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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儿女成双福满堂txt下载     儿女成双福满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忙年

    第一百七十六章忙年

    朦胧的晨光中,邱晨没有让玉凤和青杏跟随,她一个人裹紧了斗篷,出了大门。

    虽然一直没有去看孩子们锻炼,但她却大致知道孩子们锻炼的过程和地点。

    林家在建了两处院落之后,把大门外一直到池塘堤岸的部分,陆续都做了平整,并铺了青石和青砖,然后向东延伸到了学堂门口,以至学堂的东侧大片山坡,也陆续地垫平,扩展成了一个七八亩的小平台。当初邱晨起意平整这个的时候,想的是让学堂的孩子们在课间课余有个活动的地方,自家的孩子们若是想要骑骑马,也有块平整的地方,没想到,这会儿,倒成了孩子们早晚锻炼的所在。

    已是深冬,早晨的寒气尤烈,地面上、草木上都笼着一层经营的白色霜花。

    越过学堂,眼前豁然开朗处,邱晨在学堂院子一角停住了脚步。整个平台已经完全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孩子们正排着队,在小平台上绕圈跑。队首是个子最高的俊文,队尾则是一米米高的阿满……秦义就跟随在阿满身边。

    看着阿福阿满努力挪动着小短腿跟着队伍的节奏,小小的脸即使在晨涡也能清楚地看到涨红着,小嘴里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色热气……显然,孩子们因为努力奔跑,喘息的厉害。

    邱晨心中酸涩,眼窝发热……

    一直没敢来看孩子们锻炼,邱晨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孩子们锻炼回来的反应。孩子们回到家,她只看到了一张张红彤彤的小脸,还有汗湿的头发和衣服,却没有一个孩子向她诉苦,更没人哭闹了。

    孩子们比她想象的坚强的多,同时能够看出来,秦义教孩子也确实有一套,能够让孩子努力锻炼,却仍旧兴致勃勃,没有丝毫怨言畏惧。

    早上两个孩子对她强烈的依赖,还有小阿福完全超出年龄的懂事,都让她深感触动。她忍不住想来看看孩子们。

    她对那个男人不感冒,从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彼此撇清,但孩子们却不可避免地,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即将失去父亲的庇护,还有来自父亲的关爱和温暖。

    虽然,她对那个男人能否很好地履行父亲的义务,能否给予孩子们父爱关怀很怀疑,但她却没办法否认,造成这种结果,她个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少,她没有为了孩子尝试过努力……

    “呃,林娘子早!”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邱晨连忙眨了眨眼睛,将眼眶中的雾气掩下去,调整着表情转回身来,就见潘佳卿一身蓝色棉袍,身形俊秀清瘦如竹,正背着手一步步走过来。

    略略屈了屈膝,邱晨也扬起一抹微笑来,招呼:“潘先生早!”

    “这是来看孩子们?”潘佳卿在邱晨身侧立住脚步,虽是询问,语气却是陈述,也没有看邱晨,而是将目光放在操场上跑步的孩子们身上,“孩子们很好!大的几个还罢了,阿福阿满也能坚持下来,着实不容易了。”

    邱晨也转回身子,同样看着孩子们,下颌微仰,脸上透出一抹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自豪:“是啊,之前没来看过,见孩子们回家不哭不闹,还以为并不苦……今儿才知道,孩子们远比我知道的更努力……更懂事!”

    潘佳卿点头表示赞同,话题一转,说起了孩子们的学习情况:“俊文几兄弟都不错,即使俊文,年纪虽大了些,可不急不躁,行事治学都踏实稳重。若是能够一直努力下去,他们兄弟都不会比林旭差。最难得的是两个小的,阿福懂事用功,课业完成极好,比他小叔和几个表哥都好;阿满最是聪慧灵秀,小小年纪,学习领悟却比几个哥哥还快,可惜,是个女儿了……”

    潘佳卿介绍着孩子们的情况,只是说到阿满不由地惋惜地叹息。这个时代,女孩儿再聪慧也没有大用,终究逃不过‘嫁人’二字。潘佳卿每每看着聪慧灵秀的阿满都会扼腕惋惜,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儿,必定成就不凡!

    “都是潘先生教导费心!”邱晨客气着,话题一转道,“潘先生可确定在哪里过年?”

    潘佳卿脸色一黯,默了默道:“不瞒林娘子说,小可家中的房舍早已变卖,之前与家母所居屋舍还是赁来的。再说在县城也别无亲族往来,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就在这里过年了。”

    虽说之前知道潘佳卿家庭窘困,却没想到连间房子都没了。

    邱晨微感意外之下,却也很真诚地笑道:“潘先生和老太太能在这里过年最好不过,彼此毗邻住着,到时候也热闹便宜……对了,过年休假的事儿潘先生可定下了?”

    潘佳卿摇了摇头,却又看向邱晨道:“馆舍年假惯例,一般在腊八到腊月半之间,年后过了元宵开馆。咱们这里小可倒是没想过……”

    邱晨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腊八歇着可好?辛苦一年,过年早点儿歇馆,也让先生好好休息休息,准备准备过年诸般事宜。”

    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潘佳卿着想,他自然没有异议,忙拱手致谢。

    昨晚,那妇人一脸羞恼的样子出了门,唐文庸就很是好奇地两头打问,却奈何两个人嘴巴都紧的很,挨了那妇人狠力一脚不算,在秦铮这边就只看到一张木头脸,两个表情都欠奉……这让他更生了几分兴致,抓心挠肝的几乎一夜都没睡好。今儿一大早,他就又凑到秦铮的屋里,希望能掏摸出点儿啥消息来。

    秦铮已经穿着整齐,也洗漱完毕,唐文庸进门,秦铮正整理着衣袍往外走。

    “嗳,一大早你这是要去哪里?”唐文庸急急地转了头,跟着秦铮往外就走。

    秦铮看都懒得看他,神情淡淡地走出屋门,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道:“出去走走!”

    “哈?”唐文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虽然沉稳,但毕竟是武将,从小爱舞刀弄枪的,之前无论在京城还是从军后,每日早晚必定在练武场舞弄一番才罢。可自从来到刘家岙,来到林家,这位就一改往日习惯,天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最初唐文庸还不明白,细细想过之后才明白,林家毕竟没有当家的男人,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秦铮之所以不出门,这是怕给村里人看到林家有外男出入,带累了林娘子的名声呢!

    啧啧,之前他怎么从没看出来,这块木头也有这么善解人意,为人着想的一面呢?

    只不过,今儿这块木头又抽了哪门子疯了?咋不好端端地窝在屋里,咋就突然要出去走走了?

    跟着秦铮紧步慢步地沿着池塘堤岸走过来,刚走到学堂门口,唐文庸就看到了站在学堂院墙一角的两人。男子俊秀飘逸,女子纤细清丽,只看背影,还真是……相配啊!而且两人明显说着什么,从侧脸上看过去,两人脸上明显都带着笑意,显然相谈甚欢。

    那两个人虽说站的隔了一人距离,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举止,但那二人说笑彦彦的样子,却让刺到了唐文庸的眼。

    “这恶妇,对他那般不假辞色,却跟个穷教书先生说得这般热闹……”唐文庸心里不忿起来。

    只是转眼,看到秦铮淡然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他嘴角那丝还未展开的不忿倏然化成一抹戏谑和揶揄的笑容,还以为某人抽风了,原来……如此啊!

    唐文庸咧着嘴,挣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这林娘子年纪轻轻失了丈夫,又凭空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这个姓潘的倒也算是难得的,人品学问都不错……”

    话未说完,秦铮冷厉的目光已经扫过来,生生地让信口开河的唐文庸打了个寒战,闭了嘴。

    “不要污人名节!”秦铮低低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大步朝着操场边的两个人走过去。

    唐文庸停住脚步,僵着脸摸了摸下巴,看着那块木头急吼吼地走上去,状似无意地一脚插进林娘子和潘先生中间,嘴巴一咧,无声地嘿嘿笑着,抬脚也赶了上去。

    昨晚的热闹他没看到,也问不出,今儿这热闹看起来绝对差不了,他可不能再耽误了。

    在两人之间站定,秦铮状似随意地望着操场中的孩子们开了口:“几个孩子都不错!”

    本来邱晨和潘佳卿虽然并肩站着,中间却隔了一步多不到两步的距离,秦铮突兀地从后边插进来,三个人的格局就立刻显得局促拥挤起来。

    邱晨微微错开一步,微笑着转回脸,对秦铮道:“嗯,我也没想到孩子们能做到这样。”

    说着,邱晨看着脸色微微愕然的潘佳卿,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县城的青年才俊潘佳卿潘先生,因父丧守孝暂时不能继续参加科考,正好便宜了我们,聘回来给孩子们做了蒙师。”

    秦铮这才仿佛刚刚看到潘佳卿的存在,就听邱晨接着介绍道:“这位是……”

    “在下姓秦,京城人士。”秦铮不等邱晨介绍,接口自己报了家门,同时抱拳与潘佳卿见了礼,算是认识了。

    接下来,唐文庸也笑眯眯凑了过来,又再次跟潘佳卿彼此通了称呼,厮见了,三人从孩子们的锻炼,说到科举仕途,又说到朝堂政事……竟是你来我往,说的颇为投契。

    这些话题,邱晨也插不上言,看着孩子们热完身,开始在操场中重新列队,邱晨怕被孩子们看到,干脆告辞回了家。

    邱晨回家就找来大兴,把给潘先生的年礼做了调整。之前以为潘家母子会回县城过年,诸如菜蔬之类就没备,如今得知他们就在刘家岙过年,他们母子没有车辆,想去买菜也不方便,干脆在林家需要购置的年货中备出潘家的一份来,般般样样都备齐全了才好。

    吩咐完大兴这件事,没一会儿孩子们就早练回来了。一番洗漱换了汗湿的衣服后,邱晨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带着孩子们吃了早饭,杨树勇和杨树猛去东跨院,孩子们去了学堂,邱晨略略收拾,也正要去找兰英商量商量,过年村里需要走动的人家。

    从今天就算进了腊月门儿了,农村里许多人家都开始置办年货,筹备过年。她也要将诸般事情规划好了,才好派人去采买筹备,这儿的物资可没有现代那样极大地丰富,哪怕大年初一超市都开业,这会儿不提前铺排好了,到时候只怕拿着银子都没处买东西去。

    刚刚披了斗篷出门,大兴家的就从前边快步走了进来,抬头看到邱晨,连忙笑着道:“夫人,前院来两个乡亲,说是来给咱家送年礼的,我们那口子引着他们进了小花厅,打发我过来请示夫人,怎么处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抬抬手道:“我先去前院看看,你去东跨院请兰英姐过来,她对村子里人事比咱们都熟,有她来,该怎么样就明白了。”

    “嗳,嗳,奴婢这就去!”大兴家的答应着随即转了身,匆匆去东跨院了。

    邱晨略略思忖了片刻,回身招呼上玉凤,带着她一起去了前院。

    村子里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人情往来礼仪,他们上门送礼,虽然拿的不过是些干蘑菇、鸡蛋什么的,但表的就是这份心意。邱晨虽然很无奈,却也念着这份情,只能客客气气地应酬。

    主仆俩一路来到前院小花厅,邱晨进门,就见大兴正陪着两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坐着,一打眼还都认识,一个是林子父亲刘满银,另一个则是刘占峰的父亲刘大贵。

    见邱晨进来,大兴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候着。

    刘满银和刘大贵也连忙笑着站起来,特别是刘大贵,一脸的拘谨,连看都不太看邱晨,只堆着一脸的笑,微垂着头,跟在刘满银身后。

    “满银叔,大贵叔,我这做晚辈的还没动弹,倒让你们两位长辈先上了门……这我哪里受得起!”邱晨笑着寒暄着,让着两人再次落座。

    刘大贵连忙一脸认真道:“升子媳妇如今可是咱们村的大财神,哪里有当不起的……”

    刘满银伸手扯了他一把,笑着道:“侄媳妇,你这就是跟你叔说笑了……我们也就是辈分虚高上一辈,但这一年来,一家老小因你带着日子宽裕好过了,占祥和林子都上工,不能自己来,少不得我们替小子们过来走一趟,也没啥好东西,不过是表表我们这些人的心。”

    邱晨看了刘满银一眼,这位收了大半年药,别的不说,这口才倒真是练出来了……有这位在,三奶奶那一支只怕拿不回村正的权利了。

    有寒暄盏茶功夫,顺子又来通报说是又有人上门了,刘满银和刘大贵一人放了两张狐狸皮子,一人放了两套手工细致插满了花的,给阿福阿满的锦缎衣裳,虽说款式很拙朴,绣工也一般,但看得出实实在在用了心的。

    邱晨连连诚心地谢了,打个眼色,玉凤已经捧出四匹上好的三梭布来,每家两匹,都用他们各家的包袱包了,送着两个人满脸欢喜地出了小花厅。

    他们二人没走,就又进来一个帮工的父母,老两个身上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却给送来了两双崭新的儿童棉鞋和两顶精致虎头帽,邱晨自然也是谢了。让玉凤备了二十斤粳米,两条约摸七八斤冻肉,送了老夫妻出了门。

    这回,好歹没有人紧跟着上门,兰英得了信儿也赶了过来,邱晨就让玉凤跟着兰英,赶紧去备下两样回礼去。一种是三梭布两匹;另一种则是粳米和冻肉,就看人家送上门来的礼而定。回礼太薄了邱晨做不出来,太厚了,也显得自己太傲气,同样不好,这其中一份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恰恰是最难拿捏的。

    忙乱了一阵,家里的东西衬度着也备了五六分‘厚礼’和二十来份‘薄礼’。

    之前邱晨没想到村里人会这么早登门,东西备的不多,茧绸、锦缎库房里倒是还存着几十匹,可那些东西给村里人,明显不合适。没办法,邱晨又赶紧让人叫来杨树猛,让他带着青江一起赶了车去镇上,先捡着三梭布或者细棉布,还有上好的粳米多买些回来。

    杨树勇则赶紧带了人又提前捉了三头猪回来,赶紧杀了分割好了,以备回礼用。

    村子里的人都赶风,今儿只要有人上门,这信儿没多会儿,必定整个村子都能知道。另外那些准备上门的人,也必定会赶着这一两天上门……

    想想这些人早晚都得上门,早点儿应酬过去,过些日子也能够分出更多的精力应酬别处,邱晨也就释然了。反过来,相对于镇上县上那些根本不认识的的人家,她反而更觉得村里乡亲们这份心意更值得珍惜,更让人亲切。

    几路人马迅速地安排下去,这边又不断有人上门。正忙得头昏,林娴娘又来了东院。

    一进门,林娴娘就很熟稔地接了礼物登记的活儿,青杏轻轻呼了口气,虽说跟着夫人识了些字,也能够勉强拿得起笔了,但她的一笔字实在是难看的可以。再看林家五娘子一手漂亮端正的小字,青杏是又脸红又羡慕。

    邱晨又送了两个乡亲出门,回头才看到坐在库房里的林娴娘,连忙笑着道:“五妹妹什么时候来的?看我忙的,都没看到,五妹妹别怪罪!”

    “嫂子这话就生分了。”林娴娘笑着起身见了礼,又道,“能帮着嫂子做些事情,也是做妹妹的本分,嫂子千万莫跟妹妹客气!”

    邱晨看她这么说,再看看帐页上明显迥异的两种字体,索性也笑道:“妹妹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这屋里冷,五小姐穿的有些单薄,青杏赶紧拿两个炭盆子过来……”

    村子里的人家,有孩子在林家做帮工的自然要来,没有做帮工的,也想着林家再寻工人能让自家人来做工,自然更要来……

    也从这一天开始,林娴娘几乎就长在了东院,都是吃过早饭就过来,一直忙着邱晨留在东院吃了晚饭才回去。

    邱晨最初还有心注意着她的举动,后来忙乱的狠了,她自己就顾不上了,却还是暗暗嘱咐玉凤紧盯着林娴娘。她不怕林娴娘生了什么心思,但只求她不要在自己家做出什么事情来就成。

    从初一这天上午开始,一口气忙到初七,村里乡亲们上门的才少了。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引着又早早过来的林娴娘进了后院,招呼兰英、大兴家的几个和两个丫头一起,端了各种米粮、豆类、果脯、干果子过来,挑挑拣拣,准备第二天的腊八粥。

    一群妇人丫头聚在一起干活儿,自然免不了说笑。

    看着品种丰富的腊八粥材料,青杏吃吃地笑起来。

    兰英笑着道:“你这个丫头有啥乐事,自己个儿笑成这样,也不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青杏捂着嘴笑了一回,才拖着手里油润鲜亮的果脯笑道:“看到这些东西,我就想起昨晚听夫人给小小姐小少爷讲的故事来了。”

    “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也让我们跟着长长见识!”青江家的也附和着笑道。

    青杏就笑道:“夫人讲的是腊八粥的来历,说是有那么一户老财主,四十多岁才得了一个独生儿子,惯得不行,什么也不会干。老财主两口儿给儿子娶了媳妇,过了一年就都死了,只剩下这个啥也不会干啥也不懂的少爷,没多久连花带被人哄骗的,就把偌大的家财散尽了。等进了腊月门儿,这财主儿子带着媳妇儿只能讨饭过活,好不容易挨到腊八这天,天下了大雪,夫妻俩连件避寒的衣裳都没有,也出不得门讨饭,就在空荡荡的家里翻了翻,好歹在墙角的老鼠洞里翻了一捧杂七杂八的粮食谷物,夫妻俩淘洗了淘洗,就用这捧老鼠洞里挖出来的粮食熬了一瓦罐粥,夫妻两个将就着吃了……等过完腊八,邻里们想起这一对夫妻再来看,两个人已经蜷缩在墙角冻饿而死了……从那以后啊,每到了腊八这天,人们就拿各种杂粮熬粥,来教育自家的孩子,不要好吃懒做,以那财主的儿子为戒……”

    众人听了都笑,笑着笑着,却又陆续叹息起来。

    大家伙儿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说起苦日子来,都有些戚戚然。她们坐在这么温暖的屋子里,守着丰富的食材说故事,觉得好笑,岂不知,有的是吃不上饭的人家,可真是连老鼠仓都不放过的……

    林娴娘笑着道:“说起腊八粥,我倒是知道另一个来历。《祀记·郊特牲》--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是为蜡祭。咱们如今吃腊八粥,也是古先民以八方谷物进行蜡祭的遗俗。”

    她的话说完,大家伙儿却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茫然。这里除了邱晨略略听明白了个大概,其他人连字都不认识,又怎么听得明白林娴娘吊得书袋,难免的就冷了场。

    愣怔了片刻,还是青杏笑嘻嘻道:“还是五小姐读的书多,说出话来都不一样!”

    兰英立刻沉了脸,冷声道:“我倒是觉得海棠讲的故事好听,不但有意思听得明白,讲给小辈们听还有个教训。这人呐,不能总指着老辈儿的,还得自己懂事知事踏实肯干,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才是正理儿,可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多大的铺排,只往那大里巴望可不成。说起这个,我还记得海棠说过的另一个故事,那癞蛤蟆总看着天上的天鹅好看,可你也得追的上才成啊?人家是好看不假,那你也得看看自己个儿啥样子啊……”

    刚开始,其他人还都跟着笑,听着听着,林娴娘的脸色渐渐紫涨起来,其他人也笑不下去了。

    还是邱晨伸手拍着兰英的肩膀,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道:“瞧瞧兰英姐,这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了。行了,以后阿福阿满再要听故事,我就干脆把他们打发到你那儿去,经你这么一说,比我说的可好听多了……”

    邱晨这么一混,几人齐齐附和着插诨打科地转了话题,重新又起了新话题说起来。

    林娴娘脸色紫涨着,眼圈儿通红汪着一泡泪似落不落的,却没办法释然。

    邱晨笑着拉了林娴娘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帕子塞给林娴娘,笑着宽慰道:“兰英姐就是胡笼统脾气,也不会说话,你可别多心,她说话就那样……快擦擦眼……”

    林娴娘当着婆子丫头的面儿还强撑着,离了那些人的眼,又被邱晨这么一劝,那两泡泪水却止也止不住地纷纷滚落下来。

    看她哭的如此,邱晨索性也不再劝了,进东耳房拧了一块湿帕子出来,看着林娴娘渐渐止了泪水,这才将湿帕子递过去:“行了,有什么委屈,哭出来也就散了,比憋在心里反而更好。”

    林娴娘接了帕子,抽泣着道了谢,垂着头将泪水擦了。

    邱晨细声嘱咐:“你把帕子放在眼睛上敷一会儿,眼睛也就不红不肿了……”

    林娴娘依言,靠着一只大迎枕仰着头,用帕子敷了眼睛,又进了东耳房重新洗了脸,用邱晨的乳霜敷了面出来,虽然眼睛还有些水色,却已经看不出红肿来,倒是因为一番哭泣,让一双美目更加水波潋滟,平添了几分娇怯妩媚之色。

    邱晨拉着林娴娘在炕上坐了,给她倒了杯茶,看着眼前如此容貌的小姑娘,却身世多舛,别说有人替她真心铺排,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唉,也着实可怜的很。

    “五妹妹,不为刚刚这事儿,我也正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娴娘看了邱晨一眼,柔顺地点点头:“大嫂有话尽管说……我知道,大嫂是真心疼惜我的。”

    邱晨默了一瞬,还是接着道:“五妹妹,你过了年十六岁,照理说是应该寻觅婆家,商议婚事了。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不说旭哥儿,就是咱们一家子也只是勉强糊住了嘴,实在是没啥拿得上台面的……这婚姻二字讲究的门当户对,如今咱们家的情况,即使托了媒人给五妹妹说婆家,至多也就是个小吏或者地主富户,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委屈了妹妹这样的人才样貌……旭哥儿转过年来二月末三月初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院试过了,五月就要去省城参加院试……前两日,我刚刚跟潘先生交流过,咱们旭哥儿读书读得好,府试院试都应该问题不大。若是旭哥儿过了院试,虽说只是个小小的生员,可咱们家也就算换了门楣,好歹能够算得上读书人家了。再寻人给你说亲事,咱们能够选择的对象就多出许多来……”

    林娴娘看着邱晨,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渐渐聚集起来,水汪汪地包着一泡,她想要努力把眼泪掩下去,却终未能成功,嘴角含着笑,泪水却如滚豆儿一般扑簌簌落下来:“嫂子,妹妹只是,妹妹只是自苦,却根本不懂这些……也只有嫂子肯如此待我……我,我都听嫂子的……”

    邱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差点儿把自己呛死。

    她哪里有这么善心,她不过是看着林娴娘这些日子跑的太勤,只怕她看中了秦、唐二人其中一个,万一闹出什么事儿来,她也跟着受挂落嘛!她之所以那么劝她,当然也是希望她能听进去,沉住心思,慢慢寻一门好亲事,别毛毛撞撞地看到长得好就做出傻事来……

    这个世界虽然比中国历史的朱明王朝礼制稍宽松些,但对于男女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私奔这些‘私’字辈儿的事儿,可是同样严苛不怠的。若林娴娘真的犯了糊涂,生死不说,再想光明正大的嫁人是不能了。聘者为妻奔为妾,说的就是犯了私情的女子,从此就失去了堂堂正正嫁为正妻的资格,男人有良心的纳了做个妾,男人没有良心的,来个吃干抹净不承认,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唉,她可没有想着替林娴娘管什么婚姻之事……别说林娴娘还有嫡母,就是没有,她也做不来替人拉纤说媒的事儿。

    正想着开口劝慰几句,转个话题,林娴娘却又哽噎着道:“……当初流放凌山卫,只想着吃饱穿暖混个活命,反而没这些烦恼,哪怕是被山匪劫了,我也只想着逃出来讨个活命,从没敢想过还有得了大赦的这一天……真的获了大赦了,却到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步儿……虽说有老太太在,可老太太心里想的只是怎样重振林家,怎样替父兄们洗刷冤屈……”

    邱晨越听越心惊,林娴娘这话可就有些隐晦了……

    正想着怎么阻止林娴娘说下去,她自己个儿倒好像知道深浅般停了嘴,只握着嘴无声地呜咽着,任泪水纷纷滚落。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林娴娘不再继续说,她也不至于太棘手。重新哄劝了一番,再次把林娴娘哄的止了泪,再次让林娴娘重新净了面,又梳了头。邱晨从自己的妆奁匣子选了一支凤尾银簪子给林娴娘攒了,笑着端详着镜子里道:“这首饰戴在妹妹头上就立时不一样了,人家是首饰衬人,妹妹这人都能衬首饰了,什么东西比在妹妹身上都好看起来了。”

    林娴娘被她这么一说,终于破颜一笑。

    邱晨又陪着林娴娘在炕上坐了,递了杯热茶过去,看着她喝了,看着林娴娘终于平复了心情,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今儿是她多事多话,惹了这么一场事儿出来,算了,只要林娴娘听进她一句话,不去打秦、唐二人的主意,至于其他的,她也就不用理会了。

    等林旭考中了秀才,届时在同窗中寻摸两个合适的年轻书生介绍给林娴娘也不难,至于看不看得中,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心里盘算定了,邱晨也就放松下来,慢声细语地挑起过年的各种热闹事儿来,跟林娴娘说了两盏茶功夫的闲话,看着林娴娘的眼睛和脸色都恢复了,就带着她重新回了外屋。

    兰英看着她们出来,也笑着拉了林娴娘的手道:“五小姐可别多心,我这人说话每个把揽门儿,想到啥说啥,可不敢说五小姐怎样,五小姐千万别寻思多了,这女子心思重了可最是要不得的,万事想开些才好呢。”

    兰英都这么说了,林娴娘也不好再怎样,也红着脸道了歉。

    大家伙儿的腊八粥食材也挑的差不多了,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端了食材走了,兰英也要去东跨院看着吃午饭。林娴娘也要告辞,邱晨留了两句没留住也就罢了,笑着将林娴娘送出大门,目送着她进了西院,这才转身返回来。

    虽说林娴娘有些顺杆儿上,但她该说的话也说了,以后再叮嘱玉凤用心盯着些,只要不生出事儿也就成了。

    转回头,邱晨看着前院正房,就不由皱起眉头来。这眼看都要进腊月半了,秦铮和唐文庸二人,却仍旧没事儿人一样,完全没有回京过年的打算。

    难道,这两个人过年都不打算回京城了?

    不过,她这些天实在是忙得很,也顾不上多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转头就开始着手安排起腊八往各处送腊八粥,顺带着送年礼的事儿来。过了腊八,杨树勇也要先回家,杨家兄弟和孩子们都在刘家岙,总得回去个人,给杨家备备年不是!

    忙乱中,时间过得特别快,吃了腊八粥,林旭在腊月初九返回了刘家岙。

    同一天,杨树勇赶着大车一个人回了杨家铺子。

    临行前一晚,邱晨拿出给杨老爷子、刘老太准备的衣料、布匹,还有几匣子咳嗽药丸、风湿药酒,还有给两个嫂嫂的衣料、首饰诸物,整整装了满满一箱子。又取了杨树勇这几个月来的工钱四十两,又拿了六百两银子给杨树勇:“这一百两是给爹娘过年的。咱们那边离得府城近,大哥回去,赶着车载着咱爹娘和嫂嫂们进府城逛逛去,想买啥就买些,别舍不得花钱。这五百两银子,大哥拿着,过了年大哥就在那边铺排着找把式工人,先把通往南沼湖的路整一整,再把咱们看好的地处平整一番,先盖上几间屋子住人,重点先把鸭舍鸡舍的盖起来。这些都要赶在二月里老何回来前铺排好了,老何一回来,湖里的水也就开化了,咱们就开始种藕、养鱼,然后养鸡养鸭……”

    杨树勇听的满心火热,也不推却,接了银子告辞去了。

    紧接着,县里的县令、县学里的教谕先生、徐长文徐家、潘佳卿潘家,就由林旭带了青山一一拜望过去。其他等处,则由大兴赶了车子去送了年礼。如此又忙乱了三四天,已是腊月半,大兴将县城府城各处年礼送妥,村里前来林家走动的人也渐渐少了,县城、府城各处往来送年礼回礼的陆陆续续登了门,虽然每天都有应酬,但数量上毕竟少了许多,有些人家打发了管事过来,也只需大兴接待,管顿饭打发点儿赏钱就行了,倒不需要邱晨事事亲为了。邱晨这才觉得稍稍缓了口气。

    刘家岙的学堂也准备放年假了,邱晨也跟杨家兄弟、作坊里的管事们商议定了,作坊定在腊月二十放假。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筹备自家过年了。帮工和村子里各处的走动,之前早就订好了,只需等着到时给送上门来就行了。

    腊月十五一大早,邱晨看着各处收拾了,大兴家的也扣着点儿摆了早饭上来,阿福阿满一马当先地从外边跑了进来。

    邱晨伸手抱住扑过来的阿满,拿着帕子给小丫头擦着汗,招呼着玉凤青杏备热水,又给阿福擦了汗,一手一个领了两个孩子,招呼了后边紧跟进来的俊文兄弟,赶紧回房去洗漱换衣服,她这才领着两个小的进了东耳房。

    “娘,娘,今儿早上,秦叔叔给我们打拳看了,好厉害,好威风!”阿满歪着小脑袋,眼睛晶亮地朝着邱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邱晨有些失笑:“你秦义叔叔都教了你们快一个月了,难道就没给你门打过拳?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阿满连连摇着头道:“不是秦义叔叔,是另一个秦叔叔!”

    “哦,是你们秦礼叔叔?也难怪,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功夫自然都不差!”邱晨仍旧不以为然。

    阿满有些急了,扯着邱晨的袖子顿住脚步,皱着眉瞪着眼道:“不是秦义叔叔,也不是秦礼叔叔,是秦叔叔!”

    阿福在旁边也帮着妹妹说话:“是啊,是啊,娘,秦义叔叔和秦礼叔叔都叫那个秦叔叔侯爷,侯爷是什么?很厉害是吧?”

    说着,还自言自语地补充道:“秦义叔叔、秦礼叔叔可厉害了,他们还特别听秦叔叔的话,那这个秦叔叔一定可厉害可厉害的!”

    被俩孩子鹦鹉学舌般绕的头晕,邱晨却也好歹算是弄明白了。感情孩子们口中的秦叔叔是说的秦铮……他的伤刚刚合了口,这就奈不住去显摆了?万一不小心挣开了伤口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七章 廖三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廖三回来了

    小小的东耳房中热气腾腾,孩子们的活力仿佛永远用不完,刚刚晨练回来,兄妹俩也不嫌累,仍旧说说笑笑的热闹着。邱晨快速地给孩子们擦洗了汗水,换上备用的细棉衬衣衬裤。青杏和玉凤拿着炕的热乎乎的棉衣棉裤,紧紧抱在怀里,以防止棉衣上的热乎气散了。一看到阿福阿满穿好衬衣衬裤,两人赶紧上前,一人给一个孩子飞快地穿上棉衣。

    刚刚洗去汗水微凉的身体,被套进松软热乎的棉衣里,两个孩子脸上加深的笑容和感激的眼神,充分证明了这瞬间的舒爽温暖。

    快速地穿好干爽棉衣,邱晨带着两个孩子出了东耳房,青杏和玉凤留在屋里清理。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已经端上了早饭,俊文俊书几个也洗好了换了衣服回来。再出来看到一溜儿半大小子,邱晨的目光从俊文俊书兄弟几个身上挪过去,落在明显有些疲惫的林旭身上,笑着道:“你练得时间短,若是觉得累,就跟秦将军说说,先减一些量,等慢慢适应了再说。”

    俊文俊书都觑着林旭嘿嘿地笑,林旭微红了脸,羞臊地连连摆手道:“大嫂,不碍的,不碍的……”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这两天已经比刚开始好多了。”

    俊书偷偷地捶了林旭一下,笑道:“别掰不开面皮,不行别硬撑,秦将军说了,强撑伤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

    林旭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怒斥:“不强撑,谁说我强撑了。我就是这些日子在县学干活少了,原来你还没我力气大呢!”

    见他们笑闹开了,邱晨也不再多问,招呼着大家各自找座位,吃早饭。

    邱晨和杨树猛坐在两侧炕沿上,俊文林旭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五个小的都上了炕,一家人开始热热闹闹地吃早饭。

    “二哥,要不你也收拾收拾带着孩子们回去吧?咱爹咱娘好长时间不见孩子们,也该想他们了。”邱晨夹了一只蒸饺喂进阿满嘴里,一边跟二哥说着话。

    杨树猛眼皮也不抬,摇摇头道:“我就不用你操心了。过了二十,作坊里停了工,我再带他们回去不晚。”

    “可是,光大哥一个人在家,家里能忙过来吗?”

    “你给带上了那么多东西,差不多过年的东西都买全乎了,就是还差什么,你也给带足了银子,有银子进府城什么买不到?剩下的也就是打扫打扫的事儿了,那些,大嫂和俊章娘就干了,我回去也搭不上手。”说到这里,杨树猛终于抬起眼,看着邱晨笑道,“往年,我跟大哥给人家赶车,有时候还忙到二十七八呐,家里过年还不是该咋过咋过?家里没事儿,你就别担心了。”

    俊文也在旁边笑道:“姑姑,二叔说的是,咱家作坊开着工,二叔再走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我们兄妹刚刚跟着秦将军练了几日,若是就此家去停了,之前这些日子就白费了。”

    说到这里,俊文侧脸看着林旭笑道:“旭子叔,你别看我……你这会儿要专心备考,可不能分了心,耽误了功课。”

    见他们爷几个都是这样,邱晨也不再坚持,也跟着笑道:“俊文这话对,二弟有心帮嫂子分担,嫂子知道,可这会儿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安心读书,读累了四处走走,出来散散步,跟大家伙儿说说话都行,只不能分心操持家里这些事儿。呵呵,你好好读书,好好考试,顺利考出来,给嫂子给咱家扬眉吐气,更换门楣……那才是大事!”

    林旭听得心里热热的,脸色不由地郑重起来,连连答应着。

    跟一家人说说笑笑吃了早饭。孩子们放了年假,原本邱晨想着让孩子们在屋子里写写字,累了也在屋子里玩玩。可孩子们好不容易脱了课堂的约束,哪里肯拘在屋子里,都嚷嚷着要去帮家里干活。

    邱晨看看杨树猛,兄妹俩心意相通,同时地笑起来。

    “咱们池塘里养了一年鱼,咱们还没正经捕捞过,这会儿眼看就要过年了,也该捞些出来……”邱晨一开口,孩子们的眼睛就瞬间被点亮起来,大小孩子们互相交汇着目光,忍着满心的兴奋,都将目光盯在邱晨身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咱们也没谁破冰捞过鱼,你们几个小的也不行,池子里的冰冻得结实,破冰就不是个容易事儿……”邱晨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笑道,“这样,你们去前院找秦将军问问,看他们有没有破冰捕鱼的经验,我去东跨院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破冰捕过鱼,这么些人,总能找上一两个出来,再叫上几个人,交给你们带着去……不过,这会儿我可说好了,你们去捕鱼,一定要互相看顾好了,鱼捉不到没啥,可别把自己掉冰窟窿里去。”

    俊文俊书连忙起身答应着:“姑姑放心吧,我们会看好弟弟妹妹们的。”

    邱晨转眼看到林旭满脸羡慕和失落,不由笑了:“虽说二弟要安心读书,但也不能死读书。你且去读书,过会儿找好了人,凿开冰,就让俊言俊章过来叫你,咱们家养了一年鱼,这会儿出鱼也是大事儿,咱们家的人都该去看看!”

    林旭脸上的失落立刻散了,跟其他孩子一样透出满脸的欢喜来。

    商议定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地从后院出来,按照商议定的分别去了前院和东跨院。杨树猛看着和孩子一样欢喜兴奋地妹妹,摇摇头,带着成子自去东跨院安排制皂作坊的做工去了。

    邱晨去东跨院一问,林子和泉哥儿就红着脸笑嘻嘻地从人堆里走出来:“婶子,我们俩都干过砸冰逮鱼的事儿。”

    邱晨扭头看看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起春天这俩小子闹的那出事儿来,几乎同时撑不住笑起来。

    青山家的指点着俩小子笑的打跌:“就这俩淘气小子,小时候追狗撵鸡的事儿着实没少干,估摸着他俩连山上的老鼠洞都掏过,像砸冰逮鱼这事儿,就找他们俩,保准没错儿。”

    林子涨红着脸,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哝着:“也不光我俩,大壮他们几个也都干过……嗯,还有占祥哥,我小时候第一回逮鱼还是跟着他去的呢!”

    刘占祥笑着一巴掌拍在林子脖颈子上,笑斥道:“我带你去逮鱼不差,可我没把自己给冻病了!让你不上工去逮鱼多好的事儿,还有啥不乐意的。”

    林子张张嘴,看着余威犹存的刘占祥,还是缩缩脖子乖乖地站在一边,不做声了。

    邱晨跟着大伙儿笑了一回,点了林子和泉哥儿道:“行了,你们俩也不能只想着去逮鱼,赶紧地把活儿安排安排,再找上几个人,寻摸上需用的家伙事儿,半个时辰后在大门口会和。”

    能够逮鱼,虽然被大家伙儿笑话了,但泉哥儿和林子仍旧难掩兴奋地连声应了,急急地转回去招呼自己手下的工人,去安排当日的活计了。

    邱晨转回来,一出东跨院就看到俊文兄妹几个正跟着秦义秦礼安辔站在院子里,一群小的正兴奋地围在秦铮秦义身边,满脸信赖地听着秦义秦礼安排事情。

    让孩子们去前院问问,不过是邱晨随口一说,看这样子,秦义秦礼还真懂得冬季破冰捕鱼的事儿。这让邱晨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不过略略一想,也就释然了。他们跟着秦铮在北边驻守了近十年,对于这些渔猎诸事会比较熟悉,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冬季捕鱼在北边更常见。

    想起在东北看过的壮观的查干湖冬捕,邱晨不由对秦义秦礼的破冰捕鱼怎么安排生出些好奇来。她的小池塘面积小,根本用不了那种冰下捕鱼的法子,不知道秦礼秦义有什么法子来捕鱼呢?跟林子和泉哥儿的土办法是不是相同呢?

    没有作声,邱晨沿着廊檐慢慢走过去,就站在离一群人最近的廊檐下,安静地倾听起秦礼秦义的安排来。

    正在说话的是秦义:“……孝孺,孝婕,你们俩负责拿筐子,等鱼捞上来之后,负责把鱼捡起来装进筐子里。”

    阿福阿满听到安排,立刻一挺小腰板儿,规规矩矩地答应着:“是!”

    秦义安排完,目光扫过绍的一群孩子,被他看到的孩子立刻收敛心神规矩站好,真像等待出战号令的将士。目光扫过一圈,秦义一挥手道:“所有人,各司其事,出发吧!”

    孩子们恭敬谨慎地齐声应了,下一刻,就轰然四散开去,特别是俊言和阿满,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嚷嚷着,刚刚那片刻的肃穆瞬间没了踪影。

    邱晨笑得撑不住,伸手扶住廊柱才避免跌出去。就这样乱哄哄的将士……看来还真是锻炼的日子还不够!

    她这一笑,也终于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阿满和阿福当先朝她跑过来,阿满扑进邱晨怀里,就很显摆地报告:“娘,秦将军说了,让我和哥哥负责捡鱼,不管是谁逮上来的鱼,都由我们捡。”

    阿福也紧跟着道:“嗯,我带着妹妹一定看好了,绝不让一条鱼逃跑!”

    邱晨看着两个孩子兴奋地发红的小脸,俯身挨个摸摸亲亲,笑着鼓励道:“好,娘相信阿福阿满都很厉害,一定能做好。待会儿,娘去观战!”

    “嗯,嗯!”两个孩子连连点着头。

    阿福牵住阿满的小手,后退一步,对邱晨郑重道:“娘,我们得赶紧去搬筐子了。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

    “嗯,去吧!”邱晨笑着答应了,然后晃着拳头道,“儿子,闺女,加油!”

    阿福阿满咧开嘴笑起来,同样晃晃小拳头回应:“加油!”

    孩子们各司其职跑着忙去了,邱晨看着孩子们跑向各处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秦义秦礼已经从院子中走了过来。

    “又给两位添麻烦了!”邱晨笑道。

    秦义秦礼脸上都多少有些赧然。这群临时收拢的‘小兵’真是不给他们面子,当着面儿还好,一回头就完全没样子了。

    秦义黑着脸点点头,秦礼脸上挂着笑,抬手挠挠头道:“夫人客气了。我们兄弟闲的……嘿嘿,自从离了北疆,还没在别处破冰捉过鱼呢!”

    秦义也憨憨地接口道:“就是池子小了点儿,若是大湖,架上大网,那才叫一个过瘾,一网就能出几千上万斤鱼!”

    邱晨露出微微的惊讶来:“果真有那种网?我在书上看到过,据说是冰下行网……我一直想不通,冰封的严严实实的,那网是怎么走的!”

    这么多问题,秦义就有些口拙了。

    秦礼笑着道:“确是那样。那网极大,需要几十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一起拉网。”

    看来,这会儿的冬捕还没有马拉的绞盘,还仅限于使用人力!

    邱晨笑着道:“咱们刚刚买下了离这里百多里的南沼湖,那湖面极大,有一百多亩水面,明年,明年冬日捕鱼,咱们也能用上那几十人的大网了!”

    三人说着都笑起来。只不过,三个人心里都明白,明年,秦义秦礼几个人还在这里的可能太小了。

    又将林子、泉哥儿几个人的事儿跟秦义秦礼交待了,邱晨就告辞回了后院。捉鱼所说闹的动静不小,但她并没指望真捉上多少鱼来,毕竟水面有限,放养的鱼也有限。

    回到后院,邱晨就打发青杏去东跨院将兰英叫来。

    眼看就要过年了,村里好些个幼儿老人却连顿白面饺子都吃不上。她还忖度着,给那些家境极其贫寒,温饱不济又有老人孩子的家里送些白面去。不是她多么高尚,只不过她不想让自己眼睛所见,有冻饿而死的惨事发生罢了。说起来,也只是为了自己讨个好心情罢了。

    兰英热心热场,邱晨把打算一说,立刻拍手叫起好来,也不用邱晨多管,自己就大包大揽地应下来。

    邱晨看她站起来就要走,连忙拦住嘱咐道:“这事儿,你先不要声张,就把全村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三岁以下的孩子统个数,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定下个多少数目,再办就没什么差池了。”

    兰英笑着满口应了:“你放心,这是你过好了不忘乡亲,可是大善事,我保准办的妥妥帖帖的,万不能把这好事儿给办出差池来。”

    这边商量好了,邱晨带着青杏玉凤拿着帐页去了趟库房,把库房里存的各种粮食、布匹和棉花等物看了一遍。庄子里就收了一季秋粮,是以粮库里的杂粮存的不少,麦子白面却都是先用先买,并没有太多的储存。村里的老人孩子照着一个人头五斤面算,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再就是年前卖粮食的人多,这粮价总会比过了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便宜些。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多买些粮面回来,出了眼下这件事要用,过了年工坊里那么多人吃饭,也省的再一趟趟去买。

    正好,原本准备给帮工们发的年货里就有白面一项,现在赶紧着打发人去定粮的粮店里知会一声,再追加一些数量也就行了。

    棉花倒是存了不少,棉布也有些,却不太够用,少不得也要派人去再买些回来。

    这一番核查盘算下来,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外边捕鱼的也该行动起来了,邱晨揉揉发胀的额头,指着账簿算盘等物笑道:“把这些东西收了,咱们出去看看他们捉到鱼了没!”

    玉凤和青杏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也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青杏一听立刻连连点头答应着,抱了算盘账簿子送进屋里去,玉凤拿了邱晨的斗篷过来,伺候着邱晨披上,一边道:“夫人,你带青杏去吧,我留在屋里看着炉子。”

    邱晨瞅着她笑笑,道:“炉子里多放些炭封住就是了……”

    玉凤仍旧摇摇头道:“炉子封上在捅开半天烧不旺,奴婢看着些,也正好多少些水,过会儿少爷小姐和表少爷回来,都得用热水。”

    眨眼青杏就从里屋里返回来,笑得两眼弯弯道:“都放进炕橱里锁好了。咱们走吧,说不定,这会儿都逮出鱼来了!”

    玉凤拿了青杏的棉袄子递过来:“你跟夫人去吧,我留在屋里看炉子,过会儿少爷小姐们回来,要用热水……”

    青杏脸一红,嗫嚅着垂着头道:“要不我在家里看着炉子……”

    玉凤往外推了推她道:“你就去吧,也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看热闹,你去看了回来跟我说说就成。”

    青杏还有些迟疑,抬眼看向玉凤,磨蹭着不好意思往外走。

    玉凤又推了她一把,低声道:“你快去吧,别让夫人等着你。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中午吃鱼把鱼尾让给我吃就行了,我最爱吃鱼尾!”

    一听这话,青杏才重新笑起来,弯着眼点头道:“嗯嗯,鱼头鱼尾都给你吃!”

    邱晨在门口听得忍不住弯了唇角。这俩丫头,还鱼头鱼尾,池塘里的鱼估计大多数都是些巴掌大的小鱼,一锅炖了吃罢,还哪里分得出鱼头鱼尾来!

    腊月数九寒天,天空晴朗的很,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却白惨惨的没有多少温度。

    邱晨带着青杏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一阵风旋过来,主仆俩都禁不住拢紧了棉衣。

    顺着廊檐避风处一路出了后院,前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邱晨带着青杏也没停留,又一直走出大门去。

    一出大门,与扑面而来的寒风不同的,就是池堤岸上站的许多人,老人孩子都有不说,连平日里很少出门的年轻媳妇子大闺女也出来了不少,都挤在远些的一个角落里,叽叽咯咯地说笑着,一张张脸庞也不知是害羞、兴奋还是被风吹的,两颊都晕染着一团醒目的高原红,让这些姑娘媳妇们显得格外淳朴,也有了一种别样的可爱。

    青杏被冷风呛了一口,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却顾不得自己个儿,而是上前拦住邱晨道:“夫人,这池子边儿上的风硬的很,您还是把风帽戴起来吧!”

    邱晨含笑点了点头,微微低了头,青杏快手快脚地把斗篷的风帽给邱晨拉过来戴好,又把带子重新系了,看看那些缩着脖子揣着手的村里人,青杏微微挑了挑眉道:“夫人,你且在门廊下站站,奴婢回去给您拿个手炉去!”

    下意识地想说不,转念想到冰上的阿福阿满,若是那个手炉来,两个孩子也能抱着暖暖手,也就顺着青杏的意思应了:“拿两个来。也去看看小小姐,别冻着了。”

    青杏答应着转身回去了,邱晨就站在自家门廊下,避着风看着池塘堤岸上的人群,又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向冰面。冰面上的情形看不清楚,只影影绰绰地看到站着好些人,都围拢在一起,隐约中能够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想来是冰面还没凿透。

    凿透冰面,还得下网或者下什么工具,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捞上鱼来……出来的似乎早了些!

    邱晨有的没的乱想着,青杏一路小跑着抱着两只手炉又奔了回来。拿了一只手炉放进邱晨手里,让她抱着,自己个儿也揣着一只手炉,跟在邱晨身后,出了大门洞,向池塘走去。

    靠近林家这边的池塘堤岸较高,为了便宜修了一个青石台阶。台阶一边还突出一段平台,就成了一个极简单的小码头,是邱晨准备着停靠小船用的。今年种的藕少,荷花莲子的也没多少,就临时没有置办,这小巧简单的码头也就一直空落着没用上。

    主仆俩走到近前,站在岸上的人们才看到她们,立刻就有不少人赶着打着招呼,邱晨也停下步子跟人们笑着寒暄了,这才下了台阶,小心翼翼地走到平滑如镜的冰面上去。

    到了冰面上,寒风更猛了些,邱晨微微眯了眼,又紧了紧斗篷这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重心往前走。

    到了这里,邱晨已经准确地找到了挤在人群中的俊文兄弟,俊文和俊书并排站在一起,都是双手往前拢着……想来两人怀里搂着的就是阿福和阿满了。

    走到近前,拍了拍俊文,俊文才发现站在身后的姑姑,连忙笑着招呼,俊文怀里的阿福也随着看到了自己娘亲,也立刻满脸笑地拉着邱晨的手往前走:“娘,过来看,后边看不到,已经凿好冰了,秦……师傅已经把网下下去了……马上就要出鱼啦……”

    阿福的小手有些冰,邱晨连忙两手捧了揉着暖和了一会儿,又把自己手里的手炉塞进阿福的手里,让他抱着。一回头,青杏已经挤过去,把阿满拉进自己的怀里,另一个手炉也放在了阿满手里捧着了。

    这丫头做事倒是不用费心,就是性子跳脱、活泼些!

    安置好了阿福阿满,邱晨又看向俊文俊书,还有在更往里处站着的俊言俊章,回头对俊文道:“这里太冷了,你们也回去添上件斗篷去!”

    俊文和俊书对视一眼,一起笑笑,俊书道:“姑姑,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穿着皮袄子暖和着呢,一点儿也不冷……”

    俊文也笑道:“姑姑,刚刚为了看着阿福阿满,我们都没动手,这会儿也该上去帮帮忙了,活动活动说不定还出汗呢,不冷的,你别担心了!”

    说着,一起笑嘻嘻地招呼着,挤进人群,去到冰窟窿边儿帮忙去了。

    俊文俊书都是知好歹轻重的,既然兄弟俩都说没事儿,邱晨也就不再多担心了。只屏息静气地揽着阿福挨着青杏阿满一起,看向冰窟窿边忙乎的秦义秦礼和林子等人。

    这会儿才看清楚了,冰窟窿凿的很大,估摸着有两三平方的样子,酷寒的天气中,微微晃动的碧蓝色水面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邱晨看着俊文俊书走到冰窟近前去,心不由得揪起来。这么大的冰窟窿,若是一个不小心滑下去,再想拉上来只怕就很难了……

    “秦师傅怎么总是搅动不捞鱼哇?”怀里阿福疑惑地声音响起,邱晨一晃神才察觉到自己只顾着担心那些人的安全了,还真没注意捞鱼的事儿。

    秦义秦礼都不是没成算的,有他们看着,这些人员的安全想必不用她太操心了。

    把心中的担忧压下去,邱晨凝神看过去,果然看到秦义秦礼一人拿着一只带着尝尝木柄的铲网,轮换着将网子伸进水里搅动一番,却并没捞上一条鱼来。

    这样搅动,有鱼不也吓跑了?邱晨也同样疑惑起来。

    再看秦义秦礼二人,把网都撤上来之后,竟都盯着晃动的水面不动了。

    过了差不多两盏茶功夫,不禁邱晨,就连其他人也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秦义双手持网,猛地铲进水中,又迅疾地一挑一甩,在一阵眼花缭乱之后,邱晨都没怎么看清楚秦义的动作,然后就看到冰面上两条大鱼噼啪噼啪地跳动着,青色的鱼背犹如墨线,银白色的鱼鳞则耀着日光,散发出一片让人欢喜炫目的光芒来。

    “噢……”一阵欢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声诧异、惊喜的声音。

    “还真有鱼哇!”

    “这么大鱼,足有七八斤呐!”

    “哪有七八斤,那条大的最多五斤,那条小的也就三斤出头……”

    之前那个人不虞地揶揄道:“就你那抓大粪的手,啥时候也懂得看称啦?”

    阿福阿满欢呼着蹦跳着,片刻,将手炉往邱晨和青杏怀里一塞,阿满嚷嚷着:“哥哥,赶紧,抓鱼!”

    阿福也不慢,搁下手炉,跟着阿满就要往两条大鱼那边跑。邱晨一看两个孩子心急的很,竟是想着从冰窟窿边跑过去,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着阿福。

    这一着急动作大了些,脚下不稳,手里握着阿福的小手,她的脚下一滑,身体完全失去了重心,不可控制地往后跌出去。

    紧急之下,邱晨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会摔到,将两只手把阿福紧紧护在怀里,竟是闭了眼睛任由自己摔出去……

    预料中的摔疼没有出现,邱晨不受控制后摔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一挡,又往后滑了一小段,这才稳住。懵懵怔怔地张开眼,入眼就是一片靛青色的绸缎布料……然后往上看,就对上了一双黑湛湛深不见底,又似乎有那么点儿隐隐的关切的眼睛。

    眨了眨眼睛,邱晨才醒过神来,身后隐隐的温热也提醒她,阻止她摔倒的是秦铮的胳膊。

    邱晨急忙转脸,确定了秦铮用的是右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自己这会儿还躺在人家胳膊上,这在别人看来,可跟躺在别人怀里没啥区别了!

    只是,她脚下一用力,就又是一滑……她的一双手还紧紧抱着阿福腾不出来,又这么半倒的姿势,还是在冰上,脚下根本用不上力!

