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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儿女成双福满堂txt下载     儿女成双福满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一章 剃毛

    第二百五十一章剃毛

    接下来的活计,邱晨也实在没办法亲手操作了,叫了大兴家的出来,细细地吩咐了几个注意事项,就远远地离开了大厨房,回到自己屋里洗漱了,剥了只橘子吃了,这才觉得心口的烦恶消退了些。

    又喝了杯热茶,缓了一会儿,感觉确实无碍了,这才起身再次回到后院。大兴家的依照邱晨的吩咐已经片好了鱼片,用蛋清和水淀粉抓了,放入少量盐末和料酒腌了,邱晨指点着做了个熘鱼片。

    另取了鱼肉在猪肉皮上用刀背拍成了鱼肉茸,鱼肉中的细刺就被拍入了猪皮,鱼肉细腻洁白,同样放入蛋清和水淀粉调和,加入适量的调味料,挤成丸子放入清汤内汆熟,然后换一只小砂锅,放入新鲜的清汤,把鱼丸捞出放入,加热后,放入点缀的香菜叶和几滴香油。看时间,距离秦铮的早饭刚刚好一个时辰,打发玉凤送去前院,邱晨盛了一小份鱼丸和熘鱼片端进三进西里间,请刘氏老太太品尝。

    这两品菜,鱼肉鲜嫩营养丰富,口感嫩滑,又几无鱼腥气,特别适合老人孩子食用。

    刘老太太尝过一口后就搁了下了汤匙:“很鲜……真不错。给孩子们留着也尝尝!”

    邱晨笑道:“娘,您吃吧,厨房里还有呢,今儿买的这条鱼个大,给孩子们留着许多呢!”

    刘老太太这才不再推却,到底让人又拿了一只汤匙来,让邱晨陪着她一起吃了。

    很快,孩子们放学回来了。除了刘老太太品尝的鱼丸鱼片外,鱼骨熬了一大锅浓汤,奶白奶白的颜色,邱晨又让大兴家的切了几大盘薄薄的岩羊肉片来……秦铮主仆在林家住着的一个好处,就是不愁没野味儿吃,秦铮虽然还不能活动,秦礼几个却抽空就上趟后山,野兔野鸡家里不断不说,岩羊、狍子也隔三差五的就能带回一只来。

    吃过饭,打发孩子们去了学堂,邱晨就带着青杏去了三进院的东厢房。三间东厢房北间是邱晨的实验室兼配药室,南间则是她的私人库房,临时把前几日酿制的山葡萄酒、野葚子酒都放进了南里间的炕上,每日少许加热促进发酵,隔了七八天,邱晨就过来看看发酵的情况。

    果然,如她所料,果料是发酵了,但发酵的速度却不尽如人意。酿酒发酵的过程太快太慢都不好。邱晨一边让青杏少许加热一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年再酿制果酒要早下手,趁天气温度还能充分发酵的时候就下手酿制……看着坛子里发酵溢出来的少许白色泡沫,邱晨皱着眉头担心,万一酿成醋还好说,果醋的营养价值同样很高……就怕这么大张旗鼓地倒腾一回,却都给酿成……肥料,那可就成大笑话了!

    查看过果酒,邱晨回到屋里,一时也没事要做,想要找本书消遣消遣,随手抽开炕柜的抽屉,一眼看到一个板板整整的薄布包……微微一怔,邱晨才想起,这是穆老头儿给的见面礼儿,她拿回来就任由玉凤收起来了,竟给忘到脑后了。

    好奇地拿出来,信手打开布包,一本薄薄的册子出现在邱晨眼中。微黄的书面上简单的写着两个字:札记。

    邱晨眨了眨眼,不清楚穆老头儿怎么会给她一本札记做见面礼……翻开书页,入目第一页,就记录着:沱江峦山谷,生一花七叶……蜀人用以疗蛇毒……可治疮痈,效速。余用之治伤寒,水浸服优于煎服……

    竟然是一本穆老头儿自己行医用药的笔记!

    邱晨的兴趣立刻被调动起来。

    七叶一枝花,又名重楼、蚤休,本草医方书记载,用于治疗疮痈、清热解毒、疗蛇毒,到了现代才逐渐研究出,七叶一枝花可以抗癌,这也可以看成是治疗疮痈效用的延伸。而研究出七叶一枝花对几种伤寒杆菌、痢疾杆菌都比较强的抑制作用,水浸剂比煎剂效果好。这恰恰与穆老头儿的札记吻合起来。

    取得那样的研究成果,邱晨知道有多不容易,是在非常完善的实验室里才取得的。没想到,穆老头儿居然在这个时代就从实践中摸索总结出来,真是……了不起!

    邱晨就像口渴遇上了水,就坐在炕柜跟前,托着穆老头儿的手札细细地看起来。

    看了几页,邱晨就看出来了,穆老头儿给她的这本薄薄的札记记录的内容,多多少少都与各种瘟疫有关联,都是穆老头儿亲历过、并亲手治疗过的疫情、热病总结出来的行医手记,别看只有二十多页,却几乎涵盖了几种烈性传染病的治疗。

    从这些记录中,能够看出,穆老头儿为了研究这些疫病、热病的治疗,竟亲自深入多个疫病病区,从实际治疗中逐步摸索……这每一次深入疫区,都是冒着性命危险啊!

    手札很快看完了,薄薄的十几页手札托在手中,却让邱晨觉得无比沉重。这些,是穆老头儿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亲历疫区研究总结出来的……或许不如实验室中的研究结果缜密严谨,却比实验室中拿出来的研究结果,沉重的多。

    这一刻,邱晨第一次对那个看似不羁疯癫的老头儿,生出由衷的敬佩来!

    呆坐了好半晌,邱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从穆老头儿的手札中,有许多是她也未知的,也有些疾病,现代已经有了明确的防治措施……比如防治天花的牛痘。穆老头儿记载的还是种痘,还是用的人痘,传染性强,操作不慎,容易造成感染死亡,副作用也比牛痘严重的多。或许,她可以跟穆老头儿携手,把防治天花的牛痘种痘法研究出来。

    若是将牛痘的方法告诉那个老头儿,穆老头儿会不会天天跑去牛棚里跟牛睡一起去?

    这个问题在邱晨脑海中闪现出来后,几乎没有迟疑地就得了个肯定的回答。就穆老头儿对医药的那股子执着劲儿,是一定,一定会天天跑去牛棚里研究牛痘疮的……

    邱晨有些恶趣味儿地想象着小老头儿天天与牛为伍的场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从后院厨房回来,玉凤就特别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看着邱晨一直很沉静地看书,她就在炕尾做着针线,这会儿,邱晨突然笑起来,吓得玉凤手指一抖,绣花针扎了手,让她疼的差点儿把手中的绣活儿丢出去。

    擦去手指上的血珠子,也稳了稳神,玉凤这才起身,将绣活儿放在一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呼唤:“夫人……”

    “呵呵……啊……玉凤,有什么事儿?”邱晨的偷笑被玉凤打断,愣了一下,才回头询问道。

    “夫人,您这是想起什么来了,这么欢喜?”看着邱晨脸上残留着未尽的笑意,但眼神却是清明的,玉凤也放下心来,禁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啊,呵呵……没事儿,没事儿……”邱晨又忍不住笑了一阵,才摆着手道。她哪里能把自己心里那点儿恶趣味儿说出来?

    说着,邱晨将手中的手札仔细地放回炕柜抽屉里,下炕穿了鞋子,进耳房洗了洗手,拿了一件斗篷就往外走:“你不用跟着了,我去前院看看!”

    玉凤伺候着把邱晨的衣服打理整齐,听邱晨如此吩咐,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也只好曲曲膝停住了脚步,眼看着邱晨脚步轻快地走出门,沿着檐廊径直往前院去了。

    夫人这样子忽笑忽恼的……倒很像是她见过的那些心有所属的姐姐们的样子……玉凤怔怔地想着,又好像突然意识到这个不是自己能想的,连忙晃晃头,转回房间里去了。

    她伺候好夫人是本分,夫人心中所属是谁……就不是她一个丫头能乱想的,更不是她一个丫头能管的了。她还是安心把夫人用暖筒儿绣出来,再衬上挑好的皮子……这天可是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冷了。

    重新拿起针线,玉凤禁不住又感叹,人家的夫人小姐做暖手筒儿都是将皮子缝在外边,她们家夫人却偏偏喜欢把好东西都藏在里边,外边还要衬上不太显眼的茧绸,绣花的花样、花色也不要太过华丽鲜艳,还说这是什么‘低调的奢华’,真是想不通……不过,就是这样哪儿哪儿都往不显眼里做,往不显眼里穿着打扮,她们家夫人还是好看,不金晃晃的耀眼,不乔声作势,但却爽气干练地让人放松安心,让人愿意跟她在一起。

    由此,玉凤不由又想起之前被她抛开的那个问题……她们夫人属意的是哪个?

    按说,她们三家都是从廖家出来的奴仆,她更应该偏向廖家三少爷,而且,廖家三少爷也确实好,人长得好,有本事,对夫人对小少爷小小姐都好……可是,她隐隐地觉得,夫人要嫁进廖家并不容易。

    邱晨一路来到二进门处,经过室外冷空气的刺激,脸上的笑意淡了去,情绪也平稳下来。

    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邱晨失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居然用这种事去戏弄穆老头儿……以穆老头儿多次进入疫区研究防疫用药来看,只怕穆老头儿跟牛住在一起都不会觉得怎样,说不定还会无比幸福无比兴奋呐!

    算了,虽然穆老头儿人不太着调,但这份对于医药研究的执着和无畏精神,还是很值得她尊敬的。她也就不要乱开玩笑了,以免再发生上午那种自作孽的事儿。

    想明白了,邱晨也不急着往前院去了,只交待二门上的王氏,让她注意着前院,穆老爷子一回来就给她递个话儿。

    看王氏答应着,邱晨又沉吟道:“日后天也冷了,这里过堂风儿吹着最冷不过了……嗯,你去找赵九来,让他尽快在这里加盖出一间门房来,也别盘炕了,安个炭炉子吧!你能烤烤火,以后有往来的随从仆妇,也有处落落脚。”

    王氏听得感动,连忙曲膝谢过。

    邱晨挥挥手道:“二嫂今儿还好吧?这会儿午休醒了?”

    “二舅奶奶今儿还好,早饭、午饭用的都好,特别是午饭的鱼丸儿,说没鱼腥味儿,吃的顺口,吃了一小碗。”王氏细细地回禀着。

    邱晨点头应了,打发王氏:“门房起来前,你先在头上这间倒座里呆几天吧。去找玉凤要这屋的钥匙去,再去找赵九,让他来拨个炭盆子过来。”

    王氏连连曲膝应着,邱晨挥挥手,沿着廊檐一路进了二进正房,去寻赵氏说话了。

    邱晨不喜欢串门,也不太喜欢跟夫人们一起扎堆儿说闲话,但是回到家里十多天了,却一直没跟赵氏说说话,询问一声,她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了。

    走进正屋,厅里温度明显比三进正房温度低一些,邱晨走到火墙边伸手摸了摸,果然没有温度,不由皱了眉。她明明吩咐了,三个院子都把炭拨出来,把火墙都生起来,就是中午温度稍高些,也只需减减火就成了,这屋里的火墙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少说也有一个时辰没烧火了……这是有人克扣了二嫂,还是烧火的偷懒了?

    不等她回身出去查问,赵氏听到屋里的动静,已经撩了帘子从西屋里走了出来:“嗳,是妹妹啊,怎么就在外头站着,快进来!”

    邱晨敛了脸色,笑着应声走进里屋,迎面而来的温煦让她的心情稍稍好了些。伸手摸了摸里屋的火墙,又摸了摸炕面,火墙温热的,火炕也不太烫,这样晴好的初冬也能凑乎了……赵氏穿了棉裤棉袄,应该不会太冷。

    看着邱晨摸了火墙摸炕面,赵氏了然笑道:“你不用摸了,是我嫌屋里烧得太热燥得慌,特意没让人烧外屋,里屋也只是早晚午三时稍稍烧一下,不冷就成了……我跟你哥哥平日在屋里的时候不多,烧的屋里热燥的难受,也没人用……”

    说着,拎了桌子上的茶窠子给邱晨倒了水递过去。

    “二嫂快别忙乎了……”邱晨接了茶放在炕桌上,扶着赵氏在炕上坐了,笑着道,“要说觉得燥,就在屋里多放几个水盆子,过几天,我再让人给你送几盆水仙来,你放在窗台、炕柜上都成,绿莹莹的好看,也去燥气……但若是为了省炭不生火,我可就不依嫂子了。嫂子想想,这屋子里没人的时候烧了火墙火炕,屋子里热乎了,人再进来,省的有烟火气不说,也不会进屋哪儿哪儿都冰手……不说别人,就说我哥如今挣得可不算少,足够嫂子敞开了烧炭的,勤俭持家也不在这上头……”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

    赵氏有些赧然地笑道:“妹妹说的是,我记下了。”

    邱晨笑笑,转了话题问起赵氏的身体来,两个人聊了几句孕产事宜,邱晨顺口就说起丫头子的事儿:“二嫂这边之前是我忽视了,也没给你安置个丫头过来伺候……”

    赵氏笑着摆手道:“海棠快别这么说,咱们在家里做饭做家务都是自己做的,这么多年都没使唤过丫头子,如今,爹娘身边有人伺候,做饭也不用我动手,我啥活儿都不用干了,哪里还用得上丫头伺候……”

    邱晨含笑听着赵氏说了一篇话,笑着点点头,道:“二嫂这话是不差,但二嫂如今身子日渐沉笨,身边每个人守着,咱娘和我都不放心……想起这件事,我就琢磨着,家里的小丫头年纪小,顶不上大事儿,现从外头买吧,年纪合适的,怎么也得十五六的,这个年纪的丫头买进来,脾气品行都不了解……真不敢用。琢磨来琢磨去,我就让王氏早晚过来伺候着,帮二嫂拾掇拾掇屋子,端端饭什么的……这样一来二嫂身边不时有个人伺候着,二来,王氏来家里也大半年了,性子温厚安分,不会给二嫂淘气,省的二嫂生气……我也放心。”

    邱晨这话说的有些绕,赵氏听得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脸上的笑就深了几分,拉着邱晨的手,略带羞赧道:“让妹妹操心了!”

    邱晨反手握住赵氏的手,摸摸赵氏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含笑道:“二嫂这就是跟我见外了。不说我在家时二嫂拿我跟亲妹子一样,就说这些年,二嫂对爹娘孝敬尽心,我对二嫂也是满心感激呢!”

    说着话,邱晨抬眼看着赵氏的表情,斟酌道:“二嫂,妹妹说句话,二嫂别嫌妹妹多事儿……”

    “怎么会,妹妹有话尽管说。”赵氏笑着连忙道。

    “二嫂,咱们家是从穷日子里过来的,一家人一直和和美美的,如今眼看着日子好过了,咱们家里的人也势必会渐渐多起来,这会儿没有合适的人给你使唤,有了合适的,早晚也会添上……这些外来的人,毕竟不是打小儿教导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底子怎样性子怎样……保不准就有些有哪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的……丫头媳妇子,我这会儿给二嫂吃个定心丸,我是见不得那些事儿的,二嫂也不用怕人说什么,只管安安心心地守着二哥和侄儿们过日子,咱们家不兴那些歪门邪道的事儿……”

    说到这里,邱晨又笑起来:“我知道二嫂这会儿不反对我这些话,但将来当了婆婆,盼着多抱孙子,这事儿说不定就难说了……”

    赵氏被邱晨说的红了脸,听到这话却不等邱晨再说下去,握着邱晨的手紧道:“妹妹快别这么说,我虽然不识字儿,可不糊涂,那些丫头小妾的,可都是不安分的搅家精,俊章兄弟们是定不会让他们沾这些的……”

    说到这里,赵氏似乎发觉自己表态太快了,微微有些忸怩地顿了顿,还是接着道:“就跟妹妹说的一样,咱们都是苦日子里过来的,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正事儿。”

    邱晨呵呵笑着,顺着转了话题,又说了几句话,王氏赶过来回话,说是穆老爷子回来了。邱晨就顺势起身,辞过赵氏往前院去了。

    刚刚走进前院,邱晨就看到当院里扔着好几只血淋淋的野味儿,这些野味儿的皮子无不破烂不堪的,一下子竟很难辨别究竟是何种东西。

    赵九正带着人拿了箩筐过来,看到邱晨连忙道:“回夫人,是穆老爷子带回来的,小的这就送去厨房……夫人进屋吧,这儿一会儿就拿土清扫了。”

    邱晨讶异着,并没如赵九说的进屋,而是耐着不舒服走过去,拨了拨地上的野物,竟发现这些野物身上的皮子几乎没有完整处,却都用针线缝合过了……呃,这是……穆老头儿拿来练习缝合的?

    这一扒拉,邱晨敏感地察觉到,有一只野物居然还没有完全死透……邱晨生生打了个冷战……这穆老头儿真是……!

    心里犯冷,再看地上的野物儿,也实在救不活了,邱晨只好丢开手,不让自己再看再想,转身进了正屋。

    一跨进正屋,不等邱晨反应过来,穆老头儿就神出鬼没地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哈哈笑着扯着邱晨就往外走:“丫头,看看,看看老汉的手法去……”

    被他这么一说,邱晨又想起还没死透的野物,脸色一白,连声道:“穆伯,我看到了,我刚刚已经看到了……”

    “啊?丫头你已经看过了?怎样?哈哈……不输于丫头你了吧?”穆老头儿很自得的大笑着询问。

    邱晨不急着回答,先把胳膊从穆老头儿手里解救出来,揉着被穆老头儿抓疼的手腕,摇摇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您从最根本上就没做对,哪里还用得着看手法……再说了,你弄得那些……呃,烂糊糊的样子,去哪里看你的手法去?”

    穆老头儿脸上的笑容僵住、褪去,又渐渐浮起一层恼怒和不甘来,盯着邱晨的背影,眼看着她就要走进西里间去了,这才身影一闪,紧跟了上去。

    “嗳,丫头,你说清楚,老汉哪里错了?”穆老头儿紧追不舍地问着。

    邱晨已经进了西里间,并在炕上坐了下来,听穆老头儿追着问,邱晨不紧不慢道:“穆伯,你是练家子,眼力好,能从那么乱七八糟的血渍皮毛中看到针线缝合……我的眼力可没那么好!”

    穆老头儿怔了怔,挥挥手不在乎地笑道:“哈哈,在山上哪里去找水……要不,老汉去洗洗给丫头拿过来看看?”

    眼看穆老头儿就要往外走,邱晨连忙挥手阻止他:“穆伯且慢!”

    看着穆老头停了脚步,邱晨才道:“穆伯,缝合伤口,第一要做伤口周边的清理,包括毛发、污物,以及溃破和残破太过的表皮……皮肉,然后彻底清理创口,最后才能缝合包扎。”

    “清理毛发?你是说要剃毛?”穆老头儿问着话,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还颇有深意地斜了一只沉默的秦铮一眼。

    邱晨也不急着回答,而是进了耳房洗了洗刚沾到手上的血迹,走出来重新坐了,这才道:“原则上是如此,创口比较小、比较浅,或者被毛不浓密,不至于影响到伤口的愈合的话,也可以不清理!”

    穆老头儿哦了一声。

    邱晨也不理会他拐了七八个弯儿的怪声,话题一转道:“穆伯,今儿我看了您给的见面礼了。”

    “你个丫头才看啊?”穆老头儿很不满地质问了一句,又忍不住紧接着问道,“怎么样?那可是老头儿我十多年的心得。”

    邱晨笑着点头,毫不迟疑地赞叹道:“老伯能够数次深入疫区,只为了寻找治疗疫病之方药……这份舍小我为百姓的高风亮节,实在让我钦佩不已!”

    穆老头儿似乎很期盼邱晨的肯定,但真的听到邱晨真诚地赞叹后,却又露出一副很不在意地表情来,摆着手道:“哎,哎,别那么说,真是……那啥,老汉进疫区,不过是为了解自己心里之惑,跟什么高风亮节可没屁点儿关系!千万别那么夸我,老汉受不了……嘶,这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被穆老头儿这番话说得,邱晨很一阵无语,干脆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转而道:“老伯,我看你记载了人痘……那个也是您亲手做过的?”

    穆老头儿一瞪眼,翘着胡须道:“当然,老头儿还不屑于拿别人的东西充门面!”

    邱晨摆摆手,“我就是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老伯别怪……那个,我想问老伯一声,种了人痘后,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免于天花?”

    被邱晨这么一问,穆老头儿有点儿打蔫儿,竟叹口气道:“人痘种下后,只要顺利出痘,并痊愈的,以后就不会再出痘……但是,也有孩子的先天太弱,熬不过去……”

    “几成?”邱晨毫不客气地紧问一句。

    穆老头儿愣怔一下,很有些颓丧道:“十之七八都能活下来吧!”

    十之七八能活下来,也就是说,种了人痘之后,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比例会因此死亡!

    也难怪历史上宋朝就出现了人痘种植,却一直没能大面积推广了!

    邱晨抬眼盯着穆老头儿:“若是有个法子,几乎没有死亡,或者仅仅百之一二可能死亡……”

    穆老头儿满脸的不可置信,瞬间两眼一下子变得闪闪放光起来,一下子跳起来就要去抓邱晨,一道手影闪过,穆老头儿下意识地避开,几乎同时挥掌反击回去……

    “你们慢慢打,打出输赢来我再来……”邱晨起身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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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的时间完全乱了……争取尽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汗……

第二百五十二章 托媒

    第二百五十二章

    邱晨回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秦铮,看到对方对她竖了竖大拇指,赞许地朝她微微一笑!这样大幅度的表达,由这个面瘫的人做出来,着实让人讶异。

    刹那间,邱晨竟有些晃神,目光不自禁地流连在那石破天惊般的微笑上,怔了怔,这才醒过神来,目光清明着,微微一笑回应,转回目光,跟穆老头儿说起牛痘来。

    “其实牛痘我也只是在一本古书上见过,就是……”

    邱晨将种牛痘的概念和大致操作思路跟穆老头儿说了一遍,穆老头儿一改平日的戏谑,专注地凝神倾听着,等邱晨的讲述告一段落,穆老头儿沉吟片刻,道:“这牛痘的法子,听起来倒和人痘几无差别,只不过用的是牛痘苗……嗯,你刚刚说采集牛痘结痂或者脓浆,是要去牛身上寻找么?”

    邱晨仔细回忆着关于牛痘的历史资料,回答道:“想必老爷子也知道人痘分‘时苗’和‘熟苗’,这牛痘其实也有‘时苗’‘熟苗’之分。‘时苗’毋庸多言,就是从牛身上的痘疮采得。‘熟苗’则是指人接触患痘之牛传染所致的痘……用这种人体生的‘牛痘’采苗种痘,会更安全。”

    一番话说下来,邱晨要斟酌着剔除她习惯用的生化术语,还要尽量避免用现代的习惯性用词,就让她的话听起来不是那么连贯,不是那么流利,也正是如此,听在别人的耳中,更相信她这些都是从‘古书’上看来的。

    穆老头儿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呵呵,那老汉这就找找去……”

    果真如此!还真是如邱晨猜测的一样,一听到防治疫病的有效方法,医药狂人穆老头儿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邱晨失笑,却还是抬手阻住穆老头儿:“穆伯且等等!”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怎地就如此啰嗦?唤住老汉,还有何事?”穆老头儿被拦住,明显有些不耐烦,抱怨起来。

    邱晨也不计较,笑着道:“穆伯,你这一去,是不是想着自己去沾染牛痘?”

    穆老头儿毫不迟疑地点头承认了。

    邱晨笑道:“穆伯,你之前既然接触过那么多人痘,是不是已经种过痘?种过痘的人,可是没办法再传牛痘啦!”

    穆老头儿眨巴眨巴眼,一下子恍然过来,一拍腿,叹道:“老汉一时心急,竟差点儿做岔了。哈哈,多亏了丫头提醒……走啦!”

    说笑着,穆老头儿转身就走,话音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门帘微微地晃动,显示着刚刚有人经过。

    当着穆老头儿的面,邱晨总爱逗逗这个说笑不拘的老汉,但内心里,却对这位执着着医药研究的老者充满了崇敬之情。这样完全是出自内心出自自发的医药研究工作,根本不计较名声利禄……这样的人,才真真正正值得人尊敬!也是邱晨历经两世都没办法达到的高度!

    她扪心自问,也是个有良知有责任心的人,但她的责任心、良知都是有限度的,是想要换取相当回报的……相对起穆老头儿,她的出发点就显得功利了,不纯粹起来!

    暗暗感叹了片刻,转回头来,邱晨对秦铮笑道:“老爷子爱医如痴……真真让人敬佩!”

    秦铮微微摇头,道:“老爷子确是痴迷医术……只不过,他爱医却为拿来医人,就如他自己是说的,不过是喜好罢了!”

    邱晨怔然失笑,随即感叹道:“能有这样喜好,并能将所想所得细致记叙下来……哪怕老爷子自己不用来医人,但只要老爷子所学能够传承,受惠之人远比老爷子一人医治要多得多!”

    秦铮微微挑了挑眉,沉吟着点头,微微勾唇道:“还真是如此!”

    “正是如此,也彰显出老爷子不计名利的可贵!”邱晨笑着,“原本想着问问老爷子那些野味儿怎么处置,如今……呵呵,我去厨房看看!”

    说着,邱晨辞过秦铮从前院出来,秦铮也没多做挽留。

    出了正屋,正好王氏端了秦铮的饭送了过来,邱晨看了看托盘上的小铜火锅,还有两盘肉片,笑笑打了个招呼,与王氏错身而过,径直往后院去了。

    家里野味儿比较多了,穆老头儿又拿回来这些,邱晨就打发了人给西院的林老太太、兰英家、三奶奶,还有潘先生各送了一两只过去。

    由穆老头儿的一本手札,邱晨又重新想起了天花和种痘,由这些,邱晨又想起了各种疫苗的研究制作……

    制作各种疫苗,需要完善的菌种培养条件,而且需要严苛的无菌操作环境……在这些之前,玻璃培养……以及研究微生物的必备工具--显微镜,就又被提了出来。

    制作显微镜,前提条件就是玻璃,而且是高档的光学玻璃……

    邱晨回到屋里,从阿福的箱子里翻出那支劫后余生的望远镜来,单筒望远镜的制作工艺还比较简单,这支望远镜的玻璃工艺还远远没法跟现代的技术水平相比,清晰度也不够,但若是能够拥有这样的玻璃制作工艺,也非常难。

    琢磨着,邱晨就打算跟云济琛打个招呼,让他托一下跑海船的朋友,寻找一些精致的无色玻璃回来,当然,能够得到玻璃的烧制工艺就更好了!

    嗯……若是说制作显微镜,恐怕没办法引起云济琛的注意,若是说自己制作水银镜,自己制作各种玻璃制品……甚至可以把玻璃窗描述一下,相信,在暴利的驱使下,不用她说,云济琛也会想尽办法,把玻璃制作工艺想办法找回来!

    突然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邱晨也忍不住欣喜不已,来了兴致,还用穆老头儿带回来的野鸡做了两个叫花鸡,埋在大厨房的灶下,然后欢欢喜喜地回房间给云济琛写信。在家里住着,这种简单平静的生活,让她都不愿意离开了。

    邱晨进耳房洗手的功夫,春香已经备好了纸笔,磨好了墨。

    邱晨脱鞋上炕,坐在炕桌前,提笔在手,正斟酌着怎么跟云济琛说,才不至于让那个狡猾的小狐狸察觉到自己的真是用心,就听得门外月桂回报,说是学堂潘老太太过来了。

    潘母虽说对她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每次遇见也能笑着打上个招呼说上一两句话了,可却从未到林家来过,这么突兀地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里疑惑着,邱晨也没耽误。不看这糊涂老太太,还要照顾潘先生的面子呢。潘佳卿到刘家岙这一年多来,对几个孩子的教导可谓尽心尽力了,邱晨很是感念,这从她平日里比束脩多得多的各种照应上,也能看得出来。

    “赶紧请潘老太太进来!”邱晨一边吩咐着,一边起身下炕,穿了鞋子迎出来,潘母已经跟着月桂进了三进院子。

    邱晨扬起一脸的笑迎上去:“潘老太太!”

    “呵呵,林娘子……”潘母未语先笑,脸上少许的不自在,在看到迎出来的邱晨一脸笑意后也散了,满脸笑地道,“平日多承蒙你照应,不是送这就是送那的,今儿又给送了野兔子过去……这不,正好我蒸了一锅九层糕,也拿两块过来给林娘子尝尝……”

    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食盒,邱晨笑着接过来,让着潘母进了屋,却并没有招呼潘母往里屋上炕,而是在东次间的榻上坐了。

    食盒放在榻几上,上茶的空挡,邱晨打开食盒。食盒中放着一只瓷盘,盘子上放着四四方方的两块糕饼,糕饼呈半透明状,一层黄一层白一层绿,层层分明,颜色鲜亮,微微冒着热气,竟是刚出锅的样子。

    “这个,潘老太太的手怎么能巧成这样,竟做出这么一层层的糕来,跟雨后的彩虹似的,真真是好看!”邱晨笑着感叹着,递给身侧伺候的玉凤,“切一切端上来尝尝。”

    潘老太太目光从垂手应着退下去的玉凤,看到微笑送上茶来的青杏身上,又扫过屋子里的布置家具,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转回目光来,对邱晨笑道:“哪里值得林娘子这么说,不过是如蒸饼一样,取个热闹意儿,没什么蹊跷处!”

    蒸饼?一层一层地摞上去的……这个邱晨知道。看来这个九层糕也是一层一层来的。

    心里大概明白了,邱晨还是赞叹道:“也得老太太心思灵巧才行!”

    潘老太太笑着谦逊了一句,玉凤就端了一盘子切好的九层糕送了上来,还送来一盘自家的制作的小酥饼上来。

    邱晨让着潘老太太:“这是自家做的酥饼,老太太尝尝!”

    说着,自己捏了一条九层糕笑道:“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尝尝老太太做的这美食了!”

    刚刚看到呈半透明的,有点儿晶莹透亮的九层糕,邱晨猜测着是糯米做的,可捏在手里,竟是一点儿不黏,触手很软,很有弹性……这让她很是意外。

    将一条九层糕送进嘴里,咬了一小块,慢慢品尝。

    “唔,很软,很弹,甜甜的清香的很……真是好吃的很!”邱晨将一条九层糕咽下去,禁不住感叹着,“潘老太太这九层糕真是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糕点!”

    潘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道:“不值什么,要是林娘子喜欢,老婆子就把做法跟你细说说……”

    经潘老太太几句话一介绍,邱晨才知道,这九层糕是山里挖的葛根粉做的,颜色是各种蜜饯、干花磨成细粉添加的,葛根粉本身没有味道,这一层糕沾了一种蜜饯、干花的味道,蒸成糕饼之后,就带了几种果香花香,自然美味清香满口!

    别说,潘老太太这份心思还真是精巧的很!

    “不瞒林娘子说,老婆子娘家是开点心铺子的,为闺女的时候,跟着家里学了些制作点心的手艺,我也爱琢磨这个,就折腾出一些不知所谓的花样来……后来嫁了人,相夫教子的,这些就都丢开了……”潘母感叹着说着,邱晨一边应和着,一边却在心里暗暗诧异,就她跟潘母的关系,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好像还不够这么说家底儿的吧?

    正疑惑着,潘母已经说完自己的出身,话题一转,笑着问道:“听说林五娘子也在府城开了点心铺子?”

    邱晨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因为速度太快没能抓住。

    点点头,邱晨笑道:“是啊,开了也有半年了,只是中间摊了疫病的事儿关门歇了些时候!”

    潘母似是很满意邱晨的回答,笑着道:“之前也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林五娘子回家那些日子,也能聊聊做点心的事儿……”

    邱晨觉得有些没法回应,只好笑着附和道:“五妹妹过些日子也就回来了,过年总要歇着的!”

    “那倒是,哈哈,那倒是!”潘母笑着应和着,略略一顿,开口道,“林娘子不是外人,老婆子也就不跟林娘子见外了,有啥话就直说了!”

    邱晨惊讶着,不知道潘母这句‘不是外人’从何说起,说起来,她们两个才几天不跟仇人似的,啥时候就成了‘内人’了,她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啊!

    不管她惊讶与否,潘母却真是直接说起来了:“林娘子也知道,家里之前日子艰难,老头子又去的急,耽误了佳卿的考试不说,这婚事上也给耽搁下来,眼看着再过了年佳卿都二十一了,若是等到除了服再说亲,就真是耽搁了……唉,老婆子急得不行,又没个合适的,佳卿看着好说话,其实性子倔得很,他自己不看好的,我也不敢多铺排……好在,前几日突然跟我提了一回林五娘子,虽说只是提了一句,可能让他记住又在我面前提起的,必定是上了心的,老婆子思来想去的,就想着还是托林娘子给探个话,若是林家有意,待明年我家除了服,就即刻遣媒人上门提亲。若是没意……那也是他们两人没有缘分,也不会把话传开了,免得大家往来尴尬。”

    邱晨恍然明白过了,刚刚听潘母提及林娴娘她就若有所想,却没能确定,想不到,还真是看中了林娴娘想娶回去做儿媳妇。

    至于潘母找她来说这件事是真的不把她当外人,还是另有隐意,邱晨也懒得去多想了。

    略略思忖了一回,邱晨琢磨着,林娴娘若是真的嫁给潘佳卿,也算是郎才女貌。家世上,潘家是低了些,但林家是获罪之家,刚刚遇赦,这样的人家,但凡有点儿政治背景的都多多少少有些避讳,倒是潘佳卿刚刚好。潘佳卿才高志远,若无意外,科考出身是一定能够有所成就的。但怎么说一路考下来,就是一路顺遂也得三几年功夫,有了这几年,林家的事就会更加淡化,对潘佳卿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琢磨了一回,邱晨斟酌着道:“我倒是觉得是一桩美事……好,既然老太太信得过我托付了,我就去问问林老太太的意思……或者,还要去问问五妹妹的意思,所以,老太太也请耐心等上几日,好歹的,我得了信儿就给老太太回个话去!”

