神,隐于酒肆

    灭街在南城,靠近故城墙的边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日里这里鸡犬无声,连鸦雀飞过都好像被噤了音,终日一副没有人烟萧条的样子。可一到深夜,这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奇形八怪各路来历不明的人涌上街头,这里便俨然成为了一条鬼市。

    灭街到底有没有鬼,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长期出没着一些诡异而不知身份的人。

    五个人来到灭街的时候,夜幕低垂,这里已然全部上了灯。尽管是上灯,但星星点点、幽幽暗暗的,看起来倒是比白天还要诡异。

    青石搭建成的街面,低矮刚过头的老旧瓦房,和充斥在整条街上看似鬼火一般的夜灯,让五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谁他妈没事会到这种地方来?”

    殷十六低低声音骂道。

    几个人同时在心里暗笑,你这不是在骂自己吗。

    阿蛮把几个人领到一家临街的酒肆,招呼着几人进去。

    殷十六抬头看这店黑灯黑户的样子,犹豫着没敢进去,他问阿蛮:

    “我们进这里面做什么,又不是没吃过东西。”

    阿蛮走近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要找那些人,只有到这种地方才能找到。”

    刘驰驰明白他的意思,催促着殷十六道:

    “十六,你当是出来找乐子啊?找鬼当然要到这种地方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

    酒肆不大,门口飘着一张“灭街酒肆”的招牌,那招牌斑驳得有些年头了,连“街”中间的“圭”都掉了,读起来像是“灭行酒肆”,感觉很是吓人。

    殷十六嘴里嘟哝几句,被刘驰驰推了一把,众人便跟着进去了。

    进到店里,虽光线不亮,但张眼望去,感觉没有门头看起来那么破落。大厅不算小,满满地摆了**张桌子。

    阿蛮把他们引到边角的一张桌子坐下,刘驰驰这才发现偌大的酒店除了他们一桌以外,竟然没有其他的客人。

    借着伙计过来布置碗筷的机会,他问道:

    “小哥,你们店里的生意不是太好嘛?”

    伙计眼神奇怪地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干活,少顷才说道:

    “客人你们没来过这里吧?”

    他问:“这话怎么讲?”

    那伙计继续说道:

    “在灭街做生意能一做十几年的,也只有我们这家了,我们生意能不好?”

    刘驰驰看看四周疑惑道:

    “这......”

    那伙计会意道:

    “哦,你别看现在没人,那是因为没到钟点呢。”

    “那何时人多呢?”

    伙计抬头看看天色说道:

    “快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忙不过来了。”

    伙计走后,阿蛮才说道:

    “刘爷,到这里,你就不能按我们正常的钟点看事了。你想想,在这街上混的人都是昼伏夜出的,这个时间点他们可能才刚出来活动。”

    刘驰驰“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这里和我们正常的生物钟是反着来的。

    几人胡乱用了些酒水,打发时间等着。

    果然,才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这酒肆里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

    有男有女,总的说是男的多女的少,一个个目无表情,阴暗着脸。其中不乏有面目狰狞的,但一个个都各行其是,互不说话,就算偶尔之间认识的,好像也只是目光意思一下,顶多也就是点点头而已。

    不多一会,这酒肆里便坐满了人。

    人多了,酒肆也自然热闹起来,不时有人大声喊着店家拿酒,也有些相互间大声小呼地拼起酒来,酒保们忙碌地穿梭其中,一时间,这酒肆热闹得像换了个地方似的。

    同时,刘驰驰他们也稍是紧张了起来,因为他们要寻找的目标—狱族可能就在其中。

    阿蛮最先发现了目标,他用手推了推身边的刘驰驰。

    刘驰驰顺他眼光看过去,在对角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穿灰衣的人。

    此人个子很高,即便是坐着,上身也比一般人长出一截。他的头脸用布条全副缠绕着,只露出嘴巴和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由于他的右手同样用布条缠得很严实,所以他喝酒时只用左手。在刘驰驰看来,很明显他右手的布条之中缠着的是一把利刃。

    当殷十六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刘驰驰时,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要说那人的这副装扮若换在别处,肯定是无比引人注意的。可这是在灭街,一个盗匪杀手遍地的地方,他这副装扮倒是一点也不显眼。

    殷十六低声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

    刘驰驰的眼神穿过熙攘的人丛冷静地看向那人,嘴里吐出三个字:

    “抓住他。”

    几人会意,殷十六又问:

    “怎么动手?”

    刘驰驰看了眼大家,安排道:

    “不用人多,怕惊着他。阿蛮你在这里保护着十六爷和简姑娘,我和默余过去擒他。”

    众人点头,他和李默余摸起身边兵刃正准备起身,突然面前横着过来一名汉子。

    那汉子一副粗大的眉眼,大手按在面前的桌子上,厉目沉声道:

    “在我这酒肆里,谁也不准惹事!出了门,不论死活!”

    刘驰驰立马站了起来,瞪眼问道:

    “你是何人?”

    此人肃目答道:“在下是这家酒肆的掌柜,姓王,名馀庆,山东胶州湾人氏。”

    一听此言,殷十六立刻起身抱拳道:

    “王老板无用担心,我们不惹事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这姓王的老板才缓和下面容来,说道:

    “既是如此,各位慢用,今日酒水算我账上,权当是结交了新朋友。”

    说毕,转身而去。

    刘驰驰转脸问殷十六:

    “这王馀庆是什么人物,连你都给他一份面子?”

    殷十六回答道:

    “我也不知是他,今日见面方才对得上人。此人早年间为天平节度使高骈帐下骁将,曾立战功无数,数次斩获进犯的南诏军酋长首级,被冠为'西川战神'之美誉。然而十多年前,突然隐退于江湖,不问政事。想不到此人竟然隐身在这灭街上。”

    语气中颇多感慨。

    李默余看了一眼仍在角落里喝酒的那名狱族,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殷十六想半天,嘴角憋出一个字:

    “等!”

    既是这样,也只好耐心等下去了,只有等到那人离开,他们才有动手的机会。

    看那人显然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几人只有推杯换盏自己人相互喝了几杯,正在百无聊奈之际,一旁不喝酒的简彤突然叫道:

    “大伙看,那边正开赌呢!”

第106章 闻所未闻的,赌局

    一帮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到大厅的中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那里,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麻利地整理出一张桌子,放上一张银票和一只信封,他自己则盘腿坐于桌上,这就摆开了赌局。

    刘驰驰看着新鲜,禁不住问道:

    “这是什么赌法?”

    殷十六摇头道:“这种赌法看得新奇,我也不识。”

    阿蛮接话道:“这里我来过几次,大概知道他们的赌法。那男子是这赌局的庄家,一般先由他开出一个赌局内容,愿赌者即可以上去与他赌。等结果出来,如赌者获胜即可当场拿走庄家所押的银票。”

    “如果输了呢?”简彤好奇的问道。

    “如果输了,那赌的人就要去帮庄家办一件事。”

    “什么事呢?”

    阿蛮回答:“根据赌注大小,每次所赌办的事均不一样。但必须得事先写好,密封于信封之中。大多是一些雇主所托的越货盗物的买卖,也有要取人性命的,那赌注就得大了。”

    “如果赌的人办事没办成呢,难不成要以命相抵吗?”

    阿蛮摇摇头:

    “那倒不用,但惩罚也足够严厉,就是要被剁去右手。”

    简彤吐了吐舌头,感叹道:

    “这种赌法也只有亡命之徒才会一试。”

    殷十六笑道:

    “在这房间里的,又有哪一个不是亡命之徒呢!”

    正说着,一旁的刘驰驰提醒他们不要说话了,告知赌局已经开始。

    只见大厅中间那坐在桌上的男子拿起身边的银票,大声唱道:

    “今日赌注,纹银二百两的银票一张,各大钱庄均可通兑。”

    他这一唱,底下人群顿时骚动开了,一人大声说道:

    “老孙头,你今天的赌注开得大了些吧,不会是要命的买卖吧?”

    这中年男子一笑:

    “想知道你就过来拿了这信封。”

    底下那人心里不敢,嘴上却说:

    “我吴大头几条人命在身,还怕再多一条?只是最近手头宽裕,活得自在,不想冒那个险。”

    他说完,便有一帮人跟着起起哄来。

    看一时间这大厅里起哄者无数,可就是没一人敢上去一赌的,殷十六便笑道:

    “这里亡命之徒虽多,但看来人人皆有苟且之心,大多不敢去冒那个险。”

    他这一说,刘驰驰反倒对那信封里的内容好奇起来。

    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吵闹了一会,愣是没见一个人敢上去赌的。

    这场面倒让殷十六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悻悻道:

    “跟这点银子无干,如不是今晚有正事,我还真想上去赌一赌,看看那信封里到底写着什么。”

    刘驰驰笑道:

    “胖子你就省点事吧,就那信封拆开能吓死到你。”

    殷十六撇撇嘴,不以为然。

    再看大厅中央那一姓孙的男子,既不作声也不着急,就在那儿盘腿坐着,想来这种情形他早就看惯了。

    等了好长一会,底下终于有人闷声闷气说道:

    “我来跟你赌!”

    声虽不大,但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循声望去,角落里站起一人,原来正是那名身材高大的狱族之人!

    刘驰驰不禁自语道:

    “有意思。”

    只见那人穿过人丛,几步跨上台来,盘腿和那老孙头面对面坐下,闷声问道:

    “赌什么?”

    那老孙头并不急着答他,只看他一眼,问道:

    “知道规矩吧?”

    那高个的狱族点点头。

    “晓得。”

    “那好。”老孙头微笑着把面前的银票和信封都推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清清喉咙说道:

    “西城做私盐生意的钱恭钱大老板,

    他的第四房夫人今晚即将临盆,此时还未生产,我们今晚赌的就是她生的是男孩,还是丫头。”

    此话一出口,殷十六不禁笑了出来:

    “今个真是开眼界了,连这个也能赌。”

    这时底下尽是“儿子”、“女儿”的呱噪之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

    老孙头做了个手势,厅里顿时又鸦雀无声。他又伸手示意这狱族男子道:

    “请,你先押。”

    这生男生女本就是无法预料之事,几率均等,没有什么可以考虑的。

    这狱族男子不加思考就说道:

    “我押男!”

    对于这个选择,刘驰驰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不料一旁的殷十六却说了一句:

    “聪明!”

    刘驰驰扭脸问他:

    “何以见得?”

    殷十六煞有其事地分析道:

    “这城西的钱恭钱老板一心想生个儿子,之前的几房夫人所生都为女儿,所以这一次他卯足了劲想生个儿子,好继承他的家业。”

    刘驰驰心里暗笑他荒唐,心想生儿子也不是卯足了劲就能生出来的。

    台上的老孙头看这狱族的男子押完,平静地笑着说:

    “好,那我就押女儿。”

    说完,环顾四周人群又说:

    “能否有劳哪位去那城西跑个腿,打探一下钱掌柜家的消息,我出一两银子的跑腿钱。”

    这时台下立马有好事者情绪高昂地说:

    “买定离手!我这就去那城西打探。”

    说着便有一人急急地跑出门去。

    刘驰驰咧嘴一笑道:

    “真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

    简彤白他一眼:

    “难道你不也想快些知道结果吗?”

    他耸耸肩,表示无语。

    再看台子上的两人,那老孙头依然面带微笑,而那狱族的男子神色凝注,从外表看上去也没什么表情。两人俱坐着一声不响地等候。

    等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听见门口一阵喧哗,刚才出去那人雀跃着跑回来了,边跑嘴上边嚷嚷着:

    “生了!又是女儿,老孙头你赢了!”

    人群一片哗然。

    殷十六暗暗吐舌庆幸道:

    “幸好不是我上去赌,要不输的人就是我了!”

    台上那高个的狱族闻听此言,略是愣了一下,随即说道:

    “我输了。”

    虽看不见表情,但语气里倒是没见多少懊恼。

    那老孙头微微一笑道:

    “好,爽快!”

    说毕,将面前的银票拿起收好,将信封郑重推到那狱族男子面前,抬头对他郑重叮嘱道:

    “务必记得,三日之内!”

    男子俯身将信封拿起,把封口处拆开,随即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笺。他看了一眼后,又折好塞入胸襟,然后说了一个字:

    “好”。

    整个过程,这男子表情看似木然,眼神也出奇地平静。

    相对于台上两人的波澜不兴,台下观众反倒炸开了锅。有人拼命挤上前去想一看究竟,可什么也没看着。也有人私下嘀咕道:

    “看这情形,老孙头派出的该是笔大买卖。”

    “嗯,差不多,很久没看到这么大的赌注了。”

    ......

    一片纷繁嘈杂之中,狱族男子返身走回自己桌前,把剩下的酒仰头干完。然后他丢下一把铜钱,带着几分酒意甩手就出了门。

    ......

    浮云遮住了月光,巷弄间暗淡一片。

    一阵冷风吹来,那男子酒意稍醒。他顿了顿脚步,迎着面前的光线看到一条冰冷的身影洒在青石板上。

    他猛抬头道:

    “什么人?”

    来人并不答话,迎面快步欺近过来。

    狱族男子一声冷哼,右手抖动间绑带已然散开,露出寒意森森的刀锋来。

    “找死!”

    他一声喝斥,挺刀便向来人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刀速来得异常迅猛,可来人并未减慢速度,只在移动中微微侧了一下身形。

    刀,居然落空了。

    速度竟然比我刀速还快!

    他吃了一惊,绑带里的眼神便露出狠光来。他把刀势一撤就手一翻攻向那人的左胸。

    眼看着刀锋快要沾上那人衣服的时候,“仓啷”一声,那人翻手多出一柄莹莹翠色的剑来。

    绿光一闪,剑身横逼住了他的刀锋。

    他又是一惊!可这时他再想撤刀已然来不及了,只有身形后退。

    剑锋随他刀刃直上,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转眼间就到了他的手腕。

    而他全身一震,身后撞上了冰冷的墙。

    他无路可退,绿光在他手腕隐隐发亮,他也不得动弹,因为他的右手已被他的剑固定在墙上,他大骇,左手瞬间也被一只手牢牢地钳住。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才刚交手,他便被制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勉强问道,语气里近乎绝望。

    “我就是刘驰驰!”

    月色清晖中,刘驰驰的脸庞竟然有着一丝笑意。

    这高个的狱族咬牙道:

    “是你?”

    刘驰驰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无比,他一字一句道:

    “告诉你的族人,提防着我,我回来找你们了。”

    那人眼神不移地盯着刘驰驰道:

    “你,你杀了我,我的族人也不会放过你。”

    刘驰驰身后多了一人,白衫轻袍的李默余。他叹息一声:

    “唉,早知道你一心求死的话,真该一刀杀了你。不过,现在给你条活路”

    那人不听,倔强地别过头去。

    刘驰驰接过来道:

    “告诉我,你们接到的山神令要你们聚集到金陵城,是要做什么?”

    看他不说话,他又补充道:

    “说了我便放了你,我说一不二。”

    那狱族仍是一脸不屑,看了他们一眼决然说道:

    “要杀就杀,给我个痛快的!休想从我这探到什么。”

    刘驰驰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惜不能如你愿了,你一定死得不会很痛快。”

    那人凝目望他:“你们想怎样?”