    后背上的胳膊微微一动,一股力量稳稳地托着她的腰背,邱晨这才借力站了起来。稳住身子,邱晨先低头看向怀里的阿福,确定阿福懵懵懂懂并没有吓到后,这才稳了稳神,牵着阿福,回身对秦铮福身道谢。

    “多谢……”邱晨道谢,却含糊了秦铮的称呼。

    周围人多嘴杂,秦铮的身份敏感,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你动动腿脚,看可有扭伤!”秦铮并没回应邱晨的道谢,反而提醒道。

    邱晨略略抬了腿脚动了动,确定无妨,摇摇头,连忙转开目光寻找起阿满来。刚刚她只来得及拉住阿福,阿满却跑出去了。

    “娘亲,娘亲!”阿满恰恰也从另一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笑着招呼,“娘亲,廖叔叔来啦,是廖叔叔帮满儿捉的鱼!”

    邱晨怔了怔,定睛一看,阿满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小丫头走过来的男子,不是廖文清又是哪个!

    嘴角慢慢地扯开弯起,邱晨笑着迎上两步,稳稳地蹲下来,将阿满接住搂在怀里。

    听阿满叽叽喳喳说了几句,邱晨站起身来,一手一个牵着阿福阿满。

    廖文清也跟秦铮见过了礼,正含笑看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趟可顺利?”邱晨笑着熟稔地招呼。

    廖文清上一次过来后,不久又传了消息过来,又跟着云济琛去了京城。肥皂配方在江南拍卖之前,江北的铺货工作就要全部完成,而因为产量不够,京城的铺货效果一直不好。他们这一次去京城,就想着在京城左近考察一处地方,再建一处香皂的后期包装作坊。届时,林家和即将在府城投建的制皂作坊就只需要单独制皂和少量的包装,大部分的产品包装工作运到京城后再做包装即可。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林家制皂作坊的劳动力,相应的就能让产量最大化。

    听邱晨如此询问,廖文清灿烂的笑容微微一黯,随即苦笑着摇摇头道:“京城地皮稀少,看了几处,不是面积不够就是位置不佳……这眼瞅着过年了,我们只好回来。”

    说到这里,廖文清见邱晨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虑,连忙又道:“你不必多想,年前时间太紧,我们也只是略略看了几处,并没有细细寻访。云三那边有不少关系,他已经托付了人继续寻访,说不定年前年后就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邱晨其实并没担心买不到地方建作坊,她担心的是京城水太深,不论什么买卖,几乎背后都有各种豪门权贵的支撑。她不记得从哪里看过一篇文章,说的就是清朝京城商业的潜规则。那个时候,想要在京城开铺子,都会寻一家权贵依附,依附的代价就是六成甚至七成的利润。商家出资出人,辛辛苦苦地忙碌下来,落在自己手里的利润仅仅只有三四成!

    那篇文章或许多少有些水分,但也不可能太多。那些豪门权贵可不是善人,想要凭借人家的势力,就得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还是求着人拿,还得会来事儿的,不然人家都不屑的要!

    云家在安阳府或许还能算大户,但在京城,一二品大员也小心翼翼的地方,四品官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是个四品外官,更不会有人看在眼里了。

    心思飞转着,邱晨脸上却再次扬起暖暖的笑意来:“嗯,这事儿都是你们俩操心,我不管!”

    廖文清也随着笑起来:“好,好,不用你管,你只安心管着作坊就够了。”

    唐文庸一脸喜意地走过来:“今儿这是又有口福了!”

    在他的身后,安辔拖着一只条子筐子,筐子里放着十几条鱼,有鲢鱼也有草鱼、鲤鱼。天气冷,鱼离了水后很快冻得发僵了,却仍旧努力地张合着嘴巴,微微颤动着尾巴,做着最后的挣扎。

    刚刚远远看着觉得鱼不小,如今到了近处,邱晨目测最大的一条白鲢鱼也就四斤稍多点儿,估计这样的大鱼还是夏天捉了半大的鱼放养的那些,放养一年的小鱼苗,就如今这个养殖技术,根本长不了这么大。

    廖文清的目光从鱼筐中转到邱晨身上,也笑道:“你做的鱼最是美味,看来我今儿也能一饱口福了!”

    唐文庸的目光从说笑彦彦的俩个人,转到木着脸站在一边的秦铮身上,又转回来,听着邱晨道:“这些鱼养的时间还是太短,不够大!不过,这个季节却是鱼儿最鲜美的时候……别的菜也就罢了,铁锅炖鱼,再来个鱼锅饼子吧!”

    “嗳,鱼锅饼子?这是什么吃法?”唐文庸一脸兴奋地插进两人之间,两眼放光地看着邱晨问。

    邱晨笑得眼睛弯弯的,却紧抿着嘴摇摇头,拉着阿福阿满往家里走去。

    “娘,我还要捉鱼!”阿满坠着小身子不肯走。

    阿福也扭着头看着那边仍旧热闹的捉鱼场面,很有些恋恋不舍的。

    邱晨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脸,用脸颊蹭蹭,两个小家伙的脸蛋儿都冻得冰冰的了,“娘亲要带着这些鱼回家,给福儿满儿还有几个做客的叔叔做鱼吃……可是,娘亲不会捉鱼,这怎么办呢?”

    阿满眨眨眼,不再坠着身子了,贴着邱晨的脸颊软软道:“满儿帮娘亲捉鱼,满儿很厉害!”

    阿福看着妹妹笑了笑,再看向邱晨,也道:“我帮着妹妹一起,帮娘亲捉鱼好了!”

    阿满扭头看看哥哥,再看看娘亲,用力地点点头。

    邱晨搂着两个孩子亲亲,叫过青杏来叮嘱一番,让她看好俊言俊章和几个小厮小丫头,这才牵着两个孩子往家走。

    廖文清笑着走上来,伸手抱起阿满,扯着自己的斗篷将小丫头裹在怀里:“我抱着满儿走!”

    还不忘伸手牵住阿福的小手,道:“阿福大了,自己走啊!”

    唐文庸站在不远处看着抱着阿满大步往回走的廖文清,再看看一直站在原地,脸比池塘冰封还严重的秦铮,叹口气摇摇头,走过去,招呼着阿福道:“孝孺,可不可以帮着叔叔把鱼拖回去?”

    阿福看看身边的廖叔叔和娘亲,摇摇头道:“唐叔叔,很抱歉,我还太小帮不了你,等我大了,你也老了,到时候我会好好帮你的!”

    “咳咳……”唐文庸连咳几声才顺过气来,瞥着笑靥如花的妇人,再看甩着手走过去的秦铮,叹口气,暗叹一声自己命苦,交友不慎了再不慎,垂头丧气地带着安辔走了。

    “走吧!”秦铮一伸右臂抱起阿福,左手伸过来拉住邱晨就往岸上走。

    “秦将军不用管我!”邱晨的手在秦铮未握牢靠之前就快速缩了回来。笑话,虽说只是怕她摔了,但在这许多村民无数眼睛的注视下牵着手走回去,恐怕都不用到午饭时分,整个村子就能传遍林家娘子偷汉子的谣言!而且,还能衍生出数个情节详细的香艳版本来!

    她不为了自己,为了两个孩子也不得不注意。

    秦铮停住步子站在那里朝邱晨看过来,冷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虞的味道。

    邱晨暗暗有些发颤,表面上却淡定坦然地回视过去,微笑着低声道:“将军伤势初愈,还是注意些好。这冰面滑,万一我摔倒牵扯到了将军的伤口,可就功亏一篑了。”

    说着,又不忘赶紧补了一句:“我会小心着些的,不会摔到的!”

    秦铮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没再坚持,点点头,抱着阿福转身往岸边走去。廖文清抱着阿满微微错后一步跟上,笑语言言地跟秦铮说着什么,竟是一起走了。

    那两人抱着孩子走了,邱晨却没有立刻跟上去。她转身看向唐文庸关切道:“唐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被冷风呛了,怎么咳成这样?还是赶紧回去,我给你炖碗雪梨川贝膏润润肺去!”

    唐文庸下意识地想摆手拒绝,目光扫过在前边顿住脚步看过来的廖文清,还有同样停住脚步,别别扭扭抱着阿福的秦铮,突然笑着点头道:“好,好,多谢林娘子关心了!”

    邱晨同样笑的灿烂,凑近唐文庸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彼此彼此,唐公子太客气了!”

    站直身子,扬声道:“文庸别说话了,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快些走吧!文庸身子向来娇弱,弱不禁风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寒风刺骨!”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断片儿

    第一百七十八章断片儿

    唐文庸仿佛含了一口黄连,又当着无数人的面儿,吐不出来,实在难以下咽,只把一张俊俏秀美的脸给苦恼地皱了起来,一脸的哭笑不得表情,要多怪有多怪。

    邱晨表达完自己的关切,也不再多说,转身招呼安辔:“安辔,赶紧来扶着你们家公子,这么一会儿,就被风吹了!”

    说完,走过去,径直从安辔手里接过鱼筐,挥挥手示意安辔尽管去扶唐文庸,自己拖着半筐鱼,脚步分外轻松地往家里走去,一边跟看热闹的村人们打着招呼。

    “……今年试试,养的少,时间短,也没啥大鱼……”

    “五爷,您老看着身子骨还挺硬朗,这气色也好……有什么事儿,用人用车就打发个人过来说……”

    而她手里的鱼筐,也早有看热闹的庄邻跑上来,帮着一溜烟儿送回家里去了。

    一进家门,正看到林旭从屋子里走出来,邱晨笑着招呼:“你出来正好,正有件事要你去!”

    林旭自然毫无异议地听候指派,邱晨就拿了盆子分别盛了两条鱼,打发林旭给西院林老太太和前边的三奶奶送去。并叮嘱林旭,送完鱼去冰上看出鱼也别看太久。

    林旭答应着去了。

    再回头询问两个孩子,才知道,两个孩子被那俩人直接抱进正屋了。孩子们都懂事,那俩人虽说不像会看孩子的,想也不会太不着调,邱晨也就暂时撂开手不管,先去了厨房安排午饭。

    家里剩下五条鱼,邱晨让大兴家的洗净了,并叮嘱鱼鳞和鱼肠都留着,鱼身要挑出侧面的两条腥线,然后斩成段撒入盐和少量黄酒稍腌。邱晨则看着顺子家的把鱼肠的苦胆小心剔除,万不能弄破了,之后也略用清水冲洗即可。鱼鳞则用清水洗净粘液污物,放入一只陶罐中,添加清水,一点油星儿都不能沾,大火烧开之后,细火慢慢炖着。

    这边鱼鳞鱼肠弄完,那边大兴家的鱼段也洗好腌上。邱晨拿出她的宝贝剁椒,在大厨房的一口大铁锅中加重油,放入剁椒略炒,至剁椒成漂亮的金黄色,然后加入少量的糖、花椒、盐,略炒之后,放入鱼块略煎,再加入酱油、醋、黄酒等略略翻炒,加备好的热水没过鱼块,大火再次烧滚之后,撇去浮沫,换成小火慢炖。

    另一边,青江家的则取了发好的白面,加入新鲜黄豆面、小米面儿,和匀细之后,利落地排成巴掌大的饼子,沿着鱼汤的上沿儿贴在锅帮之上,考虑到人多,整整贴了两圈儿饼子,然后盖上锅盖,继续细火慢炖。

    铁锅鱼饼子就算入锅了,只需等着时间,控制好出锅的火候即可了。邱晨转身将鱼肠的做法细细地跟大兴家的交待了,大兴家的很用心地听着,又细细地复述了一遍,邱晨确定没有差错,这才放心地离开厨房,去了后院。

    她在厨房里待了半天,虽说没有动手做什么,却也沾了一身油烟味儿,得赶紧回去洗一下才行。

    她喜欢琢磨美食,却讨厌油烟味儿,这里又不像现代有油烟机,有各种减轻油烟的锅灶,一炒菜,整个厨房中都是浓浓的油烟,人只要站在其中躲都躲不了。

    回到屋里,玉凤连忙倒了热水,供邱晨洗了手脸,又将身上沾了油烟的衣服换了,这才觉得稍好了一点儿。

    涂了一点点润肤露和面霜,邱晨抬手闻闻,又抬眼上望,虽然看不到头发,她还是觉得油腻腻的难受……不过,这会儿洗头沐浴是来不及的,也只好凑乎着了。

    正洗漱间,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引着**没药,从外边抬进两口半人高的樟木大箱子来。

    邱晨听到通报,从里屋走出来,**没药立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未等俩小厮跪下,邱晨就挥手止住:“别磕头,我这里不兴这个!”

    **没药顺势起身,到底满脸笑地恭敬长揖请了安,这才由**回道:“夫人,这是我们少爷这趟出门带回来的,说是给几位小爷小姐的玩意儿。”

    邱晨好笑地看着两只明显很有分量的箱子,挑着眉道:“上回出去一趟,给孩子们买了那么多玩意儿文房回来,不知道这回少东家有带了什么稀罕物回来。”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也跟着凑趣,青江家的笑道:“上回三少爷带回来的那些物件儿真真是好,好些奴婢们见都没见过。这回,奴婢们厚着脸皮,怎么也要跟着看看,长长见识!”

    邱晨指着二人笑道:“人家送礼的还没出门,你们就要看,这是哪门子的理儿!”

    没药连忙笑道:“嘿嘿,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爷亲手装的箱,小的们也没见到,正想着讨夫人个恩典,跟着开开眼呢……”

    邱晨听他们说的好笑,也不再多言,吩咐青江家的将箱子打开。

    一只箱子打开,几人都是眼睛一亮,箱子中装的居然是两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和几套极漂亮细致的影青瓷器。另一口箱子再打开来,竟是满满一箱子各式绸缎衣料。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是有眼色的,一看即止,**没药也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就恭敬地告退。邱晨吩咐玉凤取了两只差不多一两的银角子打了赏,两小厮自然欣喜地谢了赏,这才退了出去。

    邱晨瞥了满满当当的两口箱子,有些头疼地皱着眉。瓷器紫砂器也还罢了,那一箱子绸缎衣料大都是鲜艳花色,她和孩子如今可还‘守着孝’,哪能穿用那些!

    另外,她之前已经给回春堂备了年礼,却不过是些土特产之类,廖文清这么大手笔地送来两箱子东西,她备下的年礼可就不能太轻了……可林家的家底太薄,根本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来……

    唉,少不得,她刚刚给自己做的两套洗护用品和香露香水要先送出去了。

    揉揉眉头,邱晨烦恼地挥挥手,让青山家的跟顺子家的将箱子先抬进西里间去,等她忙过来,有了空再整理入库吧!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看着邱晨脸色不太好看,也格外小心,将两口箱子送进去就即刻告退了。

    邱晨缓了缓心神,也将此事先丢到一边,吩咐玉凤去外边将晾了半天的斗篷拿进来穿了,去前院了。

    前院正房里,竟是一幅欢喜和乐的画面,秦铮和廖文清、唐文庸坐在西里间的炕上说话,安辔和刚从后院返回来的**没药,就带着阿福阿满在西次间里的地上正在玩耍。

    邱晨一进西次间,就看到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围在一起,蹲着的跪着的坐着的挤在一起,不由好奇什么玩意儿惹得孩子们这么投入,悄悄地走过去伸头一看,嗬,居然是两只毛色金黄厚密的小狗儿!

    这两只小狗儿虽说还小的很,整个还软软的,可那个头却已与普通小狗两个月大小,再加上短而阔的口吻,大而浑圆的头,都昭示着它们的与众不同。居然是两只小藏獒!

    “这两只獒犬是哪来的?”邱晨惊讶地问出声来。

    **没药和安辔这才察觉到已经站在了身后,不知看了多久的邱晨,连忙慌乱地起身行礼。

    **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回道:“这两只獒犬,是我们家爷托西去的商队寻回来的……说是西疆传说的神犬,出身在极西的大雪山上,据说这样的獒犬极厉害,山上的野狼,等闲几只都近不得身……”

    邱晨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愣怔怔地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獒犬厉害,别说这种野生獒犬的后代,还是极罕见的金獒,就是现代那些不知道人工繁衍了多少代的普通藏獒,也能够独自对战几只野狼而不落下风……不,不,不,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家如今高墙深院的,人手也不少,已经不需要养这种凶猛犬类看家护院。还有阿福阿满,还有大兴三家那几个孩子,年龄都小,万一淘气起来没个轻重惹怒了獒犬,那后果……

    再说,这獒犬的豢养可是很残酷的事情,想要养出一条好獒犬,据说要将几只同等大小的獒犬放在一处,不给食物,让其自相残杀之后,留下来的才能够成为合格的獒犬!

    闭闭眼睛,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血腥画面甩去,邱晨僵硬地伸手,摸摸一人一只抱着小獒犬的阿福阿满,僵硬地笑笑:“你们好好玩,小心别被它们抓伤咬伤了……”

    阿满一听这话立刻笑起来,懂事地安慰自家娘亲:“娘,狗儿还小,牙齿和爪子还没长成呢,不会伤人……”

    阿福毕竟稍大些,看出娘亲脸色不对,却只以为自家娘亲害怕狗狗,连忙保证道:“娘亲放心,儿子会看看妹妹的,不会让狗狗伤到!”

    邱晨摸摸阿福阿满,然后僵硬着身子进了西里间。

    一进里间,看到正坐在椅子上跟唐文庸、秦铮说笑的廖文清,邱晨的怒火就发作了出来,瞪着廖文清道:“你弄那么两只东西来干嘛?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会咬人啊?”

    廖文清愣了愣,随即看了唐文庸一眼,两人同时笑起来。

    两人同时起身,唐文庸殷勤地让着邱晨在炕沿上坐了,廖文清随即倒了杯热茶递到邱晨手里,笑着宽慰道:“那两只獒犬极是难得,再说,獒犬虽然凶恶,但却极其护主,这么打小养起来最好,就认定了主家,断不会伤害主人的。你怕它们伤到阿福阿满,就多让两个孩子跟獒犬处处,獒犬熟悉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邱晨看着廖文清一脸满不在乎的笑,恨不能抬手敲开他的脑门,看看有没有脑子那种物质的存在。

    獒犬却是比普通犬种更忠心护主,可万事都没个绝对,万里有个一,两只獒犬受到什么刺激狂性大发,伤起人来,哪怕不是伤到阿福阿满,伤到别人同样不可收拾啊!现在可没有狂犬疫苗!

    看着仍旧气鼓鼓的邱晨,秦铮就觉得憋了半天的那口气顺畅了许多,也破天荒地开口劝道:“你不用担心,秦义秦礼在营中都养过獒犬,让他们带着阿福阿满就是。”

    被三个人轮番劝慰着,邱晨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人家廖文清怎么说都是好心,自己这么不给面子,人家也没恼,已经很够意思了,若是自己继续别扭着,就太不近情理了。

    如此想着,邱晨也就缓了脸色,瞥着廖文清哼哼道:“不说獒犬怎样,你以后也不要再如此破费了。即使给两个孩子送玩物儿,随便讨条小狗也就够了,哪里用着大老远地从极西弄这么两只獒犬来……”

    廖文清见邱晨缓了脸色,暗暗松了口气,听她这番话也只当她是客气,很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不破费,不破费,在极西,这样的獒犬并不值钱,又是由自家的商队带回来的,哪用多少破费的!”

    邱晨又被闷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撇开这个话题,继而捡着最安全的话题,说起府城年前年后的热闹来。

    这个话题,廖文清这个土生土长的安阳府人最有发言权,满脸喜色道:“……从过了腊月二十四,祭了灶,二十六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小除夕,三十团年守岁,这些基本都是自家人的事儿。初一拜年,初二回门,初三开始到初五破五,初六开始,就能够互相往来,走亲戚会朋友,府城东山福灵寺的庙会初六开始,一直热闹到过了元宵日。期间,从初九日府城开始挂灯,元宵节全城老少出动看灯,逛灯会,那会儿府城里最是热闹……届时我派人过来接你们进城逛上几天,好好热闹热闹!”

    邱晨对廖文清的邀请不置可否,笑笑道:“听着倒是热闹……少东家这回出去,想来没得空帮我问鱼苗和鸡苗鸭苗的事儿吧?”

    说起这个,廖文清连忙笑道:“问了问了,你交代的事儿,我哪会忘。鱼苗咱们这里少,沿运河南下,淮海一带,水面儿多了,河道也密,多有养鱼捕鱼为生的人家……那边不但有鱼苗,还有鸭苗……云二说了,这件事交给他,不过,他建议买鸭蛋自己孵,鸭苗那东西娇气,一路上十几天,恐怕伤损的太多太不划算了。”

    邱晨很认真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道:“嗯,就依你们的意思,你帮我带话给二公子,过完年,出了元宵就要动身。这一去一回可就要个把月,回来后,孵化还要打着一个月来算,这就要出了三月了,再晚,当年就出不了笼了,到了冬天,这些活物可就都得指着饲料粮食来喂……那就太不划算了。”

    廖文清点点头,满脸赞许道:“确是这个理儿,我回去就跟云二说,一定盯着他把船队和日子定下来。”

    过了年,杨树勇就全力盯着南沼湖的开发,这鱼苗和鸭苗可是一分也马虎不得,有了廖文清这句话,邱晨算是放下心来,然后只需要各村里放下消息去,全力收购种鸡蛋,这南沼湖养鱼、养鸭养鸡的事儿也就算都有了眉目了。

    放下这个话题,廖文清有些突兀地起身,对秦铮拱手笑道:“说起来,倒是忘了向侯爷贺喜了!”

    秦铮眸色沉了沉,唐文庸脸上挂着的微笑也僵在了脸上。

    廖文清八面玲珑,这会儿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两人脸色的变化,仍旧笑语彦彦道:“前儿在京城听到了一个信儿,说是侯爷家里已经为侯爷看妥了一门亲事,听说是徐皇后的嫡亲侄女,徐家三房排行八娘子的。双方皆已默许,只等着侯爷伤愈回京,就行纳聘之礼!”

    说到这里,廖文清微微一顿,含笑着扫过邱晨,看到她脸上的诧异之后,又连忙躬身道:“呵呵,小可也是觉得此乃大喜之事,确实可喜可贺,这就冒昧说出来,侯爷想必也不会怪罪吧!”

    邱晨这会儿也收了满脸的惊讶,目光转过来看向秦铮,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从那日秦铮跟她说及的那些,明显能够听出来,这位靖北侯可是对徐家很有些看不上眼的……还有,他对家里,对他那个父亲和后母,也隐隐有些怨尤之意。趁着他不在家,家里给他看妥了亲事,还是当今两大势力之一的徐家……他那个爹是咋想的?难道是要摆明车马投向徐家阵营了?

    本来秦铮年纪轻轻就立下不世之功,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那一家子还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来,这是嫌秦铮过得太舒坦,还是嫌秦家破家灭门给不了人理由?

    还真是……真不知该怎么说那一家子了,这都不止失策,简直是没脑子到了极点。

    夺嫡争斗,押对了宝固然能够一飞冲天,但万一押错了宝,那同样是万劫不复!再说了,就秦铮如今的功勋,一门两爵,而且秦铮年纪轻轻,只要站得正立的稳,以后难说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虽说封王不容易,可再封一个国公,却不过是再进一步的事儿!不比秦家这会儿急着投奔前途未卜的徐家强?

    邱晨心思飞快地转着,因为她了解一些秦家的背景和秦铮各人的立场,听着廖文清如此突兀地恭喜,又不免为廖文清担心起来。

    这也是个没脑子的,人家只是议亲,有没有娶亲,连定亲都谈不上,他急哄哄地上赶着道什么喜?

    心思急转,邱晨笑着斥了廖文清一声道:“少东家这回是冒失了!我提议,过会儿吃饭,少东家先自罚三杯赔罪,秦将军和文庸觉得怎样?”

    唐文庸也正想找话题把尴尬的气氛转回来,听邱晨这么一说,自然附和道:“呵呵,当罚!当罚!”

    说着,朝邱晨挤眉弄眼道:“就把你那套竹节杯拿出来,用那个罚!”

    唐文庸所说的竹节杯,还是上回廖文清从江南带回来的,一整套分大中小三档,都是整根的竹节消磨而成,还分成上盖下杯,盖上盖子之后,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邱晨就将最大的一套给了孩子们,成了孩子们上学带水的容器。唐文庸这副表情,显然是暗示她将最大的杯子拿出来,那最大号的竹子杯容量足有四五百毫升……那样的杯子来上三杯,哪怕只是酒精含量低的果子酒、糯米酒,只怕廖文清也得当场断片儿!

    不过,廖文清今日昏头,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哪去了,一而再地出昏招,断片儿也活该,邱晨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行,我过会就让丫头子送过来!”

    两个人说的热闹,秦铮的脸色却一直没有缓下来。邱晨看看唐文庸,再看看仍旧不自知的廖文清,正想着再寻个什么话题转转气氛,就听得一阵笑语喧哗,直从大门口涌了进来。

    唐文庸一下子站了起来,左手扇子敲着右手心道:“定是秦义秦礼他们回来了,走,去看看,一共捉了多少鱼!”

    邱晨也笑着起身:“我得赶紧去嘱咐一声,池塘上的冰窟窿可得看好了……”

    唐文庸抓着话题立刻取笑道:“怎么,怕别人去你的池子里偷鱼啊?”

    邱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就讥讽了回来:“我是怕你去偷鱼,偷不偷得到不说,再把自己个儿溜下去!”

    “你,你个恶婆娘,这进了腊月门儿,就不能说这些晦气话!”唐文庸气得跳脚,却又拿邱晨无可奈何,无力地嚷嚷着,邱晨也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往外走。

    刚刚秦义秦礼在冰上守着,村里的孩子们靠不上前,这会儿人一散,没人注意着,那些看了半天逮鱼的孩子们肯定忍不住要去试吧试吧,万里有个一……这么冷的天,别说捞不上来,就是当时就捞上来,被那冰水一激一冻,恐怕就是九死一生!

    越想越担心,邱晨匆匆越过唐文庸出了里间,西次间里,阿福阿满也正张着小手让**、没药和安辔给他们穿皮袄子,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邱晨连声嘱咐了阿福阿满两句,让他们跟着**没药就在院子里看鱼,自己匆匆出了屋门。

    院子里乌央乌央挤了一天井人,秦义秦礼没看到人影儿,倒是俊言和俊章抬着一条杠子,杠子上挂着一条仍旧摆动着尾巴的大鱼!

    “嚯,好大的鱼啊!”即使邱晨惦记着冰上的安全,看到俊言俊章抬得大鱼,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条鱼真大,看样子足有十七八斤,长长地鱼身足有七八十公分,俊言俊章个子矮,抬着这样的大鱼,鱼尾巴几乎拖在地上,引得一群人围着赞叹连连!

    因为门前的池塘是新挖的,之后也一直引得山上淌下来的溪水,溪水清浅,照理是没有大鱼的……邱晨一边惊讶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若是有……也只能是夏季大雨涨水的两回,溪水加宽加大了不少,说不定,这大鱼就是那时候,从下游比较深的池塘里、湖湾里逆水游上来的!

    好了,这鱼哪里来的不重要,还是赶紧去冰上看看!

    邱晨脚步不停,绕过乱哄哄说笑着的众人,径直出了院子。

    一出大门,就看道堤岸上和冰上人少了许多,冰窟窿那边倒是有十来个人,其中就有秦义秦礼二人,还有林旭和俊文俊书,倒是差不多都是自家的人。

    邱晨匆匆走到池塘边儿上,才看清那几个人正推着之前挖出来的冰块填到窟窿中去。

    “呼……”邱晨拍了拍胸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看来,他们也想到了冰窟窿的潜在危险,这是打算再堵上了!

    这么看着,邱晨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下了台阶,小心翼翼走过去。冰面上还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就有二魁家的山子和庆和家的虎头。

    邱晨招招手,山子立刻笑嘻嘻地打着滑出溜就窜了过来,临到邱晨面前,还显摆地玩了个花活儿,极潇洒地来了个小回旋,避开邱晨,在邱晨面前停住,仰着脸很有些小得意地道:“海棠姨,有啥事儿啊?”

    “你个臭小子,又偷偷到冰面上来,小心我回去跟你娘说,让她捶你!”邱晨板着脸喝斥一句,山子摸着脑袋也不以为意,一个劲儿嘿嘿地憨笑着。

    邱晨骂过之后,又被这小子的惫懒样儿给气笑了,又气又笑道:“你们几个猴子别在这里踅抹了,咱们今儿凿冰逮鱼就是试试手。你们回去跟村里的小子们透个信儿,赶过上几天,嗯,约摸二十六吧,咱们再凿开逮一回。到时候,逮上来的鱼,出了咱家里要留的外,其他的就让你们这些小子抢,谁抢到就算谁家的!”

    “哈?海棠姨,你说的可当真?”山子眼睛嘴巴都张的大大的,一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邱晨抬手拍了他一巴掌,笑骂道:“姨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赶紧去村里说说,咱们村的孩子,八岁以上,十岁以下都能参加。另外,还有个事儿,可以结伙儿抱团儿,不过限制为五人以下,不能太多了!”

    一听八岁,山子有些傻眼,连忙问邱晨道:“海棠姨,我过年就八岁了,行吧?”

    邱晨看着山子小牛犊似得身板子,七岁似乎也不是太弱,也就点点头:“你要参加也行,但不能就你一个,咱们都得公平竞争……嗯,那就六周以上吧!赶紧的去,找好自己的一伙儿的,商量好的战术战策……”

    山子和其他五六个小子这会儿云里雾里的,一张张小脸兴奋地都快发光了,连连点着脑袋,只恨不得立刻跑去村子里把这个好消息传给小伙伴儿去。

    邱晨顿了顿,又连忙追加上一句:“你们几个去说清楚了,在抢鱼比赛之前,谁也不能偷偷上冰,谁要是偷偷上冰,就不让谁参加抢鱼了!”

    “嗳,嗳,我一定传到,一定传到,海棠姨放心吧!”说着,山子一挥手,招呼着五六个小子,呼啸着风一样窜出池塘,往村子里去了。

    邱晨笑看着孩子们跑远了,看不见了,这才摇摇头往冰窟窿那边走去。

    秦义秦礼和林旭俊文几个见了邱晨,连忙笑着招呼。邱晨回应着,看到冰窟窿已经被填住了,周边虽说有些缝隙,但天冷成这样,估计小半天功夫也就冻住了,等再过一夜,冻实了,也就不怕有人上冰了!

    想了想,邱晨到底不放心,打发青江和顺子回家拿来一只旧笸箩,扣在冰窟窿上,这才招呼着大家伙儿一起往家走。

    “……没想到,咱们这新池子还能有那么大的鱼!”邱晨笑着感叹。

    林旭笑道:“估计是夏天大雨涨水时的上水鱼……我几回看到老何下着雨去河里赶鱼……说起来,老何是真的很尽心!”

    邱晨笑着点头:“是啊……明年咱们的南沼湖还指着他呢……看到今天这大鱼,我倒是觉得,明年不能等着他自己个儿来,应该派个人过去请一回,要是能把他连家人一起请过来,在咱们这里安家就好了!”

    俊文俊书吃吃地笑,邱晨挑着眉毛看过去,俊书笑着道:“姑姑,你这是广纳贤才啊!之前,你还说,要是能把县城的铜匠铺子迁到咱村里来就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邱晨也撑不住笑起来。

    她是对有一技之长的人才,求贤若渴啊!这个时代,找力工不少,但是有成算有技术有知识的‘人才’,可就太少了。她如今的作坊没办法迅速扩大,这人才就是最大的制约。没有管理人才,一味地扩大规模,她自己累死也管不过来,非得乱了套不可!唉!

    有用的人太缺了啊!唉!

    想着想着,邱晨就忍不住长长地叹起气来。

    叹了两口气,邱晨也就把这事儿抛开了,回头看着林旭和俊文俊书几个都一脸小心翼翼地,止不住笑起来:“行了,不说这些了……这就要过年了,我倒是想起了个又热闹又有意思的事儿来……”

    说着,就把再次逮鱼,让小子们来抢的安排说了出来。林旭和俊文俊书还罢了,泉哥儿和林子却是一脸的兴奋。虽然他们大了不能参加了,可他们都有弟弟,没有亲弟弟也有叔伯弟弟!再说了,一群鼻涕泡儿小子抢鱼……只想想就一定极热闹,不能参加,看看热闹也成啊!

    秦礼和秦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带上了一抹笑意。这个妇人,嗯,倒总是能够出人意表!这个主意出来,既看了热闹,还周济了村里人,更重要的是,抢鱼活动之后,不管得到得不到的人家,也就心平气和了,不会因为看着林家的鱼塘里出鱼,眼红做出点儿什么来了。

    看着奇怪的主意,竟是面面俱到,这份心机也着实不差,也不枉……用了那么多心思了!

    邱晨这个打算说出来,竟是毫无疑问地全盘赞同。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人凑在一起,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合计着,合计一会儿,还回头跟泉哥儿林子商量一番。等进了家门,回到后院,俊文俊书一说,邱晨才知道,这几个小子又想了几个需要完善的改进措施。一是要圈定抢鱼的范围,不能离冰窟窿太近,以确保安全;二是要做出一定的限制,只要抢到了鱼,就不得继续参加了。不然,鱼都被大孩子们抢走了,小的挨冻挨摔也抢不到一条;三是不许‘野蛮冲撞’,包括不准打人,不准下绊子之类,仅限于抢鱼,发现打人的,立刻取消参赛资格……

    等等等等,几个小子补充了五六条,邱晨听了,又跟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拿出了一个比较完善的比赛条例来,让林旭和俊文俊书斟酌着写在一张纸上,撵着他们三个去前院跟秦义秦礼商量商量去,顺便,就让杨树勇和林旭去前院陪客人吃饭去。

    午饭的铁锅鱼饼子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让人比较意外的是,辣炒鱼肠,更是被一抢而光,一共五条鱼的鱼肠,堪堪就炒了一盘,这种上不得桌面的菜色,邱晨原本就没打算给前院,却被唐文庸眼尖看到了,愣是抢了过去。好了,上桌没多会儿,一人一口就被吃光了,这馋虫刚刚勾起来就没了……唐文庸于是腆着脸打发安辔再去厨房要,大兴家的也傻眼,连忙报给邱晨。

    没办法,邱晨只好挥挥手:“去把后来捞起来的鱼都开膛破肚,先把鱼肠取出来做了。剩下的,过午再说吧!”

    有了鱼肠的先例,邱晨估摸着,等鱼鳞做成的那道菜上了桌,恐怕光唐文庸这吃货都能包圆两盘……下午再收拾鱼,还得再炖上一罐儿才行!

    这边打发了大兴家的回去,还没吃上两口,前边又穿了话儿过来,廖文清醉了!直接铺在桌子上睡着了!

    果然断片儿了!邱晨牙疼地吸了口气,拍拍脑门儿,招呼俊文俊书照看着几个弟妹,她也没叫青杏玉凤,匆匆起身去了前院。

    醉都醉了,这么寒冬腊月的,也没法子立时撵人,邱晨只好先叫上顺子家的,去把前院西厢房的一个炕炉子烧起来,热着炕。又把拿过来的葛花醒酒汤交给大兴家的,赶紧熬出来送到西厢去。

    这才匆匆赶到前院正房。

    廖文清已经不趴在桌子上了,已经蜷缩着躺在了炕上,身上搭着件绛红色的狐皮斗篷,头朝里看不请样子,只听到哼哼唧唧地嘟哝:“再来……三杯……如何……”

    邱晨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拍醒,再按着他灌下一坛子高度酒去。这都喝成这样了,还再来三杯?

    咬着牙,邱晨转回头,就看到秦铮端坐如仪,两颊也微微染了一抹酡红,却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唐文庸更是没有连脸都没红,笑嘻嘻地坐在那里,好像还颇为得意……邱晨一口气闷在喉咙里,恨不能点着这两人骂一顿。

    可这两人是骂不得的,邱晨郁闷的不行,只能埋怨二哥杨树勇:“你怎么不看着他些……”

    这话一开口,邱晨就说不下去了,不论是秦铮还是唐文庸,只要开口灌廖文清酒,杨树猛还真没办法阻拦!

    没办法,邱晨只好招呼**没药,再加上秦义秦礼将廖文清抬去西厢,看着**没药端了热水和醒酒汤进去,这才吁出一口气来。转回头,到底是愤愤地瞪了唐文庸一眼,才悻悻地回了后院。

    还好,有**没药两个小厮看着……

    忙乎了半天,再回到后院,鱼也冷了,邱晨也没了胃口。直接冲了一壶茶上来,热热的喝了一杯,才将胸口那口闷气散了去。

    再回头,就看到阿福阿满把两只小獒犬给抱炕上去了……邱晨只觉得牙齿又隐隐疼起来,压着火气,哄着阿福阿满,寻了一只长椭圆形的柳条筐子来,铺了些干草,又取了两只棉垫子放进去,就算是个两只小獒犬临时做好了窝。

    阿福阿满倒是很积极,又是抱干草又是找垫子,完了又一人一只将獒犬从炕上抱下来,放进窝里。

    “娘,狗狗为啥一直哼哼?”阿满很奇怪地询问。

    邱晨揉揉脑门儿,看着在阿满手心里直拱的狗狗,暗呼一声惭愧,她忘了狗狗是活物,而且还小的很,还不会寻找吃的……这会儿还需要人喂食呐!

    “狗狗可能是饿了……”邱晨先回答阿满的询问。

    阿满一听,立时站起来就往炕上爬。邱晨抱住她一问,小丫头居然是去拿炕橱里的点心来喂狗!

    哭笑不得的,邱晨把阿满抱下来,耐心地道:“狗狗不吃点心,这么小的狗狗,该是肉糜,嗯,就是肉粥!”

    “哦哦,我去找大兴婶子,让她帮狗狗做一碗肉粥来!”阿福在旁边听着,立刻自告奋勇就往外走。

    邱晨连忙伸手拦住他,给他和阿满都穿了皮袄子,戴好帽子,一边细心地叮嘱:“你们大兴婶子给咱们做饭就够累了,你们别给她添活儿。你们去了厨房,就要早上炖汤的碎肉,然后要两块干馒头、或者一碗米饭什么的来,拿回来,咱们自己拌到一起就行了!”

    两个小人儿仿佛得了无比重要的任务,极力压着满身的兴奋,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邱晨,两张形状相似的小嘴儿同样紧紧抿着……邱晨说着说着,自己的心先忍不住软的一塌糊涂,搂着两个孩子用力亲了亲,这才放了手,最后鼓励道:“去吧!”

    兄妹俩手牵着手,很有模有样地躬躬身,这才转身稳稳地踏着小步子往外走。这稳重劲儿也就到了门口,一出屋门,两个孩子就啪嗒啪嗒飞跑起来。

    邱晨听得眉梢随着心高高提起来,玉凤和青杏正好收拾了碗筷转回来,见状连忙折回去,紧跟着阿福阿满后边又回了前院大厨房。

    也只有片刻,玉凤和青杏小心翼翼地跟着阿福阿满转了回来,阿福阿满一人捧着只小铜盆,一只里边放着些碎馒头、饼子饹馇,一只盆子里放的则是些碎碎的肉。

    接过两只盆子,邱晨教着两个孩子拿勺子将肉和碎干粮拌到一起,青杏在旁边笑着道:“大厨房里知道咱家得了两只獒犬,刚刚做饭的时候,就留心把这些东西留下了……”

    玉凤也笑着补充:“刚刚大兴婶子还说,这回每天熬汤的肉总算有了用处了!”

    邱晨挑着眉毛听着两个丫头的回话,渐渐地也笑起来。

    自从秦铮来家里疗伤,每日家里都要炖一大罐清汤。这汤虽然清澈如水,看不到一点儿油星,可却实实在在都是用上好材料熬成的。每天一只母鸡、一只肘子、一份瑶柱……这些东西置于一只大陶罐中,大火煮沸后,小火慢炖上三四个时辰,各种食料中的精华营养物质基本就都化入了汤中。这些食材几乎烂成泥,被捞出来之后就弃之不用了。最初,大兴家的看着可惜,还会端到他们三家人吃的饭桌上,最初孩子们还挺爱吃,可连续一个月吃下来,这种酥烂的腻人的汤底就没人吃了。可这些东西也不好放进泔水,把个大兴家的愁得不行,每天强迫着派任务……

    是以,才有了玉凤传过来的那句感慨,也难怪邱晨笑了。

    被邱晨这一笑,玉凤和青杏对视一眼,也笑起来。

    这要是在他们到林家之前,有人说鸡肉、猪肉没人吃,她们打死了也不会相信的。不过,她们也知道,这些也只是暂时的,自家夫人虽不苛责吝啬,却也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等那位走了之后,这样浪费的吃法,估计也就被弃之不用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阿福阿满已经喂完了两只獒犬,邱晨又拿了晾好的温水让阿福阿满喂给獒犬喝了,两只小獒犬也是心大的,吃饱喝足哼哼唧唧地蜷缩进窝里,挤在一只垫子上,片刻就呼呼地睡沉了。

    阿福阿满瞪着挤在一起的两只獒犬,阿满小声地问道:“它们怎么挤在一起,它还压着肚子,不会疼么?”

    邱晨牵着两个孩子进了东耳房洗干净手,一边慢慢地给他们解释:“小狗狗太小,它们又离开了娘亲,这样挤在一起才会觉得温暖和安全……就像你们小时候,也会跟着娘亲睡,是不是?”

    阿福阿满互相看看,都想起了自己偷偷钻娘亲被窝的事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地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表白?

    第一百七十九章表白?

    到申时末,邱晨去前院看廖文清,那位仍旧睡得像黑梦香甜的。

    邱晨叫了两声,廖文清从面朝里翻了个身,邱晨还以为他就要醒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到廖文清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闭着眼睛急声道:“……你别担心,以后有我,我只守着你一个……我会对你好,对孩子好……”

    邱晨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刹那间就有一种窃听了别人**的心虚之感,下意识地就想退出去,避免这种尴尬。

    随后,却看到廖文清的手放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海棠,信我……信我……”

    如遭雷击!这是邱晨第一时间的感觉。

    整个人,整个身体,整个大脑都瞬间空白了。

    这……算是表白么?或者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若是表白,为什么是这么一种醉酒后……睡梦中……

    若不是表白……若是胡言乱语……

    邱晨僵硬着身体,僵硬着表情,好一会儿,方才找回自己对身体和思想的控制权!

    她木着脸,僵硬着身体,慢慢转过身,目光所及,整个屋子里空荡荡,不知什么时候,竟只剩了她和炕上睡得半死的廖文清两个!

    邱晨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挑了帘子走出屋门,这才看到,**没药两个小厮控着头逼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更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但从他们如此淡定的表现,她直觉地判断,廖文清的‘梦话’,他们两个都听到了。但显然,这两个小厮对廖文清的‘梦话’并不意外,似乎他们早就知道,早就清楚!

    邱晨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神经线乱成了一团麻,还打了无数个结子,根本没办法顺畅地思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邱晨对**没药道:“看好你们公子,有什么事去后院寻我!”

    **没药连忙恭敬答应着,视线中,女子牙白色的裙裾下,青色素缎鞋极快却平稳地移动着,从他们面前移过去,又移出了他们的视线,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听不到了。

    提着一口气,邱晨回到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到自己的炕上,坐了下来,浑身一松,几乎撑不住,随手扯过一只大迎枕倚着歪倒在炕上。

    廖文清,廖文清居然是这么个心思?

    在她眼中心中,廖文清只是一个合作伙伴,若硬要加一个标签的话,那就是个还算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出方子,他负责营销,彼此合作的很顺利很愉快。廖文清也罢回春堂也罢,从开始就做的比较到位,让她从那种衣食无计的窘况下,渐渐宽裕起来,舒适起来。虽说,邱晨对自己手里的方子有信心,再找个合作伙伴不难,但换一个合作伙伴,能不能做到回春堂、廖文清这一步,她其实不敢确定。

    仅就合作伙伴来说,回春堂和廖文清真的做的很好。让她挑不出什么不如意来,很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最初多寻找几家合作伙伴的打算,一而再地拿出新方子来,完全信赖的交给回春堂去做,她只管着收红利!这在她之前的意识习惯中,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没有保留地相信一个人一个合作伙伴!

    廖文清一再地说‘信我’,邱晨扪心自问,她很相信他,从来没这么无保留地相信过什么人,什么团体。

    但,邱晨也非常清楚,她的信任只限于生意上的合作,甚至朋友关系基础上的往来。

    她能够放心地使用他给的仆从,她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他的馈赠……之前她没细想过种种细节,但此时想来,她很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

    她之所以在生活上、朋友关系上相信廖文清,一来彼此合作的顺畅,廖文清回春堂的良好表现,让她有了信任的基础;二来,也是她自觉不论回春堂、廖文清馈赠了什么,她都能够偿还。这种信任和坦然接受,是基于她的自信,继续彼此价值等同的交往。

    她自觉不会亏欠什么……所以,她坦然!

    看清这些之后,邱晨同样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对廖文清有过什么‘邪念’!

    是,她的眼中,廖文清是合作伙伴,是朋友,甚至她有时候会把这个尚显的有些任性幼稚的年轻人,看做自己的弟弟辈儿……却独独不涉及一丝男女之情。

    仰靠在大迎枕上,邱晨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素白的顶棚,满脑子的浆糊、乱麻,渐渐被她理清爽。理到最后,邱晨已经很清楚了,脸上却渐渐浮起一抹苦笑来。

    之前,林升已死,她没想过守节!

    后来,林生未死,不过是变成了呼延寻,她也没想着勉强自己,去将就那种男人。

    努力想着撇清跟呼延寻的关系,她没想过立刻找个男人,可对感情的态度一直是顺其自然地,不强求,能够遇到也绝对会珍惜,这种信念从没改变过。

    她又问自己,能够接受廖文清,成为她的感情的依靠,生活的伴侣么?

    答案有些模糊,但有一点却很清楚,眼下,她还没办法接受。

    她不否认,廖文清很好,有机敏的商业头脑,也有魄力有决断,假以时日,绝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廖文清对人也算真诚,至少对她……对阿福阿满都是不错的。但有时候言行举止,仍旧让她觉得任性、幼稚,不够成熟,不够沉稳……

    退一步讲,廖文清做个情人会非常棒。但她从没想过给自己找一个情人,这个社会也不允许这种关系的存在!

    好吧,她能够看清自己的所想所感,却没办法做出决断。

    苦笑了一阵,邱晨也把那暂时的慌乱、烦恼抛开了。反正,她听到的只是一句‘醉话’,一句‘梦话’,她就暂时当做没听见,听见也没听懂好了。不说廖文清怎样,至少,他们之间的合作暂时没办法了断!

    于是,最后,邱晨给了自己,也给了廖文清一个决定,那就是留下余地出来,给彼此一个进一步的可能和机会。

    看清楚了,理明白了,邱晨就从炕上爬起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要准备吃晚饭了。还有阿福阿满抱着两只獒犬出去玩了,也要出找找。还有林旭俊文几个大的,拿着凿冰捕鱼的活动计划去学堂找潘先生了,天色晚了,也该回来了。

    走进东耳房,捧起一捧冷水激在脸上,冰冷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战。心底就连一点点纷乱都没了,瞧瞧,她的生活如此繁琐、杂乱、忙碌,完全没有那么多空闲去想男人!哈哈!

    洗了手脸,做了基础护肤,邱晨表情坦然镇定的,语气也恢复了轻快地招呼玉凤来给她梳头。

    玉凤刚刚把头发梳顺,正打算绾髻呢,虎头和玉强从外边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通报:“夫人,外边来了许多十多辆车子,还有好些人,舅爷让您过去看看,怎么安置!”

    邱晨挑着眉:“可问过从哪里来的了?”

    目前,她交接最亲密的人家就是廖、云两家了,廖文清在这里,云家也不会这么大晚上的过来……而且,十几辆车也太多了!

    那么,这些车辆和人从何处来,就很重要了!

    虎头呼呼地喘着气,回头看向身旁的玉强,玉强也有些懵懂,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京城,从京城来的!”

    竟玉强这么一说,虎头也想了起来,连忙点头附和道:“是,是从京城来的,哦,那些人跟两位秦将军穿的一样衣裳,两位秦将军出去迎了!”

    邱晨挑了挑眉,招呼青杏,笑着道:“两个小子这回不错,去,拿盘子杏仁酥给他们吃去!”

    虎头、玉强登时绽开满脸的欢喜来,连忙躬身谢了,跟着青杏下去了。

    玉凤透过铜镜觑着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夫人,手中挑着一缕头发默了片刻,还是加快动作,仍旧绾了个朝云近香髻,又轻声询问了,在妆奁盒子里取了一支莹润的白玉梨花簪,斜斜地攒在发间。

    邱晨只略略端详了一下镜中的人影,就从容起身,拿了斗篷带了玉凤去了前院。

    不管是奔着谁来的,作为当家人,安排住处、安排晚饭,她都无从推卸。

    来的十几辆大车已经赶到了后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倒座房和东西厢中皆是一片灯火通明的。

    邱晨站在廊檐下,看着一间间灯火明亮的房间,片刻,杨树猛和大兴就从南倒座中走了出来。

    “是从京城来的,有两个是秦将军的侍卫,跟秦义秦礼一起的,进正屋去了,剩下的,暂时安排在倒座中歇息……”杨树猛道。

    “……没有丫鬟婆子,看样子,不像是家里打发来的!”大兴觑着邱晨和杨树猛兄妹的脸色,适时地做着补充。

    对于这些大家子的行事习惯,还是他比较熟悉些。杨树猛只知道人从哪里来,却想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邱晨点了点头,安排大兴道:“你去问问,今晚上他们是不是留在咱们家,若是留,就安置在……嗯,去东跨院的大通铺吧,那边地方多,火炕这会儿估计还没凉,再添把火就行。另外,一下子添了这么许多人,你媳妇她们估计忙不过来,你去问问,忙不过来,就叫兰英姐和青山家的过来帮帮忙,这些护卫,不拘多精细,味道好,能吃饱就成,热乎乎地炖上一大锅鱼,再炖上一大锅肉,让他们吃去!”

    大兴躬身听着,一一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又回头对杨树猛道:“二哥,你照应着就行,跑腿吩咐事儿,交给他们去做。”

    杨树猛同样点头应了。又道:“旭哥儿和俊文和几个小的刚才就回来了,带着人去后院安置马匹车辆了……他们随车带来的东西,暂时都堆在那边廊檐下呢……”

    邱晨刚刚被明亮的灯光吸引了目光,还真没注意到,正屋西首廊檐下,果真整整齐齐堆着许多大箱子……箱子本身是暗紫色,又堆在暗影里,也难怪不引人注意了。

    邱晨点点头:“既然是来找他们的,咱们就不用理会。咱们只管着做饭、铺置个住处就成,其他的,咱们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杨树猛了然地点点头,道:“我去后院看看去,那么多马匹,马厩里估计放不开,得想个法子遮遮风,要不夜里太冷,马匹受不住!”

    杨树猛这样的庄户汉子,最是看重牲口,加之杨家是赶大车出身,维护好牲口,就更成了习惯,成了重中之重。邱晨理解这一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然后,她去了大厨房,杨树猛则绕过夹道去了后院。

    大厨房里,原本晚饭已经做好了,临时加了三十多口人,大兴家的三个人正在收拾锅灶准备给那些人做饭。

    邱晨过来看了,见鱼块一大盆,肉片也切好了一大盆,心里略一盘算,就叮嘱大兴家的,炖一个鱼,再来一个白菜炖肉,家里之前做的卤肉还有些,切了又是一个菜,再放入少许辣椒,多放姜,做一个疙瘩汤,那许多人一路赶来,能够喝上一碗热热的姜疙瘩汤,也能祛祛寒气。再把家里腌制的咸萝卜,辣疙瘩咸菜等切上一小盆,用麻油拌了。馒头现蒸来不及了,那就用老办法,上笼屉闷上一大锅米饭做主食。

    这几样饭菜,量足,味浓,热乎,还不太费事,大兴家的几个听了连连点头,有了夫人的安排,她们知道怎么做,也不像刚刚那么着急忙慌了。

    安排了这里,邱晨带着玉凤又去了东跨院。工人们休息用的两间大通铺,都是对脸的两盘南北大炕,睡四五十个人都足足够用,就是,只铺着一层简单的褥子,并没有被子……

    两人查看了出来,正好遇上文明情况的大兴,说那些人晚上要住下了。邱晨就直接让大兴叫上青江,一起跟着去了后院的库房。把库房里存的被子都拿出来,也只有十几床。

    看着崭新的,还没沾过身的茧绸表里的被子,玉凤有些踌躇道:“这被子……以后就没法用了!”