    “哎呀,那可就让林娘子受累了……”潘母一脸欢喜,一谢再谢地告辞。邱晨送到二门外,将盛了小酥饼和蛋糕的食盒交还给潘母,潘母又客气了一番,这才告辞去了。

    邱晨转回来,一路琢磨着,径直进了西里屋。

    赵氏已经过来伺候着了,见邱晨进来,连忙迎着,又要去倒茶,被邱晨拦住,拉着一起在炕沿上坐了。

    “嫂子别忙了,你坐下,我有事,你跟咱娘给我出出主意。”邱晨拉着赵氏相挨着坐下,把刚刚潘母来的意思说了。

    刘氏沉吟着道:“潘先生和林家闺女我都见过,看长相倒是般配的很,年龄也相仿……就是怕,林家嫌弃潘家家底太薄。”

    赵氏点点头附和道:“是啊,虽说潘先生学问好,但毕竟还没个功名,家里有连个立脚地都没有……”

    说到这里,赵氏抬眼看了看刘氏,终是小心道:“听说,潘家老太太挺厉害……”

    看着赵氏这么小心翼翼地,邱晨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只是,潘先生的学问是真好,只要不是运气太差,考个功名不过三五年的事儿,……林家五妹妹要是跟了潘先生,也不过吃上两三年辛苦,等潘先生一朝为官也就扬眉吐气了。”

    “妹妹这话在理,共患难才能共富贵!”赵氏笑着道。

    刘氏也点点头:“既然她过来托付你一番,你也不用为难,你不过是传个话,事儿还是要林家老太太和林五娘子自己拿主意去。拿了注意,潘家再提亲也要另找媒人,你这是好事,不会有什么不好处。”

    邱晨吁了口气,放松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就怕好心做了坏事。”

    说着话,孩子们和杨家父子也都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分两桌吃了饭,孩子们照旧去二进读书写字,邱晨也没又多停,稍稍梳洗一下,就去了西院。

    说明了来意,林老太太倒是很欢喜,道:“这事儿是你替娴娘操心处。照我的意思,潘先生是个好的,人品学问都不错……只是,这事儿总得问一声娴娘的意思。我这就写封信,劳烦你帮我给娴娘送去,问问她的意思,再给潘家回话吧!”

    这种情况邱晨早就猜测到了,是以也不意外,亲自磨墨伺候着林老太太写了一封信,邱晨拿了,这才告辞转了回来。

    回到房里,邱晨才重新执笔,把给云济琛的信也写完了,同样装好封上火漆,叫了赵九过来把信交给他,让他第二日一早,亲自骑马送去安阳城。

    赵九应着接了信,正要告退,又听邱晨道:“你去安阳城回来,给我捎上一百斤白石英回来。哦,药铺子里就应该有卖,你提前跟回春堂的陈掌柜打声招呼,让他备一下货,日常药铺子里可能没有那么多。”

    赵九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这才退了下去。

    写信让云济琛想办法从海外淘换烧制玻璃的方子,她自己也不妨尝试着烧烧看,烧不出高档玻璃,烧出块玻璃来嵌窗户也行啊。实在连块窗户玻璃也烧不出来,那烧出个琉璃花瓶、琉璃玩意儿来也行啊!

    嗯,她要求不高!

    云济琛和廖文清共饮之后第二日,云济琛就南下去巡查商路,查看各处的香皂市场去了。

    廖文清一大早同云济琛一起到了码头,前后脚登了船,只不过云济琛南下,他则是登船北上,迎接父母和两位嫂嫂去了。

    还真让云济琛猜到了,廖家丞携着家眷离京一路南下,往安阳城而来,依着原本的行程安排,重阳节前后就能到达安阳城。只不过,二儿媳带着的小孙子毕竟太小,尚未满周岁,这一路上行来受了风寒,刚刚过了正定城竟发起热来。

    好在廖家本就是杏林世家,行李中带了各色的药丸子,当时廖家丞亲自诊脉看过,确定是受了风,又受了一点点惊吓,连忙让人化了小儿万金丹给小孙儿服了,一个时辰后,热稍稍退了些。可没等一家人透出一口气来,小孩子的热又烧了起来,这一回,廖家丞也不敢自专了,匆匆命令船家就近的临清镇靠岸泊船,然后派人上岸寻找郎中不说,更飞马赶回最近的正定城带正定城回春堂的儿科大夫过来。

    这事儿发生在九月初八,九月初九,廖文清和云济琛喝完酒回到廖府就有人上来传讯,奈何廖文清喝的酩酊大醉,根本叫不醒,第二日天未亮被唤醒之后,就带了回春堂最好的儿科郎中和二哥廖文熙一起,匆匆出城北上,倒是正好赶上跟云济琛一起登船。

    兄弟俩一路急赶,在第三天傍晚才赶到临清镇。

    一路上,几个时辰,就有廖家仆从赶过来报信,只说廖家三小少爷已经退了热,没了大碍,廖文清和二哥廖文熙也稍稍放了心。

    只是,等他们赶到临清镇的时候,才得知,廖文熙的儿子竟不是普通的吹风,竟是生了水痘。

    水痘虽说不是天花,但也会引发高热神昏,高烧过度还会引起抽搐、昏厥、休克等……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种比较惊险的小儿疾病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嘉奖

    第二百五十三章嘉奖

    廖文清和二哥廖文熙赶到临清镇的时候,已是九月十一傍晚,孩子的情况远比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严重。因为孩子受了凉风,水痘出的不畅,廖文清哥俩到达临清镇的时候,孩子再次发起高烧来。

    廖家丞看到两个儿子,都没顾上寒暄问候,直接就问:“紫雪带来了么?”

    紫雪丹,是一种治疗热病高热神昏抽搐等危急症状的成药。因为用的极少,廖家的行李里没有带,又因为所用药材贵重,制作要求极高,一般的药材铺子里都没有。好在,廖家丞之前给家里传的信说了孩子高烧,廖文清兄弟俩带的药物中将相关的药物都带全了。

    一听‘紫雪丹’,廖文清廖文熙兄弟俩都是一凛,廖文熙的腿一软,几乎跌坐下去。廖文清一把抄起二哥,一边扶着他往里走,一边吩咐**赶紧把带的药物都送上来。既然用上了紫雪,就说明病情很是危机了,说不得,其他药物也能用上,都拿上来备着,万一用上也便宜。

    **应着,略一迟疑,低声建议道:“爷,要不要把吴郎中请过来吧……他擅儿科……还跟林娘子学了一手灌药……”

    廖文清满心急火,反应却不慢,听了**的建议,连忙一迭连声地吩咐:“快,快叫他进来!”

    **答应着匆匆去了。

    廖文清转回头看着面色灰败的二哥,低声安慰道:“二哥别心急,咱们带了紫雪,还带了好些药过来……惠儿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里,廖文清想起吴郎中的灌药手法,觉得还是跟二哥打个预防针的好,毕竟那样的用药之法很多人接受不了。

    “二哥,咱们这回过来,我把安平的老吴也带过来了……想来你也知道,老吴有一手退烧的法子,即使没法子喂药了也能用上药……退热的效果极好……”

    廖文熙这会儿满心担忧焦虑,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怔怔地抬头看着廖文清,等着老三继续往下说。

    “二哥,那法子,说起来有些不雅,就是往孩子后门灌药……不过,退热却是极好的,孩子也没甚苦楚……老吴用那法子已经救了好些孩子的命了……”

    吴郎中给孩子灌注用药当时也曾算是一件医药界的奇闻,廖文熙当然也知道,这会儿听明白了,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生的浮木,攀扯住廖文清的胳膊,大声吩咐:“快叫吴郎中来,快!”

    见廖文熙不反对,廖文清略略安了心,扶住廖文熙道:“二哥,且冷静些,我已经打发人去叫了,咱们过去看看,老吴马上就到!”

    廖家丞也在旁边劝慰着,廖文熙稍稍冷静了些,父子三人匆匆往包下的客栈后院走去。

    廖家包下的是一个二进小院子,满院子都是伺候着的仆人、丫头、婆子,二进正房里进进出出的,却没人发出一丝声音。这会儿,小少爷病情垂危,主子们一个个火气大着呢,丫头婆子们也格外地小心翼翼着,只怕哪里招惹到主子们脆弱的神经,成了受殃及的池鱼。

    廖家父子三人匆匆进了院子,又毫不停留地直进了后院,**带着两个小厮也抬了两只箱子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安平县回春堂的吴郎中就背着一只药箱子紧跟在后边。

    廖家父子进了后院,根本不敢耽搁,廖家丞就命人碾细了紫雪丹用水调和了,要给孩子灌下去。

    只是,这会儿孩子高烧已经出现了抽搐、惊厥的现象,小小的嘴巴紧紧闭着,根本灌不进药去。

    廖文熙看着烧得跟火炭样的儿子小小的身子被两个婆子抱着灌药,药水灌进撬开的嘴巴里,却根本咽不下去,就随即淌了出来,孩子还差点儿被药水呛住……心疼的仿佛油煎一般,廖文熙上前一步,扯着灌药的婆子就摔出去……

    廖文清也红着眼,却总比廖文熙狼一些,一看情形不对,上前一步抱住廖文熙,硬拖开来,一边叫道:“二哥,二哥,婆子们不对,过了再处置就是,如今还是先救惠儿要紧!”

    廖文熙稍稍恢复了一些清明,红着眼,如噬人的野兽般,盯着廖文清道:“老吴呐?怎么还不来?快叫他来!”

    廖文清拖着廖文熙离开内室,将他按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同时朝外吩咐:“叫老吴进来!”

    吩咐完,廖文清按着廖文熙的肩膀道:“二哥,老吴进来可是救惠儿的,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这会儿,救命要紧!”

    廖文熙长长地吐了口气,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安抚了廖文熙,屋里,廖家老夫人高氏和二少奶奶还守着呢,廖文清不放心,进去跟父亲说一声,到底半拖半扶地把不肯离开孩子的高氏和二少奶奶挪进后暖阁里去。

    这样,虽然还能听到外边的动静,但看不到孩子灌药的情形,应该也不至于太难于接受!

    高热神昏抽搐的孩子,老吴不是第一次见,经他的手也救过来不止一个,但今日要救治的孩子,一来年纪太小,还不足一岁,二来身份特殊,是东家的小少爷,这万一有个差池,丢了吃饭的差事是小事儿,说不定就会吃上官司!

    廖文清迎着老吴走上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抚慰道:“孩子……尽管放手施为,万事有我,救命要紧!”

    老吴吸了口气,朝廖文清点了点头,要了水细细地洗了手,打开药箱,拿出经过几次改造的灌肠器具来,看着廖文清亲自把孩子翻转着抱在怀里固定好,老吴拿着灌肠器开始动手操作。

    灌肠的药剂不用再熬制,有化好的紫雪丹直接用上。灌注的操作很顺利,孩子昏迷着,没有丝毫反抗地灌了半碗紫雪丹下去。

    灌好药,老吴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酒精,倾注在碗里一些,拿着棉花开始给孩子上上下下的擦拭起来。

    盏茶功夫后,孩子渐渐停止了抽搐。

    在旁边几乎不错眼珠看着的廖家丞和廖文熙同时露出丝喜色来。

    廖家丞手疾眼快地握住孩子的一只小手腕,诊脉片刻,笑着道:“孩子脉象有所缓和……”

    廖文清也带了些喜色,回头对父亲道:“赶紧进去跟我母亲和二嫂说一声,也让她们安安心!”

    廖家丞片刻不迟疑,点点头转身进了后暖阁。

    老吴继续给孩子擦拭着,半柱香功夫,孩子紫绀的嘴唇、鼻窝眼窝的颜色竟有些减淡,体表的温度也明显有所下降了。

    老吴回头跟廖文清和廖文熙道:“二位少东家,孩子发热略有缓和……紫雪治标不治本,还是要尽快灌下发表透疹的药才行!”

    水痘和麻疹都以发散为顺,发散出来,病程顺畅,经过五六天时间也就结痂愈合了。但要是发散不透,就会热毒内侵,出现高热神昏、抽搐、谵语……昏厥……救治不及就是死亡。

    这会儿孩子的高热暂时缓解了,还要将水痘的毒气散发出来,才能彻底缓解孩子的病情危急。这样的道理不用多说,廖家人都懂得。是以,老吴这番话一出口,廖家丞就过来道:“药一直备着……”

    老吴这会儿也不客气了,立刻打断老东家的话道:“那就端进来,给小少爷服下去要紧!”

    很快,一服解表透疹的汤药就灌了下去。这一次没有刚刚那么顺畅,药灌下去不多时,孩子就给排出来了。老吴也不嫌脏,擦拭了一下,重新又灌了一服下去。

    之前孩子哭闹着不肯喝药,一服药往往折腾半天还喂不下一两勺……经过灌注给药,用药及时,用药量又足,孩子的病情竟奇迹般地渐渐好转起来。

    先是高热得到了缓解,隔半个时辰灌了两服解表透疹的药下去之后,孩子的体表有些内透的水痘居然又渐渐透发出来,半天后,孩子身上的水痘灌浆充盈,一个个成了水泡状……孩子渐渐安静下来,呼吸细密地睡着了。

    廖家上上下下俱都透出一口气来,水痘透出来了,就说明孩子最危险的一关终于闯过去了,再无意外,孩子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这一番折腾,一夜也过去了,天色渐亮,廖文清长出了口气,看着坐在床前抹着泪的娘亲和二嫂,回头看了看同样熬红了眼的二哥和父亲,低声跟廖家丞商量着:“爹,如今算是危机一过,您也劝着我娘回去歇息一下吧!”

    廖家丞这一连几天地盯着小孙子也深感疲倦,闻言就劝说着,半拖半扶地把高氏带回房去休息了。

    廖文清也紧跟着从屋里退了出来,孩子危机已过,交给他爹娘看顾着,他这个小叔叔也能稍稍缓口气歇会儿了。

    等他补了一觉醒来,却又得到一个消息,小侄儿问题已经不大,高氏却病倒了,头晕乏力地起步来身了。

    没办法,这一闹,廖家众人只好滞留在临清镇上,又过了小二十天,进了十月,小侄儿和高氏的病才相继好了,河水却也封冻了,只好弃了船,坐了马车,缓缓地往安阳城回来。

    刘家岙,林家。

    邱晨吩咐赵九去购买白石英之后,就开始着手垒窑。

    鉴于没人烧过玻璃,邱晨就让杨树猛和大兴,分别在安平和安阳四下里放出消息去,四处里寻找烧琉璃的老匠人。

    一打听,邱晨才知道,琉璃自出现之后,就被认为是尊贵之物,配方和烧制工艺就一直被皇家所垄断,皇族之外非赐不能拥有,是以,她想找有烧制琉璃经验的工匠也就成了泡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寻炼铁、冶铜的匠人。

    同样是高温锻造,有了这些冶炼师傅在,至少能成功地把冶炼炉建起来。后边烧玻璃的工作,邱晨决定带着自己人秘密烧制。

    炼铁冶铜的匠人倒是不难找,邱晨又许以重金,很快就找来了经验丰富的匠人,不过三五天功夫,一个不太大的炉子也在后院角落房子里建了起来。

    这个时候,冶炼钢铁已经有焦炭可用,邱晨购买了焦炭,定制了一个大大的风鼓,在九月二十四日这天,开始动手第一次试烧玻璃。

    她用的第一种方法是最原始的玻璃烧制方法,净河沙加天然碱高温烧制,烧出来的东西虽然也凝固了,有一部分呈现出透明状,但杂质却太多,在邱晨看起来就是乌七八糟的一坨,根本称不上玻璃。

    但邱晨就是做研究出身,失败在她看来早已不算什么。失败了,再琢磨琢磨找找原因重新来过就好了!

    于是,邱晨就投入了专心致志,心无外物的烧制玻璃试验中去了。

    虽说隔行如隔山,邱晨一个学生物化学的让她烧玻璃确实为难了些,但好歹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多了些方向和大致的方法配方,邱晨沉浸其中,几乎不知黑白地专心试验、改进、再试验,进了十月份,居然真的让她逐渐有了成效,烧制出来的东西杂质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没有太过明显的黑点儿了。虽然,在邱晨看来,这种半透明的,还杂染着几种颜色的疙瘩远称不上玻璃,但就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东西冷却后,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显现出来,竟很有些传说中琉璃的风韵了。

    河沙试验告一段落,邱晨开始用纯净度更高的石英砂试验烧制,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回竟然出奇的顺利,只用了两天,邱晨就烧制出了透明度很高的石英玻璃。

    至此,玻璃烧制取得了初步成功。

    拿着十多块或颜色驳杂或纯净透明的玻璃疙瘩从舀房里走出来,十月的寒风吹得邱晨打了个冷战,眯了眯眼睛,看着飘飘而落得雪花,邱晨才恍然发觉,在她心无外物的时候,冬天已经到了。

    之前烧制玻璃的工作,邱晨都是带着杨树猛和家良一起做的。

    如今试验初步成功,烧制玻璃的事情接下来就主要交给杨树猛和家良去做了。

    稍事休息之后,在邱晨的指点下,杨树猛和家良烧制出了第一个玻璃成品,一只造型很……拙朴的玻璃瓶子。虽然谈不上什么造型,甚至瓶身都有些歪扭,但在杨树猛和家良看来,这种半透明的晶莹剔透的瓶子,却已经美的不可方物了。

    邱晨也给予了很高的赞扬,并立刻把瓶子送到了刘氏屋里,供在了多宝格子上,刘氏和杨连成老两口也欢喜不已,特别是刘氏,目不转睛地看了好半天,赞了好半天。

    接下来的事情,邱晨就撂开手了,全权交给杨树猛和家良去琢磨了。当然,更多的是家良琢磨造型和工艺的精进,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竟然很有心劲儿,闷声不响的,琢磨起事情来却特别有想法,动手能力也强,简直就是天生的高级工艺师的胚子。

    从玻璃烧制实验中撤出来,邱晨歇了一天才缓过劲儿来,就在这时,她得了消息,廖家小少爷生痘几乎丢了性命。廖家人也回到了安阳府。

    毕竟合作了将近两年,又有廖文清在,邱晨就开始琢磨着打发个婆子去廖家送份表礼慰问一下。

    不等她有所行动,秦铮派人过来叫她。

    邱晨拍拍脑门儿,她几乎把前院还住了个人的事情给忘了。

    略略收拾了一下,邱晨带着青杏去了前院。跟当值的秦义秦礼打了招呼后,踏进西里屋,邱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朝她笑的满脸灿烂,却一身褴褛的近乎乞丐装的穆老头儿。

    “丫头,牛痘找到了,熟苗也被我老汉弄出来了!”一身褴褛的穆老头儿显然很兴奋,根本没在意邱晨满脸的惊讶和无奈,看到邱晨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跟她报喜。

    “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邱晨听到‘牛痘’有了着落也禁不住高兴起来,往前几步,却又退了回来,捂着鼻子道,“穆伯,您这是……你还是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再来说话吧!”

    唔,这个穆老头儿恐怕是真的去牛棚里住了一个月,这一身衣裳破烂肮脏不说,身上的一股畜圈味道,隔着老远就能熏死人……!

    穆老头儿眨眨眼睛,还抬起手臂凑到鼻子上闻了闻,摇着头站起来道:“哪有什么味儿……女人就是麻烦!”

    说着,很不情愿地走出去,洗澡换衣裳去了。

    邱晨连忙吩咐着青杏把门帘打起来,又打开一扇窗户透气,这才觉得渐渐好了些,至少能够呼吸了。

    秦铮噙着笑,也不发言,不赞成也不阻止,只笑微微地看着邱晨带着丫头子一阵忙乎。好不容易,屋子里的味道稍稍清新了些,邱晨才在秦铮对面坐了,接过秦礼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刚接到消息,圣上对你进疫区防疫救人之事大为赞赏,已经下了旨意嘉奖……”秦铮不紧不慢的一句话,让邱晨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点儿喷出来,勉强咽了下去,却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挥挥手,止住给她顺气的青杏,邱晨盯着对面神情不动的秦铮问道:“嘉奖?什么嘉奖?不会又是一块御赐牌匾吧?”

    家里已经有一块御赐牌匾了,这玩意儿就是个名誉奖励,再多也没啥用处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蓝颜祸水

    第二百五十四章蓝颜祸水

    不过,这些并没有纠结多久,邱晨就猛地醒过神来,转眼看着秦铮问道:“旨意多久到?”

    “明后两天吧!”秦铮回答着,又补充道,“旨意前头,会有人通告!”

    这个邱晨倒是知道,毕竟已经接过一回圣旨了。略点了点头,邱晨又问:“还有什么消息?”

    秦铮沉吟着:“……丕县县令魏炳成……斩。安阳知府云逸舟赈济得当,防疫有功,升至南直隶省布政使;清和县令吴云桥防疫有功,升安阳府同知;安阳知府由现任安阳同知唐言章接任。指挥佥事呼延寻升指挥指挥同知,调往安徽淮扬……淮扬水匪猖獗,商旅难行,调呼延寻前往协同剿匪事宜……其他几无调动。”

    邱晨心中震动,这一场瘟疫竟然引发了安阳官场一次大换血……不过,除了那个丕县县令外,余者皆为升迁,也算是皆大欢喜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呼延寻苦心孤诣地回到安阳,不过一年功夫居然就调往淮扬……应该不是呼延寻自己谋求的,那么其中又有什么隐匿缘由呢?

    这个问号在邱晨心里一闪,就被她随即挥去。算了,那个人怎样都与她无关。要说起来,呼延寻也是升迁,况且淮扬水匪猖獗,他也正好有所施展处。

    抛开这个,邱晨照着变动后的官员捋了一遍,云逸舟调任省巡布政使,主管一省财赋、人事,可谓财政、人事一把抓,真正的大权在握,对她只有好处。吴云桥有些交情,却也耿直,对她无碍。倒是那位唐同知,自到任来,低调的几乎没有存在感,如今升了知府……唉,他升他的知府,她做她的生意,况且,她不过是负责加工,与外界稍有关碍,唐知府那么低调的人,也不应该与她有什么妨碍。

    捋了一遍,确定这次安阳官场的人事变动与自己没有关碍处,也就随即丢开。

    “多谢侯爷提醒,我这就让人将里外打扫清理,筹备所用之物去。”邱晨说着站起身来,见秦铮点头,她也略一福身,转身就往外走。

    一边走,邱晨一边想着。这些日子在家里呆的自在了,十日一次的邸抄也好久没看到了。以至于,这么大的事儿,她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这样不行,她留在刘家岙可以,但要给林旭捎个信儿,让他将安阳府发生的事情,连同邸抄给她送回来。

    圣旨最晚后天就到,给邱晨做准备的时间并不多了。

    邱晨从前院正房出来,立刻找来赵九、大兴家的,由他们带人将三进院落打扫整理出来。又找来林子和大壮--泉哥儿和刘占峰走了之后,林子和大壮负责制皂和疗伤药加工两个作坊--让他们分别从作坊里抽调二十人,拿了竹扫帚和铁锹,将林家大门外、池塘边,一只延伸到村口的道路清理一遍。邱晨要求不高,垃圾砖块清理掉,不平整的地方垫一下平整一番压实就好。

    即使这样,也不太容易。进了十月,土地表层已经冻住,铲土平整都困难起来,四十个青壮忙碌了整整一天,总算把林家门外到村口的路清理平整完毕。

    第二日上午,又找了两块压场的石碌碌来,拉着在铺好的路面上来回碾压了几十趟,这才算彻底平整完毕。

    院子里倒是好清理的多,赵九还询问,是否将门窗重新漆一遍,被邱晨否了。她让人打扫清理是表达尊敬重视,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搞得太过,太过鲜艳华丽了,不但没什么好处,反而容易招人眼气,得不偿失的。

    邱晨得了消息之后,就告诉了杨连成老爷子和刘氏,杨树猛和赵氏也没隐瞒,这两日邱晨不过是四下看着清理情况,倒是把老两口和赵氏紧张激动的不行,满脸灿然中又隐隐带着不安和紧张,饭菜用的都比平日少了。

    这一日,邱晨看过内外的清理状况后,干脆叫了赵氏一起在西里屋陪着刘氏说话。杨连成老爷子也在,穆老头儿这几日都在琢磨着怎么给孩子们接种牛痘呢,杨老爷子说不上话,庄子里的事情也了解了,只能拘在屋子里取暖。

    邱晨进来陪着二老和赵氏说了一会儿话,见各人都心不在焉的,邱晨索性让玉凤把过年时做的扑克牌拿出来,教着二老和赵氏学着打牌。

    不得不说扑克的魅力古今通吃,二老和赵氏渐渐地摸到了门道之后,也渐渐放松下来。邱晨招呼了青江家的替她陪着,自己抽身出来,再次往后院去了。相对于接旨的事情,烧玻璃的成功与否更让她在意。

    平日里,元宝和橘子就在后院活动,也给它们在后院搭了个木屋作窝,在后院玩够了,两只大狗狗也会经过穿廊到三进院来,跟人亲近。今日为了防止元宝和橘子不声不响地冲出去,三进院的穿廊门关了,钥匙在青江家的身上,邱晨怕惊扰到杨家二老也没回去,就绕到二门处,想着从正院和跨院之间的夹道去后院。

    秦铮站在一进院子里,似乎正活动着手脚慢慢走动着,看到邱晨走出来,停住动作,含笑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准备的差不离了。”邱晨看见秦铮也往一进里走了几步,笑着回应道,“本就是庄户人家,大面上看得过去,也就能做到不腌臜,别的……不说我们做不到,也没意思。”

    她倒是看得明白!

    秦铮含笑点点头,慢慢走到邱晨身边:“如此即可……你这是,要出去?”

    邱晨目光闪了闪,笑着道:“我去后院……”

    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无奈,摊摊手笑道:“怕元宝和橘子跑出来,三进院进后院的门关了……呵呵,我也只好来走过道了。”

    这话一出,秦铮眼中的笑意浓了几分,含笑道:“那我陪你过去,也正好走走。……元宝和橘子倒是难得的……”

    邱晨也无异议,顺从地跟着秦铮转身,出了正院,沿着夹道往后院走去。

    夹道中,一边是安静的正院,一边是热闹繁忙的作坊,两个人并肩而行,慢慢地走过去,一时都没有作声,只有鞋底踏在青砖甬道上发出的轻微踏踏之声,一下接着一下。

    眼看走到后院了,邱晨斟酌着开了口:“前几日看你捏磨喝乐,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传说中越国范蠡铸青铜器得琉璃,我也觉得有趣,就找人按了一座炉子,尝试着烧烧看……”

    秦铮的眉梢高高挑起来,侧脸满脸惊讶地看向邱晨。邱晨原本还有些忐忑,被他这么注视打量着,反而平静下来,含笑回视过去,神情坦然中带着一丝顽皮,甚至泼赖,“我,这段时间无事,就想着找点儿事做……就做了!”

    说着,还很无辜地摊摊手。

    秦铮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呵呵,做就做了,烧烧琉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回换成邱晨疑惑了,她停住脚步,看着秦铮道:“琉璃,不是皇家专用之物?”

    秦铮笑睨着她,无奈地摇摇头道:“前朝琉璃是皇家专用,只不过,本朝这些并不如前朝那般严苛,只是习惯了没人去做……关键是方子在宫内制造局,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呼……居然是这样,亏我还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邱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神似懊恼地嘟哝着。

    秦铮睨了她一眼,终是没能说出什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她明显轻松雀跃起来的脚步,往后院而去。

    两人径直到了后院角落的窑房,秦铮在门口停住脚步。邱晨推门进了屋,才后知后觉地转回头来:“怎么不进来?不想看看琉璃是怎么烧出来的?”

    秦铮平和地笑笑,眼神仿佛一下子灿烂明亮起来。

    这人本来生的就好,只是平日顶着张面瘫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和疏离感,加上长年战场厮杀的煞气和身居高位的威严,让人很容易忽略了他出色的容貌。

    此时,这人如此平和着,收敛了种种肃冷萧杀,突然绽开这样灿烂的笑容来,真真让邱晨深刻且真正地领略了一把什么叫蓝颜祸水,什么叫美色祸国……一时间,她竟看的呆住了,怔怔地目眩神迷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妹妹,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看看……”杨树猛兴奋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一下子把邱晨从呆怔中惊醒过来。

    “呃,来啦,来啦!”邱晨答应一声,迅速地调整好了表情,把脸上那抹尴尬挥去,笑着招呼秦铮道,“一起进来看看吧!”

    秦铮满眼含笑地点点头,随着邱晨进了屋。

    对于突然过来的秦铮,杨树猛多少有些惊讶,却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略略地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就拉着邱晨来到屋子中最敞亮的大窗户跟前,小心翼翼地停在窗前的大案几前,努力压抑着仍旧流露出满脸的喜悦和兴奋,指着案几上的一只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的细颈梅瓶,道:“妹妹,你看!”

    说实话,这只瓶子远没有现代那些形形色色的工艺品精美,但在这个时代看来,不论是流光溢彩的色泽融合,还是几近完美的造型,都已经足够让人惊艳到转不开眼。

    邱晨专注地上下端详着,然后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拿在手上,迎着窗户的光线近距离地细细看起来。

    这个瓶子是用她见过并亲自上过手的吹制工艺,摆放在案几上看,已经几近完美,但拿在手中,迎着光看,就能看出甁壁上仍旧有些不均匀之处,而且,气泡比较多……好吧,玻璃艺术品有气泡不算瑕疵。

    邱晨收回目光,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转手将瓶子交给秦铮:“你看看!”

    秦铮面色沉静地接了过去,并没有如邱晨那样对光察看,而是细细地看了表面的光泽色彩,然后放回案几上,细细地端详了一回,赞许地点头道:“实在不错!这样的瓶子,在京里也算难得的了!”

    邱晨对他微微一笑,心道这位的春秋笔法用得倒是纯熟,他说‘京里’难得,却不是‘宫里’难得……这一字之差,不注意的还真听不出来。

    有了秦铮这一句肯定,比邱晨自己说还管用。杨树猛和旁边的家良同时爆出一脸的笑容和兴奋来,让旁观的邱晨只有暗笑着叹气的份儿。

    有这个瓶子,邱晨联想到了自己酿制的山葡萄酒,立刻跟杨树猛、家良商量着,做一种带盖儿的玻璃酒瓶出来,还有玻璃酒杯……不过,那个明显工艺更复杂一些,需要手艺再纯熟些,心急不得。

    这只瓶子自然又被送到了刘氏房中的多宝格子上,与之前那只相比,刘氏仍旧欢喜兴奋,却相差不多了。

    吃过午饭,府衙派来通报的衙役终于到了,天使转天巳时中到达刘家岙,给林家诸人传旨。

    邱晨让赵九可客气气地将衙役送出去,临行送上一个荷包。荷包入手只是微沉,衙役面上不变,心中却在腹诽,毕竟是庄户人家出身没见过大世面,就是难脱小家子气。

    “天寒地冻的,两位差爷辛苦了,这是我们夫人给两位爷的,让两位爷路上买杯热茶喝喝!”赵九客气着。

    那衙役也略略拱手客气道:“这是兄弟们应该的,让夫人破费了。告辞!”

    骑马离开林家,走到刘家岙村口处,后边的衙役赶上一步道:“快看看给的多少银子……我听说这林家虽然兴腾不久,出手却是极大方的,他们二爷府试过了后,头三拨报喜的都是打发的十两银子的赏钱!”

    前头的衙役满脸不相信地撇撇嘴,“那估计是哥们儿的脸小,要不就是圣旨……咳,反正这回不是十两银子,你看看,就这么点儿轻飘飘的……”

    说着,将荷包从怀里掏出来,然后将荷包中的物事倒在手心……

    “你看看……呃,居然是金子?!”正懒洋洋地想让同伴看,不等说完,却惊呼起来。

    从荷包里倒出来的物事不大,也不太重,却金灿灿黄澄澄的,在冬日淡淡的日光下,仍旧散发出迷人的光彩来--竟是四颗浑圆提溜的赤金豆子,每一颗足有一两沉。四颗就是四两,依着如今十比一的金银兑换比例,就是四十两银子!

    “哈哈……我就说,林家人大方,这趟回去,要是让那些混蛋们知道了,眼里还不滴出血来!”另一个衙役喜气满脸地大笑着,伸手从第一个衙役手中捏了两枚金豆子过去,用两根手指捏着,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半晌,扭头笑着道,“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哥哥,你说咱们……”

    “嗯,嗯,就这么着吧,咱们得了十两的大份赏钱,也不好一毛不拔,明儿叫上衙门里的兄弟们,去留客居请他们吃上一顿。”

    另一个衙役也心知肚明,连声答应了,两个人就怎么样带酒水,怎么样应对等细细地商议了,一路欢喜地回府城去了。

    通报的衙役们刚离开,得了消息的林旭也乘车赶了回来。邱晨迎到二门外,带着林旭一起进了二进院,吩咐着钰良伺候林旭洗了澡换了衣物,这才一起来到正屋刘氏的房间。林旭跟刘氏请了安问了好,又去了趟西院,把林娴娘捎回来的物件银两都送过去,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声林老太太的饮食起居,说了两三刻钟的话,这才辞出来,回了东院。

    一家人聚在一起,又时值喜事临门,自然又是一番欢聚,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了晚饭。第二天就要接旨,这一晚虽然众人心中激动,却也不敢熬夜,略略说了几句,就散了各自回屋歇息。

    林旭跟杨家二老辞过,俊文俊书兄弟们簇拥说笑着,走出来往二进院去了。

    邱晨笑着宽慰二老,杨树猛也笑着道:“您二老也不用害怕,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喜事,咱们只管跟着磕个头就行……再说了,京里来的也就一两个人,其他的都是咱们县衙府衙的衙役兵丁,扒拉扒拉说不定还有啥亲戚嘞,怕啥!”有过一次接旨的经验,杨树猛明显放松许多。

    刘氏瞪了儿子一眼,嗔怪道:“这话是你能说的!”