    刘驰驰一笑,说道:

    “有狱族处,必有往生花。就是不知道,如果把你带离到没有往生花的地方,你会怎么死?”

    听闻此言,那人突然骇得全身抖动起来,隔着布条都能感觉到他脸部因为惊恐而扭曲得厉害。

    可见,没有了往生花,他们的死相将是极惨的。

第107章 剁手的快刀,解愁的酒

    离开了山林,往生花就是狱族的命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驰驰自然也不知道这狱族远离了往生花会是怎样。不过看这厮抖如筛糠的反应,他便知道,那恐怕是极惨的死状。要不然,怎会惹来这狱族男子这么大的恐惧反应。

    而,人的弱点往往就在恐惧背后。

    他一用力,手上又加重了力道。

    “要不要试试?”

    不用他问,此时这名狱族的男子已经全然崩溃了。七八尺的大个竟然因为害怕而缩成一团。

    “我告诉你们,你们便会放了我?”这男子颤声问道,

    “嗯。”他点点头,同时松开了手中的“绿袖”。

    对于此人目前的情况,他已完全不用担心他还有什么反抗能力了,即使有,在他和李默余面前也会显得以卵击石。

    那人微微直起上身,身体还是靠着墙面,只听他说道:

    “我也是接到山神令后才赶到这金陵城的,由于一时还未找到其他族人,所以才在这灭街上游荡的。”

    “你倒还有闲心到这酒肆里赌博?”刘驰驰蔑笑道。

    这狱族男子的脸上露出惭色道:

    “那是因为闲逛了几日,身上的银两已所剩无几,只好来试试运气。”

    “你接到的山神令是怎么说的?”刘驰驰直接问道,在这灭街之上他不愿耗费太多时间,因为这里随时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所接到的山神令说,由于事发紧急,请各地长老和头领务必于本月初六前赶至古城金陵府,共同商讨族中大事。”

    “大事?”刘驰驰心中思忖着追问道:

    “具体是何大事?”

    “这个就不清楚了,山神令只是用来召集,从不提及所为何事,只有到了初六那天才知道。”

    “那具体会合的地点呢?”

    “这个......”那人犹豫起来,怕泄露太多族中的秘密。

    “算了,把这人捆起来,随便扔哪儿待一晚。”李默余一旁恐吓道。

    听李默余这么说,那人赶紧道:

    “山神殿!那里历来是我们狱族聚合的地方。”

    “山神殿?”刘驰驰蹙起眉头问道:“是清凉山巅的山神殿吗?”

    那人诧异道:“正是!”

    李默余也感意外:“你怎知道的?”

    刘驰驰一笑:“偶然去过一次而已。”

    他接着问这狱族男子:

    “为什么要在这山神殿?”

    那人回道:

    “这四海之内只要有山神殿处,其中供奉的山神,皆都是我狱族历代的山神至圣,其方圆左右也是我狱族一贯的聚会之所。此次聚会在金陵城,尚属首次,以往皆是以长安、洛阳一带为首选,想来此次事情必非同一般。”

    刘驰驰听罢,思忖良久问道:

    “你族现在的山神首领是谁,可是一女子?”

    听他这一说,那人的眼神更加诧异:

    “不错,但她已多年未现于族众面前,族中有传说她已于早些年归化到人世间了。”

    “那她既不在族中,族中之事由谁掌管?”

    “我族中有五大长老,她不在时族中之事皆有五大长老代为管理。”

    刘驰驰这才知道,原来这狱族中还有五大长老的存在,而且地位甚高,仅次于山神。

    他问道:

    “既然她不在族里已有多年,怎会发出这山神令呢?”

    那人也说:

    “不瞒你说,我们也多在纳闷,但有传言说,我们现在的这位山神会现身此次族会,所以大家都从各地踊跃兼程赶过来,就是为了一睹我们这位山神的圣容。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听说,还会有重大事项在此次族会中宣布。”

    刘驰驰心里一动,原来此次大会甜儿会现身,那就是说甜儿还在这金陵城里,太好了,一会一定要告诉十六,让他可以暂时放宽心。

    瞧见他们没有再问什么,那人试探着问道:

    “如无其他,我是否可以走了?”

    刘驰驰看他脸色略有急色,知道两个时辰快到,如不放他走,恐怕这人真就得饱受死亡的折磨了。

    他略微闪开身体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面露惊喜,正准备站起身来离开,却听到有人叫了声:

    “且慢!”

    刘驰驰抬头,却看见殷十六他们老远跑了过来,身后竟然跟着灭街酒肆的老板王馀庆。

    那狱族之人以为情况有变,吓得激起身形夺路就跑。

    却不料刘驰驰一记浣花手,剑尖直抵那人的咽喉,那人便愣住不敢动了。

    “叫你稍等,你当是取你性命啊?”

    殷十六跑到跟前,一把便掏进那狱族男子胸口的衣襟中,撤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张信笺。

    刘驰驰一看,正是刚才打赌输掉后老孙头派给他的那封信。

    殷十六打开信纸借着月光读到:

    “三日之内取西城钱恭性命,则此局可消!”

    读罢几人皆愕然得说不出话来,殷十六道:

    “这赌局也太过狠毒了吧!”

    却不料那狱族之人反被激怒了,他恼怒道:

    “你们怎可这样,坏了赌局的规矩,要被那老孙头知晓,我是要白白被剁掉右手的!”

    刚说完,就听一人说道:

    “等不到他知道了,我这就替你剁掉!”

    话音刚落,刀光一闪,那狱族男子的右手齐腕而断,鲜血奔出了多远。

    那人一声惨叫,就势疼翻在地上。

    挥刀之人看了看刀口上没有沾染上血迹,便冷静地把刀“仓啷”一声收入鞘中。

    这人正是一同跟随前来的酒肆老板,王馀庆。

    简彤和殷十六齐齐乍舌道:

    “好快的刀!”

    这王馀庆朝这狱族喝道:

    “饶你一命,还不快走!”

    说话声中,这狱族男子捂住失血不止的右手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等他跑远,酒肆老板王馀庆拱手一揖道:

    “钱掌柜刚生一女就要取人性命,这赌局也太过狠毒了些,我断他一手就是要其再也作恶不了。”

    众人这才知道他的意思,同时又瞠目于他的心狠果断,不愧为当年沙场上一员骁将。

    刘驰驰一拱手:

    “当年西川沙场上的战神,总算见识到了!”

    那人听闻此言,竟然一脸黯然道:

    “往日之事,休要再提了,这世上现在只有王掌柜。”

    众人皆在心中嗟叹不已,看他神色不快,也不想再多耽搁,便纷纷向他拱手道别。

    他也不挽留,只走到刘驰驰身边问道:

    “你刚才擒那人用的可是公孙大娘一脉的浣花手?”

    刘驰驰惊讶道:“你怎会识得?”

    王馀庆并不直接答他,跟着追问他道:

    “这么说,你是公孙一脉的门下传人?”

    刘驰驰点头道:“可以算是吧?”

    关于自己是公孙一脉门下传人的事,他还是听王建告诉他的,而且他知道自己终日随身的绿袖就是当年公孙大娘所使的器物。

    听他这么一说,王馀庆更显急迫地问道:

    “那你可认得一名叫公孙博展的人?”

    刘驰驰摇摇头,他确实不识。

    见他摇头,王馀庆顿时一脸写满了失望,他向几人摆了摆手,扭头暗自神伤地离去。

    刘驰驰站在落满月光的街上,久久凝望着王掌柜的背影,虽认识时间不长,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刘驰驰发觉他明显苍老了许多,仿佛那一幅宽厚的脊背都顿时佝偻了下去,一副时光里憔悴的味道。

    在他即将走入到黑暗里之前,他朝向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王前辈,如有烦心之事可以告知我等,或许我等能尽绵薄之力!”

    那身影突然停住了,过了片刻,只听王掌柜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便听他说:

    “是朋友,就到我陋破的酒肆再坐一会吧,我那儿别的没有,上好的酒有好几坛”

    刘驰驰回头,跟十六、默余对视了一下眼神,一起随着前面的背影往酒肆走去。

    简彤不解,朝阿蛮看了一眼。

    “蛮叔,他们什么意思嘛!”

    阿蛮一笑,脸上显出偶尔一见的温暖来:

    “简姑娘,男人有时候是这样子的。话不多,但心意相通。”

    简彤跺脚道:

    “完了,今晚真的要陪这几人买醉了。”

    ......

    女人的心事,都藏在心里。

    而男人的心事,都藏在酒里。

    王掌柜从后院里摸出一口蒙尘的酒坛,一巴掌拍碎掉封口的黄泥,酒香随即便溢满了整座房间。

    李默余闭眼沉醉地深吸一口,而刘驰驰则馋道:

    “好酒!”

    看着男人们这副模样,简彤的脸色像喝醉酒一般的红,眼神都发亮。

    王掌柜给每人的碗里斟上酒,斟到殷十六时,他抬头道:

    “我认识你。”

    殷十六笑道:

    “王掌柜也是周旋在生意场上的人?”

    王掌柜摇头道:

    “不对,我是认识你的父亲!”

    殷十六奇怪道:“王掌柜认识家父?”

    王掌柜的眼神深邃得像是尘烟,他思忖道:

    “也算是一个故交吧。”

    殷十六告知他:“家父早些年已去世了。”

    王掌柜的眼神起初有些不信,在看着殷十六明白这是真的之后,他兀自深叹了一声,喃喃道:

    “天意啊。”

    见谈及自己的父亲,殷十六便关切道:

    “王掌柜的家人也随到来到这金陵城了吗?”

    此话一问出口,眼前的王掌柜竟然扑簌出两行老泪来。

第108章 子夜,奇异的到访者

    七尺男儿脸上的沧桑老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动了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馀庆,年纪并不老,一张脸上却被时光雕刻得沟壑纵横,可见岁月对他而言,是一番多么痛苦的煎熬。

    刘驰驰从他手中无声地接过酒坛,斟满了一碗,和这悲伤的男人一口干了。

    “说说吧,说出来痛快些。”

    王馀庆凝望着灯火入神,眼瞳中的火苗逐渐模糊成一片火光冲天的战场.....

    咸通元年,南诏国改国号为“大礼”,南诏王世隆再次叛唐。

    六月,安南引南诏军三万,与唐军会战于交趾城。

    此役一战,唐军大破南诏军,左武卫将军王馀庆率忠武军三千余骑,斩敌首万余级,杀死其酋长、土蛮率众归附者达七千余人。

    一时间,唐威浩荡,南疆蛮夷诸国皆服。

    大战初平,正当武卫将军王馀庆踌躇满志之时,一个噩耗由他长安家中传来。

    一夜之间,其长安家门被灭,其妻被杀,其子被夺。而杀妻夺子之人正是其义兄—公孙博展。

    等王馀庆安排完事宜星夜兼程赶到长安家中时,家中一切业已沧桑巨变,比得上一幅人间惨状。

    王氏一门举家五十余口全部被杀,其中包括他的结发之妻。一儿一女,不知所踪。其子年纪尚幼,其女更小,仅才出生一月不到,尚在襁褓之中。

    这突然的打击让王馀庆一夜之间遍白了头。

    几人听他讲完,一时间俱都失色于黯然,不再说话。

    诚然,这世间能有什么比家破人亡更为悲惨的,何况这凶手还是自己曾经亲如一家人的结拜义兄。

    “那公孙博展到底是何人,为何下得了如此的狠手?”刘驰驰切齿问道。

    王馀庆的眉头已经纠结在了一起,仿佛凝聚着千年难以化解的恨怨,他看了眼刘驰驰道:

    “此人就是我刚跟你提及的,他是公孙家族传人,是我在西川行军时的结交。熟不知其人外表和善一副大义凛然,暗地却是一腹黑心狠居心叵测的角色。唉,只恨我当时看走了眼。”

    刘驰驰本人就是公孙大娘一脉的传人,说起来是跟公孙家族极有渊源的,听他此话,也觉得脸面蒙羞,为之不齿。

    他皱着眉头喃喃道:“想不到公孙家族竟有此等败类!”

    李默余也道:

    “自公孙大娘起,至今公孙家族已传袭数百年,这其中良莠不齐,自是难免,但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倒是头回听闻。”

    殷十六问王馀庆道:

    “那他人在哪里,你为何不抓他来千刀以泄心头之恨?”

    王馀庆怆然痛苦道:

    “我何尝不想呢,可待我回到长安之时,此人早已逃之夭夭,隐没了身份。我这些年正是为了寻找此人,才辞去军中公职,一心潜于市井。然而十多年过去,至今我仍一丝线索都没找到,其人就似消失于这世间一般。”

    “总该留有些痕迹吧?”殷十六喃喃道。

    “没有,此人老于江湖,精通隐匿之术,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那他总有家人吧?”简彤插话道。

    王馀庆摇头道:

    “此人双亲早亡,自幼便是山中寺院里的僧人带大,年少即在江湖闯荡,哪有什么家人。”

    殷十六转脸问刘驰驰道:

    “你不正是公孙大娘一脉的传人吗,可曾听闻过此人?”

    刘驰驰皱眉道:

    “我只是大娘剑法一脉的传人,自幼即孤,跟其家族更是没有丝毫的往来。”

    王馀庆点头表示理解,顺而解释道:

    “公孙家族历来非是正统贵族,其族人也偏于江湖坊间居多,旁枝繁杂,都各自行其是。”

    刘驰驰问道:

    “那公孙博展也是公孙家族的旁系吗?”

    王馀庆摇摇头。

    “此人不是,此人家族往上追溯可以查到是公孙大娘的嫡亲兄长,算得上是公孙家族的主系。而且此人深谙公孙家族剑技,剑法之精妙绝不在你之下。”

    他看了一眼刘驰驰说道。

    简彤在一旁听了半天,突然插话问道:

    “王掌柜,那你找寻过你的那对儿女吗,他们现在怎样?”

    王馀庆闻听此言,面容一副痛苦不堪,刘驰驰知道简彤又问到了他心头至痛处,狠眼瞪了她一下。

    王馀庆一声长长的苦叹,环顾他们道:

    “人海茫茫,到哪儿寻我那一对儿女啊!我儿若在这世上,也该跟刘公子一般年纪了,我女儿也该有简姑娘这般大了。”

    恍然间,他的面容竟凄苦得如同一下老了十来年,一副英雄迟暮之感扑面而来。

    众人看在眼里,都不再说话,心中皆嗟叹不已。

    大家各有愁绪,一时间只得找酒来抵挡,推杯换盏的工夫酒坛空了一地,然而一屋子的愁云仿佛始终没有散去。

    殷十六恍恍惚惚道:

    “谁他妈说酒是解千愁的东西!”

    简彤轻声自语道:

    “举杯消愁愁更愁。”

    ......

    夜半子时,灯火扑簌中四周已然寂静一片。隔窗远看山色如黛,近闻长街寂寥无声。

    此间,唯有几盏孤零零的灯影,像是鬼火一般在街市间飘摇而来。

    王馀庆凭窗望了眼,皱起眉头道:

    “那些人又来了?”

    刘驰驰问道:

    “那些是什么人?”