    邱晨横了她一眼,笑道:“大不了留着以后客房里用就是了。”

    她倒是不怎么心疼几床被子,就是被子明显不够……

    还是紧赶着过来帮忙的兰英和青山家的给解决了这个难题,林家的被子不够,大可以去邻舍家里借来用用哇。村子里来了客人借被子、借锅碗瓢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邱晨至今,还是没有适应这个习惯。

    果然,这事儿就没再用她操心,大厨房的饭菜还没做好,兰英和青山家的就带着十来个媳妇抱了二十多床被子来。邱晨一眼扫过去,媳妇们抱的被子虽然花红柳绿,针线粗细不一,布料也多是粗布,但能看得出,绝对是把家里最好的被子搬来了。

    邱晨过去向众人道了谢,将众人送到大门外,这才转了回来。

    看看,仍旧静悄悄的正屋厢房,也没再停留,顾自回后院去了。

    她回到后院没多久,杨树猛和孩子们也都回来了,青杏和玉凤摆上晚饭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

    林旭和俊文拿出跟潘先生商量好的‘捉鱼’游戏规则来,邱晨看过,确实又完善了不少,细细想了一回,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就让林旭和俊文商量着眷抄好,明日贴到门外去。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则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孩子们的反应,阿满还偷偷地跟邱晨打小报告,说俊言俊章带着玉强、虎头,又去找了成子一起组了队,要去参加抢鱼!

    这样的竞技比赛本身就比较新鲜,又有‘鱼’这种奖励,而且,捉鱼、滑冰,本身就是极其吸引孩子们的活动,俊言俊章几个想要参加也不意外。

    她也跟阿满偷偷打了商量,让阿满盯着几个哥哥,别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阿满小间谍很郑重地答应下来,拍着小胸脯保证,一定盯住几个哥哥!

    傍晚,因为那一队人的突然到来,孩子们的晚练取消了。孩子们说说笑笑了一会儿,也就被邱晨打发回去歇息了。

    邱晨原本想着第二天早上秦义也没时间带着孩子们晨练的……或许,他们就此回了京城,也不能再带着孩子们锻炼了呢!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进来挨个屋子里叫孩子们起床,去早练了。邱晨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迟疑,仍旧按照往常的惯例给孩子们换了宽松的薄棉衣,打发他们跟着哥哥们去了。

    孩子们一走,邱晨也就不睡了,由玉凤青杏伺候着洗漱了,梳了头,天色已经微熙。邱晨就起来,先取了食物喂了两只獒犬,这才出了屋子。

    一出门就看到杨树猛正背着手从前院回来:“人已经走了!”

    邱晨微微一愣,疑惑道:“昨晚上来的人?”

    秦铮居然没有回京?这是打算在这里过年的了?

    杨树猛点点头,道:“昨晚上来的人留了六个,唐公子和廖三少东家都走了!”

    “廖文清?他这么一大早怎么就赶着走了?有什么急事吗?”唐文清离开,邱晨并不意外。可廖文清这么大早地离开……他离得近,完全没必要早起赶路的。

    杨树猛看了妹妹一眼,将心中的猜测压下去,道:“少东家让我转告你,唐公子有几家铺子,答应接下京城的生意。少东家要赶着去一趟府城,跟云二公子商量了,赶着年前去京城把这事儿定下来呢!”

    “原来如此!”邱晨恍然。

    虽然,唐文庸的身世没人跟她提过,但她冷眼旁观,秦铮对唐文庸明着是伴当,其实多有礼让,比如能直称秦铮为‘木头’……能够让秦铮礼让的人,出身必定低不了。由他出手帮着云、廖二人在京城打开局面……总比秦铮出面好。秦铮如今正是众矢之的,还是少给他生事为妙。

    兄妹俩说着话,又一起进了东跨院。杨树猛去库房准备当日制皂用的原料,邱晨则带着青杏玉凤去了工人休息的通铺,把昨晚借来的被子收拾出来,检查过没有脏污之处,都拿到院子里晾晒上。又把自家的十几床被子,搬到前院的西厢房里。还留下六人,加上之前的秦义秦礼,就先安置在这边吧。

    忙完这些事,孩子们也晨练完欢笑着转了回来。

    邱晨跟孩子们在前院里会合了,就看到孩子们后边紧跟着的除了秦义秦礼,还有之前在营地见过的秦孝秦勇。带着四名叫不上名字来的护卫,跟随在秦铮身后。

    跟孩子们打了招呼,让玉凤、青杏带着阿福阿满回后院换洗,邱晨站在原地微笑着跟慢慢走过来的秦铮行礼问好。

    “刚刚才知道,文庸居然一大早就回去了。之前也不知道,大过年的,也没给文庸带点儿礼物。”邱晨笑着寒暄。

    秦铮心情明显不错,嘴角甚至微微带了丝笑意,看着邱晨道:“不必多想,他得了那疗伤之法,还有那**取香之法,比得了什么不强!”

    她也就是嘴里说着不同意,其实唐文庸要学的东西一点儿没保留……也就是她,但凡换个人,谁会把这种能当做传家之密的东西随便教给别人!而,学会了疗伤之法能活人无数;学会了那取香之法,也可以带来巨额的财富……有了这些,哪里还用送其他礼!

    邱晨笑着摇摇头:“那算什么……”

    不过,邱晨没多说,适时地打住了话头,转了话题问道:“秦将军这是要留下来过年吧?……秦将军莫怪,我问一声,也好安排。”

    摇摇头表示无碍,秦铮睇着邱晨道:“我的伤还未愈,耐不住车马劳顿……”

    这位都每天跟着晨练晚练了,还伤势未愈?!邱晨听得眉梢高高挑起,惊讶着,终是将大笑的冲动压制下去。

    “那将军也要多注意身体,安心静养才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奉劝完,抬眼对上秦铮有些无奈的目光,终是忍不住笑起来。

    看着眼前的人笑靥如花,妙语连连,秦铮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不自觉地加深了几许。

    两人说着,一路走到正房廊檐下,立住脚步,秦铮道:“听说你要搞一次冰上抢鱼?怎么想起弄这个来?”

    邱晨眨眨眼,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昨儿听少东家说起府城的种种热闹来,也想着给村子里添些乐子,又能让孩子们找点儿乐子,还能给孩子们解解馋,也算是一举多得吧!”

    “嗯,确实挺有意思!”秦铮含笑点着头。

    这样和煦的表情,让不远处候着的秦孝秦勇都瞪大了眼。这还是他们熟悉的冷面侯爷么?他们跟在侯爷身边最少的也有五六年了,有那个看过侯爷的笑脸?还有,侯爷的嘉许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往常,那些将士们为了得到侯爷一句嘉许可是拿了命去拼的啊!

    邱晨也觉得有意思,她对这个‘凿冰抢鱼’的活动也挺期待的。特别是,还有俊言俊章几个孩子的加入。

    “不过,冰上毕竟有些危险处,不得不谨慎些。”秦铮又提醒着。

    邱晨展颜一笑:“还真是想了,昨儿我跟几个孩子先商量了一遍,又让他们跟潘先生商量了一回,已经定了个规矩出来……”

    说到这里,邱晨睇着秦铮,话语一转,询问道:“要不,我把那份规矩拿过来,将军给参详参详?呵呵,若能得将军把关,势必就能万无一失了。”

    秦铮竟是没有片刻犹豫地点了头,答应下来:“好,拿过来看看,也让他们几个熟悉熟悉,到了那天,就交给他们几个维持!”

    邱晨原本就是打着让秦义秦礼主持捞鱼的事儿,却没想到还要跟这两个人交流沟通,听秦铮这么一说,很有些心虚地笑笑,当即答应着,就此辞过了秦铮,往后院去了。

    吃过早饭,杨树猛就带着大兴和青江,还有从东跨院抽出来的七八个小伙子,赶着六辆马车,一起去了清水镇。

    今儿已是腊月十六,那些定好了的年货中不怕坏的米面粮油等物,都该运回来了。之后,还要真正的杀年猪……给帮工们分发的年货,都要在腊月二十停工前备下,到二十这天,一统总地发到帮工们手里去,让大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另外,这一次去清水镇,邱晨还嘱咐杨树猛跟回春堂的陈掌柜捎个话儿,上个月的利钱就不要银票子了,让陈掌柜直接给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杨树猛还要去镇上的银铺子里定制些银锞子来,过年往来打赏都要用的。

    听着这些安排,杨树猛还笑着让邱晨自己去一趟,别的不说,妹子忙乎劳累了这一年了,只盘算铺排着别人的事儿,她自己却连件首饰也没添!

    邱晨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呼延寻的事情说出来,只道:“……福儿他爹没回来之前,我还是素净着好!”

    杨树猛看看妹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忙忙碌碌地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

    其实作坊里腊月十九做完最后一批产品之后,腊月二十,帮工们再来就是打扫清理规整,将作坊里各处收拾妥当,将库房核对无误后封库……临到中午,基本上也就处处清爽了。

    邱晨和杨树勇带着几个小管事一处处验看过了,确定没了遗患隐患差错,就一处处关了,上了锁,又贴了大红的福字,算是封了门。

    这一路走下来,也用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百多名帮工已经都从东跨院里退了出来,还有闻讯赶过来的家里人,一脸兴奋和期待地等在林家一进大院里。

    邱晨带着杨树勇和几名管事出了东跨院,看着杨树猛亲手锁了院门,邱晨接过兰英刷好了糨子的福字,规规整整地贴在大门上,作坊就算暂时停工歇业了。

    转回头,迎着众多殷切期盼的目光,邱晨缓缓走到正房廊檐下,就站在廊檐边缘的台阶上,看着乌泱泱一院子的人,开口道:“从今儿起,咱们作坊就算放年假了。这几个月来,大家伙儿都很辛苦,做工尽心,我很感激。其中,又有几个人,不禁尽心尽力,也知道多用心,想着法子让活儿干的更快更好,而且,已经看出了成绩。做得特别好,咱们就有特别的奖励。我来公布一下,做得特别好的人的名单……刘春红……”

    站在人群最后边角落里的春红微微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廊檐下的纤细身影,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特别奖励的居然有她?

    一个黄瘦的小丫头扯着春红的手,怯怯地问:“娘,刚刚叫的可是你的名字?”

    春红的眼睛已经红了,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只紧紧地将小丫头抱在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邱晨已经将名单念完,继续道:“……这些人除了跟大伙儿一样的年货外,每人再发十斤肉、三十斤白面,还有二两银子!”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顿时哄声一片,啧啧赞叹者有之,艳羡者有之,暗暗发奋者有之,当然,也不乏说酸话儿的……

    邱晨目光慢慢扫过沸腾的人群,略等了等,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今年,大都是刚刚过来上工,有些事还不熟悉,有些人对我对咱们作坊还不熟悉,或许,还有的人觉得咱们作坊做不长当……在这里,我就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伙儿,咱们的作坊火红的很,过了年还要加工加人,当然了,就还要选小管事、大管事……还要去府城开设如今几个大的大作坊,到时候,那边需要的管事,和把式师傅,也要从咱们这边选出来。我可以先提前给大家伙儿透个信儿,只要能被选成去府城的管事,月银不会少于五两。就是被选成把式师傅,月银也不会少于三两……而且,只要教出一名学生来,还有最少一百钱的奖励!”

    邱晨的声音再次被沸腾的人声淹没,最后这句话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听到。

    无奈地看着群情激奋的人群,邱晨只得再次等待,待人们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邱晨抬抬手示意一下,继续道:“我给大家伙儿吃个定心丸儿,有了这个定心丸,大家伙儿就可以好好过个年,年后咱们正月十八开始上工。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下边,刚刚念到几个名字的人,先上来领他们的奖励!”

    邱晨说完,杨树猛、林旭带着俊文俊书等人,就从旁边堆得小山似的年货上搬下各种奖励来,一份一份摆好。

    很快,受到点名表彰的几个人就拨开人群,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走上前来。邱晨念着名字,将一份份奖励发到各人手中,一大块肉,一袋面,还有两个白的发亮的银锞子。

    第一个上来领奖的是一名叫全贵的汉子,邱晨笑着将银锞子放进他的手里,他激动地涨红着脸,趴倒在地就要磕头。

    邱晨被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人将他拉起来,还是晚了一步,到底磕了一个头。

    全贵脑门上沾着一片灰土,脸上却笑的开了花一般,举着手里的银子朝人群摇晃着:“这回,我能给我那小闺女好好地扯上几尺花布,能让我那小子上学堂了!”

    众人群情激奋着,每个人的眼睛都晶亮晶亮的,得了奖的想着怎么改善一下生活,想着来年好好干;没得到奖励的,羡慕眼红之余,也在盘算着,自己怎样才能也拿上这么厚的奖励!

    一个个人领了奖励,又有样学样地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后下去了,春红一手牵着黄瘦的小丫头,一手拨开人群,最后一个走上来。

    “春红,就你们娘俩儿来的?这些东西,过会儿还有东西,你们娘俩可搬不了,你先领下去,等会找个人帮你送回去!”邱晨温和地说着。

    春红抬头看着邱晨,红着眼哽着嗓子,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婶子,我……我……”

    叫了一声之后,连连说了几个‘我’字,却再也说不下去。春红拉着小丫头的手,就要跪下!

    邱晨伸手一把将小丫头抱住,旁边的兰英和青山家的则上前一步将春红扶住。

    “行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总搁在心里,把那些都丢开,以后好好过日子吧!”邱晨拍拍春红的肩膀,给兰英和青山家的使个眼色,那两人立刻笑着将春红母女连同她们应该得的那份奖励都搬到一旁去。

    人群中静默了片刻,邱晨转回身,笑着朝下边一挥手道:“好了,大伙儿估计都等急了,下边,发工钱!发年货!”

    喊声未落,人群就爆出轰天价的叫好声来。

    这回,邱晨就退在了后边,由林旭上去招呼着众人分发工钱,分发年货!

    奈何众人太过兴奋激动,林旭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愣是没一个人听到。

    邱晨笑着示意俊文俊书,两个人飞跑进屋里搬了一只靠背椅出来,扯着林旭站到了椅子上,俊书拎着只铜盆,猛地一敲,发出‘哐’地一声响,正喧哗着说笑着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林旭涨的脸通红,却还算镇定,连忙趁着这片刻的安静,大声道:“大家伙儿都别吵吵,下边开始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上来领工钱,领年货啊!”

    说完,还不忘开玩笑地道:“要是再吵吵,念到谁的名字听不见不上来的,那就算自己个不要啦哈!”

    众人大笑。

第一百八十章 抢鱼大赛!

    第一百八十章抢鱼大赛!

    这一日,林家成了一个欢乐的源头,热闹喧腾,还没领到年货的屏息静待,已经领到年货的工人,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家人,明明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好像拎不动几样年货,一定要一脸兴奋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家人上来帮忙搬年货,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家人分享他们的欢乐和自豪。

    “嗳,娃他娘,快拿着这块肉……嗳,胜儿,拎着面袋子……哎,别拖在地上!”

    “爹,你拿着肉,我拎着米面……娘,你别拎面袋子,你拿着那块布就行……”

    还有的,当场就将年货做了分配:“妮子,拿着这块布,回家做件新衣裳;娃儿,拎着这块肉,回家让你娘给你做顿大肉片儿……”

    人们跟自己家里人招呼着,热烈地交谈着,回头又跟其他人打着招呼,聊着天,等出了林家大门,又有家里没人在林家做工的人,满脸艳羡地围在林家门外,看着一家家手里拎着年货,荷包里揣着工钱挣得鼓鼓的帮工们,有人羡慕地打着招呼,有人忍不住扔上一两句酸话……只不过,帮工及其家人都满脸欢喜和自豪,根本没人理会那些酸唧唧的话,欢欢喜喜,速度却绝对比平日慢许多地往家走。

    如此热闹着,足足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所有年货和工钱都发了下去。

    看着一家家欢欢喜喜地离去,邱晨最后招呼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管事进了后院,这里有给管事们备下的年货。

    每人两匹三棱布,两匹细棉布,十斤肉,五斤素油,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白米。不同的是,每个人得的赏钱不同,兰英和成子得的是五两,刘占祥、青山家的几个都是三两,这些人每个人还多了两支银钗,每支也有一两银子。另外一些小管事的赏银是二两,没有银钗。

    有个叫秋生的小子只有十七岁,最后一批提成了小管事,看着泉哥儿几个手里的银簪子,羡慕着:“我也能领上银簪子就好了!”

    刘占祥抬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你小子连个媳妇都没说下,要银簪子干嘛?”

    秋生揉着脑袋,缩着脖子,不满地嘟哝:“就是没媳妇才想要银簪子啊,有了银簪子做聘礼,人家才肯把闺女给我当媳妇啊!”

    泉哥儿笑嘻嘻地凑过来道:“告诉你吧,把银簪子做聘礼没用,你要是看中哪家的闺女,就把簪子送给丈母娘,那才能娶到媳妇儿!”

    秋生仍旧缩着脖子,觑着泉哥儿嘟哝着:“你自己还没媳妇儿呢……”

    众人哄笑成一片,泉哥儿被笑的涨红了脸,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兰英这边……

    兰英笑着凑到邱晨耳边儿小声道:“前几天,泉哥儿找我问咱们作坊里的银铃了……”

    银铃是邻村的闺女,最后一批进作坊的,是兰英婆婆王氏姐姐的侄孙女,挺秀气的一个小姑娘,只有十四岁,也挺文静。不识字……不过,在村里人眼中,识字与否,完全不在挑选合格媳妇的条件之内。

    邱晨笑笑:“这小子倒是挺有眼光。”

    青山家的显然知道这事儿,笑着扬声道:“泉哥儿,你这银簪子可藏好了,别让你娘知道,不然,你要是偷偷送给丈母娘,你娘非得捶你不行!”

    泉哥儿红头胀脸地挥挥手,再不敢多留,将两支银簪子往怀里一揣,也不知跟谁说:“嗳,说来接我,咋还不来……”说着,着急忙慌地奔了出去。

    在他身后,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看着泉哥儿仓惶而逃的身影,邱晨也跟着笑,心里却暗暗盘算着,泉哥儿比俊文还小一岁,这都开始给自己找媳妇儿了,她却一直把俊文当成小孩子看待,从没想过这事儿。另外,家里日子好过起来,按理说,也应该有人上门给俊文说亲才对,怎么她家就没人登门……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心里这么盘算着,邱晨状似无意地笑道:“泉哥儿还小一岁呢,就知道找媳妇了,我家俊文傻乎乎,还没这个心思……”

    兰英和青山家的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兰英拉着邱晨往人群外退了退,低声笑道:“你还真不知道啊,你们家俊文可是被好多人家盯着呢!”

    邱晨一脸茫然,很多人盯着她家俊文,那为什么连一个登门的都没有?

    青山家的看着她这一脸的茫然,禁不住笑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好几个有闺女的人家都找我问过,想来,满囤嫂子也少不了……不过,我觉得俊文还在读书,咱们家的日子又一天比一天火腾,那些人家有的连饭都吃不饱呢,哪里能配得上……”

    邱晨看看兰英,再看看青山家的,恍然之后,无奈地摇头笑道:“我是觉得俊文年纪不大,不着急找,可并没想过去攀什么高门大户。找媳妇,对方穷富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人好!”

    兰英跟青山家的都赞成地笑。兰英笑道:“那是,你也不用操心啦,俊文孩子生的好,人品又好,咱们家如今又过得火腾,别说村子里的闺女,就是镇上的,县城里的,也尽能娶回来的!”

    邱晨笑道:“县里的闺女也不一定就好!我个人的想头,给几个孩子找媳妇,其他的也就罢了,人品一定要好,也要识字知礼,聪慧大度……特别是俊文,在杨家是长房长孙,进门之后是要帮着嫂子理家的,是要特别谨慎。”

    说到这里,邱晨话题一转道:“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说说,过完年,我就打算晚上开个学习班,就教咱们作坊里的小子丫头们识字算术。芝儿、香儿到时候一定要来,你们俩也来跟着学学。不说让你们写文章,但至少能够记账算数……明年府城的作坊建起来,我就不能天天盯在这里了,你们能写会算了,到时候,再给你们配个记账的,你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人哄了去。”

    兰英和青山家的听得都有些愣怔,读书识字,还能写会算,她们之前二三十年的人生,想都没想过的事儿。而且,读书识字在他们看来都是太神圣,太了不起的事儿,能读书会读书能读出来的,那可都不是普通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她们真的能读书识字,能写会算?

    两个人僵着脸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但同样,也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渐渐露出来的毅然。

    海棠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以后作坊大了,想要做管事,至少得能识字会算数,至少能看懂账目!她们要想保住眼下一个月几两银子的工钱,就必须做到这一点。不然,到时候被人哄了,出了什么差子,就是海棠不追究她们的责任,她们也没脸在这里干下去了。

    再次目光交流互相确认之后,兰英跟青山家的同时点点头答应下来。

    兰英更是道:“过了麦收,栓子也五岁了,我也把他送进学堂去开蒙。”

    青山家的立刻附和:“嗯,庆丰还大一岁,过了年我也把他送学堂去!”

    邱晨笑着点点头:“这是正事儿,孩子们读书识字,能读出成就,考秀才考举人自然最好,就是考不出来,读书识字,以后做个管事,做个掌柜的都能过分好日子。”

    听邱晨这么说,兰英跟青山家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欣喜,连连跟着点头附和着。

    别的人不说,就只看海棠,不就是因为识字,才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么?谁不想日子越过越好哇?主要的是,她们两家如今日子宽裕,孩子们上学的束脩不再为难,如今,海棠又透了这句话,她们就更没有丝毫犹豫了。

    送,过了年就送孩子上学!

    她们也学,家里任事儿先不管,也要先紧着学会识字算数!

    等所有的帮工、管事们都领了年货离开,一时午时末,整个林家彻底安静下来,邱晨这才招呼着一家人,回后院吃午饭。

    “二哥,明儿凿冰逮鱼,你们就后日一早回家吧。也好给爹娘带几条鱼回去!”吃着饭,邱晨跟杨树猛商量。

    “鱼不鱼的……”

    杨树猛的客套话没说完,就被俊言急急地打断:“二叔,我爷最爱吃鱼了,咱们一定得过了明日再走!”

    俊文抬手敲了俊言一记,笑道:“你小子,不是惦记着咱爷吃鱼,是惦记着明天的抢鱼比赛吧?”

    俊言也不恼,揉着脑袋嘿嘿笑:“二哥,你别说我,你是大了参加不了,不然你也一定要去!”

    杨树猛跟邱晨看着几个快活的孩子,笑着摇摇头,也就算默认下来。

    在孩子们殷切的期盼中,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好不容易盼到了太阳落山,进行了晚练,吃了晚饭,孩子们早早地回屋睡觉,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唧唧咕咕到半夜,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就起了来,穿了衣裳出去参加晨练去了。等晨练完,俊言俊章终于忍不住跟秦义秦礼套起近乎来。

    “义师傅,礼师傅,今儿捉鱼,还是你们吧?”俊言笑嘻嘻地问道。

    秦义看了秦礼一眼,点点头,在俊言一喜之后要再开口的时候,又紧跟着摇了摇头。

    俊言俊章有些傻眼,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是什么意思啊?

    秦礼笑睨着俩鬼头鬼脑的小子道:“今儿捉鱼,我们也参加,不过,不一定是我们下网,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下网!”

    “啊?”俊言俊章有些傻眼。他们跟着秦义天天锻炼已经很熟悉了,跟秦礼接触的多了,也熟悉了,在他们心里拉拉关系套套近乎还行,刚来的秦勇秦孝几人,每个都冷冰冰的,他们根本不敢上前!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秦礼仍旧笑眯眯的。

    俊言俊章连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否认道:“没啥,没啥……”

    一直没说话的秦义脸色黑的发青,抬手一巴掌拍在俊言的后脑勺上,把俊言打得往前冲了个趔趄,几乎扑出去。俊章心眼儿多,每每总会撺掇着俊言冲锋陷阵,这会儿却很仗义,立刻伸手拉住俊言,避免他扑出去把牙磕掉或者把鼻子磕破,之后,又咬着牙护住俊言,对着一脸怒色的秦义师傅,磕磕巴巴地道:“义师傅,义师傅,不怪四弟,是我的主意,您要罚就罚我吧!”

    “哼!”秦义冷哼一声,抬起一脚踹在俊章的屁股上,直接将俊章踹倒在地,俊言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跑过来拉俊章,秦义有上前一步,同样一脚将俊言也踹了出去。

    “义师傅,义师傅!”俊文林旭赶忙上前来求情,却被秦礼拦住。

    俊言俊章虽然调皮,但还算知道轻重,没做过太出格的事儿,是以,平日里杨树勇杨树猛和邱晨也多是念叨几句,还真没动手教训过。这会儿被秦义一脚踹倒,不说屁股和身上的巨疼,光吓也吓坏了,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严肃地惩罚过!俩小子扑在地上,要哭不敢哭,想跑不敢跑,红着眼噙着泪,那叫一个可怜兮兮,兢兢战战!

    秦义黑着脸,上前又是一人一脚,冷声呵斥道:“你们不想着怎么争气,净学着怎么偷奸取巧了!你们也别跟我叫师傅,我没有这么没胆气没尿性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着,秦义转身就走。俊言俊章眼中含着的泪瞬间夺眶而出,俊章反应更快一些,爬起来,手脚并用,飞快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秦义的腿,哭着哀求道:“义师傅,义师傅,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俊言也紧跟着反应过来,也随后扑上来抱住了秦义另一条腿。秦义根本不愿理会,仍旧大步地走着。俊言俊章紧紧地抱着秦义的小腿,被拖了二三十步,浑身灌满了泥土,衣服也有几处被地面上的青石划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棉絮,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却谁也顾不上这些。腿上身上被磕一块块生疼,眼泪鼻涕流出来,糊满了脸,甚至过了河流进嘴里,也全都顾不得了,只紧紧地搂着秦义不撒手,一边苦苦哀求着。

    俊文俊书和林旭成子紧紧盯着,看着秦义的脚步稍稍放缓了一些,几人连忙跑上去,揽在秦义身前,噗通噗通跪倒在地,替俊言俊章求起情来。阿福阿满最开始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等看到二叔和大哥二哥都跑去,他们懵懵懂懂地也跑了过去。

    不过两个小家伙儿没去跪倒磕头,而是跑过去,一人扯了秦义一只手,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秦义。

    阿福嘴巴利落,脆生生地道:“义师傅,三哥四哥是不是犯错了?您想怎么惩罚他们?要不要阿福去给您把娘亲的家法拿来?”

    阿满也跟着扯着秦义的手道:“义师傅,义师傅,您低低头,我跟你说……义师傅,你低低头嘛……阿满够不到……你太高……”

    踹一脚,拖着在地上走,对着俊言俊章这样的皮小子能下的去手,但对着阿福阿满,特别是还不太满两岁的阿满小丫头,软软嫩嫩的,秦义就狠不下心来了。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再被阿福阿满这么一说,特别是阿满小丫头一番满脸认真的胡搅蛮缠,旁边的秦礼已经撑不出撇开了脸。不行,再看着,他会忍不住喷笑出来的!

    秦义也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终于还是撑不住小丫头扯着他胳膊衣襟就要往上攀的架势,无可奈何地俯低了身子。阿满极有眼色地伸手攀住秦义的脖子,如小树懒一样,就将自己挂到了秦义的怀里,然后很自然地搂着秦义的脖子,凑到秦义耳朵边儿,小小声地道:“义师傅,三哥最怕吃辣;四哥最怕背书……义师傅要罚他们,就罚他们吃辣子,背书哦……”

    最开始阿满确实是小小声,说着说着,就渐渐变大,而且还得了一点点很得意的样子,把周围的人都听得哭笑不得,连秦义脸上的怒气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俊言俊章脸上挂着灰土眼泪鼻涕,抹得一回一划的跟小鬼儿似的,听着阿满小丫头的话,两个人呆呆的都忘了哭和哀求,睫毛上仍旧挂着泪珠,却傻傻地眨着眼睛看着笑嘻嘻的那个小丫头……这还是他们的妹妹嘛?这就是个小坏蛋,不,简直就是个小恶魔啊!

    亏得他们平时那么照顾她、疼爱她,她居然在他们犯错时落井下石,出坏主意怎么惩罚他们啊!

    看秦义不为所动,阿满干脆搂着秦义的脖子摇晃着撒起娇来:“义师傅,行不行啊?行吧,行吧……”

    “吃辣椒不行!”秦义一脸郑重道。

    阿满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道:“三哥还……怕脏,……扫马厩!”

    秦义这回没再摇头,阿满很有些小兴奋小得意地道:“让三哥扫一年马厩!让四哥背一本诗经!”

    俊言俊章张了张嘴,差点儿再次扑倒在地。扫一年马厩?背一本诗经?这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秦义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然后黑着脸呵斥道:“你们听到了,阿满给你们求情……不过,你们今儿要是抢不到鱼,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你们这么没用的学生,丢不起这个人!”

    俊言俊章苦着脸互相看看,咬着牙,撒开秦义的腿,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俯身道:“是!”

    “起来,去围着操场跑上二十圈!”秦义仍旧不解恨,抬起脚踹在俊言俊章身上,俊言俊章丝毫不敢迟疑,连滚带爬地跑去跑圈儿。

    “还有你们,从今天开始,早晚都多加十圈儿!”秦义转身又抬脚踢在俊文俊书几个人身上,把这几个淘小子同样踢去了操场,然后,一手牵了阿福,一手还抱着阿满,施施然地回家去了。

    俊言俊章浑身都是灰土,脸上也回啊划的,一边一点儿不敢偷懒的跑着圈儿,俊言一边儿苦着脸抱怨。

    “那个小丫头真是蔫坏儿啊,居然给我落井下石……真是,看我找到机会,不让她好看……”

    俊书笑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背上,笑斥道:“你个臭小子,要不是阿满替你们求情,你们还想这么轻松过关?”

    俊言被拍的往前冲了两步,哭咧咧地道:“可我要背一本‘诗经’,三哥更是要扫一年的马厩!”

    俊文这会儿也跑上来,同样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背上,笑斥道:“你个臭小子,不怪阿满都知道你最怕背书。一本诗经,哪里有一本,不过是一篇长一点的文章罢了!”

    俊言眨了眨眼,脸上的苦涩淡了些,却仍旧忍不住嘟哝道:“可,三哥还要扫一年马厩啊……”

    俊章倒是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会儿实在不忍心看俊言再挨打,扯扯俊言的衣服,小声道:“还有九天就过年了啊……”

    俊章好心地没有说,他们明天就要回家了,满打满算,他不过扫一天马厩!

    俊章愣了愣,干脆停住脚步不跑了,好一会儿才哇哇大叫起来:“我要被一本书,你才扫九天马厩!”

    这回,所有人都听不下去了,纷纷摇摇头继续往前跑去。俊书往前跑了几步,又圈回来,一脚踢在俊言屁股上,呵斥道:“还不快跑,你还有二十圈儿呐,难道你不打算去抢鱼了吗?”

    “啊,不,我要去!”俊言捂着屁股跳起来,努力地往前跑去。

    看着俊言跟俊章狼狈不堪地样子回来,邱晨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在听俊言俊章磕磕巴巴红着脸讲述了缘由后,邱晨就松了口气。

    “行了,你们不是要去参加抢鱼吗,这一身也不用换了,洗洗手脸赶紧吃饭,刚刚你们义师傅他们已经把冰凿好了!”

    刚过辰时初,冰上已经聚了不少心急的孩子。

    俊言俊章几乎是端着碗往嘴里倒了一碗粥,在邱晨的坚持下,又一人吃了两只汤包,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跟杨树猛和邱晨招呼一声,抹抹嘴往外就跑。

    等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吃晚饭,收拾利落了出了家门,门前的池塘岸堤上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密不透风。因为今日不禁捉鱼,还要举行孩子们的抢鱼,是以,不允许大人和太小的孩子上冰,只允许参赛的六岁到十岁的孩子上冰。

    看到邱晨带着孩子们过来,岸边的人群笑着招呼着,很自动地往两边分开一条路,让邱晨带着孩子们一直走过去,走到了深入池塘的小亭子里去。

    走到亭子里,邱晨才发现,里边已经有了几个人。秦铮跟潘佳卿各占着亭子的一面栏杆,秦勇秦孝站在亭子入口处,整个亭子里的宁静与岸边的喧闹相互呼应,喧闹拥挤到极点的安静,一文一武两个相对无语的人,居然不显得突兀。

    邱晨脚步微微慢了一瞬,随即就在雀跃的阿福阿满的牵引下,快步走进了亭子中。

    置身在亭子中,邱晨微微一愣,亭子中央的木桌下,和几个栏杆木凳下居然都放了炭盆,炭烧得旺旺的,往外散发着温暖,让四处透风的亭子里,也比外边温暖不少。而且,铜质炭盆上加了盖子,形成了一个完全隔离的熏笼,热气会冒出来,却不会烤坏上边的木桌……与加了熏笼的脚踏倒是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

    见邱晨过来,潘佳卿立刻起身相迎,邱晨笑着打了招呼,阿福阿满和后边跟着的俊文几人都上前行了礼。

    秦铮却一直端坐着,只神色轻松平和地点头致意,目光看着邱晨,抬手指了指旁边铺了软垫的栏杆木凳,示意邱晨坐。

    邱晨让着潘佳卿坐了,又将阿福阿满抱上木凳,让两个孩子跪在木凳上,扶着栏杆看冰上即将举行的比赛,她这才侧着身子,挨着两个孩子坐在了木凳衣角,一边还伸着手护在两个孩子后背,以防两个孩子不小心跌下来。

    因为今儿的热闹难得一见,邱晨也没让丫头留下来看家,玉凤和青杏也都跟了过来。玉凤手里抱着一件大毛斗篷,青杏手里更简单,只拿了两块棉垫子,进了亭子之后,青杏丫头的眼就不够使了,根本忘了把手中的垫子铺上,只顾着看向冰面,搜寻着两名表少爷和自家弟弟了。

    秦铮的目光扫过两个丫头,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脸色瞬间沉了几份。这样的丫头,真不知用来做什么!

    目光一转,秦勇和秦孝走上前来,躬身对邱晨道:“夫人,我们带孝孺、孝婕下去看吧!”

    邱晨迟疑道:“不让小孩子上去,咱们不好破例吧?”

    秦勇笑道:“咱们备了鼓,需两个孩子敲鼓,就让孝孺、孝婕吧!”

    阿福阿满眼睛亮亮的,却没有没有说话,阿福只静静地看着娘亲,阿满则伸手搂住了邱晨的脖子,用自己的行动默默地恳求着。

    邱晨摸摸两个孩子的脸,笑着叮嘱他们听话,得到两个孩子欢快地点头应承后,这才将她们交给秦勇秦孝:“劳烦二位了!”

    秦勇秦孝笑笑,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走出亭子,伸手一扶栏杆,直接飞身从引桥上跳了下去。邱晨惊得怔怔的,青杏一声惊呼,倒是阿福阿满并没有害怕,落下去之后,就听到了两个孩子咯咯地笑声,如银铃一般传过来,又随风飘散开来。

    听到孩子的笑声,邱晨才回过神来,心头仍旧咚咚地跳着,脸上却绽开一片释然的笑容。

    这引桥、木亭,建的结实,却并不高,距离冰面也不到三米,这么个高度,对于秦勇、秦孝这些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也是太过突兀突然,才让她吓了一跳!

    “呵呵,没有想到……把我吓了一跳!”邱晨放松下来,有些自嘲地笑道。

    潘佳卿显然也有些意外,笑笑没有说话,秦铮却淡然的很,示意邱晨往下看。

    不过片刻,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两面半米直径的鼓,已经在冰面上支了起来,邱晨看到,秦勇、秦孝两人用肩膀驮着阿福和阿满,站在两面大鼓前边,两个孩子手里拿着细长的鼓槌,秦孝秦勇手里则拿着短而粗壮的鼓槌,大小都一副肃穆以待的样子。

    再往前边看,包括俊言俊章在内的三十个小子,都是五人一组站在一起,一小堆一小堆的,看似杂乱,却也自有规律。

    自从第一天商量之后,邱晨对于凿冰抢鱼的事儿就没再理会过,完全甩手交给了孩子们去折腾。

    这会儿看过去,很多地方都是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准备起来的,连规则都不太清楚了。

    这些孩子们的对面,就是挖好的直径一米的冰窟,冰窟外围,用红绸围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界限,秦义和秦礼就站在红色界限内的冰窟边,一人手里抄着一支抄网,网兜抄着冰窟中的水面,同样肃穆以待。

    这个场面一一看过去,邱晨之前仅仅看热闹的心情渐渐淡了,不论是秦勇秦孝、不论是即将擂响的大鼓、还是秦义秦礼、甚至是那些看起来七八岁的淘气小子们……都让人看到一种战前的紧张和肃穆,在他们面前即将上演的,似乎不是一场普通的竞赛,而是一场战争!

    邱晨的脸色渐渐跟着端肃起来,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有了丝丝紧张。

    咚!

    一响万人惊!

    咚!

    一响四周静!

    咚!

    战鼓擂响,两只小队已经走上前来,站在了秦义秦礼的对面,站在了红色界限缺口的对面,十个孩子,十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冰窟窿中的两张网子,小身子都微微地弓着,做好了随时开抢的准备!

    咚!又是一声鼓响,秦义手中的网子已经在这一声鼓点声里,铲进水中,然后挑出来,一条大鱼抛起来,鱼鳞辉映着阳光,形成了一条银色的抛物线,准确地朝着那两队全神戒备着的孩子们落下去。

    两队孩子眼瞅着鱼抛过来,都齐齐地动了,伸着手挪动着身子想要去接住那条从天而落的鱼!

    邱晨看的心情激动,仿佛重新看到了激烈争抢的橄榄球、篮球等大球运动,她忍不住地把手拢在了嘴边,大喊道:“加油!”

    其他的孩子似乎对这个喊声并不怎么理解,俊言俊章几个人却听得明白,也格外欢喜,还在等待的几个孩子举起手来,用力地摇着……

    就在这刹那,第一条大鱼落了下去,十个孩子挤成一团,那条大鱼奋力地一阵挣扎,竟从市双小手中挣脱出来,跃到了另一边,又落在了冰面上。十个孩子呼啦啦扑过去,也顾不得合作偕同了,你压我,我扑你地,顿时成了堆罗汉,滚成了一堆。

    岸上的人们适时地爆出一阵哄笑声来,几个孩子的家长高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在笑声中透出来……却几乎听不清楚。

    孩子们翻滚着滚成一堆,你按着我,我推着你,似乎把捉鱼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

    孩子们混乱不堪,比赛却正常进行。

    咚咚咚……鼓声仍旧不断敲响,速度均匀,不紧不慢,一声声鼓声中里,孩子们终于醒过神来,其中一个最小的孩子从人堆里爬出来,双手抱着已经被压昏过去的大鱼,朝着人群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岸上的欢呼声响起,小孩儿赶紧啪嗒啪嗒跑到一边,把鱼放进了一只筐子里。

    另一边,又一条鱼被捞起抛上来,孩子们又抢到了一起,不过这回,孩子们比刚才配合的好了一些,很快鱼就被一个孩子抢到手,送到了自己队伍的筐子里。

    鼓声一百响,一共抛出五条鱼来,其中一个小队抢了三条鱼,另一个小队抢到了两条。

    欢呼声中,五个孩子灿烂自豪地笑脸,对应了另外五个微微懊丧低落的孩子……

    邱晨看的完全没了最初的肃穆和激动,只剩下欢喜和轻轻地怜惜。

    合乎年龄要求的一共三十二个孩子,分成了六队,其中四支五人小队,两支六人小队。俊言俊章的五人小队就排在第二场,和他们对阵的就是当初打过一仗的桩子和留住几个。倒是俊言俊章的小队里,居然有一个是庆和家的两小子大虎和二虎。

    邱晨挑了挑眉毛,虽说稍稍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觉得怎样,孩子们的世界和友谊比大人们单纯的多,大人们可能有各种恩怨,孩子们却只需玩得来一个理由。

    咚咚咚的鼓声中,一条鱼被抛起来,俊章一挥手,俊言和最高的虎子冲在了最前边,俊章带着虎头和玉强跟在后边,竟是站好了队形,严密配合的样子。

    鱼儿闪着银色的光芒落下来,俊言和虎子却并不去抢鱼,反而张开手奋力地向对手们冲撞过去,对面五个孩子毫无防备之下,竟被两个孩子撞倒了四个,在冰面上滑出去好远。

    “好……”一阵喝彩声,第一条鱼毫无意外地被虎头抢在了手里,飞快地跑过去放进了自家的筐里。

    又一条鱼被挑起抛出,俊言俊章的小队再次飞快地恢复了对性和站位,鱼儿甩出一溜儿水珠,摇摆着身子落下来,那边五个孩子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站的队形就比较散,这一次换成了玉强和虎头站在前边,鱼儿抛起来的同时,两个孩子没有简单地冲撞,而是就地一扑,一滚,对面五个孩子一惊一怔之间,竟然全部被扑倒,跟玉强、虎头滚成了一团。

    第二条鱼又毫无意外地进了俊言俊章一队的筐子里。

    咚咚咚的鼓声不停,鱼儿也一条又一条被挑起来抛出去,俊言俊章的小队显然做了充分的战略战术准备,直接冲撞,翻滚冲撞,声东击西,虚晃一枪……竟是一次变一个战术,一条条鱼被轮流变换,分工明确的孩子们抢到手里,放进筐里……

    鼓声一百响之后,戛然而停。

    岸上的欢呼声已经响成一片,好些人都喊的红了脸……

    第二场一共捞起来十二条鱼,十二条鱼,全部被俊言俊章的小队抢到了手,十二比零,完胜!

    第三场,是两支六人小队,这十二个孩子的表现虽说比不上俊言俊文,却比第一场好了不少。一共抢了八条鱼,结果竟是四比四,平局!

    之后,第三场的两支小队和前两场的优胜队抓阄捉对进行第二轮,俊言俊文的小队对上了一队六人对,有惊无险地取得了大比分的胜利,一共十四条鱼,十比四!

    另一个六人队和第一场的优胜队比赛,抢了十一条鱼,比分是七比四,六人队胜!

    决赛,俊言俊章对上了另一个六人队,经过两场热僧后,这一个六人小队配合得明显好了许多,这一场决赛相对的就激烈了许多,俊言俊章五个孩子,在冰上摔、撞、滚、爬……一次次实打实地摔在冰面上,一次次地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再一次冲上去……

    这一场决赛,一共跑起来十七条鱼。最后,俊言俊章一队,以十一比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然后,又将两队第一场淘汰的队伍的友谊比赛,这一次,两个队伍发挥的也好了许多,孩子们一扫刚才的懊丧失落,同样溢满了笑容。

    欢呼中,大人孩子们无一例外地溢满了笑容,就连那些失败的孩子们也都笑起来,因为,最后邱晨宣布,只要参加比赛的孩子们,一个人发一条鱼做奖励。三十几个孩子不分彼此,欢叫着跳跃起来,似乎刚刚的对立、竞争都一下子不存在了!

    比赛结束了,参加了比赛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得到的鱼,欢喜地朝着自家的大人跑过去。那些没有孩子参加的人家看着稍稍有些艳羡,却没有任何人说酸话,哪怕是最尖酸的人,这会儿也没人好意思对着孩子们说什么。

    笑声里,邱晨又招呼大伙儿,凡村子里六岁以下的孩子们,也能一人另一条鱼回去。

    欢呼声再次哄然响起,在欢呼声里,一个个小孩子朝着冰面中央跑去,有个还刚刚学会了走路,磕磕绊绊的,也有大人扶着毫不落后……

    这一回没了大声的欢呼,焦急地催促、提醒,有的只是畅快、欢喜的、发自内心的笑声,在林家的大门口外,在冰封的池塘周围,在寒冷的腊月里,四散开来,高高飘扬,飘散到远处,飞扬到空中。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整个抢鱼比赛进行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但却让整个村子里增加了一个无比欢乐开怀的时光。

    比赛完,两面大鼓撤了下去,阿福阿满也欢呼着,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由秦勇秦孝驮回来了。

    还没进亭子,两个孩子就挥舞着小手朝着娘亲欢呼起来:“娘亲,娘亲……”

    邱晨起身迎上去,秦孝秦勇将两个孩子从肩膀上放下来,阿福阿满立刻欢叫着扑进邱晨怀里,唧唧喳喳地要向自家娘亲讲述敲鼓的感受,还有近距离观看抢鱼比赛的样子,抢着争着要跟娘亲分享自己的感受和快乐。

    邱晨蹲着,搂着两个孩子,听着他们唧唧咯咯地说了一会儿,搂着两个孩子亲亲挨挨,“娘的孝孺、孝婕都是好样的!”

    受到娘亲的肯定,两个孩子的小脸更是绽出灿烂的光彩来,脸蛋儿红扑扑,眼睛晶亮璀璨,小小的身子上下无处不在洋溢着欢乐和喜悦,还有努力隐藏却仍旧往外冒着的骄傲和自豪。

    邱晨再次亲亲两个孩子,笑着循循善诱:“娘的孝孺、孝婕打鼓打得好,看抢鱼看的欢喜,那么,你们能够为比赛打鼓,是谁带你们去的?是谁教你们打鼓的?孝孺、孝婕该怎么做呢?”

    阿福阿满眨巴着眼睛,抿着嘴,阿福看着阿满,阿满微微有些赧然道:“是孝师傅和勇师傅教了我们打鼓……我们应该……”

    阿满没有说完,就伸手拉了哥哥的手,啪嗒啪嗒地跑去亭子外的秦孝秦勇,恭恭敬敬地作揖、福身,向两位师傅道谢。秦孝秦勇有些小小拘谨地扎着手,不等两个孩子行下礼去,就要去扶,邱晨含笑在旁边道:“两位不必客气,这是他们兄妹应该做的。”

    说着话,阿福阿满已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阿满阿福欢笑着,扑向秦孝秦勇二人,仰着小脸,弯着眼睛拉着两个新拜的师傅问起来,什么时候再教他们打鼓。

    秦铮抿着嘴微微摇头,这俩孩子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吃亏,还真是应了那句‘谁家的孩子随谁家’。

    进行了抢鱼比赛,村里抢到鱼,没有抢到鱼的人们都渐渐地散了,秦礼秦义带着四名侍卫,还有满囤等四五个汉子,一起在冰上继续捕鱼。这回捕上来的鱼,要留着林家自己过年,要让杨树猛给杨家带些回去过年,还要给村子里一些老人送些去……是以数量要多一些。几个小伙子轮流下网,一直忙到午时末,下午又换了个地方,打了口新的冰窟,又捕了一个时辰,这才作罢,把两个冰窟都重新填了起来。

    鱼捞上来暂时不收,被直接扔在冰面上。**的鱼身在冰上努力挣扎不了一会儿,很快就会被冻僵了,然后直接成了裹着一层薄冰的冻鱼。

    捞完鱼,邱晨就安排着林旭和阿福带着大兴,给村正和十来个六十岁以上的村老家里去送年礼,一家两条大鱼,五斤肉,两斤点心,二十斤白面,还有一丈黑色的三梭布。

    俊文俊书分别带着顺子、青江,则去了三奶奶家等交往比较密切的人家送年礼,送的礼物与村老们一样,另外多了二十斤白米和两斤白糖。

    俊言俊章则因为早上上午连续体力有些过度,吃午饭的时候还兴奋不已,结果没多大会儿,就歪在邱晨的炕上睡着了。成子上午也参加了抢鱼比赛,邱晨也将他赶回房去休息了。

    邱晨自己领了阿满,青杏和玉凤跟着,给兰英家送了十条大鱼去,给二魁家送了五条鱼过去。还给二魁家送了二十斤粳米过来。小十月已经两个多月,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一倍,不再红彤彤皱巴巴,小脸眼瞅着胖起来,鼓起来,润泽起来,精力也比刚出生的时候好了许多,不再一天到晚的睡着,睡觉间隙的时间越来越长,手脚头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有时候还会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表达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意思。

    阿满对于这个比自己小的妹妹特别喜欢,每次来二魁家,总会趴在炕上,守着小十月端详着研究着,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戳戳小十月的手脚,摸摸小十月的脸,甚至会嘀嘀咕咕地跟小十月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弄得邱晨好笑的不行。她也不管,只瞄着阿满,不要伤到小十月就成。

    二魁家的已经完全恢复了,比之怀孕的时候瘦了一点点,气色却好。

    邱晨是先到的兰英家,然后一起来的二魁家。灵芝和栓子跟着阿满围着小十月小声地嘀咕着,邱晨和兰英、二魁家的坐在炕上,围在一只小笸箩,笸箩里盛着二魁家自己炒的花生和山核桃,说着话。

    “几天不见,十月又胖了,长的越来越好看了,看这眼睛乌溜溜的,真有神!”邱晨坐在阿满身后,时刻关注着阿满和栓子、灵芝、石头几个小的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小十月的每一个动作,有些移不开眼。

    二魁家的笑道:“这个丫头有福气,有你时时送来的好吃食,我这奶水比前头两个小子时都足,小丫头吃得饱,自然长得快。”

    兰英也在旁边帮腔:“也不止吃得好,如今二魁干活用心,挣得月钱多,不用你下地受累,只一心地带孩子……这孩子就跟庄稼一样,用没用心,一点儿做不得假的,瞧瞧这丫头多干净,懂事儿也多,往常咱们家里的孩子,就扔在炕上,常形哭半天都没空管……病了都没钱请郎中抓药,有些孩子还不就是那样看着没了……想想,那日子真是……”

    说着说着,兰英和二魁的情绪被过往的回忆触及到,都忍不住低落伤感起来。

    二魁家的也叹息着道:“是啊,咱俩还好,没搓过那心,庆和嫂子伤损了两个,其他的女人们,谁没伤损过孩子……双身子也一点儿活儿不能拉,照样上坡下田,还得做饭、喂猪喂鸡……好些孩子就那么伤了……”

    说到这里,二魁家的一脸庆幸,一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小十月的小脚丫,感叹道:“要不是有海棠,这个还指不定有没有呢……”

    看两人越说越伤感,邱晨连忙笑着转移话题:“你们俩真是,那些都过去了,还去想什么,咱们这会儿就想着以后怎么好好过日子,今年咱们买银簪子,就该盘算着明年去挑个啥样的金首饰……金簪子,金耳环,金镯子……到后年,说不定咱们就能戴上全套的金头面……”

    被邱晨这么一说,兰英和二魁家的都笑起来,今年他们两家都得了银簪子,又有这么丰盛的鱼肉白米白面,这么丰盛的年货,在一年前还是她们想都想不到,也不敢想的。

    兰英笑着道:“嗯,我这个岁数了,金头面啥的也不咋拱指了,我就盘算着,转过年来,我们就把房子翻翻,也加盖个后院,芝儿、香儿和栓子大了,也能有自己的屋子住着,再往后,我就开始攒钱,芝儿过了年就十岁了,也该给她铺排着攒嫁妆了,其他的还好说,打家什的木头可得早早地攒着,不然到时候一下子买那么多木料,有时候还没出淘换呢!”

    十岁的小姑娘就开始攒嫁妆,邱晨觉得有些好笑,正想说什么,二魁家的却已经点头赞成起来:“嗯,十岁是不小了。搁在好人家,闺女们下生就开始攒嫁妆了,人家攒的那些什么东西更难弄,自然要早早地铺排……咱们这样日子虽说好过了,可毕竟不像那些人家,到时候做套上好的家什,再多陪送些压箱底也就尽了咱们的心了。”

    邱晨的眉毛慢慢地挑起来,又渐渐地落下来。兰英和二魁家的话还真是给她提了个醒儿,她的小阿满过完年初六就满两岁了,她是不是也该给阿满盘算着攒嫁妆了?

    家具木料啥的有好的收一些存着也不错,另外,更重要的是,要给阿满置办些保证生活质量的陪嫁……而这个时代最省心最保值的再没比良田更好的了。置办上两千亩良田,每年只收租子也能保证有个悠闲富裕的生活了。另外,邱晨早就有的一个想法,那就是购买荒山,种植经济树木和药材,荒山的价格比良田便宜的多,但规划好了,侍弄好了,荒山的收益丝毫不比良田差。

    荒山还好办,现在有意识购买荒山的人很少,买起来不难。但连成大片的良田,出产丰厚的庄子可是非常抢手的,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唔,这么一想,这嫁妆还真不能到眼底下再置办,还真的是--攒嫁妆!