    杨树猛嘿嘿地笑着,道:“嗯,不说了,不说了,您二老今晚好好歇着,今儿那来通告的人不是说了,明儿要道巳时中才到呢!”

    说到这里,杨树猛回头看着邱晨道:“妹妹,明儿要不要留下过来的人吃顿饭啊?”

    邱晨摇摇头:“估计颁旨的天使不会留下来……只不过,也要预备一下,接了旨之后,少不得会有人上门道贺,有些人可能要留下来吃个饭……毕竟咱们住的偏,有些上门的赶上了饭点儿,不留饭有些说不过去。”

    赵氏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听邱晨说到这里,若有所动,转眼看了看刘氏和自家丈夫,终是没有做声。

    邱晨的目光回转,却看到了她的迟疑,笑着道:“好在,这回有娘和二嫂在,这备食材备饭的事儿,我就厚着脸皮托给你们了……不过,我也跟你们说,过去看两回就成,可别亲自动手,若是累到你们哪一个,我可没法子交待!”

    赵氏笑着连声答应,刘氏则直接笑道:“你放心吧,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都是利落人,有她们在,哪用得上我们娘俩动手!”

    又略略说了几句话,一家人也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虽然已经做了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天色未亮,林家诸人就都起来忙乎开了。婆子丫头们比平日仔细认真了几倍地打扫着内外院子,仆从小厮们则又去门首打扫了一番。

    邱晨习惯了早起,跟着孩子们起了床,出门一看,她居然不算早的,杨连成老爷子、刘氏,还有杨树猛和赵氏都已经起了,俱都收拾利落了正往外走。

    无奈地笑笑,跟喜气盈腮的一家人打了招呼,邱晨就直奔前院,重新看了一遍接旨要用的香烛供台,又着人把供在东里间的圣旨和御笔手书捧出来,重新供到正堂之上,四下里看了,确定里里外外都整洁干净,又不失质朴,这才走出大门,去学堂跟潘先生、袁先生给孩子们告了假。这接旨的事情是难得的荣耀,一家人最好是一个不落,至少这里的观念如此,邱晨也只好入乡随俗。

    丁先生就住在一进院,邱晨从学堂转回来,看到丁先生正站在院子里,邱晨笑着打了招呼,将今儿请假的事也说了一声。

    丁先生笑着拱手贺喜道:“给东家娘子贺喜了。承沐天恩是大事,就歇一天也是应该的。”

    “多谢先生。”邱晨笑着曲膝回礼,又道:“今儿或许会有人上门道贺,到时候,少不得要劳烦几位先生替我照应一二。”

    丁先生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下来,又跟邱晨说了一两句,邱晨告辞回了后院。

    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饭,一家人就各自回屋忙碌准备起来。

    这一次颁旨嘉奖,缘由就是邱晨入疫区之功,自然以邱晨为主角,少不得又要沐浴整理一番。出来之后,玉凤和青杏已经备好了要穿的衣物,虽然一贯的肃静大方,却是一回没沾过身的新衣。

    如此忙碌着,时间过得也快,很快就到了巳时时分。

    御笔林家又要接旨的消息如一阵风,早就传遍了刘家岙,传遍了周遭四围的村庄,这会儿,天使还没见影儿,林家外边却已经站满了刘家岙和周围村子赶来看稀奇的村民百姓。

    邱晨看着银蓝色的绣花长袄,还有玉凤青杏备出来的一干钗环首饰,头都大了,推脱着时辰还早,只穿着内衬的薄棉袄裤在屋子里看孩子们收拾。

    阿福阿满兄妹两个也都是一身新衣,阿福是一身宝蓝色织锦缎长直缀,头戴同色的学士巾,虽然个子还小,却已经颇有些翩翩文士的风度;阿满是一件大红色的半长兔毛褙子,樱桃红的裙子,头顶两侧小小的抓髻上,带着一串细小精致的金铃,随着小丫头一行一动,就会发出细微却悦耳的铃声。

    如是这般,两个娃儿都收拾好了,也过了巳时,邱晨再也推脱不得,只好取过外衣穿了,银蓝色的长袄子搭配地靛青色的多幅裙,头上是一只海棠簪子一只海棠白玉梳,手腕上只戴了一只羊脂玉镯子,腰间也是一块白玉双鱼佩,再不肯戴别的,玉凤和青杏也只好作罢。

    从屋里出来,进到西屋,杨家二老和赵氏也收拾齐整了,刚说了没几句话,前头已经飞跑进来报信,天使已经到了村口,让赶紧出去接着。

    ------题外话------

    为了一个诰封,查了大半天资料,居然没写到……好吧,明儿就用上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诰命

    第二百五十五章诰命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仁心嘉术,悬玉壶以济百姓……蕙心兰质,解上忧济万姓黎民……授杨氏海棠三品淑人……”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跪在院子中央,上面天使不疾不徐抑扬顿挫的声音传下来的,辞藻华丽又有规矩的部分她听起来很吃力,不过却清晰地听到一句话“授杨氏海棠三品淑人”,心里含糊着,自己这就挣了个品级出来?三品……赶上云逸舟新升的级别了。当然了,人家有实权,她这个就是个名儿,半分实权没有!

    这样很好,这样就好!

    一直对圣旨不怎么在意的邱晨也有了些欢喜,恭恭敬敬地带着孩子们叩了头,谢了恩,这才直起身双手接过五色织锦的诰命踞。跪在后头的玉凤等人忙起身上前,接了三品淑人诰命服饰和金册玉印,大兴家的青山家的连忙上前来将邱晨和孩子们都扶起来。

    吴云桥从天使身后绕出来,脸上略带着些赧然地向邱晨拱手道贺:“恭喜邱先……呃,杨淑人,恭喜!恭喜!”

    邱晨大大方方地曲膝行礼,笑道:“我也要恭喜吴大人……呵呵,若是吴大人不嫌弃,我倒是更愿意托大让吴大人称呼一声邱先生!”

    一句话说的吴云桥也豁然笑开了,连连拱手道:“应该的,应该的,说起来,吴某这条命也是邱先生救下的。”

    这话就有些重了,邱晨连忙笑着摆手:“吴大人这话可就不敢承受了。”

    又干脆地道:“我家只有小叔一人,我不跟吴大人见外,几位大人就托付给吴大人照应了。”

    吴云桥连声应承着。

    那位京里的天使郭公公诧异着,跟在他身旁的安平县令忙低声解释道:“当初,杨淑人着男装进了清和县治疫,吴大人就是清和县令。”

    原来如此,郭公公恍然。目光再一次细细地端详起这个看似并不太出众的女子来,越看越觉得惊讶和……钦佩,就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年轻女子,在猛于虎狼的瘟疫临头时,并没有避祸,反而冒险进入疫区防治瘟疫,救助无数百姓性命……这份勇气魄力,真真让无数须眉男儿汗颜。

    也是,若没有这份气魄、能力,也挣不下这一场功劳,也得不了皇上的青眼和嘉许……啧啧,一个普通妇人,一下子就授为三品淑人……这样的殊荣,别说景顺年间,就是太祖太宗在位时、甚至前朝恐怕也没这个先例。

    吴云桥很尽职,受了邱晨的托付,就顶起主人之责,和一脸喜气的林旭一起,让着宣旨的天使往堂上去。

    邱晨已经将手里的诰命诏书交给了青山家的捧着,自己含笑曲膝,请着众位大人往正屋里去。

    进了屋门,看到正堂上的御书匾额,郭公公和吴云桥都是微微一惊,也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在御笔匾额前施了礼。

    再起身却不敢在堂上入座,邱晨连忙示意林旭,让着一行人进了东次间入座。

    邱晨跟进来,看着众位丫头子送上茶点来,安置了,略端了端茶,就告辞出来,转回后院去了。

    后院正堂上,诰命诏书一惊供在了案几正中,她的淑人服饰、金册玉印也都摆在当堂的桌子上。邱晨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会儿,这东西只能放这里了,等将颁旨的天使和大人们送走了,衣服和玉印金册自然能够收起来,诏书就跟前头的圣旨一起送到东里间里供着去吧。

    孩子们回来,已经清理过了身上沾染的灰土,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只着了棉袄棉裤在炕上玩耍。邱晨跟孩子们打了个招呼,进耳房略加洗漱清理,再转出来,前院就传了消息回来,天使答应留饭,邱晨微感意外,却也不敢耽搁,连忙将孩子们交给刘氏和赵氏看管着,自己带了玉凤、青杏匆匆赶往后院。

    食材是之前备好的,清汤之类的也是常备的,邱晨进厨房,不过是定了下食谱,也没整什么刀工菜、花活儿,精精细细地定了四个冷盘,六个热盘,两个炖品,两个小锅子,最后主食定的鸡油卷儿和杂粮小窝头。

    前边吩咐了,让潘佳卿和丁先生、袁先生跟林旭、杨树猛作陪。

    从厨房里出来,邱晨瞥了眼后院的窑房……今儿秦铮不想在人前露脸,一早就进了窑房……他的伤,虽说已经愈合了,可也不好在高热的炉子前多待……这么想着,邱晨就让玉凤跟青杏在厨房盯着,尽快把菜送上去,然后自己抬脚往窑房走去。

    秦义秦礼几个都在窑房门口侍立着,老远看到邱晨过来,都笑嘻嘻地躬身行礼道贺:“恭喜淑人,贺喜淑人!”

    邱晨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兄弟几个也别道喜了,这会儿顾不上你们,改明儿我亲手做一桌好菜答谢!”

    秦礼最活泛,立刻笑道:“哪里敢劳烦夫人亲自做菜……不过,夫人做的水煮鱼真是好吃!”

    这话一出,连秦义几个都撑不住笑起来。

    说笑了两句,秦义上前将门打开,请邱晨进了屋,随手将屋门关上。

    屋里,炉火熊熊,秦铮一身黑色长袍,衣摆掖在腰间,袖子也挽了起来,手上戴着厚厚的操作手套,手持着一只大铁剪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家良在炉中烧制的玻璃胚子。

    邱晨也不做声,慢慢地往里走了几步,在秦铮身后站定,原本全神贯注的秦铮转回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随即转回头继续看着炉子了。

    只是这么微微一笑,却让邱晨一阵晃神……转眼,回过神来,邱晨忍不住朝高挺的背影撇了撇嘴,不就是长的好看些么,笑什么笑啊!

    “呵……”一声轻笑传来,邱晨脸色一红,在人家背后做小动作被抓包了!

    “哼,笑什么!”邱晨低低地回了一句,垂着头又翻了个白眼儿,这才稳了神色,看着炉子里的玻璃胚子道,“这好像不是做花瓶?”

    秦铮脸上带着笑,看着故作镇定的女子道:“想做个水丞……”

    说着,已经转回目光,吩咐着家良把玻璃胚子吹涨起来,继而从炉中拿出来,秦铮动作敏捷地上前,左手托了半成型的玻璃胚子,右手利落地拿了剪刀把胚子从吹管上剥离,然后一手托着胚子,另一只手拿了工具将胚口慢慢扩大,瓶身压扁,红透柔软的玻璃胚子渐渐冷却,秦铮又用铁托子托了送进炉中煅烧,少顷,又拿出来整形,造型……几个来回间,一只荷叶五彩水丞已经呈现在邱晨的面前。

    这只水丞的形状已经颇为不错,只是颜色太过艳丽,失去了文房的雅致端宁。

    邱晨默默的端详片刻,抬头笑道:“实在不错,这算是我们烧出来的第一个敞口器具了。”

    秦铮微微皱着眉头,道:“颜色过于鲜艳失了质朴,做个水丞不好……”

    邱晨眉飞色舞道:“你不做水丞,那就给我吧,我拿回去做个花盘子,正好养水仙去!”

    秦铮讶然失笑,毫不迟疑地点头:“你喜欢尽管拿去!”

    邱晨笑道:“那好,就搁在这里,冷却了我就拿回去!”

    又道:“也临近午时了,你们也该歇歇……午饭,你是过去用还是在这里?”

    秦铮含笑道:“就在这里吧!”

    邱晨转身看了看,窑屋里虽然布置简单,但还算洁净,在炉子的另一端摆着几张低矮的脚床,一张矮桌,简单吃一顿饭倒也不是不可以。也就应了下来,告辞离开窑房后,到底让春香带了月桂去将窑房打扫了一番,又送了一套茶具小泥炉过去,这才专心应付前头的事情去了。

    吴云桥虽然耿直犟倔,但也是在官场中混了十多年的人了,招呼一下客人还是很轻松的,又有潘佳卿、丁先生和袁先生的态度谦逊、谈吐文雅,林旭这个主人陪客的压力就小得多了。林家用心的精致菜肴味道真的不错,这一顿饭吃的可谓宾主尽欢。

    一份辣白菜受到吴云桥的喜爱,在饭桌上就直言索要,“这个小菜够味儿,问问家里还有不,有就给我装上一份。”

    安平县令不甘落后,连忙笑道:“别忘了我的一份!”

    林旭笑着道:“都是大嫂亲手腌制的,不值什么,这就让人给两位大人备下去!”

    郭公公对于泡菜没甚感觉,倒是对泡菜中红红的辣辣的调味料起了兴趣,林旭也老实回答,“是大嫂种植的一种叫辣椒的药材,大嫂说过,能祛寒湿,只是吃多了容易上火。”

    一听说是药材,郭公公就笑着点点头不再问了。

    这些人凑在一起,也没甚话题多谈,各自小心翼翼地应酬着,这餐饭吃的也就特别快,不过一个时辰就撤了酒菜,重新上了茶,众人喝过,郭公公就要告辞。

    赵九跟在林旭身后,偷偷将一只荷包送了上来,林旭托着送到郭公公面前,低声道:“老大人一路辛苦,这是大嫂让我奉给大人路上喝茶的,还请老大人不要嫌弃微薄!”

    郭公公笑着接了荷包,入手轻飘飘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的笑容就深了两份,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替杂家谢过杨淑人!以后若有什么事儿,就去西华门上,找一个叫小喜子的。”

    林旭恭声应下,和潘佳卿等人将郭公公送出门去。赵九带人动作麻利地捧了三份礼物出来,既有吴云桥和安平县令要的泡菜,也有自家产的香皂、香露诸物。

    郭公公也得了一份,只是没有泡菜,却多了两个精致的木匣子。

    上了车,郭公公先从袖子里摸出荷包来打开一看,薄薄的一张见票即兑的银票子,面额一千两!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装好,又动手打开一只匣子,入目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小瓶儿,让郭公公微微一怔,随即下意识地合上匣子,吩咐角落里的一个小太监:“去车辕上看着些!”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自然知道是有事避着他,连忙垂着手退出去,坐到车辕上去了。

    郭公公这才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绫罗衬物中取出极小极精巧的琉璃瓶儿,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起来。

    看了一会儿,郭公公才暗暗吐出一口气来,这几只琉璃瓶儿虽然华美精致,但并不是宫里惯用的图样色泽,并非宫里之物……曾经他也见过海外传来的琉璃瓶儿,倒是与这个想象,想来这瓶儿也是林家从洋货铺子里买来的。

    这件东西……若是用好了,倒是比那一千两银子更有用处。

    吴云桥的礼物里除了一坛子辣白菜一坛子泡萝卜外,还有一坛子剁辣椒,当然了,香皂肥皂也备了两盒子,却都是实实在在自己用的好东西,没什么精致装潢。这些东西,当初在清和县吴云桥也用过,邱晨也曾送了些给他,不新鲜,却很喜欢。深觉这位邱先生真正将他当成朋友往来,那份患难之谊倒是愈感深厚起来。

    安平县令的一份基本上跟吴云桥的一样,只不过包装要精美些,同样满意的不行。这些香喷喷的东西,不但妻子喜欢,就连刚刚十岁的女儿也喜欢的不行,偏偏他一个安平县令俸禄有限,这些东西又贵成那样,用俸禄根本用不起……这回好了,家里的几个女人欢喜了,过年家里都能喜庆几分。

    林家喧闹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拨宣旨的人,林家诸人竟没觉得疲累,个个都是一脸喜色,脚下生风的,将各处很快收拾出来,邱晨让人将上一次的圣旨和这一次的诰命诏书都放在精致的木匣子里,一起放到前院的东里间里供起来。品级服饰和金册玉印同样妥善装起来,收进自己的衣柜中。

    这一切安顿好了,玉凤、青杏先笑着恭喜,春香和月桂也笑嘻嘻地跟上来叩头恭喜。

    邱晨一怔之后恍然,指点着几个丫头道:“你们几个,得,也别磕头了……玉凤把柜子里的花开如意银锞子拿出来,我屋里的几个每人两个,其他人一人一颗!”

    林家铸的花开如意银锞子都是一两的,两颗就是二两银子,几个小丫头更加欢喜,又乱哄哄地磕头谢了赏,这才笑嘻嘻地忙各自的活计去了。

    打发了家里人,相近的村里人,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也过来恭贺。

    邱晨跟她们说了几句话,索性跟兰英道:“明天作坊里加一个肉菜一个炸咸鱼庆贺,这几天大伙儿也受累了,管事加一两银子,工人每个加二百钱!”

    兰英欢喜道:“这话一说出去,那些臭小子们不知高兴成啥样了!”

    青山家的则上上下下地端详着邱晨,感叹道:“海棠这就成了三品的夫人啦……哎,哎,你说说,我咋觉得跟做梦似的,从得了信儿就觉得走路都飘乎乎的,小秀儿几个都笑我,跟着欢喜的晕了!”

    兰英也笑着道:“谁说不是,要不是亲眼看着天使颁旨,我也不敢相信呐!”

    又笑道:“咱们也能扬眉吐气了,海棠成了三品夫人嗳……刚刚听他们说,比府台老爷的官还大呐……”

    邱晨被这两个人说的失笑不已,摇摇头道:“我这不过是名儿,哪里能那么比的!……这事儿也就欢喜欢喜,过了,咱们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怎么过日子……”

    说着,邱晨转了话题,笑道:“这些日子我忙着也没顾上,袁先生授课,孩子们觉得还行吧?袁先生家里安顿好了吧?”

    兰英看了看青山家的,笑着道:“好,袁先生待人和气着呢,孩子们也喜欢,说袁先生说得好。袁先生家里也安顿好了,那房子都是新的,到处规规整整的,大件儿家具都摆好了,哪里有不好的,袁先生家里的人也挺好,说话和和气气的,敞亮利落的性子。”

    邱晨点了点头,“嗯,我平日顾不太上,你们两个替我看护着些,人家先生拖家带口地过来授课,咱们不能让人家委屈了。”

    兰英和青山家的连忙答应着,又说笑了几句就告辞回东跨院去了。作坊的出产卖的极好,工人们每日加班加点的工作,产品都供不上,如今林家一日供两顿饭,晚饭后也要挑灯做上两个时辰的工。不过,工人们没有怨言,工坊里如今是计件付酬,多做工就能多领工钱,又有丰盛的晚饭供着,比回家吃的好多了,没谁不乐意。

    送走了兰英和青山家的,林家远没到歇口气的时候,村里几家有头脸的人家也都上门恭贺,邱晨亲自去前院接待了,招呼着在小花厅里喝了茶,吃了点心,直忙乱到天擦黑了,这才将众人打发走了。

    这一天下来,邱晨觉得简直比打了一仗还累人,洗漱之后,又前缘后院地看过一遍,就窝在刘氏的炕上不动弹了。

    第二日起来,镇子上的、县里的,还有府城的各家恭贺送礼的就上了门,这些人大都是派了家人道贺,倒不用邱晨亲自接待。倒是过了中午,安阳府郭大老爷家里派了两个婆子上门恭贺。

    邱晨让人将两个婆子叫进来,就在后院的正堂里见了。

    两个婆子进门后给邱晨磕了头,奉上礼单子,道了贺,邱晨就让玉凤青杏上前搀扶起来,让着二人入座,两个婆子却连连推却着不肯。邱晨只好让人搬了两张鼓凳过来给她们坐了,这才开始说话。

    邱晨问了郭大老爷的情形,得知郭大老爷就是劳累的很了,在疫区又吃不上喝不上的,身体虚弱了些,并没有大病,如今调养了一个来月,情形已经好了许多。邱晨略略松了口气,又转而问候起郭家大太太宁氏和两位奶奶来,两个婆子也细细地回了。

    “……我们太太说了,什么时候杨淑人忙完这阵子,就下帖子请杨淑人过府说话去。这一场祸患闹的,都小半年没见杨淑人了,我们太太想的不行呢!”

    邱晨笑着应下:“前些日子听说郭大老爷安然归来,伯母和两位奶奶也回了安阳府,我就有心过去拜望,只是怕大太太和二位奶奶路途劳顿,没敢上门打扰……你们回去转告伯母,等过了这几日,我就上门拜会问安去。”

    两个婆子欢欢喜喜答应了。邱晨让玉凤拿了大赏封赏了二人,备了回礼,打发二人离开。随后,云家也打发了人过来道贺,而且是云济琛的小厮知书和四名婆子一起过来的。

    邱晨如国家一般见了云家的婆子,问候了云家太夫人、夫人,又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下去喝茶歇息。又叫了知书上来。

    知书跟邱晨都是混熟了的,进门二话不说就跪倒磕了三个头,嘴里连声恭喜着吉祥话儿,把邱晨和玉凤几个都逗笑了。

    “玉凤,赶紧的,拿个最厚的赏封给他!”邱晨笑着吩咐。

    玉凤递了一个长长地一串挂件过去,六个各色银锞子编了长长地缨络,精致的丝毫不亚于府城大户高门里的物事儿。知书干脆不起身,又趴下叩了个头,这才笑嘻嘻地起身,将得的缨络就手挂在腰上,走到离邱晨最近的脚踏上坐了,笑嘻嘻地开始跟邱晨回话。

    云逸舟升了布政使,云家自然要搬到正定府去的,邱晨就询问起来。这样的高升,就凭两家的关系,怎么的也得送上一份厚礼道贺才行。

    知书笑道:“杨淑人不用着急,我们家老爷接了任命先赶往正定府赴任,老太太和太太都要慢慢地打理了行李再搬家……我们老爷说了,如今云家住的也不是知府衙门的宅子,倒不用急着搬家,冬日里天气寒冷,老太太上了年纪,刚刚返回来再挪动,怕受不住,索性慢慢地收着行李,过了年开了春,天气转暖再搬往正定府。那边的宅子也要整理修缮,正好能有个空挡出来。”

    “哦,这样也好!”邱晨略略松了口气,她这一两天分不出身来去安阳府,还怕耽搁了给云家道贺,如今看来,倒是不用太着急了。

    之后,邱晨又细细地问了知书关于新任知府唐大人的一些事情,还有指挥佥事的接任人员等等诸事,知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跟邱晨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这才告退了,邱晨让人引着他跟云府的几个婆子吃饭好好歇一晚,第二日一早再转回安阳府去。

    如是忙碌了三四天,林家才渐渐清净下来。

    邱晨琢磨着,这一回上门致贺的人多了不少,态度上却恭敬谨慎了许多,远比当初得了御笔匾额之时井井有条的多。不过,让邱晨比较感叹的是,如今她出门,村里人见了竟多出几分恭敬巴结,却少了几分亲近……唉,难道真如俗话说的,贵不居乡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父亲拥有探视权

    第二百五十六章父亲拥有探视权

    秦铮这几日好像是喜欢上了烧玻璃,几乎代替了之前的邱晨,每日都要去后院的窑房呆上几个时辰。而且,让邱晨比较汗颜的是,人家明显比她的心灵手巧一些,在烧成了水丞之后,又陆续烧制了十多件用具,从最初的拙朴,渐渐地精致起来,颜色控制也渐渐熟练起来,甚至开始掌控起颜色的走向和运用,同样是流光溢彩,却比她最初烧制出来的东西要漂亮得多,颜色衔接过渡自然华丽,没了她那种杂乱感!

    哼,什么是抽象色彩?他一个古人根本不知道!邱晨如此安慰自己!

    酸葡萄心理不过一闪而逝,邱晨再不愿意离开家和家人,也得准备着进趟安阳府了。

    先不说云逸舟升迁要道贺,郭大老爷郭敬诠那边总得尽快去看望一次。林旭也要返回安阳府,府学的季考临近,还有,呼延寻也在升迁之列,马上就要离开安阳,林旭总要去送行。

    依例一家人聚在刘氏的房间里吃了晚饭,俊文俊书等人带着几个小的去二进院看书写字。林旭却迟疑着看着邱晨,邱晨知机地起身送他出来。

    来到堂屋里,邱晨伸手拿了自己的斗篷披在身上,笑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走,我送你回去,边走边说!”

    林旭诺诺地跟上邱晨的脚步,出了屋门,沿着廊檐一路走到二进院的穿廊处,林旭仿佛才终于蓄积了足够的勇气,停下脚步,看看邱晨,迟疑着又低下头去,“大嫂……我……”

    邱晨脸上微带的一抹戏谑敛了去,眸光沉了沉,开口问道:“是不是你大哥的事儿?”

    林旭脸色一红,飞快地抬眼看向邱晨,见邱晨脸色虽然没有欢喜,却也并不生气,只是平静的几乎没有表情。林旭暗暗地松了口气,迟疑道:“大嫂……大哥就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嗯,那个,我想着能不能带阿福阿满……去见见大哥……”

    邱晨看着磕磕巴巴地终于把话说出来的少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毕竟是呼延寻把他从小养大,那么些年的相依为命,林旭跟呼延寻的兄弟之情甚至比普通的兄弟情分更深几分,虽说中间有几年分离,但林旭对呼延寻介乎父兄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句话一件事能够消磨干净的,再说,呼延寻对林旭,也真没什么对不起的地方,林旭这么想,要带着阿福阿满去见呼延寻,给呼延寻送行,都并不算额外要求。

    别说这个父权社会,就是现代,夫妻离婚之后,离开的一方也有权力见到自己的孩子……

    邱晨大脑里飞快地转着,努力地找着理由说服自己,狼对待和处理这件事情。说起来,她才是外人,不过是顶了海棠的一张皮,根本算不上阿福阿满的什么人,完全没有权利阻止孩子们见到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权利不让呼延寻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

    林旭满心紧张忐忑地看着自家大嫂,穿廊昏黄的灯光下,邱晨微微垂着头,目光渺茫,表情无波,似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想……仿佛经年的漫长等待之后,邱晨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嘴角甚至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淡淡道:“让孩子们见见他们父亲也是人之常情……这样,我们带孩子们一起进安阳城,你去问问你大哥,看他是否方便见孩子们,约个时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一听大嫂同意他带孩子们去见大哥,林旭脸上的紧张忐忑一下子消退了去,瞬间绽放出无数欢喜来,后边邱晨提出的要求就不放在心上了,连声道:“大嫂,你说,你说,兄弟一定做到!”

    邱晨凝视着林旭脸上的欢喜,心里感叹着,慢慢开口道:“我希望你和你大哥都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嗯,孩子们还小,还不懂事,我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孩子们的心境。等他们大一些,知道人情世事了,我自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们。”

    林旭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似乎迷茫地看着一脸沉静淡然的大嫂,刚刚开始发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终于面色沉重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义微微垂着眼跟在秦铮身后,默默侍立着。旁边的秦礼却没有他这么平静,虽然表面上也同秦义一样安静侍立,但心里却急得几乎冒出火来。夫人怎么在院子里说这些事情……阿福阿满的父亲还在,这样的消息他之前就隐约地觉察到了,只不过一直没能确定,他也有意无意地没有尽心去打探,可让他万没想到的,这件事情居然被夫人亲自揭开,而且是这么一种状况下。他不敢抬头,抬头也看不到前面爷的表情……不知道爷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打消之前的打算……毕竟,夫家还活着,这样的情况一个弄不好就可能落个强夺人家妻子的罪名,不但是大罪,还明摆着要结仇的事情……而且,听夫人的话,阿福阿满父亲还身有官职……

    其实,秦礼对这个人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推测,只不过,他下意识地不想去想,仿佛如此,就可以把这个不好的消息拚弃掉一样。

    本来邱晨就在家里呆的不愿意出行,加上林旭的要求之后,邱晨就更加不愿意出门,准备起行李来也墨迹着不怎么积极。只不过,第二天一大早,飞马而来的一名小厮让邱晨改变了注意。

    来的小厮邱晨并不认识,但却送来了吴云桥的一封信。信中寥寥数言,却直白清楚,就是让邱晨尽快进安阳,因为,这些日子清和县和丕县清理疫情人口,许多人家因为疫情全家一口不存,许多土地就成了无主之物,衙门已经整理出来了两个县的无主土地田亩,经过协商之后,决定在安阳府进行集中发卖。

    写出这封信来,吴云桥固然有跟邱晨交好之意,另一方面,吴云桥也不无私心。林家的庄子管理,购置农具、种子,租息也比一般地主宽松许多,特别是今年大雨影响秋种耽搁了,林家还替佃户们想法子,让佃户们种植了蔬菜,林家还包销……可以说,林家的庄户和佃农真是比自家拥有田地的人家日子还好过……吴云桥虽然性子倔强,但却真真正正地爱民如子,把集中售卖土地的消息放给林家,也是希望尽量多地给百姓们谋一点点福利的意思!

    这一年多来,邱晨也曾动过购买田庄的心思,但很无奈的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土地特别看重,若不是走投无路,几乎很少有人售卖土地田庄,托人打听了一年,邱晨也没有遇上合适的连片的土地田庄。如今,吴云桥特意派人过来送信,邱晨自然不会错过。

    于是,原本磨磨蹭蹭的行程立刻紧凑起来。送走了送信人,邱晨将信笺直接扔进火里烧了,然后就招呼玉凤、青杏收拾行李,马上启程进安阳。

    跟潘佳卿给阿福阿满请了假,一个时辰后,秦勇沈琥护卫着,邱晨母子们和林旭分乘两辆车子就从刘家岙出发了。

    秦礼和秦义站在大门口,看着一溜马车渐行渐远,绕过路口消失在视线中,秦礼回头透过大门口看看安安静静的正屋,满眼担忧地凑到秦义跟前,低低地道:“爷……也不,嗯,也不跟夫人说一声……”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秦义斜了秦礼一眼淡淡道。

    秦礼抿抿嘴,继续压低了声音道,“你跟着夫人的时候虽然少,但也知道夫人的品性为人,这事儿一定有缘由的……爷就这么闷着,不说不问的,你说说,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是打的什么注意?难道就这么离开?这一走,保不准几年都没空再过来……”

    秦义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也撑不住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爷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能猜到的。说不定……唉!夫人这身份本来就难……这样说不定也是好事……只是,以后咱们小心伺候着吧,爷……”

    顿了顿,秦义才道:“只怕以后又难得见爷笑了……”

    秦礼无奈地点点头,很是颓然地跟着秦义转了回来。

    他十岁跟了爷,那时候爷也不过十几岁,却天天冷冰冰的,不光整日整日没个笑脸,就连其他的表情都欠奉,天天木着一张脸,目光凌厉,浑身煞气,让人敬服的同时,却也敬而远之……后来,随着爷年纪大些,身上那些外放的凌厉、煞气渐渐内敛起来,看起来威严更甚,却平和雍容了许多,只是仍旧清冷的很,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亲卫们也鲜少见到爷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更别说笑脸了。

    自从认识了夫人,特别是到了刘家岙,爷竟仿佛宝剑锋利尽敛,气度竟随和起来,甚至,每天也能见上几回笑了,特别是跟夫人在一起的时候,爷都是常常含笑的……这种细微的变化外人或许没有太大的感受,但他们这些近身的亲卫却是感受颇深,爷随和了,常常带笑了,他们也觉得轻松平和了许多……唉,以后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秦礼满心忧虑满心感叹着跟秦义转了回来,一走进正屋的西里间,他的眼睛就禁不住一亮,一股浓浓的欣喜从眼底迸发出来,进而迅速地溢了满脸。

    侯爷虽然仍旧端坐在炕上,却正扭着头透过窗户往外看着,而侯爷手上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爷用一只极精美的琉璃花海还回来的撇撇扭扭的硫璃花瓶子……这只花瓶子别看模样不济,可真正是夫人亲手制作的第一个琉璃成品,意义不同着呢!

    一路颠簸着进了安阳城,天色已经近乎黑透。

    大兴迎在城门外,迎着邱晨一行回了家。林娴娘带着人迎在门口,接了邱晨一行进去。

    邱晨往里走一边笑道:“大冷天的,五妹妹怎么还到门口来!”