    王馀庆苦笑道:

    “还能是什么人,曹州黄巢的人。”

    其他五个人闻听此言,俱都惊了一下,殷十六连酒都醒了。

    他惊愕道:

    “想不到连这金陵城里都已经有了盐贼的人,可见这帮人最近的活动有多猖狂了。”

    王馀庆起身往外屋走去,走至一半回头叮嘱道:

    “你们五人熄了灯火,就在这内屋给我安静待着,切莫发出任何声响。这帮盐贼精的很,惹了他们搞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务必记得!”

    说着转身出去,并特意关严实了他们内屋的门。

    五个人赶紧熄灭了灯火,在黑暗中注意着外屋的动静......

    外屋即是酒肆的大厅,此刻喝酒的客人早已散尽,只有几名伙计正在收拾酒客走后的一片狼籍。

    内屋的门是扇斑驳经年的木门,上面早裂开了几条宽窄不一的缝来,缝不大,但足够他们凑近了可以看见外面的动静。

    殷十六和阿蛮第一时间便贴紧在门上,一动不动地全神关注着外面。

    不多时即听见几下叩门,虽然轻声,但在这长夜里却清晰可闻。

    有伙计跑去开门,随着吱呀的声响,从外面进来三个人。

    “请问你们王掌柜的可在店里?”

    其中一人说话温和有礼,好似有些书生般的文气。

    伙计还未答话,就听柜台里王馀庆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在,这晚了谁人找我?”

    这声音业已恢复了他山东大汉一向的洪亮和威严,刘驰驰心里暗叹,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说话都是一股霸气。

    就听一人回答道:

    “王掌柜,是我,朱温!”

    朱温?刘驰驰在内屋听到这个名字暗自一愣,难不成是在龙门山上泠竹姑娘遭遇过的那个朱温?!

    就听见那个叫朱温的又道:

    “上次跟您谈得不尽兴,这次我把我们二当家都请过来了,王将军无论如何可得给个面子哦。”

    这话说得极是委婉,而且给足了王馀庆面子。

    王馀庆再要推却不见就有些得罪人了,他不得不说道:

    “既是这样,请进屋来坐!”

    听到三人走进来落座,刘驰驰便压低声音对阿蛮说道:

    “阿蛮,你让我看一下。”

    阿蛮闻听闪身把位置让给了他,他凑近门缝看去,那侧面坐着的人正是那名在龙门山间遇到的朱温!而正面朝他坐着的是一名青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面目间很有一股书卷子气,但眼神却是沉稳至极,想必这就是朱温所说的二当家了。另一个侧面而坐的是员壮汉,身材魁壮得跟王馀庆有的一比。

    王馀庆从柜台里走出来,一边吩咐伙计早些关门歇息,一边在年轻人对面坐下。

    刘驰驰这才闪身把位置重让于阿蛮,他退身坐在黑暗里暗自琢磨道:历史书上的记载,这朱温最初的确是跟随黄巢参加了起义军,直到后来才降唐,被唐僖宗李儇赐名为朱全忠的。难道他身旁的这名年轻人就是黄巢吗?不像是。

    因为刘驰驰(苏楚澜)从史书上知道,黄巢起义之时,实际上已有五十多岁,所以这年轻人绝对不会是黄巢本人,那么,这人是谁呢?

    正想着,就听朱温的声音介绍说:

    “王大掌柜,哦不对,该叫您武卫将军,这位便是我们的二当家,也是我们黄大当家的子侄,黄邺大将军。”

    就听王馀庆不解的“哦”了一声纳闷道:

    “你们盐帮的人何时被当今皇上册封官爵的?”

    听他这一问,朱温当即便语塞住了,吱唔着好像很是难堪的样子。

    刘驰驰在屋内听得想笑,这黄巢自封为冲天大将军,他的子侄当然也是各种大将军随意乱封了。

    他正想着,却发觉黑暗里简彤温香的身子忽的又靠了过来,那吐露着芬芳的嘴唇就在他耳边问道:

    “你在想什么?”

    刘驰驰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第109章 转脸,便是杀机

    (作者按:写书苦累,是读书的人感受不到的;

    坚持不易,是不写网文者无法体会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惟愿每个深夜的苦苦耕耘,能有理解,能得回报。)

    黑暗里的温香暖玉,让他有些意乱神迷。

    咫尺间,刘驰驰只感觉简彤可人的嘴巴已经快触碰到自己的脸颊了,那若兰般的气息,就像只小手在挠他的痒似的。

    他稳了稳心神,故意没搭理她。

    就听简彤又轻声说道:

    “你知道我此次是为谁而留下来的吗?”

    这问题问得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干脆沉默到底。这丫头方才喝了些酒,不知是不是说的醉话。

    见他不说话,只听这丫头暗自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他心思,这妮子脾气乖张得很,爽直起来大咧得吓人,而粘起人来,又似块糖般甩不掉,来日且长,真不知以后如何应对。

    门外有了动静,他忙把思绪收回来,集中心神注意听着。

    大厅里,那叫黄邺的年轻人已经打断了朱温方才用以掩饰尴尬的笑声。

    只听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略带着自嘲的笑意说道:

    “至于什么将军不将军的,武卫将军本不用在意,只一虚衔而已。古语云:百战成将,像武卫将军这样身经百战之人,才可配得上真正的大将军。”

    王馀庆干笑一声道:

    “此名衔已离我久远矣,我王馀庆如今是市井俗人一个,往事休要再提。”

    那黄邺赶紧说道:

    “大将军切莫过谦,在下知道将军由于家中之事,离开疆场已有数年。我此次奉命前来,正是要规劝大将军重新出山的。大唐将倾,新主当立,这是形势所趋,将军可是要三思啊。”

    他话刚说完,那朱温便道:

    “我们黄将军所言极是,当今世道人心已乱,上有奸臣当道,下为藩镇割据,朝纲乱,疆土裂,哪有盛世可言。我黄王冲天大将军乃是顺世而立,民心所向。以将军之才,如能出山为我大将军所用,定能号领万军,建得开国之卓越功勋啊。”

    此言一出,就听王馀庆哼一声厉声道:

    “一派胡言!我就知你此行目的就是想劝我反唐,此事绝不可能,我曾为大唐之臣子,如今为大唐之子民,绝没有谋反的道理。”

    见几人没说话,王馀庆接着又严厉地说道:

    “不过我倒有一句话相奉,有语云: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人知道一时之荣耀背后又堆砌了多少皑皑的白骨。所以,奉劝各位,莫拿黎民苍生的性命来成就自己所谓的一时伟业。”

    对方显然是略愣了一下,随后便听那朱温突然振词道:

    “将军此话差矣,自古帝王将相,凡成就伟业者,无不是百战沙场,垒骨成山,没有这区区性命的牺牲,哪来那一统的江山?”

    突然间王馀庆拍案而起,忿然大声道:

    “不用说了!我所见横尸沙场之人,比你所见要多过百倍不止。口口声声区区性命,你们可知一场战争过后,这世上要平添多少冤魂,又有多少家庭会为之失散流离啊?难道这些就是你们成就帝王将相梦想的基垫吗?荒谬至极!”

    一时间,屋外大厅的空气凝至冰点,双方冷面相向皆不做声。

    内屋五人句句听得清楚,此刻心都拎到了嗓子眼,只怕外面的人会动手打起来。

    只听朱温语带威胁地说道:

    “将军你定要想清楚了,你今不为我所用,日后必为我之敌也!”

    屋外突然一阵桌椅响动,想必那王馀庆太过激动,已然奋而站起身来。

    刘驰驰直起身来低声紧问道:

    “外面怎么样了?”

    他心思,如果外面真要动起手来,他们几个绝不能在此坐等,一定要冲出去帮那老将军一把。

    殷十六一边紧张关注着外面的情形,一边伸手向他比划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这才重又坐了下来,但只手仍按在绿袖的剑柄之上。

    殷十六回头低声道: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怎敢在此动手,你且放心吧。”

    他点头道:

    “且听他们下面怎么讲。”

    此时,就听那叫黄邺的年轻人突然声色俱厉地斥责朱温道:

    “朱温,你怎可对老将军如此说话?站到一旁!”

    刘驰驰闻听此言,顿时对这年轻人有了颇多好感,就听他语气一转,和婉地对王馀庆说道:

    “武卫将军切莫动气,朱温此人说话一贯冲动。今日之事我看就此算了,我们暂且回去,将军也好再细考虑几日。我黄邺有言在此,绝不与将军为敌。”

    后面的话说得掷地有声,一派正气。

    王馀庆还在气头上,闷声说道:

    “恕不挽留,送客!”

    话语间俨然是不欢迎他们的意思。

    那黄邺倒也识趣,道了一声“老将军保重”,便转身带着两人告辞出门。

    王馀庆也不送客,等人一走即关上门,一头坐在大厅的凳子上生闷气。

    刘驰驰他们还在屋内,听到那三人出门,一会便走到了他们所在内屋的窗子外面。

    走着走着,那前面的黄邺突然停住他,他招手唤朱温和另一人过来。

    等他两人走近了,只听他压低嗓音沉声道:

    “今日听这老头言语间很是坚决,看来此人不能为我所用,必须尽早动手,除之而后快!”

    那两人皆说“所言极是”。

    这黄邺沉思片刻,对那个高魁梧之人说道:

    “孟绝海,此人不宜久留,你今晚即调支精兵过来,即刻将此人除之!”

    那孟绝海点头,三人于不远处上马迅速驰离了灭街。

    看三人的身影渐已去远,屋里的五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刘驰驰感叹道:

    “看这黄邺面目秀气,一派书生模样,却不料心肠竟然如此狠毒,直比蛇蝎。”

    殷十六他们齐都点头,暗自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默余问道:

    “我们接着该如何,要去告知王馀庆吗?”

    殷十六捶他一拳道:“当然!”

    李默余又望向刘驰驰。

    刘驰驰沉默地思忖片刻道:

    “不要告知他。”

    殷十六瞪大眼睛道:“怎么回事,你俩搞什么鬼?”

    刘驰驰笑而不答,转脸看着简彤问道:“简彤妹子,你没问题吧?”

    简彤一双秀目在黑暗中发亮,她略有兴奋地答道:

    “我没问题!几个月没有上阵御敌,我的剑正闲着呢。”

    殷十六挠着脑袋,突然想明白了,对着刘驰驰骂道:

    “就你主意多,只当我殷十六傻啊!”

    众人皆笑。

    ......

    几人推门从内屋里走出来。

    那王馀庆坐在堂前发愣,看他们出来,即招手唤道:

    “来来来,刚才被那几个鸟人搅了酒兴,我们再喝!”

    刘驰驰拿过一坛酒来,墩在他面前的桌上,笑着说:

    “再喝我们就真走不掉了。”

第110章 月黑,杀人夜

    对于一个喝酒对你不设防的人,把他灌醉其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更何况是在他特别想醉的情况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殷十六已然喝得眼神有些发直了,可怜他的酒量竟是几人中最小的一个。

    就在他在把王馀庆王掌柜的喝倒了之后,他壮烈地问了如下的一句话:

    “驰驰,你说实话,是不是一开始你和默余就准备用我做牺牲的,对吗?”

    刘驰驰笑着点头:

    “这么看来,你的酒量还算不错,以后还是由你来打头阵。”

    殷十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冲他们竖了竖大拇指,就一头栽在桌上睡着了。

    刘驰驰冲阿蛮抱歉地笑笑,说道:

    “阿蛮,麻烦你了,帮忙把十六爷和王掌柜他们搬到内屋睡去,省得一会打架惊动了他们。”

    阿蛮会意地笑了笑,扛起他家少爷进了内屋......

    李默余担忧着问刘驰驰:

    “如果十六一觉醒来,发觉战斗都已经结束了,你确定他不会恨我们?”

    刘驰驰耸耸肩膀,无奈地说道:

    “顶多下次喝酒,让简姑娘先喝就是了。”

    简彤朝他们吐了个舌头:

    “想的美啊,你们。”

    ......

    窗外,夜色深沉,月色凄冷得像把杀人的刀。

    刘驰驰让阿蛮把店面大敞开着,他们四人坐在灭街酒肆的大厅中央,就着皎白如水的月光,喝酒。

    忽然间门外的长街就起了风,风中杂沓着一阵破碎的马蹄声。

    “来人了。”阿蛮提醒道。

    街口,落叶翻飞处,飘进一支十几人的马队,高马束口,轻甲蒙面,臂膀上都系着一只明黄色的臂带,神秘而肃杀。

    领头的是员高大魁梧的悍将。

    刘驰驰扭脸说:

    “不用猜,这人一定是那个孟绝海,虽蒙了面可遮不了身形。”

    简彤虽然想笑,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此刻那么一大宗的马队已然走到了酒肆的大门口。

    孟绝海的马停在门口,人在马上显然是愣了一下。他看见酒肆大门豁然敞开着,门里面竟然有四人三男一女在喝酒。

    他皱眉喝道:

    “你们是何人,这酒肆的掌柜呢?”

    刘驰驰放下酒盏笑道:

    “这里老板喝多已经睡下了。”

    孟绝海眉宇间一副疑惑,他问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

    刘驰驰道:

    “我们是他请来看店的人。”

    孟绝海对这剧情的变化甚是不解,这可以理解,他们刚离开这才没多长时间,换到任何人都不会想明白这画风是怎么突变的。

    他在马上兀自纳闷道:

    “哪来的看店之人?”

    说着,刘驰驰已经端着酒盏站了起来。

    “君不见,这灭街危机重重啊,搞不好什么人前脚刚一出门,后脚就惦记着怎么算计别人,所以老板请我们来看门,省的一会有人打打杀杀把他店给砸了。”

    这话惊得孟绝海立刻勒马后撤了一步。他终于听明白了,敢情这人早已经识破他们来的意图了。

    孟海绝赶紧举目四顾了,看了一圈不像是埋伏着伏兵的样子,他这才定心道:

    “把那王馀庆老儿给我交出来,否则,全部得死!”

    说着话,他的眉宇间腾过一股杀气。

    刘驰驰捂嘴骇道:

    “不得了,当真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我太害怕了。”

    孟绝海看他这一副玩弄他的神色,顿时怒上心来,他挥手咆哮道:

    “动手!给我把这店中之人全部杀光!”

    身后的人还未动手,却见刘驰驰失望地摇了摇头,将手中酒盏“呯”一下摔碎地上,手势一动。

    “兄弟们,上!”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三个人就似利箭般飞了出来......

    就这一瞬间,孟绝海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

    李默余跃在最先,他右臂的龙纹已疼得发烫。只见他白袍一闪,已然青虹在手,面朝着几个蒙面骑士,剑芒如雪点般散出。那几个人抽刀格挡,可惶惶间,已瞧不见哪个是剑影,哪个是人影了。丁当声中,几人的兵刃已然被他震飞了出去,插落在屋橼上铮铮作响。

    顿时这几人便束手愣在了原地。

    阿蛮本就一袭灰衣,灰影落处,有几人根本就来不及抵挡,转眼就被他一一扯下马来。那几人灰头土脸地就地一滚,刚站直身形,就被迎面扑过来的紫色俏影一一敲落了兵刃,赤手相顾着说不出话来。

    那俏丽的紫衣女子,正是此刻冷面立于他们面前的简彤。

    这才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工夫,自己的人已然狼狈成这样。

    马上的孟绝海暴怒而起,伸手一拍马背,人就跃到了半空。

    刘驰驰哼一声,身形平地拔起,迎面举掌相迎。

    “注意!他有兵刃!”