    临近过年,各家都很忙,说了一会儿话,邱晨和兰英就带着自家的孩子告辞回家了。

    回到家,林旭等人还没回来,邱晨就带着阿满,母女俩人一起,着手准备起二哥杨树猛回家要带的物品来。

    上一次,杨树勇回家,已经把准备家里带的布料、银两捎回去了,这一次是对上一次的补充。鱼是少不了的,邱晨备了满满一筐大鱼。除去了上一次的肉类、米面等物,邱晨收拾出了十斤白糖十斤红糖,两斤上好的茶叶和五斤大叶茶……

    母女俩正收拾着,秦礼和秦勇从二门传话过来,邱晨连忙牵着阿满迎出去。

    秦礼是八个人最爱笑会说的一个,一见邱晨母女出来,就笑着拱手行礼,双手托上一份洒金红单子来。

    邱晨懵懵懂懂地就接了单子,然后就听秦礼道:“夫人,我们爷说了,这就要过年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夫人不要嫌弃粗陋!”

    说着,秦礼一挥手,后边秦义秦孝打头,带着四个侍卫抬着十多只大木箱子鱼贯而入,在邱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礼又笑着道:“夫人,我们爷说了,明儿会是个好天气,就带人上山一趟,还让小的跟夫人说,夫人和孝孺孝婕也可以一起去,有我们照顾着,夫人不用担心!”

    一提起上山打猎,邱晨果然露出一抹兴奋来。

    而且让她兴奋地是,她想过阿福阿满可以跟着,却从没敢想自己也能跟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也就着男装去北疆的时候,难得有那么几天的畅快自在,可平日无论在家还是外出,她都只能拘束着自己,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让自己尽量不要太出格……这样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习惯了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隐忍的压抑的多么憋屈,多么郁闷。

    若是能够上山打猎,短时间地脱离开这个思想封闭的社会,躲开那么多明处的暗处的眼睛,徜徉在山林间,呼吸着安静自由的空气,那该是多么的令人向往。

    邱晨眼睛里猛然爆出来的亮光,让秦礼心中暗喜,暗暗赞叹自家侯爷果然厉害,总能够如此准确地把握,只要林娘子喜欢上山,喜欢打猎,这一次打猎的最大目的也就达到了,大不大到猎物已经不重要了。而且,他们相信,只要山上有猎物,他们就不会空手而归。

    在听到秦礼的邀请之后,在很短的时间里,邱晨就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过了一遍,县城镇里,乃至府城的年礼都送完了,村里给孩子老人们备下的礼物也送下去了,家里的年货已经很丰盛……似乎,她没有找到什么让她必须留在家里,不去打猎的理由。

    过了一遍,确定了一遍,邱晨很快就做了一个顺应自己本心的决定,跟着去,打猎去!

    “行,我准备一下,明天带着阿福阿满一起去!不过,我们跟上,恐怕会让你们多受累了!”放开种种顾忌,邱晨笑容绽放开来,明亮的让秦礼都觉得微微有些炫目,他心头一跳,连忙转开目光。

    一听邱晨答应了,秦礼满脸喜色地恭声道:“夫人能去,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可是早就听说了,夫人的烤肉是一绝啊,我厚着脸皮请求夫人戴上烤肉的调料,明天就在山上用现猎到的东西,给我们兄弟们烤回肉解解馋啊!”

    不得不说,秦礼果真很会说话,被他这么一说,完全没了邱晨母子们拖累打猎的感觉,反而是他们对邱晨有所请求了。

    邱晨还算狼和清明,自然听得出秦礼这是客气话,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才说的话,不由暗暗赞叹秦礼真是很适合交际,很会说话。心里明白归明白,但邱晨仍旧不可避免地心情好起来,连连答应着道:“放心吧,明儿一定让你们吃到最美味的烤肉!”

    秦礼和秦勇同时躬陕谢:“我们要赶紧回去说一声,我们兄弟这回可真有口福了。夫人,我等就先告退了,有什么需要我等做的,尽管过去吩咐一声即可。”

    “好!”邱晨爽快地答应了,才恍然想起刚刚那些大箱子,哽了一下,连忙又道,“替我向你们侯爷道谢,让他破费了。”

    “夫人客气了。夫人的话,我们一定带到,告退!”秦礼和秦勇连忙答应着,再一次告过退,这才带着几名侍卫转回前院去了。

    送走秦勇秦礼,邱晨都没心思去看秦铮送来的礼物,就拉着还有些小懵懂的阿满,琢磨着开始为明天的上山狩猎做起准备来。

    既然要上山,服装上就要保暖和方便兼顾才成。

    邱晨夏季有两套男装,冬季却没有。不过,好在她的棉裤都是改良过的,并不是那种笨重的免裆裤,合身利落,裤脚也是收了的,还是加了内胆的,就像现代外穿的羽绒裤一样,兼顾了美观和保暖。这样子只需明儿穿上高筒鹿皮靴就可以了。上身穿上合身的棉袄,再穿一件珍珠皮的长褙子,褙子是收了腰的,下摆邱晨童谣做了改良,为了活动方便,两侧都做了开衩处理,这一套搭配下来,再裹上一件毛皮斗篷,就比较类似是一套骑装了。只不过,她的棉裤都是用的浅颜色,牙白、天晴,等色,上山一趟回来,一条裤子估计也就再洗不出来了。

    自己所用的衣服用皮收拾了出来,邱晨又给阿福阿满收拾了衣裤用品,这才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转回头,看着厅堂里放着的十来只大箱子,邱晨微微皱了皱了眉。这是做什么?用这些东西还她治伤的人情?

    算了,邱晨摇摇头将心里些许的不舒服甩开,带着玉凤青杏阿满,拿出那张大红洒金的礼单子,对着箱子里的东西开始整理起来。

    邱晨来了近一年,仍旧对这里的礼单子弄不太明白。

    ‘汝窑天晴听泉杯一套’,四个杯子能称为一套,六个也能为一套,他这里就标着一套,到底是几个?

    ‘旧窑葵纹青釉盘两只’旧窑是哪个窑?价值几何?

    另外什么美人斛,什么蒜头瓶,什么窄肩梅瓶……邱晨更是不知所云为何物,只好让玉凤和青杏拿着礼单,一一把东西拿出来核对,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对照着实物学习学习。

    秦铮送来有两大箱各式精美瓷器,两大箱各式大小毛皮,两大箱各式精美绸缎衣料,一箱书籍,一箱文房之物,还有一箱是一些各式的玩具,另外一箱则是一箱各色玩器,这一箱比较杂,诸如两匣折扇,两匣图案纱宫扇,两匣堆纱宫花,一匣各式玉佩,一匣各式珠花,还有一只精巧的五层红木雕花匣子,里边一层未串的珍珠,一层是未镶嵌的红宝,另外三层则是镶嵌好的三套头面,一套红宝,一套脂玉,一套则是金黄如脂的蜜蜡。

    这些东西,每打开一匣子,青杏和玉凤就发出一声微微的惊呼,邱晨一一看过来,其他的也还罢了,最后看到的一套鸡油黄蜜蜡首饰,让她喜欢的不行。

    相对于宝石的冰冷,相对于钻石的璀璨,邱晨更喜欢玉和翡翠,可惜这个时代,翡翠远远没有被中原民族接受,自从她来到此地,还没见过多少翡翠饰品。而相对于玉石,蜜蜡的温润细腻,同样让她喜欢。

    特别是这种极品质地的蜜蜡,质地油润细腻,对光微透,没有丝毫杂质,颜色是极浓郁的鸡油黄,色泽也非常只饱满浓郁,比她在现代逛珠宝店见过的所有收藏级蜜蜡好得多,而且难得是整套蜜蜡饰品颜色没有丝毫差异,雕工也非常精致细腻,簪头、耳坠、项坠、手串,都雕刻了芙蓉花型,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邱晨拿了这只匣子,挥挥手,让玉凤和青杏分别将一干礼物收入库房和炕柜,单独抱着一匣子蜜蜡首饰回了自己房间,

    对着镜子,拿了蜜蜡发簪攒入发髻,娇艳鲜亮的黄色,映衬着巍巍青丝,仿佛一下子把整个人都带的明亮起来,紧挨在一起的并蒂芙蓉,一瓣瓣似乎就要在发间绽放开来……

    “哎呀,夫人戴这个簪子真是好看!”玉凤捧着各种首饰放进炕柜,一回头看到邱晨发间的蜜蜡芙蓉簪,即使沉稳如她也禁不住惊呼赞叹起来。

    邱晨眼睛弯弯地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伸手将发间的蜜蜡芙蓉簪取了下来,仍旧放进匣子里,一并交给玉凤:“放起来吧!”

    玉凤微微有些愕然,转念想及夫人日常的穿戴也就有些了然了,接过去,如言放进炕柜中,到底没忍住道:“夫人,刚刚那匣脂玉头面也不错!”

    邱晨摇摇头:“那么好的东西戴出去,万一丢了,或者跌落摔了,就太让人心疼了,还是放起来吧!”

    “夫人真是……”玉凤想再劝一句,但开口还是顿住了,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一边将炕柜锁好,一边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倒是搭配轻薄夏装更好看!”

    按照林升最初传回来的死讯日子算,是景顺十九年初春二月半,到过了这个春节就满了两年,按制,父死子女守孝,夫死妻子守孝都是三年,这个三年实际又特制二十七个月,也就是说,按照律法,海棠只需守孝到过了春节后的六月半(景顺廿一年),就能除服了。

    六月份,可不正好穿轻薄夏装的季节嘛!玉凤这丫头的心思转的还真是快!

    邱晨暗笑着摇摇头,起身做到炕沿上,看着拿着一副青玉九连环玩的投入的阿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叫玉凤:“你去看看帮着青杏把东西都收到库房里去。刚刚我记得毛皮中有两张雪兔皮两张麂皮,你一回拿过来!”

    玉凤正将炕柜的钥匙递过来,听到邱晨的话,连忙答应着去了。

    外边的十只大箱子,青杏已经叫了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抬了一半去库房,玉凤赶出来,看到那只毛皮箱子仍在,轻轻呼了口气,忙打开箱子取了邱晨要的几张皮子,让青杏送进屋里去,然后跟青杏分开两处,盯着箱子入了库,安顿好了,这才锁了库房重新转回来。

    自从来了林家,玉凤和青杏两人的活计不累,平日的空闲时间多用来做针线打络子。相对的,玉凤的针线已经很像样儿了,也不比青江家的差什么了,倒是青杏性格活络坐不住,倒是心灵手巧,学得打了一手好络子,家里诸人用的扇坠、玉佩诸物上的络子,差不多都是她的手里出来的。

    两个丫头转回来,邱晨就拿了两种皮子,跟两个丫头商议着,给自己用雪兔皮儿做个围脖,再用麂皮缝几双手套出来,明天上山戴了,骑马步行都便宜。

    这两种东西都不难做,邱晨虽然不会做,说的却极清楚,玉凤听了,就把围脖的活儿交给了青杏,这个简单好做,而且有皮毛遮掩,针脚稍稍粗大些也不显。倒是手套,她匆匆去叫了青江家的过来,跟她一起裁剪缝制。别看手套不大,戴在手上极为引人注意,手里也重,夫人又说了,要多做几对,还要送去前边儿,万一有什么针脚不细密处,或者戴上没一会儿就挣破了,给夫人丢了脸就是大事儿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睡了一下午的俊言俊章终于醒了,俩小子起来,去了趟净房,回来也立刻被秦铮送来的一堆玩具吸引了。不多时,林旭和俊文俊书等人也陆续回来了。

    邱晨招呼一家人洗漱吃饭。

    吃过晚饭,邱晨听了林旭和俊文俊书说了去各家送礼的事儿,也没什么不顺利处。

    然后,邱晨就赶着俊文俊书兄弟回房收拾衣裳,早早休息去了。明儿他们还要早起赶回杨家铺子呢!成子也很有眼色地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了。

    等俊文俊书兄弟四个和成子走后,邱晨又对杨树猛说了一回话,把她备下的东西跟二哥做了个交待,然后,从炕橱里拿出一只荷包,递给杨树猛:“二哥,这是你这几个月的工钱。”

    杨树猛也不推辞,笑呵呵地接过去揣到了怀里。

    邱晨又道:“二哥,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转过年来,咱们就要去府城建作坊,届时,咱们二人势必要分开,一人管一头。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是愿意还到这边来,还是愿意在府城那边?”

    杨树猛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几乎没有犹豫道:“妹妹,这事儿你不用多想,二哥我现在跟着你打打下手还行,独当一面还不成,别的不说,写写算算的都不行,对于那些官府大户的往来也发憷,我还是在这边吧,人头熟,家里的事儿也能照应照应。”

    “嗯,我知道了。”邱晨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多说,转了话题道,“过了年,你不用急着往回赶,在家多陪陪咱爹娘,过了元宵,跟着咱大哥铺排铺排南沼湖的事儿,请好了工头把式,定好了料再过来也行……哦,我过完年就回去看咱爹娘,到时候再商量也行。时候不早了,明儿还要赶一天的路,二哥你也早点儿歇着吧!”

    杨树猛答应着往外就走,邱晨起身送他出门,撩起帘子出里间的时候,笑着对杨树猛道:“今儿下晌,秦将军传话过来,说明儿上山打猎……呵呵,明儿都二十二了,后天都小年儿啦,你们也不能再耽搁了,我就没守着俊文几个说。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杨树猛听了也是一脸的遗憾:“嗯,我知道了。”

    送走杨树猛,邱晨转回来,又将打猎的事儿跟林旭说了一遍,眼瞅着林旭透出一脸的兴奋来。邱晨又嘱咐了林旭几句,这才撵着他也早去歇着。

    等邱晨转回来,青杏已经把雪兔围脖缝制好了,邱晨戴上试了一下,柔软的兔皮围在脖子上,遮住了衣领,也护住了一小半脸颊,再裹上斗篷戴上风帽,就不怕山风呼啸,寒气侵体了。

    玉凤和青江家的也做好了无双手套,拿过其中一只比较纤小的来给邱晨试戴。麂皮本就柔软细腻,秦铮送来的麂皮又都是未除毛的,玉凤和青江家的按照邱晨的吩咐,将毛皮翻做,毛朝里皮在外,戴在手上,皮毛一面柔软温暖,外表却富有弹性,手指抓握灵活,邱晨试了试,想必秦铮等人戴上手套也不会妨碍射箭挥刀,极是满意,连连夸赞了好几句。

    玉凤和青江家的也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继续去做剩下的手套,青杏则伺候着邱晨跟阿福阿满洗漱,然后早早地上炕睡下了。

    第二天天色微亮,林旭仍旧过来叫了起,邱晨带着阿福阿满起了床,给阿福阿满洗漱了,打发两个小的去按例晨练,她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玉凤捧着十双麂皮手套过来,邱晨拿在手里看了看,都是大号的,做工也同样精细,针脚细密的几乎看不到。抬头看过去,就见玉凤脸色微微憔悴着,眼中也有些红丝,不由道:“昨晚熬到很晚?我也忘了嘱咐你们,做不完就算了,咱们家还有些编织的棉线手套,也能将就用用。”

    玉凤摇头笑道:“也没多晚,哪里当得起夫人这般说……再说,过会儿夫人跟小姐少爷出了门,家里无事,奴婢大可以偷懒补一觉。”

    邱晨笑着点点头:“正该如此。待会儿我嘱咐一声顺子和青江,让他们看好门户,你跟青杏就在后院看好屋子,也好好睡一觉。”

    玉凤红了眼,曲膝谢了,笑着道:“夫人,我寻思着舅老爷今儿赶车,就多做了一双,您不怪奴婢擅自做主就行了。”

    “这是你想的周到处,我怎么会怪你。”邱晨一边拿起斗篷披在身上,拿了手套往外走着,一边嘱咐跟上来的玉凤青杏,“让青杏跟着,玉凤回去看看,准备些果脯点心装到背包里,再去库房取两坛蒸酒,装进紫铜酒壶中,待会儿我也要一并带着的。”

    玉凤曲膝应下,自去按邱晨吩咐准备去了。

    青杏接了邱晨手中的手套,跟着邱晨去了前院。

    大门口,杨树猛已经套好了一辆厢车,大兴正带着青江和顺子将邱晨昨天理出来的物件儿往车上装。

    邱晨走过来看了看,车厢里装了鱼筐等物之后,就没有多少空地儿了,而且,因为有了鱼筐之类,也不好点炭盆子,这一路上冻到家,可真是够受罪的。皱着眉略略一想,邱晨跟杨树猛道:“二哥,再套一辆车吧,把这些东西装到另一辆车上,这个车厢里也好加个熏笼,孩子们也差一挨冻。”

    杨树猛理着辔头,哈哈笑着道:“还套什么车,这鱼肉啥的就放在车辕上,要不就装上麻袋挂到车后边儿去,车厢里一点儿不妨碍你放炭盆子。”

    邱晨连忙点头:“这样好。倒是我没想到,这些东西都冻得瓷实,倒是装麻袋更便宜些。”

    于是,又忙忙地吩咐青杏去开了库房取了麻袋回来,将鱼、肉、鸡等肉类换装了麻袋,用绳子绑缚固定在车尾和车辕上。装了这些东西,车辕上占了一半位置,只剩下左侧一半,供赶车人坐。

    杨树猛拍了拍车辕上的空地,笑着道:“装上这些东西,还给我挡风了。”

    邱晨看着还是觉得不放心,到底又让人拿了张狼皮褥子来,给杨树猛路上裹着取暖,这才罢了手。这个时代就这么条件,再想更好实在是没办法了。

    这边收拾好了车辆,去早练的孩子们和秦义秦礼等人也返了回来,秦铮毫不意外地又去了操场。

    邱晨已经拿了一双手套给了杨树猛,这回就将剩下的手套让青杏给了秦义等人:“昨晚上赶着做了几双手套,你们试试合不合用。”

    秦义秦礼等人连忙致谢,转头,几人谁也不敢自专,拿着手套全部送到了秦铮面前。

    秦铮拿起一双麂皮手套,淡黄白色的皮质柔软,却并不光滑,让整个手套看上很是简朴不起眼。反正端详了一会儿,秦铮取了一只戴在手上,试着抓握了几下,倒是比想象中的灵活方便,于是淡淡道:“倒还算实用!”

    说着,将剩下的八双推了推,示意道:“拿下去分了吧!”

    秦义连忙答应着,捧了手套下去,和秦礼诸人分了,人手一双。秦礼等人也还罢了,那四名侍卫戴上手套试了试,都露出一脸的喜色来。

    “往年在北边儿若是有这么个物件儿戴上,就不用年年冻得手稀烂了!”侍卫甲唏嘘道。

    另一名侍卫也附和着点头:“若是有这个,怎么也不会冻得手握不住缰绳,抓不住刀枪了!”

    几个侍卫声音很小,却还是被秦勇听在了耳中,连忙低声呵斥道:“这也是你们说的?慎言!”

    几名侍卫面容一肃,连忙噤了声。

    秦铮坐在炕上喝着杯热茶,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刚刚几名侍卫的话他也隐约听了个大概,北疆的酷寒比刘家岙厉害得多,真真是滴水成冰,哈气成霜。许多将士到了冬日都会冻伤,冬日每逢作战,都有兵士因为手指冻僵握不住缰绳跌落马下的事发生……若是真的能够做了这种……‘手套’,给将士们配备上,绝对能够无形中提高军队的冬季作战能力。另外,他也注意到了,林家的孩子们戴的那种皮帽子,两侧和脑后都能挽起放下,放下后,能够很好地护住两耳、后颈和面颊下颌,同样能够很好地保暖防止冻伤……

    要不要,再跟那妇人商议一下,把这部分军服的生意也揽下来?

    不过片刻,秦铮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不行了,不能再让她插手军需供应了,有了之前的疗伤药已经够引人注意了,若再接下部分军服的供应,就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今的情况,他本人也正值多事之秋,还是不要再做招人眼目的事情为好。

    片刻,秦礼秦义摆上早饭来,秦铮从从容容地吃了,听着外边笑语喧哗着从后院出来了,他也施施然从炕上下来,秦义连忙上前给他披了大氅,秦礼捧了两只红漆匣子跟在后边,一起出了正屋。

    大门外,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一水儿穿着皮袄子,戴着皮帽子,裹得暖暖和和的,正在跟姑姑和弟妹告别。

    邱晨笑着嘱咐俊文俊书:“你们回去,虽说要多多陪陪你们娘亲和爷爷奶奶,但读书写字不能落下,早晚的锻炼也不能落下,你么两个大的,要自律,还要监督着俊言俊章些。等过完年回来,我可是要请潘先生和你们义师傅礼师傅给你们考校的。还有,不能贪玩放鞭炮没个小心,也不许去冰上……”

    她细细地嘱咐着,俊文俊书带着俊言俊章就仔细地听着,一一点头应了。

    嘱咐了好一会儿,邱晨自己都笑了:“行了,我也不啰嗦了,你们赶紧上车吧,路上不用急,到了安平城买些热饭热菜吃了,再继续赶路。”

    这回,不禁俊文兄弟,连杨树猛也应了,笑道:“妹妹你放心吧,我都记下了。”

    他这一答应,众人都撑不住笑起来,邱晨也笑着,眼圈儿却渐渐地红了。

    大哥二哥和俊文兄弟们日日住在这里,这猛不丁的都要回家,她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俊言俊章今儿也特别安稳沉默,乖巧地应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打猎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打猎去!

    俊书拍了拍俊言俊章,将两个弟弟送上车,他转回头来的瞬间,非常迅速地抬手抹了下眼睛,转回头来笑着对杨树猛道:“爹,咱们还是快走吧,姑姑和阿福阿满站在门口这半天,再站下去该冻坏了。”

    杨树猛连连点头,挥手道:“走,走啦!”

    俊文俊书同时朝邱晨躬身到底:“我们走了,姑姑自己在家,晚上叮嘱大兴叔他们看好门户……”

    俩孩子这么一句叮嘱,瞬间把邱晨的眼泪催了下来,她哽着嗓子,抹着眼,伸手将俊文俊书拉起来,一边强笑着:“行了,我记着了,你们放心吧。回家跟你们爷爷奶奶说,过完年我就家去看他们。”

    俊文俊书连连答应着,阿满扯着邱晨的裙角露出小脑袋来,高声叫:“去看灯!”

    这清脆响亮的小嗓子叫出来,把有些不舍的离别之情给打破了,众人忍不住笑起来。俊书俊文俯身抱了抱阿福阿满:“好,到时候哥哥赶车拉着阿福阿满去看灯!”

    阿福阿满偎着大哥二哥,也终于体会到了分别的不舍,特别是阿满搂着俊书的脖子,小脸儿紧紧贴在俊书的颈窝里,忍邱晨怎么叫,怎么哄都不撒手,也不做声,闹的大家真是哭笑不得。

    正被小丫头闹的束手无策着,秦铮带着秦义秦礼从大门内走了出来,破天荒地带了丝微笑道:“二哥这是要回转了?”

    杨树猛与秦铮接触不多,每每总觉得这个将军冷厉严肃,又加之庄户人对当官的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畏惧感,是以每次见到都是忍不住惴惴着。这猛地一下子看到秦铮如此平和地问话,甚至还带了笑,杨树猛先是目瞪口呆地愣怔了一下子,方才受宠若惊地趋前几步,笑着微微躬身道:“是啊,明儿就要过小年了,要回去了!”

    秦铮仍旧保持着微笑,抬手扶住杨树猛的胳膊,极温和亲切道:“二哥回去跟伯父伯母替我告声罪,我不能过去看望两位老人家了。这里有一点点补品,劳烦二哥替我带给伯父伯母,替我多多问候老人吧!”

    杨树猛脸上的笑灿烂的几乎炸开来,眼底却隐隐有些不安,这人咋地了?莫不是被啥东西撞客了?

    邱晨听到秦铮的声音后也转回身来,将秦铮的亲民行动几乎完全看在了眼里,她脸上倒没有不安,只是有些疑惑地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是作秀?表现他的亲民么?照说,这种场面她也没少在电视媒体上看到,并不陌生,可让邱晨疑惑的是,这么一大早的,周围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媒体记者摄像机啥的,这位是作秀给谁看呐?

    杨树猛的不安、忐忑,甚至受宠若惊,都在秦铮的预料之中,也觉得习惯自然,毕竟,他接触过的百姓基本上都是这样子的表现。

    邱晨的愕然,疑惑,之后的审视,那种仿佛要探究到他心底深处,仿佛要剥开皮看到骨子里的探究目光,生生让经历过无数血腥沙场的秦铮都有些承受不住,而相对于秦铮这个主要目标,他身后的秦礼秦义同样觉得压力大增,更主要的是,他们明显察觉到了自家侯爷渐渐加重的戒备和紧张,偏偏让自家侯爷戒备紧张的不是刀光剑影、杀气凛然,而不过是一个妇人查探考究……质疑的目光!

    让秦义秦礼最难为的是,自家侯爷突兀地放下身架做出来的亲近举动,却直接招来了人家质疑……侯爷的决定他们是习惯了服从,也不会反对,可他们同样觉得很搞笑,他们家侯爷还是更适合威严凛然的样子,这样亲近平和的样子……实在是不适合啊!

    好在他们俩的身份要低首垂眼,不然,让他们抬头看着自己侯爷……他们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喷笑出来。

    秦义秦礼忍笑忍得辛苦,却没有忽略耽误自己的职责,秦铮的话刚落下,秦义秦礼就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两只红漆匣子递到了杨树猛面前。

    “这……不敢当,不敢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些真是不敢当……”杨树猛被惊讶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说话磕磕巴巴地,好一会儿也没说完一句话。

    秦义毫不客气地直接将手中的匣子塞进杨树猛手里,秦礼则比较圆滑,拉过杨树猛一只手,将自己拿的匣子放上去,笑嘻嘻道:“这是我们爷的一片心意,您可不能再推却了。”

    话说完,送礼物的任务也完成了,秦义秦礼合作默契地想跟着后退几步,退回秦铮身后,垂手而立。

    秦铮轻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尴尬,伸手扶着杨树猛的一条胳膊,往前稍稍一用力,捧着两只红漆匣子的杨树猛就被他送到了马车跟前:“时辰不早了,二哥还是尽快启程吧!”

    这话未落,秦义秦礼又很尽职地上前,一人招呼着俊文俊书上车,一人打开车子的闸板,牵着马缰招呼杨树猛道:“二舅爷请启程吧,耽误了时辰,路上的行程就紧张了,还是早些启程,也省的夫人惦记。”

    杨树猛被这么一催一托,就有些顾不得那两匣补品,匆忙奔了两步,察觉到手里的匣子碍事,随手搁在车辕上,上前从秦礼手中接过马缰绳,秦礼看似伸手一扶,手下用力,杨树猛就觉得身体如飞羽一般,一丝力气没用就坐到了车辕上,下一刻,秦礼挥手一巴掌拍在马身上,马儿吃疼,扬起蹄子往前一冲,小跑着一路沿着池塘堤岸朝村外奔去。

    跑了几步,杨树猛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从车辕上探出身子来,朝着邱晨挥手道:“海棠,回去吧!”

    邱晨追了两步,阿福阿满也跟着迈动着小短腿跑上去,娘仨齐齐挥着手跟渐渐远去的人致意着。

    一直目送着马车绕过一片屋角,消失了片刻,又转出来,终绕出路口转弯,消失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邱晨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有些失落地垂了垂头,眼光瞥见脚边的两个孩子,阿福阿满正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都扯着自己的裙角,紧紧地偎在自己身上……

    这一刹那,邱晨心里的失落也好,离别的愁绪也罢,都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温暖和满足。

    俯身下去搂着两个孩子亲亲挨挨,邱晨将阿满抱起来,空出一只手拉住了阿福,转身往回走。

    林家大门口,秦铮站在门洞下,两名侍卫垂手默立在两旁,秦义秦礼两人却不见了人影。

    刚刚秦义秦礼那般作为,半强硬地逼着杨树猛爷五个离开,邱晨还多多少少有些怒气,很想回来找算找算。这回好了,那两人倒是知机,干脆躲开了,让邱晨心里有火气都找不到人发作了。

    秦铮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神色却仍旧平和,看着邱晨转回来,神色淡然平静,道:“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

    邱晨刚刚那一丝丝因为担心杨树猛等人安全的怒气,就在这一声淡定平静,恍如之前没有丝毫不对的话语中,莫名地消失无踪了。

    是了,刚刚她是有些啰嗦了,再耽误下去,不禁杨树猛和俊文等人行程耽误,他们上山打猎的事儿也要耽误了。

    瞬间自省到了自己的错误,邱晨也就没了脾气,同样恢复了平静地对秦铮略略一点头:“将军稍等,片刻就好。”

    说完,抱着阿满牵着阿福匆匆回后院去了。

    要上山打猎,两个孩子穿的衣物还嫌薄了些,她自己也要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也要弄一下头发,这会儿盘的朝云近香髻上山的话可不方便,倒时候弄得披头散发的就狼狈了。

    转回房间,玉凤和青杏紧张有序地把准备好的衣物给阿福阿满穿上,邱晨则自己动手将发髻散开,简单地辨了两条麻花辫垂在颈侧,然后将昨晚临时赶制出来的兔皮帽子戴在头上,白色的兔皮柔软细密,服帖紧密地贴着额头脸颊,映衬着邱晨牙白的皮肤,黑亮的眼睛,显出一股迥异于平时的英气来。

    阿福阿满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娘亲变了样子,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阿满更是完全忘记了青杏真再给她穿靴子,张着小手就往邱晨身上扑,邱晨两忙上前一步把小丫头接住,阿满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多危险,已经伸出小手抚摸着娘亲的帽子感叹起来:“娘亲,好看!”

    邱晨捏捏小丫头的鼻子,笑着道:“阿满的帽子也好看啊!”

    阿满一点儿也不矜持地用力点点头:“娘好看,满也好看!”

    不过一盏茶功夫,娘仨就收拾利落了,邱晨牵着两个孩子,青杏和玉凤拿着昨晚准备好的物品,跟着一起出了门。

    大门口,刚刚消失掉的秦义秦礼,还有秦勇秦孝已经牵了马匹出来,站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邱晨娘仨出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望了过来,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两侧裹成小毛球的阿福阿满,全部关注在了一身稍显奇异衣饰的邱晨身上。

    皮帽、皮斗篷、发辫,还有几乎高及膝盖的筒靴,都让本来身形纤细柔弱的女子,变得炯与平日,没了柔弱添了几分英气飒爽,却意外地不难看,没有掩去她的清丽。此时的邱晨神色平常,抬手投足间,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爽朗洒脱,让本来并不太起眼的女子,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那么的与众不同。

    “走吧!”邱晨浑身坦然,面对众人的瞩目也没有丝毫的扭捏羞涩,笑着招呼着。

    秦铮的目光刚刚也关注在邱晨身上,听到她这一声招呼,微微转了下目光,随即又转了回来,很自然地上前,俯身抱起邱晨身边的阿福,同样淡淡的招呼:“我带着孝孺,走吧!”

    骑马上山,路途难行,邱晨自然没想过让孩子们自己骑马。只不过,她之前想的是让秦礼秦义等人替她带着阿福,实在没想到秦铮会自告奋勇。

    不过,邱晨也只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一边抱起阿满走向胭脂,一边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完了,又嘱咐阿福:“福儿要乖乖地靠着叔叔,娘亲跟妹妹就在旁边哦!”

    阿福乖乖地依在秦铮怀里点着头应着,小小的脸上难免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他还希望自己骑马上山来着。

    秦礼牵着胭脂候着邱晨走过来,原本想接过阿满,帮着邱晨母女上马,秦铮却已经将阿福送到了马背上又走了过来。

    “来,我抱着孝婕,你先上马!”秦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阿满,另一只手自然地接过了秦礼手里的缰绳,竟是要亲自送邱晨上马的架势。

    邱晨回眸灿然一笑,大大方方地点头致谢,然后毫不扭捏地抬脚认镫,两手攀着马鞍,手腿同时用力,很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俯身下来,从秦铮怀里接过阿满,笑着道:“给我吧!”

    秦铮的左手刚刚从半空中落回来,听到邱晨这话,面色淡然地把阿满递还给邱晨,然后深深地看了已经垂着头微笑着安置女儿的邱晨一眼,利落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大黑马旁边,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率先驱马前行。

    邱晨又回头叮嘱了大兴玉凤等人几句,也催着马儿跟了上去。

    刘家岙这边的云连山是山脉的余脉部分,近处的山坡大都山势较缓,没有什么陡坡悬崖,一行人出了刘家岙,往西绕到刘家岙与王家庙子之间的旷野地带,然后选了一片山林稀疏,坡度平缓的地方,开始上山。

    离上一次落雪已经二十多日,朝阳的山坡上,村中和道路上的积雪大都已经融化了,山坡树林中,积雪去仍旧厚厚地覆盖着,从山脚往上看过去,就看到一片层层落落的白,低矮的灌木枯草完全被雪层覆盖,高大的树木露出雪外的树干枝桠,就像墨迹简单生动的简笔画,描绘出层林的递进层次来。

    在家中房屋院落里出入,秦礼秦义等人看起来也就稍稍健壮些,一出了村落,骑在马上,行走在山间,他们这些人身上的那种军人特有的凌厉豪勇之气,一下子勃发起来,带动着邱晨胸中也跟着生出一股豪气来,一手紧紧揽着怀里的阿满,一手握紧缰绳,紧紧催着马儿,跟着众人一起往一片缓坡山林跑过去,丝毫没有落后的弱势。

    一口气跑过一座山势平缓的山包,再往前,山势就变得陡峭起来,林木也密集得多了。跑在最前边的秦铮拉住马缰,在山包顶端暂时停了下来,回头等着邱晨和秦礼等人跟上来,抬起握着马鞭的手,划过前面的高山,却指着高山一侧的一片林木茂密,地势平缓的谷地道:“就那边吧!”

    邱晨完全没有打猎的经验,自然没有异议。秦礼等人自然是唯秦铮之命是从,也随即齐声应诺着,秦义秦勇打马冲到了队伍前边,秦礼秦孝等人则四散开来,护在了秦铮和邱晨两侧和身后。

    秦礼靠的邱晨最近,笑着向邱晨解释:“地势太陡,马匹难行,相对的,谷地平缓,而且背风,许多野物爱在谷地里过冬。”

    邱晨释然一笑:“我根本不懂这些,待会儿你们尽管去打猎,只需找个开阔平缓,最好还有水源的地方,我生了篝火等着给你们烤野味儿就好。”

    秦礼和另一边的秦孝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起来,就连跑在邱晨前边的秦铮,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阿福窝在秦铮的怀里,整个小身子都拢在秦铮宽大温暖的狐皮大氅之中,只露出一张小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歪着头对秦铮道:“叔叔,你没吃过娘亲做的烤肉吧?我娘亲做的烤肉最好吃,可香了!”

    秦铮微微挑着眉梢,嘴角的弧度仍在,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待会儿就能尝到了!”

    之前,她的事情他不了解的多,没参与过的更多,只不过,过去的没办法回溯,他只要等着以后就好。

    阿福的小脸上扬着骄傲的笑,用力地点着头道:“嗯嗯,我娘亲不但会烤肉,还会烤叫花鸡,烤蘑菇,烤菜蔬……都可香了。”

    因为有雪,下坡相对于上坡更滑,几个人都小心操控着马缰,控制着马匹放缓了速度前行,小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之前看好的谷地。

    邱晨四下望望,选中一片空旷地,树木稀少,还向阳背风,于是指给秦礼道:“那边,我在那边等你们怎样?”

    秦礼没有答应,只看向稍稍靠前的秦铮,等着他的意见。

    秦铮没有立刻表达意见,略略瞩目之后,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马缰交给也跳下马来的秦义,大踏步地往邱晨所指的一小片空旷地走过去。

    另一边,秦勇秦孝已经带着两名侍卫跑去丛林边缘察看,片刻就驱着马折返回来,兴奋地叫到:“今儿咱们运气不错,我刚刚去看了,野物的印迹很多,野兔黄羊之类不说,这附近应该还有一个不小的野猪群,我刚刚看到了新鲜的脚印和粪便。”

    一听这话,两外两名都有些兴奋难耐起来,刚刚查看过空地转回来的秦铮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头。

    随即,他开口道:“前边林地平缓,你们也跟着吧,过会儿打一圈之后,再回来生火烤肉不迟!”

    邱晨微微诧异,“我们娘仨跟着,会不会影响你们打猎?”

    秦铮淡然摇头道:“无妨!你跟在我身侧即可。”

    邱晨也随之一笑,道:“也是,你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还是不要用力才好!”

    秦铮脚步微微一顿,瞥了那笑容灿烂的妇人一眼,从秦义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朝着谷底的密林驰去。

    秦义秦礼等人,别说跟着秦铮打猎,上战场拼杀、偷袭、埋伏都不知经历多少回了,对与秦铮的意图,都不用对方发布号令,只需看着对方的举动,就能够如臂指使,做到完美的配合。

    秦铮一动,秦义秦勇也立刻驱马赶了上去,秦礼则拍了胭脂一掌,笑着对邱晨道:“夫人跟紧侯爷!”

    邱晨点点头,控着马匹赶上几步,紧紧跟在秦铮的一侧。

    这两人并行到了一处,另外两名侍卫也得了自由,登时驱马越过去,横向两侧飞驰着跑向谷地的两侧的山坡,各寻一处稍稍稀疏的林间插了过去,片刻就消失在了林间。

    秦勇、秦义同样如此,带着另外两名侍卫,也绕到谷地林木的两侧,穿插进去。

    六人的速度极快,邱晨只觉得他们马蹄腾起的雪沫还未落下,那六人六骑,就不见了踪影。片刻后,雪沫散尽,那六个人六匹马已是声影皆无,只有雪地上趟出来的两道蹄印,分向两侧的山坡,一直迂回延伸进了坡地丛林之中。

    秦铮的马速控制的很慢,邱晨驱赶着马匹,同样小心而缓慢地跟在秦铮身边,两人身后,秦礼和秦孝分列两侧紧紧护卫着,一起往密林的正面行过去。

    还未等他们进入密林,密林深处突然想起一连串的呼喝之声,瞬间,静谧的好似无物的丛林中就受了惊,鸟雀惊叫着怕打着翅膀飞到半空,盘旋着。

    随着邱晨几人距离密林越来越近,林中的呼喝声也渐渐近了,秦铮又带了带马缰,马儿几乎停了下来。然后,邱晨就了然地看到,两侧的秦礼秦孝都拿出来弓箭,并搭箭上弓,做好了射猎的准备。

    果然,那六个人绕进林子中,是去驱赶野物去了。

    邱晨同样带住马缰,紧紧随在秦铮身侧,动作麻利地从马背的褡裢中取出一条宽宽的布带出来,将阿满跟自己捆绑在了一起。系好带子,邱晨转头看去,秦铮一手控着马缰的同时还揽着阿福,另一只手,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不大的弩机,平端起来,同样也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将军,不若把阿福也放给我,我们娘仨就在马背上,在这里等着。”邱晨看着秦铮的举动,又想到他一侧没有完全恢复的肩膀,不由开口提议道。

    “无妨!”秦铮头也不回地拒绝。完了似乎觉得自己过于简单,又添了一句,“毋需担心!”

    阿福一张小脸激动地几乎发出光来,也从秦铮的大氅中探出脑袋来,朝着邱晨道:“娘亲,我会好好抓牢,你不用担心!”

    “……”邱晨一阵无语。很想说她不是担心秦铮照顾不好阿福,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干脆闭了嘴,全神以待,不让自己落后,让别人分了神,拖了后腿。

    说话间,呼喝声从树林深处渐渐近了,林木间除了鸟儿的惊啼,也隐约传来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秦铮端着弩的手臂抬了起来,目光瞄了瞄前方,然后回头嘱咐邱晨:“跟紧我!”

    “放心!”邱晨利落地回答着,完全解放出来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缰绳,屏息敛神地注视着正前方的树林,静静地等待着。

    “吱……”一声兽嘶,从树林中传了出来,紧跟着,邱晨就听到了沉重的奔跑声,眼睛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密林中,一些稍小的树木出现了晃动。

    秦铮兴奋地大喊了一声:“来啦!”

    随即,双腿一夹马腹,也不抓马缰,只用左臂紧紧搂着阿福,右手平举着弩弓,突然而快速地冲了出去。

    邱晨绷紧神经等待着,秦铮马儿一动,她也立刻控马追了上去,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却也只差了不到一个马身。

    秦礼跟秦孝对视一眼,同时传递了个赞叹的眼神,随即也大声呼喝着,握弓驾马紧跟了上去。

    邱晨微微弓着身子,眯着眼睛,也顾不得其他,只瞄着前边秦铮高大的黑色身影,控着马匹紧紧跟上。

    嘣……一声弩弓弦响,猎杀已经开始!

    “嗷……”一声惨嚎随后响起。

    嘣嘣嘣……弩弓的弦声一连数响,那长长地兽嚎未尽,就戛然而止。

    随后,邱晨又听到两旁又是弓弦声响和弓箭破空之声,兽嚎夹杂在其中,却无一例外地短促,更多的只是嘶嚎到一般就戛然而断……

    邱晨不敢顾及太过,只全神贯注着秦铮的动作。弓弦声和野兽嘶嚎几乎同时停下来,秦铮也随即拢住缰绳停了下来。邱晨带着马缰,胭脂微微抬了抬前蹄,别着马头闷嘶了一声,恰恰停在了秦铮身侧。

    稍稍松开马缰,胭脂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儿,从鼻孔中喷着浓浓的白雾。邱晨抬手拍了拍胭脂的脖子,安抚着它,这才坐直身子,一手下意识地扯了斗篷遮住怀里阿满的眼睛,同时自己抬眼朝前边看过去。

    他们刚刚短暂的冲锋,已经冲到了树林的边缘。

    就在他们前边树林的边缘地带,相距不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一片片腥红之物喷溅出来,洒在白色的雪地上,醒目到刺眼。再细看,就在林木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头黑色的野兽。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但从刚刚那些短促的惨嚎声,邱晨也大致判断得出,大概就是刚刚秦勇所说的野猪群了。

    刺眼的红白之物,还有短促而激烈的冲锋,都让邱晨的大脑有些思维迟钝,她有些缓不过神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打了五六头野猪?这样的打猎也太容易了些吧!

    “哈哈,这次运气不错,还真遇上了一群野猪!”秦勇从林中骑马奔过来,欢畅地笑道。

    邱晨紧紧抿着嘴,对上了秦铮侧脸望过来的目光,脸色镇定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是运气不错。只是野猪收拾起来麻烦,拿来烤肉恐怕不合用!”邱晨微微白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和平静道。

    秦礼和秦孝也驱着马赶了上来,闻言笑道:“这不过是热身,过会儿定有烤肉合用之物!”

    秦义紧跟在秦勇身后赶了回来,不言不语地从马背后扯出两只毛色花哨的野鸡来,提在手里向邱晨晃了晃道:“夫人,此物是否可用?”

    邱晨避免着不去看林中的血腥,平复了心情,看到秦义手中的锦鸡,立刻笑道:“极好!”

    阿满这会儿好不容易从娘亲的斗篷里钻出小脑袋来,一看到秦义手中的锦鸡,立刻欢呼道:“娘,叫花鸡!”

    邱晨咧咧嘴,俯身摸了摸阿满的小脸,笑着道:“你个馋猫!好,咱就做叫花鸡!”

    清剿了这一群野猪,秦勇跑过来,对秦铮回道:“谷中近处已无野物!”

    秦铮点点头,这才回身对邱晨道:“走,我们去刚才那处生火吧!”

    邱晨答应着,心下突然了悟。刚刚秦铮不同意自己的提议,竟是为了她跟孩子的安全,怕野猪群不受控制冲出来,伤到了她们母子。

    这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么?表达个关心都这么别扭!

    微微撇了撇嘴,邱晨却毫不迟疑地催马跟在了秦铮身后,微微转了个身,走了二十来米,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下来。秦铮一手抱着阿福,利落地跳下马来,将阿福放在地上,转身来到邱晨身边,伸手将阿满接了下去,邱晨也自行跳下马背。

    雪地里,马儿也没处吃草,邱晨从褡裢中摸出一把松子糖来,喂给胭脂。大黑马也不知是不是闻到味儿,也将一张大马脸凑到了邱晨跟前,一看邱晨手心空空,松子糖都被胭脂吃掉,立刻很是气愤地打了个响鼻儿。

    “你个臭家伙,喷我一身鼻涕!”邱晨笑斥着一巴掌拍在大黑马脸上,另一只手却再次伸进胭脂背上的褡裢里,同样摸出一把松子糖来,喂给大黑马,这才将这只肖似主人的别扭马儿打发了。

    这一会儿功夫,秦礼秦义等人也驱马赶了过来。扫雪,架柴,生火,等邱晨喂完两匹马儿转回身,巨石前边的空地上,已经有一堆篝火,噼噼剥剥地开始燃烧起来。

    邱晨微微一笑,直接从胭脂背上把褡裢取了下来,又抓了几颗糖打发了两只馋马,这才拎着褡裢走到火堆旁。

    火堆旁已经搬来几块石头,黑色的石头表面,刚刚清理了积雪,潮湿冰冷,又有侍卫取了几张皮垫子过来,在石头上铺好,邱晨拉着阿福阿满选好上风处坐了,然后她就将搁在一边的两只锦鸡拎了过来。

    锦鸡最漂亮的就是尾巴上的长翎,色彩艳丽,邱晨首先把几根长翎揪了下来,交给阿福阿满玩着。鸡身上仍旧插着箭支,邱晨把箭支拔下来,走到一旁的雪堆里,捧了雪培在鸡身上,片刻功夫,两只锦鸡就被她培成了两个圆滚滚的雪球。

    这会儿,火堆已经烧得旺了起来,邱晨搬着雪球回到火堆旁,取了一根树枝在篝火堆中央扒拉出一块空挡来,将裹了锦鸡的雪球直接推进去,雪受热溶化,很快,篝火中就腾起一团团白色的蒸汽来。

    邱晨关注着雪球溶化的情况,看着鸡身上的雪基本溶化完,有少许羽毛开始燃烧的时候,手疾眼快地将鸡扒拉出来,趁着热乎劲儿,一手提着鸡脚,一手扯住鸡毛用力秃噜几把,鸡身上的羽毛基本上就清理干净了。邱晨将这只处理好的拎到稍远处,将鸡内脏扒拉出来,然后用一根比较直流的树枝透膛穿过,然后架到了篝火近旁,让火光能够烤到,却不至于直接燎烧烤糊,然后很随意地对唯一的闲人秦铮道:“你看着些,转转面儿,别烤糊了。”

    说着,又拿起另一只仍旧裹着雪的野鸡再次扔进火堆,再一次进行另一只鸡的清理工作。

    秦铮看着忙忙碌碌的邱晨,挥手招过旁边的一个侍卫来,低声地嘱咐了两句,那名侍卫即刻匆匆离开,沿着刚刚进入树林中的秦礼秦义等人留下的痕迹追了去。

    邱晨对这些都没有注意,她很快处理好了第二只野鸡,用树枝穿好烤到火堆旁,然后转脸将第一只野鸡拎起来,看了看,很满意地朝秦铮竖了竖大拇指,算是给了个表扬,然后一手拖过褡裢来,从里边有序地拿出一只长方形的铜盒子来,递给秦铮:“帮忙打开。小心些,别洒了!”

    这么说着,邱晨从靴筒中抽出一支匕首,转身从不远处松树上削了根松枝回来,成束的马尾松松针,正好用来做刷调料的刷子。

    等她转回来,秦铮已经将铜盒子打开来,邱晨随意地道了声谢,一手拎着预烤过的野鸡,用匕首在鸡身上肉比较厚的部位,比如鸡胸脯、鸡大腿等处,划了一些花刀,然后用松针沾着盐末儿,香料均匀涂抹到鸡身上,然后再一次架到火堆旁烤着,另一支也同样处理了,然后又往两只鸡身上涂了一层油,待这一层油烤地渐渐渗透进鸡僧后,邱晨又取了一只小罐子出来,从里边倒出金黄色蜂蜜来,再一次涂抹了一遍。

    连续几次涂抹调料,几轮烧烤下来,两只野鸡已经烤的通体焦黄,肉香、调料香的香气一阵阵散发出来,又四散飘散开来,阿福阿满也顾不得玩几根漂亮的鸡翎毛,一起挨到邱晨的跟前来,一左一右依着娘亲,眼巴巴地看着烤的焦黄,散发着香气的烤鸡。

    邱晨感到身边一沉,低头就看到了两个小家伙齐齐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失笑地倒出手来,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笑着道:“福儿满儿乖,去褡裢中把咱们带的饼拿过来,就可以吃烤鸡了。”

    福儿连忙应着,很懂事道:“娘,我去拿吧!”

    满儿也不甘落后,站起来,挪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跑到褡裢跟前,伸手从褡裢中摸出两个面饼来,先递给哥哥阿福,又摸了两只拿在小手中,这才又跑回来,递给邱晨。

    邱晨仰脸亲了亲两个孩子,接过面饼用树枝穿了,刷上一层油,同样放到火堆旁烤上。

    然后,邱晨又指使着兄妹俩取了两只铜盘子过来,邱晨将一只烤鸡挪到距离火堆稍远些的地方,仍旧烤着,把另一只烤鸡放在铜盘子上,先撕了一支鸡腿,笑着递给秦铮:“将军,先尝尝这个!”

    秦铮其实一直坐在邱晨不远处的火堆旁,刚刚一直默默地在旁边照顾着篝火,控制火势,添加木柴。这会儿邱晨首先递过一只鸡腿来给他,有两个小孩子眼巴巴地注视着,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自己毫无所动地接过来就吃。他的眉头微微一抖,抬手将那只鸡腿接了过去,然后,目光一抬看到阿福,勾着唇角往这边凑近了一些,伸手将倚在邱晨身上的阿福揽进自己怀里,拿着鸡腿喂到阿福的嘴边儿:“太烫,叔叔拿着阿福吃!”

    阿福下意识地转眼看向自家娘亲,见邱晨含笑点了点头,这才抬手推着鸡腿往秦铮嘴边送过去:“叔叔先吃!”

    秦铮微微有些意外,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四岁多的孩子,明明对这只鸡腿很是垂涎,但鸡腿送到他的嘴边,他仍旧能够忍着自己口水,先将鸡腿推到他的嘴边来。

    秦铮眉角眼梢瞬间舒缓下来,嘴角扯开更大的弧度,都能明确地称之为微笑了。看着阿福黑亮的眼睛,秦铮张嘴咬了一小口鸡肉,慢慢地咀嚼着,然后用力点头道:“好吃!”

    阿福听到这声肯定,整张小脸霎时灿烂起来,夸奖娘亲,比夸奖他自己还让他欢喜!

    秦铮说完,又将鸡腿递还到阿福嘴边,这一回小家伙没有再推却,小手扶住秦铮的手,在鸡腿上咬了一口,用力咀嚼着,抬眼弯弯地看向秦铮,同样用力地点头:“好吃!”

    “呵呵,娘亲做的,当然好吃!”阿满满足地依偎在邱晨怀里,小嘴儿鼓涌鼓涌地咀嚼着,一边咯咯地笑着。

    邱晨低头摸了摸阿福的小脸,笑着道:“吃着东西不能说话,把食物都咽下去再说!”

    她倒是没有教导孩子‘食不言’的打算,只不过怕孩子们吃着东西说话、大笑,容易被食物呛住罢了!

    阿满立刻闭了嘴,张着黑亮的眼睛看着邱晨,用力地点着头。

    “这孩子……”邱晨笑着扯扯自己的斗篷,把阿满裹得更严实了些,一边回头关注起烤着的四只面饼来。

    面饼很快烤好了,同样两面金黄,酥香扑鼻。邱晨扯了一只鸡翅膀连着一只面饼递过去,秦铮接了,这回,不用再跟阿福吃一只鸡腿了。

    邱晨也扯了一只鸡翅膀慢慢地啃了一口,然后突然想起来,伸手从褡裢中摸出一只扁扁的铜壶来,拧开盖子,仰头先喝了一小口,畅快地叹了口气,然后抬手将铜壶也递给了秦铮。

    抬抬眉毛,秦铮疑问地看过来。邱晨却并不说话,只笑着努努嘴,示意秦铮接着。

    秦铮也不再询问,接过去毫不犹豫地抬头喝了一口……他毫无准备下,这一口喝的就大了些,一股强烈的辛辣味儿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并迅速冲进鼻腔,滑下喉咙……

    “咳咳……咳咳咳……”秦铮好不容易忍住没将一大口烈酒喷出来,刚刚咽下喉咙,就强烈地朝着另一边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秦铮才止住咳嗽,回过头来。也不只是酒劲儿太烈,还是呛咳的太猛烈,秦铮玉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酡红,一双总是黑沉冷静的眼睛,也因为呛咳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湿漉漉的,生生把原本的冷厉消融掉,生出一种可怜兮兮地控诉表情来。

    小萌物啊!邱晨怔了怔,睁着眼睛看着秦铮瞅了好一会儿,猛地被自己心底生出来的念头惊到,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说出去谁能相信,冷酷铁血的镇北大将军、靖北侯,居然也有这么萌的眼神?这个眼神,竟让邱晨猛地联想到一种以忠诚著称的动物来!