    林娴娘抱着阿满,一边替阿满紧了紧小斗篷一边笑道:“大嫂这一回去就是月余,妹妹实在是想的不行了。特别是知道福儿满儿都要过来,我在屋里哪里还坐得住,要不是实在不方便,都恨不能接到城外去了。”

    邱晨目光一转,笑了笑没再说话,只领着阿福快步往里走去。

    陈氏和顺子家的已经烧好了热水,炕也烧的热乎乎的,邱晨带着阿福阿满泡了个热水澡,都换了舒服的居家棉衣棉裤,坐到热烘烘的炕上。

    林娴娘带着已经洗漱过的月桂春香,先送上了热茶,又紧跟着流水般送上晚饭来。

    邱晨也不跟她再客气,顺子家的并陈氏等婆子丫头一股脑进来,跪倒在地给邱晨贺喜。邱晨这些日子也经过了贺喜之声,笑着吩咐春香拿了银锞子赏下去,每人一两的银锞子让婆子丫头们脸上的喜色更盛。

    晚饭摆好,林旭也从前院赶了过来,跟林娴娘一左一右分坐在炕桌两侧,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坐在炕里边儿,一家人围在一起,一起用了顿热乎乎地晚餐,略略说了两句话就各自回屋安歇了。

    温暖舒适的火炕,松软干燥洁净的被褥,让颠簸了一天的人们睡得特别酣畅。

    一夜好眠,第二日吃过早饭,林旭就去了郭家看望老师郭大老爷。林娴娘也带着人去了点心铺子。

    邱晨叫来了陈氏和顺子家的带了拜帖去云家和郭家拜望,定下上门拜访的时间,然后把大兴叫进来,询问了清和县和丕县的土地买卖情况。

    昨儿得了信儿,邱晨就给大兴传了信,让他打问这方面的消息。有云济琛的小厮知书在,这些对于别人还很难得的消息,大兴却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一次土地拍卖,是钦差副使主持,新任同知吴云桥操办的,不但丕县和清和县有不少土地售卖,辉县、易水县因为疫情严重,售卖的土地更多。这也是钦差跟安阳府官员协商后定下来的,用这些土地拍卖的银钱充作赈济银两不足的部分,是以,也算得上是利民之举。

    邱晨仔细地听了,给大兴布置了任务,让他去打听详细了,此次售卖的大片地块有哪些,位置、田地贫瘠、周边环境,还有参与竞买的大致有那些人家……把这些信息打听详细了,再确定具体购买目标和计划。

    这一次几个县一起拍卖无主土地,数量庞大,邱晨手里的几万两银子根本不够看,也只能集中火力,拿到最合适的部分就够了。

    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了,天色也近巳时末了。邱晨带了阿福阿满穿过后园去了二魁家。

    二魁家的十月小丫头已经摇摇摆摆地开始学步了,穿着棉裤袄的小丫头胖乎乎圆滚滚的,扶着门框站着,看到人也不认生,一笑就露出上下四颗白色的小牙儿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阿满一看到十月就稀罕的不行,张着手就要去抱,吓得邱晨上前一步将十月抱了起来:“满儿太小,还抱不动小妹妹……走,我把妹妹放到炕上,你和妹妹上炕玩儿去!”

    二魁家的笑着道:“满儿喜欢抱就抱呗,穿的厚实,摔不到!”

    说笑着,两个人带了孩子们进了屋,阿福已经跟石头叽叽咕咕地凑到一起,不知说起什么来了。把阿满和十月都放在炕上,邱晨拿了块花生糖片给满儿,让她跟十月一起吃。阿福也拿了花生糖片递给石头,小哥俩也不上炕,都爬到炕下的椅子上,隔着案几吃着东西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儿。

    邱晨跟二魁家的说了家里的情形,又聊了半天村里的大事小情,不时要照顾一下孩子们,两个人没觉得说上几句话,天色已近午时。邱晨抱了阿满,牵了阿福一路转回家了。

    陈氏和顺子家的已经回来了,说了去云府和郭府的经过,陈氏又拿了一张帖子给邱晨道:“云府大少奶奶种的兰花开了,后日正好请各家的太太小姐过府赏花,也请了夫人。”

    顺子家的道:“郭府宁夫人极和蔼,就是看上去憔悴些,说是郭大老爷身体已无大碍,宁夫人说夫人是自家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随时都能过去。”

    邱晨点了点头,让顺子家的下去备两份表礼出来。

    陈氏留了一步,面色迟疑着,邱晨看到她的表情,于是开口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陈氏看了看邱晨,道:“淑人,之前您未有封诰,这怎么称呼只要不是有心为难也无人追究,如今淑人有了封诰,这称呼上就要注意些了,若是再称呼‘夫人’就怕招惹了有心人的弹劾……按例,只有‘一品、二品’诰命方能称之为‘夫人’,三品为‘淑人’,或者称呼‘太太’。”

    邱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微微揉了揉眉间,无奈道:“那就太太吧!”

    对于这个称谓她是真不待见,可规则如此,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称谓惹什么麻烦。

    陈氏明显也松了口气,垂手答应着:“是的,太太!奴婢这就下去跟家里人知会一声去!”

    邱晨挥挥手,“别‘奴婢’不‘奴婢’的,在咱们自己家里就‘你我’称呼吧!”

    ‘奴婢’长‘奴婢’短的,她早就听得腻歪,正好陈氏提议纠正称谓,那就把这个也一起改了。有些事情她没法子抗拒,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尽力让自己舒坦些吧!

    陈氏答应着往外退去,邱晨又止住她道:“你跟春香说一声,让她去知会。你且跟我说说,后日那样的场合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有什么必须的礼仪之类,你也跟我说说。”

    她之前因为‘寡妇’的身份,也因为身份低微,官宦富贾的太太小姐们的聚会她都没参加过,对于一些礼仪什么的完全没有概念。虽说,某些东西需要长时间的潜移默化的培养,急赶着学不来,但大面儿上的礼仪应对她总要了解一下,只要不闹出大笑话来就成,她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永远成不了那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聚会主角。

    听邱晨如此说,陈氏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连连应着,到外间吩咐了春香,转回来坐在炕下的脚凳上,细细地跟邱晨说起这个时代宅门女子的种种礼仪规矩来。

    这个时代的礼仪规矩,特别是针对女子的礼仪规矩多若牛毛,陈氏还是斟酌着捡着最要紧的说,说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说完。邱晨听得头晕脑胀的,也没记住几个,外头春香进来询问何时摆午饭。

    邱晨就干脆指点着陈氏道:“陈嫂子也别这么干说了,就从吃饭的礼仪开始,你捡着要紧地指点我一遍,我能记多少记多少吧!”

    陈氏连忙起身笑着道:“太太也别太着急,其实太太平日行止并没有大差处,只是礼节往来上略略注意些就行了。”

    邱晨点点头。陈氏这话她信,不是胡乱奉承的。虽说她在现代没经过什么礼仪锻炼,但一些基本的习惯还是很不错的,不会在饭桌上大呼小叫,不会各种挑拣翻找,也不会吃饭时发出各种异响……仔细一想,还真是没必要太紧张。

    午饭只有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一起,陈氏就站在炕下,细声慢语地提醒着邱晨一些必要的礼仪,比如饭前净手,比如饭后的漱口茶,比如高门里宴席的上菜习惯顺序等等……邱晨一边跟着慢慢学习着,一边努力记在心里。

    吃过午饭,阿福阿满小睡了一会儿,起来之后,邱晨就陪着两个孩子写字读书。

    阿福的字写的已经很是像模像样了,阿满因为人小,手掌手指控制拿捏的力度还不太协调,字儿写的就差一些,却也结构紧凑规整了,不再是最初那样一个字四分五裂了。

    反观邱晨的字,经过一年多来时断时续的练习,虽说笔画匀称了,结构也能基本掌控了,却也顶多算个工整……至于风骨神马的,实在是谈不上。在这一点上,邱晨看着孩子们的进步每每都会汗颜不已。她在安心静心上比两个孩子差的远了。

    傍晚时分,林旭转了回来。看着阿福阿满进耳屋洗手去,略略压低了声音跟邱晨道:“我今儿见了大哥,大哥很欢喜能见到两个孩子……大哥说,明儿天色晴好,带着我跟两个孩子去南郊打猎去!”

    对于两个孩子去见呼延寻的事儿,邱晨本心里真是不愿意,但狼却让她不得不答应下来。这会儿听说去打猎,她同样本能地想摇头拒绝,却终于是点头应了下来,只交待林旭照应好两个孩子,再带上秦勇和沈琥看护两个孩子。

    “娘,看看我洗的干净不?”满儿晃动着两只小胖手咯咯笑着跑出来。邱晨跟林旭的话题也只好暂时告一段落。

第二百五十七章 遇恶少

    第二百五十七章被调戏了

    说着话,林娴娘也转了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略略坐了坐就各自回房歇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邱晨把阿福阿满挖起来,跟着秦勇沈琥做了早锻炼,吃过早饭,就穿的厚厚实实的,阿福穿了件熊皮袄子,戴着熊皮帽子,手套围巾小皮靴一应俱全地装备了,毛茸茸的活脱脱一只小黑熊。阿满则是一身刚刚做的红狐皮斗篷,同样皮帽手套小靴子,装备了,却没有狐狸的轻灵,反而胖团团圆滚滚的仿佛一只红色的大圆子,加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极富喜感,惹得给她穿衣裳的林娴娘抱着亲了好几口。

    送着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跟着林旭出了门,邱晨莫落地转回身来。林娴娘赶上几步,挽了邱晨的手笑着宽慰道:“大嫂不必担忧,有那么些人跟着,福儿满儿不会有事儿的。”

    邱晨不太习惯与人这样亲密,回头笑笑,“嗯,放心吧,我没事。”

    又道:“你今儿不去铺子里了?”

    林娴娘点点头:“铺子里几个人都勤谨的很,之前不过是妹妹自己瞎担心罢了,这眼看着铁塔寺那边的铺子也要收拾出来了,妹妹也得学着放开手……要是再天天跟着,我也分不成两个人来不是!”

    看着说笑开朗起来的林娴娘,邱晨含笑点了点头,心思一转,笑着道:“五妹妹说的很对……哎,就咱俩人在家里也无趣,不如咱们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新式样的衣裳料子和首饰……”

    林娴娘自然没有异议,满脸欢喜地应承着,将邱晨送到正屋门口,自己匆匆转回去收拾出门的衣装去了。

    邱晨回房,有些心思不属地任由春香和月桂给她重新梳了头。昨晚睡得不太安稳,脸色有些晦暗,邱晨看着镜子里的微微锁着眉的人脸,从妆奁里取了一盒水飞的珍珠粉混合紫茉莉粉制成的面霜,稍稍地点在脸上匀开……就收了手。月桂捧了妆奁盒子过来,让邱晨挑选首饰。

    翻了翻不知不觉几乎装满了的妆奁盒子,不是玉就是木雕,都有些不合心意……今儿她要散心,要把自己收拾的亮丽些,也让自己的心情明丽起来才好。

    关上妆奁盒子的一层,随手抽开二层抽屉,一支明丽的黄色蜜蜡芙蓉簪子出现在眼前。邱晨伸手拿了出来,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终是放了回去。这样的东西太过招摇,带着林娴娘那样的绝色出去,她还是清淡些,省的落个姿色不足首饰补的印象。

    关上二层的抽屉,邱晨还是转回来在一层抽屉里选了一支羊脂白玉如意云头簪出来,攒入发间,就站起身来。穿了一件莲香色的灰鼠皮长褙子,松花色的绣花宽幅裙,又接了春香递过来的莲香色提花漳绒灰鼠皮斗篷,带了雪兔皮手筒,手筒里放了一只极小巧的铜手炉,这才算是收拾利落。

    陈氏在旁边看着,微微颌首笑道:“也就是太太能把如此素净的颜色穿出味道来了。”

    本来心里寡落的难受,被陈氏这么一说,邱晨却禁不住失笑起来:“难为陈嫂子夸奖了,我这样平平常常的,再穿的花团锦簇珠玉满头的,那就真真只看到衣裳首饰看不到人了!”

    这一番话把众人说的都笑起来。邱晨的心情也在笑声中开朗了许多。

    林娴娘换了一神青色襦衫海棠红的裙子过来,身上披着的是邱晨去年给她做的大红哆罗呢斗篷,发间只用了一支金簪子,整个人已经明丽的让人挪不开眼。

    邱晨含笑端详了一回,笑着从自己的妆奁匣子里取了一串黄豆大小的粉色珍珠攒成的珠花头饰出来,招呼春香给林娴娘戴在发间,粉红色的珠光柔和地映衬着林娴娘娇花般的容貌,真真是相映生辉,又添了几分妍色。

    “你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可不兴太素淡了,就这样花团锦簇的才好看。”邱晨满意地笑道。

    林娴娘微微红着脸,推拒着:“大嫂,这珠花太过贵重……”

    邱晨不等她说完,就拍着她的手打断了道:“行了,别跟我客气了。收拾好了,咱们赶紧着走吧,在磨蹭下去就该到午饭时间了!”

    林娴娘柔顺地答应着,也不再客套,挽着邱晨的手一路往外走去。

    一边走,邱晨一边盘算着:“咱们就去府前街逛逛,午饭也不用回来吃了,就去云中仙吃去。难得的家里没什么事儿,就我们两个这么悠闲地逛逛,索性多逛一会,把今年咱们家过年的衣裳料子也买回来。”

    林娴娘自然没有不应承的,连身答应着,随着邱晨的脚步出了二门,在一进院子里上了马车,二魁挥动鞭子,牵着马儿踏踏踏地出了林家大门,朝着府前街去了。

    秦勇和沈琥都跟了阿福阿满去了,这一行人就只有二魁赶车,陈氏和月桂跟了,轻车简从地一路到了府前街,邱晨打发二魁赶了车子先去云中仙定房间,她们逛到午时过去。

    瘟疫已经过去,就连疫情最严重的易水县和辉县也在半个月前接触了封锁。安阳城一改之前的清冷寥落,街市重新恢复过来,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临下车,陈氏递了两顶帷帽过来:“太太……”

    邱晨无奈地接了帷帽,戴在头上,任由月桂上前帮她理好帷帽的纱帘子,眨眨眼睛,看着一下子模糊朦胧起来的街市景象,禁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这有了诰命,就要时时注意这些……之前虽说不能恣意,总还能自由出行,甚至还能着了男装放松几回,如今,出个门还得戴上这碍事的东西,真是……

    唉,也就是在心里发发牢骚,就是当初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她也没法子不去争取。她和孩子们要平和喜乐地活下去,要守住越来越大的家业,总得有所凭持……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了。

    好在,这种烦恼没有太久,进了铺子之后,掌柜的亲自引了二人进了后边的小厅,又打发了婆子上来招呼,邱晨二人也就把帷帽摘了。

    如是,一连逛了两个绸缎铺子两个首饰铺子,邱晨挑选了许多衣料和几套首饰,也就临近了午时。两人重新戴了帷帽从铺子里出来,一路往云中仙酒楼走去。

    邱晨虽然鲜少出来用饭,跟云中仙掌柜却是熟识的,掌柜的亲自引着邱晨和林娴娘上了三楼临街的雅间坐了。摘了帷帽,小伙计飞快地送了热水上来,陈氏和月桂伺候着两人洗了手,在窗前的榻上落了座。

    这个房间是云中仙特意为云济琛和相熟的几个人留的,布置的倒不像是制式的酒楼,反而更像富贵人家的起居室一般,富丽雍容中处处惬意舒适着。屋子里虽然设的是矮榻,塌下却放了暖盒子,煦煦的暖意从榻下升上来,加上房间四角放置的熏笼,让整个房间暖意盎然着,就是在这个季节大开了窗户,也并不觉得寒冷。

    在榻上坐了,喝了杯茶,邱晨吩咐月桂:“你去看看二魁,让他在下头也要了饭吃着,大冷天的别空着肚子。”

    又招呼陈氏道:“陈嫂子,你们也伺候着了,也坐下歇会儿,这里也没旁的人,也别计较那些虚礼了,就一块吃饭吧!他们云中仙的八宝布袋鸭做的不错,还有那个水晶脍,陈嫂子尝尝,回去咱们也学着做做试试!”

    陈氏也不推拒,接了小伙计送上来的饭菜摆布到桌子上,又移了个小几放在榻下,跟月桂两人搬了两张鼓凳坐了,就在小几上陪着吃了一顿午饭。

    吃过午饭,邱晨喝着新茶跟林娴娘道:“这趟街也就这样了,要想找点儿新鲜物事儿还得去临水长街。时间还早,咱们索性去那边看看去!”

    林娴娘满脸含笑地答应着,月桂立刻起身下楼去通知二魁套车了。

    陈氏伺候着邱晨和林娴娘穿了斗篷戴了帷帽,又将加了新炭的手炉交到邱晨手里捧着,这才想跟着往楼下走去。

    掌柜的亲自在楼梯口接了,客客气气地送了邱晨一行出来,二魁已经套好了车在门口等着了,邱晨辞过掌柜的,在月桂的搀扶下正要登车,从云中仙酒楼里呼啦啦出来三四个人,俱都是长直缀方巾学士打扮,年纪也都在二十岁左右,一个个大冷天的还拿着扇子,为首一个衣着华丽之人还摇着手里的洒金扇子,一边笑嘻嘻地觑着邱晨和林娴娘道:“吆喝,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如此鲜亮地人儿就这么孤清清地,也没个跟着的人儿护卫着,万一遇上登徒子岂不为难?不若让小可当一回护花使者,不知二位小娘子意下如何?”

    已经踏到脚凳上的邱晨动作顿住,微微挑着眉回过头来,这算怎么回事?这就是传说中的浪荡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对于这样的事情,邱晨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搞笑,这样经典的桥段居然也让她遇上……看来,这种浪荡子真是哪里都少不了。

    “嗳,嗳,商二少爷……”真让林家娘子在自家酒店门口被人调戏了,掌柜的也不用再干下去了。云中仙掌柜连忙上前,小声规劝道,“商二少爷,这位可不是能做随便招惹的……”

    这位商二少爷明显骄横惯了,又看着邱晨二人和随行之人都面生的很,是以根本不想听云中仙掌柜的啰嗦,大咧咧地打断道:“有什么大来头不成?小爷看上她们……”

    云中仙掌柜哪能让他真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然后低声道:“这位可是刚刚得了封诰的三品淑人!”

    正要挣扎着甩开云中仙掌柜的商二少呆了片刻,扒拉开云中仙掌柜的手,拉着云中仙掌柜转了个身,低声道:“你不是唬我吧?那位不说是个寡妇?哪能这么水灵灵的……”

    “哎哟喂,二少哎,您老嘴下留情,千万别再乱说了,真招惹到这位……小的也要跟着受挂落丢了饭碗子啦!”云中仙掌柜的连忙拦住又要出言不逊的商二少。

    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邱晨并没有在意,她推着林娴娘先上了车子,自己落后一步等上车辕,就要进入车厢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个冷笑来。

    果然没看错,那个躲在人群后边的人居然是曾在她家里住过许久的韩静瑜!

    当初日日吃住在林家,每每考试邱晨总会备下跟林旭一样的文房用具,还有回家也会备上礼物……这会儿眼看着她被人欺负,居然缩在后边连个面儿都不肯露的……这人,还真是……

    邱晨收回目光,转身进了车厢,陈氏和月桂也紧跟着上了车,二魁挥动马鞭,赶着车一路往城东去了。

    上了车,邱晨第一时间把帷帽摘了下来,微微抿着唇掀了车帘子往外看去,就见韩静瑜已经站直了身子,正往马车这边看过来。曾经清冷孤傲的脸上,这会儿布满了明显的懊悔和隐隐的不甘。

    林娴娘在旁边低声道:“大嫂别为了这种人生气……”

    邱晨放下车帘子,摇摇头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跟这种不懂四六的人一般见识。商家二少,不知道是哪个商家?”

    林娴娘回道:“这个人妹妹倒是听说过。商家就是当年的安阳首富,做丝绸生意的,刚刚咱们去的第一家丝绸铺子就是商家的,另外在南城、铁塔寺都有分号,据说在正定府也有几家铺子……在南边还有自己的桑田蚕农和织锦作坊,他们家售卖的绸缎料子好些都是自家织的,独家花式花样子,利钱特别丰厚……”

    “哦,只是个富商么?”邱晨很是有些疑惑。

    仅仅是富商的话,依着韩静瑜那清傲的性子,不应该这么小意儿随从吧?

    “不是,这商家豪富了三四代人了,若仅仅是商户,这二少也不能如此骄横。从上一代,这位商二少的父亲,也是商家的二老爷就读书出仕,如今做到了正定府的府尹,商家这一辈人丁不旺,商家大老爷育有一子,也就是商家大少爷,二十岁上得了急病去了。如今两房就剩了商家二少一个独苗儿,备受宠溺,就养成了这么个纨绔性子。因商家二老爷管束严厉,商家二少就不爱去正定府,总是在老宅子里跟着老太爷老太太跟前打混……”

    “哦,原来如此……”邱晨点了点头,转而笑道,“这位商二公子虽说骄纵了些,看起来也不是太没脑子的……”

    林娴娘想着刚刚云中仙掌柜伸手捂住商二少嘴巴的样子,也忍不住笑道:“嗳,不让大嫂这么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位商二少都说不成器,却也不过是吃喝玩乐,走马斗狗,不务正业,偶尔会当街调戏调戏年轻女子……倒真没听说犯过什么大恶之事。”

    邱晨笑着摇摇头,这位商二少倒说不定真是个有趣的!

    说着话,马车出了东城门,很快就在码头上的临水长街口停了下来,邱晨和林娴娘也撇开之前的小插曲,戴了帷帽,下车往临水长街一路逛了过去。

    这一路逛得就比较随意了,邱晨二人随意地走走看看逛逛,看到那徽州南货铺子仍旧开张营业,就连那个店家也坐在店铺里打理生意,不但脸色好看,甚至还比之前胖了些,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没再进去打扰,跟林娴娘一路逛了过去。

    看着日头西斜,邱晨心里终究是挂记着阿福阿满,就张罗着上车回程。

    到家之后,阿福阿满自然是没有回来,邱晨梳洗了,换了一身家居的衣裳,就坐在东里间的炕上,拿了本书,却根本看不进去,只让人撑起窗户来,时不时地朝通往前院的穿廊看上一眼。

    好不容易盼得天色渐暗,前头通传说二爷带着小少爷小小姐回来了。邱晨撂下手里的书,连裙子都顾不上系,下炕及了鞋子,匆匆忙忙接过月桂递上来的斗篷披了,急急地往外走着迎了出去。

    “娘!”

    “娘……”

    阿福脆脆的呼唤和阿满糯糯软软的声音从二门口响起来,邱晨的提了一天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脸上也蓦地绽开满满的笑容来。

    孩子们的声音欢快的很,这么欢快的声音,应该玩的很快乐,没有经历什么不好的事儿!

    两个小小的圆滚滚的小身影踢踢踏踏地飞奔过来,邱晨笑着蹲下张开手臂接着两个孩子投入怀里,一手一个揽着两个孩子,仔细端详着孩子们的脸色,看到两个孩子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小脸儿被冷风吹了,红彤彤的犹如大苹果一样,分外可爱,邱晨搂着两个孩子,挨个亲了又亲,这才起身,一手一个牵着,笑着和紧跟进来的林旭招呼了,“二弟受累了!你赶紧回房洗漱更衣吧,这眼瞅着就要吃晚饭了!”

    相对比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喜,林旭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勉强,听了邱晨的话之后,答应着径直回了二进的居处。

    邱晨引着阿福阿满回了三进院子,林娴娘也从屋里迎了出来,一行人进了屋,邱晨亲自带着两个孩子洗了手脸,脱去了厚衣服,抱到炕上去……这一系列的活儿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仿佛如此才能弥补大半天母子们的分离似的。

    ------题外话------

    中午会送上二更……呼,努力在调整……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叔嫂龃龉

    第二百五十八章叔嫂龃龉

    阿福话少,阿满却是个小话篓子,唧唧喳喳地跟邱晨说着一天打猎的各种有趣的震惊的欢欣的事情。

    “……爹爹好厉害……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爹爹?”邱晨心头一跳,目光一冷,从阿满身上骤而转到林旭身上。

    阿福在旁边扯了扯邱晨的衣袖,有点儿羞涩有点儿怯怯道:“呼延……嗯叔叔很喜欢福儿和妹妹,让我们叫他爹爹,是义父!福儿问过勇师傅,勇师傅说呼延叔叔人很好,很勇敢,是神射手……福儿就带着妹妹答应了……没有询问娘亲,福儿错了!不关小叔的事儿!”

    邱晨一口气憋在胸口,片刻才长长地吐出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阿福,这一刻,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林旭在旁边羞窘地躬身长揖及地道:“大嫂,是弟弟的错,未跟大嫂商量,大……呼延将军极喜欢福儿满儿,福儿满儿也喜欢呼延将军,呼延将军提出认两个孩子做义子义女,弟弟就没阻拦……”

    邱晨冷冷地扫了林旭一眼,淡淡道:“罢了。只是,以后事关大嫂的事情,还请二弟不要再次擅自做主!”

    “是,大嫂教训的是,二弟记下了!”林旭躬身应着。

    邱晨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将阿福也揽过来,揽在怀里,抬眼朝着春香吩咐道:“摆饭吧!”

    一顿饭吃了个鸦雀无声,林娴娘几次想要挑起话头活跃气氛,可惜邱晨只垂着眼照顾两个孩子吃饭,根本不搭嘎,林旭也小心翼翼地不敢接声,林娴娘的努力只能付诸流水。

    吃过晚饭,邱晨也没留两人说话,淡淡地直接撵人:“今儿也都累了,五妹妹和二弟也回去歇着吧!”

    林娴娘立刻笑着告辞走了,林旭还想留下来解释几句,又看到阿福阿满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低低地叫了声:“大嫂……”

    邱晨淡淡道:“二弟也累了,有什么话以后说吧,早点儿去歇着吧!”

    说完,回杀接吩咐春香月桂:“备热水吧,给阿福阿满洗完澡,早睡觉!”

    林旭尴尬地站着片刻,终是寥落地拱拱手,转身去了。

    邱晨闭了闭眼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了,这么将怒气发在林旭头上似乎也有些过了,毕竟,林旭跟呼延寻的兄弟情非常深厚,从小依靠的人,如父如兄,这份感情的深厚……不是她一个外姓人(外来人)能够比拟的。

    转回来说,呼延寻不过是说收两个孩子为义子义女,并没有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已经算是做得不错了。若是换了她,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却要认义子义女……这样的事,她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知道自己感情用事了,知道自己有些不讲道理了,但邱晨却仍旧没办法让自己此时狼起来。

    默默地带着孩子们洗了澡,两个孩子也敏感地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不对,都格外安静,就连最爱撒娇的小阿满都安安静静地,特别乖顺听话,只是偶尔睁大着望过来的黑眼睛让邱晨有些不敢对视。

    给两个孩子洗完,抱上炕,塞进被窝,邱晨自己终于撑不住软化下来,伸手连被子一起包着两个孩子抱了抱,笑道:“今儿跑了一天还不累?还不赶紧睡觉!”

    阿福眨了眨眼睛一下子笑起来,阿满更直接,手脚并用地像条小虫儿从她的被窝里拱进邱晨的被子里,八爪鱼一样扒在邱晨身上撒娇起来:“娘,满儿要听娘讲故事!讲小猫儿钓鱼的故事!”

    邱晨捏捏满儿的小鼻子,又转回身揽住阿福,笑道:“今儿福儿表现的很有担当,很有男子汉气概,娘今晚要奖励福儿,今晚福儿想听什么故事,娘就讲什么故事好不好?”

    阿福虽然还有些听不懂什么事‘担当’,什么是‘气概’,但却知道这是娘亲表扬自己了。受到表扬的阿福有些小小的羞涩,微微红了脸道:“妹妹喜欢听小猫儿钓鱼,就听小猫儿钓鱼吧!”

    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让邱晨每每总有些心疼。伸手揽了揽阿福,邱晨亲了亲小家伙的脑门儿,笑着道:“阿福知道心疼妹妹这个很好,可是娘亲想知道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告诉娘亲好不好?”

    阿福眼睛亮亮地点点头,仰着小脸道:“福儿喜欢听岳飞,喜欢听刘关张三英战吕布……嗯,还喜欢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阿满趴在邱晨的怀里也跟着叫:“满儿也要听孙悟空!”

    邱晨抱着阿满,又抱抱阿福,笑着跟阿福道:“你看看,你把自己想要的说出来,说不定也正是妹妹喜欢的呢!”

    阿福这会儿能够听到自己喜欢的故事,而且还是妹妹也喜欢的,正满心欢喜,听着娘亲的话也特别有道理,就用力地点着头。

    邱晨又道:“你知道当哥哥爱护妹妹很对,但也不用完全委屈着自己总依着妹妹,你可以把自己喜欢的想要的说出来,跟妹妹好好商量,两个人都高兴都欢喜是不是更好?”

    阿福连连笑着点头,邱晨又回头捏捏阿满的小鼻子,笑着道:“哥哥这么疼阿满,护着阿满,阿满以后也记得要心疼哥哥爱护哥哥,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也记得问问哥哥好不好?”

    阿满很从善如流,用力地点着头:“嗯,满儿以后护着哥哥,谁敢欺负哥哥,满儿就打他!”

    呼……怎么给歪到八十里外去了?!

    邱晨吐出一口气,笑着拍拍阿满的小脑门儿,决定教育就此打住,开始讲故事:“话说,孙悟空和唐僧师徒四人一路西行……”

    第二天一早,林旭早在起身,到后院叫阿福阿满起来早练,偷眼看着邱晨一脸笑容,又和煦亲切起来,暗暗松了口气。邱晨也看到了林旭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心中感叹,一如既往地笑着招呼,似乎昨日的不愉快已经丢开。只是,这件事在两人心里究竟留没留下印迹,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昨夜,邱晨哄睡了孩子,也曾考虑过自己的心态和处理方式。

    之前她一直努力拉扯着家人,包括林家、杨家,甚至还有毫不相干的林老太林娴娘等人,自己努力让大家都过得喜乐安逸,让老有所养,让幼有所学……可经过昨日之事,邱晨有些明白过来,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不是她一个人能够主宰左右的,如此掺乎着过下去,时间长了,这样的摩擦矛盾就会不断产生,小矛盾小摩擦积累下去,终有一天会发展到不可调和……

    看来,她也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处事理家理念,也该想想那句话--距离产生美!农家也有句俗语:远的香亲近的臭!话虽不同,但意思都是一样的。

    这个生活理念,处事哲学的问题,邱晨想到了,却也不是一日一时之事,日子还要照常过下去,不论是聚在一起还是分开生活,有了矛盾都要解决沟通化解掉。依邱晨看,亲人之间本来应该比旁人更亲密亲近,之所以出现矛盾分歧甚至争执仇怨,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利益争执,第二个就是沟通不够。

    邱晨想的很多,但显然行动力不如林旭这个半大的孩子。

    吃过早饭,孩子们留在家里由二魁家的和顺子家的照顾着,邱晨则带着林旭去了云家。

    一起坐在车厢里,车子摇晃着出了林家大门,林旭就有些磕巴却坚定地向邱晨道歉:“大嫂,昨日是弟弟想的不够,是弟弟错了,大嫂莫要伤心生气,弟弟以后再不会了。”

    邱晨微微讶异着,随即由衷地展开一抹微笑来:“说起来,你和你大哥其实做的还好,只是,我一时转不过来,昨晚也不该那样置气,你也不要怨大嫂小气任性才好。”

    “大嫂别这么说,弟弟不会……”林旭连忙表白着。

    邱晨笑笑,打断他道:“你我虽是叔嫂,可我却是一直将你当做亲弟弟看待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一时接受不了,希望你能理解大嫂……以后,再遇上什么事,嗯,相关咱们家的事情,还希望你能跟我商量一下。一般情况下,大嫂还是比较开明的,不会太不讲理!”

    林旭又是羞惭又是好笑地点着头,叔嫂俩就在笑声里消弭了隔阂分歧不愉快,重新和谐温馨起来。

    今儿前往云家,是邱晨第一次参加这个时代的官宦人家的聚会,为了怕自己礼仪有差池,有自己应付不来的地方,邱晨这次出来带了陈氏和月桂。林旭身边则带着钰良,邱晨之前也给知书捎了话,到时,知书会在云家门口等着,然后跟在林旭身边引导着,同样也不虞担心有什么不懂失礼之处了。

    林家距离林家并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车子就进了云府所在的府后大街。车子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邱晨挑起车帘子一看,就见原本很是宽阔的府后大街,被车辆马匹和人群拥堵的严严实实的,后来的马车根本别想往前移动。

    外边赶车的顺子扬声道:“夫人,前边的路被堵住了,咱们要等一会子了。”

    邱晨也掀了帘子看着前头的喧闹拥挤,照这个样子看,若是等着车子慢慢地挨过去,短短二百来米的距离说不定得磨蹭上大半个时辰甚至更长……

    邱晨转回脸,笑着询问陈氏:“陈嫂子,这种情况,我们下车走过去不失礼吧?”

    陈氏略略有些意外,随即却很释然地笑着摇头道:“自然不失礼,只是有些小姐会比较娇弱,怕被人冲撞了,不得不耐着性子在车上慢慢挪过去罢了。”

    邱晨展颜一笑,看看林旭笑道:“咱们庄户人家出身,在村里爽快惯了,也不在乎这个。”

    林旭也跟着笑起来,率先起身下了车,站定之后,回过头来接着披了斗篷,戴了兜帽的邱晨下了马车,跟在车后的秦勇和沈琥将马匹交给顺子照应,前行一步,护在邱晨和林旭叔嫂俩身前一步,陈氏和钰良、月桂则紧紧地跟随在邱晨林旭叔嫂二人身后,前呼后拥地一路朝着云府门前走去。

    因为要做客,邱晨今儿没有穿的太素净,一件石青色绣斜出玉兰花的狐皮斗篷将她纤细窈窕的身影裹得密不透风,仅仅脚下露出来的浅米黄色的厚茧绸裙子能够看到极细小却精致非常的小雏菊刺绣,随着她的步伐,一朵朵细小的菊花仿佛就飘落了一路,精致而美好,就在这清雅的点点雏菊起起落落间,一双石青色的缎面绣鞋用米粒般大小的珠子同样嵌了精致的图案……

    林旭戴了软脚僕头,一身宝蓝色的上等茧绸并没有繁复的提花刺绣,但腰间的玉佩、僕头上的嵌玉同样水润剔透的宛如汪了一眼泉水般,碧透欲滴。

    两人如此的妆扮,虽算不上鲜亮浮华,却绝对不会让人看低了去,低调的奢华中透出不一样的爽利清雅来,就如此从容地穿过拥挤的车辆间隙拥挤人流,一路不疾不徐地,从容的让原本焦急浮躁的人都禁不住挺直了争执拥挤,自然而然地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也因为又秦勇沈琥在前边开路,有陈氏等人在后边的维护,邱晨和林旭叔嫂俩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受到多少阻隔,距离林家大门尚有二三十步处,正在门口跟几个门子一起招呼疏导客人的知书猛地呆了呆,似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看到林旭跟他笑着颌首后,一下子清醒过来,撇下原本招呼的两个客人,飞奔过来,大老远就迎着邱晨和林旭,飞快地躬身行了礼,然后一脸笑地迎着邱晨和林旭往左侧的角门一路进去:“杨淑人、林二爷赎罪,是小的想的不周到,应该去街口迎着的……嘿嘿,也就是杨淑人和林二爷大度,不跟小的计较……请跟小的往这边走!”