    刘驰驰刚听到李默余一喊,便见那孟绝海已然从背后摸出一对熟铁锤,一个力压山势朝他贯压过来。

    锤带风速,势大力沉。

    好大的力量!刘驰驰心里一凛,右手的“绿袖”便亮了出来,双臂推天,将“绿袖”当做棍棒横着推挡了出去。

    锤势直下,正砸在剑身上,那力道将剑身一直压成一道弯弧。

    刘驰驰蹙眉之中双手一用力喝道:

    “去你!”

    剑身仓啷一响,竟然将孟绝海连人带锤弹飞了出去。

    孟绝海落地,噔噔噔连退好几步,身形刚站稳,刘驰驰的剑便飘飘乎乎地过来了。

    简彤看着奇怪,“咦”了一声。

    一旁李默余道:

    “这姓孟的如果不撒手,手腕的经络肯定要被挑断。”

    说话间,刘驰驰的“绿袖”便真的如同一副柔软的丝袖一般跟着锤柄粘缠上去,那剑尖则如蛇信一般闪速袭至孟绝海的手腕。

    那孟绝海骇得一撒手,惊慌中把铁锤扔掉,跟上来的刘驰驰便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其他人见主帅被制,立马再没了斗志,皆都举起兵刃示降。

    看这么快就解决了战斗,刘驰驰眉头不禁一皱,怎么这黄巢的兵士都如此不堪一击,那史书怎会记载他们皆是一群虎狼之师,攻城掠寨如风卷残云一般。

    想归想,手中动作没有一丝含糊,伸手跟上一把将孟绝海脸上的蒙面给扯了下来。

    “孟绝海是吧?”

    孟绝海此时已从地上站起身来,虽一身狼狈,但依然左手持锤,脊背挺得笔直。

    “你想要怎样?”他沉声问道。

    刘驰驰心思,这叫孟绝海的倒还有些骨气,虽战败了但还有铮铮气概,看来这黄巢军中还是有几个硬汉的。

    他笑了一声道:

    “你等刚走即回,想杀武卫将军一个回马枪是不是?”

    孟绝海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他又问道:

    “请问此举是大丈夫行径否?如果我等看不顺眼出手相助,是否也在情理之中?”

    几句话问得孟绝海哑口无言,一脸惭色。

    原来这孟绝海也是一性格刚烈的汉子。天生一副神力,自幼跟师学艺,擅使一对熟铜锤,本就想跟在黄巢后面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此刻被刘驰驰说得一副羞愧难当。

    刘驰驰看他这样,心里倒起了怜惜之情。

第111章 义者,碎掌而誓

    孟绝海本来就是一介莽夫,此时一脸颓色地站起身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事确是我之不对,既然已战败于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孟某绝不含糊!”

    刘驰驰叹口气,正待要说他几句。

    一旁的李默余冷哼一声道:

    “叛逆之徒,哪那么多话!”

    说着,仓啷一声青虹出鞘,剑闪寒光便刺了过来。

    刘驰驰忙叫:“不要!”

    手中“绿锈”一抖,迅速将李默余的剑挑偏到一边。

    李默余愣道:“怎么?”

    他忙解释:

    “默余兄,此人看来也是个爽直的性子,不似是穷凶极恶之人,言语之中已有悔改之意,不如我们暂且饶了他,也好让其带话回去。”

    李默余蹙眉思忖片刻,说道:

    “好,有道理,就依驰兄弟,今日且先饶了此人。”

    说话间厉目瞪了孟绝海一眼,收剑入鞘。

    简彤一旁说道:

    “如放了此人,此人会不会回去再调集人马过来,那样对王大将军更加不利。”

    听她这么一说,刘驰驰顿时皱起眉头。

    简彤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黄巢帐下什么人物皆有,光是那个黄邺和朱温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孟绝海回去,即便他不再来,也难保那两个货色不会惦记着,倒是恐怕这王馀庆会更被动。

    想到这里,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这个好办!”

    这时就听孟绝海冷冷地笑了一声,走上前来,将左手平放于地上,不由分说右手持锤大力地砸了下来。

    只听“噗”的一声,一时间这孟绝海的左手被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观者无不动容。

    孟绝海额头渗满汗珠,咬着牙关说道:

    “如我孟绝海背信忘义,再领人前来骚扰老将军,则教我的脑袋如这手掌一般!”

    “我哪是要你这样!”简彤后悔得一跺脚。

    刘驰驰拱手一揖道:

    “驰某敬重阁下是条铮铮铁汉,你赶紧回去医治伤手吧,切莫耽误!”

    旁边几个兵士赶紧过来,扶稳孟绝海上马,一票人趁着月色而来,又急急地趁着月色离去了。

    街口,依旧是风卷残月。

    李默余看着那票人的背影,久久而立,口中喃喃感叹道:

    “想不到这帮盐贼之中,也有此等烈性刚直之人。”

    简彤听他此话,更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一脸不安起来。

    刘驰驰过来轻拍她肩膀,宽慰道:

    “你也是在军中杀敌不下数百之人,怎会就此过意不去?”

    简彤瞥一眼他,不语。

    他自讨无趣,只好说:

    “走,回屋去,看那胖子醒了没有?”

    ......

    内屋一张木榻,一头一尾仰面睡着醉汉两人。

    殷十六刚被阿蛮叫醒,就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来了没,那帮人来了没?”

    当听到架已打完,这胖子顿时泄了气,无趣道:

    “以后你们少叫我干这喝酒之事,酒多误大事。”

    默余笑道:

    “你喝酒之事可是非同小可啊,如没有你将这王掌柜的喝倒了,我们随后怎能制得了那帮家伙!”

    胖子还叫不爽,那边王馀庆已然悠悠醒了过来。

    听他们说了半天,这王老将军才说:

    “原来你等刚才将我灌醉是用了一计啊,罢了罢了,栽在你们这帮小辈手上,老朽服了!”

    简彤粉脸一红,宽慰他道:

    “王老将军,并非我们刚才好出风头,实在是担心对方人多,出什么闪失。”

    王馀庆摆摆手说不用解释,他自明白他们的一番好意。

    刘驰驰这才正色道:

    “王将军,今日一战后,你这灭街的酒店恐怕是再不能开了。虽说这孟绝海答应了不再前来骚扰你,但听那黄邺的意思,你俨然已成黄巢这帮人的心头之患,若被他们惦记,恐怕迟早还会对你下手,我劝你要早做打算了。”

    王馀庆摇头叹道:

    “我当初卸甲归田,隐于市井,原本以为可以远离沙场,避免杀戮,却不料仍是难逃这刀光剑影的命里轮回。”

    刘驰驰说道:

    “即是如此,王将军不妨拔剑重出江湖,为这大唐的命数一战。”

    王馀庆问道:

    “此话怎讲?”

    刘驰驰道:

    “不知将军可曾听过李鸦儿的名字?”

    王馀庆立刻说:

    “这沙陀人,鸦儿军的首领李克用,骁勇善战,哪个会不晓得!”

    刘驰驰一听正好,便道:

    “此人是我结拜兄弟,也是殷十六的好友。如您不嫌,可去山西大同投奔于他。”

    简彤插话道:

    “此人也是我的大帅,此前我和我兄长皆效力于他。”

    说毕白了刘驰驰一眼,显然是怪他没把自己介绍进去。

    刘驰驰忙说对对。

    王馀庆笑道:

    “我怎敢嫌弃,此人为大唐栋梁之才,现为云州捉守使。有你等介绍,正好我可投奔他去。”

    听他应允,一帮人皆欣喜不已。

    就听王馀庆转而思忖道:

    “不过......”

    他这一犹豫,刘驰驰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立刻接过王馀庆的话头道:

    “大将军您放心,你那仇人公孙博展我们一定想法帮您打听出来,另外,我们也会时刻关注有无您那一对儿女的消息。“

    殷十六也说道:

    “将军不用您说,我们也自当会尽力找寻,像公孙博展这种背信弃义心狠手辣之人,我们也都希望除之而后快。”

    王馀庆这才一脸释然,拱手朝几位一一谢过。

    ......

    当他们几位向王馀庆告辞,离开灭街之时,晨风中,天际业已破晓,一轮旭日正从城东的山林间冉冉升起。

    五人骑在马上,殷十六一脸不悦道:

    “什么仗义救人、扬威打架的好事都轮不上我,以后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刘驰驰骑过去靠近他:

    “谁说没你什么好事啦,甜儿的消息要不要听?”

    殷十六顿时转作一脸欣喜道:

    “太好了!你们打听到甜儿的下落啦?”

    李默余笑道:

    “你这十六,错怪我们了吧,也不想想我们这架是因何而起的。”

    简彤和阿蛮皆笑而不语。

    殷十六求饶道:

    “驰驰、默余,你们俩是最厚道的了,再不跟我说甜儿的事,我都快急疯了。”

    话音刚落,简彤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第112章 得罪不起的,简彤

    对于殷十六而言,甜儿是他的情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相爱之欢,没齿难忘。

    洛阳山间一见,她那犹如仙子堕入凡境般的美丽,瞬间征服了他。此事自古难当,没有一个俗世之人是可以抵御住来自神佛的诱惑的。

    刘驰驰记得自己曾看过的一篇神学文章。文章中提到,举凡是修炼为仙神之体,周身皆有一圈光晕包裹着。此光圈神秘而唯美,但凡是凡间俗人看到,一定不能自已,皆会为其而倾倒。

    起初,刘驰驰不以为然,直到听完徐谦关于山神的分析,再结合殷十六发现甜儿的经过,方才得知天神之美完全是凡人所不能抵御的。

    对于刘驰驰本人而言,甜儿则是他此行穿越回来的目的。无论她是山神与否,只有她才能解开赊刀人之谜,也只有她才能帮他实现对吴海强的承诺,平复赊刀人之祸。

    至于其后自己的命运,刘驰驰不敢多想。是留在这千年前的乱世继续做刘驰驰,还是结束使命回到现实苏楚澜的世界?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此岸彼岸皆有情缘,无论舍弃哪里都会令他撕心裂肺般疼痛。

    看来,只有看上天的安排了。

    (或许这个选择不取决于他,也不由上天决定,而该是读者帮他去做选择吧。)

    刘驰驰骑在马上兀自想着,那边李默余已经把他们向那狱族逼问的结果告诉了殷十六。

    “狱族大会?”殷十六扭头问道。

    李默余骑在马上点了点头。

    “甜儿也会去吗?”在他眼里甜儿仍是第一位的。

    “她当然会在,山神令就是由她发出的。”李默余现在俨然已对狱族很是了解了。

    “你说山神令是甜儿发出的?难不成甜儿真的是山神?”殷十六眼睛发亮的问道。

    刘驰驰停下马来,语气肯定地告诉他:

    “你的甜儿不仅仅是个狱族,而且是狱族中位置至高的族人领袖,当世唯一的一位山神!”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在他心里,好像有另一个人也似山神一般地存在着,这人就是殷十六的母亲。

    无论是山神殿里供奉的和她无比神似的圣像,还是她手腕上“山”字样的纹身,这一切都说明着她至少也是个山神级别的人物。

    可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等他细想,殷十六便兴奋地说道:

    “真的吗?那大会在什么时候?”言辞间流露出对甜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颇多挂念。

    “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那不就是明天吗?”殷十六语气间带着些许激动,虽然这已是他略加克制过的了。

    刘驰驰点了点头:

    “对,就是明天。”

    “什么地方?”

    “就在狱族祭拜他们山神的山神殿外。”

    “山神殿?那是个什么地方?”殷十六问道。

    刘驰驰听了,险些要跳起来质问他。距他家近在咫尺的后山,那座孤零零的山神殿,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家后山的清凉山难道你不曾去过?”

    “去过啊,幼时随我娘去过几次,大了之后就不觉得好玩了,再没去过。”殷十六显然不明白这清凉山和山神殿有什么关系。

    “那你母亲都带你去了哪里?”他甚有兴趣地追问道。

    “清凉寺啊,要不就是在山间走走。”殷十六回答他。

    “那清凉山巅有没有去过?”

    “嗯.......”殷十六思忖片刻回答道:

    “好像还真没去过!”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我想起来了,年幼时,我娘就曾告诫我,那清凉山巅一带有阴风作祟,常有些猛兽鬼怪之类的出没伤人,所以她坚决不许我踏入那山巅方圆之内,即使是去清凉寺里烧香,她也不许我离她半步。”

    “哦。”刘驰驰心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他心中,其实已能猜出殷母此种做法的原由了。

    “嘿嘿。”殷十六笑道:“现在想来,都是些大人吓唬小孩子的话而已。”

    他转而问道:

    “你们不会是说,狱族这次集会的地方就在我家后山的这座清凉山上吧?”

    李默余答道:

    “你说对了。”

    殷十六一脸愕然地望望刘驰驰,在看到他也点头之后,殷十六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

    回到殷府,天色业已大亮,满目的霞光把殷府好大的一片宅地照得金碧堂皇。

    刘驰驰不禁感叹殷家先祖的眼光,选了一块如此上佳的风水宝地。

    刘驰驰进门就问仆人:

    “那宝林寺的和尚还在吗?”

    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他稍稍安慰地点了点头。

    李默余问道:

    “怎么对那和尚感起兴趣来了?”

    他一笑:

    “可能你不了解吧,那和尚的技艺绝不在你我之下,而且也是被狱族整日盯着之人。”

    “是吗?”李默余显然有些意外。他也意识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几个莫名地跟狱族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狱族盯着这和尚干嘛?”他问道。

    “我也不清楚,或许跟他手上那串七宝佛珠有关吧。”

    “七宝佛珠在他的手上?”李默余吃惊地问道。

    刘驰驰点了点头。

    他原本是不认识什么七宝佛珠的,直到那天李默余说到宝林禅寺的镇寺三宝之后,他才意识到那释行文整日所持的那串佛珠,极有可能便是他口中所说的七宝佛珠。

    他曾亲眼见过那串佛珠的神奇之处。在江边的滩涂之上,释行文曾用内力运起佛珠,瞬间击飞过好几名赊刀人。

    他也曾见过释行文把那串佛珠视若生命,一刻不离地持携在身边,即使受伤昏迷中仍然紧拿着不放。

    他更见过那晚殷母潜到释行文房中后,凝望那串佛珠时的眼神。

    这一切都说明那串佛珠的确来历不凡。

    “这狱族,和那佛珠又有什么关联呢?”他喃喃自语道,瞬间便对这和尚的身份感起兴趣来。

    “你们在谈什么?”殷十六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在有了甜儿的音讯之后,他整个人的情绪又变得开朗起来,神神叨叨的,好似话痨。

    “没什么,大家都一夜未睡,还是各自回去休息吧。”刘驰驰提议道。

    “好。”李默余也是这个意思。

    殷十六不明所以,他本想和大家再聊聊明晚的事的,一看各人要回房休息,便只好暂时作罢。

    几人各自散了,径直回彼此的卧房休息。

    刘驰驰穿过迂回的花廊,直接赶赴南面的厢房,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你跟着我干嘛?”他扭头问道。

    简彤就站在几步之外,忽闪着一双大眼望着他,娇颜被霞光映得嫣红,紫色的衣裙在晨风里飘摇起伏。

    他已被她得萌化了,无奈只好换了副口吻问道:

    “好啦,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尽管问吧?”