    不过是被酒呛到,秦铮本没有在意,可转回头来就对上了妇人毫无遮掩的目光,被直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想扭开脸的时候,对方居然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秦铮微微皱了眉头,这妇人,似乎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放肆和无礼了……

    可不止怎么的,对方畅快的笑声和灿烂的表情,却让他不自觉地也欢喜起来,忍不住扭头再看过去,恰对上妇人笑着转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这一回,秦铮的眼神倒是没了刚刚那么‘萌’了,却仍旧有些微的哀怨味道……在加上刚刚那个‘小萌物’表情太过震撼,一直在邱晨脑海里浮现不去,她甘冈有些缓解的笑意再一次喷涌而出,邱晨抬手指着秦铮,想说句什么,却只说出一个字:“你……哈哈……”

    就再也忍不住,转回头,再次大笑起来。

    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很是懵懂,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

    这娘三个畅快的笑声,最初在让秦铮略感尴尬微愠之后,终于,心中那股欢喜之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没法控制,终于,秦铮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破天荒地也跟着娘三个一起笑起来。

    秦礼秦义几个拎着几只锦鸡野兔,后边两个侍卫抬着一只剥皮处理好的黄羊转回来,就恰好看到了这么罕见的一幕--他们威严端肃的侯爷,居然怀里搂着一个孩子,一手捏着一只鸡翅膀,一手握着一只铜壶,跟着娘三个一起,笑的满脸灿烂!

    这还是他们的侯爷么?几个人心里同时升起这样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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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过年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过年了!

    秦铮的笑并不算恣意,不是那种男人们放松的哈哈大笑,搁在别人脸上,或谢能谈得上是微笑,但却真的很清朗,如风过湖面,带起一串清清的涟漪,让人愉悦,欣喜。

    邱晨瞄到这人脸上的笑,微微有点儿晃神,却丝毫没有过于惊奇,反而让篝火旁的气氛彻底放松愉悦起来。同时,在心里邱晨禁不住暗暗感叹,秦铮笑起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明媚灿烂起来,也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看着秦铮这样愉悦放松的笑容,她禁不住暗暗感叹一下,这个一贯被卓越的战功瞩目,立下赫赫威名的男人,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这个念头一起,邱晨不由又生出一种揣测。

    秦铮入伍参战的时候据说才十五六岁,十五六岁,还只是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在军营中,这样的少年,又出身高门,想必在军营中没少受人轻视和排挤吧?是不是为了得到将士们的认可,从而让那个少年摒弃了笑容的灿烂?

    之后,秦铮虽然很快就收敛了笑容,但整个打猎烧烤过程,却仍旧格外的气氛轻松而欢快。

    邱晨的烤肉手艺实在不错,不论是之前的烤鸡,还是之后的羊肉串、熏兔,熏烤的火候拿捏得都极到位,多一分嫌老,少一分嫌生,外焦里嫩,外皮酥香,内里多汁细嫩,真是让人一经品尝就舍不得住口,忍不住一尺再吃。由此,两只烤鸡,两只熏兔,一只黄羊,到最后居然被十大两小一群人吃的精光光,连邱晨带来的十几只面饼也被全部吃光,连个渣渣都没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邱晨带的酒嫌少了,两壶酒统共四斤,她和秦铮的一壶,在她喝了两口之后,就成了林旭跟秦铮的专属,没人敢抢。成子不喝酒,剩下的一壶酒就由八个大汉分,一人一大口,也就刚刚把酒虫子勾上来就光了,也难怪之后那八个人再看邱晨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带了些隐隐的哀怨,简直像是一群被抛弃的怨妇,让邱晨身上直冒鸡皮疙瘩。

    一顿烧烤吃了整整一个时辰,吃的小肚子圆滚滚的阿福阿满,早上早起锻炼,上午又超级兴奋了一场,这会儿吃饱喝足,偎在秦铮和邱晨的怀里,很快眼皮就打起了架。

    邱晨察觉到,连忙把阿满抱起来,拍拍小丫头的脸颊将她叫醒。虽然围拢在火堆旁并不觉得寒冷,但冰天雪地的真让小丫头在这儿睡上一觉,很有可能就会受了风寒。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秦铮也看到了邱晨的动作,低头看看偎在自己怀里的阿福,同样露出了困倦之色,于是抱着阿福起身:“回去吧!”

    听到秦铮说出来自己的心声,邱晨自然没有异议,连忙答应着。

    秦义秦礼听到两人的对话,已经飞快地跑去把两人的马匹牵了过来,林旭也将邱晨的褡裢收拾起来,搭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邱晨取了背带将阿满在自己怀里绑好,邱晨接过胭脂的缰绳,抬手扶住胭脂的肩背和马鞍,认脚入镫,用力……她的腰上突然有一股力量,托着她轻松跨上马背,稳稳当当轻轻松松地坐在了马鞍上。

    转回头,秦铮就站在她的马侧,正略略仰着头看过来。

    微微一笑,邱晨颌首致意:“谢谢!”

    秦铮也扯了扯嘴角,温声嘱咐道:“用斗篷裹紧孩子,别着急,跟着我!”

    邱晨点点头,看着秦铮转身接过秦义牵过来的大黑马,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将阿福裹紧抱在怀里,抖动缰绳,大黑马缓缓转了个身,秦铮回头朝邱晨点点头,带头返程。邱晨紧紧驱马跟上,秦义秦礼也随后跟随护卫。秦孝秦勇带着四个护卫,林旭和成子也自告奋勇留了下来,跟秦孝秦勇等人一起,在后边清理篝火,收拾猎物。

    其他的也还罢了,那五头野猪,最大的足有四五百斤,就需要想办法捆好,用马匹拖拽回去。

    因为是返程,路况熟悉了,速度也快了一些,从山谷中回到林家,不过大半个时辰。

    阿福阿满回到家,迷迷糊糊地被娘亲用热帕子擦了手脸,脱去外边的厚衣服,躺进被窝就睡实了。

    一大早忙乎,又起了两趟马,邱晨也觉得很是疲惫,让青杏玉凤传话给前边送去热水,也给她备了热水,泡了个澡,换了身柔软的细棉布薄棉衣裤,也挨着阿福阿满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邱晨起身,把阿福阿满也叫醒过来,带着两个孩子用温水洗了脸,梳了头,两个小家伙才彻底清醒过来。

    收拾利落两个孩子,玉凤和青杏过来收拾,邱晨随意问:“前边的人都回来了么?”

    青杏立刻回道:“回来了,还带回好些个野物来,据说二爷也亲手打了两只兔子……正在大门外头拾掇呐!”

    邱晨微微挑了眉:“两只野兔,还有别的?”

    青杏点着头:“嗯,五口野猪,还有两腔羊,三只鹿,好些个野鸡野兔……哦,还给小少爷小小姐捉回来两头小鹿,已经送到后边养上了。”

    一听说好些野物,阿福阿满就有些意动,等听到两只小鹿,两个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扯着邱晨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生态植被良好,梅花鹿根本不稀罕,大户人家有那么几头也大都是作为宠物,取其禄鹿谐音和象征长寿的吉祥意思,一些贵族,豢养鹿群为了供养贵族食用药用的方便,却没谁为了挣钱养鹿的。好在,这种奢侈宠物,如今的林家已经不感到负担了。

    娘儿仨一路去了后院,就在香獐子的圈舍中,两只棕黄色的小鹿,正瑟瑟地避在围栏一角,香香很有些地皮恶霸的意思,正站在栏圈中央,两条前腿撑着地,敌视地盯着两只外来入侵者,根本不允许两只小鹿进入棚舍,也不能靠近棚舍门口的食槽。

    一见这个情景,邱晨就忍不住扶额。

    这些人打猎很有一套,养活物显然没用心思。若不是阿福阿满拉着她过来看,这两只小鹿只怕活不了两天,就要被香香伤害外加冻饿而死了。

    想不到,一贯表现的很温顺的香香居然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邱晨叮嘱阿福阿满就在栏杆外看,自己转身去了后罩房中,找了只筐子过来,然后走进栏舍中,香香一见她就很谄媚地凑上来,用脑袋拱着她要撒娇讨要好处。

    邱晨抬手拍了拍香香的脑门儿,恨恨地数落:“你这家伙,个头比你爹爹都高了,还总是爱撒娇……你也不看看,你长这么个傻大个儿,还这么拱,不知道的非被你拱倒不可啊!”

    奈何,她骂的恶狠狠,香香却根本听不懂,仍旧吭哧吭哧地撒着娇,大有不给零嘴就不罢休的架势!

    邱晨被闹的没法,只好从荷包里摸出几块螺丝糖来塞进香香呲着龅牙的嘴里,这家伙才得意洋洋地嚼着糖走开。

    将两只瑟瑟的小鹿抱进筐子里,邱晨招呼着阿福阿满,用筐子挎着两只小鹿回了二进院。

    后院建棚舍来不及了,没办法,只能现在二进院的廊檐前用木条毡子茅草先搭个简易的鹿舍了。

    寻了些馒头白菜来,让阿福阿满在廊檐下喂给小鹿吃,邱晨又去了大门外。

    野猪倒还罢了,不过是吃肉,鹿的全身可都是宝贝,那些军汉们不知道,可别糟蹋了,她得去看看。

    不过,邱晨还是晚了一步,等她赶到大门外的时候,几头鹿都已经处理完毕。不但剥了皮,连骨肉都分离了。秦义等人正在处理几头野猪,林旭和成子也跟在旁边,却只是打打下手。

    邱晨简单地跟林旭秦义等人打了个招呼,也没有理会那些新鲜的鹿肉,而是扎着手围着一堆鹿内脏打起转转来。

    因为是打猎射杀,鹿血是不用想了。只是,鹿身上的其他部位都是宝,比如鹿胎能够益肾壮阳,补虚生精,以包括胞胎羊水一起的囫囵鹿胎,称为‘水胎’者为佳;鹿筋能够壮筋骨,治疾损,以完整的鹿筋为佳;鹿心能够补心安神,其中又以含鹿心血者效果尤佳;鹿肝能够补虚补血养胃,以完整新鲜者为佳……

    可邱晨扎着手转了好几圈,却只能心疼不已地看着混在一堆的鹿内脏,东西倒是都在,也碰巧有一头怀孕的母鹿,可因为收拾的人没注意,别说鹿心血没了,就是鹿胎也破了,好好地‘水胎’成了次得多的‘失水胎’……鹿筋就不用看了,剔完了骨头的鹿肉,根本不可能还有完整的鹿筋!

    看着邱晨一脸懊恼的样子,秦礼跟秦义几个互相看看,又看看林旭成子,还是让秦礼出面过来询问。

    “夫人,可是有你要留出来的东西?你交待一声就成,兄弟们给你拾掇好了送过去!”

    邱晨扎撒着两手,一脸懊恼地瞪了秦礼一眼,完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迁怒,她自己没交待,难能怨人家干活的人!

    强撑出一抹笑,邱晨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你们了,天色不早了,你们还得收拾那几头野猪呢,这儿我自己弄就好啦!”

    说着,邱晨终于不再空叹息,招呼着大兴家的青江家的过来,用大陶盆将几头鹿的内脏,头蹄尾诸物都收拾进去。邱晨也不用大兴家的几个帮忙,自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仔仔细细地逐一将各部位收拾出来。

    大厨房在一进院的角落,邱晨坐在大厨房门口仔细地收拾着一盆鹿内脏,大兴家的几个人在大厨房里忙乎着。

    既然有新鲜的鹿肉,不吃实在是暴殄天物,邱晨就吩咐大兴家的挑着筋膜比较少的部位清洗干净,用蜂蜜腌上,准备晚上做烤鹿肉吃。再切上两盘鹿肉片,做个鹿肉锅子,有烤有涮,才吃的舒服。

    小心翼翼地将一颗鹿心从一堆内脏中挖出来,邱晨捧在手心里,啧啧感叹着,然后叹息了一声放进旁边的小盆子里,然后,两手血淋林地又开始寻找另外的鹿心。

    “这东西腥的很,并不好吃!”突兀的声音从邱晨头顶传来,把邱晨吓得打了个激灵。

    稳了稳神,邱晨抬头才看到,秦铮穿着一件石青色锦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跟前,正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邱晨本就烦恼,又被吓了一跳,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狠狠地瞪了秦臻一眼,呛声道:“吃什么吃?这才是好东西,不懂别乱说!”

    说完俯身继续垂头收拾,不再理会某个无聊的人。

    秦铮被呛得一哽,却对邱晨的作为很是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些一贯被丢掉的杂物,为什么被邱晨这么宝贝。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邱晨也不理他,秦铮却并不觉得无趣,就这么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邱晨忙乎。

    垂着头又挖出一颗鹿心,眼前没有移动的阴影让邱晨知道,闲极无聊的某人仍旧站着跟前,这让她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心中开始怨念,这人得多无聊啊,知不知道这样盯着看,很讨嫌啊?更何况,这会儿天色越来越暗,他这么站在她前面,那么大个子很挡光好不好?

    正怨念着,秦铮看到邱晨停了手,禁不住又开口询问:“这鹿心除了食用,还有他用?”

    邱晨脑中灵光一闪,仰起脸对秦铮笑道:“当然有用。不禁鹿心,鹿肝、鹿筋……几乎鹿身上就没有没用的。”

    看到邱晨变了笑脸,秦铮的心情也愉快起来,很破例地搭话道:“哦?这么有用,之前倒是没听过。”

    邱晨弯着腰,歪着头,灿然一笑道:“想知道?那你来帮我收拾好不好?我一样一样说给你听!”

    秦铮眉梢高高挑起来,瞅着邱晨看了片刻,就在邱晨觉得肯定没办法拐到一个帮手的时候,秦铮却意外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邱晨颇有些意外,怔了怔,才指点着厨房里道:“你去拿个脚凳过来,站着不得劲儿!”

    秦铮勾勾唇角,很配合地走进大厨房,在大兴家几个人愕然忐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致意后,拿了一只木头矮凳回来,挨着邱晨坐在了大盆一边。

    “你这样可不行……来,把这个盖在身上,再把袖子挽起来!”邱晨打量着秦臻很是嫌弃地挑拣着,洗干净手,将自己身上的围裙解下来,给秦铮系在腰上,这条是她专用的,洗的很干净。她自己则只能去拿了大兴家的一件印迹斑斑的围裙过来,重新铺在膝盖上。

    系好围裙,做好准备工作,邱晨指点着秦铮道:“喏,你把鹿肝尽量完整的摘出来,单独放在这边。”

    “这个,鹿肝也有特别的用处?”秦铮很听话地伸手抓起一页鹿肝,一边用尖刀切割,一边询问。

    邱晨已经开始小心地往外清理几只最珍贵的鹿胎,听到秦铮询问,抬头瞥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一边忙碌着,一边点头道:“当然!鹿肝可是极有营养……呃,很有补益。能够补气补血养胃益肝,年龄大多是肥腻甘美之人,或者嗜酒之人,吃这个最好。”

    “鹿心呢?也是补益?”秦铮抬手指指已经整理出来的鹿心。

    邱晨这回头也没抬,继续道:“鹿心也有补益作用,但与鹿肝不同,鹿心补心安神,对于耗神多思,心神损耗导致的睡眠不稳,心悸心疼诸症最是有效。”

    说着,瞥了三颗鹿心叹口气道:“可惜了,有鹿心血者疗效最佳。这几颗……唉!”说着,还忍不住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说开了,又是自己堵了半天的事情,邱晨也不等着秦铮询问了,直接又抬着手中的鹿胎道:“你看这鹿胎,杀都杀了,这鹿胎却浪费了,都破了,疗效差多了……唉!还有那些鹿筋,三头鹿,一根鹿筋都没剔出来……唉!”

    邱晨一连叹息了好几声,似乎就把胸口憋闷的一口气给吐了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手底下的内脏有了秦铮帮忙,也将药用的几个部位收拾了出来。剩下的东西交给大兴家的几个收拾,邱晨又指点着秦铮,两人一起将鹿尾、鹿蹄和鹿舍、鹿脑收拾了出来,秦铮看着忙忙碌碌渐渐抛开苦恼的妇人,不由也跟着轻松愉悦起来。

    “我刚刚让人腌了鹿肉,待会儿晚饭吃炙鹿肉,再做个鹿肉锅子……呵呵,可比羊肉鲜美多了!”邱晨心情明快起来,话语也轻松起来,一边语气轻快地说着,一边抬眼朝秦铮弯着眼睛笑笑。

    这么家常琐碎的话题,在之前秦铮从来不会注意,也不会有兴趣去听,这会儿却丝毫没觉得乏味,反而因为妇人明媚的笑容和轻快地语气,也跟着满心欢喜起来。

    “吃锅子要人多才香,文庸不在,你那边也只有你们娘仨,弄上一份都吃不完,也不香甜,不如我们合在一起用吧?”秦铮状似随意地接着邱晨的话题商量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林旭和邱晨当成子侄的成子给忽略了。

    邱晨还没想过这事儿,听秦铮这么一说,也察觉到自己确实忽略了。

    杨家兄弟和俊文兄弟走了,她还有两个孩子和林旭成子一块儿,不觉寂寥,秦铮却实实在在只有一个人。这么想着,邱晨不由地又想起篝火旁秦铮那清朗的笑容来。连恣意的大笑都忘记了的人,还真是有些……叹牵人!

    生出如此感念,邱晨本心里对这个时代的礼制规矩也实在没那么在乎,于是,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就安排在正房餐厅里吧!吃锅子,弄一张大桌子围着,连秦礼秦义他们一起叫上,人多了吃着才热闹!”

    自从林家起了新屋子,前院正房正中两间通联着,一间布置成了大客厅,偏西用花格子几案搁了大半间的位置,布置了一张大圆桌,原本是准备用作餐厅的,可惜,因为家里从来没有外头的女客上门,邱晨这个家主,还从没在这里用过餐呢!

    两个人商量妥了,只需吩咐大兴家的备一套锅子,晚饭就摆在前院正房就行了,邱晨转而谢过秦铮的帮忙,撵着他回屋洗漱,自己则端着清理好的一些东西回去进一步加工炮制去了。

    因为把秦礼秦义等人都叫了一起,林旭和成子也欢欢喜喜的,没有任何异议,十来个人欢欢喜喜地围拢在一张大桌子周围,热热闹闹地吃着热乎鲜美的鹿肉火锅和烤鹿肉,邱晨还特意吩咐人抬了一坛五斤的烈酒上来给秦义等人喝,又开了一小坛糯米酒,有点儿微微的甜,也有点儿微微的酒香,喝在嘴里爽口清甜,连阿福阿满也一人喝了一小盅,最后,所有人都是吃喝了个尽兴方散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四。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官家二十三,民家二十四,船家二十五。

    林家虽说有了林旭一个读书人,却还没有考取功名,自然算是民家范畴,也就是到腊月二十四方才除尘祭灶。

    二十四,又被称为‘小年’。祭灶仪式非常郑重。但还有一个讲究,那就是‘女人不祭灶,男人不拜月’,说的是腊月二十四这一日,祭祀祖先,祭拜灶神等仪式,都是由家里的男人主持,女人是不许上前的,连摆祭品、清理祭祀用具等事,也不许女人动手。

    提前一天晚上,邱晨就跟林旭说好,二十四祭灶祭祖,林旭还得去西院主持。她这边还有阿福一个‘男人’,西院可实实在在只有林旭一个了。林旭闷闷的,好一会儿才垂着头答应下来。

    祭灶祭神,女人不允许参加,仆人却可以陪侍在身边的。是以,二十四祭灶祭祖,就有大兴带着青江、顺子帮着摆了祭品,引导着小小的阿福一一地拜祭过,把抹了蜜糖的灶神像烧掉,祭灶祭祖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祭完灶,一家老小就开始了‘除尘’,也就是大扫除。

    这一次除尘,不但平日的用具器物要仔细清理,就连各个隐蔽的屋角旮旯,房梁,甚至屋顶上的瓦片儿,都要仔细清理过,之后,将各处房屋的顶棚、墙壁重新裱糊,务使上下各处,处处洁净才算合格。

    林家是新建的屋子,平日里各处也打扫的干净,是以,除尘的任务并不重,一家老小齐上阵的大扫除,反而挺热闹,说说笑笑着,也就清理完毕,大兴带着青江、顺子,又有秦礼秦义等人的帮忙,搬着梯子,端着糨子,拿着上好的雪白桑皮纸,一间间屋子重新裱糊过来,再走进去,一白到底的房间简直就如雪洞一般,洁净清新,让人舒畅。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都是洗漱沐浴的日子。林家众人,从上到下,男女老幼,平日里几乎日日沐浴,也就没必要非得赶着这一天走过场了,邱晨就想准备各处要用的对联和窗花,转念又失笑了,林家如今可是在服孝中,过年都不能燃放鞭炮、也不能贴喜庆对联窗花的。好了,这回也省事儿了。

    只是,让邱晨意想不到的,二十六一大早,兰英和青山家的两人就拿着红纸上了门,竟都来找林旭写对联来了!而且,不止对联,还有先人神位帖子,还有祭祖告慰先人的祭言,一家子大门小户的几十副对联,加上福字,加上先人神位和祭言,竟要写上大半晌午的功夫。

    而且,有兰英和青山家的两个开了端,村里的人风闻了,居然都拿着红纸找上门来。

    邱晨看着不像,连忙悄悄给林旭出了注意,让他带着这些人去学堂找潘先生去,找先生写对联名正言顺不说,林旭也少受点儿累!家里也得了清静。

    把人都打发出去,家里清静了,邱晨又觉得无聊起来。

    寻思着去了厨房,转了一圈儿,让大兴把家里的烤炉子搬出来,她自己则取了当日的新鲜羊奶、鸡蛋、面粉等物,开始琢磨着做起蛋糕来。

    转过年正月初六就是满儿的两岁生辰,她现在开始着手试验,到时候给阿满做个香甜好吃的蛋糕出来。

    做蛋糕需要的基本材料都有,但让蛋糕松软的关键辅料发泡剂却没有。邱晨就琢磨着用发好的面糊代替。另外,做蛋糕比较费力的就是打蛋,要把鸡蛋打得起泡,用打蛋机很简单的事情,换成人手搅动,就要一口气不能停地搭上至少半个小时。

    邱晨咬着牙坚持了一刻钟,胳膊就酸的使不上力了。只好停下来歇息了一下,结果,剩下的一刻钟又被延长了,她只好又歇了两回,方才把鸡蛋打好。

    用一只铜质小盆,抹一层油,将打好鸡蛋的倒入,放入发好的面糊,又是一番搅拌均匀,再加入白糖、油、羊奶,一次次搅拌均匀。

    这么老半天功夫,院子里的烤炉早就生好了火,木炭也烧的完全没了烟子,邱晨将铜盆盖上盖子,放进烤炉中,上面又加了一只陶盆保温。

    看着时光,约摸着半个小时左右,一股浓郁的蛋奶香气渐渐弥散开来,邱晨垫着抹布把烤炉打开,蛋奶香气更浓,阿福阿满和玉强、栓子等人都跑了过来,一个个眼巴巴地守着,等着看邱晨做了什么好吃食。

    铜盆被取了出来,稍稍晾了片刻,邱晨垫着抹布把盆盖儿打开,一股扑鼻的蛋奶浓香透着丝丝的甜味儿逸散开来,一群小馋猫儿顿时翕动着鼻子赞叹起来。

    邱晨却没有多留意这香甜的味道,而是看着铜盆子里微微焦黄的蛋糕,蹙起了眉头。

    铜盆中的东西放进去之前不到一半,如今烤出来之后,虽说稍稍涨了一点,却远没有达到邱晨的预期。不用尝,只看着这个体积变化,邱晨已经知道,这一次尝试失败了,蛋糕绝对不够松软。

    孩子们倒是都不嫌弃,蛋糕切开后,一人一块,捧着吃的非常香甜,让邱晨的挫败感略略淡了一些。

    一次试验下来,邱晨的胳膊几乎就举不起来了,再做试验,她自己动手是不成了,于是,将烤炉搬去前院,找秦义借了两个人帮忙,继续一次次地处尝试起来。

    足足花了两天,试验了近二十次,邱晨才终于做出让自己满意的,香甜松软的蛋糕来。当然,这还只是蛋糕胚子,裱花还要制作出奶油来才成。

    还好,之前她偶尔在府城卖得了一小桶黄油,有了黄油,又有羊奶,按照她记忆中的制作方法试验,倒是只有了两次,就做出了奶油,而且打发之后非常细腻坚挺,邱晨用手指挑了一点儿尝了尝,唔,味道也不错,香浓不腻。

    不过,这一回邱晨没急着做裱花,她只把阿福阿满已经有点儿吃腻了的蛋糕片开,加上奶油,做成夹心蛋糕给孩子们吃。裱花么,还是等到阿满过生日的时候在做出来吧,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折腾完蛋糕,时间也到了腊月二十八。

    家里守孝,不需要贴对联贴窗花,也不需要挂灯笼,却并不限制美食。于是,邱晨就把所有的精力都转移到了美食的制作上。

    这一天,大兴家的早就发好了几大盆白面,要蒸馒头、枣糕等许多面食出来,邱晨也拿出好几种果脯、蜜渍桂花、蜜渍玫瑰等,交给大兴家的,多做几样点心出来,过年也多几分甜蜜。

    春日自己孵化的几只鸭子,因为喂得上心,饲料足,这会儿一个个肥的很,邱晨挑着公鸭子杀了一只,学着做烤鸭的办法,在鸭脚处切开一点点口子,将鸭皮吹涨,鸭肚子里填入香料,然后挂入烤炉中,用果木烘烤。

    也不知是不是邱晨本身烤肉技艺高超的缘故,这一次试做烤鸭,居然一次就成功了。做出来的烤鸭真真是外酥里嫩,浓香满口,用大兴家的擀的薄饼放上甜酱、葱丝儿一卷,咬一口……口腔中浓香满溢的同时,她的鼻腔里中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涩来。

    上一次,她吃烤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当初她嫌弃全聚德的烤鸭名声在外,其实手艺反而不如小胡同里的那家地道……

    一只烤鸭片下来的肉也有限,邱晨也就只得了一卷儿,剩下的就被众人一人一卷儿分吃光了。

    一卷儿烤鸭明显解不了馋虫,于是乎,大兴不得不被委以重任,临时跑去村子里养鸭子的人家购买,最后,搜罗了全村,买回来五只鸭子两只大鹅。奈何,大鹅个头太大,放不进烤炉中去,于是,邱晨又研究出了铁锅焅大鹅。毫不意外地,又得到了全家老小的一只赞叹!

    如是这般,时间一滑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这一日,家家户户开始煮肉、炸果子、炸肉块儿、炸鸡块、炸丸子……做各种耐放又方便的半成品熟食。当然了,普通庄户人家讲究不起这些,能买上一斤肉几斤面包个饺子就算过年了。

    今年,刘家岙绝大部分人家得了林家的济,或者采罗布麻和各种药材卖入林家,或到林家做工,差不多都有了存银,这些吃食不说挨个做上一遍,怎么的,也得给眼巴巴盼了一年的孩子们做上一样两样的解解馋。

    于是,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刘家岙的上空,似乎连云朵儿都沾染了各种食物的浓香,孩子们更是从家里拿出一两块好吃食来,舍不得在家里吃,拿到外边来,跟小伙伴们比着,看谁家做的吃食更好,更香!

    林家周边的孩子们,却都不在自己家里。自从邱晨将精力转移到试制吃食上来,兰英家的、青山家的、二魁家的孩子们,就每日早早地来林家报到,然后加上大兴三家的孩子们,还有阿福阿满,跟着邱晨品尝一样样的美食。

    二十八蒸馍馍,孩子们还跟着忙乎的不亦乐乎,二十九这一天,孩子们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等着炸货出锅,一样样品尝下来,孩子们的肚子早就吃的鼓了起来。

    午饭,孩子们干脆也不上桌了,一人喝了一点点米汤,就再也吃不下了。邱晨就笑着撵着他们去后院屋里玩玩具去。

    二十九下午,家里各处,特别是厨房里的活计都忙完了,连着忙碌了多少日的人们也累了,就烧了多多的热水,各自回房沐浴了,早早歇下了。

    转天,到了除夕。

    除夕也是除旧迎新的日子。各个屋子里的帐幔、床单、被褥之类,都换了新的。家里也从这一日开始,把祖先的牌位请出来,供到正堂上。

    另外,除夕日还是把灶神请回来的日子。当然,供奉牌位、请灶神,仍旧只有家里的男人来做。

    自从那日打猎回来,前后院吃饭就合在了一处。至于这些请祖先之类的活动,秦铮没有动静,邱晨也没有过问。

    诸般祭祀祈祷活动,到黄昏时分就完成了,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忙碌了一天,加上邱晨也亲自动手制作的几道大菜,丰盛的年夜饭摆上了桌。

    这一顿饭丰盛而隆重。林旭一大早就去了西院,年夜饭也在那边。

    东院这边摆了三桌。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跟秦铮一桌,为了舒坦,干脆摆在了西里间的炕上。秦义秦礼八个人加上成子在饭厅里摆了一桌。邱晨也不用青杏玉凤伺候,撵着她们去了后座房中,那里专门给大兴三家摆了一桌子。

    阿福阿满年纪小,白天跟孩子们玩了一天,吃饱了没一会儿就困了,邱晨扯了一床被子给他们盖了,就让他们在炕上睡了。

    她则启了一坛女儿红,跟秦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慢慢喝着。

    一坛酒两斤女儿红差不多喝完,秦铮眉眼越发柔和,邱晨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又给彼此倒了一杯酒,邱晨举杯,开口顿了顿,笑道:“……希望你长命百岁,平安顺遂,希望我财源广进,儿女成材,福寿安康!”

    垂着眼,邱晨喝下杯中酒,却在心里默念,为我们两个,同样有家回不去的人,干杯!

    撂了酒杯,青杏和玉凤也吃完了年夜晚回来伺候,邱晨让她们把残羹剩菜撤下去,沏了香茶上来,又送上几盘精美的自制点心、干果、水果上来,品茗说话。

    两个人都喝了酒,却都只是微醺,微微地酒意,让人放松愉悦,却仍旧清醒着,不至于生出什么事来。

    “听说你入伍的时候只有十几岁?”邱晨靠着大迎枕,放松着自己,睨着对面同样一派放松的秦铮问道。

    “唔,十四岁未满!”秦铮淡淡地回答。

    邱晨惊愕地挑起眉梢来,好半天才落下:“十三岁,初中还没……呃,和旭哥儿一般大?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秦铮抬眼看过来,嘴角挑起一抹微微苦涩的笑来,摇摇头道:“英雄出少年?不过是被逼的没法子罢了!”

    这句话完全出乎邱晨的意料,她从来没想过,名震南北,战功赫赫的靖北侯,居然说自己少年从军是‘被逼的没法子’!

    秦铮看着她脸上的愕然,表情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刚到边疆军营的时候,即使有外祖铺好的底子,许多人仍旧不看好我,甚至觉得我也跟那些去军营寻取进僧路的勋贵子弟一样,跟着混两年军功,提个四五品的官阶,就寻一处外放,或者回京供职。那些将军们没人理睬我,兵丁们也根本不听我的指挥……虽然初入军营不过是个总旗职务,却仍旧寸步难行,连带着军士们操练都做不好……当时,我就是整个军营的笑话,士兵操练,那些四五品的将官们干脆把操练的事儿交给下头的总旗小旗,专门跑过来看我的笑话,看我手下的兵丁们搞出的种种洋相……”

    邱晨脸上的愕然渐渐散去,却变成了凝重,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男人,平静地诉说着那曾经屈辱的种种。

    “那时,我只带了秦礼、秦义他们两个人,一个总旗五十六人,我只带了秦义秦礼两个,面对五十多个兵士,我向他们挑战:我们三个若是战胜不了你们五十多个,我立马辞职走人。若是我三个能够战胜你们五十多个,那么,从今往后,你们都得听我之命,违者,军法从事!”

    十三岁的孩子,说少年都有些勉强,却要带着两名侍卫,挑战五十多个军汉……邱晨眼前几乎浮现出了那样一个场景,十三岁,身形还未张开的孩子,手中紧握一杆长枪,少年的个头还没有长枪高,却肩背平展,腰板儿挺直,微微仰着头,睨然而视着五十多个军汉,面色冷厉的没有一丝表情!

    他,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忘记了怎么笑,开始抛开了种种任性和放松吧!

    ------题外话------

    那啥,昨儿打猎把林旭和成子给落下了,已经修改过了,不影响情节发展,已经看过的亲们可以不再看……谢谢亲们的提醒和指正!

    捂着脸,顶着锅盔爬走……

    另,鱼鳞冻熬制的时候不需要加调料,冷成冻之后,再根据各人口味调制,就跟拌凉菜一样哈!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带个男人回娘家

    第一百八十四章带个男人回娘家

    守冬爹长命,守岁娘长命。

    除夕夜照例是不能睡觉的。而且,要四处都点上灯盏,哪怕是橱子后边的角落、床底,都要点燃上一盏灯火,家中绝对不能留一点暗处,这个习俗叫‘照虚空’。虚空,就是虚亏空乏之意,传言,家里黑暗的角落在迎接新年的直接没有照亮,就会让这家人在来年里穷匮不足,是以,必须要用烛火照亮一处处黑暗的角落,让虚空无处藏身。

    大兴家的带着两个媳妇子和青山玉凤一起,拿着一盏盏灯笼,挂在各处棚顶,连床底都放了一盏拇指大小的蜡烛进去,后院的鸡舍、香獐子棚舍里,也都挂了盏灯笼,库房、廊角,就更不会放过,人目光所及未及之处,无处不明亮。

    大兴家的叮嘱了好几遍,完了又带着几人一处处检查过,这才放心。转过年,主家就要去府城开新作坊,要去南沼湖养鱼种藕,可不能有一点点虚空,让主家亏了钱。

    虽然,来到林家不过半年时间,这三家人大大小小,却已经把这个之前很排斥的庄户人家真正接受了,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家看待。主家心地好,待他们这些仆从温和宽厚,不但对大人们尊重,林家的日子过得红火,待他们也宽厚,吃食几乎跟主人家没啥区别,主人吃什么,他们也跟着吃什么,四季衣服也充裕富足……更让他们真正交心的是,夫人还送了他们的孩子们上学堂,最近甚至又教青杏玉凤两个大丫头算数识字……这样的事儿,别说之前在廖家不敢想,就是贵勋之家,也没有主人教丫头子读书识字,实心实意为他们的打算铺排的。

    这样完全将她们当成自家人看待的主家,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他们自己都没想过,什么时候开始,将这个农家院落当成了自己的家。

    照完虚空,大兴家的带着两个媳妇子开始包饺子。

    饺子,交子,说的就是交子时吃的食物。家家户户,只要有这个能力,哪怕是借钱借面,也要让家人在新年来临交子时的时候吃上交子,这事关着一家人来年康健顺遂,是一年开头最大的事儿。

    邱晨和秦铮靠着大迎枕,隔着炕桌相对而坐,喝着香茶,聊着看似漫无边际的话题,放松舒适的任时光流过去。除了中间秦礼进来送了一趟热水外,再无人进来打扰。

    夜不知不觉地深了,寂静的夜里,突然从村子里传来几声爆竹,清脆的噼啪声,一下子打破了夜的寂静,很快,许许多多的鞭炮声随之而起,近的噼啪有声,远的就只能听到啪啪啪的声音,宛如炒豆子的爆响。

    “子时了,吃饺子喽!”大兴家的声音从屋门口传来。

    邱晨一下子坐起来,笑着俯身叫醒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起来吃饺子了!醒醒……”

    转眼,秦礼秦义端了两个托盘送进来,几盘饺子,配着蒜泥香醋,热气腾腾中混着饺子的香味儿,蒜泥和香醋的香味儿,混在一起,扑面而来,霎时驱散了困倦和未来的茫然,一颗心热乎气来,踏实起来。

    新的一年也好,未来也罢,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康健平顺,富足美满!

    阿福阿满被叫起来,神情还懵懵懂懂的,玉凤青杏就带着玉强、虎头等孩子走进来,走到炕下二话不说,噗通噗通就跪下去,磕下头去。

    “玉凤(青杏……)给夫人拜年,给小少爷小小姐拜年!……给爷拜年!”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地对秦铮笑道:“呵呵,这是来讨压岁钱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荷包来,倒出一颗颗以银白色的银锞子来,放进阿福阿满的小手里,一边笑道:“我只管我自己的,来来,一人两颗。也希望你们这一年康康健健,顺顺遂遂!”

    说完,俯身在一只只小手中放下两只银锞子。孩子们欢喜地再次磕头谢赏。

    阿福阿满这会儿也稍稍醒过来,阿福比较镇定,拉着妹妹在邱晨的帮助下穿了鞋下了炕。然后,阿福同样学着娘亲,将一个个银锞子放进青杏等人的小手里,嘴里道:“过了一年,我们都大了一岁,更要懂事知礼,好好读书!”

    阿满揉揉眼睛,也揉了揉眼,随在哥哥身后,有些懵懂地将银锞子放进众人手里,一边伸手将青杏、玉凤两人拉了起来,软软道:“玉凤姐姐青杏姐姐……快起来!”

    玉凤和青杏仍旧满脸笑地谢过赏,不等他们起身,秦铮用目光示意,秦礼秦义也走上前,笑着将一只小荷包交给玉凤:“这是我们爷赏你们的!”

    荷包不大,入手却让玉凤的手微微一沉,她连忙又带着一群孩子给秦铮磕了头谢赏,这下带着个个一脸欢喜的孩子退下去。

    “好了,该吃饺子了!”邱晨笑着招呼阿福阿满。

    阿福却笑笑,拉着阿满一起,在邱晨面前跪下去,脆脆地道:“给娘亲拜年!”

    邱晨脸上的笑容绽放,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蒙上一层水光,哽着嗓子连声道:“好了,好了,赶紧起来!”

    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串系了络子的银锞子,给两个孩子系在腰上。

    阿福阿满扬着笑脸欢欢喜喜地又叩了头,“谢谢娘亲!”

    这才手拉着小手站起来。

    起身后,阿福抬眼看向邱晨,看到娘亲满脸的笑意,也抿抿嘴笑笑,拉着阿满走向另一边的秦铮,磕头拜年:“给秦叔叔拜年!”

    秦铮嘴角扯扯,俯身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双臂一用力直接把阿满抱上了炕,秦义也跟着将阿福抱上炕,秦铮已经从炕柜里拿出来两只紫檀匣子来,一只交给阿福,一只交给阿满。

    阿福阿满已经被脱了鞋子,也不再下地,就在炕上朝秦铮行了礼致了谢。

    热热闹闹的讨压岁钱算是告一段落,邱晨伸手把阿满抱进怀里,夹了一只饺子放进小丫头的碟子里。秦铮则伸手给阿福拿了筷子、摆了碟子,就让阿福坐在自己身边,同样夹了一只饺子放进阿福的碟子里。

    阿福阿满笑眯眯地夹了饺子往嘴里放,一边抬头互相看看,有些神秘兮兮地笑着。

    邱晨觑着两个孩子的小动作,故作不知地抬头看向秦铮,笑道:“这一顿饺子可要多吃,健康平顺的!”

    秦铮点点头,没有作声,只是很配合地将一只饺子放进嘴里。

    咯嘣!

    秦铮微微一愣,随即将一块金灿灿的钱币吐在了碟子里。

    “哦,秦叔叔太厉害了……”阿福眼睛亮亮地发出一声赞叹。

    阿满却只是抬头看了看,随即又低头努力地吃起碗里的饺子来。大兴婶子偷偷给她说过了,一共就包了两只金钱饺子,秦叔叔已经吃出一个了,她一定要赶紧吃,把第二个吃出来!

    看着碟子里的金钱,秦铮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邱晨见秦铮的脸色,笑道:“将军放心吧,这金钱放之前都洗干净,煮过了的,不会脏!”

    秦铮抬眼看向邱晨,略略扯了扯嘴角:“不是嫌弃,是我……”

    话没有说完,秦铮的眼睛里去露出一抹无奈和苦涩!邱晨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秦铮这会儿恨不能从某些人的视线中消失掉,恨不能让那些人忘掉自己,可不需要升官发财了。

    邱晨笑道:“吃到金钱是福吉之兆,寓意着富足安康呢!”

    富足,秦铮未出生就有了,独独这个安康,对于他是最珍贵最难得的。不论是成名之前,还是成名之后!

    秦铮脸色一松,看着邱晨露出一丝微笑来,点头应道:“嗯!”

    阿满努力地吃着饺子,可奈何毕竟人小肚子小,很努力也不过吃了六只饺子,就再也吃不下了。正瞅着还在吃饺子的哥哥懊恼着,邱晨已经将另一只金钱吐了出来。

    秦铮抬眼看过来:“富足安康!”

    邱晨笑着道:“是啊,我这一只金钱,可是保佑我跟儿子女儿都富足安康的!”说着,捏捏眼巴巴看着她的阿福的脸蛋儿道,“这个金钱就交给阿满保管好不好?”

    阿满立刻笑眯了眼,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好!”

    秦铮看看这娘儿俩,直接拿了茶杯将他吃出来的那个金钱冲洗了一下,交给了阿福。

    两个孩子一人捏着一只金钱,互相看看,同时笑起来。

    吃过饺子,阿福阿满很快就又困了。

    邱晨叫来玉凤青杏,给阿福阿满裹了斗篷,她自己也起身下炕,穿了斗篷,辞过秦铮等人,回了后院。

    子时吃了饺子,守岁就算完成了。

    第二日一大早的拜年,因为林家仍旧在守孝,不需要出门拜年,也就不要太早起身了。

    回到房间,给自己和两个孩子简单洗漱了一下,娘三终于躺到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被窝里,舒展着身体,两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邱晨却没有立刻睡过去,房间里的灯火仍旧燃烧着,难得的明亮,邱晨睁着眼睛看着雪白的棚顶,微微有些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这就算是一年了呢!

    自从来到这里,日日忙碌着家里作坊里的各种事务,她很少能够想起现代的种种,这会儿,在浓郁的节日气氛中,她不由地又生出一种思乡之情来,只是,她却觉得那些东西、人物似乎都极遥远了,遥远的,仿佛过了一世,或者是梦中种种一样,会留在心间,时不时地想起来,却已经不会在影响到她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并努力地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不知什么时候,邱晨沉沉睡了过去,正黑梦香甜中,被一阵阵丝毫不亚于子时的爆竹声唤醒。

    睁开眼睛,窗户纸仍旧暗得很,天还没亮,村子里的人家已经起身吃饭,准备拜年了。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她很开没了睡意,但是邱晨却没有着急起身。她有些慵懒地放松了整个身体,舒适地平躺在被窝里,也不想什么,放空了思想,默默地躺着,享受这偷来的一刻闲适。

    不知躺了多久,玉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夫人,该起了,过会儿要祭祖呐!”

    邱晨收回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的思绪,晃过神来,就见窗纸已经泛起了一层亮白--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答应着起了身,玉凤和青杏送了热水进来,邱晨进耳房洗漱,青杏则把阿福阿满也唤醒了,拿出早已经备好的新衣服给阿福阿满穿上,一起进了耳房洗漱了,再出来梳了头。

    娘三个收拾利落,都是一身的牙白色袄裤,邱晨外边套的是一件靛青色灰鼠皮长半臂褙子,阿福是靛青色的灰鼠皮袍子,阿满则是靛青色的灰鼠皮坎肩儿,下边系着一条牙白色的裙子。一大两小互相看看,都同时地笑起来。

    刚收拾好,出去倒水的青杏笑嘻嘻从外间走进来回话,说大兴带着大家过来拜年了!

    邱晨笑笑,招呼玉凤道:“别忘了拿上那荷包!”

    玉凤笑的一双不太大细眼睛完成了月牙儿,连连笑道:“夫人放心,这个不会忘!”

    邱晨失笑着点点头,也是,外边进来的也有她们的爹娘,这赏银也有他们家的一份呐!

    带着阿福阿满到了正堂,不等大兴等人进来,林旭和成子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阿福阿满昨晚拜年得了压岁钱就记住了,见到林旭跟成子,立刻笑嘻嘻地上前磕头拜年,成子连忙往旁边闪了一步让开,林旭不等两个孩子磕下头去,就连忙笑着俯身将两个孩子拉了起来,并在两个孩子的小手里各自塞了一个小银锭子。

    阿福阿满高兴地又叫着哥哥给成子拜年,却并不磕头了,成子连忙还了一礼,也拿出来两只小小的荷包来塞进阿福阿满手里。

    阿福阿满心满意足地拿着各自的收获,笑眯眯地站在了一旁。林旭和成子一前一后朝着给邱晨拜了年,林旭长揖及地,成子恭恭敬敬磕了头,然后从玉凤手里接了银锞子串子递到两人手里。

    紧接着,大兴三个男人在前,三个媳妇子跟在后边就走了进来,给邱晨磕头拜年,给林旭和阿福阿满一一磕头拜了年,也欢欢喜喜地接了四个人的赏钱,大兴六人谢了赏还没退出去,秦义秦礼带着另外六个人也过来拜年,邱晨也欢欢喜喜地一人递了一个银锞子串儿过去。

    林旭又带着成子和阿福阿满给秦义秦礼等人拜年,完了,又带着大兴等人去了前边,给秦铮拜年,没有出门拜年,就自己一家人互相拜来拜去,也闹哄了两刻多钟才算拜完,林旭带着阿福阿满在正堂收拾出来的供桌前祭拜了,这才招呼摆了饭上来,在后院吃了早饭。

    因为不需要外出拜年,一家人吃过早饭就不用外出了。

    邱晨拿出一套围棋来,带着两个孩子和林旭成子一起,下起了五子棋。

    只不过,围棋只有一套,只能有两个人加入,其他人仅仅围观难免有些没意思。邱晨一拍脑门儿,指使林旭和成子去拿厚纸和毛笔等物过来。想了想,又招呼玉凤去寻青江家的要了一张干袼褙来。

    玉凤有些为难,小声地提醒:“夫人,今天不能做针线!”

    邱晨睨着玉凤失笑道:“做什么针线,你什么时候见你家夫人我做个针线,快去拿,快去拿!”

    完了又不忘多嘱咐了玉凤一句:“跟你娘要一小碗糨子来!用江米面儿打!”

    不多时,袼褙和纸笔都拿了过来,连江米打的糨子都拿了一小碗,冒着热气端了过来。出了顺子守门外,大兴青江和三个媳妇子也跟了过来,都想看看邱晨又想出了什么新主意。

    人手充足,完全不用邱晨动手,三个媳妇带着玉凤青杏很快就把厚实的桑皮纸糊在了一块袼褙上,然后铺到炕头上烘着,大兴和青江很自动地跑去搬了好几块大青砖回来压在袼褙上,以免烘干后皱缩不平整了。

    第二块袼褙糊好了,第一块袼褙已经烘干了,并被大青砖压的平平整整的。

    邱晨指挥着三个媳妇将糊了袼褙的纸裁开,裁成大小相同的长方形纸片。然后,她教着林旭成子两人,在纸片上画上各种图案。当然了,那些复杂的图案没办法就免了,同样画上梅花、方块之类的标识和数字就好了。

    最后连秦礼和秦孝两人闻讯都过来看热闹,也被邱晨抓了劳工一起下手。众人齐动手,有人裁剪,有人绘图,有人写数字,其他一些人就把画好的摆到炕头上,将墨汁字迹烘干……不过半个多时辰,四副扑克牌就制作了出来。

    邱晨招呼了四个人坐下,拿了两副扑克牌教他们玩升级,细细地讲了游戏规则,邱晨带着林旭、成子和秦礼玩了两回,大家基本上就熟悉了游戏规则。

    然后,邱晨将位置让给大兴,另一边,三个媳妇两个丫头又做了两副扑克牌出来,邱晨挥挥手止住她们不用再做了,让三个媳妇加玉凤搭了一桌,用一副牌教她们玩‘跑得快’,这个游戏比升级简单,入手更快。

    之后又拿了一副扑克牌,把一群小孩子招呼在一起,教他们玩‘比大小’。

    这个玩法更简单,几个人都可以,大家一起出牌,牌归牌面最大者所得,最后谁手里的牌最多,谁就是胜利者。这样简单地游戏正好适合小孩子玩,而且,还可以让孩子们认识数字,熟悉简单地加减法,数数之类的数学知识,也算是寓教于玩了。

    最后,连青杏也加入了孩子一伙儿,一起挤在炕上围成一个圈圈儿,很快就玩得投入了进去,不时发出一声欢呼,一声叹息,甚至生出一小场争执来。

    看着大伙儿玩的热闹,邱晨拿了做好的最后两副牌去了前院。

    秦义几个人在外屋候着,秦铮则在里屋的炕上坐着,一个人默默地打着棋谱。

    “过年好!这会儿才想起来,我还没给将军拜年呐!”邱晨笑着打了招呼,在秦铮平和的目光注视下坐在了他对面,挥了挥手里的两副扑克牌儿,“我刚刚想出一种玩意儿来,需要四个人一起玩,怎么样,一起玩吧!”

    秦铮看着邱晨手里很是简陋的牌,微微挑着眉道:“叶子戏?”

    叶子戏,又称叶子牌、牌九,是中国古代唐宋时期就出现的一种博弈游戏,据说是现代麻将的前身,也有人说,现代的扑克牌就是由中国的叶子牌流传出去又演化而成的。

    邱晨咧咧嘴道:“不是那个……也差不多吧!来,我给你说说玩法规则……”

    给秦铮讲了一遍游戏规则,邱晨笑着道:“有没有觉得玩这个也有些军法战略战术在里边?”

    秦铮扯扯嘴角算是默认。邱晨招呼着秦义秦勇过来搭伴,一起玩起扑克升级游戏来。

    前两把秦铮三人还很是生涩,玩完两三把后,秦铮首先熟悉起来,出牌也渐渐算计的精准起来。又过了一两把,连秦义秦勇都玩的熟稔起来,邱晨这个发起者完全失去了最初的优势,不得不集中精力,全神应对,却还是赚不到啥便宜了。好在,她跟秦铮一伙儿,有秦铮做主打,她做辅助,大部分时候,倒也不至于输局。

    游戏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大兴家的几个倒是没有玩忘了做饭,一家人分成几桌简单吃了午饭,邱晨就拉着孩子们回屋补觉。其他人也都回各自家歇一下。

    睡了一觉起来,天色已经微暗,一家人简单吃了晚饭,就又各自聚在了一起玩起了扑克。

    如此匆匆过了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就是当地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邱晨要去杨家铺子,这个邱晨特意问过,即使如她这样守着孝的人也不妨碍,于是初二晚上,也没玩扑克,邱晨带着一家人收拾了礼物,早早地就歇下了,准备初三一早出发回娘家。

    初三一早,天色微亮,邱晨就带着阿福阿满起来了,穿衣洗漱,吃过早饭,天色也大亮了。

    明亮净澈的蓝天和东边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都标志着这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邱晨带着林旭和阿福阿满走到前院,却意外地看到秦铮正从屋里走出来,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裹着狐皮大氅……他这是也要出门么?

    邱晨微微的愣怔中,秦铮已经自然地走了过来,俯身将阿福抱了起来,招呼着邱晨道:“走吧!”

    眨了眨眼,邱晨才想起,年前杨树猛走的时候,秦铮是说过,过了年回去杨家拜访……她当时满心离情别绪也没注意,今儿才知道,他是早就打算好了,跟她一起回娘家!

    不是,不对,不是他早打算没早打算的事儿,重要的是,他这么一个年轻男子在这么个出嫁女回门的日子里跟着她回娘家……嗯,是不是很不合适呐?

    这样子,似乎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吧?

    秦铮走了两步,发觉邱晨没赶上来,停住脚步,抱着阿福回头看过来:“还有什么事么?”

    “呃……”邱晨应了一声,张张嘴,却说不出心里的所想来。

    难道让她说,今儿回门的日子,他不合适跟着?或者说,他这样跟着她母子一起回娘家,很容易误会?

    不论那一种说法,似乎都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人家应该只是去拜望一下长辈……是吧?除了这个理由,邱晨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对方如此做真的有什么隐匿目的了。

    她一个带着俩孩子的寡妇,就是普通人家的有出息的男子也会挑剔嫌弃,更何况,她一个山村妇人,他一个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哪怕在京城勋贵圈子里都是优质钻石王老五的侯爷,地位身份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即使她们相处的还算愉快,即使她算是帮着他疗了伤,她也不相信人家会生出娶她一个寡妇的心思来!

    张了张嘴,邱晨有些颓然地垂下头去。算了,她就别胡思乱想了,反正杨树猛杨树勇也算都认识秦铮,想来,这会儿海棠爹娘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那么他跟随着去拜访一下,也就不算太突兀了……

    很有些鸵鸟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邱晨牵着阿满正要往前走,林旭走过来,伸手抱起阿满:“大嫂,我来抱着阿满吧!”