    有了知书这个本家人引着,邱晨和林旭一路很顺畅地进了林家,知书直把邱晨送到二门外,将邱晨主仆交给两名引导婆子:“田婶子,这是杨淑人,劳烦您照应着了!”

    说着,又低声嘱咐道:“就是跟咱们二少做生意,前几日刚刚诰授了三品淑人的杨淑人,婶子好好照应着吧!”

    一个普通的庄户妇人,陡然间被封诰了三品淑人,如此轰动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安阳府,作为云家的管事婆子,这位田婆子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会儿听知书小心交待,也笑着道:“哪里用着你个小猢狲交待了,婶子晓得了,你就放心去吧!”

    知书拱手连连打了几个揖,又转回来跟邱晨低声交待道:“淑人,田氏是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让她引着您进去吧,再往里小的就不能进了。”

    邱晨微笑着略略颌首,转回脸来对田氏微笑道:“劳烦田嬷嬷了!”

    知书跟林旭看着田婆子引了邱晨进了二门,这才转往男客聚集的外院去了。

    因为是要赏兰花,夫人小姐们聚会的地点就位于后园的一个临水暖阁里。

    进了园子,前头先到的几拨夫人小姐正慢悠悠地往后园走,邱晨来得晚,也不好一路急匆匆越过去,只好压着步子慢慢地跟在人群身后,慢慢往里挪着小碎步。耳中听着前头夫人小姐们说说笑笑的,一个个不绝口地赞叹着云家园子的好景致。

    邱晨也跟着四下里看去,这花园里虽然生长了许多花木,但这个季节却已经大致凋零落叶,露出光秃秃灰扑扑的枝桠来在寒风中瑟瑟着。只有奇石屋角闪出一丛竹子来,尚青翠宜人,算是这个园子里难得仅见的一点儿景致。她实在不知道,这些夫人小姐们是从光秃秃的树桠灰扑扑的石头上看出美来的,反正她是看不出来。虽然裹了厚厚的狐狸皮斗篷,但为了好看里边却只穿了薄丝绵袄裤的,这会子冷风从斗篷缝隙里钻进来,仿佛一路要钻进骨头缝儿里去了,将她整个人都快冻僵了,她真是恨不能一下子走进暖和的屋子里去的。

    正有些不耐烦起来,就听着前头有个人扬声笑道:“碧波湖到了……瞧瞧这一湖水碧透碧透的,在这大冬天的真是难得!”

    众夫人小姐也跟着连声赞叹成一片,邱晨也不动声色地跟着众人看过去,竟真真看到了一湖碧水,微波粼粼,在这河湖冰封的冬季,也真真算得上是难得的景致了。之前有些索然无味的邱晨这会儿也露出一抹兴趣来,目光看着碧波粼粼的湖水,心里却在琢磨着,不知云家这湖水是借了天然的温泉眼还是人工加热的成果……天然的温泉还罢了,若真是人工加热让一湖水保持不冻,这份耗费可就太大了!

    这么琢磨着,邱晨目光沿着湖岸四下搜寻了一下,也没看到哪里能建有给湖水加热的所在,一转眼,看到田婆子还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由微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冬天还不封冻的湖水,真真是好看!难得!”

    田婆子很是奉承地笑着道:“淑人来的少不知道其中缘故,这片湖下原来有两口温泉泉眼,一口泉眼极烫,能煮熟鸡蛋的,水流却不大。另一口温泉则是稍稍有些烫手……这两口温泉也没甚大用,正好老太太喜欢看湖,我们老爷就命人引了水挖了这个湖,借着两口泉眼成了一个终年不冻的碧波湖。”

    解了心中之惑,邱晨也放松地微笑着赞叹道:“这不冻的湖水难得,云大人这份孝心才更是难得的很!”

    自家主子得了赞叹,田婆子看起来倒是比她自己得了称赞更高兴,一脸的与有荣焉,微微抬着下巴笑道:“淑人说的是,我们老爷对老太太的孝敬,那真是难得的!”

    ------题外话------

    食言而肥……

第二百五十九章 认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认人

    说着话,邱晨跟在一群太太小姐身后,终于挪到了临水暖阁。这暖阁一面临水,二层木制建筑,飞檐斗拱,富丽堂皇,二楼飞檐下悬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字“芙蓉浦”。

    邱晨是学理的不差,但十几年应试教育,也背了不少古诗词,北宋周邦彦的一首《苏遮幕》思乡词,词句清雅朗朗上口,她还是知道的。这临湖水榭题名‘芙蓉浦’,配上一壶碧荷,倒也贴切雅致的很,就是不知,这匾是云知府题名还是两位云少爷所题!

    邱晨看到这牌匾,前头那些太太小姐们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一名通体大红彩绣斗篷衣裙的美貌女子就微微仰着下巴赞道:“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此处题名为‘芙蓉浦’,真真是雅致的紧。这一笔字清逸飘洒,也真真是好!”

    旁边那些太太小姐们不管懂不懂,不管心里怎么想,听到这话自然是一片附和赞叹。

    眼看着这群人站在屋门口又要磨蹭半天,邱晨实在不耐,正欲绕过去直接进屋,却听得身后一个甜脆的声音传来:“前头可是杨家妹子?”

    这声音听起来有两分耳熟,又是询问‘杨家妹子’,邱晨不由回头看去,却见一件大红哆罗呢斗篷,身着石榴红精绣折枝梅花的宽幅裙的明艳女子正快步走过来,竟是郭家二少奶奶金氏。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场合下,能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哪怕算不上熟识,也会觉得格外欢喜。

    邱晨脸上绽开一抹笑来,转回身含笑应和着:“原来是二少奶奶!”

    目光往金氏身后看去,却只看到随行的丫头婆子,并没有看到郭家大少奶奶石氏,更别说郭家太太宁氏了。

    “海棠妹子这是要我叫一声杨淑人么?”金氏似喜似嗔地说着话,已经快步走到邱晨跟前,也不等邱晨回答,自己又莞尔笑道,“要是不嫌我托大,我倒是希望海棠妹子叫我一声二表嫂!”

    话都这么说了,邱晨再不答应,难免就有受了封诰看不起人的嫌疑了。

    自然地一笑,邱晨曲膝叫道:“妹妹见过二表嫂!”

    金氏愈加欢喜起来,曲膝还了礼,伸手挽住邱晨,笑道:“那边的太太小姐你不熟,走,二嫂子引你认认人去!”

    站在芙蓉浦门前的太太小姐们早就注意到了跟在她们身后的邱晨,只不过,她们谁也不认识,心里猜测着,却没有谁上前打招呼。这会儿,邱晨的身份让郭家二奶奶金氏一语道破,那些刚刚装聋作哑的太太小姐们脸上表情纷纷变换,有惊讶,有鄙夷,有探寻,有挑剔……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邱晨对于这样纷杂的注目礼也不在意,只任由金氏挽着她走到人群跟前,一一给她介绍着:“这是李家的大太太……这是石家的大奶奶、三小姐……这是商家的大小姐,咱们安阳府有名的才女,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呐!”

    金氏指着刚刚那名品评‘芙蓉浦’的红衣女子介绍着。

    邱晨随着金氏的介绍逐一招呼,根据对方的态度,或曲膝,或颌首,或这是微微一笑……到了这位商家大小姐,邱晨不由加了几分注意力。昨儿刚刚见到商家的纨绔二少,今儿又遇上商家的才女大小姐,这一家人还真是……都这么引人瞩目!

    让邱晨多一份关注的原因还有一个,据说这位商家大小姐曾经跟廖文清议过亲,商廖两家都很满意这次联姻,商大小姐据说也很是钟情廖文清,甚至为了廖文清不同意亲事,在一家酒楼里堵了廖文清质问过……倒也算是个敢爱敢恨的爽朗女子。

    邱晨打量商大小姐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仍旧是微微上扬的下巴,欣长的脖颈,美丽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还有微微上挑的凤眼,都让这个商大小姐美丽中带着明显的傲然,有点儿像天鹅、丹顶鹤那样高傲优雅的鸟类。

    “你就是安平县的林家娘子么?”商大小姐嘴角微微含着笑问道。

    邱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面色却不变地微笑应道:“我夫家确是姓林!”

    “哎呀,居然真是林家娘子……早就听说你一手托起全家的生计,还会辩药制药,我就钦佩的不行,后来又听说你竟进了清和、丕县,为那些百姓治疗疫病,活人无数,就更让我钦佩敬慕不已……都不知道得是什么人才能这样疏朗大气,气概丝毫不输须眉男儿……今儿一见,真真是让我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柔弱……哎……看我,一见到你话都不会说了……林家娘子,我能叫你一声姐姐么?”

    商大小姐刚刚的高傲劲儿转眼即逝,瞬间变成了一个三分天真三分爽快三分娇俏的小姑娘,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通……这种样子,不知怎么的,让邱晨想起了阿满小丫头叽叽咕咕说话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嘴角的微笑就柔和下来,点点头道:“那我就托大叫大小姐一声妹妹了!”

    “杨姐姐!”商大小姐欢欢喜喜地曲膝见了礼,上前两步,伸手挽住邱晨的另一条手臂,笑嘻嘻道,“我今儿跟杨姐姐一起了!”

    这样的脱去了高傲和刁蛮,只剩下活泼灵动的小姑娘的亲近没法让人拒绝。邱晨失笑着,也只好由着她拉着,跟金氏一起进了芙蓉浦。

    芙蓉浦比邱晨想象的大的多,却并不会让人感觉空荡荡的,当门一大面写意荷花屏风,旁边还有精致优美的碧纱橱,让一楼的大堂也变得如园子里的景致一样,曲折幽静,层层叠进,引人入胜起来。

    今儿待客的桌椅就依着这些隔断、屏风散落布置着,屋角不起眼处,一株盛开的茶花,或者一株晚开的金菊,还有造型精奇的树桩盆景……画龙点睛地将温暖如春、布置精雅的暖阁一下子鲜活、精致、清雅起来。

    邱晨一路走来,看着这些布置,禁不住暗暗点头赞叹,看得出来,负责布置这里的人定然也是为心思灵慧的!

    三人进了门,就看到堂中已经早到了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地说着话。

    看到邱晨三人进门,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笑着迎了上来,金氏低声在邱晨耳边介绍:“这是云大少奶奶苏婉儿。堂上那位着秋香色褙子的是知府太太……呵呵,瞧我,如今不该叫知府太太了,应该是布政使夫人了!”

    邱晨微微一笑,云大奶奶苏氏已经迎了上来:“二奶奶和商大小姐怎么走到一起了?这位是?”

    不等金氏开口,商大小姐抢着道:“苏大奶奶,我给你介绍,这就是安平县刚刚封诰了三品淑人的杨家姐姐!”

    “哦,原来是杨淑人,真是失礼了!”云大少奶奶说着曲膝见礼。

    邱晨也曲膝回了礼,同时笑道:“大少奶奶客气了。”

    有了正牌子的主人,原本就该没金氏和商大小姐什么事儿了,偏偏商大小姐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些,笑嘻嘻地对云大奶奶道:“杨姐姐第一回来,我带杨姐姐去认认人去!”

    云大少奶奶笑道:“有商大小姐代劳,我正好也借机偷回懒!”

    商大小姐笑嘻嘻地挽了邱晨径直就走,邱晨也只来得及略略点点头向云家大少奶奶和金氏致歉,就被拖着不有自主地朝堂上的人走过去。

    自然先见过云夫人,云夫人温和地问候了。商大小姐隔了两个人,径直拉了邱晨来到一个五十来岁,衣饰富丽的中年妇人面前,笑嘻嘻道:“高婶婶,您看我终于见到安平县的林家娘子了,她还让我叫她姐姐呢!”

    这话一出,邱晨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脸上保持着微笑,借着行礼的空挡,把手从商大小姐怀里挣了出来,微笑着敛衣而立。

    这安阳府除了升为三品的云逸舟的妻子勉强能称一声夫人外,其他的还没有人能称夫人的,她又不能跟着商大小姐叫什么婶婶,也不知道这位的身份,叫一声太太应该已经足够。

    邱晨正寻思着,商大小姐已经依偎到了高氏身边,笑嘻嘻地道:“姐姐,我还没跟你介绍呢,高婶婶是廖家的当家主母。哦,就是开着回春堂的廖家!”

    微微一怔,邱晨随即恍然。

    商家大小姐先是跟她套近乎叫什么姐姐,又把她引到高氏面前,表现出这么一副跟高氏极亲热亲近的样子来……这是要向她宣明她才是廖家看好的三儿媳妇,让她知难而退么?

    邱晨微微一笑,出了那一抹意外再没有其他情绪流露,淡淡地屈了屈膝道:“原来是高太太!”

    怎么说,她也是朝廷诰授的三品淑人,面对高氏,曲膝见礼不过是看在廖文清的面子上,若是高氏就这么受了,那可就是一个严重的违喇举。

    这样的情况,邱晨也没指望得到高氏的亲热回应,只要对方碍于她的三品淑人身份,不给她难堪就已经够了。她从来没奢望过一个对自己无比反感的人,会一见面就来个一百八十读的大转变。

    果然,高氏脸色很不好看,却仍旧没敢坐着受了这礼--刚刚云逸舟的夫人都是起身跟邱晨还了半礼的。

    站起身来,高氏别着头,勉强地福身还了一礼,也不看邱晨,也不做声就径直坐了回去。邱晨也不在这里继续逗留,转身正要离开,金氏和云家大少奶奶苏氏同时走上来,苏氏笑着让金氏道:“杨淑人是第一次进我们府里来,想必很想看看这园子的全景,正好咱们一起陪着杨淑人上楼看看去!”

    说着,上前含笑引着邱晨往碧纱橱后走,离开几步,就低声笑着对邱晨和金氏道:“楼上还没有人,咱们且上去坐着喝杯茶躲会儿清闲去!”

    金氏也笑着低声道:“就知道你准备妥当了,我从大门口走到这里也早就腿酸了,正好坐下歇歇喝杯茶去!”

    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当面就是一扇极大的双面绣荷塘景色,连天的碧荷红莲,翠鸟蜻蜓,栩栩如生,仿佛一下子走近了夏日荷塘的盛景之中。

    绕过这扇大屏风,偌大的厅堂竟再未加任何隔断,敞亮着,宣阔着,一眼从敞开着的落地窗户看出去,就是一片湖水如碧,刚刚那点子积在胸口的郁气,也一下子消散了去。

    “到夏天要是在这里临窗眺望满湖荷香一定很美!”邱晨含笑赞叹。

    金氏快言快语道:“海棠妹妹只知道荷花好看,可不知道,这芙蓉浦的秋景也是一绝。秋日湖岸上密密匝匝的都是盛开的珍本菊花,有狮子绣球,有红玛瑙,有十丈垂帘,有西湖柳月……啧啧啧,那才叫一个繁花似锦,真真是好看!”

    邱晨微微挑着眉,嘴角含着微笑点着头。脑海里却想起去年秋日,她跟廖文清在安平县廖家别院赏的菊花……

    她这些时日忙乱着,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他了……一个月?两个月?

    本来高氏就不待见她,经过今日一事,说不定更是将她厌恶到骨子里去了。以后,她能不能继续跟廖家合作生意只怕都难说了……唉!

    三人说笑着,陈氏接了邱晨脱下来的斗篷,月桂接了小丫头端上来的湿帕子上前,伺候着邱晨净了手。金氏也由小丫头伺候着去了斗篷净了手。

    苏氏指挥着婆子将矮榻抬到窗前,三人就在矮榻上围着榻几坐了。窗下两只大熏笼吐着煦煦的热气,这使得即使大敞开了窗户却也感不到丝毫的寒意。

    吃着茶点,说说笑笑的说着话儿扯着闲篇儿,难得的惬意放松了一回。

    小丫头就上来禀报,说下头准备上桌了。

    苏氏摊摊手叹口气,起身穿了鞋。邱晨和金氏也跟着穿了鞋子整理了衣裙,一起想跟着下了楼。

    再次来到楼下,邱晨连看都没看人群中的高氏和商大小姐,就被金氏引到了云夫人和新任知府唐知府之妻吴太太一桌上坐了。这里有云夫人在座,苏氏自然没有落座的份儿,金氏倒是陪了个末座,跟邱晨坐了一张桌子。

    邱晨目光一转,也就将这座次的安排了解了个大概,她们坐的这一桌都是官宦之家,廖家、商家再怎么豪富都是商户,自然凑不上来。

    吴太太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白团团的脸,五官不是太出色,气质却异常雍容,紧挨着邱晨坐了,温和地低语道:“早就听我家老爷提及杨淑人的义举,连我家老爷也每每感叹淑人气魄不输须眉,这回见了,竟是这么清雅的个人。”

    邱晨低低笑道:“唐大人感叹,不过是因为我一个女流之辈能出来做事……女人中的‘大气魄’罢了!”

    吴太太差点儿忍不住喷笑,忍着满脸的笑意,拍拍邱晨的手道:“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是那种扭捏拘泥的。改日,我写帖子给你,你也去我们府上说话去,我家那个大丫头一直想着见见你,可惜前儿吹了风犯了咳疾今儿出不得门,我回去一说见到你,还不知道怎么懊恼呢!”

    邱晨含着笑,认真道:“吴太太放心,改日我一定登门,让大小姐仔仔细细看个够。”

    “嗯,嗯……”吴太太连连笑应着,又低声道,“你的一双儿女这次带来没有?若是也进了城,你过来的时候也带他们过来,我家那两个皮猴子从京里过来,天天嚷嚷着没个玩伴儿,让他们小的认识认识,以后常来常往的,也好有个一起玩耍淘气的伴儿!”

    这话邱晨很高兴,说起来,福儿满儿也就在刘家岙有些玩伴儿,进了安阳城就成了两眼一抹黑……若是能够跟唐知府的孩子认识认识,一起玩耍往来,也能让孩子们跟大家的孩子接触接触,有个玩伴不说,对于将来也有好处!

    脸上笑意深了两份,邱晨笑道:“吴太太说的极是,我那两个进了城也没处玩耍,天天蔫吧的不行。既然太太这么说了,我可就不客气了,回去就下拜贴,上门拜访!”

    虽然有餐前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总的来说,邱晨这一趟云府之行还称得上是愉快的,而且收获不小,认识了云家夫人、大少奶奶,也认识了唐知府的太太吴氏,新任同知吴云桥的家眷在原籍还没有接过来,今儿倒是没见到,不过,依着吴云桥的关系,跟吴家太太的交往邱晨也不用太担心。

    很意外地,官宦人家对她的态度竟普遍宽容亲近,反倒是那些商贾富豪的家眷,对她或隐隐不屑,或过分亲热巴结,让她生不出一丝亲近结交之意来。

    用过午宴,既然是赏兰,自然就要端了几盆珍本兰花上来。邱晨对于花草没甚研究,却见过现代更多的异种兰花和艳丽的热带兰花,这云家端上来的几本珍本兰花,在她看来清雅香都还不错,也就仅仅只是不错而已。至于再怎么个不错法,她是真的没看出来,也看不懂了。

    商大小姐倒是出了回风头,连着引用了几首古诗词咏叹了一番,引来不少附和叫好之声。

    吴太太低声笑道:“云大人家这几本兰花也着实养的不错了……”

    邱晨笑着附和:“太太说的是,是极好!”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聊起了各自孩子的趣事来。

    一场赏兰聚会道未时末方才散了,吴太太已经跟邱晨熟稔起来,两人并金氏辞过了云家夫人和大少奶奶,一路出了后园,他们家的马车已经被当先引到了二门处,三人互相辞过,登了自家马车,慢慢地驶出云家大门。

    陈氏一脸笑意地道:“太太之前还总担心,今儿竟是没有一点儿不妥当处……”

    邱晨苦笑着摇摇头,今儿这个场面,若非刚刚得了一个诰授品级,还不定怎么样呢。也就跟唐知府之妻吴氏聊得还算投契……只是,邱晨总觉得有些疑惑,吴氏那个身份地步,明显地交好自己……她一直不以为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一出场就拜倒大片那种高难度的活计,不是她能做到的。那么今日吴太太的作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林旭在前院倒是过得很愉快,看着邱晨一脸疲惫的,不由道:“大嫂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

    邱晨抬眼,展颜一笑,摇头道:“哪能有什么烦心事儿……你知道大嫂的,不爱凑这种热闹……行了,总算是没出什么差错,回家歇一会儿也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可惜,天不遂人愿,邱晨和林旭回到家,洗漱换了家常衣服,还没等她好好歇歇,外头报进来,廖三公子过来拜访。

    邱晨微微蹙蹙眉,拿了一件斗篷将自己裹了,带了春香一路往前院去了。

    林旭已经迎着廖文清进了小花厅入了座,钰良也送了热茶上来。

    邱晨一脚迈进来,看到客位上坐着的廖文清不由微微一怔,脱口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

    廖文清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苦笑着起身,迎着邱晨进来,又各自坐了,廖文清才道:“二嫂的小侄儿生了水痘,在临水镇差点儿……嗯,幸好带了吴郎中过去,用孩子灌注了药,不然……唉。我母亲心疼孩子,惊吓焦急之下也病了一场……这不是,好不容易好些了才转回来。因为小侄儿生的是水痘,过人,我也一直没过来……没想到,母亲回来第一次出门居然就遇上你了。”

    邱晨默默地含笑听着,听到廖文清说起自己的母亲,微微一笑道:“今儿看到令堂也是面色不太好,我还以为是返程旅途劳顿没有歇息好……想不到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林旭起身,对邱晨道:“大嫂,我去后院看看阿福阿满去!”

    邱晨笑着点了点头,林旭向廖文清拱拱手转身去了。

    林旭一出门,廖文清就移到了邱晨最近的座位上,一脸急切地解释道:“你放心,我跟那商家大小姐绝对没甚关联……”

    邱晨垂着眼喝了两口茶,终于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着廖文清淡淡道:“你这么担心作甚?商大小姐今儿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

    廖文清神情一滞,狐疑地觑着邱晨的神色……可惜邱晨垂着眼看不到她的眼神如何……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道:“真没发生什么事儿?”

第二百六十章  不忍

    第二百六十章不忍

    看着这样的廖文清,邱晨觉得很闷,比她在云家受到商大小姐那样的算计和高氏的冷眼还要气闷。这样的廖文清让她看到了处理感情问题的青涩和不成熟,她更加怀疑,自己真的带着两个孩子嫁进廖家,这个人能给她支撑起足够轻松生活的天空么?

    廖家如今的情形,想要分家单过几乎不现实,而且,就她今天看到的,廖家的女人似乎习惯了拘泥于后院的方寸天地,执着于计算着毫厘的得失……那么,她若是嫁进廖家,会是怎样的后果?她一个人的话,受点儿委屈想办法消弭,消弭不掉也能躲开,两个孩子呢?

    进而想下去,杨家人呢?会不会因她遭受牵连,被冷遇甚至嘲讽侮辱呢?这个问题几乎不用多想,就可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就高氏的态度,别说跟正常亲家一样亲热往来,就是必须要两家人凑到一起的场合,都会不屑与杨家人一起。

    邱晨心思飞转,看似想了许多,也不过片刻功夫,她淡淡地微笑着,询问道:“你听说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急慌慌地赶过来?”连水痘可能引起的传染都不顾了……

    说起水痘的传染,邱晨不由又想起廖文清的母亲高氏,据说那位极喜欢生水痘的小孙子,还曾为小孙子急病了,今儿,就那么大喇喇急吼吼地赶去参加聚会……貌似都没注意水痘传染的问题呐!

    廖文清脸上神色一僵,目光躲闪着,磕巴道:“也无事,只是……只是听说你去了云府……商家大小姐又是那样的……我就,我就……”

    邱晨看着脸色难堪,满脸难为的廖文清,突然有些不忍。若是她嫁给他,以后,他如此难堪、如此难为的时候会更多吧?

    若没有高氏,没有商大小姐……单单说起廖文清这个人来,性格爽朗洒脱,经商上也很有头脑天分,真是个不错的人,仅仅作为商业伙伴的话,邱晨是十分的满意,但一牵扯到感情,甚至是婚姻,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了。别说这个家族观念如此浓重的时代,就是现代,因为家人引发夫妻矛盾,生出无线烦恼,从而不欢而散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邱晨笑了笑,把涌上来的酸涩压抑下去,道:“好了,我知道了。”

    廖文清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又猛地抬起眼看过来,似乎疑惑邱晨为何突然放弃了。虽说,邱晨不再追问下去让他松了口气,但不知怎么的,隐隐地他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邱晨端着茶杯朝他笑笑:“喝口茶……你就回去吧,我没事,不用担心了!”

    廖文清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看着邱晨动了动嘴唇,“你,我……”

    “嗯,我是真的没事。”邱晨笑容温和,暖暖的,真正的心平气和道,“这些日子你也一定累坏了,不用多想这些,安心在家里歇息几日,就又该到年尾结账的时候了……不养好身体,到时候可顶不住。”

    这份温暖的关切让廖文清略略缓和了心里的不安,也露出一抹笑容来,道:“嗯,我知道了!”

    又略略说了几句制皂作坊和销售的事情,邱晨就笑着将有些不情愿不舍得的廖文清送出了门。

    看着廖文清乘坐的车子一路出了大门,邱晨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下去,垂着眼默然了片刻,无声地往后边走去。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收拾了,带着陈氏和林旭去了郭家。

    郭家大少奶奶许氏和二少奶奶金氏迎到二门口,一路陪伴着邱晨直入正院,宁氏笑着迎在正屋门口。

    邱晨连忙上前几步,曲膝行了礼,直起身端详着宁氏道:“伯母气色还好,只是清瘦了些!”

    “来回奔波,难免有些清瘦,不碍的,不必担心!”宁氏笑着拉了邱晨的手,携着她进了正屋。

    这一次见面,宁氏虽然一直笑着,但明显看的出情绪不高,两位少奶奶陪着说笑了一回,前头有婆子过来通报,说大老爷请杨淑人过去叙话。邱晨就辞过了宁氏和许氏金氏出了正院,由婆子陪着去了前院书房。

    林旭和郭家四少爷郭铭恂迎到门口,接了邱晨进去。

    郭大老爷已经站了起来,含笑迎着邱晨进门,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暗黄,也瘦的厉害,但精神已经比较好了。

    “瘦了些,不过气色倒是不错!”郭敬诠端详着邱晨含笑道。

    “伯父!”邱晨看着清瘦的几乎脱了形的郭敬诠眼圈儿一红,差点儿落下泪来。

    这位为了抗疫深入疫区几乎把命搭上的老人是真让人尊敬。想比起来,她虽然因为抗疫得了嘉奖,但邱晨知道,自己远没有郭敬诠心怀百姓。当时她之所以进入疫区也不过是不想疫情继续扩散,威胁到自己的家人罢了。

    除了这份尊敬,相处下来,郭敬诠颇有长辈样儿,慈爱温和,也邱晨对这位老人也渐渐地生出一份亲近之情来。

    “行了,别难过了,咱们两个不都全乎着回来了嘛!”郭敬诠笑容爽朗,似乎根本没在意自己白白付出一样。“而且,你这次能得了封诰……哦不,应该是诰授,真是可惜可贺!”

    邱晨抿抿唇角,略过让人伤感的话题,转而请教道:“伯父所说诰授?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当然,大有不同!”郭敬诠笑着扶须道,“封诰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封诰官员的称为‘诰授’;另一种封诰官员之母之妻的,称之为‘诰封’,也就是俗话常说的‘封妻荫子’中的‘封妻’,也就是‘恩荫’。像你这样,直接‘诰授’的三品淑人可与荫封不同,是说明你自己挣来的诰封,自然比恩荫的诰命要牢靠的多。”

    邱晨微微挑着眉,听着郭敬诠的解释,然后笑道:“没想到一个字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郭敬诠扶须颌首,微笑着看了看郭铭恂和林旭道:“这些官场的常识,你们也要多多留心才是!”

    郭铭恂和林旭连忙起身垂手恭应了。

    之后,邱晨又略略询问了郭敬诠的身体状况,也各自说了一下进入疫区后的经历。

    郭敬诠感叹道:“我自谓老而弥精,却还没有你看的通透……唉,没有当地官员的支持,这防疫绝非一人几人之力能够做的来的。”

    这话说的,就带出一股子寂寥来,邱晨和郭铭恂、林旭三人也没法子安慰,只能把话题引开,说起此次安阳府官场的变动,又说了一会儿话,郭敬诠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来,邱晨和林旭就告辞出来。

    这一趟郭家之行花的时间不长,邱晨和林旭回到家里时刚刚巳时中。两个孩子在家里闷了两天都有些烦躁,邱晨索性带了两小一路出了城,直奔南沼湖而去。

    进安阳府的时候,邱晨就打发了人去跟杨树勇和周氏打了招呼,这几日她忙着也不得空,得了空就去南沼湖,不用他们过来。

    一路出了西城门,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就拐上了前往南沼湖的青石路。

    路两侧的芦苇结着白花花的芦花,风吹来,许多白色的芦花就像柳絮一样随风散开,飘向远方,也飘进车厢中,阿福阿满乐呵呵地用小手抓着芦花,笑闹着,邱晨看护着两个孩子不要磕碰到,月桂和陈氏就坐在车厢门口,防着两个孩子跌出去。

    穿过一片密集的芦花,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道路两旁的芦苇荡不见了,只剩下齐刷刷的寸余高的芦苇茬儿。

    “咦,娘,这儿的芦苇呐?”阿满从车窗里伸出小脑袋四下张望着疑惑道。

    邱晨护着小丫头,不让她磕碰着,笑道:“割了啊,你看地上的茬儿,是不是跟田地里割了麦子留下的麦茬一样?”

    “嗯嗯,麦子收了能磨面蒸馍馍,这些芦苇割了也能磨面蒸馍馍吗?”阿满继续询问。

    阿福在旁边微笑着道:“芦苇又不是粮食,怎么能蒸馍馍。”

    邱晨抬手摸了摸阿福的头,笑着道:“阿福说的对,芦苇不是粮食,不能磨面更蒸不出馍馍来。那么,阿福知不知道,割下来的芦苇能做什么?”

    “能做草苫子!”阿福回答。

    阿满也不甘落后,仰着脸叫道:“能烧火!”

    邱晨抱抱两个孩子,开始给两个孩子讲起芦苇的利用来,又从芦苇的利用讲到盖房子的种种……说着笑着,车子已经驶近了南沼湖,在湖边的庄子上停了下来。

    这还是两个孩子第一次来南沼湖,虽然初冬时节,湖面上看不到什么了,四下里的芦苇收割后也空荡荡的,几乎没了什么景致,却仍旧让两个孩子稀罕的不行,眼睛有些不够使,好奇地四下里打量着。

    周氏和杨树勇闻声从屋里迎了出来,周氏腰上扎着围裙,手上还湿漉漉的,一看到阿福阿满,连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几步走过来把阿满抱了起来,又摸了摸阿福的头,笑道:“阿福都这么高了,再几年就成大孩子了。”

    阿满搂着周氏的脖子脆脆地叫:“大舅妈,满儿也长大了!”

    周氏撮了撮阿满,笑道:“嗯嗯,满儿也快长成大闺女了!”

    杨树勇上前抱起阿福,引着含笑不语的邱晨往屋里走,一边询问杨家二老的情况。

    “咱爹咱娘都很好,大哥大嫂放心……”

    说着话,一直进了里屋,周氏和杨树勇直接把两个孩子放在炕上,周氏又急急忙忙地出去,热热地冲了三碗茶汤进来,“先喝完茶汤暖和暖和!”

    放下茶汤,周氏就匆匆忙忙地去整治午饭,老何婆娘和儿媳妇也过来帮忙,为了邱晨母子们过来,还特意加了两个菜。

    吃过午饭,两个孩子偎在炕头上玩了一会儿就困了,哄着两个孩子睡下,杨树勇从炕柜里拿出一个蓝布小包袱来,解开来,里边是一本账簿子,还有一叠子银票。

    “这是今年的收入,妹妹看看!”杨树勇脸上满是喜悦,邱晨不看账目已经知道,今年的收入还算不错。

    邱晨也没推却,直接翻开了账簿子看起来。

    账是杨树勇记录的。之前赶车的时候,杨树勇就记账,只不过那个时候识得字很少,更多的都是用自己专用的符号记录每趟活计的收入。去年在刘家岙待了大半年,俊文俊书兄弟们上了学堂,杨树勇也跟着孩子们学了些字,看书作文还不行,但做些简单的账目记录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字写得歪歪扭扭一些,错别字多一些。

    这本账目没有加减计算,就是简单地记载了收入和支出两项。邱晨直接略过开头的纯支出,直接翻到账簿子的最后察看收入。莲藕、菱角、鸡头米、莲子,一笔笔的收入记录的清楚,邱晨目光扫过去,心里已经把各项收入合计了起来,不过盏茶功夫就看完了。

    合上账簿子,邱晨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今年的收入真不错,居然有六百多两银子的毛收入!”

    杨树勇和周氏都是满脸的笑,杨树勇道:“咱们这儿种莲藕的少,莲藕是个稀罕物,云家给的价钱也公道,每斤莲藕五十文收的……老何说,他们南边的最好的莲藕不过二十文!”