    简彤揉着衣角移步走到他面前说道:

    “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说话时那双美目略低垂着,既藏着无限的羞却,又有种少女般的任性。

    他抿嘴笑:

    “哪里不一样?”

    “你这人很神秘。”她脱口而出,又怕他误会,连忙跟着解释道:

    “我是说你这人做事总是匪夷所思,行事很神秘。”

    他放下心来,原本以为这姑娘看出了自己和他们不像同一个时代的人。他正暗自吃惊,却不料她是指的这个意思。

    他失笑道:

    “我哪里做事神秘了,好不容易甩掉你一回,想偷偷去泡个澡,都被你逮个当场。”

    此话一出,简彤羞恼道:

    “我正准备不生你气呢,你倒还提你那丑事?”

    他赶紧赔不是。

    “我再也不说就是了,可你怎么说我行事神秘呢?”

    “就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的。”

    他依然带笑道:

    “比如呢?”

    “比如你刚说各自回房歇息,你却转头就往南厢房走,你的卧房不应该是在东头最里一间吗?”

    “你去过吗?”

    他这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已看到简彤的脸一霎那间羞满红云,连粉白的脖子都红了。

    他忙帮她解围道:

    “哦,是我忘了,你的房间也在那东边附近是不是?”

    简彤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可爱至极。

    “驰哥哥,你到这南厢房来干嘛,不会是来看那宝林寺的和尚吧?”

    他神秘一笑:

    “给你说对了。”

    “不管,这回我定要跟你去。”这丫头的性子又上来了。

    刘驰驰顿时风中凌乱,他知道这丫头执拗起来,谁也拗不过她。

    他无奈被打败,只好说:

    “好,好,依你,不过你给我记住:不许多话。”

    这丫头欣喜地点头,立刻乖巧地跟在了他后面。

    ......

    释行文所住的厢房在殷府的最南侧,地处僻静,曲里静幽,鲜少有人打扰,倒不失为一个修心静养的好地方。

    刘驰驰对这里早已熟悉,绕过一丛竹林就到了释行文卧室的门口。

    简彤对这里地形不熟,连赶了几步险些没赶上他,正待要喊他,却看他正悄悄贴耳在门上,作势一副让她噤声的意思。

    她赶紧掩口,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第113章 你教我,坐怀不乱?

    刘驰驰要偷听的,是释行文房中女人的声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放在现代,苏楚澜绝不是个好奇他人**的人;

    但在唐代,则绝没什么人,能比他的好奇心更大的了。

    这没什么不可理解的,换作任何一个人,把你放到一个从未敢想象的时空里,你的好奇心一定爆棚。

    尽管谁都知道偷听之事上不了台面,历来是为君子所不齿。可一旦遇上自己感兴趣的事,可能人人皆有偷听之心。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的心理。

    刘驰驰自认不是君子,所以本书中他已干过好几次偷听的勾当,大体是有益无害。有因此捡过便宜的,也有因此救过人命的。

    总的说来,感觉还不赖。

    晨色之中,南厢房的窗棂上树影斑驳,简彤轻手轻脚走近,将耳朵贴在门扇之间的缝隙上。

    一听之下,她险些叫出声来。

    这释行文房中的女人赫然就是殷老夫人。

    她再想细听之时,却被刘驰驰一把拽到了一旁。

    “你拽我干嘛,准你偷听,为何不准我听?”她低声问道。

    “你听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事。”

    刘驰驰此时有些后悔将这丫头带来。一旦她听到什么传将出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你说吧。”好在这丫头很听他话。

    “今日你我所听之事,只限你我之间,切不可以外传。”

    “我答应你就是了。今日所见所听绝不外传。”

    “不行,你得起誓!”刘驰驰还是有点信她不过,俗话说,女人多长舌。

    “起什么誓,至于如此严重吗?”简彤觉得刘驰驰有些小题大作。

    “如你将今日所听之事传出去,就教你......”

    “就教我什么”简彤追问道。

    刘驰驰本想说“如你将今日所听之事传出去,就教你生儿子没屁-眼”的,一想此话太过庸俗不堪,便转而说道:

    “如你将今日所听之事传出去,就教你一辈子找不到如意郎君。”

    简彤一听,顿时眼光温柔道:

    “如我找不到了,你可是愿意娶我?”

    刘驰驰一听,头立刻大了,这算什么,公然**吗?

    也顾不上起什么誓了,他一把便将她从房前拖到屋后窗下的草丛里。

    画风突变,让简彤有些措不及防,她一愣,随即脸红着矜持道:

    “驰,驰哥哥,我们......去我房中再说好吗?”

    刘驰驰一记爆栗叩在她脑门上。

    “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想听也得躲到这儿来听,哪有大白天在人家大门之外公然偷听的,不给逮着才怪。”

    简彤一张俏脸顿时不知窘成什么样子,幸亏刘驰驰没顾上看她,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释行文的房内。

    他伸手沾唾,在窗格纸上戳出个小洞,探眼望去。

    ......

    屋内,释行文正站起身来施礼,那殷老夫人和颜笑道:

    “你伤病刚愈,身子骨尚弱,就不要起身了。”

    释行文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倒是让老夫人挂心了。”

    殷老夫人又关切道:

    “不知小师傅在我府中住得是否习惯,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小师父见谅。”

    释行文忙说:“府中一切皆安排得周到,释行文感激还来不及。”

    窗外的刘驰驰听主宾一番寒暄尽是些客套感谢之词,仿佛一切皆在情理之中,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敏感了。说不好就是殷母例行探望而已,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可明明自己还是有些感觉不对劲,问题在哪里呢?

    屋里殷母还在跟这释行文寒暄,一边说着客套的话,一面站起身来在这屋子里四处走了一走。

    刘驰驰突然灵光一现,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是哪里不对劲了!”

    简彤回头问道:

    “是哪里不对劲?”

    刘驰驰道:

    “简彤妹子,你去看望人家,进门后哪有自己把门关闭得这么严实的?”

    简彤思忖道:

    “的确也是,但能有什么问题呢?”

    刘驰驰说道:

    “不用着急,我们且接着看,后面定会有事发生。”

    简彤不解地摇摇头,继续凑近窗户看着......

    殷母在屋内大致看了一圈,回到桌前,对释行文和颜问道:

    “小师父,记得你刚受伤之时,我在你身边看到一串佛珠,不知可还在你身边?”

    听她突然问到佛珠,释行文略是一愣道:

    “这个......”

    殷母看释行文言语吞吐,便释然一笑道:

    “小师父切莫紧张,我本是信佛之人,供奉佛祖已有多年。那一日看到小师父受伤之时手中仍紧持着一串佛珠,事后又听说你是来自那韶关的宝林禅寺,那本就是我禅宗六祖惠能大师的**道场,所以我才联想到,你那串佛珠是否就是贵寺的镇寺三宝之一的七宝佛珠呢?”

    听完她的解释,释行文方才恭敬回道:

    “如老夫人所说的,我这念珠正是七宝佛珠。”

    而就在此时,窗外正眼盯着殷老夫人的刘驰驰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眼神里刹那间闪过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亮光。

    随后只见殷母慈目含笑问道:

    “不知小师父能否将这佛珠拿出来,让我有幸一瞻这件佛门瑰宝呢?”

    释行文只是稍是犹豫了一下,边从僧袍之中拿出了佛珠,并双手呈到了殷母面前。

    殷母伸激动地伸出双手接过,眼中又是一闪而过刚才那丝奇异的亮光。这一切又被刘驰驰无声地捕捉到了。

    一旁的简彤边看着边喃喃自语道:

    “不就是一串佛珠吗,再珍贵它也只是一串佛珠而已,有何可激动的。”

    刘驰驰瞪她一眼。

    “不懂别乱说,在你看来没用之物,在信者眼里它就是无上至尊的圣物!”

    简彤忽然往他身前钻了一钻,肌肤碰触间一股芳香扑鼻。她笑道:

    “好啦,开玩笑而已,知道你见识广博。”

    一瞬间,小女人的乖巧玲珑毕露无疑,刘驰驰的心底竟怦然动了一下。

    他慌忙移神,继续定睛屋里。

    此时间,那殷老夫人正拿着那串佛珠细心地观瞧,右手在佛珠之上反复摩挲着,眼里竟然毫不掩饰一副贪婪之色!

    刘驰驰心中一惊!

    此时释行文也看到了状况不对,伸手道:

    “夫人看好可否将佛珠归还小僧?”

    殷老夫人听他这么一说,竟然瞬间将那佛珠往怀间一收,俨然是不想还给释行文的意思。

    释行文一惊,语气加重道:

    “请夫人将佛珠归还小僧!”

    那老夫人从桌边忽然站起,竟然以身体护着佛珠一脸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

    释行文惊愕道:“你!”

    两人相隔多远,竟然一时间僵持在这屋子的空气里。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连简彤也奇怪道:

    “这老太太......”

    “闭嘴!”

    顿时被刘驰驰一句话镇得再不敢说话了。

    ......

    足足有一柱香的沉默时间,刘驰驰注意到殷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逐渐变得有些颓然自悲的样子。

    她的手也自胸口慢慢松下,直到一撒手终于将那串珠子撤放在了桌面上。

    而她自己此时也像泄了气一般一下瘫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刘驰驰看到,她那略显沧桑的眼角竟然缓缓流下一行泪来。那一刻,她直显得苍老无比。

    释行文明显是松了口气,他默默走到桌前将佛珠拿起缠绕于手腕上,然后合十道:

    “小僧这就立即离开贵府,谢过老夫人救命及款待之恩。”

    说毕,返身去拿自己的行李。

    这时,只听那殷老夫人声音不大地说道:

    “小师父,你且等一会。”

    释行文便停下了手上动作,转过身来微微一躬道:

    “老夫人还有何指教?”

    殷老夫人的此时的气色已较刚刚好了许多,只见她哑然一笑,眼里泛起一阵无尽的沧桑。

    “小师父,刚才老身的反应吓着你了?”

    释行文面目一片平静,他仅是站立着却没有说话。

    殷老夫人又自顾说道:

    “方才不要说吓到你,不瞒你说,连我自己也被吓到了。”

    释行文这才转过头来,眼神带着些许不解地看着她。

    老人家继续说道:

    “你那珠子确为六祖传世之圣物,不会有假,你随身携带务必要小心看防,以免被某些人打了主意。”

    释行文从鼻间轻嗤了一声,以示对她话语的不屑。她方才本就是要打这佛珠主意之人,也难怪这和尚不屑一顾。

    殷老夫人自叹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对我方才的行径瞧不上眼,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我要讲一段有关我们狱族和这珠子之间的渊源故事给你听,你就可能不会这么看我了。”

    “您是狱族之人!”释行文一脸的惊愕。

    惊愕的不止是他,还有窗外的简彤,唯一没有反应的,还是刘驰驰。

    惊愕之余,简彤抬头望他,看他一脸平静没甚么表情,便低声问他道:

    “说实话,这是不是又是在你意料之中?”

    这丫头就猫在他身前,张嘴间的一口芬芳直惹得他心意摇曳,他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

    那丫头竟然用头发蹭了蹭他渐已蓄须的下巴,嗔怪道:

    “你竟然还敢说你不故弄玄虚,故作神秘?”

    刘驰驰没料到她竟会做如此亲昵的动作,一时竟有一种要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第114章 佛珠,狱族与禅宗的渊源

    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的一面,而刘驰驰则是惟有温柔不可破,此刻他正挣扎在对简彤的心情摇曳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许再说话了。”他假意严厉道,心中极是后悔带简彤这丫头出来。她无意间的温香流动,总是让他心神不宁。

    简彤没理会他,注意力又集中到屋内。

    屋内,殷老夫人仍在桌旁坐着,虽说一副神伤,但业已恢复成之前的慈祥模样。释行文仍在一旁站着,但神色间已不像刚才那么提防她了。

    “我岂止是狱族之人。”殷老夫人叹息一声道:“我还是曾是这狱族之中的山神。”

    “山神?”释行文不解地一皱眉,看来他对狱族不甚了解。

    “山神是狱族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殷老夫人说着,眉宇间竟现出一派常人难以比及的庄重威严之色。

    “她是介乎于人神之间的生灵,是狱族历来独一无二的族人领袖。”

    她说话时这番神色,一下让刘驰驰忆起了清凉山巅的那尊山神塑像,气派庄重,又透着母仪四方的威严,难道这两者真的是为同一人吗?

    释行文不解道:

    “那你们狱族又与我六祖惠能法师有何干系,与这佛珠又有何干系?”

    殷老夫人看了一眼释行文手腕间的佛珠,说道:

    “想当初,我狱族由于触犯神规,被放逐于山林之间。世代遭受神谴,终日与虎豹豺狼为伍,不得踏出山林一步。一旦离开山林,两个时辰之内必会七窍散出恶臭,受全身溃烂折磨而死!”

    刘驰驰在窗外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死法,难怪狱族人尽畏之,宁可战死戮死,也不愿被这样折磨死去。

    释行文略皱起眉头说道:

    “狱族被惩,困于山林,这我知道。但却不晓得一旦离开山林,会有如此凶恶的后果,看来这远古的神谴非是一般的严重。如此已有千年下来,难道就没有一丝转机吗?”

    听他此言,殷老夫人缓缓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眼神中极尽苍茫,深邃得像是要眺望进时空一般,她语带温和地娓娓说道:

    “转机发生在高宗仪凤二年,那一年发生了一件禅宗大事。”

    释行文合掌说道:

    “阿弥陀佛,那一年我六祖惠能途径韶关,决定驻锡曹溪,得地主陈亚仙施地,宝林寺至此得以中兴。”

    殷老夫人点头道:

    “不错,也就在那一年,六祖惠能在庾岭山麓曹溪之侧,偶与我狱族当年的山神九儿相识。我那先辈九儿冰雪聪慧,深谙佛籍,对佛理禅义更是有其精深独到的见解。六祖不因为其为女子而与其疏远,反视其为知己而常相往来,常与之谈佛论义直至通宵,尽兴而归。”

    释行文听她说了这一段从未听闻过的故事,眼中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来,他蹙眉思忖着说道:

    “这一典故,我倒是闻所未闻,我惠能六祖的《六祖禅经》中也未见有记载。”

    殷老夫人道:

    “当时世人尽晓狱族乃远古遭受到神谴的族类,你惠能六祖又怎会把这一段与我狱族的来往让弟子写录于他的《六祖禅经》中?”

    释行文微是点了下头道:

    “即便如此,跟我寺这串世代相传的佛珠又有何关联呢?”