    邱晨混乱地点头应着,垂着眼,抬脚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经过这一番,邱晨再在大门外看到已经套好了三辆车,已经没什么感想了。三辆车子最前边的青色毡帷大车,就是秦铮的车子。

    很显然,人家早就打算安排好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注意到罢了!

    一口气闷在心里,又被邱晨用力地呼了出去。

    算了,看样子人家都准备好了,她拦不拦的也没啥用处,索性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说起来,人家去拜访海棠的爹娘长辈,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算是对她的一种回馈!

    另外,这位避居到了刘家岙这么个闭塞的小山村,过了个年,也没能拜会拜会朋友,也没个亲人陪伴……若她不带他一起,那就真是把秦铮一个人撇在家里了……貌似也有些不礼貌……

    心里胡乱地给自己找着安心的理由,邱晨自然而然地往第二辆马车走。

    秦铮在马车旁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看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子,不管随从安置,也不管两个孩子,直接就朝着马车走去,好像是想直接上车去了。多少知道些原因的秦铮微微挑了挑嘴角,目光微微示意,秦礼立刻奉命跑过去,向邱晨传话去了。

    “夫人,我们爷请您去前边那辆车……”秦礼说着,看邱晨神色诧异,连忙解释道,“后边那辆车装了行李,这辆车就要给丫头婆子们了。前边那辆车宽敞,颠簸的轻些!”

    既然已经决定带着秦铮一起了,坐不坐一辆车邱晨也就不再计较了。听完秦礼的解释,没有别扭,随即点点头转身去了第一辆车。

    邱晨走过来,林旭也将阿满送了过来,邱晨向秦铮点头致意,随即踩着踏脚登车,秦铮很小心地伸手在旁边护着,送着邱晨和两个孩子上了车,又将车门关严实,放下毡帘子,这才转身接过秦勇送上来的大黑马,踩蹬上马。林旭和成子跟着秦礼秦勇和另外两名侍卫紧跟着上了马,秦铮略略一点头,双腿一夹马腹,启程了。

    玉凤被留下看家,青杏和青山家的跟着伺候。顺子青山赶车,大兴和秦义秦孝带着两名侍卫在家里留守。

    见夫人上了马车,青杏和青山家的慌慌忙忙地上了第二辆车,两人刚刚上车,还没坐稳,马车往前一冲,就开始上路了。

    从年前下了那场大雪后,这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再下雪了,路面冻得又硬实,是以虽然天气冷,但路却还算好走。秦铮的车子看起来不是特别起眼,没有太过华贵的装饰,但内部空间比林家的车子大许多,也不知结构怎么造的,真的颠簸的轻许多。

    车厢门口有一个小小的暗格子,打开可以把鞋子放在里边,车厢中铺着厚实的毡子,还放着四五个松软的垫子,人在里边可以坐可以靠,也可以躺着,还可以放下车壁身上的桌板,在车厢中央就有了一个矮几,饮茶、读书、甚至吃饭都很方便。

    因为要去外婆家,两个孩子很是兴奋,进了车厢就叽叽咯咯地挤到车窗旁,掀着帘子往外看。冬日的风从前行的车窗里吹进来,刮得脸疼,邱晨怕孩子们被风吹到受了风寒,就把阿福阿满哄回来,让两个小家伙依着软垫,她给两人讲故事。秦礼敲了敲车厢门,给邱晨娘仨送进一壶热茶来:“夫人,这个时候路上也没处吃饭,咱们在路上就不停了。夫人跟孝孺孝婕饿了渴了先喝口茶吃块点心垫垫……这个格子里有点心。”

    邱晨微微一思量也就了然了,这会儿过年郑重的多,很多商家都是一直歇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才重新开门营业呢,年初三是没处吃饭。

    只是,上一回她直到下午申时中才到,若是一直赶路到申时,她和孩子们还罢了,骑马的人又冷又饿怕是受不了。

    “咱们什么时候能到?还太久的话,不如找个避风处停车歇息片刻!”

    “夫人放心,今儿一路好走,大概未时初就能到了!”秦礼笑着道,说完,又不忘叮嘱一句,“夫人或者孝孺孝婕有吩咐,尽管呼唤,小的就在门外。”

    车轮辚辚马蹄踏踏,一路不停地走到安平县城,不过巳时中。

    刚过完年,商家、酒楼,就连茶摊子都没有出来做生意的,是以一行人也没进安平城,在城西的一个停业的茶棚下略停了片刻,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下车略略活动了一下腿脚,就再次登车,直接从城侧绕了过去。

    之前,邱晨还担心林旭、成子没长途骑过马会受不了,下车一看,两个孩子,并没看出太多的疲惫,特别是成子,仍旧精神奕奕的。邱晨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想来,这一个多月的锻炼已经有些作用了。

    车子没有绕行安阳府,而是从一条岔路直接斜插过去,径直朝着杨家铺子走,也节约了一些时间。

    果真如秦礼估算的,午时末,一行人已经遥遥地看到了掩映在树木枝桠间的杨家铺子了。

    年前邱晨就说过了年要来,杨树猛带着俊文俊书还想着出来迎接,但都没想到邱晨一行来的这么快,还没等他们出门呢,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庄户人家不需要人通报,因为一有外面人进村,村子里的孩子们就是最好的耳报神,几乎一进村子,就有许多孩子围拢上来,追随着马车两侧后面,等马车停下来,这些孩子们就会飞奔着呼喊着,将消息大老远就传递进去。

    俊言俊章正带着俊礼在院子里玩耍,一听到外边孩子们的叫声,就第一时间从院子里冲出来,一边往外跑,还一边朝屋里喊:“爷爷奶奶,我姑姑到啦!”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从车里出来,俊言俊章已经飞奔到了车旁。只不过,两个孩子认错了车子,直奔去了第二辆车子--这辆车子一般是姑姑坐的。他们没想到,姑姑今儿临出门换了马车。

    “三哥四哥!”阿福一看到俊言俊章就兴奋地大叫起来。

    俊言俊章也看到了车子里的青杏和青江家的,正愣怔呢,听到阿福的呼唤,立刻撇下青杏和青江家的就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俊言甚至完全忘了平时和阿满的不对头,伸着手直接握住了阿满的小手,踮着脚就要把阿满抱下来。

    阿满看到分开了十来天的哥哥们也很欢喜,软软的小身子毫不迟疑地扑进俊言怀里,搂着俊言就叫:“三哥!”可俊言和阿满显然都高估了俊言的承受能力,也低估肉肉的阿满的是很有些分量的,阿满这一扑一搂地表达亲热,直扑的俊言连连往后倒退着,眼看着踩上后边一根木头。

    秦礼伸手一把拎住了俊言的衣领,让两个孩子站稳,抬手毫不客气地敲在俊言的脑门上:“看起来这些日子偷懒了是吧?回去把早晚锻炼都给你加倍!”

    “哎,礼师傅,不要哇!”俊言哀嚎。

    邱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想笑,俊言就看到阿福阿满了,看到师傅们连个招呼也不打,难怪秦礼起意惩罚了。

    不过,她没打算多说话,孩子们不是不知礼,只不过因为兄妹们分开一段时间后,特别亲热忽略了别的也有情可原。

    秦礼把阿福抱下车,俊章很知机地接住阿福的同时,就向秦礼秦勇问好,又向姑姑问好。

    秦铮已经下了马走过来,抬手虚扶着邱晨下了车。

    “姑姑!”俊言俊章都欢喜地叫着。俊礼就稍稍落后一些,很有些羞涩地看着。

    邱晨摸摸俊言俊章笑道:“你们俩这些日子好不好?有没有读书写字?”

    俊言俊章连连点着头,表示自己没有忘记学习。

    邱晨越过他们,看见羞涩的俊礼,干脆走过去,伸手将俊礼抱起来,搂在怀里。招呼着秦铮往家里走去。

    ------题外话------

    到底差几百没完成……就这样吧,明天多写点儿

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等邱晨进门,俊文俊书已经迎了出来,随后是杨树勇杨树猛,姑侄、兄妹隔了些日子没见,再次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欢喜问候的厮见,紧接着,周氏、赵氏也扶着杨连成和刘氏走了出来。

    俊文已经被杨树猛接了过去,邱晨看到杨连成和刘氏,连忙牵了阿福阿满走上去,又是一番喜悦的相见,行礼厮见。

    邱晨拉着阿福阿满要给爹娘行礼,却被杨连成和刘氏扶住,又先后引着林旭和秦铮跟两位老人见过,见到林旭自然都欢喜异常,但邱晨将秦铮介绍给一家人的时候,老人也好,周氏赵氏也罢,无不露出一丝讶异和探究的表情。

    介绍完林旭秦铮,彼此见过礼,却没有看到成子。邱晨目光一转,才发现成子仍旧站在马车旁,正跟青江、顺子站在一起。

    这孩子,总是这么自觉地把自己归到奴仆行列里。

    邱晨摇摇头,抬手招呼着:“成子,过来!”

    成子脸色微微一红,垂着头走过来。他总觉得自己太幸运,遇上了‘婶婶’,将他当做子侄看待。可他怕别人说他攀附……从而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恪守着‘本分’,平日在家里还好些,都是熟悉的人,今儿到的却是婶婶的娘家,哪里有他上前的份儿,是以,他没有往前凑。

    他,怕自己凑上去也没人理会吧!

    却没想到,他的这种畏缩不前,反而给婶婶丢了脸。平日里婶婶总是把他当子侄对待,到了婶婶的父母面前,他却步上前行礼……

    心里羞愧着,成子走上前来。邱晨伸手拉住他给杨连成介绍道:“爹,这是成子,虽然年纪小,可肯吃苦,肯用功,做事上学都用心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呢!”

    成子躬身,给杨连成刘氏行礼:“爷爷奶奶过年好!”

    杨连成看着比俊书还小的孩子,却深沉稳重,也知进退,笑着捋着胡须连连点头道:“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

    “爹,娘,咱们先进屋吧!”邱晨赶紧转移注意力,上前扶住刘氏,往家里走。

    “哈哈,看,真是欢喜糊涂了……走,进屋,进屋。这位秦公子……”杨连成哈哈笑起来,再转头让着秦铮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拘谨来。

    这位年轻人,虽然年龄不大,但气势太足。杨连成从年轻就赶大车,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位秦铮秦公子据他看来,可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这么看上去,既不同于廖家三公子的富贵,也不同于府台二公子的矜持和气……怎么说呢,这位秦公子给人的感觉特别威严肃穆,虽然很平和了,但在杨连成和杨家人看来,仍旧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另外,杨连成也注意到了这位秦公子没有像那位府台公子一样带着小厮,几名随从都是矫健犀利的汉子,那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带着股子‘兵味儿’,嗯,就是那种悍勇又特别有规矩谨慎的味道,与那些行走江湖的散漫桀骜截然不同。

    上次邱晨来杨家的时候,杨家的院子很大,屋子却已经很陈旧,也只有一正两厢的格局,如今再来杨家,之前的夯土院墙已经换成了青砖砌成,还加盖了一溜儿七间南屋,大门居中,左右各三间的南屋一水儿的青石建脚,青砖青瓦,与原有的一正两厢土房对比鲜明,却仍旧整齐。

    邱晨看着家里的变化,满脸欣喜地跟着杨连成和刘氏四下里看着,周氏赵氏把人迎进来之后,就匆匆钻进厨房里忙乎去了。刚刚她们可是听说了,小姑子一行到这时候还没吃午饭呢!

    “妹妹,咱们还是先进屋,吃了饭再细细地看这些吧!”杨树猛在旁边提醒着。

    邱晨笑着道:“瞧瞧我,刚刚还劝着爹娘进屋,一看到咱家变化这么大自己也忘形了。爹,娘,咱们先进屋吧!”

    说着话,邱晨扶着刘氏,挨着杨连成一起往屋里走。

    一边走着,海棠跟许许多多的闺女一样,紧挨着娘亲低声地说着话。

    “娘,这件皮衣做的扎实,颜色用的也好看,这样的绛红您穿上真精神……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刘氏满脸的笑,也同样低声道:“这件是你二嫂的针线……这一件是你大嫂做的……入了冬,不用收药,她们也就做做针线……”

    邱晨抿着嘴笑,婆婆对媳妇只恨不勤快,对女儿却只拍太累……这样不同的待遇几乎没有差别,但也是血缘天性,人之常情。

    邱晨陪着杨连成和刘氏,后边是杨树勇杨树猛让着秦铮和林旭一起进了正屋。

    一进屋门,杨连成和刘氏就被扶着在上手坐了。

    邱晨带着林旭、阿福阿满和成子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磕头拜年。刘氏从怀里拿出四个荷包来,塞进林旭、阿福阿满和成子的手里。

    到这里,刘氏一手一个揽着阿福阿满,就想招呼着闺女外孙进屋说话。站在屋门口的秦铮这时却走上来,对邱晨道:“我也个老人拜个年吧!”

    邱晨怔了怔,随即也就释然。秦铮的身份这会儿不能说,那么就是一个年轻人,到了杨家,特别又是过年,自然要给两位老人行礼才合理。话虽这么说,但这样的事毕竟不是必须的,秦铮能这么尊重两位老人,也是对她尊重的表现,邱晨难免有些小小的感动。

    点点头,邱晨正踌躇着,由她引着上前会更加引人误会,秦铮却已经越过她走到了两位老人面前。

    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向两位老人行礼:“小侄给二老拜年!”

    说着,直起身撩着衣摆就要跪下去,愣怔着的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一下子醒过来,一边一个抢上去将秦铮扶住:“将,秦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杨连成和刘氏也连连摆手,秦铮也没再坚持,再次长揖及地行了礼,这才算是完成。

    秦铮、林旭被让着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了,成子退出去找俊文俊书去了,邱晨则带着阿福阿满,跟着杨连成和刘氏进了东屋。

    扶着杨连成和刘氏在炕上坐了,二老就把阿福阿满拉起来抱在了怀里,一人一个爱不释手地搂着孩子,稀罕地亲亲摸摸,低声地跟两个孩子说着话。

    周氏和赵氏一番忙碌,已经收拾出还算丰盛的午饭来,分别摆在了堂屋和里屋的炕上。秦礼青江成子等人则由俊文俊书招呼着,在南屋的小厅炕上吃饭。

    青杏和青江家的一进门就去跟周氏赵氏一起忙乎,这会儿端上饭来,邱晨连忙叫她们两个上前,对杨连成和刘氏道:“这个是青江家的,这个是青杏,这半年,可多亏了她们,不然我真是忙不过来了!”

    青江家的和青杏就在炕下给两位老人叩头请安,杨连成笑着微微点头,刘氏则笑着伸手示意两人起来,将两个小荷包递到两个人手里,笑着跟青江家的和青杏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打发两人下去吃饭:“老二家的,赶紧带她们吃饭去,吃完饭,咱们再慢慢说话!”

    当初林家三家仆从刚刚到刘家岙没几天,邱晨就出了门,刘氏代女儿持家,跟青江家的和青杏日夜相处了一个多月,早就熟识得很了。这会儿说起来,自然也格外亲热。

    青江家的和青杏恭声答应着,却仍旧看向邱晨,见邱晨略略颌首,这才曲膝行礼,跟着赵氏下去吃饭了。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在炕上跟刘氏说着话,简单地吃了午饭。饿的有些过了,反而没了多少食欲。

    “少吃点儿就少吃点儿吧,过会儿就吃晚上饭了。”刘氏抱着阿满,拿着帕子给小外孙女擦着嘴,一边笑着道。

    邱晨笑着跳下炕,跟着周氏一起将碗盏都撤了下去,转回身拎了热水冲了茶又端上来,这才重回到炕上,陪着刘氏说话。

    杨连成则去了外屋,秦铮和林旭也吃过了午饭,作为一家之主,杨连成就要出去陪陪客人。

    俊礼从刚才就趴在炕沿上等着阿福阿满吃完饭一起玩,见饭菜端下去,连忙招呼着阿福出去玩耍。

    “你个皮猴子,你哥哥妹妹坐了大半天车,估计都累了……”刘氏搂着阿满不舍得撒手,又道,“你还没给你姑姑拜年呐!”

    俊文倒是知道拜年是怎么回事儿,一听奶奶这么说,也不含糊,趴在地上朝着邱晨磕了个头跳起来,动作灵活快速地,邱晨根本没反应过来,那边的头都磕完了。

    “哈哈,俊文这动作利索的……”邱晨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锞子串子递到俊文手里,回手拍拍阿福道,“你也带着妹妹去给舅舅舅妈拜个年去!”

    阿福听话的溜下炕,立在门口的青杏连忙上前给阿福阿满穿了鞋子,又拿了两人的皮袄子皮帽子跟在后边。

    一转眼,里屋里就剩了刘氏和邱晨母女俩,

    目送着孩子们出了门,邱晨转回头来就对上了刘氏审视的目光,微微一怔,不由垂了头。接下来的话题她已经预料到了。

    果然,刘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闺女,母女俩紧挨着坐到一起,刘氏就开口问道:“这个……秦公子是哪里人?”

    邱晨知道,这样的询问避无可避,干脆问一答十道:“秦公子是京城人,在北疆戍边的,二哥他们那回去北疆,还得了人家不少照应。因为前些日子受了伤治不好,打听着我有些药又用,这才找了过来……如今伤势渐好,估摸着也快回去了!”

    刘氏微微皱了眉头,又问道:“还回北疆戍边?”

    邱晨摇摇头:“不知道,据说当时他受伤很重,他那个职位早就排了人……我估摸着,他应该先回京城去吧……”

    刘氏沉思着点了点头,感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唉,当兵打仗的,常年回不得家不说,这死伤……呸呸呸,老婆子胡说的,老天爷别当真!”

    一不小心说了个避讳的‘死’字,刘氏连忙呸了,又祷告了一番,这才安了心,继续道:“人倒是长的不错,看着也知礼,就是跟了当兵的过日子不容易……”

    邱晨听得简直哭笑不得,再让老太太说下去,就该说婚嫁之事了。

    拍拍刘氏的手,将老太太打断道:“娘,您想到哪里去了。人家秦将军只是跟大哥二哥熟,又感激我用药给他治好了伤,这才跟着过来拜望你们二老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人家可是品级很高的将军,怎么可能看上咱们这样的人家。您老啊,可别跟人家露出这个意思了,那可就真的出笑话了。”

    刘氏抬眼看了看自家闺女,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她虽然只是个庄户老婆子,但毕竟活了一把年纪,那位姓秦的公子也好,是将军也罢,什么身份她不管,但对自家闺女绝对不是没有心思的。只不过,海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毕竟是当官的,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有家室……嗯,有家室的人就不用想了。即使她闺女嫁过人守了寡带着孩子,也绝对不能给人家做妾!妾同婢,真给人当了妾,那可就相当于卖身为奴,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了。

    对了,这事儿还得尽快跟老头子和两个儿媳妇知会一声,可别让他们说出什么话,引人笑话!

    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刘氏拍着邱晨的手道:“既是如此,那么你就不用安稳地陪娘说说话,外头,就交给你大哥二哥招呼去!”

    一听这话,邱晨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老太太是听明白了。

    她靠在了刘氏的肩头上,笑道:“当然,我多久没见到娘了,自然要多陪陪娘,多跟娘说说话。”

    回了娘家,邱晨带来的车辆礼物也不用她自己操心了,直接甩手不管了,自有哥哥嫂嫂去打理。

    刚刚赶着让邱晨一行吃午饭,也没顾上收拾车子里的东西,这会儿吃过了午饭,杨连成和杨树勇陪着秦铮、林旭说话,杨树猛就出去叫上青江和顺子去收拾车辆马匹,也把车子上邱晨带来的礼物收拾下来。

    青江一听杨树猛吩咐,连忙答应着,随即上前低声提醒道:“二舅爷,车子上不仅有夫人给老爷子老太太的礼,还有秦公子带的礼物,咱们还是叫人一起去才好。”

    这话是正理,自家妹子没啥,人家毕竟不熟,没有人家的礼没送上他们自己取的道理。于是,笑着招呼了秦礼秦勇,一起去收拾车子上的东西。

    邱晨做好了刘老太太的工作,心情也放松下来,母女俩依偎着,说着或久远或新鲜的话题。

    杨树猛带着青江顺子进来。

    青江和顺子捧着礼,先给杨老爷子磕了头,这才依言将邱晨带的礼物交给青江家的,由她送进东里间去。

    杨树猛转回身,引着秦礼和秦勇进了门。秦礼秦勇同样向杨老爷子行了礼。

    秦铮道:“小侄客居在此,也没甚礼物,这是小侄亲手打的几块皮子,还算厚实,应该比外头买的强些。”

    杨连成连忙道:“年前就让老二捎了那些补药来,如今又亲自登门还带了这些……实在是太客气了。”

    “伯父不必客气,小侄跟大哥二哥都是极好的,伯父只当子侄看待,再客气就见外了。”秦铮寒暄着。

    秦礼和秦勇捧着礼物站在当地,垂着头听着自家侯爷耐心地寒暄,心下暗笑,他们侯爷最不耐烦这些,今儿却能耐着性子这般,还真是……

    杨连成暗暗叹息着,也知道不好拒绝,笑着点点头示意杨树勇杨树猛接了礼,秦礼和秦勇又躬身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杨家兄弟接了礼物,自然不能放在客厅,就一同送进东里间里去。

    经过东屋的时候,杨树猛先捧给刘氏看过,一边道:“这是秦……公子送的礼,说是亲手打的皮子!”

    秦铮送的礼物是一个大包袱和一个不宽大却很长的红漆雕花匣子。

    邱晨也挺好奇秦铮送了什么礼物,也跟着刘氏探过头来看。

    包袱解开,里边的压得结结实实的皮子一下子蓬起来,邱晨伸手一翻,足有十多张皮子,品色都是极好的,有狐狸皮、貉子皮,最下边还有两张毛色极好黑色熊皮,邱晨也不禁心头微动。

    貂皮什么的,非一品以上的大员可是不能用的。杨家是普通庄户人家,给杨家二老的礼物,狐狸皮貉子皮之类虽说不如貂皮珍贵,杨家二老却都能用上。看来秦铮备这份礼是真用了心的。

    刘氏用手摸了摸狐狸皮柔软厚密的皮毛,看了看旁边有些出神的闺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手打开了那只红漆匣子。

    匣子一打开,非金非玉,却丝毫不比金玉廉价,竟是一支比成年男人拇指还粗,身须俱全老山参!

    邱晨眨了眨眼睛,往山参的顶端看去,一眼就看到长而虬结的参芦,那参芦上分布着的密集的瘢痕,行内人称之为‘芦碗’,每一个芦碗代表着一年的参龄……这么密集的芦碗,邱晨目光一扫不由暗暗地吸了口气,不用细数,也能大致估摸出来,这两只老山参最起码都要七八十年参龄,甚至很可能达到百年!

    人参素有‘七两为参八两为宝’的说法,这还是旧制十六两一斤的说法,八两差不多二百五十克。邱晨目测,这支野山参即使达不到‘八两为宝’的等级,七两(220克)是绝对有的。

    而且,这支野山参品相极好,主干粗短下有两个分枝,加上细长的根茎和扭曲的芦头,非常神似的一个‘人’形。而且极难得的是,下边无数参须极为齐全,最下端的细小参须几乎比头发丝儿还细,密密匝匝地固定在盒子里,真真是好像一部保养得极好的长髯!

    这样一支野山参,只怕千金也难买到!

    暗暗吸了口气,邱晨转眼看向刘氏,轻松地笑道:“这参的品相倒是不错!”

    刘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回头看了看自家闺女,指着盒子道:“这,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邱晨挽着刘氏的手,瘪瘪嘴道:“东西再贵都能花银子买到,你闺女可算是救了他一条命,那个用银子可是买不来的。”

    刘氏扭着脸看着自家闺女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点点头道:“也是,人家贵人命也贵!”

    邱晨笑靥如花:“还是娘说的对!”

    刘氏瞪她一眼,自己也撑不住笑了,挥挥手示意杨树勇将东西送进东里间里去。

    既然有刘氏的安排,晚饭自然又是分开坐的。杨连成带着杨树勇兄弟,在外间招待秦铮和林旭。俊文俊书仍旧去招呼秦礼等人。邱晨则乖乖地带着孩子们,跟刘氏和两个嫂嫂在里间炕上摆了饭。

    吃过晚饭,略坐了坐,俊书就引着秦铮去了南屋东间的客房。

    这个房间是新建的,连家具、被褥帷幔都是一水新,虽说家具用材做工不如林家的,但布置上却是几乎跟邱晨的房间一样。原本也是收拾出来,以备邱晨母子过来住的,没想到,却让秦铮第一个住了进来。

    邱晨仍旧跟杨家二老挤在一盘炕上,阿福阿满跟俊礼玩的投契,干脆跟着俊文俊书去了西里间。

    母女俩被窝挨着被窝,枕头并着枕头,邱晨和刘氏分开几个月,难免有许多话说,喁喁地说话声直到深夜,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闺女回娘家,一般都是当日即回。像邱晨这样离得远的,也就住一晚,第二天是必须回去的。

    邱晨家里虽说没有婆婆管束,作坊也停了工没有什么事务,可再过一天就是初五,初五日又称破五,习俗上却是不能走亲戚串门儿的。

    邱晨自己不信这个,也知道杨家二老不会怨她,可她总要顾及两个嫂嫂的感受。

    于是,一大早,邱晨就如来时一般,踏上了归程。

    天色有些阴沉,据说有大雪的征兆,气温却并不冷,只是彤云低沉,让人感到有些憋闷。

    一路急赶,巳时初已经临近安平县城。

    邱晨敲敲车厢,招呼秦礼把成子叫了过来。

    “你要不要回家看看……”邱晨的话没问完,就看到成子变了脸色,忍不住叹口气道,“毕竟是过年……你也可以只去看看你父亲!”

    成子咬着嘴垂着头,好一会儿,才默默地摇了摇头。

    自从他到了刘家岙,跟林家牵了契书,他的爹爹别说去看他一眼,连句话都没捎过一句……包括过年!他不在那个家里,他的爹爹终于松了一口气吧?

    既如此,他又何必回去,招爹爹烦恼?

    看着成子这样,邱晨也心疼。可父母出身这种东西,是最无奈,最没办法代替改变的了。成子,只能自己决定和承受。

    “好了,”邱晨倒了杯热茶塞进成子手里,“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成子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头低低地垂着,压抑着的酸涩终于冲进眼窝,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自从娘去了,有多少年没有人管过他饿不饿,冷不冷了……没想到,只是为了活命签了契书,却遇到了这么好的婶婶,吃用不说,与俊文俊书一般无二。还教他制皂炒药,还送他上学堂……

    他跟这个婶婶可是半点儿血脉关系都没有,却比那至亲至今的血脉至亲,不知强多少!

    邱晨很清楚地看到成子的衣襟上两点深色的水渍……心里叹口气,她却没有说什么。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因为经历的缘故,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的多,她相信他能够自己承受,也仍旧能够自强不息!

    过了一会儿,见成子脊背不再那么弯曲着,头也没那么低了,邱晨这才温声道:“人的出身没办法自己选择,但人要走什么路,却可以自己做主。”

    成子默默地回味着这句话,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除了眼睛微微有一点点红外,已经看不出刚刚那片刻的悲哀和伤心。

    点点头,成子看着邱晨道:“婶子,我知道了!”

    邱晨笑笑,接过他手里已经冷了的茶,换了杯热的递回去:“喝杯茶,吃块点心,天气阴的厉害,咱们要回到家再吃饭了。”

    “嗯!”成子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一口喝干杯中的热茶,朝着邱晨笑笑:“婶子,我下去了!”

    这一路仍旧很顺遂,回到刘家岙的时候,不过未时初。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在大门口下了车,径直回了后院。玉凤接着娘三个进了屋,很快就抬了热水进来,先照料着阿福阿满泡了热水澡,抱进炕上的被窝里暖着,邱晨也泡了个热水澡,两天赶路的颠簸和寒冷,渐渐地从骨子里驱赶出去,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玉凤走进来,坐在邱晨背后给邱晨洗着头发,一边低声道:“夫人连着两天赶路,定是很辛苦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玉凤哎呀一声,赶紧把手里的头发松开,却仍旧揪得邱晨闷哼了一声,然后苦笑道:“还好,就是太颠簸了……”

    玉凤微微挑着眉毛,疑惑道:“难道那辆大马车还不如咱家的车子平稳?”

    “不是!”邱晨苦笑,“那辆车子比咱家的车子平稳的多,只是……只是路面冻得太硬了,自然颠簸的厉害些!”

    她想说的是车子没有减震,路况也差的很……可这话,她能跟谁说?跟谁都不能说!

    玉凤失笑地摇摇头:“也是,路面冻得太结实,是颠簸些……呵呵!”

    绞干了头发,邱晨穿了一身舒服的薄棉袄裤走出来,大兴家的已经带人把饭摆到了炕桌上,青杏正看着阿福阿满用饭。

    阿满嘟着油油的小嘴儿,朝着邱晨叫到:“娘,快来吃饭……还是大兴婶子的手艺好,这狮子头香,昨儿我舅妈炖的狮子头都不透,硬得很!”

    “你个小丫头,这话能是你说的?”邱晨虎着脸呵斥道。

    小丫头享了不到一年福,居然就知道挑拣了,还嫌她舅妈的手艺不好!

    阿满嘟嘟嘴,然后很知机地就往邱晨怀里钻,“娘……满儿错了,再不说了,娘亲别生气!”

    被她这么一撒娇,邱晨哪里还绷得住,噗嗤一下就笑了。

    “行了行了,赶紧的起来吃饭……看看你一嘴的油,再蹭就都蹭我衣服上了!”邱晨推着小丫头坐好,拿了帕子给小丫头擦擦嘴巴。

    阿满很委屈地嘟着嘴,看着邱晨软软地叫:“娘……”

    被她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满眼的委屈和控诉,再软软地这么一叫……邱晨的心都软成水了,只好伸手又将小丫头揽进怀里,夹起一只雪白的鱼丸儿塞进阿满的嘴里,这才安抚了小丫头的委屈。

    吃完饭,娘儿仨略略消了消食,补了一会儿觉,晚上起来,邱晨带着孩子们跟林旭和成子在二进院吃了晚饭,秦礼带着孩子们去晚练,邱晨就把年前的账目拿出来核算。

    过了初五,很多事情就可以做了。比如去府城看地建房子。云济琛和廖文清捎了信儿来,已经在府城南边儿,靠近洛水的地方买了四百多亩地。

    买地廖文清和云济琛可以出面,但建作坊还得她亲自去看看,根据水源地势之类,用水要方便,排水也要做好。

    之前在家里制皂,即使有少量废水,也不会影响环境。但去府城开的作坊可就要大量的生产了,届时废水也会增加很多。她已经考虑了废水处理的方法,尽最大努力减少排污污染。她可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让环境污染提前上几百年!

    细细地算了去年一年的收入,又算了支出和结余。打开柜子,将账面跟现银对照了一下。然后开始做起来新一年的预算。

    制皂工厂那边不需要她预支,仍旧是云家廖家出资建设。她眼下最大的投资就是南沼湖……

第一百八十六章 挂白旗

    第一百八十六章挂白旗

    这么简单地数字加减,对于她这个纯理科生来说,着实不算什么,一手翻着帐页一手打着算盘,最后心算和算盘的结果一对照就过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南沼湖的各种预算,不知道被她核算过几次,早已经了熟于胸,为了给自己找事儿做,她干脆提笔将预算一项一项列下来,分门别类……这些也很快完成。

    无事可做之下,邱晨缓缓地将账簿子诸物都收拾起来,孩子们还没回来,她干脆不再给自己找事儿,拎了只大大的靠枕,放松全身歪在炕上,闭着眼睛默默思量起来。

    此次去杨家铺子,跟亲人的聚会很欢喜很温馨,同样的,她也看清了一件事。

    秦铮的事情,之前是她做的偏差了。

    她只是自觉所作所为无不可对人言处,给秦铮疗伤,留秦铮在林家过年,甚至,打破了她一贯不与外男同桌就餐的惯例,跟秦铮一起吃饭,甚至包括年夜饭……都不过是朋友相待。可她忽略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对于女子的苛刻,特别是她这个‘寡妇’,更是最招惹是非,没事儿还有人拿你嚼舌根,更何况,她给了人嚼舌根的借口。

    海棠娘刘氏对她和秦铮的彻底隔离,让她幡然醒悟。

    在现代时,尚且有人为‘男女是否有真正的友谊’而争论不休,这个社会更是,男女之间没有谈婚论嫁的可能,就绝对不能有过多的往来。呃,有谈婚论嫁的可能更不能有什么私下交往,这个时候可不行谈恋爱,甚至还有订了婚的男女,在婚前不能见面的俗规!

    她自己清楚彼此的悬殊差距,是以不会生出什么心思,她也自觉秦铮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和举动,可悠悠众口,却不会看真正的关系,只会捕风捉影,添油加醋……

    是了,也没什么好烦恼的,既然察觉到了言行失当,那就改过好了!

    秦铮的伤已经彻底痊愈,想来也快要离开了。等他离开,她的日子就仍旧平静过活,相信有什么猜测也会不消而散了。

    把心中的烦乱理清爽了,邱晨也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坐起身子,邱晨招进玉凤青杏来,询问带回来的礼物。

    杨家虽然钱财上不如林家富足,没有什么绫罗绸缎珍珠宝玉给她带,却有刘氏亲自腌制的醉枣儿,蜜渍桂花,有杨连成杨老爷子亲手用小米儿酿制的黄酒,还有周氏赵氏蒸的米面饽饽、红枣年糕,还有刘氏周氏赵氏亲手给她们娘仨缝制的鞋子、袜子,给阿福阿满精心刺绣的帽子……

    阿福是威武的虎头帽,阿满则是可爱的兔子帽儿,鲜艳的配色,精致的绣工,邱晨看着可爱的不行。这种极具民俗味道的东西,在现代就一直是她的最爱。

    “回夫人,米面饽饽、年糕都送去厨房了,醉枣儿、蜜桂花和酒送进后座的库房了……”玉凤一一报着物品的去处。

    邱晨挥挥手道:“那些衣服鞋帽呢?”

    青杏笑着接话道:“衣服鞋帽就在西屋呢,夫人这会儿要看?青杏这就给您拿来去!”

    邱晨挥挥手:“嗯,快去,快去!在那边时间短,没能给阿福阿满穿上看看,待会儿他们回来洗了澡,正好穿上试试……呵呵,要是好看,过几天去看灯,正好穿了!”

    青杏连声答应着,匆匆去西屋那东西去了。

    邱晨又吩咐玉凤:“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把热水抬过来吧,正好他们进门就能用上。”

    玉凤答应着正要走,邱晨又嘱咐了一句:“义师傅礼师傅他们回来有热水吧?”

    玉凤心下疑惑,夫人对这些琐事极少上心的,今儿不知怎么问起来了,但嘴上却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有……不过,前院正屋用水都是他们自己做,一直没用我们动手。嗯,他们在大厨房里占了两口锅,都是用来烧水的。”

    邱晨对这些还真没上过心,听玉凤这么一说,不由又问道:“那前院熬药,沏茶用的水呢?也是他们自己烧的?”

    玉凤抬眼看看邱晨,对方脸色平静无波,根本看不出喜怒,心中忐忑,却仍旧如实回道:“是的。之前是安辔小哥熬药、烧水沏茶,安辔小哥走后,就是义师傅和礼师傅几个轮流照应,一直没用我们动手。”

    默默合计了片刻,邱晨点点头,又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备热水吧!”

    片刻,邱晨摇头失笑:看来她这个主人做的还真不称职。秦铮住在林家,她也就问过服药、食补之类的事情,其他的各种杂务,用水浣洗,甚至是针线诸事,她都没问过。虽说秦铮前后两次带了些行李来,可一共那么几口箱子,又是冬装,想来也装不下多少。真不知秦铮是怎么应对下来的,居然没有看出邋遢不整齐来。

    是了,注意分寸保持距离,却也不能失了做主人的本分,明儿她还是过问一下,若是需要,安排个媳妇子照应一下,浣洗针线的,秦义秦礼那些人估计做不来。

    想到这些,邱晨不禁开始琢磨,是不是再去买几个人回来?

    如今,林家有十三个仆从,看人数是不少了,但其实只有八个人有用,玉强虎头那些孩子虽说都分到了各人,但也就做个伴当,其他什么事儿也指不上。平日里还好,一遇上什么事儿,或来个客人什么的,家里的人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如今已经过完年,很快大兴就要去南沼湖协助杨树勇做南沼湖的基础建设了,老何去了南沼湖,家里的荷塘和各处花草的养护都要交给顺子,青江这些日子看下来,虽说没有大兴那么灵活全面,却也稳重细心,大兴去了南沼湖,家里的迎来送往就得交给他……还有厨房、阵线上的,也都需要人手……林旭要去府城参加府试,也要带上个小僮,更不用说将来继续下去的院试之类,至少要有两个人跟着--总不能让俊文俊书总去做伴当的角色。而最初打算给林旭做小僮的成子,无疑用来做作坊管理人员才更恰当。

    琢磨了一会子,连邱晨自己也没想到,她入手的财物没问题,倒是发现了人员的补充问题。

    不过,邱晨没有过多地纠结,相对于钱财好的人才,是更加不容易找到,但此时确定去找,留给她的时间还算充裕,她只需用心留心,她相信,人才不少,少的是发现人才的眼睛。

    想了不一会儿,青杏已经捧着一只包袱走了回来,“夫人,拿来了!”

    青杏的话未落,东耳房传来脚步声水流声,随即玉凤哈着气走进来:“夫人,下雪了呢!”

    “哦?”邱晨一下子坐起来,回身掀起一丝窗户缝儿往外望,果然,廊檐下灯笼的淡黄光晕下,扑扑簌簌的细碎雪花纷落着,雪花还不大,有些颗粒状,落在地上,已经铺了薄而白的一层。

    “是雪沫落子!”青杏凑上来瞅了一眼,笑嘻嘻地叫道。

    邱晨回头看了青杏一眼,将窗户放下来关好,嗔道:“别耽误了,赶紧拿两件斗篷来,我们去前面接接……”

    一边说着,邱晨从炕上下来穿鞋……

    玉凤从屋角的柜子里拿出一双靴子来,道:“夫人,还是穿靴子吧。那双绣花鞋雪地里可没法穿!”

    “哦。”邱晨答应着,将已经穿上脚的软底布鞋踢开,玉凤拿了靴子给她套在脚上,邱晨跳下地跺了跺脚,接过青杏捧上来的斗篷,拉上风帽裹紧了,匆匆朝外走去。

    这片刻功夫,外边的雪又大了许多,细碎的雪粒儿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花过于密集,让许多都粘在了一块儿,成为一团团一片片,真如高空中有人扯碎了棉絮一样,大片大团轻盈缓慢地落下来,一直落下来,落在天井中,越过廊檐落在窗前门口,落在栏杆上,落在树枝屋脊……

    邱晨裹着斗篷往外走,玉凤接过青杏手中的斗篷,紧紧跟上来,抬手从屋门口摘下一盏灯笼来,提在手中,紧走几步,走在前边替邱晨照着亮。两人一灯,脚步踏踏,不一会儿就绕过檐廊,消失在通往一进的角门里。

    青杏看着两人身影消失,从屋门退回来,走到东里间里,拨了拨炕洞里的火,又添了两根木柴,那火苗微微一压,旋即旺起来,火苗儿舔着木柴,发出细微的哔啵声响。

    邱晨一路前行,到了一进院也没停滞脚步,继续朝外走去。

    这么大的雪,孩子们还在锻炼……冷还罢了,孩子们因锻炼穿的衣裳都比较薄而宽松,若是被雪花打湿了着了凉,可就事与愿违了。

    从二进院出来,邱晨就是一直沿着檐廊在走,虽说也有风旋着雪花扑到头上身上,可毕竟不多,等她从大门洞中走出来,还没走下台阶,一阵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铺头盖脸地扑过来,落了满头满脸满身,连眼都被吹得睁不开了。

    “夫人,这是要出去接小少爷小小姐么?风雪太大,夫人在门房里等,还是让小的去吧!”顺子从屋里跑出来说道。

    邱晨往回退了一步,站在门楼檐下,回头看向顺子,见他只穿着一件棉衣,连件大衣都没披,不由摇了摇头。

    顺子实诚淳朴,并非作伪,但他这样没穿任何御寒的衣物就急着跑出来,虽说是一片好心,邱晨却没有将仆人不当人看的习惯。她怕孩子因风雪冻病了,同样也不想顺子因为去接阿福阿满他们受了寒。

    “不用了,你穿的少快回屋吧!”

    说完,邱晨又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一手接过玉凤手里的灯笼,一手扶了玉凤的胳膊,主仆俩相互扶持着,微躬着身低着头,匆匆冲进风雪之中。

    顺子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没有来得及。

    顺子媳妇恰好从另一边的房子里赶过来,看到自家男人一个人站在门洞下发呆,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大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沾满了他的腿脚鞋子。

    自家男人心不差,就是这心眼儿转的太慢了。本来做仆从的就该想到主人所想,做到主人想做才能被主人倚重。看到大雪主动去接小主子,主家一定会赞赏。既然之前没想到,看到主人出来,至少把自己拾掇的像样些也成,就这么穿着身屋里的衣裳跑出来……是个主人都不会用。更别说夫人心善,绝对不忍心让他就穿这么少去雪地里……

    “这儿冷的很,快进屋吧!”顺子媳妇劝着自己男人。

    顺子愣怔着,没有回头,却闷闷道:“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你也没做错!”顺子媳妇委婉道,然后,心中灵光一闪,跑进门房拎出两件蓑衣来,抖开一件披在顺子身上,又把另一件塞进顺子手里,推了他一把道,“刚刚夫人定是看你穿的少……这会儿披了蓑衣,赶紧去吧,黑灯瞎火的,又风大雪大的,你赶过去帮着夫人将小主子抱回来吧!”

    顺子听媳妇说自己没错,又想到两个小主子在风雪里遭罪的样儿,心中担忧,点点头,抱着那件蓑衣匆匆冲出门去。

    顺子家的站在门洞中,看着很快消失在夜色风雪里的丈夫,心中翻涌不息,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柱子、梅子也在风雪里呢,她的丈夫孩子的亲爹都没想起来。

    一个念头未落,大兴和青江都披着棉衣匆匆赶了过来,大兴道:“顺子出去了?你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屋去等着吧,我们都去,不消片刻就把孩子们都带回来了。”

    说完,也不多停,跟青江一起匆匆地冲进风雪之中去了。

    顺子家的又愣怔了片刻,随即叹口气进了门房,去炕上寻了一把扫炕的笤帚,又跑回自己家里拿出两条还没用过的帕子,又匆匆赶了回来。

    雪粒子,一般在大雪初起时出现,类圆形的小颗粒,细看其实是一些极细小的冰粒子,落在地上最容易打滑。特别是气温低的时候,地面冻得梆硬,再落上一层冰粒子,也不融化,人踩在上边,就像踩在无数细小的滚珠上,极为滑溜,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邱晨匆匆地走出来,风雪肆虐让她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只能微微地弓着身子垂着头,以避免风雪侵袭,脚下难免就有些疏忽。

    大门口有顺子日日打扫的干净,连个土星儿都不见,也因为上下注意,没有人往这里泼水,是以,邱晨并没觉出多滑来。这就让她更加放松了脚下的注意力。

    往东走过东跨院,又走过学堂大门,潘佳卿母子想来已经入睡,学堂的大门紧闭,院子里夜没有灯光传出来,四周黑黢黢的,只有邱晨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晃动着,照亮了脚下不足一米的地方。

    顺子赶得急,脚下一溜小跑着,追着风雪中隐约的灯火,一直赶到学堂门口才追上邱晨主仆,隔着几步就扯着嗓子喊:“夫人,您回去吧,我去接小少爷小小姐。”

    接连喊了好几声,玉凤才听到,扯了扯邱晨示意,两人停住脚步,回转身来。顺子也小跑着追了上来,抬手挡着肆虐的风雪道:“夫人,小的去接小少爷小小姐,您还是回去吧,这么大风雪,可别冻坏了!”

    说完,不等邱晨说话,顺子就裹了裹身上的蓑衣,匆匆朝学堂东边跑去。可没等他跑多远,脚下一滑,咕咚就仰躺着摔在里地上。

    “哎呀!”玉凤一声惊呼。邱晨也吓了一跳,也再顾不得扶着玉凤,脚下小心,匆匆走过去察看顺子的情况。

    “顺子,顺子,怎么样?”邱晨紧走了几步,脚下一滑,若非顺子摔跤让她加了许多小心,少不得,这回也要摔个狠的了。

    稳了稳身体,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俯身询问:“顺子,怎样?摔到哪里了?”

    顺子只是一时被摔的有些发懵,这会儿已经好了些,又听到邱晨询问,眨了眨眼睛连忙撑着身子爬起来:“夫人,小的没事儿……是小的没用,让夫人受惊了!”

    “你这人……”邱晨很想数落几句,可看着顺子的满脸的惭愧之色,又把后半句咽下去了,缓了语气道,“我没事,你没摔伤哪里吧?”

    “嘿嘿,没事,没事,夫人莫在这里了,这块地上泼了水,结了一层冰!”顺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还用力地跺了跺脚以示自己没有受伤。只不过,地上太滑,他这一跺脚又是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吓得邱晨赶紧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小心些!”

    顺子憨憨地笑笑,又往回撵了邱晨一遍,这才尽量稳着身子往学堂东边赶去。

    顺子刚走,大兴和青江也赶了过来,邱晨连忙提醒了二人,让他们小心脚下,看着二人也走过那片滑溜的冰面,这才跟玉凤互相搀扶着,转回身往回走。

    虽然心里还是挂念孩子们,但有顺子那么憨厚地赶去在前,又有大兴和青江两个稳妥人在后,想必孩子们很快就能回来了。她跟着去不说冻不冻到,仅仅秦义秦礼那里就不好说话。请人教授就要相信,这么赶过去,还显得她蛰蛰邪邪的不放心人家呢。

    邱晨二人转回门洞,顺子家的立刻从门房里冲了出来,拿着笤帚给两人将身上的雪扫了,拿着帕子的手抬了抬又落了回去--玉凤已经拿出一块茧绸帕子来给邱晨擦拭脸颊额头上的雪水--她手里拿的不过是块棉布帕子!

    原本想让着邱晨进屋等,见邱晨擦了擦脸,就仍旧转脸往外巴望着,顺子也就把话咽了回去,只陪着邱晨主仆站在门洞里一起等待。

    风雪肆虐中,很快门前的台阶上就铺了白白的一层,将邱晨几人刚刚踩出来的痕迹湮没了。就在几人觉得等待无比漫长无比让心心焦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她们身后突兀响起。

    “不必担心,几个孩子练了这些日子,身子骨打磨的也算小有成效,这点儿风雪算不得什么……”

    邱晨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听出声音是谁就缓了口气,转回身,客客气气曲膝,有些自失地笑道:“我也知道几位师傅安排得当,只是当娘的心难免如此,让你见笑了。”

    眼前的女子脸色冻得有些青白,却挂着温和客气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客气足够,却疏离生分……不说除夕夜的随意亲近,就连最初的放松平和都不见了。他们两人之间竟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隔阂!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秦铮微微点了点头,放松表情道:“嗯,慈母心乃人之常情!”

    说完,也不再多言,也不离开,竟站在了她的身边,背着双手一起往外等待起来。

    原本以为邱晨不会再接话,却意外地又听到了邱晨柔淡定,又微微含笑的声音:“说的是呐,我终日忙碌操持也就是为了这双儿女,自然就看的重些……呵呵,只要一双儿女安康喜乐,我也就知足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太过看透,或者心如死灰的味道了。她如此强调一双儿女,竟是委婉表达自己再不会考虑婚姻之事了么?

    秦铮微微一怔,目光转过来看了邱晨一眼,旋即收了回去。这一次没有做声,连点头致意都没有。

    他应该是听明白了吧?不管对方有没有其他心思,她的话说明白了,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骄傲的男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不合乎世俗规矩的言行了吧!

    邱晨心里似乎略略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亲手丢掉了一般,滋味杂驳难辨。

    抬眼,觑见秦铮身上只穿着一件绛檀色的棉袍,连件斗篷都没披,就这么站在大门洞的边缘,不时地有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打在他的身上……

    她想提醒他回屋,或者去穿件斗篷……可张了张嘴,她还是将这句有些‘逾越’的关切咽了下去,转回头对顺子家的道:“去门房端个炭盆子来!”

    “嗳!”顺子家的答应着,连忙转身去了。玉凤默默地上前一步,将大门掩了一扇,挡住了大半的风雪,却不妨碍往外的视线。

    邱晨回首又瞥了秦铮的棉袍下摆处,已经沾了好些雪花,上半身却还算干爽,玉凤掩了一扇门后,扑进来的雪花也少了,这才将心放了下来。

    林家的门洞是一阔间的格局,四个人站在门洞中,又靠墙放了只炭盆子,去仍旧不显得局促。

    多了秦铮,又多了个炭盆子,这一阵忙乎下来,等待也不再难熬。果然,这边的炭盆子刚刚安置好了,外边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秦礼牵着阿满,秦义引着阿福已经跑了进来。

    邱晨第一个迎上去,将阿福阿满接了过来,顺子家的连忙拿笤帚上前,给两孩子扫了身上的雪,邱晨拿帕子又将两人的小脸擦了,后边的人也紧跟着跑进来。

    邱晨抬眼看看,孩子们身上虽然沾着雪,脸颊也红彤彤的,但精神却都还好,没有冻坏了的样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转脸笑着招呼秦礼秦义等人:“这么大的雪,实在是有劳你们了。赶紧地拍拍雪,回屋去。热水我这就让人送过去,正好缓缓劲儿再洗,也省的将寒气逼进内里去……”

    说着,邱晨朝秦礼秦义笑着点点头,转而从玉凤手里拿过斗篷来给阿福阿满裹上。玉凤则也跟顺子家的一起,给玉强、虎头几个小的拍了雪擦了脸。

    邱晨这才跟玉凤一人一个抱起阿福阿满,招呼着林旭成子,匆匆回后院去了。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秦铮站在门洞一角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直默送着她带着孩子们走远,身影消失在二门里,这才在秦义秦礼等人的提醒下,默然地转身,回了自己住的房子。

    那日,他随同到达杨家时,杨家二老看他的目光在微微惊讶之后,是探究疑惑,又隐隐透着欣喜的。看得出,二老对他并没有恶感……只是,进屋之后,特别是她进了里屋之后,杨家二老再出来,再看他的眼神就有了些不同。当时他还有些疑惑不明,后来她再没出来过,一直到返程。

    如今想来,从那时起,她的态度就已经转变。

    说是杨家二老不喜……对不上!

    若说是她对他有了什么恶感……期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那么,她的变化就是她随同杨家二老进了里屋之后。这期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秦铮默默地端坐在炕上,秦义秦礼去洗漱换衣服了,秦孝秦勇站在门口默然侍立。两个人微微垂着头,却不妨碍之间目光的交流。

    秦勇看向秦孝,用目光示意着炕上的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位爷突然之间晴转多云,看样子大有阴转大雪的征兆啊……

    秦孝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位心里想的什么,秦义秦礼或许还能猜到个十中有一,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明白过?

    想不明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小心着些侍候吧。

    唉,怎么这么倒霉,自从他们来到这里,这位爷可是多少年未见得好脾气,每天都随和的可以,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到那么一丝儿极难得的笑意……他们兄弟多少年没如这些日子过得这么轻松惬意了。这天一变,还不知道谁又触了霉头呐!

    不多时,秦义秦礼换了干衣裳,精神奕奕地赶了过来。

    “你们歇着去吧,今晚我们俩值夜!”秦礼小声地安排着,一边朝里屋抬抬下巴,用目光询问着。

    秦孝苦着脸摇摇头,朝着秦义秦礼拱拱手行礼,跟秦勇一起逃也似地走了。

    秦礼抬抬眉梢,跟秦义示意了一下,兄弟俩一前一后,挑起门帘进了里屋。

    躬身行礼,秦义低声道:“爷,天色不早了,该歇着了!”

    秦铮目光沉沉地斜了炕下的二人一眼,淡淡地唔了一声。秦礼立刻上前替秦铮脱了外边的棉袍,秦义则飞快地去耳房里倒了热水。秦铮下炕及了鞋子,只穿着一身素白云罗缎中衣裤进了西耳房。

    洗漱完毕,秦义递上帕子去,秦铮擦着脸,淡淡地问道:“雪下得那般大,怎么没回来?”