    邱晨喝着茶点头道:“这是云家照顾咱们了。”

    杨树猛点头:“嗯,云家过来的管事也说了,今年南边儿疫病闹的,莲藕过不来,价格比往年高些。明年咱们这里有没有人跟风种不好说,南边儿的莲藕能运过来,咱们湖里的莲藕也收的多了,莲藕的价格估计就要低一些了。”

    邱晨笑着道:“价格落就落了,这也正常。咱们明年的鱼和鸡鸭羊的出息就大了,莲藕价格落一些也不怕。”

    杨树猛点点头,又道:“咱们的鱼按你捎来的信儿没动,这湖面马上就要上冻了,要是凿窟窿逮鱼可有限……你说的那个冰上逮鱼的法子真管用?”

    “大哥还信不过我?”邱晨笑着反问了一句,见杨树勇摆着手要辩解,笑着道,“我跟大哥玩笑呢。那个法子,秦勇秦礼他们都会,到时候,让他们过来带着咱们逮上几回,大哥好好地学学,明年咱们也就能凿冰打鱼了。……秋日的水不上冻,鱼不稀罕,卖不上钱去。等湖里的冰封结实了,也要临近过年了,那个时候逮出鱼来,新鲜的大鱼可没处找,价钱自然就高,咱们也能多些收益。”

    杨树勇和周氏听着连连点着头,两人眼中都是满满的信赖和欣喜。

    继而,邱晨询问起杨家铺子的情况来。

    “收完莲藕,我跟你哥回村里去了一趟,将家里打扫了一下……家里大部人都没有出去逃难,逃难的六户人家……村西北角的郭老虎一家有没有回来,说是路上遇了劫道的……一家老少六口人,郭老虎的小孙子才满岁,虎头虎脑的……唉!”周氏感叹着说。

    这样的事很无奈,也很惹人伤感,邱晨也跟着叹息起来。

    “庄户百姓,平日连村子都少出,骤然带着老少出去逃难哪有那么容易的,出去六户能回来五户已经很不错了……”杨树勇劝慰着邱晨姑嫂二人。

    邱晨点点头,这个理儿她也明白,只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仍旧难免让人伤感罢了。

    丢开这个话题,邱晨道:“九月里,咱爹娘非得要回来,被我留下了。一来,就他们二老在家里,咱们都不放心;二来,我是真舍不得他们二老离开……”

    庄户人家有个不成文的风俗,有儿子的老人是不会长住闺女家的。若是在闺女家长住,还有可能引着人说儿子不孝的闲话,是以,邱晨这么说,也有些跟杨树勇解释的意思。

    周氏拍着邱晨的手笑道:“我们都知道。如今湖里虽说不用管理藕田、菱角啥的了,可你哥跟我商量着,趁着冬日空闲,赶着多孵几窝鸡鸭,就在棚舍里养……反正,咱们有大片的苇子当柴火,不愁没得烧,只要人跟上,烧着火地笼,让棚舍里暖和着,小鸡小鸭子一样长,这样,等明年一开春,鸡鸭就能开始下蛋卖钱,一点儿不耽误功夫。”

    邱晨听得微微挑起眉梢来。眼睛也微微亮了起来。杨树勇和周氏还真是让她惊讶,居然能够想出反季节养殖的法子来。别说,周氏说的法子还真是都很管用。

    点着头,邱晨问道:“听着很不错……柴禾不缺,粮食呢?鸡鸭喂多了,吃的也多着呢!”

    杨树勇接过话去道:“今年的菱角落了大半,但菱棵子却不少,老何说那个喂鸡喂鸭很好,我们晒干了试着用磨碾了,再拌上些谷糠麸子,鸡鸭果真爱吃。”

    周氏也笑着补充道:“还有穇子草籽,还有菜种子……那些东西沟边田垄上,特别是荒场地上多得是,咱们村子往西,黑狗窝那边儿大片的荒场地,你哥就去那边说了说,收购那些东西,晒干打出来,两斤一文钱……不过十来天,就收了四五千斤。这还是那些人不摸底,如今见真能卖钱,不光黑狗窝村,再往西北的好几个村子都去地里割去了……一个壮劳力一天割的能打一二百斤,一百斤就是五十文,二百斤就是一百文,比他们出去扛活强多了……不光这一冬天的鸡鸭料不用愁,要是收得多,都能够明年大半年的。那些东西也好存放,堆垛在院子里,拿苇帘子苫苫就行!”

    邱晨听着听着,禁不住就展开满脸的笑意:“大哥大嫂比我想的还要能干的多,看大哥大嫂这样,我是真的放心了!”

    杨树勇被夸的嘿嘿直笑,周氏也露出些羞涩的扭捏来,邱晨拉着周氏的手,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过,大哥大嫂还是注意些,夏天晒的婆婆丁啥的,也加到料里喂着,外人不要乱进鸡鸭棚舍,咱们自己的人进出鸡鸭棚舍,也要注意干净,出入也一定要注意在生石灰里踩一踩……”

    邱晨把能记起来的防治鸡瘟的措施又细细地交待了一遍,周氏和杨树勇都仔细听了,谨记下来。

    说完这些,邱晨又说了说俊文俊书等人的学业生活,周氏和杨树勇听的很认真,看得出,他们二人也很想孩子们了。

    邱晨干脆劝道:“趁着这会儿鸡鸭还没孵上,你们也抽空去看看孩子们,时间长了,不光你们想孩子,孩子们也想你们。”

    杨树勇和周氏互相看看,周氏笑着道:“没养上小鸡,可还有几百只鸡鸭,还有几十只羊,哪里能走得开啊!”

    这就让邱晨想起了另一个事,于是笑道:“大哥、大嫂,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如今是老何一家人过来依附,将来,家业更大了,难道你们俩就永远不出门了?我看,你们趁着冬日空闲些,还是尽早再添些人手才好。”

    杨树勇点点头:“嗯,我也这么想,你大嫂总说能忙过来,人多了养不了。”

    周氏有些赧然道:“我是想着,冬天没多少活,人多了也是吃闲饭,不若过了年再招人,熟络熟络正好开始干活。”

    邱晨握着周氏的手,笑道:“大嫂这是勤俭过日子过惯了,可如今咱们的家业日益大起来,这帐有时候就不能只算眼前的得失了。这人手不是别的,找回来还得熟络,还得摸清了品性好不好,技巧不技巧,才好安排活计……这个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这会儿找人来,冬天闲散着干些杂活儿,正好能仔细着看看各人的品性、技巧,过完年活儿开工前,就能够妥善地把人手安排下去。现用现找可来不及!”

    杨树勇连连道:“就是,我跟你嫂子说,总是说不通!”

    周氏羞恼地瞪了杨树勇一眼,嗔怪道:“你是咋跟我说的,你就说找人找人,从没仔细跟我说明白过,你要跟咱妹妹这么清清楚楚地跟我说,我还能不明白?明白了还能拦着你?”

    杨树勇也不恼,挠着头嘿嘿笑着,转了话对邱晨道:“妹妹,这找人的事儿我一个人做不来,你看看把大兴借给我几天,让他帮我挑挑人长长眼色……”

    “成啊!”邱晨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又补充道,“这几日我有事打发大兴去办了,过几日他忙完了,我就打发他过来!”

    说着话,阿满阿福也相继睡醒了,邱晨和周氏就转移了注意力,跟两个孩子说起话来。杨树勇逗了逗两个小家伙,就起身出去了。

    姑嫂二人看着孩子又絮絮地说了些女人家的私房话,主要是赵氏的孕情,周氏挺关心的。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邱晨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脊背上,没有汗水,就起身告辞。

    周氏扬声朝外喊道:“你拾掇好了吗?咱妹妹要回去了!”

    “好啦!”杨树勇答应着,穿了件皮袄子,手里拎着马鞭子走了进来,“拾掇好了,我送你们回去!”

    “哥哥,你这是去拾掇啥了?家里啥都有,你前些日子送过去的莲藕什么都还有呢!”邱晨一边给阿福阿满穿着皮袄一边道。

    杨树勇笑道:“没给你拾掇莲藕,那东西挖出来搁不长时间,咱们自家人随吃随挖也赶趟儿。”

    看着杨树勇还神秘兮兮的,邱晨好笑地摇摇头,却不再追问。阿福阿满却被杨树勇引的好奇万分,一个个睁大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大舅舅。阿满更是等不得娘亲给她穿好皮袄,就张着手朝杨树勇伸过去:“大舅舅抱满儿,带满儿去看!”

    原来,杨树勇神秘兮兮地拾掇的是十几尾鲜活的大鱼,还有一篓子青虾……甚至还有一篓子薄薄的细长条状,呈刀锋形状的鱼……邱晨眨着眼几乎不敢相信,指着那刀型的鱼道:“咱们这,咱么这里居然有刀鱼?”

    杨树勇笑道:“这个鱼也没啥稀罕的,就是平时里难逮的很。每年刚开始冰封的时候,刀鱼会跑到水边儿上来,一大早绕着湖边儿找,就能在冰面上找到……只不过这东西离水就死,这冰上捡来的更没有活的了!”

    邱晨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点着头道:“我知道……这鱼可是好东西,味道极鲜美的!”

    杨树勇摇摇头:“也没啥吃头,肉太少,刺儿还太多,平常人就是有人捉到也嫌弃的很。这还是老何嫂子说,他们南边儿大户人家都爱吃这个,我才想起来给你拾掇上。”

    邱晨惊讶地失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大哥以后再捡到刀鱼都给我送去,我稀罕的很呐!”

    “行啊,知道你爱吃,明儿一早我再去绕着湖找找,都给你送去,耽误不了你明天晌午吃!”杨树勇连连答应着。

    邱晨也不客气,笑眯眯地点头表达着心里的欢喜。她明儿准备去唐知府家拜访吴太太,正想着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若是明儿一早杨树勇真能送一筐刀鱼过去,她去唐府的表礼就有了!

    嗯,去唐府都不用一筐,分成两份,一份送去给郭大老爷尝尝鲜。

    回到官帽儿胡同林宅,邱晨当晚就让陈氏做了个油炸刀鱼。

    刀鱼不大,只有筷子长,鱼身菲薄,狭窄,柳叶装,或者刀锋状,略略挂一点儿蛋糊进油锅小火炸酥,鱼身内极多的乱刺也炸得焦酥,吃的时候,都不用吐刺,连骨带肉一起吃……真是鲜美的可以。

    阿满阿福用手拿着,像吃点心一样,每个人都吃了十几条方才罢休。

    晚上,邱晨揽着两个孩子躺在炕上,孩子们已经睡熟了,她却躺在黑暗中,大睁着一双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有些事,看来是要重新思考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个唐家

    第二百六十一章唐家

    这一天早上起来,邱晨带着两个孩子洗漱了,陈氏带着春香和月桂送上早饭来。

    正吃着,林娴娘收拾的利落素净地过来,邱晨笑着让她:“五妹妹吃过没?过来一起吃?”

    林娴娘俯身摸了摸邱晨怀里的阿满,笑道:“大嫂,我吃过了。我过来是想跟大嫂说一声,昨儿咱们的新铺子已经收拾妥了,再筹备两日,我想着大后日十月二十六开张,您到时候若有空带着孩子过去凑凑热闹去!”

    邱晨略一沉吟,即笑着答应下来:“行!铺子要开张,你也一定忙得很,我就不留你了。铺子开张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林娴娘笑着应了,俯身抱了抱阿福,告辞去了。

    送了林娴娘出门,转回来邱晨只喝了一杯豆浆就不吃了,洗漱过后,等着阿福阿满吃饱了,给两个小的收拾利落了。

    杨树勇赶着车送了两篓子新鲜刀鱼来。

    邱晨看着眼睛都扣扣了杨树勇,不由心生愧疚,嗔怪道:“大哥,家里那些人都是吃闲饭的啊?你也是,怎么自己又跟着熬夜啊!”

    杨树勇抱着阿满抛高高呢,阿满小丫头发出一声声欢叫和咯咯咯的笑声。听到邱晨的埋怨,杨树勇接住阿满,满不在乎地摆着手:“不过是早起了会儿,哪里是什么大事,待会儿转回去,补上一觉就行了!你不用担心我!”

    看他这样,邱晨就知道再说也没用,连忙道:“今儿得了这些,够吃好几顿了,明儿你可别再早起了。”

    杨树勇连连点着头应下来。

    兄妹俩说了一会话,杨树勇又稀罕了阿福阿满一回,这才告辞赶着车回去了。

    送走杨树勇不多会儿,打发去唐府的顺子家的和陈氏也转了回来。一脸欢喜地回报说吴太太极和气,说今儿在家没事,让邱晨带着孩子赶紧过去呢。吴太太还嘱咐了,午饭就在唐府用。

    看看也快到巳时了,邱晨把两个孩子交给顺子家的和春香打理,自己进耳房洗漱了出来,坐在妆台前由着月桂梳头,一边低声询问着陈氏唐家的情况。

    陈氏一边帮着月桂挑着头发盘髻,一边低声地回禀道:“唐大人出身京城的唐家,其父唐崇任吏部右侍郎。兄长任辽东府城奉天知府。唐大行二,妻子吴氏出身平常,吴父当年与唐崇唐大人同年进士,现在山东临清知府任上,官声清明。唐大人府上人口少,算是清净,唐大人二子二女,大小姐和二位公子都是吴太太所出,二小姐由妾文氏所出。唐大人就文氏一个妾,原任泗阳县令时纳的,其父乃淮安府同知……”

    邱晨微微挑着眉:“淮安知府嫡女?”

    月桂吓得连忙松开手里捏着的一缕头发,陈氏也微微一怔,笑道:“庶女,生母是个婢女,还是文氏嫁给唐大人之后才抬了妾。文氏刚刚也见到了,极和婉柔顺的人儿……南边儿的女子,长相也秀丽温柔。”

    邱晨嘴角噙着笑,转回头去,一边示意月桂继续,一边道:“说说吴太太的长女和两个公子吧。前儿听吴太太说大小姐吹了风犯了咳疾……这咳疾是打小有的毛病还是……”

    陈氏想了想道:“两位公子和大小姐倒是没见到,不过,听送我们出来的婆子说,大小姐前儿听吴太太见到太太您,就懊恼的不行,一直盼着太太过府拜会呐……听话音儿,应该没有大碍……”

    顿了顿,看邱晨没有其他话询问,又接着道:“大小姐今年十二了,听话是个性子爽利的,听说爱看书,爱摆弄香脂香露的……大公子今年十岁,二公子七岁,请了淮扬有名的儒士仇良邕在家里教导,据说大公子功课极好……二公子年岁还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邱晨默默地听着陈氏介绍着唐家的情况,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今儿过去,用心听着些……嗯,也别太猴急了,让人看出端倪来也不好。”

    陈氏微微曲膝应下。

    不多时,月桂就给邱晨绾了个堕马髻,陈氏也从妆奁匣子里挑了支风头金钗来。邱晨看着明晃晃的金钗,还是摇摇头道:“用那支碧玉虫草簪吧!”

    陈氏毫不犹豫地换了簪子,为邱晨攒在左侧的发间,邱晨想着那日吴氏的妆扮,到底在妆奁匣子里又挑了一支极精致的红宝梅花簪递给陈氏,攒在发髻中间。

    这支红宝梅花簪,花瓣都是由红宝石镶嵌而成,花蕊金丝微微颤动着,虽谈不上奢华,却极精致生动。陈氏一拿开手,月桂就低声赞道:“太太攒上这支簪子真是好看!”

    邱晨微微转转角度,看着镜中似乎生动了一些的容颜,也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含笑睨了月桂一眼,垂眼从妆奁匣子里挑出几支同款的单支红宝梅花簪来交给月桂:“拿这几个给满儿送去,也换一换她每日戴的金铃儿。”

    陈氏在旁边微笑道:“太太和小姐平日装扮偏素淡了……就这几支梅花簪子添上小小姐的金铃儿也不过。”

    邱晨笑笑没有作声,月桂笑嘻嘻地托了几支梅花簪子匆匆去了。

    果然,不多时阿满收拾利落了飞奔进来,两侧的抓髻上果然攒了细小精致的红宝梅花,小金铃儿则半隐半掩在发髻中,只剩下金光点点和清脆的铃声,并不显骄奢,只填了精致和生动,真是挺好看的。

    阿满很显摆地摇晃着小脑袋,大睁着眼睛追问:“娘,好看吧?”

    邱晨抱了抱小丫头,含笑点了点头:“好看,娘的小满儿怎么都好看!”

    满儿两眼登时笑的弯成了月牙儿,仰着小脑袋道:“娘今儿也好看!”

    阿福一身绛红色的丝绵直身长袍也慢慢地走了进来,邱晨看看怀里活泼可爱的阿满,再看看小小年纪就稳重端正的阿福,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她的两个孩子不论带到哪里去,都是出色的,不逊于任何人!

    让阿福阿满带了给唐府三个孩子的礼物,母子们带着春香、陈氏,还有阿福的小厮喜良,阿满的丫头玲儿,分乘了两辆车子,一路出了林宅,出了官帽儿胡同,朝着府衙后街的同知府而去。

    安阳府知府、同知本来都在府衙后院有各自的房子,只不过府衙面积有限,从云逸舟任知府以来,就在府衙后街上建了单独的府邸,随后同知也建了同知府。唐言璋虽说已经升了安阳知府,却并没有搬动,仍旧住在同知府里。倒是吴云桥两袖清风家境一般,家眷又没有来到,暂时住到了府衙后边的西院,原本为同知备下的官宅里。

    府衙后街宽敞平整,相对于昨日的拥挤不堪,今儿就显得格外清净了,既没有往来流连的小摊贩,也没有多少行人,只有同知、知府两府门前,各有几名门人或站或坐着,袖着手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林家的车子一路驶过同知府大门,在西角门上略略一停,就径直驶了进去,直到二门外,方才停下来。

    邱晨带着两个孩子下了车,吴氏正匆匆从二门里迎出来,一边爽朗笑道:“早就说过了,你随时过来就成,还送什么帖子,岂不外道了!”

    邱晨迎上前曲膝见了礼,笑着道:“这不是第一回上门嘛,总得让她们过来认认门儿,以后,我可就不客气了,说不定天天过来搅扰太太了,到时候太太可别嫌我烦得慌!”

    “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呢!”吴太太曲膝回着礼,一边笑着应承了邱晨,目光已经看向了邱晨身侧的一双儿女,满脸欣喜道:“哎哟,这是你的一双儿女吧?”

    邱晨微微侧了身,让出阿福阿满来,笑着低声道:“这是你们……”

    不等邱晨说完话,吴太太已经笑道:“我托个大,就叫伯母吧!”

    邱晨也不客气,直接对孩子们笑道:“快见过你们吴伯母!”

    阿福拱手长揖,阿满不太规范却极认真地福身下拜,童声稚气地问候:“孝孺(孝婕)见过伯母,问伯母安!”

    吴氏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即笑着伸手将两个孩子拉起来,摸摸阿福的脸,又抱了抱阿满,笑着赞道:“这么大点儿孩子就如此知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出来的……唉,我看着谁家谁家孩子都好,都比我那几个皮猴子强!”

    说着,吴氏一手牵了一个孩子,引着邱晨往里走去:“瞧我,一见两个孩子就啥也顾不得了,拦着你们在这里吹起冷风来了……走,咱们进去说话去!”

    吴氏身后跟着两个姿容秀丽的大丫头,还有一个二十多岁妇人装扮的女子,恭眉顺眼的,一直含着微微的笑,恭恭敬敬地跟在吴氏身后,想来就是唐知府的妾室文氏了。果真如陈氏说的,真是柔婉娇嫩的让人见之就禁不住地生出一股子怜惜之情来。

    吴氏一直没有介绍,邱晨也索性装糊涂,只当不知,接过阿满来自己牵着,和吴氏说笑着一路进了正院。

    进了正院正堂,陈氏和春香、玲儿上前替邱晨和福儿满儿去了斗篷手套帽子诸物,吴氏也去了斗篷,笑着招呼着邱晨往东侧里进去:“咱们也别拘着了,进里边暖和地坐着说话去。”

    邱晨很是随意,也很随和地带了吴氏一路进了东侧的起居间,随着吴氏在暖榻上落了座。阿福乖乖地在侧边的椅子上坐了,阿满则倚在了邱晨的怀里。

    吴氏一个眼色,一个大丫头托了一个托盘上来,吴氏取了一对赤金嵌宝的手镯,拉了阿满的小手给她戴在手腕上,又拿了一块水润碧透的碧玉双鱼佩给阿福挂在腰上,阿福拉着阿满重新行了礼拜谢了,吴氏拉着说笑夸奖了一回。

    正说着话,门口小丫头挑起帘子来通报道:“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来了!”

    声音未落,踢踢踏踏一阵快而不乱的脚步声就走进屋来,一路直进了东次间,邱晨迎着脚步声看过去,就见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穿一件牙白色满绣了丁香花的襦衫,下着樱桃红百褶裙,梳着双螺髻,身量尚未长足,身形单瘦,面容清秀灵透,特别是一双眼睛弯弯的含着期待和欢愉看过来,让人没办法不喜欢。

    后边跟着的两个男孩子,大的身着宝蓝直袍,小的穿一身大红直袍,都是容长脸,面容清秀。大的举止从容端庄,进门并不四处乱看,小的却歪着头从邱晨身上扫过,随即目光就关注在阿福身上,好奇地打量着。

    三个孩子不论好奇还是端庄,礼仪上显然教导的极好,即使打量也并不放肆,很快就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上前给吴氏行礼问安。

    吴氏笑着道:“快见过你们杨婶婶!”

    邱晨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婶婶,微微囧了一下,也就恢复了镇定,笑着起身拉住为首的大小姐,道:“别这么多礼了。”

    然后拉着唐大小姐的手,细细地打量着,转头对吴氏道:“我就稀罕这么大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跟花骨朵儿似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说着,接过陈氏送上来的一只金刚石镯子给唐大小姐唐兰芷戴在手腕上,又拿了两支琉璃小瓶儿递给唐兰芷,笑道:“这是婶娘自己淘弄的花露,沐浴、涂脸都行,你拿了去玩吧!”

    唐兰芷对金刚石镯子没怎么在意,倒是拿着两瓶花露两眼灿亮起来,看了又看,眉眼弯弯地曲膝谢了,又拿着小瓶子摩挲了片刻,直到吴氏笑着嗔怪:“看着孩子,就爱这些东西,一看到这些,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唐兰芷嘟嘟嘴,仍旧有些不舍地将花露交给身后的小丫头拿着,笑着挨到吴氏身边,蹭着吴氏的胳膊道:“娘,您教训女儿也等杨婶婶离开吧……”

    邱晨正从月桂手里接了两块歙砚递给唐家两位少爷闰辰和闰申,听到兰芷这话,忍不住地失笑起来。

    吴氏推推兰芷,对邱晨笑道:“看看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一副小孩儿脾气,想想我就愁得慌。”

    邱晨笑着道:“这是大小姐的福气,有大人和太太这样的父母……而且,大小姐性子活泼,这礼仪举止上可是一点儿不差,吴太太大可不必发愁!”

    吴太太笑着谦逊了一两句,话题转开,问起邱晨进疫区的事情来。

    这些话邱晨不知被问了几次,也说得熟了,只捡着略略说了一两句,笑道:“我所做的其实了了,主要是云大人、唐大人的全力支持,两个县的大人衙役们也都积极认真,任劳任怨,还有那些百姓们,甚至是那些病人,只要病情稍稍缓解一些,就帮着护理病情比较重的病人,再好些,就帮着做活……当时最主要的活计就是两个,一个是护理病人,另一个就是清理,清理各种污物、秽物,清洗衣物……这些东西一不小心就能传了病……那些人却没有一个人抱怨……相对于大人们和这些互相帮助的百姓们,我做的真是不值得什么。”

    邱晨说起那一段经历,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目光复杂的,有些感叹,有些敬佩,甚至有些怀念,却绝对没有害怕和恐惧。没有那种经历的人永远没办法体会,那种时时介乎于生死之间的感受,那种从死神手里夺下一条条人命的欢欣……又怎么可能不让人怀念!

    房间里很沉默,连最活跃的闰申都安静下来,虽然表情有些茫然。兰芷和闰辰大些,明显能够听明白一些,都是一脸又好奇又畏惧的表情。

    吴氏一脸震惊心悸,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来:“不让你说,我们这些人虽然知道不容易,却真不知道这些……如今只是听听,都觉得浑身发冷,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那么大勇气的。你就没想想两个孩子……”

    说到最后,吴氏的目光扫过懵懵懂懂的阿福阿满,一下子住了口。

    脸色缓了缓,笑着转了话题:“闰辰闰申,你们之前不是说没人玩儿的?怎么孝孺孝婕来了,你们倒不急了?”

    闰辰看了看小小的阿福阿满,明显的没什么兴趣,却也没说什么。闰申却还小,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很有些不以为意道:“他们太小了……能玩什么?”

    吴氏飞快地扫了邱晨一眼,脸色一沉正要呵斥小儿子,却听到一个脆脆的小嗓子敞亮亮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闰申哥哥不知道么?”

    吴氏眼睛睁大了,很是讶异地看着阿满,又抬头看向邱晨,却见邱晨脸色不变,只是含笑看着,她也略略放松了神情,含笑看起孩子们的交锋来。

    闰申显然没想到阿满这么小小的居然能这么有力地反驳他,愣怔怔的好一会儿才撇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你这么小懂什么?”

    阿满咕嘟着嘴儿,一脸严肃道:“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千字文这些够不够?若是不够,论语够么?大学中庸我还没学完,够么?”

    这一溜儿书名说出来,不禁闰申呆愣了,连闰辰都神色郑重起来,坐直了身子,直直地盯着小小的胖胖的女孩儿掰着肉肉的手指头,一本书一本书的数落着,满眼的惊讶和怀疑。不过,在他看来,这么大点儿的小女孩儿,能说上这么多书名来已经不错了。他自诩功课极好,也是四岁才开始启蒙的……这个小姑娘看样子至多不过三岁!三岁小姑娘能学完三百千千,还学完了论语……怎么可能!谁信啊!

    显然,闰申也是这么想的,呆怔之后撇嘴道:“你说出书名来就算学完了?”

    阿满却毫不示弱,也不恼不火地,甚至还带着笑,道:“闰申哥哥是要考考我么?”

    闰申有些傻眼,他读书不如大哥刻苦,启蒙三年,三百千千倒是学完了,可四书五经却才刚开始学……他自己都不会,怎么考别人?

    “昔孟母,择邻处。”却是闰辰开口提了句三字经。

    “子不学,断机杼。”阿满毫不迟疑地脆声回答。

    “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学,不知义。”

    “大道直如发,春来佳气多。”

    “五陵贵公子,双双呜玉珂。”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

    闰辰问了几句三字经,转而问起了千家诗,继而又问起了论语,却没想到,小小的丫头梳着两个包包头,背着小手嘚吧嘚吧地回答的那叫一个溜。如此一来,别说闰申,就连闰辰都收了对阿福阿满的轻视之心。

    一问一答没多会儿,眼看着考不住阿满,吴氏惊讶地笑道:“哎哟,真是没想到,这么大点儿的小姑娘居然背了这些书在肚子里,还真是个小才女呐!”

    说着,不等邱晨寒暄,推着身旁的兰芷:“你们几个小的也别在我们眼前头拘着了,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你那里玩儿去……好好照应着,别让孝孺孝婕磕了碰了。”

    吴氏一发话,吴家姐弟自然恭声答应了,阿福阿满看了看邱晨,见娘亲含笑点头,也挪动着小短腿来到吴氏面前行了礼,跟着三个大孩子出去了。

    孩子们走了,邱晨就和吴氏说起话来,说了孩子的教养,吴氏又转到小时候的闺阁趣事,邱晨这些事情没啥说的,就小心地注意着,说着似是而非的乡村趣事儿……如此你来我往的各自说着各自的话儿,倒也说的还算热闹。

    如此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闰申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

    邱晨吓了一跳,闰申一件大红袍子沾满了灰土,头上的巾子也歪了,头发也有些散了,衣裳也似有些拉拽的痕迹……这一身狼狈样儿,她倒是经常见,不过是孩子们练拳后见到的,难道是几个孩子打起来了?

    吴氏也唬了一跳,连忙跳起来迎上去,抱住闰申上上下下查看着:“这是怎么了?磕到哪里没有……”

    闰申却并不哭闹,反而一脸兴奋着,推了推吴氏,有些不耐地道:“我没事,好着呐!”

    然后目光亮亮地看了看邱晨,又转而跟吴氏道:“娘,你不知道,满儿妹妹可厉害了,不但背书背的好,还会打拳……满儿妹妹说,杨婶婶家里请了教习,每日教他们兄妹练拳。娘,我也想练拳,让我一起满儿妹妹练拳好不好?”

    邱晨一听闰申没事,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被闰申要练拳的话再次吓到了。

    她本来也没想着让孩子们练什么功夫,不过是想着锻炼身体,避免生病罢了。只是,交给秦义秦礼后,被歪曲了。她自己都有多少不放心多少心疼,也因为知道秦义秦礼等人心中有数,不会伤害到孩子,这才忍着不去阻拦罢了。唐家是书香门第,看吴氏又是个疼孩子的,又怎么可能会舍得让孩子去遭那份罪!

    而且,这事儿还是阿满阿福引起来的……也不知道吴氏心里会不会生出不满来。

    吴氏愣怔着,好一会儿才失笑地呵斥道:“能让你个皮猴子说声厉害也不容易了。你这样子……还不先去洗漱换了衣服再来,也不怕你们杨婶婶笑话你!”

    闰申还想说什么,被吴氏虎着脸一瞪,乖乖地退下去洗漱更衣去了。

    邱晨目光扫过下手侍立的陈氏,看着她匆匆走出去,这才笑道:“我那俩孩子在村子里野惯了,没成想这么一会儿就弄成这样……好了,夫人以后也不用说两位公子是皮猴儿了。”说着一脸无奈地摊摊手。

    吴氏转回身来,失笑道:“这还真是……你说你,怎么想起让孝婕一个女孩儿家学拳去了?”

    邱晨一脸烦恼无奈地道:“我哪里是想着让她练拳啊,不过是两个孩子身子骨弱,想着找个教习带着他们历练历练身骨,不指望多高明,能身体强健些,不生病就好。哪里想到,找的教习用心,竟一板一眼地教起来了……虽说最初也觉得有些过,可看着孩子们的身子骨是真的强健起来了,而且还喜欢学……我也只好默认了,就反过来宽慰自己,至少以后不虞被人欺负了去!”

    吴氏笑嘻嘻地白了她一眼:“被人欺负?你也不怕欺负了别人?”

    邱晨摊摊手道:“欺负人总比被人欺负了好……欺负了,咱们想法子兜着吧,也没其他法子了。”

    吴氏噗地笑出来,指着邱晨颤着手指,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笑嗔道:“你说说你……你也不怕女孩儿家传出名声去,以后这亲事上……”

    邱晨递了杯茶到吴氏手里,道:“孩子身子骨好,安稳康健地成了人再说那些吧。这会儿就愁,那得愁到什么时候去!”

    吴氏突然笑起来,神秘兮兮地往邱晨这边凑了凑,低声道:“我家皮猴儿不怕欺负,找个能欺住他的我还省心,不若……”

    邱晨心里一突,抬眼看向吴氏,笑着打断她道:“就这会儿说这个太小了,万一长大了申哥儿不喜欢厉害妹妹,我们怎么办?难道让他们成就一双怨偶不成?”

    吴氏叹口气点点头:“也是……你家满儿还小,不用着急,我的兰芷却大了,转过年来就十三岁了,这会儿就要开始操心寻摸着了……唉,虽说不得不替她操这份心,可真真是心酸,女儿出嫁后就是人家的人了……唉!”

    十三岁?邱晨心中一动,又随即按捺下去,笑着宽慰道:“孩子大了都一样,就跟小鸟儿似的,长大了长全了羽毛,就要自己飞去了,咱们做母亲也不指望什么,不就指望他们健健康康幸幸福福的嘛!你这会儿早上心是对的,好好甄选甄选,挑个好的,让孩子幸福美满才最重要。”

    吴氏叹息着点着头:“我也知道,都知道,就是……唉,也只能这么想了。”

    “说起来,我刚来安阳不多时候,安阳这边儿也不认识几家人……”说到这里,吴氏停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撇撇嘴道,“你也看到了,安阳这边一共就那么些人,也没几家能挑能选的。我们老爷这一任就是三年,三年后不说很可能不动,就是挪动也不一定去什么地方,也不知能不能回京……主要是,三年后,兰芷就十六了,就真晚了。”

    这些事,邱晨也没法子多说,只能笨拙地宽慰道:“大小姐还小呢,你耐心些慢慢寻摸着,这姻缘天定,说不定那会儿就被你看中一个好的呢!”

    顿了顿,邱晨又道:“京里还有什么人,若是能有托付的帮着操操心更好了。”

    吴氏叹口气:“老太太最喜欢兰芷,可惜年纪大了,精力够不上了。她大伯母管着家,跟各家往来应酬倒是便宜……还有她舅妈和两个姨母……过年时少不得要给她们写封信托付托付。”

    说着话,陈氏从外边回来,朝邱晨微微摇了摇头,邱晨放下心来,继续听着吴氏说起京里的种种繁华来。之后二少爷闰申没再提学功夫的事儿,邱晨和吴氏也仿佛有志一同地选择性地忘却了一般。

    吃午饭的时候,吴氏带着邱晨在榻上的榻几上,孩子们则两人一桌,分坐在下手。陈氏和玲儿紧跟在阿满身后,小心伺候着。阿满进来时倒是不狼狈,只是邱晨眼尖地看到,阿满头上的红宝发簪变了位置,想来是抓髻重新梳过了。

    吃过午饭,喝了杯茶,略略说了两句话,邱晨就带着阿福阿满告辞离开了唐府。

    眼看要到官帽儿胡同了,邱晨脑中电光一闪,突然坐直了身子,询问陈氏道:“唐大人的唐家,是不是就是文庸的唐家?”