    只听殷老夫人继续说道:

    “日久弥长,你六祖惠能渐已知晓我那先辈九儿的狱族身份,也明了了她身受神谴之苦。其便从四海之内暗求得七样瑰宝,开光打磨成珠,并结五行坛,诵经三百六十一篇求得解神咒加持其上,这才得到你眼前手中所持的七宝佛珠。”

    她这一番话说完,屋内的释行文和窗外的刘驰驰皆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六祖惠能和狱族竟有此等渊源。

    释行文吃惊地凝视一眼手中佛珠,追问道:

    “然后呢?”

    殷老夫人平静地说道:

    “其后,你六祖惠能便将此佛珠赠予我先辈九儿,并说如能佩带此珠一个轮转年,即可从远古神谴中解脱出来,并返以神之身份。”

    听到此处,刘驰驰终于明白这串佛珠对于狱族的意义了,简直就是救其全族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圣物。

    简彤蜷身在他面前眨巴着美目问道:

    “驰哥哥,她所说的一个轮转年是多长的时间啊?”

    刘驰驰轻声答道:

    “轮转即是轮回,佛教中所指的一个轮回应该是六十年。”

    “啊,要六十年这么久!那岂不是要戴这佛珠戴一辈子!”

    刘驰驰笑道:

    “狱族之人的寿命不比我们人类,远比我们要长得多,正常狱族活过三个甲子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六十年也不过是他们寿命的三分之一而已。”

    简彤听罢点头思忖着自语道:

    “原来狱族之人可以活这么长的寿命,和他们比起来,我们人类才更是可悲呢。即便如此,他们竟还要这样苦苦求那佛珠,真不可理解。”

    刘驰驰一笑,这丫头心思虽是单纯,但所说的话好像还真有那么些许道理。

    再看屋内,那释行文也正在吃惊地问道:

    “这难道就是您刚才想将这串七宝佛珠据为己有的原因吗?”

    殷老夫人这时面露出一丝愧色道:

    “或许是吧,老身修身礼佛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诱惑当前之时,能淡然而视之,心能不为其所动,却不料......”

    停了一下,这老人家自嘲着摇摇头道:

    “却不料,临了还是没能抵御住这佛珠的诱惑。”

    此时的释行文对事情的经过已经了然,心里再没有对这殷老夫人存着防备之心,他目光温和道:

    “此事怪不了老夫人,常人皆是无法抵挡此等诱惑的,更何况老夫人在拿到佛珠后能幡然醒悟,及时将这珠子归还于我,这等定力就不是常人能比的,我等佩服还来不及呢,夫人切莫再自责了。”

    然后他话题一转又问道:

    “话说我六祖惠能禅师将此佛珠给到贵族的前辈九儿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此时的殷母已经因为此前行为得到释行文的原谅而变得坦然淡定许多,温和的脸上也渐有了丝笑意。

    她回答道:

    “我族先辈九儿她拒绝了。”

    此话一出,立刻又引得屋里的释行文和窗外的刘驰驰一脸的惊讶之色。

    面对此等圣物,她竟能拒绝?!

第115章 渊源,即是情缘

    面对释行文一副愕然的表情,殷老夫人倒是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这前辈九儿,她既为狱族,自然了解狱族世代所受的神谴之苦,看到这可以解除神咒的七宝佛珠,自然也会动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释行文问道: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拒绝?”

    屋内屋外此时皆是一片安静,仿佛都在等着殷母口中的答案。片刻,只看那殷母将目光垂于那佛珠之上片刻,抬起头已是满脸动容。

    “只因我那九儿前辈与你六祖惠能大师相处日久,渐已生情,然此情不足为外人道破,只深藏于心底而已。加之当时你六祖惠能为求此珠,已耗费掉了太多的元气与功法修为,人已在灯枯油尽之际。佛珠若在,尚能维持其性命一段时日。一旦佛珠不在了,他可能就此即会圆寂离开人世。”

    刘驰驰这才了然,那慧能六祖为求此珠,必然已耗尽了毕生的心血。释行文此时也动容道:

    “想必是我那六祖已将其毕生功力皆加持于这佛珠之上了。”

    “正是。”殷母点头道:

    “当时我那前辈九儿看此情形,坚决不受此珠,并痛泣发誓道:此珠我族将世代不受,如有违者,即为我族之敌,即刻逐出我族。”

    殷母说此话时,一副铿锵而决然的表情,想必此话已铭记于心多年。

    屋外的简彤轻声感叹道:

    “如此看来,她那叫做九儿的先辈也是一情深意重的女子。世间的狱族,居然有面对七宝佛珠而不动心的,除非她不是人。”

    “没错,她本就是神,山神。”

    刘驰驰也在感慨之余回答道。

    殷母接着说:

    “至此,七宝佛珠虽成,但我族并未收下。此珠也由惠能大师一直随身相携,直至其七十六岁时圆寂。”

    释行文点头问道:

    “那贵族那位九儿先辈呢?”

    “惠能大师圆寂后,我那九儿前辈本可以继续活下去,直至终老。但不幸的是,她也于惠能大师圆寂当年离开人世。”

    “这是为什么?”释行文问道。

    “想来是悲伤所致,不愿一人孤独终老吧。”

    释行文闻听此言,低头一阵唏嘘不已。抬起头时已然双眼沾染上了泪光。

    殷母此时方才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这一切也就是我族与贵宗的渊源,也即是我族与这佛珠的渊源。”

    随后无言。

    两人于屋内的空气里长久地伫立着,既无人说话,也无人离开,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莫名的花草香味,淡雅而又自在幽香。

    释行文也闻到了,他扇动鼻翼猛嗅了几下。

    殷老夫人随即说道:

    “你现在闻到的香味,来自一种叫作往生花的草本。据说,六祖惠能大师和我那前辈九儿初初见面之时,山坡上即是开满了这种花儿。惠能大师圆寂后,我那九儿前辈便把此花命名为往生花。取'往日可期,生不逢时'之意。”

    屋内的殷老夫人刚讲完,刘驰驰便发觉身前的简彤兀自扑在他怀里,呜咽着哭作了一团。

    刘驰驰叹息一声,伸手捋了捋她的发际,没再说话。

    ......

    南院的花廊,花影碎了一地,蝇虫流连其中,自在嗡鸣不已。

    刘驰驰自顾走在前面,只留简彤一个人如有心事一般地走在后头。

    走出去好几步,听简彤在后面埋怨道:

    “你也不等等我。”

    他站住,微微转过身来笑道:

    “叫你别跟着来,来了可好,哭花了一张脸回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我怎能不理你远点。”

    简彤翻眼看他,想想又觉得有道理,便展颜一笑奔到他面前。

    “驰哥哥,跟你商量件事呗。”

    刘驰驰看到她变脸似的一扫愁容,便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么荣幸能让你跟我商量事,你说说看吧。”

    简彤看着他:

    “那叫释行文的和尚是你救的吗?”

    刘驰驰答道:“算是的吧。”

    “那你就是这和尚的救命恩人喽?”

    “算是吧。”刘驰驰看着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样子,不知道她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那就好。”简彤托腮想了一想道:

    “你就亲自出面去劝劝那和尚,让他大方一点把那串佛珠送给殷老夫人她们狱族算了。”

    刘驰驰故作不解地问道:

    “我为何要这么做?”

    简彤转动着她那对灵活的大眼,思忖着说道:

    “一来,就当帮人家狱族一个忙,救他们全族摆脱那个又恶毒又不近人情的什么远古神咒,人家全族都会感谢你。另者,那串佛珠本就又笨又丑,那和尚戴着也的确不好看,反正没用,不如做个人情,送人算了。”

    刘驰驰哭笑不得,只好说:

    “简彤妹子,我叫你姑奶奶了,人家的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好吗?”

    简彤美目一瞪道:

    “这怎能叫瞎操心?刚才难道你没听到她们狱族有多可怜吗,你怎会没一点恻隐之心呢?再说了,这佛珠本就是惠能法师赠与他们狱族之物,我们只不过替他们要回来而已。”

    他一听顿时头大,但又不能冲这玻璃心的丫头发火,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

    “姑奶奶,你不要善心泛滥好不好。这事要说也是人家族人自己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找麻烦?再说了,这狱族之中早有族规:此珠我族将世代不受,如有违者,即为我族之敌,即刻逐出我族。这些你都没听到吗?”

    简彤顿时冷脸不悦道:

    “我再问你一次,这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不帮!”

    “好吧,就知道你这人铁石心肠!”

    简彤这丫头一撅嘴不再理他,扭头自顾朝前走。

    刘驰驰拿她无话可说,只有摇摇头跟着。

    ......

    临近中午,刘驰驰把简彤送回房中休息,自己没回房间,而是径直去了内院找殷十六。

    十六刚补了一觉,气色正好,见到他顿时笑逐颜开。

    “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走,我们一同上默余那房,商量一下明天的事。”

    在他此时的心里,只有甜儿的事才算正事。

    刘驰驰本来是想跟他商量尽快把这和尚送走,因为他有预感这和尚的事情未了,后面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第116章 后怕,如在后院起火

    如果本文的刘驰驰,仅是那个唐末社会的乱世遗孤,会一手犀利卓然的公孙剑法,偶尔也会串唱两句催人落泪的风雅悼诗,那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可能除了嫉恶如仇以外,就只有心存美好,单纯而善良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很“不幸”,这是个苏楚澜式的刘驰驰。

    除了心存美好以外,他还有着诸多现代社会的后遗症。比如,不相信表面过于美好的东西;比如,总是把一些事情想得过于复杂;比如,相信大多数的人性是贪婪的......

    他的思维缜密而复杂,多虑,甚至有些多疑,总把一些事情剖析得体无完肤,面目可憎。

    和古人相比较起来,他的这些毛病曾让作者觉得他一塌糊涂,甚至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然而,一次又一次的现实却又在告诉我们,他的分析往往是对的。

    现实有时就是那么复杂,复杂得甚至有些可憎,而不可理喻。

    在刘驰驰心中,那个曾经单纯无邪的少年背影,早已渐飘渐远,飘散进那群山深处的漫长古道里了。

    现实的锋芒早已把他雕刻得圆滑而精于算计,世故而敏于人事。

    所幸的是,他还留有一颗执着的初心!

    在作者看来,这比什么都要重要了。

    ********

    刘驰驰怀揣着一腔顾虑,细皱着眉头跟着殷十六走到了李默余的住处。

    李默余行走天涯惯了,所以早习惯了利用零星的睡眠来补充自己体能的生活方式,此刻他早已醒了,正在安逸地享受午后阳光里的一杯清茶。

    看到他们两人进门,他扬起嘴角微微笑着说道:

    “我正估猜着不会等我这杯茶喝完,你们定然来找我,果不其然。”

    殷十六笑道:

    “你喝你的茶,我们谈我们的事。”

    说着,自顾坐下,从袖笼里掏出一把做工考究的折扇扇了起来。

    这正是初夏的节气,午后的空气中微微泛着些热浪,这胖子才跑几步就有些气喘的架势了。

    刘驰驰说道:

    “胖子,不急着坐,我们得先去你后院看看。”

    殷十六不明所以,看着他问道:

    “去后院做什么,那里荒废许多年了,连我都已有两三年没有去过了。”

    李默余说:

    “去就去吧,驰兄弟既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说着率先放下杯子站起身来。

    ......

    殷府的后院,长草及膝,老树枯藤几乎遮蔽了大半幅天空,竹林在不明的光线里无风而摇曳,声音显得细碎支离,在刘驰驰听来,多少有那么一丝诡异。

    殷十六驻足在一片荒凉的草色面前,无趣地望了一眼。

    “就这地方,几年都无人问津了,有什么可来的?”

    刘驰驰不回答他,径直蹚过杂草往里走。李默余跟在后面。

    殷十六无奈地摇摇头,挪着步子跟上......

    直至走到竹林边的那口废井处,刘驰驰这才停下。他放低了身体蹲在井口察看,看得非常仔细,不时用手触摸光滑的井沿。

    殷十六看着,神色也变得异常起来。

    “不太可能吧,这口井平常竟有人用过?”

    刘驰驰抬头看着他点点头:

    “看这样子,恐怕真的是。如按你的说法,这里已经废弃了多年,恐怕这井的井沿也早该爬满苔藓了吧。可是你看,这石头的井沿一圈却是异常光滑,像是最近一直在使用似的。”

    殷十六蹲下,试探着用手摸了下,狐疑道:

    “谁会无事跑到这后院里的废井来汲水呢?”

    李默余问道:

    “会不会是你府里的花匠用这井里的水浇灌花木?”

    刘驰驰摇摇头。

    “我今早刚问过,你府里的花匠姓张,人称张伯,他平日里浇灌花草只有从南院花园的水池取水的习惯,从不会舍近求远跑到这后院取水。另外,你们看着井沿一圈皆很光滑,绝不是一根取水的吊绳就可以磨擦出来的。”

    殷十六皱眉道:

    “按你的说法,这光滑的井沿并不是取水所造成的吗?”

    刘驰驰低头又仔细观察了一圈,肯定的点头道:

    “是的,绝不是取水造成的。”

    “那会是什么原因?”殷十六莫名觉得一股寒意自周身传来,他追问道。

    刘驰驰抬头对着两人郑重说道:

    “说出来恐怕会吓到你们,应该是有人自这口井里进出!”

    他这猜测一说出口,立刻把这两人吓了一跳。

    殷十六被惊得往后连退了两步,生恐这井里突然间跳出一个人来。

    “这也太吓人了吧!”

    李默余原本托腮蹲着思考,闻听此言也情不自禁地直起身来。

    “真有这种可能?”他对刘驰驰问道。

    刘驰驰蹙起眉头深吸一口气道:

    “难道你们两位认为还有其他可能?”

    殷十六和李默余面面相觑,俱都说不出话来。

    ......

    三人眉头紧锁围着这口废井沉默了良久,忽听到身后的园子门口阿蛮用不大的声音喊道:

    “少爷,老夫人让您过去一下,说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殷十六抬头应道:

    “好,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

    看到阿蛮站在园子门口,刘驰驰忽然心念一动。他抬手向阿蛮招呼道:

    “阿蛮,麻烦你过来一下。”

    阿蛮听到叫他,略是愣了一下便走了过来。

    “刘爷,您找阿蛮何事?”

    刘驰驰伸手把阿蛮拉近一步问道:

    “你还记得前几日有天清晨你在南厢房外遇到赊刀人,并和他发生缠斗的事吗?”

    阿蛮点头道:

    “我记得。”

    “那好,你将那日的情形再给我们叙述一遍。”

    阿蛮虽是不懂他的用意,但还是据实说道:

    “那天一早,我照例早起带着一群护院把府里一圈巡查了一遍,然后就赶到南园的厢房探看那和尚的伤势情况,却不料在那和尚房门口看到人影一闪,我立刻赶过去与他交起手来。后来的情况刘爷您也看到了,那人看你过来就急速蹿墙逃掉了。”

    “那人确是狱族之人吗?”殷十六急切问道。

    阿蛮点头。

    “是的,就是狱族的赊刀人,当时刘爷还提醒我小心他刀上有毒。”

    刘驰驰说道:

    “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阿蛮他们一早已巡查过府的四周,均没有发现有人进来的痕迹。”

    听他这么一说,阿蛮点头道:

    “由于前一日刚刚发生过这和尚被追杀的事,所以那日一早我率一帮护院巡查得格外仔细,连墙角门边都巡看了一遍,没有任何人进来的迹象。可偏偏却在那和尚门口被我撞见到了,真不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阿蛮刚说完,殷十六和李默余的眼睛同时一亮。

    殷十六急冲刘驰驰说道:

    “难道你的意思那人是从......”