    秦义秦礼飞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由秦礼恭声道:“回爷,时辰未到!”

    秦铮掌军最是纪律严明,军令绝不容违拗反抗,军纪同样也不容丝毫轻忽。秦礼这样回答,恰恰是秦家军一贯的主张作风。事务未完、时辰未到,任谁什么原因,都不会妥协徇私!

    秦臻默然,将帕子扔进秦礼的怀里,大步走出耳房。

    雪夜中,似乎什么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秦礼一个纵身出了屋门,片刻功夫,手上拿着握着一只鹰隼,另一手捏着一只扁长的铜管走了进来。

    “爷!”

    秦铮抬眼点了点头,秦义立刻上前从秦礼手里接过铜管,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到炕桌上,秦铮习惯落座的一边,并从另一边的案几上又取了一支蜡烛过来,放在炕桌之上。

    秦礼捧着那只明显有些脱力的鹰隼退了下去,喂食喂水,让鹰隼休息缓劲儿去了。秦义放好铜管和烛火,默默地后退一步,垂手低头默默侍立着。

    秦铮在炕上坐好,抬手捏了仍旧有些冰冷的铜管,上下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拿出一把匕首,将铜管上的封漆划开,随即把铜管拧开,从里边的空心中取出一张纸来。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秦铮目不转睛地细细看了,略略沉吟片刻,又借着烛火仔细重看了一遍,这一次,确定自己看完了,记住了,这才将纸张放下,伸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紫毫,秦义立刻上前一步,拿起墨条用力均匀地磨了墨,又把纸张在炕桌上铺好,这才再次后退一步,垂手侍立。

    秦铮微微沉吟着,提笔挥墨,很快就写好了回复,搁笔拿起写好的笺纸来,又看了一遍,吹了吹纸上仍有些湿润的墨迹,这才叠起来,塞入统管,秦义上前拿出火漆烤软,接过秦铮手中的铜管封好口,躬躬身,双手举着,退了出去。

    秦铮微微蹙着眉头,默然坐了片刻,捏起桌上的笺纸,借着桌上的烛火点燃,晃了晃,扔进炕洞之中,写满细密整齐蝇头小楷笺纸不过眨眼,就在炕洞中变成一片黑灰,再一眨眼,连黑灰也混入了柴木灰屑之中,再也无从辨识。

    片刻,秦礼秦义先后转了回来。

    秦铮垂着眼,淡淡道:“年前之事,怎么至今还未办成?”

    秦义秦礼飞速地对视了一眼,秦礼躬身回道:“爷,过年不宜动土,这一场雪后,少不得又要过几日……”

    秦铮一抬手,打断秦礼的回话,“究竟有没有个准话?”

    秦义秦礼心头微凛,秦礼连忙躬身道:“爷,天晴了,立即找匠人动工。”

    二进院的正屋里,邱晨躺在炕上,身边两侧的阿福阿满已经睡熟了,轻微的呼吸匀细绵长,在暗夜的寂静中,格外的柔和也格外地清晰。

    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突兀,也难免有些无礼。但在这个有着吃人礼教的社会里,她还是要小心在小心地生活,不说她如此柔顺,但至少不要因为自己的不经意,埋下什么祸根。

    当初同知公子高玉璋的那场闹剧仍旧历历在目,她可不希望再有经历一回。况且,面对高玉璋她能够依靠云二公子的势力,也恰好那高同知犯了事,高家从此消亡,再也没心思报复与她。可如今这位秦侯爷可是超品靖北侯,若真的动了心思要纳她为妾,她又有谁能够凭借依持?

    唉,只希望这一次她没有看错人,这位虽然霸道,却行事还算是颇有君子之风,不屑如那高玉璋一般用强才好。

    或者,只是刘氏多想了……

    心里个中滋味复杂难辨,邱晨本以为会失眠,可没多大会儿,她就在阿福阿满的匀细绵长的呼吸声里睡着了。

    竟是一夜好眠。

    转过天来就是正月初五,俗称‘破五’。

    有民俗,自从除夕夜家里就不再清扫,到了破五这一天,就将这些天来积攒的灰尘垃圾一起清扫出门,并包饺子放鞭炮,以驱除晦涩污浊之气,一家人一年顺顺妥妥平平安安。

    大雪下了一夜,廊檐下的台阶都被雪覆盖住,雪还随着风漫上了廊檐,几乎延伸到屋门口。

    邱晨起身,屋门廊檐下的雪已经清扫干净,顺子家的正沿着廊檐一路清扫着,把廊檐、扶栏上的雪清理干净。

    紧了紧衣服,邱晨搓着手眯着眼睛看着琼花玉树的世界,禁不住心情就飞扬了起来。

    “顺子家的,这院子里的雪且留一留,待会儿让孩子们玩一会儿再说吧!”邱晨笑着扬声道。

    顺子家的在东厢门口遥遥地曲曲膝,笑着答应着。

    玉凤从屋里拎着斗篷走上来,给邱晨披在身上,低声地嗔怪着:“夫人真是,一大早到门口看雪,好歹披上件斗篷啊。您总说热身子最怕风寒,您自己却不知道注意些。”

    邱晨失笑地看着给自己系好带子,正要退开的玉凤,裹裹身上的斗篷笑道:“行了,别嘟哝了,我以后会注意了!”

    玉凤红红脸,曲曲膝道:“是玉凤没规矩了。”

    “呵呵,行了,我不是没怪你!”邱晨挥挥手,道,“赶紧的收拾收拾,咱们包饺子去。今儿破了五,这年也该过完了,咱们就不用天天这么多忌讳,啥也不敢做不敢说了!”

    玉凤怔了怔,随即失笑着摇摇头。

    她们家夫人平日里极是端庄,可说起这些规矩忌讳来,却总是这么不上心。还好,幸好夫人也没婆婆管束着,不然这个脾气,还不知惹出多少祸事口角来呢!

    林家服孝,不能放鞭,吃饺子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顿羊肉剁馅儿饺子,肉馅儿抱成了丸儿,咬一口弹牙浓香,汤汁四溢,鲜美非常。吃过早饭,孩子们跑到院子里堆雪人、砌雪雕,邱晨则带着家里人将前后两进院落清理了一遍,将垃圾废物丢得远远的,破五也就算完成了。

    走完过场,邱晨回头看到孩子们拿着铲子铁锹堆了个大雪堆,却完全没有形状造型可言,一时兴起,干脆招呼青杏去拿了手套出来,走进院子里,团了一个雪球,然后招呼阿福阿满推着雪球在地上滚动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笑着加入进来,很快,孩子们就滚了大大小小四五个雪球。

    邱晨指挥着孩子们用大雪球做身子,摞上个小雪球做脑袋,两块个头相近的石子儿就是眼睛,搉一段树枝就是鼻子,然后跑去房间里用红纸剪一个嘴巴贴上,再用红纸折一个帽子戴上,一个雪人就算完成了。

    有了示范,孩子们的想象力创造力被启发起来,不多会儿,一进二进院落里,就堆了大大小小十来个雪人。眼睛嘴巴各种各样不说,连帽子也变得各种各样,邱晨折的是最简单的圆锥帽,孩子们却举一反三,折了四方帽,圆帽,三角帽……甚至还有一个不知是哪个折的,居然是一顶黑色的乌纱帽,两边还用插了两断树枝,表示管帽的帽翅!邱晨看过之后大笑,然后竖着大拇指夸赞,孩子们真是太有才了!

    堆了雪人,邱晨灵光一闪,又教孩子们堆堡垒,修工事,然后把雪人放在工事中,做守卫的将士……于是,很快,类似城墙的垛口砌出来了,阿满不知怎么想到的,居然偷偷拿了邱晨一块帕子,写了一个大大的秦字,然后糊在一根木棍上,插到了垛口之上!

    秦礼秦义只觉一眨眼,转回头来就看到了院子里用雪堆得垛口上,居然竖起了白旗。

    “噗,哈哈,你们这些臭小子们,咋树了白旗?这是要投降吗?”秦礼的笑声未落,秦义就伸手扯了他一把,低声喝道:“别笑了!”

    “哈哈……呃,咋了?”秦礼的笑声被呛了回去,很是诧异地看向秦义,却看秦义正铁青着脸指着那随风飘动的白旗上……呃,那旗上写的……白旗上写的居然是个‘秦’字?

    他们秦家军最是骁勇善战,北疆诸族闻之无不丧胆,啥时候举过白旗?他们秦家男儿无不英勇无畏,悍不畏死,又怎么可能做出投降之事?

    “臭小子们,你们这是皮子痒了吗?”秦礼别看平日圆滑世故,可其实性子是八个人里最暴的。一看到书写了‘秦’字的白旗,立刻怒了,爆喝一声,飞身一跃跳出廊檐,朝着还在雪堆里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们扑过去!

    前后院的,不过是隔着一排房子,大声说话,都是彼此相闻的。

    邱晨正跟着顺子家的在院子里清理积雪,猛地听到前院一声爆喝,微微怔了怔,随即提起裙角往前走去,练手中的扫把都忘了放下。

    还没出二门,前院里就猛地传来一阵哭声。邱晨听得心头一疼,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那哭声她熟悉的很,是阿满小丫头的声音。

    一边走,邱晨一边还疑惑,阿满犯了什么错了,居然让秦礼发那么大的火?

    “……咱们秦家军英勇无匹,又怎么会投降?……嗳,你个小丫头别哭!……嗳,丫头别哭!嗳,你哭什么啊,我又没骂你没打你……”秦礼满头大汗,刚刚喷火暴龙般的盛怒早不知跑去了哪里,扎撒着手,既不敢打,更不敢抱……低着头看着哇哇哭着,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的小丫头犯了难,脸色涨红着连连解释、哄劝,却根本没办法止住阿满的哭声。

    这哭声极尖锐,极具穿透力,偏偏还张着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腿,让他想脚底抹油溜之乎也也做不到!

    眨眼,秦礼就有些欲哭无泪了。

    他错了,他不该忘了,这里不是军营,他面对的不是皮糙肉厚的兵丁,而是一群四五岁的娃娃。最最难缠的就还有个两岁的小丫头……而他好死不死的,偏偏招惹了这个小魔星!

    “哎哟,孝婕,满儿,别哭啦,礼师傅不打你,也不骂你了……”秦礼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将声音放柔和,细声慢语地哄劝着。

    阿满听到了秦礼的话,抽抽噎噎着,脸上的泪水鼻涕仍旧挂着,却总算哭声小了些,抽抽搭搭道:“……可,这旗子是阿满放的……”

    “啊?还真是你这个小丫头做的怪啊?你怎么能插个白旗呐,还写上个‘秦’字?你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说不定会……”秦礼说着说着,就想说句什么吓唬吓唬这个小姑娘,也免得她以后再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他吓唬的话还没出口,已经在秦礼身上蹭干净了的小脸却猛地扬了起来,随即,又往秦礼的腿上贴了贴,扬声大叫道:“娘亲……”

    这一声娘亲叫出口来,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不要钱地滚落下来。

    秦礼正严厉地教育着呢,阿满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生生让他住了声。

    他愣怔着,僵着脖子慢慢转回头去,就看到邱晨手里拎着大扫把,两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铁锹和簸箕,一溜风儿正从院子角门处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题外话------

    零点没赶出来,实在没脸再欠债了,加个夜班码了这些,可惜赶不上零点上传,就只能等到编辑八点上班后更新了……亲们谅解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喝茶聊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喝茶聊天

    看到邱晨主仆三人手拿‘家伙事儿’,急急火火地冲出来,秦礼只觉得轰的一声,血液逆流,直冲上头脸来--这是,这是要跟他算账理论,还是,找他干架来了?

    秦礼怎么说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微微一愣,随即敛了心神,上前一步拱手抱拳,不管是不是自己错了,但眼下这场面还真有些说不清楚。更何况,在秦礼这些豪爽的军中汉子来说,女人本就是麻烦的物种,婆婆妈妈小肚鸡肠胡搅蛮缠……这些放诸四海之内女人身上皆准!

    为了避免误会升级,秦礼还算冷静狼,想着先以礼相待,好言解释……或许还能将事态缓和下去。

    可他想着跟邱晨以礼相待,好言解释了,偏偏忘了此时自己腿上还挂着一个小包袱,满儿小丫头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腿没撒手,他这么蓦然一动之下,虽说从脚上传来的重量立刻想起了小麻烦的存在,可已经晚了。他一个壮汉,又是身手了得之人,这一动一行力量之大,又怎么是满儿小丫头能够承受,登时被他拖倒在地,‘哇’地一声,抽泣登时成了嚎啕大哭!

    秦礼的手抱成拳,也顾不得行礼了,赶紧俯身去查看被自己拖倒的小丫头:“孝婕……”

    “满儿,满儿……”只是没等秦礼将满儿抱起来,邱晨已经抢上前来,伸手将满儿抱进了怀里,一边上下抚摸查看,一边几声呼唤着。

    “满儿,磕到哪里了?快让娘看看……”

    秦礼弯着腰伸着手僵了片刻,很是头疼,又很是无奈地直起身,懊恼地后退了一步,抬眼恰好看到玉凤双手握着铁锹,青杏手持一只铁皮簸箕,都是满脸怒气,齐齐瞪着他。

    “呃,不是我……”秦礼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只是,今儿时运不济,他越是想表白自己,越是着急,平日的伶牙俐齿、头脑机敏居然都不见了,开口想替自己解释,话出口却连他自己也登时意识到了不妥,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做了错事的推脱之词啊!

    一听他这话,本就压着火的青杏登时按捺不住了,一手拎了簸箕,一手指着秦礼的鼻子道:“不是你?你当我们都是瞎的吗?前头啥事不说,刚刚我们,院子里的人可都是看着的,明明是你踢了小小姐,转眼你就想否认,这是欺负我们都是女人孩子吗?亏得夫人相信你,将小少爷小小姐交给你们,还时时让小少爷小小姐多加敬重,连夫人都将你们当做小少爷小小姐的师傅,敬重有加,当做贵客待承,没想到,你们居然就是如此待承小少爷小小姐的……小小姐才两岁,而且最懂事知礼,你怎么能如此作为?……”

    青杏丫头性子暴,脾气直,嘴皮子利落,这一番挟怒而发的质问,一大篇话说得极快,连个停顿都没有,秦礼被数落的脸色青白,又渐渐胀红,想要反驳,却根本插不上嘴……竟生生憋得额角的青筋跳起老高,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若不是,眼前站着的是个小丫头片子,他早就一拳轰上去,先把她这张开合不已的嘴巴封住了!

    玉凤虽然也很生气,也恨不能质问质问,是以青杏开口,她并没有如平日那般阻拦。可她毕竟比青杏狼冷静,青杏数落的兴起,一开口就收不住了,她却清楚地看到秦礼越来越不善的脸色,还有身侧紧握的拳头,心下忐忑紧张,不禁怕惹怒了对方,青杏当面吃亏,还怕真闹僵了,夫人不好收拾。

    她们做丫头的可以替主人出头,可以替主人挡箭,更需要对主人的服从。

    青杏虽然是替小小姐出头,但也算是擅作主张,一句两句出出气不引起严重后果也就罢了,可万一惹得彼此僵了关系,甚至结了仇,后果就不是做丫头的她们能够承受的了。

    玉凤心里琢磨着,青杏那边已经从数落升级到了斥骂:“……亏得我们夫人将你当做贵客待承,你却对我家小小姐下次狠手,真是狼心狗肺!”

    这话就很重了。玉凤一急,连忙拉了青杏一把,想要止住她别再乱说。

    青杏很不耐地一甩手,仍旧怒气冲冲道:“你拉我作甚,咱们夫人对他们那么好,他却如此,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你个臭丫头……”秦礼尚且忍着不断上涌的怒火,另一边的一个护卫却忍不住了,冲前一步爆喝出声。

    邱晨已经哄着阿满止了哭声,也确定了阿满并没有受伤,也才听到青杏丫头急头白脸地数落个不休,甚至由数落升级到了斥骂……这就很过了!正要起身喝止青杏,转眼工夫,情势急变,那一名气急的护卫居然已经冲了上来。

    连忙起身,顾不得说什么,邱晨上前一步挡在了青杏和玉凤的身前,扬声叫道:“这位兄弟!”

    秦义一直站在秦礼身后几步处,他性格偏冷,不善言辞,遇事也最是冷静狼。刚刚听着青杏说的有些过了,还怕秦礼忍不住发作起来,就一直关注着秦礼,却没想到,另一边的兄弟听不下去,冲出来理论了。

    一般这样的协调工作都是由能说会道的秦礼处置,可眼下秦礼同样也是气得七窍生烟,能够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不发作已是不容易,哪里还能指望他去阻止替自己出头的兄弟。秦义只觉得头大如斗,却也知爷对林家,对这位林娘子的看重,不敢丝毫懈怠,只好自己顶上去,拦住那个冲上来的侍卫,冷声喝止道:“闭嘴!”

    秦铮身边八个贴身侍卫,都是伴着秦铮从小一起长大的,加之功夫超群,对秦铮忠心耿耿,在整个秦家军中都是超然的存在。更何况,他们八人还直接负责秦铮的亲卫军,除各有统率外,各人还都有分工。比如秦礼负责对外关联事务,比如秦义则是负责军纪执法,平日冷厉威严,法不容情,说起威势来,在八个人中却是最重的。秦铮的亲卫将士没有不望之胆寒的。

    是以,秦义这么一声冷喝,那名侍卫生生打了个寒战,再不敢有任何异动,神色凛然地收了声,垂手而立。

    这边拦住理论的护卫,刚刚被玉凤拦住的青杏又不免有些得意,头一仰讥讽,仍旧盯着秦礼道:“哼,理亏了?不然怎么一个字都不敢说?”

    玉凤急得不行,连忙扯住青杏的胳膊,往后拉着她,低声道:“你别说了,有夫人呐!”

    青杏红着脸还想说什么,邱晨肃冷的目光却瞥过来,在她的脸上一定,青杏心中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连忙低了头,顺着玉凤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垂首地站好了。

    见自己的丫头不再呛火,邱晨这才缓了神色,转回头来,对着秦礼,微笑道:“礼师傅,我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不知深浅,对礼师傅冒犯了,我替她给礼师傅道歉!”

    说着,抱着阿满曲膝垂首,向秦礼恭敬一礼。

    秦礼刚刚是被青杏呛火了,这会儿情势一缓,被呛火的怒气缓了,狼和冷静又回来了。见邱晨向他道歉行礼,他那里敢受,连忙侧身躲开一步,有些惭愧道:“夫人,使不得。你这可就折杀我了!”

    邱晨也没再坚持,直起身抬起头,却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就算今儿是破五了,礼师傅也不能这么乱说话,连点儿避讳都没有!”

    这话虽说有些指责的意味,却是笑语言言地说出来,不禁不会让人生气呛火,反而多了一份关切在内,让人觉到一份温暖来。

    被她这么一说,秦礼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脸上也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嘿嘿一笑道:“夫人说的是,以后不敢乱说了。”

    邱晨点点头,撇开这个话题,转而笑道:“刚刚我在后边就听得礼师傅发火,是什么事惹得好脾气的礼师傅生气了?”

    听邱晨这么一问,秦礼脸上的笑容不由一滞,连秦义跟旁边的两名护卫都微微变了脸色。刚刚看着这位林娘子替丫头赔情道歉,还以为这个不同于一般的无知妇人,没想到,转眼就要又质问起来,这是要变脸理论一番,追究他们兄弟的过错么?

    邱晨也将几人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恍若未见,脸上的笑容仍旧和煦温暖,转而看向雪堆那边,很快,目光就定在了几乎被踩在雪堆里去的那个白色的帕子。当看清那上边写的‘秦’字后,邱晨顿时有些了然。

    秦礼没有立刻回答,她也没有再问,而是将怀里的阿满放在地上,牵着她的小手走过去,伸手将阿福揽在自己,拍着阿福的小身子无声地安慰了同样有些吓坏的儿子,这才笑着回头道:“可是孩子们堆了这垛口工事,又不得法,从而让礼师傅看不下去了?”

    虽然是问话,但显然邱晨并没有想要秦礼的回答,反而一手一个牵着阿福阿满站起身来,笑着道:“若真是因为这个,倒是我做事不周全。当时我去北疆,见到燕云关的巍峨险峻,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直难以忘怀,今儿看到孩子们玩雪,一时兴起教着孩子们堆了这城墙隘口,想的不过是让孩子们玩耍……此时再想想,确实是我的错。这样的事,我本该请几位师傅受累加以指点,哪能这么胡行乱来……礼师傅、义师傅,孩子们生于此长于此,对这些东西知道的少,我也就一事不烦二主,厚着脸皮请求几位师傅,受累教导教导孩子们。我这里先给几位师傅道谢了。”

    秦义秦礼快速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还有,尴尬和惭愧!

    刚刚,看到孩子们打了写着‘秦’字的白旗,他们忍不住生气。可听邱晨这么一说,他们就不由开始脸红了。

    写着‘秦’字的旗子,想必是孩子们跟着他们锻炼身体学习功夫,对他们多有崇敬才写了‘秦’字。至于旗子的颜色和所代表的意义,正如邱晨所说,孩子们年龄小,又是生长在这平静安稳的山村中,他们教授孩子们练体,也没提及这些军中的常识,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又从何论断过错与否?

    不知者不罪,跟几个三五岁,甚至两岁的孩子较真儿……真是……丢脸啊!

    秦礼秦义的脸色都涨红着,不论是不善言谈的秦义,还是口舌伶俐的秦礼,这会儿都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秦义朝着邱晨连连拱手,秦礼也随之红着脸行礼不迭。

    邱晨笑眯眯地拉了阿福阿满,又招呼虎头玉强几个孩子一起,指着秦礼秦义对孩子们道:“义师傅礼师傅答应带你们攻城呐,还不赶紧行礼道谢!”

    阿福阿满和几个孩子都还有些不明白,刚刚礼师傅还很生气呐,咋被娘亲(夫人)一番话说下来,就行礼不迭了?这样子,倒好像不是他们犯了错,倒好像是师傅们错了呐!

    心里想不明白,不妨碍孩子们直觉到谁对他们真心维护,这会儿对邱晨的崇拜信赖可是高了不少,自然乐意听她的话。听邱晨让他们行礼致谢,一溜儿小萝卜头儿毫不犹豫地,立刻就地跪下去,朝着秦义秦礼就要磕头行礼。

    秦义秦礼自己本就够惭愧脸红的了,哪里还能真让孩子们磕头,一见孩子们跪下,连忙抢上一步,一人伸手拉住两个,其他孩子见他们如此,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秦义一手拉着阿福,一手拉着虎头,对邱晨躬身道:“夫人言重了,孩子们既然称呼我们师傅,指点教导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他本就不善言辞,情急之下说了这么一句,就说不下去了。

    还好,这会儿秦礼也从羞惭中缓过神来,连忙接口道:“夫人放心,从今日起,除了带孩子们强健身体,也会再给孩子们讲一些简单的军事……当然了,我们兄弟懂得不多,也就是给孩子们讲讲军中的常识。”

    邱晨笑着道:“这就足够了。讲太深奥的排军布阵,他们这些小沫犊儿也听不懂。我就将孩子们交给几位师傅了……”

    说着,微微屈膝笑道:“让几位受累了!”

    秦义秦礼连忙松开手里的孩子,拱手还礼不迭。

    邱晨又招呼过阿福阿满和几个孩子来,笑着摸着孩子们的脑袋道:“你们义师傅礼师傅他们,可是真正的将军,最最威风最最勇敢的,你们要好好听师傅们的话,好好跟着师傅们学……嗯,我这就去做好吃的点心,谁学得好,就奖励给谁!”

    一听说好吃的点心,刚刚受了些惊吓有些蔫吧的孩子们登时活泼起来,一双双眼睛都亮起来,对着邱晨连连点头应承着。

    邱晨安抚好了孩子们,笑着又跟秦义秦礼打了招呼,这才捡起被她扔在一边的扫帚,带着玉凤青杏径直回后院去了。

    回到后院,邱晨也没多说什么,只让玉凤跟青杏继续扫雪,她则应自己的许诺,去做点心了。

    明儿是阿满的生日,本来邱晨就要做蛋糕,各式食材都备好了,只不过是将动手的时间从下午提到了上午罢了。

    家里的人都还没有事情,是以,邱晨就让人叫来青江和顺子做人形打蛋器,她则带着大兴家的三个,清理模具,准备其他的各种辅助材料。既然是给孩子们的小点心,自然不能做个蛋糕胚子,于是,各种口味蛋糕、面包就被邱晨拿了出来,加入干果的大果料,加入果酱的夹心面包,另外,邱晨还尝试着做了十几个泡芙。

    这种外皮酥香,内里软嫩香滑的点心,曾经是邱晨的最爱。为了追求更好的口味,邱晨还在泡芙的外皮上刷了一层糖浆,烘烤之后,外皮会更加香甜酥脆,口感风味更佳。

    有了青江和顺子两个壮劳力,做点心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烤好了泡芙和大果料面包。邱晨小心翼翼地将打发好的奶油注入泡芙内,看着一个个金黄漂亮,浓香四溢的点心,邱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过备好的食盒来,将几样点心一一装入其中。

    青杏和玉凤也清理好了院子,青杏心里忐忑着跟在玉凤身后走过来。

    “夫人,院子清理好了。”玉凤曲膝道。

    邱晨抬眼看看两人,脸上的笑容不减,径直吩咐:“青杏端上那两壶奶茶,跟我上前院去一趟。”

    青杏有些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向邱晨,随即欢喜激动地应着:“是,夫人!”

    玉凤上前想要接过邱晨手上的食盒,邱晨却没有用她,只吩咐道:“你去库房里一趟,我记得还有几匹黑色的三梭布,你都拿出来。”

    玉凤答应着,抬头看着邱晨带着青杏一起出了二进院门,站在廊檐下,微微地出了神。

    大兴家的走过来,低声呵斥道:“站在这里做啥,还不快去按夫人吩咐的做事!”

    “娘!”玉凤低低地叫了一声,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见青江家的顺子家的,还有青江、顺子都在小厨房里忙乎着,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母女,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夫人刚刚还像是恼着,怎么一会儿又使唤上青杏了?”

    “咋,你还想着踩下青杏去?”大兴家的同样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有些着急。

    青杏那个丫头是很伶俐,做活儿也勤快利落,可就是性子直,没啥弯弯心眼儿。这样的闺女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也就罢了,不过是将来找人家的时候,掂对着找个大度容人的,可给人做奴婢,这么直冲冲的性子就容易惹是非了。若是主子大度,有心调教一番,或许还能好些,若是主子懒得理会,直接厌弃了,或打发了或卖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再说了,林家如今虽说日子兴盛了,但毕竟底子薄,自家夫人又是勤俭的,她身边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添人,就玉凤青杏两个丫头子,也没什么一等二等之分,两个人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两家人也知根知底的,互相维护倒比费心思挤兑更合适。

    经过半年的接触了解,她跟大兴早就看清了,夫人可不是无知村妇,就是大家族里的女人们,也鲜有夫人如此人物,她看上去大度和善,不过是因为下人们没做出什么让她容忍的事情来,若是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夫人可不是那下不去手的。而一家人之间互相下绊子这种事,据她看来,恐怕就是夫人无法容忍的其中一项。

    是以,一听玉凤这么说,大兴家的就有着急。

    玉凤连连摇头,低声道:“娘,你说的哪里话。我就是想着是不是该劝着青杏自动跟夫人请个罪,有什么错处,只要夫人发作了,以后也就不会再提起了。”

    大兴家的这才缓了颜色,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这事儿该跟夫人认个错。错的不是青杏说的不对,而是说的太多了。夫人刚刚可是跟那几位师傅请罪了。”

    玉凤露出一抹了然之色来,点点头,又跟大兴家的说了两句话,匆匆别过自家娘亲,按照邱晨的吩咐去库房找布料去了。

    前院,静悄悄的,地上低矮的城墙垛口仍在,孩子们、师傅们,还有那支惹祸的白旗都不见了踪影。

    不过,邱晨并没有疑惑,大门外孩子们的欢呼声传进来,已经标明了自己的所在。

    邱晨端着点心,青杏端着两壶奶茶,站在廊檐下略一驻足,就径直进了正屋。然后穿堂过室,进了西间。

    秦铮坐在炕上,正依着一只大迎枕拿着一卷书在看着。

    邱晨让门口的秦勇秦孝通报了,听到里边清朗的声音随即道:“进来吧!”

    这才自己端着点心奶茶,含笑朝给她挑起门帘的秦勇点了点头,走进了里屋。

    “将军,我琢磨着做了几样点心,都不是太甜腻的,拿过来你尝尝!”说着,邱晨将手里的奶茶和点心盒子一起放在炕桌上。

    秦孝已经跟了进来,匆匆洗了个湿帕子递上来,秦铮搁下书卷坐直了身,微微挑了挑嘴角,接了帕子擦了手,看向已经打开的点心盒子里,拿了一只团团呼呼的点心,看了看,一口咬下去。

    外皮酥脆香甜,内里却软软的,有一股奶香,浓厚香滑……却真的如邱晨所说,松软香浓,却不腻人,比她年前琢磨出来的那个什么‘蛋糕’,风味还要好一些。

    “唔,不错!”秦铮点了点头,表示赞扬。

    邱晨笑的眼睛弯弯的:“将军不嫌弃就好。我还给孩子们做了些,这就给他们送去!”

    秦勇知机地请缨道:“夫人且在这里少待,兄弟去喊他们回来……嘿嘿,他们出去也有些时候了,正好也该回来歇歇了!”

    说着,也不等邱晨答应,看了秦铮一眼,见自家爷好像极喜欢吃那点心,没有表示反对,心下一安,快步退了出去,并随即放下了门帘子。

    很快,外屋就安静下来。

    秦铮抬头看向邱晨,带着一丝丝微笑道:“想必你忙乎着也没吃吧?不如就在这里,咱们一起品尝!”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梢,又落了下去,大大方方笑着道:“也成!呵呵,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忙乎了半天,自己还没尝到,也真是挺亏的!”

    说着,大大方方去屋角洗了手转回来,就在秦铮对面坐了。

    秦铮放下吃了一半的泡芙,提了茶壶,替邱晨斟了一杯奶茶,递过来:“这个味道还不错,有些像戎人饮的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邱晨心中微微一凛,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却见秦铮也捧了一杯奶茶,正垂了眼睛,慢慢地小口啜饮着,面色倒是平和,没看出丝毫不对来。

    心中略安,邱晨也端了奶茶喝了一口,沉吟着开口道:“家里养了两头奶羊,可羊奶腥膻味儿重,孩子们都不爱喝,我就琢磨着用各种法子去除那股子腥膻味儿,试了许多材料,用熟芝麻,用白糖,用杏仁……这种在羊奶中加入茶叶烹煮的法子也是偶尔试了一回,没想到居然不错。只不过,平日里给孩子们喝,怕茶性寒凉,一般都是用杏仁。这还是年前将军送的几块茶饼,茶饼不比散茶,性平和偏温,这才用它熬制了这奶茶!”

    “奶茶?”秦铮重复。

    邱晨笑着点点头道:“加入羊奶的茶,随口就这么叫了。”

    秦铮抬眼看过来,勾勾唇角道:“倒也贴切!形象!”

    心里却在暗暗感叹,这个妇人在吃食饮品上,倒是极爱用心思。不过,据说针线在生了那场大病之后,就再也不碰了,即使当初日子艰难,也是花钱请了村中妇人替她缝纫。

    大病中,稀里糊涂地学会了做药制皂……似乎还不止这些,之前据说是不识字的,病愈后却能读会写,虽说那笔字实在无法恭维……有意外收获,也有失去……倒是奇异的很。

    邱晨笑笑,伸手拿起一只牛角状的果料面包,掰成两半,随手递了一半给秦铮:“尝尝这个。应该比刚刚那个劲道!”

    秦铮接过去,看了看面包中间夹的好几种果料,微微一笑,开始品尝。

    两个人分吃了一块果料面包,邱晨状似无意道:“当初,二哥二弟去北疆,我给他们烙了一大摞肉火烧。如今想来,若是当初会做这个,倒是可以做一些带着充当路途上的干粮,比肉火烧耐存放,也没有那么干硬难咽……哦,或者也可以放咸肉做馅儿,应该也比干巴巴的肉火烧好吃。”

    秦铮这回笑容扩大了几分,摇摇头道:“你只想到了好吃与否,可忘了行军赶路最重要的是吃饱顶饿,面饼,哦,就是你说的火烧虽然干硬,却最是顶饥耐饿……这个,好吃是好吃了,却太过喧软,你让那些大肚汉们吃,十几个都吃不饱!”

    邱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一会儿才懊恼地摇头道:“是啦,是我想差了,这个是好吃,做起来也费事。还得加奶加蛋……呵呵,一听我这话就是外行了。”

    秦铮微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奶茶道:“这个不行,你那次做的肉干还是不错的,行军打仗有那个,能更好地补充体力!”

    邱晨摇摇头:“那个是挺好吃,可比这个更贵。两斤生肉还出不了一斤,而且,还只能用瘦肉!”

    两个人从点心聊到了行军打仗的方便食品,转而,又聊到上午的白旗事件。

    邱晨笑着道:“我当时就想着缓和气氛,也没多考虑,不知道让秦礼秦义他们教孩子们那些行不行……”

    秦铮睨了她一眼,微微挑着眉道:“不过是些众人皆知之事,哪里有那么多顾虑。不用担心,他们有数的,不行就不会应下你了。”

    “呵呵,那就好!我就怕因为自己不懂,给你们惹出什么事儿来。”邱晨放松地笑笑,起身告辞,从西里间里退了出来。

    孩子们已经回来了,不过没来正屋,而是跟着秦义秦礼等人在南屋的小花厅里吃吃喝喝。

    邱晨从正屋出来,秦勇也正好从南屋的小花厅里走出来,一看到邱晨连忙嘿嘿地笑道:“夫人,孩子们都在这屋呢,你那个丫头伺候着呢,你不用担心!”

    青杏?刚刚还跟秦礼大吵了一场,这会儿居然就被叫过去伺候孩子们了?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笑着和秦勇说了两句,也没去南屋的小花厅,径直转回后院去了。

    说起来,青杏还是个孩子脾气,秦礼秦义年龄也不大,又是常年在军营中生活,性格直爽豪气,就像小孩儿吵架,大人们还是不要掺乎了,说不定,一转眼那吵过架的两个人就都忘了呐!

    至于其他,就不是这会儿能做的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正月初六,阿福阿满一大早仍旧如常早起,跟着几位师傅去晨练。

    只不过,让阿满小丫头意外惊讶的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枕头边儿上,放着一只非常漂亮的大包包。

    包包是染色鹿皮缝制而成,有两个宽宽的带子,另一边还绣着精美的花纹……只是,阿满扯过来翻过去的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这个皱巴巴的东西是做啥用的。

    邱晨觑着小丫头歪着头,皱着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失笑起来。

    “娘!”阿满小丫头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扑过来,小赖皮一样钻进邱晨的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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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没码完,就这些,明天补上,尽量多码些补偿……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过生、庙会

    第一百八十八章过生、庙会

    阿满对娘亲送的生日礼物非常非常喜欢,穿上衣服脸都没洗,就背上不撒手了。阿满在旁边微微地笑着,眼睛也不离阿满身上的书包,却不哭不闹,看得邱晨禁不住地心疼--孩子太听话了,会让人心疼!

    等大家洗漱好了,邱晨拿出一个斜背书包来,同样的鹿皮质地,只不过,阿满的书包是双肩背包,小巧精美,还有精致漂亮的绣花。阿福的书包稍大些,也质朴些,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刺绣。

    即使如此,阿福也高兴坏了,两只眼睛完成了月牙儿,捧着书包摩挲了好一会儿,破天荒地主动凑上来,搂着邱晨亲了一下。阿满见状也不甘落后,嚷嚷着也扑上来,送上自己的亲亲。

    刘家岙,林家热闹欢喜地给阿满过生。京城,廖文清却正是满心畅快,神采飞扬,正大声吩咐着**:“去,联络安辔,今晚上在丰瑞园,我要宴请唐公子。”

    **毫不迟疑地恭声应了,转身就走,却被廖文清又叫住:“等等……嗯,你见了安辔问问,看唐公子这两日可有空闲,没有的话,就让安辔转达,说咱们两日后启程返回安阳。南下的日子近了,无法多做逗留。”

    **静静地恭听着廖文清补充完,再次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没药倒了杯茶,适时地送上来,笑着奉承道:“此次进京,少爷真是诸般顺利……”

    廖文清睨了没药一眼,心情甚好道:“这就多亏了唐公子,咱们才能如此顺利地拿下东郊那座庄子和前廊大街上那五间铺面……有了这些,等南下归来……最迟二月底,我们在京城的作坊和铺子就都能开起来了。届时,不止京城,连带着北三路,全都拿下来不过是指日可待了!”

    没药嘻嘻笑道:“届时,咱们廖家可就不仅仅是安阳府、南直隶的头把交椅,整个江北,不,整个大明,都将仰我廖家马首是瞻!”

    廖文清睨着小厮趾高气扬傲气冲天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抬手就在没药额头敲了个响栗,呵斥道:“这话挡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万不能如此。”

    没药委屈地揉着脑门儿,嘟着嘴正要说句什么,就听廖文清抬眼不知望着哪里,幽幽道:“我们再强,也不过是个商家,这天下,商家虽富,却也最弱,露了财,谁都能扑上来咬一口!”

    正要诉委屈的没药有些愣怔,少爷的话他都听清了,可是一时有些理解不了。

    自从少爷接手了廖家商务,不过一年时间,获利翻了几倍不说,还扩展到了江南,如今在京城的作坊铺子眼见又要开业,可以说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刚刚少爷拿下前廊大街那五间铺面的时候,不也欢喜非常意气风发,怎么的,这一转眼,就说起这种丧气话来?

    再说了,廖家虽是商家,可在安阳攀上了云府,在京城又有那位唐公子做依仗,虽然他心眼儿不如**弯弯道儿多,可也看得出那唐公子在京城定非普通人物,有了这种依仗,公子还怕什么?

    廖文清收敛心神,转回目光就看到身旁仍旧捂着脑门儿傻呆呆一脸费解的小厮,不由笑着摇摇头,叮嘱道:“别的你也不用管,只记得,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回到安阳,都给我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做人,别不知高低深浅给我惹出事来。”

    这话没药听懂了,看少爷虽然脸上带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连忙一迭声地答应着:“是,是,少爷还不知道小的,最是老实本分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响栗敲在没药脑门上,廖文清笑着斥骂道:“你个猴子,别跟我耍嘴皮子。你小子老实我知道,本分么……”

    “小的一定本分,一定本分,少爷别再敲了,再敲就更傻了!”没药连声保证着,廖文清笑着摇摇头,低头喝起茶来。

    唐文庸,这个跟在秦铮身边的人,之前据说是时任吏部右侍郎唐崇唐家之人。真到了京城,或者说直到昨日,廖文清却隐约察觉出一些不对来。

    京城别的不多,宗室多官多却是众所周知的。不说一二品大员,就是超品的公侯伯,出一趟门说不定就能遇上三五个。吏部右侍郎不过是从三品,到了下边的府县,这从三品就是了不得的人物了,但在公侯宗室遍地的京城,从三品实在是不够看。这还是廖文清昨日偶然得知,看到掌管天下官吏任免考评的户部侍郎唐崇,一大家子人居然只住着一个憋屈的三进小院,这才猛然间想到的。

    试想,唐家只能住个三进的小院子,唐文庸还非长房嫡出,居然能够大手笔的一下子拿出五万两银子来,跟他做合伙生意……这中间若没点儿什么,廖文清是根本不信的。要知道,五万两银子,足可以在京城最好的东门外买上一座上好的大宅院了。若说是唐家为人低调不予招惹是非,才挤在那么一所小宅子里,可拿出五万两银子做生意……同样也说不通。

    而且,从此事生了疑心之后,廖文清再看唐文庸就疑点重重了。虽说,他们一起进京,但两方却在京城外就分开了,进城后,也一直是安辔出面跟他们联络,而且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茶馆中坐等,唐文庸作为地主,居然再没露过面。再者说了,若唐文庸真是唐崇子侄辈,还是庶出房的话,又哪来那么大影响力,在短短数日里就帮着他买好了庄子、铺子,而且都是极难得的,价格也公道……

    只不过,他如今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再进一步查清楚唐文庸的来历是不可能的。况且,据他接触下来,唐文庸对他似乎并无恶意,而且,唐文庸能够拿五万两银子交到他的手里,就是指望着他替他赚钱呢,想来也不会在背后下什么黑手。

    罢了,眼见南下之日临近,他也不能在京城继续滞留,就先不理会唐文庸身世如何了。且等南下归来,再慢慢查访就是。

    与表面平静,暗流却一直涌动不息的京城不同,正月初六的刘家岙林家,却实实在在成了一个乐园。

    一睁开眼睛就得了漂亮的书包做生日礼物,阿满已经很欢喜了,也以为就此为止了。毕竟,这个时代出了周岁幼儿过生要行抓周礼外,小孩子过生是不兴操办的,顶多也就家里人送个小礼物,再吃碗寿面就完了。据说这个习俗还有个很无奈的缘由,那就是因为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太低,幼儿的夭折率很高,故而,小儿不过生,也是隐喻不让上天知道孩子的成长,从而祈望孩子康健长命的意思。

    早饭没有意外的,大兴家的擀了长寿面送上来,其他人还罢了,端到阿满面前的面条不多,却是一根到底的,寓意长命百岁。

    吃过早饭,邱晨就笑着对阿福阿满道:“今儿是满儿的生辰,晌午娘亲会给你们准备一桌好吃的,满儿自己做主,邀请你最好的姐妹兄弟过来做客。”

    阿福阿满听得有些呆,还一会儿,阿满才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邱晨问:“娘亲,真的,满儿真的可以邀请自己喜欢的姐妹兄弟过来做客么?”

    邱晨含笑点了点头,给了小丫头一个肯定的回答。

    阿满一下子跳起来,转了个圈圈,这才想起跑过来,搂着邱晨啪啪啪地连着亲了好几口,然后笑眯眯地拉着哥哥阿福就要出门。

    她可以自己做主邀请人来做客……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啊!

    笑看着阿福阿满乐颠颠跑出去,邱晨就开始动手制作生日蛋糕。昨儿已经把蛋糕胚子烤好了,今儿只需把奶油打发做出裱花来就好了。这儿没有使用色素,就用红色的山楂酱加金黄色桂花粉做太阳,用糖渍玫瑰花做成红色的花朵,再用洗干净的松针做成袖珍版的小松树……虽然材料七拼八凑,但做出来的蛋糕居然非常漂亮。

    邱晨端详着差不多十五寸的大生日蛋糕,很是得意地点点头,她用的材料可是实实在在的纯天然无公害,现代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大蛋糕做好了,就让青杏捧到西屋里放好,另外还准备了五六种各式小点心,干果蜜饯,大兴家的带着三个媳妇子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子偏孩子口味的菜肴来。邱晨还用玫瑰露和蜜桂花兑了两种蜜水儿,算是给孩子们备的饮料。

    到巳时末,待客的种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着福儿满儿带着小客人们回来了。

    果然,没用多久,唧唧喳喳地声音就从前院传进来,很快,一大群小孩子进了二进院子。

    邱晨笑着迎上去,目光看到同样忽闪着眼睛,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的孩子们,笑着招呼孩子们进屋,却在看到孩子堆儿里一个黄瘦黄瘦的小丫头时,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一脸和煦的笑容。

    “栓子、灵芝、山子……快进屋!”邱晨一个个叫着孩子们的名字往屋里招呼,手还摸摸孩子们的头,或者冰凉的脸颊,当她的手落在那个黄瘦的小丫头头上时,明显地感到小丫头瑟缩了一下,邱晨笑道,“这是采薇吧?采薇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呢,别害怕,赶紧进屋吧!”

    阿满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娘亲一脸的笑容,也跟着放松下来,过来拉住采薇的小手,糯糯道:“采薇快进来,不用怕,我娘最好了……”

    邱晨站在屋门口失笑着,微微摇摇头,算了,她都让春红来作坊里上工了,阿满跟采薇玩也没什么的。王家出事的时候,采薇不过是个五岁的小丫头,又能记住什么呢!这孩子从小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爷爷奶奶和父亲,只能跟着春红这个继母,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也是个可怜孩子!

    说不定,孩子们在一起处的好了,也能化解那一段……呢!

    将这个意外小客人到来的事儿抛到一边,邱晨招呼着玉凤青杏将瓜果点心端上去,她也跟着过去安置孩子们。

    阿福很有主人范儿地带着孩子们洗手,然后上炕搬椅子落座。阿满则一看到邱晨就跑过来,从身后的包包里掏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跟邱晨献宝:“娘亲,你看,这根漂亮的鸟翎是石头给我的;这块漂亮的石头是栓子给的;这个木头小马是灵芝给的;这个……”

    看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邱晨没有露出丝毫嫌弃,她不看重这些东西的价值,她看重的自家闺女的欢乐,能让自家闺女欢喜快乐,比得到什么礼物都强。

    邱晨一样样耐心仔细地听着阿满献宝,然后搂着啊满笑道:“小朋友们送了阿满这么多礼物,你道过谢了么?”

    阿满有些害羞地扭扭小身子,用力地点着头:“当然谢了!”

    “好,满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知礼了。”邱晨摸摸阿满仍旧有些软软黄黄的头发,笑着夸赞了着,然后把阿满抱上炕,笑着道,“今儿是阿满过生,就你们能来给阿满过生,海棠姨很高兴。所以,给你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一听邱晨说好吃的,这些孩子们大都熟稔,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邱晨也不再多说,招呼着孩子们先吃点心瓜果,留下玉凤青杏照应着,她自己就出了屋。

    走出屋门,邱晨迎着刚赶过来的林旭和成子,笑道:“今儿,满儿过生,就让他们一群小末独儿过去,咱们去前院吃饭。”

    林旭跟成子笑着答应着,林旭道:“满儿过生,我这个当叔叔的也要表表心意才行!”

    说完看看成子,两个人同时一笑,辞过邱晨进了屋。

    邱晨抬头看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暗暗感叹,大人终日忙碌着,并不觉时光飞逝,似乎只有看到孩子们的成长,才会惊觉时光荏苒--一转眼,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快一年了!

    想起刚刚醒转过来看到的家徒四壁的样子……仍旧让她心里一阵阵发寒。好在,一年来她也不算一事无成,房子盖了,地买了,开了作坊,也有了存款……挑挑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自得的笑意。她来到这里,也算小有成就了。而且,用时不过一年,比之现代奋斗到将近四十岁才买房买车,好像还强不少呢!

    罢了罢了,意外来到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没有电器的便利,没有现代化交通的顺畅,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更没有现代女子任由往来的恣意……但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优良,又有爹娘哥嫂侄儿的温馨亲情,还有一双这么优秀的儿女……她似乎也不是太吃亏呢!

    失笑着,摇摇头,将满脑子的突发的感叹挥去,邱晨拎着一只小蛋糕去了前院。

    西里间里,毫不意外地秦铮仍旧坐在炕上,只不过不是最初的端坐,而是不知何时开始,这位严谨肃正闻名的靖北侯也爱歪着靠着迎枕让自己更舒服些了。

    看到邱晨进来,秦铮微微挑挑眉毛,嘴角挂着自然了许多的淡笑道:“怎么,不是给孝婕过生么?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邱晨抬抬手上的点心盒子,笑道:“孩子过生不过是个借口,索性让他们一群孩子自在热闹去,我做了一个小蛋糕过来,让你尝尝,也算陪着我过过‘难日’!”

    孩子的生日,娘亲的难日?据说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她就身怀六甲了,想必以那时候林家的清贫窘困,她在那个时候很是受了些罪吧!

    秦铮脸上的笑一肃,随即又展开来,算是无声地应下。

    邱晨把蛋糕从点心匣子里拿出来,看到蛋糕上漂亮的奶油裱花,秦铮微微露出一丝讶异,随即也就舒缓了表情。这个妇人在吃食上最爱花心思,总能琢磨出一些不一样的美味来,倒让人见怪不怪了。

    “这个是我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过生吃这个,比吃寿桃更有趣味!而且,质地软而香甜的,老人孩子爱吃,也容易克化。”邱晨一边说着,抬眼看向秦铮,两眼笑的弯弯的成了一道月牙儿。

    秦铮被这笑晃得有些眼花,却敏锐地在这层灿烂的笑容下,看到了一抹掩藏的极深的没落!

    她心里这份没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个……男人么?

    林家如今日子兴旺,作坊也开的越来越大,一家人也平和喜乐……除了这个理由,秦铮找不到别的答案。

    邱晨却没有注意到秦铮一时间的凝视和沉思,只笑吟吟地又从点心匣子里摸出一只细细小小的红蜡烛来,插在蛋糕中间,笑着道:“咱们就是意思意思,若是谁过生日就按照岁数插上一片红蜡烛,点燃了……”

    邱晨的眼睛弯弯的,看不出里边的情绪,声音微微一顿,随即漾开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垂了眼睛道:“烛光点点,明亮而温暖……是不是特别温馨?”

    秦铮默默地凝视着对面妇人如花的笑靥,却直觉地从这晃眼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份极深的寂寥、没落,还有……绵长不绝的怀念!

    正说着话,林旭跟成子也走了进来,邱晨吸了口气,抬眼看着林旭和成子笑道:“快来,快来,我都准备好了,咱们也尝尝这蛋糕……我费了好大功夫呢,可不能只便宜了那群小皮猴儿!”

    林旭和成子也是半大孩子,对这些新鲜事物正是满怀热情的年龄,一听邱晨笑语言言地招呼,跟秦铮打过招呼,就也走过来,在炕沿上坐了。成子依着邱晨的指使拿了火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摇曳的烛火一点,确如邱晨所说,明亮而温暖。

    只是望着这一点点烛火,邱晨却垂了眼睛,双手合十,嘴唇微微翕动着……

    秦铮仨人只当邱晨在默默祷告什么,还有些诧异,祷告不对着神像神位,对着块点心和根小蜡烛有什么用?

    他们却不知道,邱晨在心里正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默唱:“Happybirthdaytome……祝我生日快乐……”

    没有人知道,邱晨在现代的生日,也是正月初六!

    默唱两遍,邱晨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噗地一声吹熄了蜡烛,然后,眼睛亮亮地对着大家灿然一笑道:“好了,开始吃蛋糕了!”

    ×××××××××××××

    京城。

    **这一去,直到天色黑透方才转回客栈。不出廖文清意料的,**在那约定的茶馆中坐到天黑,也没见到安辔。廖文清早就意料到如此,是以也没多说什么,只安排**第二日继续去等。如此等了两天,**才总算等到安辔,只是他将买好庄子铺子之事说了,又说自家少爷要宴请唐公子,安辔却毫不迟疑地推拒了,口称唐公子家族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并客气地让**转告廖文清,他们公子有话,请廖文清不必客气,南下之事为重。还说,请廖三公子不必辞行,待回转京城之时再叙。

    廖文清得了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却更加确定了唐文清身世有问题。不过,也正如唐文清传来的意思,南下之事,他跟云济琛筹谋了大半年,关乎重大,真真是轻忽不得。于是,也不再多耽误,收拾行装,第二日就直接离京踏上了回程。

    自从正月初六给阿满过了生日之后,林家也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初七,邱晨去庄子上察看地墒。林旭要跟着,被她劝着留在了家里。二月底林旭就要进安阳府参加府试了,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个多月,自从过完春节,林旭天天都带着成子去潘佳卿讨论学问,潘佳卿也命题让他破解、作文,邱晨虽然不赞成疲劳战术,可这个时候还是少分心最好。

    秦铮也提出去看看林家的田亩,邱晨原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来。看看天色暖和无风,又干脆把阿福阿满和一群丫头小子都带上,让孩子们去田野里看看跑跑,也不是坏事。

    一眼望去,田里的麦苗仍旧一片枯黄,软趴趴地匍匐在地上,了无生气。但走得近了,扒开上面的枯叶,就能够看到贴着麦子根部的地方,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清脆的嫩芽儿来。

    再细心些,在一些向阳背风的坡地上,前些日子的积雪刚刚融化,却已经冒出了零零星星的小苗儿来,或许因为寒冷,嫩苗儿的叶片表面并不青翠,但小心地把叶片翻过来,就可以看到,叶片的背面却是青绿脆嫩,引人心喜。

    邱晨不但带了孩子们,还将两只小金獒也带上了,两个小家伙来到林家后,喂得上心,吃食精细,长的特别快,比最初差不多大了一半,也不再那么软趴趴毫无着力的模样了,越来越活泼,跟两团金色的毛球似的,跟在阿福阿满身后,在麦田里疯跑着,撒着欢儿!