    陈氏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被她飞快掩下去,邱晨直盯着她都没看清楚。

    顺了眼皮,陈氏慢慢回禀道:“两位唐大人确是一个唐家,只不过,文庸公子并非嫡支……”

    不是嫡支,也就是庶出房。不过这个没甚关系!

    邱晨吐出一口气来,靠回大迎枕上,默默地思量起来。她就觉得吴氏跟自己亲近的有些莫名,原来是这个关系在这里……为了唐文庸?或者是为了秦铮?那唐言璋这一次升迁为安阳知府……甚至唐言璋调任安阳同知,会不会是秦铮或者唐文庸的手笔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如糊涂

    第二百六十二章不如糊涂

    上午玩的畅快,坐进车里没多会儿两个孩子就歪在邱晨身上打起了瞌睡。回到家,邱晨直接把两个孩子抱进屋里,脱了大衣裳,用温热的巾子擦了擦手脸,两个小家伙就翻个身儿咕哝一声,称身睡去了。

    春香低声道:“太太也歇一会儿吧!”

    邱晨点点头,进耳屋洗漱了一下,换了家常的衣裳,上炕挨着两个孩子躺下。原本以为睡不着,却没想到头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之前吴氏的异常表现让她总是疑心重重,真知道了原因也就放松下来,一觉好睡。

    睡了小半个时辰邱晨就醒了,孩子们还睡得香甜着,月桂和春香坐在门口的脚床上,真在坐着针线。

    邱晨坐起身来,两个丫头连忙起身过来伺候着。邱晨挥挥手:“不用管我,继续做你们的针线吧!”

    洗了把脸,简单地拍了点儿花露和乳液,头发也简单地绾在脑后,邱晨走出里间,来到起居间里,拿了花壶浇了浇屋角的天门冬和麦冬,这两种东西好养活,室内也长得很好,而且,邱晨隐约记着,这两种东西排放的二氧化碳较少,摆放在室内对人体无害。

    直到晚饭时分,林娴娘才带着贾氏从新铺子里回来。后日新铺子要开张,这两天正是最忙的时候,林娴娘一身疲惫却掩不住从里透出来的喜色。

    聚在一起吃了晚饭,林旭带着两个小的去读书写字。邱晨留了林娴娘说话。

    那日,潘母拖她想要给林娴娘和潘佳卿说亲,邱晨询问过林老太太的意思,林老太太倒是满意,只不过需要问过林娴娘才能决定。虽说这个时代推崇的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林老太太作为林娴娘的嫡母完全可以直接决定了她的婚姻,但林老太太却显然不想惹埋怨,林娴娘毕竟不是她所出。

    这一晃过去半个月了,林娴娘却一直没有表态。隐约的,她已经猜到林娴娘是不愿意了。邱晨本心里也不想多事,但这会儿她也要问个准话,好给潘母回音。

    月桂上了茶,邱晨端起来慢慢吹冷了,喝了一口,开口问道:“怎么样?铺子里拾掇的差不多了吧?”

    一提起铺子,林娴娘的喜色就掩不住地浮上来,连连点着头笑道:“嗯嗯,今儿就是赶着收拾出来,才回来的晚了。明儿,就可以专心做点心,明儿晚上摆好了,后儿一早开张就从容了。”

    “经历了一回就是不一样了,上一次可没这么从容、镇定。”邱晨笑着夸了一句,略略一顿,微笑道,“五妹妹,这次铺子开张比第一次从容,人手也备好了,等铺子开了张,你就不要天天到铺子里去了……嗯,你的年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铺子的事儿安置好了,也就该着手筹备起来了。这女孩儿的嫁妆可疏忽不得,家具什么的不用你操心,衣服绣品都得你自己操心看着做才好。”

    虽然林娴娘性格爽朗,谈及婚嫁之事,难免就带了一抹羞涩,微微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道:“大嫂说的是,妹妹知道了,铺子开张后,没什么事就不去铺子里抛头露面了。”

    邱晨笑笑,沉吟着道:“潘家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林娴娘垂了垂头,随即还是压抑着羞涩抬起头来,看了看邱晨,重新垂了头,道:“大嫂,妹妹知道大嫂是真心为我好,妹妹也不拿那些推搪话说事儿……嗯,林家获罪,父兄们饮恨刀下,几十口妇孺只活下来我跟老太太、黄姨娘三个……虽说,妹妹一介女流,却也想着有一天能够让林家沉冤得雪,能够让林家重振家风……我不能像旭哥儿那样苦读诗书考取功名,却也想着能够助他一臂之力……潘家……潘先生人才学问都是极好的,但家世上未免低了些……以他的家世,哪怕惊才绝艳,除了孝一路顺遂地考过去,金榜题名也得五六年功夫,再一步步熬出头,没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想都不用想……”

    一番话说下来,林娴娘之前的一抹羞涩已经散尽,只剩下满脸的凄凉和绝决。

    她顿住话,抬眼看向邱晨:“大嫂,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我好,我也知道,跟了潘先生,或许才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只是,我没办法只顾着自己的日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旭哥儿一个人的肩膀上。”

    邱晨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吁了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和坚持,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太苦了自己。”

    林娴娘展颜一笑,在灯光下,美丽的容颜如夜色里的昙花瞬间绽放,看的邱晨微微有些晃神,之后却只能更沉重地暗暗叹息。这样的绝色,就是她的资本么?只是,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罢了罢了,既然她做出了选择,她也就不用再多干涉多做无用的感叹了。

    话说的很明白了,邱晨也不想多说了,打发了林娴娘回房休息去了。

    夜里起了风,下半夜风停了,就窸窸窣窣地下起雪来。

    入了冬之后,已经下过两三场雪了,却都不大,落在地上很快就化去了,没有存住。如今这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雪了。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来,院子里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廊檐下的台阶都几乎被雪漫平了,而且,大雪未停,仍旧飘飘洒洒无声无息地飘落着。

    福儿满儿一起床,听说下了大雪,皮袄未穿就要往外跑,被邱晨和丫头们拦住,哄着匆匆梳洗了,穿了皮袄子就直直地冲出去,满儿小丫头是满嘴大呼小喝,连平日安静沉稳的阿福也发出了声声欢呼。

    一趟早锻炼回来,两个孩子不但没有一点儿寒冷瑟缩,反而小脸红扑扑的,沁着汗水,冒着热气转了回来。邱晨又赶忙带着人给两个孩子洗了热水澡,换了干爽的衣裳,这才跟过来的林旭、林娴娘一起吃早饭。

    吃过早饭,林旭去了郭府看望郭大老爷,林娴娘则仍旧去了铺子,筹备开张事宜。

    邱晨约束着两个孩子在炕上写字读书,她给两个孩子布置了作业,做完才能去玩雪。

    雪天无事,邱晨也磨了墨,在起居间窗下的案几上,凝神静气地练字。这个时代,字如人,说是人的另一张脸面都毫不夸张。琴棋书画四技,琴棋和画她学不来,也没兴趣,但是写一笔好字,至少能看得过眼不寒碜,却是她一直想要做到的。

    铺开自己选定的字帖,邱晨一笔一划地影着字,写了两页纸,手、胳膊腰身,已是僵硬生疼,只好搁下笔,起来活动活动。

    走到外间屋门口,打起帘子来,看着院子里白茫茫的雪景和簌簌的落雪,邱晨没有诗兴大发,却突然想到,这样落雪的天气,一家人守着火锅子,热气腾腾的最是舒畅和热闹,于是,取了斗篷直奔大厨房。

    厨房里有鱼,猪肉、羊肉也有,还有各种干货。邱晨就让陈氏用鱼做了汤底,把猪肉、羊肉都片的薄薄的,又取了木耳、蘑菇、豆干之类泡发上,还有白菜萝卜等冬菜,准备好中午吃火锅。

    交待好了,邱晨走出大厨房,对送出来的陈氏安排着:“大兴回来,你跟大兴再去找个厨娘回来,你就不用盯在大厨房里了。我那边有些事离不开你。”

    陈氏恭敬地答应着,看着邱晨进了后院,转回厨房里准备午饭要吃的锅子去了。

    有外边的雪景引诱着,阿福阿满的作业做得特别快,急匆匆将自己写好的作业送到邱晨面前,眼巴巴地看着邱晨检查了,一声“可以了!”,话音未落,两个孩子已经欢呼着向外冲去。

    邱晨连忙吩咐:“穿上皮袄戴上帽子……”

    两个小东西急不可耐地,扭动着跺着脚,催促着穿了皮袄戴了帽子手套,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跑出了屋门。随即,院子里就响起了一片的欢呼和笑声。

    正热闹着,外头通报,说是唐文庸唐大人来了。

    邱晨微微一怔失笑起来,这位的鼻子够灵的,她刚刚吩咐吃火锅,最爱吃火锅的人就上了门。

    走过穿廊,就看到唐文庸裹着一条靛青色斗篷,长身玉立地站在廊檐下,微微有些出神地看着院子中白雪,浑身似有无数寥落之意,邱晨甚感诧异,唐文庸在她印象中傲娇、聪慧、欢欣、轻松……却从来和寥落搭不上边儿。难道是赈济事务中遇到什么困难了?

    终究这寥落并不深,或谢是邱晨的错觉也不一定,邱晨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思的人,唐文庸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邱晨绽开一个灿烂无声的笑容。

    “文庸,”看到唐文庸的笑容,邱晨微微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神情也跟着轻松地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

    “哈哈,是好久不见,前后加起来快两个月了……”唐文庸含笑看着邱晨走近,两人略略打量了一下对方,同时笑着进了屋。

    邱晨把斗篷解下来,随手递给跟进来的月桂,一边搓搓手放在熏笼上暖和着,一边笑道:“赈济的事情做完了?”

    唐文庸垂着眼,眼底冷意一闪,抬眼笑道:“也就那样吧!”

    听这话音,唐文庸似乎并不相谈这个话题,邱晨心中疑惑,却也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今儿下雪,我就让厨房做了鱼汤锅子……你,是不是闻着味儿来的?”

    唐文庸脸上爆出一团喜色来,哈哈笑道:“看来是我的运气好,也有口福。”

    月桂上了八宝油茶,邱晨让着唐文庸:“天儿冷,喝这个暖和。也打打底,待会儿吃锅子舒服。”

    唐文庸舒适地往榻上一坐,端了八宝油茶慢慢用调羹搅着,跟邱晨闲散地说着他去辉县、易水县的趣事:“……易水有一家吊炉烧饼,黄黄的壳儿,酥香酥香的……辉县的八宝鸭是最好的,就是贵,今年辉县当地养鸭的几乎没有,鸭子要去南边儿采买回来,一只八宝鸭要卖二两银子……”

    邱晨含着笑,垂着眼吃着八宝油茶,默默地倾听着唐文庸讲故事……这位虽然看似随意闲荡,可做事却很认真很周全的,这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他那般寥落萧然,如今又避开那些差事不谈,专说起这些杂七杂八的吃食来……

    熟不拘礼,中午饭邱晨就把阿福阿满一起叫过来,在一进院的东屋大炕上按了炕桌,一众人坐在炕上,围着桌子吃火锅。两个孩子跟唐文庸也熟稔的很,笑嘻嘻地挨着唐文庸,摆弄着唐文庸带给他们的小玩意儿,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儿……

    热热闹闹地吃了午饭,阿福阿满被春香和玲儿带回后院午休,邱晨和唐文庸也不挪地方,仍旧在炕上坐了,喝茶闲话。

    一杯茶喝下去,唐文庸吐了一口气,状似不在意道:“没想到临走还能在你这里吃上一回锅子……唉,吃了你这个锅子,回去只怕那些厨子整治的东西都入不了口了。”

    邱晨并不惊讶,微微挑了眉道:“你要回去?回京城?是所有赈济人员一起么?”

    唐文庸扯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干脆不再勉强自己,干巴巴道:“赈济之事未完,他们哪能离开……嗯,就我走。”

    “嗳?靖北侯也不走?”

    唐文庸讶异地看向邱晨,眼珠一转,垂了眼道:“他不回京城!”

    “哦,”邱晨应了一声,自己都没有察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却下意识地垂了眼端着空茶杯喝起茶来。

    月桂看到,连忙上前冲了茶又轻手轻脚地退下去。

    邱晨转了转眼睛,笑着道:“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回京城也好,欢喜安乐的,不比在外头奔波,满眼凄苦强得多。”

    看唐文庸挑着眉似要说话,邱晨笑着止了他,道:“我正要问一声,唐言璋唐大人跟你一家人?”

    唐文庸滞了滞,点点头道:“比我长一辈!”

    “哦,叔父辈,”邱晨了然点头,“我昨儿过唐府去了,唐夫人言辞爽利,孩子们也都好。”

    唐文庸不知道邱晨要说什么,含含混混地点着头。却听邱晨转了话题,“想必文庸听说过种痘之法吧?……前些日子,我跟穆伯说起了此事,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种牛痘’,种牛痘同样可以预防痘疮,毒性却小得多,安全可靠……”

    “牛痘?结果怎样?”唐文庸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邱晨看着唐文庸,面色沉重,好半天,才平板无奇地慢吞吞道:“做出来了。穆伯已经试过了,跟古书所言完全一致!”

    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先爆出满脸的笑来。

    唐文庸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地摇摇头,也跟着欢喜无限起来。

    “牛痘……若真如你说,完全能够推而广之,那天下将无痘疮立足之地。”

    邱晨也欢畅无比地笑着点着头:“原则上是如此……只不过……”

    唐文庸笑着连连摆着手,“不用说,我都知道……”

    说着话,简直兴奋地坐不住了,忽地一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绕了几个圈子,回头对邱晨道:“有了牛痘之事,回京也无所谓了……嗯,你这里可有‘痘苗’?有没有奏……有没有手札之类?”

    邱晨笑着摇头:“我带那些东西到这来作甚,都在刘家岙……嗯,明儿五妹妹的新铺子开张,我原本想着后儿回去,不若明儿随你回去,也好跟穆伯一起商参商参。”

    唐文庸喜色满脸地连连点着头,也不落座,伸手拎了斗篷,月桂看看邱晨,见她微微颌首,上前替唐文庸穿了斗篷,又拿了邱晨的斗篷递上来。

    从正屋出来,唐文庸也不用邱晨送,摆着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着,走了几步,又蓦地转回头来:“明儿的新铺子几时开业,我……我不太方便过去,让安辔送上一份贺礼去。”

    “辰时末。”邱晨微笑着,“铺子开业之后,我就直接出城,届时,在城北十里长亭会合吧!”

    唐文庸点点头,没再停顿,一溜风儿地出门登车去了。

    过了晌午,雪就停了,天却仍旧阴沉着。

    外出奔波了数日的大兴一身疲惫地赶了回来,跟邱晨汇报了亲自看过的几处连片的田地庄子。邱晨一一合计了,由大兴参谋着,最后定下了四处庄子,分别在清和一处、丕县一处,另外两处都在易县,当初决堤淹了的部分,这两片田地统共近三千亩地,只隔了十里路,原本是上好的水浇田,被淹了之后,却淤了大量淤泥,想要重新耕作,必须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邱晨之所以选它们,为的不过是竞争的人少。清和和丕县面积都不大,清和县的庄子不过三百亩,水田旱田各半。丕县的稍大些,也不到五百亩地,全是上好的肥田。这两片小庄子面积小,豪富之家看不上眼,小门小户吃不下,邱晨也是瞅了这么个空当。

    正常年份,良田市价大概在八两左右,也有卖到十两的时候。今年时逢灾荒,田地抛荒较多,地价自然要低一些。邱晨估摸着给大兴留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又写了一封信打发大兴找门路递给吴云桥,一来道谢,二来也让吴云桥不必介怀,土地拍卖拿钱买就行。

    这种无数眼睛盯着的事情,吴云桥能给她递个信儿已经是情分,银钱上可不能再有什么牵涉。

    跟大兴商量妥当,邱晨沉吟一下,还是在晚饭后留了林旭说话。

    “……水灾疫情,让田地抛荒了许多,府衙和钦差合计着,把抛荒的土地拿出来拍卖……我前几日让大兴去看过了,一共有几处比较合意……我有事要回刘家岙,这买地的事,大嫂就交给你了。大嫂留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在大兴那里,你届时尽管放手买,嗯,不超过四万两都行……”

    林旭显然被邱晨报出来的数字惊到了,呆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对上邱晨含笑的目光,刷地红了脸,连忙起身应和道:“大嫂放心,弟弟记下了。”

    邱晨笑着让他坐了,又嘱咐道:“你没经过这样的事,难免心里没底儿,到时候,拍卖的田地很多,是从小块开始。你先看着人家怎样,也可以挑着城周近处的试试手……适应了,心里有了数,也就不会紧张了。”

    林旭被邱晨说的放松起来,连连点着头道:“弟弟记下了,大嫂请放心。”

    林旭告辞回房,邱晨放松了身体靠在炕上,微微地出着神。

    有了这些田地,一家老小以后的日子也就有了保障,再不济总不至于饿了肚子了……嗯,据说祭田是最有保障的,抄没都不会涉及,那就等田地买下来,落户的时候,再想想法子吧。

    入夜后,夜幕暗沉,连个星星也无,真正是暗的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的。

    一个黑影子从林家的一进院里一晃而过,如一缕烟飘过屋脊院落,无声无息。快到天明时,这抹黑影子又返了回来。

    一个小点心铺子开张,也没什么大热闹,不过是放几挂鞭炮,撒几把铜钱,引得顽童乞丐一阵哄闹就算开张了。

    邱晨带着两个孩子和两个丫头,如来时一般,轻车简从地乘了两辆马车,从铁塔寺街直接出了北城门。唐文庸已经在此等候了。

    见邱晨一行过来,唐文庸挑着车帘子笑着招呼:“到这辆车上来吧,雪路难行,这辆车宽大稳当些!”

    邱晨刚刚就看到了,唐文庸乘坐的车子比普通车子大了近一倍,车前有两匹马并辔牵引,旁边跟着七八个随从护卫,似乎还空着几匹马,想来是备着路上替换的马匹。

    这个时代可是极讲究规制的,车辆屋舍,甚至穿衣、首饰都有各种限制,唐文庸这辆车子……普通官员也违制吧?

    不过,邱晨没有打算问,笑着应了,带了阿福阿满上了唐文庸的车子。……有些事情,明白着不如糊涂着!问不如不问!

    果然,唐文庸的车子不但宽大,而且极坚固,防震也不知怎么做的,比林家的车子颠簸的轻许多。车厢底板似乎做了暗格,烧了炭火,整个车厢里,暖意融融的,在这大雪天里,居然一点儿也不冷。

    邱晨给两个孩子脱了皮袄子,摘了皮帽手套等物,自己也除了御寒的大衣裳,安安适适地在唐文庸对面坐了,车内装了小几,唐文庸也不用小厮伺候,自己烧着红泥小炉冲了茶,给邱晨递了一杯,又笑着给阿福阿满各斟了半杯。两个小家伙笑嘻嘻地谢了,捧着杯子很有些模样地安稳喝起了茶。

    因前一日的大雪,道路难行,这一路的速度也就快不起来。巳时中从安阳出发,过了未时一刻,方才赶到安平县城。

    雪路难行,马匹也格外吃力,肩胛脖颈上都汗湿着,鼻孔大张着喘着粗气……

    邱晨也不着急,唐文庸更是闲散的好像从来不知焦急为何物,一行人也不进安平县城,就在城外的酒肆里落了脚,吩咐伙计们卸了车,牵了马匹下去喂料歇脚。

    这一歇,歇了大半个时辰,临近申时,众人才重新上车继续行程。邱晨目光扫过车辕,果然,之前的两匹马已经换过了。

    一刻不停地缓缓行来,到达刘家岙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邱晨叫醒睡得香甜的阿福阿满,拍着两个孩子醒透了,喝了半杯茶,车子也在林家门前停了下来。

    稍停,车子重新启动,略略震动着进了林家大门,一直在二门外才停了下来。

    邱晨已经给阿福阿满穿好了衣裳,车子刚停下,就听到安辔在车辕上问候:“见过二舅老爷!见过表少爷!”

    知道是二哥杨树猛和俊文俊书等人接出来了,邱晨挑起帘子笑着招呼:“二哥!”

    阿福阿满也从邱晨的胳膊下钻出来,欢呼着叫道:“二舅舅,大哥、二哥……”

    一家人欢欢喜喜进了屋,杨连成和刘氏已经等不及走到了正屋门口,邱晨连忙上前搀扶了,一路进了西屋,带着孩子行了礼,略略说了一下大哥大嫂的情形,让二老放了心,这才回了东屋梳洗。

    从耳房里转出来,俊文就过来回报:“……仍旧安置在了前院东厢……护卫们安置在了西厢里。已经送过晚饭去了。”

    邱晨点点头,笑着道:“你爹娘都好,过几日,他们也要来住几日。”

    俊文和俊书眼睛亮了亮,都笑着答应了,正在跟阿福阿满叽叽咕咕的俊言不知怎么听到了,一下子跳过来追问:“姑姑,我娘说啥时候来?”

    “俊言这是想你娘了?”邱晨含笑说着,引起俊文兄弟几个的一阵低笑。

    俊言红着脸,有些别扭地拧拧脖子,哼声道:“才没……那啥,我娘说给我做棉鞋……”

    看这小子一脸别扭,众人也不再逗弄他,邱晨笑道:“过个几日就来……俊言这些日子背书背的好吧?到时候,背给你娘听听,也让你娘欢喜欢喜!”

    俊言微微皱了皱脸,随即好像下了决心似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二章 活该

    第二百六十二章活该

    跟家人见了面,趁着摆饭的空当,邱晨从后院转出来,踏进前院,秦义正好从正房出来,一身黑色的劲装,脚踩着牛皮快靴,看到邱晨微微一愣,随即拱手一礼,转身打起门帘来。

    邱晨点点头笑道:“不是让家里人做了棉袍了?怎么义师傅没穿?可是又不合适的地方……义师傅不用拘谨,拿去改改吧!”

    秦义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来,垂首道:“夫人不必挂心,棉袍很合身……没有出去,就没穿。”

    练武之人好像比较耐寒……邱晨脑子里跳出这么一个印象来,也就不再多说,笑了笑,迈步走进屋里。

    一进的正屋,一如她离开前,温暖干净,也安静。

    之前,只有秦铮居于此,这样的安静很正常。唐文庸也来了,仍旧如此寂静无声,邱晨却微感诧异。这让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满身寂寥的身影……

    微微摇摇头,将这些都甩掉,邱晨走进西次间,守在里屋门口的是秦礼,一看到邱晨过来,立刻堆了一脸的笑,“夫人回来了。三爷刚刚进去……”

    前半句问话爽朗清晰,后半句却压的极低。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在秦礼身上的靛青色棉袍上扫过,借着秦礼打起的门帘,走进屋里。

    屋内,秦铮一身青色茧绸素绣长袍,端坐在外侧,唐文庸也换了一身绛色袍子,隔着炕几坐在里边,炕几上单调地摆着两盏茶……屋里很干净,干净的让邱晨觉得有些疑惑,再爱干净,也不至于把被褥收起来吧!

    而且,之前,她离开之前,明明给秦铮送了一盆天门冬和一株坐蕾的茶花过来,如今,却也不见了……整个房间里,空寂寥落的,仿佛好长时间没人住着了一样。

    嗯,还有,刚刚进门的时候,外屋也没有惯常的温暖,反而有一股子……生烟味道……就是灶炕多日不烧,再次点火生发的味道。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梢,目光扫过肃穆对坐的两人,轻笑道:“你们俩这是……相对着参禅还是悟道?”

    目光凝过来的秦铮闻言,忍不住先失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去端几上的茶杯。唐文庸飞快地扫了秦铮一眼,放松了身体,曲起一条腿,用手肘支撑在炕几上,笑着道:“参禅悟道对着这样的也思路凝滞了……这人,要参也是去战场上,他参的是杀戮道!”

    邱晨目光一转,看了看秦铮,也没看出垂着脸的某人有什么表情变化,随即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有各人的道,只要不是残杀无辜,嗜杀无度,以杀止杀,以杀救人,也未尝不是正途!”

    满嘴胡诌了一通,看着连秦铮都抬起头注视过来,邱晨自己先说不下去了。

    “呵呵,不扯了,扯不下去了。”邱晨笑着摆摆手,转而道,“看样子你们两人都不错……我这就让人送晚饭过来,吃过饭早歇着……这么大的雪赶路,真真是找罪受!”

    顿了顿,邱晨又道:“刚刚我问过了,穆伯今早出门去了,说是明儿回来……这么大的雪赶路太受罪,文庸正好多住上一两日,雪化一下再赶路也不迟。”

    唐文庸眉眼弯弯地连声答应着,看着邱晨曲曲膝,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回头笑睨着秦铮道:“号称果敢勇毅的靖北侯,你的战略战术呐?”

    秦铮垂着眼,对唐文庸的挤兑似乎充耳未闻,沉吟着道:“有了‘牛痘’一事,此次你离开回京,反而没了不好之处……”

    唐文庸脸上的戏谑散去,露出一抹厌恶的嘲讽来:“老三抢了筑堤修河工的差事,急吼吼地赶来摘桃子……哼,他还真以为父亲老糊涂了呢?”

    秦铮抬头看了眼唐文庸,垂了眼睛瞅着茶杯中淡黄色的茶水,没有接话。这话唐文庸能说,他却接不得。

    好一会儿,秦铮道:“卖地一事越快越好,最好赶在……头里,把折子递上去!”

    “嗯,跟二舅、吴云桥还有蒲城府都说好了,两天后拍卖,转天收拢了银钱就上折子……”唐文庸挑着嘴角,眼中却是一片深寒,“这些事儿都做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我倒是看看明年的河工……修好了没有功劳,修坏了,哼!”

    秦铮抬眼看看唐文庸,沉吟道:“这事儿,咱们要帮着他,尽力让他把差事做好了。”

    唐文庸眯了眯眼睛,突然笑起来:“好,就该如此!”

    虽说唐文庸的大车舒适许多,但颠簸摇晃了一天,仍旧让人疲惫的很。吃过晚饭,邱晨陪着刘氏略略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两个孩子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孩子们照常早起锻炼,邱晨一夜好眠,也不再躺着,一同起身洗漱了,裹了件灰鼠皮斗篷出了门。

    昨夜起了一阵风,吹散了满天的阴霾,时光虽早太阳还未升起,湛蓝明澈的天空却昭示着,今儿是个大晴天。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邱晨深吸了口气,伸展了一下腰身,晃了晃胳膊,就裹紧了斗篷往外走去。

    好些天不在家,邱晨就想着四下里转转看看,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将这个最初来到的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家。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出来,堆在花圃、树木下边,邱晨沿着廊檐一路走出家门,入目的就是一片茫茫的白色世界。

    池塘里的水结了冰,又厚厚地盖了一层雪,把池塘和堤岸、田野都混成了一体,高矮错落起伏间,能看到三奶奶家和两三邻里的屋舍,在灰蓝的清晨光线下,隐约成一片冰雪童话的世界。

    “坐了一天车,怎么不多睡会儿?”杨树猛从东跨院里转出来,笑着跟她招呼。

    “一路坐车,不是太累……”邱晨回头应和着,看着被大雪覆盖的田野道,“瑞雪兆丰年,看样子明年是个丰收年啊!”

    杨树猛笑着道:“雪水足,麦子来年生发的快……今年田里欠收,明年是个丰年,百姓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邱晨不过是随感而发,却没有杨树猛想的这么现实……她还是没有靠天吃饭的自觉。微微一愣,邱晨转眼看向杨树猛道:“这场雪太大,作坊里没有受什么影响吧?”

    听邱晨转了话题,杨树猛也道:“还行。一入冬,活计就都挪到了工棚里,所以影响不大。”

    兄妹俩说着话,一起往东走去。

    临近操场的时候,邱晨看到一灰一蓝两个身影,是丁先生和潘佳卿站在操场边看孩子们晨练。

    邱晨兄妹上前问候了,跟两位先生说着话,邱晨也关注着操场上孩子们的锻炼。早起跑圈热身已经结束,孩子们正在跟着秦义打拳,踢腿出拳,神色肃穆,倒是有了几分虎虎之势。

    不过站了片刻,邱晨就跟两位先生告辞转了回来。往家走着,邱晨跟杨树猛道:“过会儿工人们来,二哥上上心,问一下工人们家里有没有受灾的,有没有塌了房屋之类的,若是有,咱们也伸把手拉拔一下。”

    杨树猛答应着,跟邱晨说起这段时间的生产情况。

    “丫头,你可算回来了!”穆老头儿爽朗的声音到了,人影也到了邱晨兄妹面前,“丫头,我跟你说,我的痘苗试过了……我试了二十三个孩子,二十三个都只是发了两天烧,再就活蹦乱跳没事儿了。我又试过‘人痘苗’,那些孩子没有一个有感觉的……哈哈,咱们的牛痘苗完全能够放心种了。”

    邱晨听到声音时还微微吃了一惊,等看清是穆老头后,就安了心,微笑着地听着老头儿巴拉巴拉地一通说下来。听穆老头拿着二十三个孩子做实验,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却并没有表示什么。

    **……测验是不对的,可在这个没有任何实验条件的时代,想要确定药物是否有效,似乎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当然了,是在确保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

    “穆伯此举活人无数,功德无量啊!”不管过程怎样,结果确是值得令人欣喜雀跃的。

    牛痘苗制作成功,就标志着至少她周围的孩子们不会再受到天花的威胁。若是唐文庸操作好了,还能惠及更多的,甚至全国的孩子。相对于这个结果,过程中的一点点……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穆老头儿很没形象地翻个白眼儿,大喇喇摆手道:“别跟我灌米汤,我不稀罕这些……嗯,我就爱吃你做的水煮鱼,你给我做份水煮鱼比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好多了。”

    邱晨笑着连连点头:“水煮鱼好说,过会儿我让人凿了冰现捞两条大鱼给您老做……穆伯,您是今儿早上回来的?文庸过来了,您老还不知道吧?”

    穆老头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目光一扫,了然道:“不光文庸回来啦,连秦小子都返回来啦……”

    话说到一半,穆老头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顿住,话锋一转,笑嘻嘻道:“丫头不是说要凿冰逮鱼吗,我这就找两个小子去,老汉不盯着,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走了!”

    邱晨失笑着摇摇头,目光转回来落在正屋靛蓝的棉帘子上顿了顿,和二哥杨树猛继续往后院走去。

    兄妹俩直接进了西屋,二嫂赵氏已经过来伺候着了。看着赵氏已经隆起来的小腹,邱晨转眼看看恍若未见的杨家二老和杨树猛,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着说起话来。

    孩子们一头一身的汗转回来,洗漱过吃了早饭,又一起说说笑笑地上学堂去了。

    邱晨就叫来青江家的,吩咐道:“从今儿起,你就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二嫂身子渐渐笨重起来,别让她再做活计了。”

    青江家的连忙答应着,笑道:“像夫人这样的小姑子,对嫂子这么贴心贴肺地好的,可没处找去。”

    青杏在旁边笑道:“夫人不光对舅太太好,对咱们不也一样……夫人就是心善,替谁都想得周全周到的。”

    邱晨捧着茶白了青杏一眼,低头喝了两口茶,琢磨着,还是往西屋里去,跟刘氏说了让青江家的进来伺候的事儿,又温声劝慰着:“娘,二嫂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笨了,如今天冷了,外头沾点儿水就成冰,一不小心就滑的很……您看看,以后吃饭就让她在前院吧,来回跑,万一滑一跤……娘,孝顺也不在这一时不是?”

    刘氏连连点着头,很顺妥地答应着:“嗯,你说的在理。我倒没注意这个……嗯,就依你。不过,我屋里有雨荷,青江家的还管着针线,就不用再让她过来了,我又不是动不了,也用不了那许多人伺候!”

    邱晨也不反驳,笑着点头:“嗯,那我就跟青江家的说,让她每天拿着针线活儿到你这屋里来做,也多陪你说说话。”

    农村老太太不识字,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视网络啥的消遣,最大的消遣也就是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儿了,邱晨这个建议倒是说到刘氏心里去了,不再反对。

    这边跟刘氏商量好了,大门外头隐隐地传来喧闹之声。

    刘氏有些惊讶地凝神倾听,邱晨笑道:“早上穆伯跟我说要吃鱼,准是前头凿冰逮鱼呐!……娘要不要去看看?我扶着您老出去看看去?”

    凿冰逮鱼,刘氏听儿子孙子都说过,说的怎样怎样热闹,听邱晨这么一说,不免就有些心动。邱晨就扶着刘氏下了炕,穿了棉鞋,又拿了皮袄皮圈帽儿出来,给老太太收拾齐整了,由着玉凤给她披上斗篷,这才跟着老太太往外走去。

    走近二门处,外头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哎呀,二魁也不在村里,这可咋办啊……”

    “唉,赶紧打发人去城里喊二魁回来吧,这要是不赶紧的,说不定连他娘这口气儿都赶不上了……”

    门外喧闹吵嚷着,隐约还有更远一些的哭骂声音……邱晨扶着刘氏低声道:“娘,我听着外头不是事儿,到了门口您先别出去,在门房里坐坐,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事儿再说。”

    刘氏也听到了外头的吵嚷争执,知道自己这会儿帮不上忙,却有些不放心女儿,迟疑着看着邱晨:“要不,让你哥哥和你爹出去,你也别出去了……”

    邱晨挽着刘氏,扶着她进了门房,温言宽慰着:“娘,这是在咱们家门口,都是咱们的人,不怕,啊!我不在家也罢了,我在家,又是二魁家里的事儿,我哪能甩手不管?放心吧,我自己会小心……”

    宽慰了刘氏,扶着她在门房里坐好,邱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走出门房,她脸上的温和笑容转眼散尽。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两年,她却亲眼见过数次二魁娘的不可理喻、泼赖蛮横、混不讲理……这回又吵吵着什么‘最后一口气’,又要去城里喊二魁,还偏偏跑到她林家门口来吵吵,这是当她不喘气儿呐?!