    他眼睛朝向井口,后半段话就没再说下去。

    刘驰驰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恐怕你猜对了!”

    虽然这仅是一个猜测,但三个人立刻觉得有股冷汗顺着后脊梁淌了下来。

    瞎忙活半天,原来后院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想着都觉得后怕。

    “现在该怎么办?”李默余问道。

    刘驰驰想了想,对二人悄声说道:

    “恐怕得先派人把这后院严密看护起来。”

    殷十六点头表示赞同,他把阿蛮叫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安排道:

    “阿蛮,此事由你亲自去办,你即刻安排抽调精干人手,将这后院给我日夜看护起来,一刻不得疏忽。如发现任何人员出入,即刻拿下,然后报之于我。”

    顿了一下,他肃目叮嘱道:

    “此事至关重要,关系全府上下的性命,你务必要在意!”

    阿蛮听他一说,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

    刘驰驰走近了补充道:

    “还有,此事务必要保密,绝不能声张。看护之人也要注意隐好身形,切莫让出入之人察觉了。”

    阿蛮朝他俩对视一眼,一脸严肃地躬身答道:

    “请少爷和刘爷放心,我这就着手去办!”

    说完转身跑着出去了。

    殷十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小心走到刘驰驰和李默余他们身边说:

    “亏得此事发现尚早,我们还来及补救。否则如在后院起火酿成大错,后果真不堪设想。”

    刘驰驰依然蹙着眉头说道:

    “你此话说得尚早,我们皆不知那帮狱族通过这井出入,都干过些什么?”

    殷十六转念疑问道:

    “不会跟甜儿有什么关联吧?”

    刘驰驰摇头茫然道:

    “不得而知。”

    ......

    一会,见阿蛮在院门口朝三人示意,他们明白阿蛮已安排妥当,这才放心一起离开后院。

    走在路上,殷十六问他:

    “真是高明,你是怎么联想到后院会有蹊跷的?”

    刘驰驰站住说道:

    “我们真是疏忽了,你们想想看,你家后院之上便是通往清凉山的峭壁,那清凉山巅又是狱族常常集会之处,怎能会没有干系!”

    殷十六点头,眼神里透着后怕。

    这倒也是,谁知道自己终日在跟狱族的赊刀人做着邻居,谁都会后怕。

    李默余拍他一下:

    “你莫要忘了你母亲正在找你!”

    殷十六方才一阵紧张险些忘了这事,经李默余一提醒这才赶紧小跑着过去。

    跑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喊道:

    “你们且去我房中等我,还有明晚甜儿的事没商量呢!”

    刘驰驰低头一笑:

    “情种。”

第117章 李默余,记忆的补遗

    园子里夏花正开得荼靡,空气中扑鼻而来一股草木的香味,郁郁葱葱的绿色间,偶尔可以看见一两闲鸟鸣叫着飞过的身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默余和刘驰驰背手而立,注视着殷十六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十六这家伙的确很顾家,是个温和的好男人。”李默余感叹道,言语间颇多羡慕。

    “这样的人本可以安心地守家立业,哪料到竟牵扯进这么多事来。”

    刘驰驰也有同感,他点头问道:“你家人还在吗?”

    李默余摇摇头,嘴角间掠过一丝悲怆。

    “不在了,你那日已经看到了,都葬在那群山之间的坟茔里。”

    刘驰驰这才想起当日在百花深处酒店住宿时推窗看到的景象,不觉间他又忆起小仙那张温暖可人的笑靥来,温馨如初,仿佛就在昨日。

    他暗自叹息一声,感慨道:

    “想不到你自幼出身豪门显贵,竟也落得像我这般孤苦伶仃,一人流落于江湖。”

    李默余苦笑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感慨着往殷十六的书房走去......

    午后,殷十六的书房里燃着一柱线香,窗明几净间光线稍有些暗,但倒也温馨。

    李默余在他金丝楠的书柜间翻看了一会,回头道:

    “驰兄弟,你今早说那和尚的佛珠是七宝佛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驰驰在殷十六的桌案上摆弄着墨宝,听他问这话题,便说:

    “等等吧,等十六回来,估计跟这有关。”

    李默余听得好奇。

    “怎么这十六跟韶关宝林寺的和尚也能扯上关系?”

    刘驰驰微微笑道:

    “这回还真不是他。”

    “那还有谁,难不成是殷老夫人吗?”李默余打趣道。

    刘驰驰耸耸肩膀一副无辜的样子。

    “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殷十六去的时间有点长,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还是不见他回来的影子。

    刘驰驰看李默余等得无聊,便主动挑起话题说道:

    “默余,讲讲你的事吧,我一直对你的身世很好奇。你作为一代吴王之后,怎么会辗转到这江湖之中的,其中定有不少曲折吧。”

    默余拿起桌上的茶给自己和刘驰驰各斟了一杯,然后坐下说道:

    “真想听你就坐下,反正这世上除十六以外也无人知道。我就跟你说说,也不妄我们兄弟一场,改天有人问起来,你也知道我的出处。”

    刘驰驰一本正经坐下,抿一口茶道:

    “哥哥,你说。”

    ......

    对于李默余,揭开他尘封的记忆,就犹如揭开一道疤口般,会显得那么残忍而痛苦不堪

    在他的少年记忆中,荣耀来得太过短暂,而痛苦却来得太过漫长而深刻。

    作为李氏吴王恪的后代,这个有着一脉狷介正直性格的家族,总是无端地和被构陷扯上命中难以逃脱的关系。佞臣们把他们作为杀之而后快的对象,一次又一次地清洗、抄家和追杀,这好像落入一个走不出的恶毒魔咒。

    唐懿宗咸通五年,为相的路岩和驸马都尉韦保衡沆瀣一气,二人“势动天下”,腐倾朝野令人发指。

    李默余的父亲李淮联合几位正直的同僚上疏,要求严办权相路岩,还朝纲以清明。上书的折子没到懿宗手上便被路岩截留。随即路岩矫诏以谋反罪处李淮全家抄斩。

    从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开始,李母便带着幼小的李默余开始了漫长的关外逃亡之路。

    一架马车在黑夜的遮掩下逃出了风雪飘摇中的悠悠潼关,马车中的母亲和默余对于即将开始的逃亡之路,就像是对眼前这条延伸至无尽黑暗中的坎途一样,一片茫然。......

    五天之后,风雪中极度疲惫的他们在偏关的一个村落停了下来,这一停就停了三年。这是古黄河北岸一个不起眼的村庄,贫瘠而闭塞,人们不善言语只会耕作。然而朴实的当地人接受了他们,倾其所有给了他们贫穷的人们所能给予的一切帮助,让他们得以在此安生。

    日子开始静长,在默余幼小的天空中星星和浮云又开始多起来,他开始嗅到山花和泥土的香味。然而直到有天,当来自长安的铁蹄踏碎了这座村庄的宁静,这一切开始的美好便嘎然而止了。

    村民用沉默掩护了他们再次出逃,沉默的代价是整村人的生命。那天的鹅毛大雪和漫山遍野逆流成河的鲜血送他们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李默余母亲刚有好转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要在旅途中独自睡去了,然而小默余还要继续他的逃亡之路。

    最后时刻,母亲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把李默余幼小的手掌一再摩挲着,然后放于家仆其叔粗大的黑手之上,流下生平第一滴眼泪给他们送别。

    风雪低回呼啸在母亲的墓前,李默余幼小的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得鲜血淋漓。

    ......

    在长长的一段讲述中,刘驰驰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能深刻地体会到那种背井离乡的悲伤,还有年幼时即奔波迁徙在旅途中的艰辛,甚至还有那生离死别的切齿之痛。

    他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掌抚在李默余的手背之上,让自己手心的温度帮助自己的兄弟抵挡忧伤。

    “那些是些什么人?”他问。

    “还能是什么人,神策军!”从李默余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三个字。

    “后来怎样,你们逃出去了吗?”他问道。

    在他看来,一个老人和一个羸弱的孩童投入到北方漫天的冰雪中,无异于踏上一条死路。

    “索性老天眷顾,最终我们还是逃出去了,可是北方冰天冻地的寒冷险些冻掉我的一条腿。”李默余回答他。

    他能理解,北方的极寒对于一个居无定处流离失所的少年是怎样一种摧残,能捡回性命都算是万幸了。

    “然后呢?”

    “那正是北方的腊月天气,我们一直往北,一直往北走了足有一个多月,直到天气开始转暖,我们才在北方的一座城镇停了下来。”

    李默余的眼神里开始有些温暖在波动,想来他开始了一段稍稍温暖的记忆......

    烂漫的春光驱走了人们冬天里的饥饿与恐惧,人们很快遗忘掉冬日里的悲伤,重新开始在阳光带来的幻觉里快活地游走着。

    这就是一座城镇里的人们带给他的感觉。

    少年的小默余很虚弱,他倚在街角让阳光照遍他的身体,这样他会觉得好受一些。因为没有力气,他的一条腿很怪异地笔直摊在地上。谁也不知道,随着脉搏的悸动他小腿肚上一阵一阵剜割般的疼痛正摧毁着他的忍耐力。

    一个冬天雪地里的长期跋涉在小腿上造成的冻伤,已经由一个疮口溃烂成一个碗口大血肉模糊的洞。

    小默余还是觉得冷,他明白自己在发高烧。他觉得头昏沉沉的,他用皲裂的嘴唇发出“水”、“水”的声音。

    其叔从街远处披乱着头发拨开路人急冲冲地跑过来。

    “少爷,少爷,哦,喝水,给你喝水。”

    他手脚忙乱的倒了些水在破陶碗里,扶着李默余灌了下去。

    “少爷,少爷,我去找人要了些药,你抓紧喝了吧。”

    他把别在腰上的水囊打开,倒出一碗底黑稠稠的药汁扶着默余又灌了下去。

    “少爷,少爷。”其叔带着哭腔,用脏兮兮的袖口抹着他枯槁眼眶里的老泪:

    “你一定要撑住啊,无论如何要撑下去啊,奴才我求求你了。”

    ......

    “得,得......”一阵飞扬的马蹄声从街头传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这个形容好像并不贴切。在陆家少爷这儿,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的马蹄声都是喧嚣而急促的。

    “吁—”那马蹄声竟然在李默余他们对面停了下来。

    街对面的墙角坐着逃荒的娘俩,母女两个,女儿也就七八岁的样子,面前放了个粗碗。

    听到马蹄声停下来,那妇人将头抬起来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去。

    陆家少爷“啧啧”地撇起嘴来,还真是的,昨天就注意到了这要饭的妇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亏的我停下来细看一眼,要不然真错过好事了。

    他伸出看似肥猪油垒起来一节节的手指将那妇人的脸给抬了起来。

    那妇人连忙说:

    “公子行行好,赏我们几纹钱吧,要不然给我闺女一碗吃的,她几天没吃的了,您行行好。”

    陆少爷的脸笑得像绽开的包子,旁边的随从也跟着不知所谓地笑,场面很桥段。

    “行,没问题。跟公子我回去,包你吃喝穿的都不愁,哈哈”陆少爷张扬地笑着说。

    他知道就算自己笑得多恶心,也没有人敢笑话他,这镇子他家老爸说了算。

    那妇人听这话赶忙往后躲,“公子,不要,不要啊。”

    陆家少爷有点不耐烦了,撇撇嘴冲着手下说道:

    “给敬酒不吃,带走。”

    好几个手下走去就拖拽那妇人,女孩吓得大哭,大声叫着“娘,娘”。

    围观的人倒是不少,可是他们都带眼没带手。

第118章 不忍直视的,见面礼

    李默余躺在嘈杂人群的背后,静静看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阳光照在他那支伤腿上,疼痛依然随着脉搏在一跳一跳地疼,可谁会注意这春天的街角里一个频死的小乞丐,虽然他未必是个乞丐。

    默余蹙了蹙眉头:

    “其叔,去管一下。”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一句话都分成了两句说,可听来却是那么的坚决,而无容置疑。

    其叔知道这少爷的性格,历来是说一不二的,可这回他确实犹豫了。

    “少爷,您这个样子......就不要再管这趟子闲事了好吗?”

    李默余没有什么气力,他只闭上眼说了两个字:

    “快去!”

    ......

    对于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件事,陆家少爷有他自己的一套解释:

    这绝不是恶霸行径,纯属自己的一点私人爱好而已。只不过这爱好有些蛮不讲理欺凌人的意思。

    你听听看,富人都擅长给自己的拙劣行径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注:这事苏楚澜也遇到不少,以后详解)

    此时,陆家少爷看这少妇的身姿在挣扎中婀娜而饶有趣味,他又有些动心了。

    他蹲下身体,用手中的折扇挑起少妇美丽的下巴。

    战战兢兢的眼神中,这少妇依然有着不落凡尘般的美艳。

    “美人,想清楚点,跟少爷我回家吃香的喝辣的,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少妇虽衣衫褴褛,但眉宇间颇有些做人的气节,听他这一说,她立即面若严霜怒目而斥道:

    “小女子虽是贫穷不堪、饥饿难耐,但绝不为一钵饭食、一时安逸出卖自己,也绝不苟且而安,公子请自重!”

    陆公子看这女子不顺从,站起身哼一声冷笑道:

    “好一个不苟且而安,好,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苟且都不如!”

    说毕喝斥左右:

    “把她带走,还不动手!”

    左右一拥而上,正待要动手,人群中却传来一老者的声音:

    “且慢,陆家少爷!”

    几人不自觉的停了手,直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其叔是李家的忠仆,年纪其实并不太老,只是经年的沧桑让他显得有些面容憔悴而已。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陆家少爷面前,虽是衣衫破旧,但仍然一副大家族的做派。

    他拱手而立,眉宇间一副淡然。

    陆家少爷皱眉道:

    “你这老头哪来的,滚开,别碍我好事!”

    其叔泰然自若,淡定道:

    “我叔侄远从中原长安而来,打扰贵宝地,今特来给陆家奉上见面之礼。”

    从他一套言辞,陆少爷都有些相信他或许是哪个潦倒家族的管家了。

    他将信将疑地伸出手,颇有些看眼前这人笑话的意思。

    “好啊,拿来。本少爷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礼要送给我?”

    其叔转身对那少妇轻声叮嘱了一句:

    “请夫人您将您女儿的眼睛蒙上,东西太丑,不忍直视。”

    说着他转身朝陆家少爷抬头一笑。

    微笑间,他的衣襟处急速闪过两下亮光,人群中已有内行的一眼看出来叫道:“好快的刀!”

    刀闪两下之后,其叔平静地伸手,将一对血淋淋的肥耳放在陆少爷的掌心。

    “微微薄礼,不成敬意。”

    陆家少爷脸色大惊,失手将那对耳朵扔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

    有打手指着他惊恐叫道:

    “少爷,那东西是你的!”