    跑了一阵子,秦义秦礼骑马出去不多时候转回来,就捉了不少野兔、野鸡、斑鸠回来,一伙本来是察看墒情的人,最后成了集体踏青寻春,吃起了烧烤……一直玩到尽兴,吃到饱胀,这才从庄子上返回来。

    从庄子上回来,天色还不算晚,邱晨稍稍洗漱了一下,就直接去了兰英家。

    兰英在林家做了管事,可满囤爹和满囤爷俩却因为要照料家里的田地,一直没有过来做工。今年,大兴要去南沼湖协助杨树勇,杨树勇要照料作坊,庄子上的事情暂时就没了人手。

    一进院门,就看到满囤爷俩正在院子里修理各种农具。满仓在县城的活计忙,年前二十九才到家,过完年初二一大早就走了。虽说给满囤爹娘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可邱晨怎么看怎么觉得,满囤爹娘那笑容里隐着些不畅快!

    “大川叔,您可真勤快,这么早就开始拾掇家伙事儿了!”邱晨已经越来越习惯农村人打招呼的方式了,一进门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刘大川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过来,笑的满脸褶子成了菊花,道:“海棠啊,快来,快来!”

    说着,刘大川和满囤都站起身来,刘大川迎着海棠继续道:“不是说你去看庄子了?回来的挺早……怎么样?麦子挺好吧?今年雪水赶趟儿,若没个意外,定是个大丰年!”

    邱晨笑着跟满囤点点头,一边随着刘大川往屋里走,一边笑道:“我看着麦苗儿还行……承您吉言,真是个大丰年,乡亲们的日子也好过!”

    兰英跟婆婆王氏从屋里听到声音迎到外屋里,王氏伸手拉着邱晨进了里屋,一直拉着邱晨上了炕,又招呼兰英给邱晨拿点心果子,沏茶,一通忙乎。

    邱晨握着王氏的手道:“婶子,您快别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

    王氏眉花眼笑的:“你天天儿忙,都多少日子没到婶子这儿来了。你不来,家里过年的果子都没尝到呢……你别管,让你兰英姐忙乎去,咱们娘俩说说话。”

    邱晨也不再客套,笑着应了,跟王氏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就转入正题道:“大川叔,婶子,我今儿过来,是求你们给我帮忙来了!”

    一听她这么说,刘家老少四口都肃正了脸色,齐齐看过来。

    王氏道:“你这孩子,有啥用得上大叔的你尽管开口,什么求不求的!”

    刘大川点点头附和:“你婶子说得对,你待承我们老两口子可不比满囤海棠差,我们也打心里把你当自己个孩子看待呢,有啥话就说,别难为着!”

    邱晨笑着点点头:“大叔婶子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这一支分,人手就不够了,我和大哥二哥也不能劈成两半儿,这不,我琢磨来琢磨去,就来求大叔和婶子了……去年家里租的地已经退了,剩下四亩地想来也用不了大叔和满囤哥两个人了,大叔和满囤哥怎么的,也得给我分出一个来,帮着我照管着那片庄子去。”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给刘家四口人一个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片刻之后,见众人脸上的惊讶之色稍稍淡了,她才接着笑道:“若是丰年,地里一成的收成拿出来。若是欠年,就按照平常年份一成的收成兑成银子……至于用肥用人,我是万事不管的,大叔也好,满囤哥也罢,只管说一声,我就让人安排过去。”

    满囤一家四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在目光交流中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脸上的欢喜也不再掩饰地浮现出来。

    刘大川作为一家之主,这种时候,自然是由他来开口:“海棠啊,你有事尽管说,家里的四亩地我一个人也就拾掇了,满囤也没啥事儿,去帮帮你,也就照看照看,又不是他一个人去种那些地,哪里还用得着找你再替粮食、银钱啊……”

    邱晨不等刘大川客套完,直接笑着打断道:“大川叔,你就甭跟我客气了。满囤哥能去帮我照看庄子,我省心也信得过,比我自己个儿去都好得多……呵呵,行了,这事儿可就算说妥了,我今儿也终于不用再发愁的吃不好睡不着了。满囤哥也不用着急,庄子那边的地都租出了,满囤哥抽空过去看几回就成。”

    刘大川连连点头,笑道:“行啊,那地交给你满囤哥看着,你就放心吧。”

    谈妥了满囤照看庄子的事儿,邱晨放下了一桩心事,浑身轻松地回了家。心里一边盘算着,接下来也该去府城看看,那边的作坊要筹建,她还打算再府城买上套宅子,以后府城的作坊建起来,她去府城的时候就会多起来了,而且,林旭参加完府试,若是成绩优异,就该从县学进入府学就读了。届时,有套房子住着,也方便。

    邱晨虽然操劳忙碌,却算是事事顺心。

    远在京城的廖文清,也在正月初九踏上了返程。

    正月里,虽说过完了春节,北方却仍旧寒冷。河道冰封未化,廖文清主仆离京也只能乘车。出京第二天,刚过良乡,又逢大雪阻碍了行程,廖家主仆在一个名唤留忠的小镇子上耽搁了三日,方才继续启程。

    这一场大雪,比前几天那一场还大,放眼望去,原野山峦,无处不是白茫茫一片。刚过了年,又是如此大雪之后,路上的行人极少。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田野山川,同样也掩盖了道路,马匹拖着车子艰难地在半米深的雪地里走着,还经常因为道路不辨走错了路,廖文清急得满嘴燎泡,却也无可奈何。

    一行人急躁着,无奈着,日夜兼程地赶着路。连元宵节都是在摇晃颠簸的马车上度过的。

    吃尽了苦头的廖文清忍不住感叹,上一次他跟着北上,尝到了马背的颠簸,几乎支撑不住。这一次,他更深地体会到了行商的艰难。不过,想起刘家岙,想起那明亮生动的笑容来,这些疲惫艰难,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随着廖家生意的飞速扩展,廖家丞已经把廖家的商业完全交给了三子廖文清打理,家里对他个人的质疑,对他婚姻的反对声音,渐渐地小下去。这一趟南下,把制皂方子拍卖出去,再把江北各地的生意打理起来,等府城和京城的作坊都建起来,廖家的生意定能更来一个大的飞跃……届时,乘着这生意飞跃之势,想必已经不再那般坚决反对的娘亲也能同意了。

    他得了父母的准许,差不多林家也除了孝,到时候,他就请府城最好的官媒去刘家岙提亲。三媒六聘地各式礼节走完,年前差不多……不,年前一定能把人娶进门!

    这么想着,廖文清就觉得浑身热乎乎的,满心向往,浑身都是干劲儿。就这么往外看去,连这满眼的雪都不怎么讨厌了。

    同样的,刘家岙这边也下了一场雪,却不是特别大,只没过脚踝。

    因为这场雪,邱晨去往府城的行程不得不推延了两日,直到正月初十才能成行。

    正月初十一大早,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乘了三辆马车,去往府城。

    这一次,林旭没要求跟着,成子也留下来陪读。让邱晨微微有些意外的,秦铮也说什么,只安排了秦礼带着两名护卫随车护持,想着道路湿滑,邱晨也没有反对,爽快地应下来。

    府城里的铺子开业早,邱晨到达府城仍旧直奔云来客栈。

    原本想着过年客栈没多少人,到了云来客栈,看着客栈前密集的摊位和熙来攘往的人流,她才恍然想起,正值铁塔寺庙会,云来客栈里同样住满了人。

    幸好,邱晨在云来客栈有自己的保留房间,这一趟都跟了来的青杏玉凤就在房间里搭个临铺,程掌柜又匆忙着在后院替出一间伙计们睡得房间来,给秦礼护卫和青江大兴住,这才将邱晨一行安置下来。

    邱晨带着孩子们进了房间,伙计们飞快地送了热水上来,青杏玉凤伺候着娘儿仨洗漱了,稍稍歇息。邱晨看着趴在窗户上看着外边热闹的两个孩子,笑着吩咐青杏:“去看看他们收拾完了么,收拾完了叫上他们,咱们去逛庙会,晚饭……就在庙会上吃吧!”

    一听说去逛庙会,两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阿福更是自己跑去衣服架子跟前往下拿皮袄子,个子矮一跳跳地,邱晨一回头看到那衣服架子被他扯得一晃一晃的,吓得赶紧跑过去将难得如此的阿福抱起来,让他去摘皮袄子。阿福还很懂事的帮着妹妹也一起拿下来,青杏玉凤笑着给两个孩子穿了,邱晨也裹了斗篷,招呼着青杏玉凤同样穿厚实了,一起下了楼。

    正月初十,街上的花灯还没挂出去,但街面两侧的店铺门口、窗户上,却已经挂了不少灯,再加上街面上的摊子上,天一擦黑也挑起了各色的灯笼,邱晨带着孩子们一走出客栈,就见满眼的璀璨,灯火辉煌。

    这样程度的灯火,对看过了现代灯光霓虹车河的邱晨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阿福阿满、青杏玉凤来说,却已经极为震撼了。

    秦礼带着两名护卫、青江、大兴已经等在了客栈门口,见邱晨一行人下来,立刻围拢上来,秦礼抱着阿满,另一名护卫抱了阿福,簇拥着邱晨和青杏玉凤,朝着人流涌动的街面上走去。

    青杏玉凤和阿福阿满是满心兴奋,眼睛都不够使了,不时地还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来,十足十的一副刚进城的土包子样儿,惹得邱晨几个失笑不已。

    渐渐地,邱晨也被勾起兴致来。这个时代的夜市,虽然商品与现代有所不同,但这份热闹喧哗却是一样的。特别是,这个时代也有现代已经绝迹了的许多特色商品,比如插在草标上沿街叫卖的蛾儿。虽然称为‘蛾儿’,却不简单只有蛾子一种,还有蝉,还有蛐蛐儿……灯光昏黄,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却生动形象,这些飞虫儿扎的极细致,不但翅膀、身子都有,连腿儿须子都是全乎的,染得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插在草标上,翅膀还一抖一抖的,就仿佛是活生生的,下一刻就能振翅飞起来一样。

    同样扛着沿街叫卖的,还有插在草标上的灯草花儿,不是多精致,却胜在颜色亮丽明快,造型别致……还有纸糊的灯笼,简简单单的竹篾扎成糊了一层油纸,纸上还手绘着各种花草鱼虫……还有同样用竹篾子加彩色丝线扎的鸟儿、猫狗儿,毛茸茸的,或灵动,或憨态可掬,各色不等,却无不生动,无不赏目悦心!

    而且让邱晨惊喜的是,这些小工艺品,价钱都特别便宜,一般只需一个铜板两个铜板就能买一只。是以,一眼望过去,街上几乎男女老幼,无不买上几支攒在发间。就在邱晨前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须发几乎全白,鬓角也同样攒着一只蛾儿,一只大红色的灯草花,颤颤巍巍的,趁着花白的头发和满脸褶子的笑脸,居然意外的好看!

    邱晨对这些东西喜欢,一行人自然也买的多,不多时,阿福阿满青杏玉凤就插了满头。秦礼、两名护卫头上,也被阿福阿满攒了好几支,然后,青江和大兴同样无例外地一人攒了一支蛾儿。倒是邱晨,实在受不了顶着大红大绿的灯草花,倒是对那些生动的蛾儿不排斥,阿满小丫头和阿福小小子很有眼色,笑嘻嘻地给邱晨插了一头扑棱蛾子!

    不仅仅是这些,庙会上的玩杂耍的,唱小词儿的,耍猴的,玩魔术幻术的……别说孩子们,连邱晨也看的渐渐有些忘我起来。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各种吃食,什么麻片儿糖,螺丝糖,葱糖……什么蜜三刀、桂花糕……什么芝麻火烧、状元饼,什么羊蹄儿、羊头、羊杂汤……林林总总,热气腾腾,香气阵阵,邱晨对这个最有心得,从最开始的麻片儿糖,到后边的羊杂汤,都一一尝过来,却都不多买,每人一份儿,尝过即止……即使如此,等逛到最后,一行人也早已经吃的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了。

    无比欢腾热闹的逛了庙会夜市,第二天,大兴就带和青江出去寻找掮客,跑各处看房子。完了把看的宅子画了图纸拿回来,一一讲给邱晨听。如此跑了两天,最后确定了三套宅子。邱晨觉得只看图纸不全面,决定亲自过去看看。最后,就定下了云来客栈左近,隔着两条街的帽儿胡同的一套三进宅子。这个宅子原来是一名商户所建,建了不过三五年,三进规规整整的院子,难得的是后边有个将近三亩地的花园子,宅子里的几棵老树也枝桠舒展,据说是那商人盖房子前就在的,被那商人保留了下来。

    这房子本身不错,里边一整套的大件家具也都在,但毕竟闲置了小半年,各处都要重新粉刷糊墙纸顶棚,打扫出来还要挂帷幔,堂小件家具和各种生活用品……大兴就带着青江仍旧找了掮客介绍了城里的土木行,即时动工。

    这一边,由程掌柜出面介绍了个可靠地人牙子来,带了些丫头婆子仆从过来,让邱晨挑选。

    大兴三家是廖文清送的,到了这个人口可以公开买卖的时代,邱晨终于要第一次买人了。

    “夫人,那黄婆子过来了!”青杏进来通报。

    程掌柜侧着身子坐在邱晨下手,听闻笑道:“黄婆子虽不是府城做得最大的人牙子,却算是最守分的……她手里出来的,夫人尽管放心,不会有来历不明的。而且,黄婆子有一手调教的好本事,从她手里过的,在知礼进退上,也比别处强些。”

    邱晨手心里湿滑一片,几乎端不住手中的茶杯。

    她努力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暗暗吸了口气,抬眼看向程掌柜笑道:“程掌柜信得过,我就放心了!”

    说完,吩咐青杏:“叫她进来吧!”

    青杏答应着出去,片刻领进一个婆子来。

    邱晨还是第一次见人贩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

    黄婆子虽然叫婆子,年龄却不大,约摸也就三十多岁,穿着件秋香色袄子靛蓝色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攒着一支鎏金簪子一朵灯草花,面团团的脸,白皙微胖,眉眼带着笑,一眼看上去,竟是极和善的样子。

    ------题外话------

    零点前又没码完,好歹加班码出来了,只是亲们要晚些才能看到了……鞠躬,爬走……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口买卖

    第一百八十九章人口买卖

    相对于邱晨的惊讶和紧张,黄婆子倒是表现的沉稳淡定,又带着些微不让人讨厌的恭敬,堆着笑对邱晨和程掌柜曲膝见礼道:“见过夫人。见过程大掌柜!”

    程掌柜觑了邱晨一眼,笑着抬手道:“我说黄婆子,你就不用来这套虚礼了。不过,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这位夫人要的人可是半点儿含糊不得,若是……有什么差池,不说别人,我们东家也不会答应!”

    黄婆子脸上的笑越发深了,神色也又恭敬了两份,再次曲膝福了福,笑道:“瞧大掌柜说的,婆子别的不敢说,但最是懂得一个安分守己,也最是懂得一个信字。呵呵,也是婆子卖弄,既然程大掌柜的叫婆子来,想必也是看得起婆子,婆子再怎么说,也不能给大掌柜丢了脸不是!”

    “行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想必,你也知道夫人的条件了,那就赶紧把你带来的人叫进来吧。”程掌柜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吩咐着。

    黄婆子连连笑着应了,走到门口朝门外招招手:“都进来吧!”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从门外鱼贯走进来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二三十岁的壮年,也有十多岁的丫头小子。随着这些人进来,邱晨的目光就对黄婆子的好奇上转到了这些人身上。就见这一群人,虽说穿的都一般,甚至还有两个人身上的衣衫打着补丁,但无一例外的都洗的干净,容貌不论,头脸也收拾的很整齐,而且,这些人确如之前程掌柜说的,显然是接受过‘岗前培训’的,一个个神态恭敬,垂着头逼着手,人虽然多,却非常有序地按照个子高矮依次站定,随着黄婆子的话,朝着上首跪下行礼。

    到了这时,就不能再由程掌柜代劳了。

    邱晨抬抬手,道:“都起来吧!”

    随即,在众人又磕了个头起身后,邱晨又道:“抬起头来!”

    嘴里这么说着,邱晨却觉得有些暗汗,这话,太耳熟了,无数古装电视剧电影里,高位者接见下属奴才的经典台词啊!

    那些人倒是顺从配合,闻言俱齐刷刷抬起头来,却大部分都垂着眼,不敢抬眼直视,显得很是恭顺。邱晨目光一扫,就看到人群中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和另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都在抬头的瞬间向她看过来,特别是那丫头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和鄙夷,让她看在了眼中。

    是了,这丫头虽然年岁不大,不过十二三岁,却是容颜不俗,杏眼桃腮,肌肤细嫩,身量虽还不足,却纤细修长,可以预见,再过一两年,必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般容貌,虽是卖身为奴,也心有不甘吧?

    人家这是看不上她呢!邱晨暗暗撇嘴,也干脆不再理会这两个人,只细细地将其他人看过去。

    对于容貌,邱晨没有要求,但品质,或者说心性则必须是好的。可以没知识可以不够聪明,但买来做仆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和守分。这两者之间,邱晨更看重守分。

    刚刚买回来的陌生人,你就要他无比忠诚不可能,但忠诚可以培养,可以逐渐增强认同感,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心性要好,要安守本分。这里的安守本分,不是说不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不是说不想着摆脱低人一等的奴籍。但这个追求要是用正当的手段去争取,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勤奋去换取更好的生活、社会地位,这样的人,邱晨会欣赏,会帮一把,比如成子就是如此。但为了一己私利,就罔顾廉耻,罔顾良心道德,用损人甚至是害人的阴私手段达到自己目的,这样的人坚决不能要,即使一时识人不清,一旦发现,也会毫不留情。

    不过一盏茶功夫,邱晨就将二十几个人看了一遍,再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后,邱晨开口对黄婆子道:“让他们自己说说,叫什么名字,都大了,识不识字,家里有什么人,还有会什么,挑不挑食,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布料,什么颜色……”

    邱晨一口气说了不下十个问题,不禁黄婆子听得愕然,连程掌柜也有些发怔。

    咽了咽口水,黄婆子脸色僵硬道:“请夫人赎罪,婆子没记住夫人说的问题。”

    邱晨抬抬眼觑着黄婆子,挥挥手道:“算了,就让他们自己个儿说,只要是与自己相关的,越详细越好!”

    黄婆子恭敬地曲曲膝应下来,转身对那些人道:“你们能遇上婆子我,也是咱们的缘分,这会儿婆子再给你们提点一回,眼前这位夫人温厚宽和,你们能遇上夫人更是你们的福分,只看你们自己能不能入了夫人的眼了。小喜,从你开始吧!”

    说着话,黄婆子一指最前边左手的一个小丫头,这个叫小喜的丫头个头不高,在普遍偏瘦的人群中,显得稍稍有那么点儿圆润,圆脸圆眼睛,被点到名字后,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邱晨审视却平和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朝着邱晨曲曲膝,这才开口。

    第一个被点名说话,小喜难免的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回,回夫人,奴婢,奴婢小喜,今年十一,正月十六生人,不识字,家是清水县南埔营子的,家里尚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奴婢排行第二,大姐已经在年前嫁人,奴婢会做饭洗衣裳喂种地……不挑食,有啥吃啥……”

    说着说着,小喜的紧张感弱了些,说话渐渐流畅起来。说到会做什么,还微微流露出一丝自信来,可再说到自己的喜好上,就哽住了,愣了片刻,给邱晨曲曲膝道:“回夫人,奴婢自小穿的都是娘亲纺织的土布,只有黑、靛两色……不过,奴婢娘亲纺织的布料极好,最厚实耐用了,全村最好的……”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黄婆子听小喜说的有些跑题,连忙开口制止。

    小喜吃了一吓,立刻跪倒在地叩头请罪:“夫人,奴婢,奴婢知错了,求夫人不要生气!”

    邱晨微微一笑道:“无妨。你起来,站在一旁!”

    小喜疑疑惑惑地起了身,顺着邱晨的手指站到一旁的空处,忐忑地看着邱晨又转了目光,听第二个小丫头介绍自己。

    第二个是个黄瘦的小姑娘,容貌清秀,个头似乎比小喜稍高,神态间却不如小喜明朗。

    “奴婢家里姓霍,名春香,清和县顺河村人士,今年一十二岁,父母去世,还有个弟弟,也跟我,跟奴婢一起,奴婢识得几个字,会针黹女红,也能上灶……奴婢什么活都能做,但只求夫人开恩,收下奴婢,也收下奴婢弟弟,让奴婢姐弟能在一处……”

    说着,拉过一个**岁的小子来,双双跪在邱晨面前,叩首不已。

    这回出现这种意外的情况,黄婆子却没有出声喝止,反而看向邱晨,观察着邱晨的脸色,道:“夫人,这姐弟俩也是可怜的,原本家里也有些许田产,去年春日他们娘亲得病死了,父亲不久也撒手去了,只剩下这姐弟俩无依无靠,田产却被族里霸了去……这俩孩子也都是懂事知礼的,婆子也厚着脸求夫人开个恩,将她们姐弟俩一起留下!”说着,又是曲膝行了一礼。

    邱晨微微皱着眉,这个春香虽说知礼懂矩,也识字,可有这种身世经历的孩子容易心有仇恨,对于买丫头的她来说,反而不如小喜那样单纯活泼的孩子好用……

    略一思忖,邱晨开口道:“春香,你既知道带你弟弟离开你们村子,想必也对今后有了铺排,你且说说,你以后有何打算。”

    黄婆子微微一怔,抬头看了邱晨一眼,下意识地就要回头去提醒春香,却被邱晨止住:“黄婆子,你且不要插话,站在一旁!”

    黄婆子心中微凛,不敢多说什么,曲曲膝,垂着头退到旁边侍立。

    春香对于邱晨这么一问,也是心怀忐忑和不安,握着弟弟的手紧紧地,泛出一抹青白之色,还微微的有些颤抖。她的弟弟被姐姐抓的手发疼,又感觉到了姐姐的害怕和紧张,也不禁瑟瑟地红了眼圈儿。如此一来,本就身形瘦弱的姐弟俩匍匐在地,瑟瑟的样子,就愈发让人可怜了。

    若是邱晨初到此地,或许会问都不问就收下这一对姐弟,可自从出了庆和家那档子事儿以后,她对用人,特别是这种要在自己和家人近前伺候的人,难免就警醒挑剔了许多。买奴婢,看似主家处于绝对上位,但一个不查用了心怀叵测的奴仆,也说不定就着了道。再说了,邱晨天天忙碌不堪,本就够累了,买人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更舒适,可不是为了买一些隐形炸弹回去,日防夜防的,此事,关乎她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由不得她任性而为。

    上边邱晨端坐如仪,第一次买卖人口的紧张已经散去,换上了全心谨慎。

    春香拉着弟弟跪在地上,满心紧张害怕,却也知道,这位夫人看似脾气温和好说话,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她若是不说实话,只怕瞒不过对方,反而错失了这次机会,毕竟,对方只是问她以后的打算,并没拒绝一起收下他们姐弟二人,也就是说,收不收他们就看她回答的能不能让对方满意。

    房间里很静,几乎所有人都关注在春香身上,这让她倍感压力的同时,却也知道没有时间给自己犹豫思忖,她必须果断利落,有时候过于犹豫也往往会失去别人的信任。这些,父母在的时候,都不用她费心思,可母亲父亲接连病逝,年幼的她带着幼弟,一次次躲过族中那些叔伯暗里的算计才得以保下两条性命,更是为了能活下去,干脆带着弟弟一起卖身给了黄婆子……

    是以,不到一年,她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深沉,也正如眼前这位夫人所说,她对以后的日子也早就有了安排……或者说,只是对弟弟的未来有了安排。至于她自己……则没有想太多。

    很快打定了主意,春香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一些,又磕了个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邱晨,道:“回夫人,春香是想过以后,春香得了主家认可后会跟主家求个恩典,让弟弟能够读书识字,将来,就替弟弟自赎,让他能够去参加科考。不敢隐瞒夫人,先父考过秀才,在世之日也一直期望弟弟能够超越他读书有成……这是春香唯一的一点痴念,除此以外,春香只想着好好伺候,再无其他奢望!”

    说完,也不再哀求,只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来。

    春香弟弟见姐姐如此,神情惶惶着看了邱晨一眼,红着眼哀求道:“夫人,我……小的可以不念书,恳请夫人不要怪罪姐姐。姐姐针线做得好,做饭也好吃……小的,小的会磨墨会打扫清洗……以后,会忠心耿耿……求夫人留下我们姐弟俩,小的,小的以后会努力干活报答夫人!”说完,同样叩头及地,再不出声。

    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和俊言相仿,搁在普通人家,还只是个狗也嫌的年纪,可这个孩子,却因为父母双亡,被迫过早地品尝人世不易种种艰辛,这会儿,不至于慌乱无措,甚至害怕哭泣,还能够想着出面维护姐姐……也实属难得了。

    更主要的是,春香对未来生活的安排,或者说期待,在她看来并非妄想,也不算难为……罢了!就不再考验自己的狠心了。

    略一沉吟,邱晨开口:“嗯,我知道了,你们且起来吧,站到小喜那边去!”

    春香脸上一喜,无声地吐了口气出来,拉着有些懵懂的弟弟再次磕了个头,垂着眼退到小喜身后站定。

    这一趟,黄婆子一共带了八个丫头来,都是十一二三岁的,小喜和春香之后,另外六个丫头也上来做了自我介绍,那名容貌出众的丫头名叫秀丽,上来答话之时倒是语言流利,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看得出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另外还有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容貌还罢了,性格却看得出很是执拗,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直,还有两个虽然看起来惴惴的,却一个说爱吃府城的三元饼,一个说喜爱滑滑的缎子……这四个被邱晨剔了出去。

    婆子来了六个,邱晨没有立时决定,而是等着后边的六个小子八个壮年自我介绍后,留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子。另外又留了一个绣活出色的,两个憨厚的没有家业的妇人。小子看着还不错,就一起留了。八个壮年剔出去两个言辞闪烁的,剩下的六个也都留了下来,包括其中一名微微有些坡脚的也没说什么。

    等这二十五个人看好了确定下来,黄婆子上前,将剔出来的数人带了出去。

    邱晨慢慢地喝了口茶,这才看着下边垂手而立的二十五个人,缓缓道:“我今儿不过是粗粗一看,留下你们试着做上两个月。一天一时,一个人什么脾性或许还看不透,但想瞒两个月却是不能……两个月后,或者其间有什么差池、不合心意,少不得还得把你们还给黄婆子,另寻去处。当然了,留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苛待奴婢的事儿是绝对没有的,只要尽心尽力,忠心为主,我不敢说包你们以后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是敢说的。另外,就如刚刚春香说的,自己,或者对亲人有什么打算,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正当的,我都不会责怪,能帮一把的,我也不会吝啬。行了,就先说这些吧,你们且跟着下去清洗一遍,换换身上的衣物去吧!”

    之后,邱晨又跟黄婆子就买卖事宜商谈了一回,最后谈妥邱晨先付那些人一半的身价银,立下契书,两月后,不论有无人员退回,其他身价银一次结清。

    商量妥当,请程掌柜代笔立了买卖契书,并充当见证人,邱晨和黄婆子各自在契书上签了字,黄婆子将二十五人的身契交给邱晨,邱晨也付了一半身价银,这场人口买卖就算基本完成了。

    黄婆子拿了银子,满脸欢喜地给邱晨福身道:“夫人果真是大方温厚,以后但有用到婆子的事儿,尽管让程掌柜捎个话,婆子给夫人送上门去!”

    邱晨也含笑道:“能有合用的人手,也是托了黄婆的福,以后若是人手用的合意,少不得还有用到婆子的时候。”

    这话,黄婆子最爱听了,做人口买卖也是买卖,做买卖的最看重的就是做个口碑,多拉住几个回头客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黄婆子又一脸笑着谢过程掌柜,这才辞过,带着挑出来的几个人回去了。

    因为宅子那边还要修缮,布置,邱晨暂时还是住在云来客栈。邱晨谢过程掌柜,笑着道:“听说这一趟南下,程掌柜要随行,想来是高升了,我还没恭喜程掌柜呢,不如今晚,咱们去云中仙,我做东替程掌柜道贺。”

    程掌柜连忙笑着拱手道:“夫人的心意小的感激不尽,只是今晚恐怕不成了,刚刚二公子传了信儿来,二公子邀请夫人去洛河赏景吃鱼!”

    “洛河?”邱晨微微惊讶道,“这个时辰,洛河不是冰封了,还有景色可看?”

    程掌柜笑着道:“夫人来往府城,大都来去匆匆,想必没有去洛河赏玩过。洛河上四季都有船家招揽客人游河,春夏秋赏水景,冬季虽说冰封,却也别有风味,特别是雪后的河景,琼树玉枝,精美无尘,也是洛河一景。更有冬日极难得的鲜鱼,都是船家凿开冰面现捉的活鱼,因冬日鱼儿不进食,肉质最是细嫩鲜美,没有一丝儿泥腥之气,乃不可不尝的美味。”

    “凿冰捕鱼?”想不到这里也有这个,邱晨不由笑起来,“程掌柜说的这般好,那我是不能不去了。好,一事不烦二主,那就麻烦程掌柜受累,给二公子回个信,今彤约我必到!”

    程掌柜笑着拱手应了,又略略寒暄了一两句,跟邱晨约好,再过半个时辰,申时末就派人过来接邱晨,带她去赴云济琛的邀约,就辞去了。

    女人们出门可都是要捯饬捯饬的,更何况这位林娘子还带着两个孩子,也得收拾一番,他避开,也给人留点儿时间。

    程掌柜离开,绷了半天的邱晨也觉得疲倦,歪着喝了杯茶,玉凤进来回禀,说新买的丫头婆子已经由青江带着去宅子里安置了。那边的房子已经收拾出了几间,那些人过去将就将就,也好下手打扫清理。

    邱晨表示知道了,这才招呼玉凤将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带上来,顺便通知一下秦礼成子,让他们做做准备,晚上就去游河。

    娘亲忙起来,都没空儿带他们玩儿,阿福阿满正满心烦闷,听说要去游河,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欢喜,连阿满也不用玉凤抱,倒腾着胖胖的小短腿儿,自己奔上楼,冲进房间,扑进邱晨的怀里,欢喜地问:“娘亲,要去河里玩么?有没有荷花?”

    邱晨哈哈大笑,揪揪阿满的小鼻头儿,道:“闺女,咱们是去河里玩,不过,这会儿河里的水都结了冰,没有荷花……咱们家门口的池塘里,不也没荷花么?”

    一听说河里的水都结了冰,阿满很是有些失望,阿福却在旁边道:“娘,那河里是不是也有鱼?”

    一听说有鱼,阿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邱晨抱过阿福,亲亲儿子的脸蛋儿,笑着道:“有,咱们今儿去的洛河,可比咱家门口的清水溪大的多了,有好多鱼……而且,今儿晚上,还有凿冰捉鱼……”

    不等邱晨说完,阿福就咧着嘴笑起来,阿满也拍着小巴掌欢呼起来。

    看着儿子女儿的笑脸,邱晨也觉得欢喜满满的,等俩小家伙儿兴奋过一阵,这才拍拍俩人的脑袋,催促道:“既然想去玩,还不赶紧去洗脸换衣服。要是娘亲收拾完了,谁还没准备好,娘亲可就不带他咯!”

    “不要,不能不带满儿!”阿满叫着,就从邱晨怀里往下溜,玉凤赶紧上前将她抱住,牵着两个雀跃的小家伙去洗漱更衣了。

    差一刻钟申时末,邱晨和两个孩子都收拾好了,青杏也回来禀告,秦礼等人也已经套好车准备出发了,云来客栈的一名小伙计也来了,等在房间门口。想着早去还能在冰封的河面上看一看雪上落日,邱晨也不再耽误,带着众人出发了。

    洛河位于安阳府东南,几乎是贴着安阳城流过,安阳城东南角就聚集了许多豪富之家,凿渠从洛河引来活水,在自家院子里造出湖泊流水的景致来。就连安阳府城内,也有一条洛河的支脉小清河穿城而过,就在安阳城外汇入洛河,若是其他季节,许多人去洛河赏玩,都会在城内就乘了船,顺流而下,直入洛水。奈何冬日河面冰封,想去洛水看河景的人,就只能出城再去河上。

    好在,洛河与安阳城极亲近,马车出城右转,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约定洛河南码头,云济琛定下的约定地点,就挨着南码头,再向南行上一里路,这边没了码头的喧闹冗杂,却有逛码头的便宜。因为洛河沟通南北,许多往来船只在此停泊,这码头在其他三季里非常繁忙,也因为此,码头上沿河一带应运建了许多店铺、客舍、酒馆,当然了,某些瓦肆勾栏也不少,许多店铺里也有南北各地的特产名品,吸引了许多前来购买的客人。哪怕是寒冬季节,这条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很是红火,竟几乎没有店铺因为过年关门歇业的冷清,一派热闹喧腾的景象。

    邱晨坐在马车中,挑起窗帘来,跟两个孩子一起隔着窗子看着街道上熙来攘往的热闹,倒是看到起了些兴致,心里盘算着,明儿或可专程来一趟,看看有没有当地没有的稀罕物件儿。其他的也还罢了,能买上一块钟表,哪怕没有怀表,有台老式座钟也成啊。她到现在还不太会看天色判断时间,这是邱晨想了许久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铁塔寺庙会的缘故,街道上商铺林立,生意红火,却没有多少小摊贩或者杂耍艺人,阿福阿满看了会儿,就看到一些铺子和一些行人,就有些兴趣缺缺了。

    邱晨关注着两个孩子,见他们都有些失落,想想也就了然,并不担心。

    过了码头,不多时,车子在一座院落前停了下来,邱晨带着孩子们下车,转眼一看,就见这院子乃是临河而建,走不到百十步,河边的木质小码头上,错落有致地停了五六艘船,云来客栈的小伙计这会儿已经带着一名小厮跑到跟前来。

    云来客栈的活计笑着躬身行礼道:“夫人,那边的船就是了……夫人若是劳累,也可以先进院子稍事歇息!”

    邱晨看着两个跃跃欲试的孩子,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们直接上船好了。”

    云来客栈的活计连忙应下,另一个活计跑上来,躬身行了礼,哈着腰在前边引着前行。

    边走,邱晨边问道:“这船可还有空闲的?”

    船家的小伙计道:“往日咱们生意好,这船都是要提前订的,如今刚刚过了年,又未到元宵,倒真好是个不是太忙,夫人也是问巧了,刚刚好还有一艘船空着!”

    为了替自己店里拉生意,小伙计这番说辞邱晨也不是第一回听了,也没往心里去,摸出一只五两的小银锭子扔给小伙计:“就那只船吧,带着我这几位兄弟过去!”

    那伙计得了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连恭声答应着。

    邱晨又转回头看向秦礼,笑道:“据说他们这里的鱼极鲜美,你们兄弟也去喝上几杯尝尝那鱼,可能跟咱家的比!”

    秦礼在军中品级不低,地位也超然,但在邱晨面前却不敢倨傲,见邱晨如此待承他们,虽然花不了多少钱,但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不过,秦礼也是通透的,拱手谢了,仍旧要带着人将送邱晨母子上船。

    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一直惦念着凿冰逮鱼,一听说礼师傅不跟娘亲一起,立刻弃了邱晨,跟着秦礼去了。

    邱晨失笑着摇摇头,索性不拘着他们了,她自己则只带了青杏玉凤,往船上走去。

    大兴和青江带人看着修缮屋子,这一次出来秦礼等人都没有骑马,就充当了一回车夫,这回邱晨给他们要了条船,又被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赖上,倒也都乐呵的很,干脆一人一个抱起两个孩子来,先去冰上玩耍去了。

    邱晨刚走上踏板,云济琛已经从船舱里迎了出来:“林娘子,过年兴旺啊!”

    邱晨也微微屈膝:“二公子过年好!”

    两人相视大笑,云济琛侧着身,邀请邱晨进了船舱。

    外表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木船,一进船舱却立刻感到一股暖意隐着淡淡的暗香扑面而来,邱晨笑着搓搓手,赞道:“这里好暖和啊!”

    说着,脱了身上的斗篷交给青杏,随着云济琛的示意走进船舱中一只矮桌旁坐了,抬眼才看到,船的两侧窗户都用木杆撑了起来,一侧是一丝儿没染的雪封长河,另一侧的窗户望出去,恰好看到一轮橙红色的太阳,漫开半空金辉,恰恰是长河落日,在映衬着白茫茫一望无际的雪景,真真是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无声地赏了会儿美景,邱晨才回过神来,身下舱板透出的丝丝暖意,想来是船舱中空放置了熏笼,另外船舱四角,也各放了一只火盆,这才使得酷寒冬日,开着窗子坐在船舱之中,却感不到一丝寒意。

    目光微转,看清了船舱中的布置,邱晨也不由在心里感叹,这种布置还真是她未见过也想不到的舒适享受。

    船舱里并没有别人,玉凤青杏伺候着邱晨脱了斗篷之后,就被一名美貌的丫头引到后舱去了。这会儿,矮桌上摆了干果点心和一壶香茶,云济琛含笑而坐,亲手执壶替邱晨斟着茶。

    邱晨也不客气,看到身后有两三个大靠枕,干脆拖了两个过来,依靠着让自己坐舒服了,喝了口热茶,抬眼望着船舱外的长河落日,美景香茶,另有气质谈吐俱为上乘的佳公子相伴,这一刻,也着实可以称得上是奢侈的很了!

    ------题外话------

    今天又没码完……

第一百九十章 酒不醉人

    第一百九十章酒不醉人

    一杯茶喝完,外边也有人询问:“公子,现在可否摆宴?”

    云济琛淡淡的应了一声,片刻,从船舱外鱼贯进来两名美婢,身后跟着几名托着饭菜的小厮。两名美婢手脚轻盈又利落地把菜摆上来,邱晨这才注意到,除了几碟凉菜,热菜都是盛在锅子里或者陶制容器中,下边坐了小小的炭炉加热,这样倒是不怕菜冷掉了。端的是好办法。

    上的菜不多,器皿,菜色菜形,装盘却绝对讲究精致。

    四道凉菜,用的是晶莹如玉的白色细瓷碟子,碟子只有巴掌大小,中间放的菜肴,若是庄户人家,恐怕还不够一筷子,却拼装讲究,精致玲珑,赏心悦目。四道分别是水晶脍,虾油冬笋,香糟鸭舌,银芽鸡丝。

    两道热菜同样精致,用陶锅烹的是一道类似佛跳墙的菜肴,被称作会三江,说的是汇集了水中的珍馐做成的菜。另一道用锅子送上来的,就是今天的主打菜,鱼锅,锅子四周贴了一枚枚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饼子,锅中鱼都不大,却极鲜美。邱晨夹了一只饼子在汤中一浸送进口中,唔,汤汁鲜美,饼子劲道……混合了鱼的鲜香和谷类的微微香甜,实在是美妙的无法描述。

    “怎样?可及得上你做的鱼锅?”云济琛同样吃了一片饼子,却微微摇着头,“我让他们试了多次,却总是做不出你那种味道。”

    邱晨挑了片鱼肉放进自己的碗里,睨着云济琛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做的很好……你不知道,我自己做鱼,几乎都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哪里及得上在这里细细地品尝!”

    云济琛愕然半晌,方才失笑地摇摇头,索性不再问邱晨,自己道:“都是一样的活鱼,做法也几乎差别,可在你那里吃到的鱼却格外香浓,饼子也比这个香甜……”

    一声一声的叹息,让邱晨很是好笑,索性道:“这种吃法,本就是庄户饭食,就得用柴禾来烧火,用大铁锅炖鱼,饼子也不用这么精细,巴掌大小贴在锅上,最好有一小牙儿浸在鱼汤之中,待鱼好,饼子下半也浸润了鱼汤的鲜美,上半却贴着锅帮结上一层金黄香酥的饹馇……都不用吃鱼,就吃饼子,就可以香浓满口了!”

    云济琛听得投入,待邱晨说完,他连连点头道:“嗳,就是你说的这样……”

    说完,又摇头道:“倒是我想差了,我在水上行走,也曾吃过不少庄户人家的饭,也吃过船家做的鱼……如今想来,还真就要这种地方,才能吃到真正的美味。”

    邱晨喝了一勺鱼汤,满足地品着味道,然后眯着眼睛笑道:“有一句话你听过没?出门在外要住大店吃小馆!”

    云济琛瞪视着邱晨好半天,方才爆出一阵大笑,指着邱晨道:“你这话,初听似是无理,但细想之下,还真是深得其味!哈哈,住大店,吃小馆,甚善!甚善!”

    邱晨并不理会与他,吃了一块鱼两枚饼子之后,很是专心地摆弄起桌子上的红泥小炉来。

    这种红泥小炉与烹茶所用的有些相似,却多了一个陶器,陶器中盛了水,水中放了一只精致的青釉细瓷酒壶,就是用红泥小炉烧热水,从而间隔着给酒加温,以达到温酒的目的,又不至于过热散失了酒的醇香之气,实在是好物件儿。

    当初,邱晨也曾见过这么一套温酒器具,但用起来比较麻烦,从而她选择了另一种直接倒入热水温酒的甑壶,送给杨连成老爷子。但这种时候,如此意境之下,悠悠闲闲地用红泥小炉温一壶酒,细细地筛进酒杯中,慢慢品酒,赏景,吃鱼……才恰如其分!

    估摸着壶中酒温度好了,邱晨提起酒壶,慢慢地筛进青釉瓷酒杯中少许,慢慢转着杯子,让温热的酒液转过酒杯四周,使得酒杯也微微有了些温热,却将杯中酒弃之不用,再提壶斟酒,这才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慢慢地细品起来。

    酒壶中没有意外的是黄酒,酒液清亮通透,呈现出一种厚重的琥珀色,旋在酒杯上,有明显的挂杯,喝进口中,绵软醇厚,悠悠的浓香并不冲,却悠远绵长,唇舌间的醇香之气,久久不散。

    “好酒!”邱晨感叹一声,举杯朝云济琛示意,“如此美景,佳肴,谢谢云二公子款待!请!”

    云济琛笑着也举起酒杯,目光似有深意地看着邱晨道:“美景佳肴好觅,知音嘉友难寻,能得林娘子如此投契合心的好友相伴,确要畅饮方显我欢畅之情。请!”

    两人同时举杯,一仰而尽。罢了,相视而笑。

    酒好,菜好,景好,人好……欢畅轻松的吃喝闲谈着,透过船舱窗户,天际橙红的太阳已经渐渐没了下去,天空中只剩下大片的绚烂云霞,却仍旧明亮,地面上的雪景、河岸、草木、房舍,却渐渐模糊了线条,渐渐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大片大片没有受到沾染的雪,在这暗夜中泛着一抹暗沉幽冷的淡蓝色光芒。

    最初吃了点菜肴之后,接下来云济琛和邱晨几乎都没再吃东西,只慢慢地饮着酒,漫无边际地闲谈着。

    一壶酒尽了,自有美婢脚步轻盈地送上新酒,入口绵软香浓的酒液,极易入口,不知不觉的,两人已经喝了四壶。邱晨没觉得醉意,只是脸上的笑意却不知不觉地加深了,灿烂如春日暖阳,照亮了寒冬江上这小小的船舱。

    这笑容如此明亮,如此温暖,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来汲取这一份没有任何阴霾的暖意。这份温暖,如亲人的关爱,如挚友的相伴,虽引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却只也只是亲近,生不出丝毫的亵渎之意来。

    云济琛微微眯着眼睛,却舍不得从这份明亮温暖的笑容上移开眼睛,半晌,幽幽道:“听闻林娘子夫君未曾罹难,不知可有消息传来?”

    邱晨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地更深了一些,转眼看了看云济琛道:“不过是讹传罢了……或者,云二公子不会是以为我大过年的穿成这样,是为了素净好看吧?”

    云济琛下意识地看向邱晨身上,就见牙白色的的袄裙外,穿着一件靛青色的毛皮褙子,通身上下,没有一片艳色,没有一点儿绣花,除了发间一支素银簪外,也再没有首饰!

    这,这仍旧是重孝吃服的衣着啊!

    自从他认识邱晨之后,每次见似乎都是衣饰素淡,他还真有些模糊了,这素淡的衣裳不禁好看,更是一种礼仪!

    只是,这林娘子身上穿戴倒是素净,没有违规处,可服孝期间,不是不应该饮宴,不是不应该呼朋唤友……呃,还不能动土建筑……这位,到底是不是在守孝呢?

    而且,自从他结识起,这位神情平和淡定,总是挂着一丝微笑……可就是没察觉到一丝儿哀伤之意!

    邱晨并不知道云济琛这会儿想的什么,她仍旧端着一杯酒,在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窗外,太阳落下去了,一轮虽然未曾圆满却也明亮的月亮生起来了,高高地挂在靛蓝色的夜空之上,银辉洒下来,照耀着一片雪白,展现出与白日所见完全不同的另一份月下雪景来,静谧幽清,让人只想静静地欣赏,不忍发出丝毫的声音来搅扰了这一片安宁清幽。

    可某一位却没有注意到这份清幽之美,再次开口道:“那……林娘子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云济琛这话问出口,自觉也有些莽撞,若是遇上那小心眼儿的女子,说不定就会当成了别有用心的冒犯。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自己安慰自己,这是替那个傻瓜问的。

    邱晨扯扯嘴角,刚刚因月夜雪景收敛了的笑容再次灿然绽放,转回眼睛看向云济琛,笑的灿烂愉悦,没有任何阴霾:“有啊!当然有!”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妇人与那些大宅深闺中的女子不同,她洒脱、大方、爽朗,言行举止,为人处事,都有不输于男子的大气。可如此快而直白的回答,对以后的生活有‘打算’,这种程度的爽直,还是让云济琛吃惊!

    一般的女子谈及婚姻嫁娶,不是应该面带羞涩么?何况,她还是夫死守寡的身份,谈及再婚,更应该隐晦一些吧?

    云济琛正吃惊地发着愣,却听邱晨再次开口,微微仰着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笑道:“我要在府城建作坊,要在南沼湖养鱼种藕,还要尽快做出洗发沐浴用的香露……呵呵,我这些打算从没隐瞒过二公子,怎么,这会儿二公子却又来问我?”

    云济琛张着嘴巴,邱晨多说一句,他的嘴巴张得也更大一些,最后就成了目瞪口呆的一副呆鹅状,知道邱晨转回头来质问,这才眨了眨眼,掩去了一脸的呆鹅状,却尴尬的胀红了脸……好在,喝了半天酒,本就有些酒意,这会儿红了脸,却并不明显了。

    垂了眼,不敢再看对面女子坦然明亮的眼睛,云济琛嘿嘿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心虚,吭哧半天才道:“一件之计在于春,那啥,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来,我给你斟上酒!”

    酒壶中所剩无几,云济琛给邱晨斟满了酒,再给自己斟了,酒壶已经空了,云济琛乘机扬声道:“上酒!”

    应声,美婢脚步轻盈地再次送进一壶酒来,邱晨却遥遥头道:“行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再喝,我就回不去了!”

    说罢,也不等云济琛的回应,扶着矮桌起身,同时扬声叫道:“玉凤,青杏,咱们该回去了!”

    玉凤和青杏就在后舱里等候,听到邱晨召唤,连忙走进了船舱,青杏拿了斗篷上前,玉凤却拧了一块湿帕子过来,让邱晨擦了手脸,这才让青杏伺候着邱晨穿衣,她则快步走出船舱,去通知秦礼等人去了。

    等邱晨穿好衣帽,与云济琛告辞走出船舱,那边秦礼等人也赶了马车候在了岸边,连阿福阿满也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了马车里。

    邱晨扬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扶着青杏下了船,秦礼上前一步,告了声罪,就替下青杏,扶着邱晨的胳膊,一路护着她避免摔倒,送上了马车。

    站在车辕上,手扶着车厢,邱晨转身跟云济琛告辞:“二公子,多谢款待,就此别过!”

    说完笑着拱拱手,弯腰进了马车。

    云济琛拱着手行礼未毕,对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他的手仍旧拱在胸前,愣怔了一下,禁不住笑着摇起头来。

    上前一步,云济琛叮嘱秦礼道:“好好照应着!”

    秦礼恭声应了,甩个鞭花儿,驱赶着马车缓缓启动回城。

    进了车厢坐下来,一手搂住一个孩子,在孩子们唧唧喳喳的述说中,邱晨微微的一些酒意也就散了。她的脸上仍旧笑意盎然,心中却在暗暗琢磨,云济琛今晚的问话,究竟为了什么?

    之前,因为云济琛有事外出,邱晨一直没能去看建作坊的庄子。如今云济琛回归了,这件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

    赏雪吃鱼第二日一大早,程掌柜就亲自送了信儿来,云二公子辰时末就来,与林娘子一起去城外看建造工坊的庄子。

    之前,邱晨已经知道了,这一处庄子就在安阳府城东,过了洛水,不过十里左右的路程。

    之所以选择城东,最主要的还是考虑到了洛水码头。这处作坊建起来,所生产的之物都是要运往各处的,离得码头近了,不论是进原料,还是外销产品,都便宜的多。

    只不过,洛河因为沟通南北的水运要道,为了往来船只的通行顺畅,安阳府外的洛河上,并没有修建桥梁,行人车辆往来洛河两岸,都要搭乘渡船。冬季则直接从冰面往来……这一点很不方便,邱晨有些不太满意。

    不过,如今的桥梁修筑技术,想要留出船只通过的水道,势必要建拱桥……而拱桥能够方便行人往来,马车想要顺利通过,却并不简单,甚至过不去。

    心思转了转,邱晨却也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不说她那点儿资财拿来修桥是杯水车薪,就是修建这种大工程,会不会找来官府的不满,她也不敢随便行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可是还有一条罪名叫‘收买民心’呢!

    试想,她这么一个山村妇人,大手笔地拿出钱来修桥铺路……在她或谢是为了自己行路方便,可在那些满腹权谋的上位者眼里呢?谁知道她这么简单地理由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罢了,暂且如此吧,待她的资材再丰一些,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理由,再想这些吧。

    用来建作坊的庄子不小,足有五百多亩,原本就是云家的产业。作坊用不了如许多的良田,于是,划了五十亩相对贫瘠又靠近洛河的地皮出来,就是即将投建的作坊所在。

    邱晨下车,跟云济琛一起实地考察了一遍,刚刚因为洛河阻路的不满意就散了。这一片地,地势平整,离着庄子也有一段距离,而且,让邱晨最满意的还是有两条沟渠流过,用水非常方便。

    查看了一圈,关于作坊的建设,邱晨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底稿,就几个问题又跟云济琛交流了一番,将细节逐一敲定下来,邱晨就跟云济琛告辞。

    “昨儿看到临着码头的街市铺子林立,热闹的很,今儿这事儿就到这里,我带着孩子们去逛逛,晚上把草稿绘出来,明天一早就给二公子送过去!”

    云济琛笑着道:“既是要逛街,那我这地主自然更要跟着给林娘子做个向导!”

    邱晨是准备去临河的街道上找找,能不能买上块钟表的,心里并不怎么愿意云济琛跟着。可对方显然不是争取她的意见,说完话,自顾自地就去招呼人备车,准备离开了。

    都如此了,邱晨也不能再说什么拒绝之语了,只好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算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反正看到什么好东西她多买几样,就是有钟表她自己付钱买下来也是一样。

    这一趟街逛得倒是很顺当,邱晨如愿以偿的买到了一台老式座钟。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座钟皆为西洋舶来之物,为了吸引眼球,制造者又给座钟的钟座镀了黄金,表盘上也镶嵌了数颗宝石……生生地把一台钟表推倒了绝对奢侈品的行列,邱晨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花了五百两银子将这台钟表买了下来。

    就这,还是那店家识得云二公子,给了个优惠价格呢!

    在现代,不讲究品牌,只为了看时间的话,花十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在这里她却要花上五百两白银才能买下来,邱晨不是不呕血。脸上却还不能显出来,是以,买上钟碑后,她也没了心思继续逛街,好在阿福阿满对买东西没多少兴趣,仍旧巴望着自家娘亲带他们回去,再去庙会上转转呐。

    那日他们是夜里逛得庙会,之后,邱晨一直在忙,都没能带孩子们逛逛白天的庙会,孩子们可一直指望着呢。而且,这一日已是正月十四日,城里的花灯已经挂了起来,夜晚,即将是一个‘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盛景,孩子们也一直惦记着,掰着手指头数算着呢。

    倒是云济琛主动提议道:“听闻林娘子购置了宅院,如今也差不多收拾完了,不如,在下随林娘子去认认门……那个,咱们做回鱼锅,也算是‘温锅’,恭贺乔迁,如何?”

    ------题外话------

    今天出去了,只写了半章,明天上午加一更吧……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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