    一阵疼痛袭来,陆家少爷再去摸自己的双耳,摸到的只是两个血肉模糊的洞-眼了!

    陆家少爷恐怖得大叫着跌坐到一边,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叫唤起来。

    一见此状,立刻就有几名家丁拿出家伙准备冲上来。那其叔并不着急,一提手亮出一把白惨惨的短刀来,自顾拿了截布条擦了擦血迹。

    “你们一起上还是怎么着?”

    几人看状犹豫着不敢上前。

    其叔伸刀指了指地上的耳朵道:

    “不行就赶紧带你家少爷看耳朵去吧,晚了恐怕只能留两个洞透气用了。”

    那些人方才回过神来,捡了地上的部件,扶起他们少爷一溜烟跑远了。那速度真比来时还快。

    看热闹的随后也呼啦一下散光了,没事的时候看个热闹,有事的时候唯恐避之不及,这大概就是看客们的心理吧。

    顿时,偌大的一条街显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那母女、其叔和李默余四人。

    ......

    当整一条街上的人像见鬼似一走而空的时候,其叔已经默不作声地回到少年默余的身边,他的职责就是纵然天塌下来也要守护着少爷的安全。

    “少爷,还冷吗,这可怎么是好呢。”其叔用手探探默余的额头,情况越来越糟。

    小默余的眼神发暗,可他仍是吃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看那对母女,又看着蛮叔。

    虽说不出话,但其叔已读懂他的目光。

    “少爷啊,求你了,你都这样了,坚决不行,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其叔着急上火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固执的小老头。

    “其叔!”默余艰难地吐出话来,“这是救人!我这样又能活多长时间呢!”他的脸因为激动和发烧的缘故而显得通红。

    “少爷,你别激动,伤了身子骨,我去!这就去!”其叔蛮大不情愿的样子,终究拗不过李默余。

    “夫人”他走到那对母女面前,把背上的褡裢拿下来打开,拿出仅剩的干粮放在妇人手里。

    “快给孩子吃吧”。

    那妇人忙把吃的塞到女儿手里,对着其叔连声道谢,脸上一下子挂满了泪水:

    “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还剩几两碎银,其叔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默余,一咬牙又把所有的碎银子倒在了妇人手里。

    “不能啊恩人,我不能要你们的银子。”

    其叔正想离开,那妇人往前匍匐几步一把抓住了其叔的腿。

    “唉”老头叹了口气:“拿着吧,你们孤儿寡母的,要谢就谢我们家少爷吧。”

    抬步走向了默余。

    “少爷?!”妇人抬头望向街角躺着的李默余,那个虚弱无比的少年。

    片刻她站起身,牵着孩子的手走了过来。

    默余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的手抓住其叔的手不住的抽动,看得出疼的厉害。

    那妇人伸出一只手放在默余额头,皱了皱眉问道:“这孩子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其叔叹口气,老泪都快下来了:“冻的,你瞧这腿,雪里面冻坏的。”

    妇人低头思忖着什么,少顷,她转头对那女孩说:“宝儿,去把娘的包裹拿过来。”

    其叔眼里放出光彩来,他着急问道:“夫人,你能救我家公子?”

    “试试看吧”

    “公子,公子,你有救了!”

    这时的其叔兴奋得像个孩子般不能自控,双手不住摇着默余。

    默余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那妇人,挣扎了一丝带着谢意的微笑,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奔跑,不停地奔跑。

    小默余奔跑在一条深不见底的隧洞里,四周到处都是漆黑,黑得让人压抑而窒息。

    在他不知所以的时候,耳畔听到熟悉而又坚决的声音:“不可以停下来,快跑!”。

    他恐慌着继续跑,脚越跑越累,越跑越重。那声音好像知道他要停下,又在不停催促他:

    “不可以停,快跑!”。

    默余边跑边大声哭道:“妈妈,是你吗?”

    再也没有回应,一切陷入寂静......

    小默余跌坐地上痛哭了起来:“妈妈,你是妈妈,你答应我啊,我怕。”

    ......

    烧了三天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了,默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身体睡在蓬松暖和的稻草上很是舒服,空气里有蝇虫的嗡鸣声和嫩涩的青草味道,化着雪的树枝脆生生地折断,不远处开火做饭的味道把空气都烧熟了。

    李默余明白,所有的生命经历了一个严冬都活了过来。

    这是一座破败废弃的庙,但有人已经把它收拾得很干净。默余想起身下来走走,身体还很虚弱,他一站起来险些摔倒,这才注意到腿伤的地方已被上了药,并缠上了干净的布条。

    那妇人听得动静从后面出来,手上端了碗米汤,见状赶紧扶稳住他。她后面跟着她那可爱的小女儿,四五岁的模样,怯生生地拽着她母亲的衣角。

    妇人对他展颜笑道:“终于醒啦,都昏睡两天了,饿不饿?”

    一霎那间,默余觉得这妇人的笑如同母亲般温暖而美丽。

    两大碗米汤下肚,李默余方才向这妇人问起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这妇人用随身携带的药材救了自己,他夫家本是在北方做药材生意的,时间久了她自然粗通一些医病之术,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默余赶紧下来致谢,却被妇人一把拦住。

    妇人说:“如果不是李公子舍命相救,就没有我跟宝儿的今天了,要谢也该是我们谢你的救命大恩啊。”

    默余赶紧推辞,双方这才不再客气。

    默余又趁热喝了碗米汤。喝的时候,侧目看到那叫宝儿的女娃正瞪着一双乌黑惹人的大眼怯生生地偷看自己,就情不自禁朝她挤了下眼睛。那女孩脸羞红得赶紧把头埋下去,又开始玩自己的衣角了。

    妇人看到莞尔一笑,对默余说道:

    “我的夫家姓南宫,这是我女儿,乳名宝儿。”

第120章 乱世,无果的情缘

    当李默余听这妇人说她夫家复姓南宫时,他微是诧异道:

    “你夫家南宫可是洛阳一带的名门望族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妇人点头,一脸无尽忧伤道:

    “我夫家原本就在洛阳一带,只是在北方从事药材生意已有多年,不怎回去,久而久之便疏远了。加上我夫前年去世,家道中落,一时潦倒不济,我便准备带宝儿去关中洛阳投奔夫家亲戚,哪料到半路又遇上一群乱兵,被劫光了身上所有银两,索性逃过了性命,这才流落至此。”

    李默余这才了然。

    此时正逢其叔从外抓药回来,看到默余醒来他自是异常的高兴。

    那妇人看着两人说道:

    “刚才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公子贵姓?”

    李默余正待要答,却被其叔用眼神制止了,他抢先一步回答道:

    “哦,我主人家姓木,这是我家少爷,名子默,我们是长安人氏”

    妇人“哦”了一声问道:

    “你主仆二人从关内辗转流离至此,想必也一定有不得已之事吧?”

    其叔点头长叹道:

    “家族之人皆为仇人所杀,只有我和少爷逃了出来,想就此一路到关外躲些时日。”

    妇人看问到了他们的伤心往事,便话题一顿不再问下去了。

    其叔刚才外出抓药时,也带了些馒头干粮之类的果腹之物回来。看天色渐晚,四人这才就着米汤吃了些东西。

    小默余随便吃了几口,就一人坐到枯树枝点起的火堆旁发呆。

    过了一会,那妇人走到他身旁坐下,迟疑着说道:

    “木公子,我尚有一事想麻烦你?”

    李默余微笑道:

    “南宫夫人有事只管说就是了。”

    妇人思忖道:

    “我夫君离世之时我这女儿尚还幼小,所以一直未起名字。我看木公子气质谈吐饱有诗书,绝非普通人,想必也是出生于钟鼎之家,所以想借此机会请公子给宝儿起个名字。”

    李默余一听连忙推辞,直说才疏不敢造次。

    想不到这妇人坚持道:

    “你我皆是流离于乱世之人,哪来那么多规矩可讲究的,你只管起就是了。我是考虑这次我娘俩与你遇上,本就是莫大的缘分。如能给宝儿定下名字,日后分离再遇见时也好认得。”

    默余见这妇人一片诚心推辞不掉,便点头道:

    “好吧,夫人让我想想。”

    这妇人看他答应,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以后你可不用再以'夫人'相称,如不嫌弃,你就叫我姑姑吧。”

    默余点头答应。

    思忖了良久,默余抬头谓南宫夫人道:

    “姑姑,你看给宝儿取一个'烟'字可好?”

    李默余本来给宝儿起“烟”这个字的意思,是看这女孩眉目秀美,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长大后定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般美丽的女子,故给她起名为“烟”。

    妇人听了低头喃喃念道:

    “南宫烟,南宫烟,这名字听来好美!”

    说完欣喜着要谢他。

    李默余忙说不必,妇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先去后面歇息了。

    ......

    在北方小镇邂逅的那一年,李默余十三岁,儿郎青衫;南宫烟七岁,有女初妆。

    本来都是时光里令人羡慕不已的年纪,本应有着世上最美好的邂逅,可遇上这纷乱的世道,也只能是旅途中点头即离的路人罢了。

    可就算再辛苦的时光里,也有着一些难以忘怀的温情片段......

    小默余破衣烂衫地坐在庙前的石阶上看书,不远处的空地里,南宫夫人正在阳光下晾晒衣裳,宝儿在她身边追逐着蝴蝶。

    “子默。”那妇人唤他:“你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快脱下来,我给你浆补一下。”

    “不用了。”他不好意思地推辞道。

    “叫你脱就脱,哪来那么多的客套!”

    这妇人给他一个脸色,他立刻脱下来递给了她。妇人满意地接过来,拿到一边缝补去了。

    宝儿走过来,用手指轻轻戳他的右臂。

    “子默哥哥,你手臂上怎么画着条小蛇?”

    他还未解释,那妇人失笑道:

    “乖宝儿,你子默哥哥手臂上的可不是条小蛇,那是一条龙。”

    宝儿万分神奇地盯着他臂膀上看着,妇人倒问起他来:

    “子默,你那龙样的图案是怎么纹上去的?”

    他腼腆笑道:

    “姑姑,这龙纹并非是纹上去的,而是我家族的一脉印记,与生俱来世代相传的。”

    妇人讶异地笑着说:

    “子默,那你家族可真非同一般啊!”

    默余笑着亮出一嘴雪白的牙齿。

    ......

    时间历来对幸福和美好给予的很吝啬。时光很短,积雪化冻之日,就是他们分离之时。一个要南下洛阳寻亲,以图安生;一个要继续北上,来自长安神策军的爪牙仍还没有放过他们。

    一早起来,妇人就泪花了脸,她做了干粮给默余他们路上带着。

    妇人很喜欢这少年,特别是他虽家世显赫,但总一副不卑不亢、荣辱不惊的样子。

    最重要是他嫉恶如仇,同情弱者,身在乱世,有此心当属不易。

    妇人对着其叔反复叮嘱着,生怕这一别,路上再有什么闪失。从吃的、住的到要提防的一一仔细叮咛,直说得其叔比小孩被先生留堂背书都记得要熟。

    最后南宫夫人抹着眼泪把默余和宝儿叫到跟前,拉他们齐齐站在面前。她看着这对璧人儿说:

    “今日我们就此一别,各分东西,日后能否再见未可知晓。宝儿,你且要记得你子默哥哥的模样。子默,你心里也要仔细记得你这个妹妹。”

    停顿一下,她对默余说道:

    “子默,还有一事我想要你应允我?”

    见李默余点头,她接着道:

    “他日,如你和宝儿有幸得见。你娶宝儿为妻如何?”

    默余小小年纪,哪里思虑过这个问题,一时为难得涨红了脸。

    妇人说道:

    “子默,姑姑我明白,你是真心实意的孩子。他日只有你娶了宝儿,我才会放心。”

    默余自忖来日且长,再者前途未卜,能否再见到也不可知。夫人独此一女,想必是想托付一个人照应,也是对我信任,我暂且答应吧。

    于是李默余便郑重点头道说:“姑姑你且宽心,日后我当竭尽所能保护烟妹,绝不让她受到欺负。”

    妇人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切记得要诚心待她。”

    小默余含泪点头答应。

    日头渐渐高远,两家这才相泣而别。

    ......

    听到这里,刘驰驰才恍然大悟道: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没有妻室,原来你早就定了娃娃亲。”

    李默余脸稍一红道:

    “这哪是什么娃娃亲,只是逃命路途上的一段奇缘而已。”

    刘驰驰又问道:

    “那你这次到洛阳可曾去找寻过这母女俩人?”

    李默余长叹口气道:

    “早在我回到中原之际,我就托十六在洛阳一带仔细寻访过。这十多年的光景,洛阳城里早就是物是人非了,非但找不到她们的踪迹,连南宫家的后人也很难找到了,听说离散的离散,迁徙的迁徙,早就散了。她们母女两人,人海茫茫了无所依,真的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说话间竟然眼睛都红了。

    听他这话,刘驰驰也不禁陪着他嗟叹不已。

    双方在悲伤里沉默了一会,刘驰驰接着问道:

    “那后来你和其叔怎么样了,逃过那帮神策军的追杀了吗?”

    李默余点头回忆道:

    “再后来,由于有神策军追迹而来,我和其叔继续不断往北藏匿,直至辗转到极北之地的狼川,在那冰雪的逆境里苦苦求生,方才存活下来。直至前年,我们才以北方药材商的身份回到长安,并结识了十六和你。”

    刘驰驰问道:

    “狼川?”

    李默余点头道:

    “那里是极北之地,只有无边的森林和皑皑的白雪,是黑熊和狼群出没的地方,根本不适合人居住。就算如此,我们一住就住了十年。”

    刘驰驰听罢咂舌道:

    “难怪你性格如此坚韧。”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们抬头看时,殷十六已蹙紧着眉头推门进来。

    “十六,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和默余在你房里都谈了一下午的话了?”刘驰驰问道。

    殷十六一声不吭地坐下,埋头灌了一大杯子茶水,这才表情复杂地看看他俩。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老夫人都跟你谈什么了?”李默余问道。

    “我母亲要我们护送那和尚回去。”他闷了一会,终于说话了。

    “释行文?”

    “是。”

    “护送他回韶关宝林寺?”

    “是。”

    “那很正常啊,只要他在,那帮狱族就是随时盯上他,把他送走的确是个稳妥的办法。”

    刘驰驰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他也认为这和尚越早离开越好,你手上的七宝佛珠足以令天下的狱族对他虎视眈眈,这等危险,还不如让他早些回去。

    “我觉得也该送他走了,再拖时间长些,狱族蜂拥而至,你我都保证不了他的性命。”李默余也同意。

    “好什么好?”殷十六跺脚道:

    “我母亲叫我务必今晚就把他护送走,一刻也不得耽误。如果我们走了,那明晚的狱族集会谁去救甜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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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偶然事件,一个必死的机会,苏楚澜穿越到了唐代,他叫刘驰驰。这是乾符元年,到处兵荒马乱,战火一触即发......法门寺的舍利光影,龙门山的释迦造像,挹翠楼的文酒之会......佛曰:死,即是生门。他无法平复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面对历史巨轮,他是要做唐大厦将倾前的蝼…朝天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朝天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朝天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