    走到大门口,邱晨顿住脚步,目光扫过门外乱哄哄的人群,冷声问道:“赵九呢?”

    门子上的全生连忙过来禀报:“夫人,赵管家一早去镇上采买了……”

    邱晨一怔,就知道,赵九应该是按例去采买用品了。

    “这吵吵嚷嚷的是怎么回事?”

    门子看着池塘堤岸上的人,低声回道:“二魁娘前儿去山上扒山药,遇了雪被阻在了山上两个多时辰,还是满囤管事和赵管家带人上山找回来的……人是找回来了,却也冻狠了,回来缓过来后就病了,糊里糊涂地两天了,水米不进,都说不祥了,村里人本来都过来看逮鱼的,听到这信儿就难免嚷嚷的声儿大了些……”

    邱晨脸上的怒色一缓,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没去请个郎中看看?”

    全生觑着邱晨的脸色,正要回禀,兰英匆匆地从东跨院里走出来,看到邱晨就快步走过来道:“海棠,你昨儿回来的晚,我想着你坐了一天车累得很,也没过来……”

    “我很好,不用挂心。”邱晨摆摆手,简单地回答了兰英的问候,接着开口道:“大魁家什么事儿?大魁娘说是病了,怎么的没请个郎中么?”

    兰英一听这话,眉毛立时竖了起来,满脸怒色地骂道:“都是大魁两口子那丧了良心的……夏日那两场大雨,咱们村秋种都耽误了时节,好在村里大部分人都听了你的话种了秋菜和冬菜,虽然每种粮食,收益却比种粮还划算些……大魁娘却死活不同意种菜,梗着大魁爹种了谷子……到了秋上,谷子刚抽穗,就下了霜冻,大魁爹急得连夜去地里打转转,滑到沟里摔伤了腰,起不来炕了,大魁娘好歹催着大魁两口子把谷子收了回来,却根本打不出粮食来,就得了些谷秕子……这不,还没入冬,她家的粮食就不多了,大魁娘就每天上山寻摸些山慈菇、山药什么的添补着……哪成想遇了雪,几乎把命交代在山里。大魁爹急得赶紧打发大魁去镇上请郎中,大魁拿了家里的银子出了门,却直接去了王家庙子人家开的赌场,他娘还在家里等着救命,他却把请郎中的银子输了个精光……大魁媳妇连顿饭都不做,竟甩了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大魁爹摔在屋里动弹不得,大魁娘烧得糊里糊涂地躺在炕上不省人事……唉,要不是今儿你婶子不放心过去看看,指不定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邱晨听得眉梢高高竖起来,又渐渐落下去……二魁家两口子都仁义厚道孝顺,二魁娘却折腾着把人逼走了……如今,几乎死在屋里没人知道……唉!她很想说一声活该!却终究只停留在了心里。二魁娘固然可恶,二魁爹却只是不作为,并没有多少可恶处……更何况,不管有无过错,到了这种地步,真的让她看着人就这么死了,她也真不忍心。

    飞快地转着心思,邱晨道:“你这是要去看看?可有什么打算?”

    兰英叹口气,道:“虽说二魁家叔和婶子糊涂的很,但也不能这么不管吧?怎么的也得先去请个郎中来诊治一下……刚刚我听说你大川叔已经去请村里的村老村正了,请他们过来主持着,安排人去镇上请郎中……也得买上两口寿材备着……不一定用得上,冲一冲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村子里有老人病重,在求医无效的情况下,就衍生出了许多‘相冲’的法子,比如子孙娶亲,用大婚的喜庆冲喜;也有的地方就是置备寿衣寿材,用煞气冲病气……不算冲喜,目的却是一样的。

    邱晨听的有些不可思议,明知道很荒谬,却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反对。略略沉吟了一下,邱晨点了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兰英脸上浮上一丝喜色来,连连点着头道:“好,好,你能去最好不过……唉,我知道你心善,不会跟那糊涂人计较。”

    邱晨不置可否地抬脚走着,低声道:“不过是为了二魁两口子罢了!”

    “嗳,嗳,也是,我也是看在二魁两口子的面子上……唉!”兰英低声附和着,终究化成一声低叹,也不再说话,紧紧跟上邱晨,一路往二魁家去了。

    这个农家小院,邱晨统共就来过一回,还是二魁家分家那日的晚上,记忆力就是二魁和山子石头爷仨的凄凉,还有二魁娘的哭号了,对这个小院儿其他的却没什么印象。

    这一回再次走进这个院落,入目的土坯放和栅栏墙,无不诉说着这个家庭的衰败和寥落,连院子里的一条黄狗也瘦骨伶仃的蜷缩在一角,仿佛根本没有力气吠叫了。

    二魁爹娘的情形果如所说,都不太好。二魁娘高烧着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二魁爹倒是明白的,却脸色蜡黄枯瘦,眼睛通红着,满脸悲戚却没有一丝眼泪,仿佛泪水已经流干了般。

    邱晨跟兰英就在门首的人群后站定,并没有上前,屋里村正刘玉贵和四五个族老都聚了过来,正在商议着办法。

    事情紧急,村正族老们很快商量出了办法,先紧着派人去镇上请郎中,费用由村子里人自愿筹集,刘玉贵自己先拿了五百钱出来,满囤爹刘大川紧跟着拿了三百钱。接下来村老们和到场的乡邻们或拿出二百钱,或拿出一百钱,三奶奶也拿了三百钱出来。

    很快,屋里的方桌上就集了一堆铜钱,估摸着也有三四两银子的样子了。

    眼看着再没人凑份子了,刘玉贵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大祥(二魁爹)两口子如今这样,请了郎中,也得要人在跟前伺候着。咳……大魁……我的意思是,派两拨人出去,一拨去镇上请郎中,另一拨去城里……”

    “玉贵爷!”邱晨淡淡地开口,全神贯注着屋里情形的人们这才注意到身后站着的邱晨,立刻就有人笑着低声问候起来。邱晨略略点了点头,抬脚,顺着人群自动让开的通道走进了屋里。

    “咳,是福儿娘过了啦!”刘玉贵含笑点了点头,接着道,“福儿娘来的正好,我们正商议着派人去城里……”

    邱晨不等他说完,再次打断他的话道:“玉贵爷,我记得当初二魁一家分出去了……而且,二魁两口子已经为了她娘卖身到林家了!”

    刘玉贵脸上的笑容僵住,其他几个村老的表情也呆怔住,下意识地互相看看,都难免露出一些尴尬之色来。

    人签了卖身契,身家自由就都归主家了,他们一直说派人去叫二魁,却从来没想过征询一下二魁主家,也就是林家的意思。

    刘玉贵同样也是一脸的尴尬,却又难免有些觉得脸上挂不住,他这么开口说了,却被林升家的当面驳斥了……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看着爹有些着恼,刘满银连忙趋前一步,扶住刘玉贵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同时俯下头低声道:“爹,林家可是缝了诰命的……”

    刘满银这一句提醒,让刘玉贵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猛地醒过神来。他习惯了在刘家岙当家作主,却忘了林家早已不是当初势单力薄的外来户,林家如今富甲一方不说,林家还得了御笔亲书的匾额,林升媳妇更是得了封诰,三品淑人啊……知府大人也不过四品呐!

    照理,老百姓见官就要行礼,他不但没有行礼,反而差点儿当面忤逆了林家娘子……三品呐!若是真的惹恼了,治他个以下犯上之罪……大魁爹娘屋里冷的跟冰窖似的,刘玉贵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颤颤巍巍地想要伸手抽出袖口的帕子来,手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刘满银连忙帮着他把帕子拿出来,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屋里众人的视线,给刘玉贵擦了脸上的汗水,低声叫着:“爹,怎样?”

    刘玉贵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摇摇头示意刘满银自己无事,看着刘满银直起身子闪开,他才重新抬头,开口道:“呵呵,我也正是要跟你商量商量……二魁两口子虽说卖身给林家,这爹娘病重,还是要让他们回来探望探望……福儿娘,你说呢?”

    听刘玉贵转了口风,邱晨也不再执拗。父母病重,儿女探望,这是人伦孝道,她不反对自然也不会真的阻止。

    点点头,邱晨道:“好,我打发人去府城把二魁找回来……这边还是要先请郎中为重……嗯,我也随上个份子吧!”

    说着,邱晨从荷包里摸了一颗小银锞子出来,约摸有二两左右,刘满银连忙上前接了,笑着替二魁爹娘道了谢,双手捧着放到方桌上的一堆铜钱上边。

    屋里的人仿佛一下子活泛了起来,纷纷堆了笑低声而热烈地夸奖起邱晨和林家的善心来……

    邱晨也不多言,跟村正村老们福了福,径直退出了二魁家,带着兰英转回了林家。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也会疼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也会疼人

    邱晨从二魁家转回来,穆老头儿已经逮了七八条大鱼上来。邱晨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全鱼宴,珍珠鱼丸、水煮鱼、鱼头豆腐煲、鱼肉饼……不但穆老头一饱口福,一家人也都很喜欢。

    吃过午饭,邱晨就跟唐文庸、穆老头儿在前院西里间围坐着,讨论起了‘牛痘’事宜。从牛痘痘苗的来源、提取、熟化,到种痘的各种注意事项,防备可能发生的病症、反应……

    边商量着,邱晨边执了支鹅毛在旁记录。她为了在大学听课特别练习了速记,这会儿,无论语速多快,她都能快速无误地记录下来,只不过,她所记录的东西除了她没人能够看懂,为了加快速度,她用了许多替代字符……

    商讨完了,已是临近晚饭时分,邱晨拿了记录回屋整理,这一回邱晨用的是毛笔,速度慢了许多,急也急不来。

    记录整理了没有两页,前头传话说二魁赶回来了,在大门口禀报二魁赶回来了,过来见过。

    “他家里那样还来这儿干嘛……”邱晨话说了一半,却又顿住,打发青杏出去,“去前头跟赵九说,打发个人跟着二魁过去,有什么事儿紧着先给安排了。”

    青杏答应着去了。

    邱晨叹了口气,继续拿了笔整理,福儿满儿回来,邱晨也没顾上管,赶着在酉时末整了一份草稿出来,直接要了斗篷穿了,拿了草稿匆匆往前头去了。唐文庸行程安排的紧,只能延误一天,他们必须这一天晚上把‘牛痘细则’整理出来。

    前院,秦铮、唐文庸陪着穆老头儿喝了两杯酒,穆老头不胜酒力回屋歇息去了,只有秦铮和唐文庸相对而坐。

    “……‘种痘’之事再出,就有些过了……”唐文庸端着茶杯沉吟着。

    秦铮颌首,“先上一份折子,着太医院种痘试用……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的……”

    “也就差不多了。”唐文庸一笑,指着窗台上歪歪扭扭的玻璃花瓶道,“这是哪里得的?这样的东西,你居然摆在这里……”

    秦铮睨他一眼,淡淡道:“是杨氏烧的。”

    正要说笑几句的唐文庸一下子卡了壳,然后门帘从外头挑起来,秦义回报:“夫人过来了!”

    唐文庸点点秦铮,飞快地俯身:“你害我!”

    秦铮功夫了得,耳力自然比他强的多,说不定那妇人未进屋就听到了,居然也不提醒!一定是故意的!

    秦铮抬眼看看他,并不反驳。

    邱晨微微低头走了进来,看到秦、唐相对而坐,目光齐齐地落在她身上……只是,两人目光中都略略有些异样?!

    眨了眨眼睛,邱晨笑着把手里拿着的一沓纸递到唐文庸面前:“我整理了一下,你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改动和补充的。”

    秦义快手快脚地给邱晨送上一杯茶,看了看秦铮,垂了眼刻板地回禀道:“夫人身边的玉凤姑娘过来问,夫人什么时候摆饭。”

    邱晨正欲回答,秦铮已经皱了眉头:“还未用晚饭?”

    见他一脸严肃,迫人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了出来,邱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正要说一会回后院用,却听秦铮已经吩咐道:“让她们把夫人的饭送到这里来,就在这里用。”

    秦义毫不迟疑拱手应着退了出去,传话去了。

    “其实,也不用麻烦……”这屋里,秦铮和唐文庸二人显然已经过了饭,再把饭摆在这边来,几双眼睛盯着她自己用饭,着实别扭,邱晨开口就要阻拦秦义。

    唐文庸从纸张上转开目光,阻止道:“把饭送到这边,我们有什么话也好慢慢商议。”

    一听这话,邱晨也不好反对了。毕竟,‘牛痘’之事为重!

    “也好!”反对无效,邱晨也就随意地答应下来。

    唐文庸转眼,就看到秦铮一下子缓和下来的脸色,微微挑了挑眉梢,无声地咧了咧嘴,然后完全无视秦铮的怒目,笑嘻嘻地垂下眼睛继续看起邱晨整理的资料来。

    玉凤得了秦义的传话,虽说答应下来,却不由为难起来。

    前院住着的两位爷虽说夫人从未特意强调过,但日常起居的规格都是比正经主子还高出许多的,各处也揣测着邱晨的意思,无不小心无比地伺候着。如今,传话说让把夫人的晚饭摆到这边来……可也不能让那两位爷就这么干看着吧?

    心里虽然觉得为难,也疑惑夫人怎么会如此吩咐,玉凤却不敢迟疑半分,应下来就匆匆赶往后院大厨房传话去了。

    到了大厨房,玉凤寻了大兴家的悄声把事情说了,又为难道:“娘,你看这……”

    大兴家的倒是沉着的多,拍拍玉凤的手道:“给那两位备下的夜宵爷妥了,不过是提前一会儿送过去就是。你也别多想了,既然能传了话出来,必是经过夫人同意的。”

    玉凤听得自家娘亲说的有理,也就放下心来,自己拎了食盒,由厨房里的婆子捧了一只紫铜小火锅,一起往前院而去。

    到了前院,也没用等候,秦义直接挑起门帘,一边往里通报:“夫人的晚饭送过来了。”

    邱晨闻言转眼看了看屋子里,径直起身就要往炕下的扶手椅上去。

    秦铮却往里挪了挪,一边吩咐道:“摆上来吧!”

    邱晨起到一半愣住了,转回头看向已经挪到炕里边的秦铮和笑嘻嘻满脸期待地看过来的唐文庸,失笑道:“你们……也一起再吃点儿吧!”

    “呵呵,我们也不是外人,哪还有你这么客气。”唐文庸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纸张往炕上一放,点着炕桌道,“摆这里……哦,还有火锅子……又是鱼汤?真鲜!”

    邱晨无奈地笑笑,回头吩咐玉凤把晚饭摆上来,一边看了眼正往紫铜火锅里倾注的汤底,笑着道:“不是鱼汤,是清汤……文庸喜欢鱼汤,要不要问问厨房里?”

    唐文庸很好说话地摆摆手,凑上来,眉开眼笑地瞅着锅里清淡如水微黄如茶的汤汁,“不用,不用,刚刚都说了,我不是外人,呃,他也不是外人,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吃这个就好,就极好!”

    邱晨气闷地看着笑嘻嘻捞了一颗鱼丸丢进嘴里的唐文庸,刚刚吃过晚饭没多会儿,至于饿成这样么?他极好,他们都极好,她,不好!看这样子,送来的一人份晚饭,恐怕没她多少!

    随着送上来的饭菜,邱晨脸上的气闷少了些,唐文庸却是更加欢喜无限起来。林家下人平时看着没规矩,今晚送来的饭菜却是极合宜的--饭菜分量足够不说,还专门送了三套餐具上来,明显是把他跟秦铮都算在内了。

    唐、秦吃饭都是秉持‘食不言’的,邱晨也跟着默不作声地吃了一顿晚饭。因为饿的有些过了,并不觉得太饿,只喝了一碗清汤,吃了几颗鱼丸、两片巴掌心大小的菜煎饼,就搁下了筷子。

    看着邱晨搁下碗筷,秦铮抬眼看了看,抬手将自己面前的一碗鸡豆花递到了邱晨面前:“这个细滑易化,不会积食……你错过了饭时,这会儿不觉得饿,可不好好吃饭,却伤脾胃了。”

    邱晨看着放在了自己面前的鸡豆花,愕然地有些反应不过来。唐文庸眼睛晶亮地看看秦铮,又看看明显手足无措的邱晨,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垂了眼继续吃起自己的东西来。

    “吃了吧,我吃了别的,再吃就多了。”秦铮从来没有关心体贴过什么人,更别说给人端饭端菜了,第一回这么做,却还得不到当事人的反应,着实有些受打击,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忐忑和紧张。

    唐文庸这回连眼都不抬了,撇了撇嘴,无声地摇了摇头,垂着眼继续吃起东西来。

    经过秦铮的解释,邱晨终于反应过来。这位是关心她呐!虽然这关心着实让人吃惊和意外……但,邱晨却准确地抓住了秦铮话语中的生硬和别扭……好吧,这位虽说从小失了母亲,却真是在无数人的拱围着、伺候着长大的,恐怕从没有关心过什么人,能得到这位关心,她或许应该……欢喜无限,感激涕零?

    呃,这种样子她做不出来!

    但怎么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她拒绝或者太冷淡了,就太不礼貌了!

    抬起眼,看着抿着嘴皱着眉的秦铮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也真不客气地端起了小碗,慢慢地吃起来。她没看到的,秦铮板着的脸明显地放松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

    吃好了饭,玉凤和青杏上来撤了残羹剩饭,秦义随即重新沏了茶送上来,邱晨和唐文庸、秦铮三人这才喝着茶商量起资料问题来。这方面本来没秦铮什么事儿,但邱晨并不打算隐瞒他什么,也就没想起到别处去。她不说什么,唐文庸更不会避讳秦铮。

    唐文庸和邱晨商议的大都是‘种牛痘’的技术性问题,却对操作性没有太多的关注。

    等他们两个人商量的差不多了,秦铮淡淡地开口道:“这种牛痘总要有人去做,那就势必要花银子……可若是价钱太高,怕是许多百姓舍不得种,或者没有钱种……这事儿要想真正地铺展开,还要好好琢磨琢磨银钱的事情,尽量把花费定的低一些才好!”

    一提到银钱,唐文庸脸上的喜色一滞,垂了眼掩去种种复杂的情绪。前些年北疆一直不平静,年年有战事。去年好不容易北疆平定了,西南夷却又生了叛乱……还有每年都不会少的各地灾祸,就要减免赋税……户部就没有不哭穷的时候。种牛痘这件事,真正是利国利民,百无一害的善政,可秦铮提的也是实情,若是种痘花费的银钱稍多,许多老百姓就可能种不起,或者不舍得种痘;若是有国库拨款贴补……别说免费,就是压低价格,这贴补也少不了……这样一看,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善政之举,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不舍……

    邱晨显然没想到这些,下意识地接口道:“这样的措施,最好是免费给孩子们接种……只要推广开去,不用几年,本朝就可以消灭‘天花’‘痘疮’的肆虐!”

    这话一出,唐文庸脸上的愁苦之色更深了一层,抬眼看看邱晨,再看向仍旧神情淡然的秦铮,哼哼道:“压低接种花费,甚至是免费接种最好,我也知道……只是,银钱上……唉,哪里来那么多银两贴补,接种之事推广开来,所需要的银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邱晨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唐、秦二人身上转了几转,也只能沉默下来。一城一地,或许她还能想出点法子来,可接种事宜关切整个大明朝,关系百万、千万个孩子……她根本没有什么法子好想……嗳,不对,接种说起来也不是一挥而就的事情,同时大面积推广做不过来,那就先从用得起的,防疫意识比较强的人开始好了。等这些人接种过牛痘,再确定了效果之后,跟上来的人也一定会增加起来……最后落下的才是实在用不起的,到那时候再贴补免费……至少财政的压力要小上许多。

    略略想了想,邱晨笑着道:“你们想的也太急了,这接种牛痘的事情也不是一趋而就的……”

    把她所想的说了一遍,秦铮的表情还好,虽然神色轻松了一些,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唐文庸却抛了满脸的苦恼,轻松地笑起来:“还真是不能操之过急了……这样一步步来,最好不过了。”

    商议完了这个,邱晨和唐文庸再次核对了一下‘牛痘细则’,邱晨就算完成任务了,剩下的工作不过是眷抄,邱晨这笔字就用不上了。

    告辞二人转回后院,邱晨心情轻松地洗漱了,和阿福阿满一起上炕,讲故事睡觉了。

    二魁娘终究没有挨过去,二魁是傍晚赶回来的,二魁娘一直昏迷不醒,临近第二天天明时咽了气。

    一大早,邱晨得了消息,就吩咐赵九,且听村里的村正村老们安排,需要林家做什么时,尽力而为就成。

    唐文庸早早地吃了早饭,就带着他的护卫小厮告辞离开了。秦铮倒好像没有什么事情,继续留在了林家。

    当天,经过村正村老们的商榷,又派了马车去了安阳府,等把二魁家的和栓子、石头、十月都接回来,已是转天傍晚。邱晨过去看过二魁家的,把刚刚满周岁的小十月接到了林家,又让兰英和青山家的过去照顾着二魁家的和两个孩子……

    不管二魁娘生前品性如何,人死为大,这会儿又最推崇孝道,二魁家的给婆婆守灵哭丧送终都是必须的,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二魁家好歹存了些银两,二魁娘的丧礼办的也算风光。鉴于实际情况,排了停灵四天,每日按时按例哭丧,祭拜,发庙门……无数的规矩礼节习俗,让未到现场的邱晨只是听都觉得头疼无比。

    四天后,出殡之日,又有二魁娘的娘家人和远近亲戚乡邻过来祭吊了,这才落土为安。

    在二魁家无限烦乱的时候,小十月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丫头也不认人,有邱晨安排的各种精致食品喂着,居然都没找过自家娘亲,晚上睡觉也只是就着刘氏的衣襟哼唧几声,就安稳地睡熟了,竟让放心不下专门赶过来看孩子的二魁家的不知是哭还是笑。只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小十月的小屁股,恨恨地骂一声‘小没良心的’!

    那边,二魁娘终于入土为安了,这边邱晨也同时接到了大兴送回来的邸报和秦礼递过来的消息。三皇子杨璟郁即将来到南直隶,负责水灾、瘟疫之后的安抚和督察河工。

    接到这个消息,邱晨隐隐想到了什么,那念头却是一闪即逝,没容她清晰地抓住。

    接着,穆老头儿终于走马上任,挑选了俊言和阿满亲自教导,其他的孩子仍旧跟着秦礼秦勇等人锻炼。邱晨对这位传说中的高人怎样传授武艺很是好奇,也就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想法抛到了一边。

    只不过,她想要看看穆老头儿授徒的打算落了空,穆老头儿根本不让阿满和俊言练武,而是直接不知拿了什么药粉给两个孩子泡药浴……药粉邱晨也要到手里看过了,可惜的很,细的跟面粉一样的药粉子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来……这里可没有什么现代化的成分分析仪。

    索然无味地转回来,二魁两口子也过来拜谢。

    邱晨拉着一进大门就要跪下磕头的二魁两口子,让在小花厅里坐着说话。一听才知道,二魁两口子打算把二魁爹接到安阳城里去伺候着,也好请医延药。

    当初二魁两口子签身契,本就是因为二魁娘太过无赖的无奈之举,如今虽说两个人都在林家做工,邱晨却一直没把她们当做仆从看待。听他们说接了老人去治病尽孝,邱晨自然不会反对,很爽快地答应了,又特意安排了两辆马车送她们回去。

    二魁两口子自然千恩万谢地去了。原来二魁人口众多的家里,大魁一家人连二魁娘的丧礼都没回来。二魁再把二魁爹接走,这个院子也没人住了,哪儿哪儿都要好好地收拾一番才行。

    这边打发走了二魁,邱晨往后院去,走到二进门处时,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来:“唐文庸突然回京,会不会跟三皇子杨璟郁有关呢?”

    ------题外话------

    有很重要的事,没能及时更新,抱歉,鞠躬!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好吃!

    第二百六十四章好吃!

    不过,这种事情,邱晨没打算去求证。毕竟,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高高在上的皇族有什么牵连,哪怕她受了个什么三品淑人的封诰,她也一直没有已经成为官宦阶层的自觉。

    吃过午饭,邱晨正跟杨树猛在后院的窑屋里查看刚刚烧出来的一地块无色玻璃,前院传过话来,秦铮请她过去。

    唐文庸走后,秦铮一直极安静,不但不出门,连后院的窑房也没来过,每天就在屋子里看书,或者自己摆棋谱……那样子倒是比之前伤口未愈前更加规矩,邱晨还暗暗地腹诽,一代名将即将转化成一名古代宅男了,是以,接到传话的邱晨很疑惑,不知道秦铮突然找自己有什么事。

    前院正屋的西里间,秦铮一人端坐在炕上,一如往常;与平常不同的是,他今日穿了一身华贵的银丝绣滚花锦袍,系了玉带……那样子端坐在那里,一下子就变回了威严深重的靖北大将军,而不是和气安稳的靖北侯。

    另外,邱晨的目光扫过,才愕然地发现,西里间里秦铮惯用的小物件儿都不见了,本来不大的屋子显得空荡荡起来。

    看到邱晨进来,秦铮看了她一眼,示意着她在对面落座,然后镇定舒缓地亲手执壶给她倒了杯茶,往她这边推了推。

    “谢谢!”邱晨习惯地道谢。

    秦铮抬起头,看着邱晨略略抿了抿嘴角,似乎想要扯出一抹微笑,却没有能成功。

    “我明儿一早就要去正定城迎接三皇子,这一去……或许能够很快回来,也有可能就此交了差事返回京城……我仍旧留下秦礼秦勇四人给你,有什么事,尽管交给他们处理,他们也处理不了的,就让他们尽快给我传话。”秦铮最初一句话顿了一下后,再往下的话语出口就顺畅了起来。这些平和的甚至带了丝唠叨的话语,若非邱晨亲耳听到,也几乎不敢相信是从不苟言笑的秦铮嘴里说出来的……

    “呃,好,我知道了。”愕然中,邱晨干巴巴地回应着。

    答应了之后,邱晨的大脑转速恢复了些,才发现自己的回答似乎有些太过应付,于是连忙解释道:“年前我也不打算做什么,不过是去府城看看,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家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出现。”

    秦铮并没有继续跟她讨论这个问题,看了看邱晨,话锋一转道:“三皇子杨璟郁,时年二十岁,仅比二皇子杨璟庸小三个月,素以聪慧机敏自傲。而且,也多有风流才子自诩,已于十七岁娶了正妻,如今府中有一正两侧,还有妾室歌舞伎无数……而且,他只喜好良家女子,特别是姿色出众清白干净的良家女子,他府中的那些妾室歌舞伎大都是从民间搜罗来的……”

    秦铮费口费舌地说了这么多,邱晨再不明白就真成猪了。

    他这是告诫她,约束家里众人,尽量避免外出,从而引来灾祸;另外,他的意思只怕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林家五小姐林娴娘。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还是个绝色的,这样的人看着简直就跟给杨璟郁定做的一般……

    邱晨点点头,郑重谢道:“多谢侯爷提醒,我会小心约束家里众人……嗯,就避在刘家岙吧!”

    秦铮暗暗舒了口气,看着邱晨想要再提醒一步,终究没有说出来。她能听明白他的提醒,想必已经注意到了什么,以她的手段和见识,不过是没有理会,上了心,自然会谨慎处置的。

    这个话题说完,秦铮神情放松着,问道:“这眼看就要进十一月了,家里诸事皆定,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年货了?跟先生们说一声,带孩子们进趟山狩猎,打些野味,也顺便看看有没有好皮毛?”

    这些日子,家里大事没有,小事也算不断,特别是二魁家的事儿,总觉得有些气闷。听到狩猎,邱晨也觉得向往,不由放松了心情笑道:“好,就看个好天气去吧,过会儿,我去跟先生们……”

    秦铮不等邱晨说完,就接了话道:“我去找先生们商量吧。听说丁先生的棋艺不错,也正好约了他手谈几局。”

    这样的随和放松的秦铮着实反常异样,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邱晨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僵硬地点了点头。

    邱晨看看秦铮素净的房间……到他这里来,除了茶再无其他了。

    “王爷约丁先生过来手谈,定了时间吩咐人说一声,也让人备些茶点过来。”

    秦铮随着邱晨的目光绕着自己的房间看了一圈儿,也没明白邱晨看的是什么,正诧异着,却听到她这么一句话,略略皱了皱眉头,终于了然,就露出了一丝不自在,有些赧然的表情闪过,随即舒眉展眼地笑了,点着头道:“好!你看着铺排就行!”

    邱晨回到后院,让玉凤和青杏把库房里的毛皮都拿出来,又挑选出十几匹颜色鲜亮质地厚重的料子来,跟刘氏、赵氏商议着做过年新衣。

    “咱们家一人做两身,做一件大毛衣裳。也得给三位先生选两匹布料送过去……潘先生和唐先生都跟着家眷,丁先生,也不缺这两身衣裳,想必家里也会给他做,咱们就不用操心做了。”

    赵氏看看刘氏,笑着道:“我就不用做了……我如今身子笨重,什么衣裳也穿不出好看来,再说,现在做了,明年也就不能穿了,这么好的料子岂不可惜了。”

    邱晨抬头看了看赵氏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和她身上紧紧勒在身上,仍旧咧着缝儿的衣裳,又看了看刘氏,笑着道:“二嫂这话可不对,咱们女人怀孕是最好看的时候呢,哪里难看了?再说,二嫂如今这样才要穿的舒服着……哦,对了,毛皮对孩子可能不好,就给二嫂做三身丝绵衣裳吧,那个软乎,也保暖,不会冷到。”

    刘氏看看赵氏身上紧束的衣裳,也满眼笑地点着头:“就听你妹妹的吧,你这会儿身子笨重,是要舒坦些才好!”

    婆婆都发了话,赵氏也不好再推拒,满脸欢喜地答应着谢过邱晨,这才跟刘氏、邱晨一起挑选起衣裳料子来。

    给家里人挑好,邱晨叫进青江家的来,把料子交待下去。

    青江家的摸着柔软厚实的绸缎料子,连声赞了,又道:“夫人,咱们家针线上就我们两个……说实话,我们两个做做普通针线还行,绣工上到底差了些,这样好的料子,交给我们俩来做,就有些可惜了……听说县城和府城都有专门替人做活的绣娘,绣工精湛,若是能够请两名绣娘来做绣,我跟马氏专门裁剪缝纫,这衣裳做出来才真正精致好看呐!”

    邱晨微微讶异着,随即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这是实在话,也是本分话……行,就依你,传个信过去,让大兴寻几名绣娘回来……你看看要请几名绣娘够用?”

    说到这里顿了顿,邱晨又道:“也别拘着这几件衣裳,咱们家明年用的被褥、帷幔、帐子什么的也得提前备下了,干脆这一次多请几个,提前绣出来,到时候你们缝一缝拾掇出来就便宜了。”

    在现代,她就特别喜欢那些精致的苏绣、蜀绣,只不过到了现代,会刺绣的人已经极少,绣工精湛的更是凤毛麟角,真正高端精致的绣品都做成工艺品装饰画了,有谁舍得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唔,她现在也不习惯穿太多绣花的衣裳,但不妨碍她喜欢精美的绣品。真要找到绣工真正精湛的绣娘,不妨做几件绣品插屏、摆件之类摆在屋子里,看着也赏心悦目!

    青江家的呆了呆,随即笑开了:“照夫人这么说,要用的人可就多了……嗯,衣裳年前要做出来,咱们家又都喜欢素净,约摸着三个人也就足够了。至于帐幔、被褥之类的,绣活儿就多了,花样子小了可不好看,年前做好的话,怎么也得十几二十个人。”

    慢工出细活,绣花这样的精细活儿更是急不得,再说了,绣花看着只拿着一支绣花针不累,其实最累人的眼睛,也累腰肩颈椎,常年做绣活儿的人都有腰椎、颈椎病,视力也退化的早,就是因为这个,很多绣娘过了四十,眼睛就坏了……

    她喜欢绣花工艺精制,可不忍那般逼迫人去熬命……

    听着青江的话,邱晨慢慢合计着。这一次索性多找几个绣娘,特别是要找几个绣工真正出色的……能签下身契最好,满儿再大些,也能学一学针线,玉凤、青杏和几个小丫头也能跟着学出来……嗯,再挑上几个伶俐的小丫头,专门学出来……以后,家里再用针线也就省事儿多了。

    青江家的见邱晨沉吟不语,又忍不住道:“要说起来,南边儿的绣娘那绣工才是真正好看……绣花像花,绣草像草,绣的猫儿、鸟儿等活物儿更是神奇,那眼睛都活灵活现的,带着光彩的,简直跟活得一样……咱们这边的绣工虽说也有好的,但毕竟粗苯了些,不如人家做出来的精致细发。”

    邱晨转回眼睛,看着青江家的笑起来:“你这话还真是……你这么说,看来是见过南边儿的好绣活儿了?”

    青江家的笑笑道:“不瞒夫人说,我在廖家的时候不过是个二等媳妇子,就在针线上做些平常的缝补活计……有时候,主家也拿些南边儿的衣裳花样子过来,是以,见过一些……当时廖家绣工做好的绣娘也试着绣过,却总也没那股子活泛气儿……”

    邱晨点点头,笑道:“你的针线也是极好了,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嗯……这事儿急不得,要托人慢慢寻人去……过年的衣裳就让大兴先从府城找几个活儿好的绣娘过来做,等从南边儿寻几个绣工好的绣娘来,再做明年的帐幔之类。等绣娘来了,你也看着咱家有这个心气儿的,跟着好好学学……再买几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过来,专门跟着学上几年,以后咱们家再用绣活,也就不用去外边找人了。”

    邱晨想的还有,以后满儿的小丫头、陪房之类的,都要开始仔细挑选着培养准备起来才行。这一方面比攒那些东西物件儿还难,还要用心才行。

    青江家的领了料子丝绵下去,邱晨吩咐玉凤铺设了纸笔,然后略略沉吟了下,提笔给云济琛写了封信,主要说了作坊的情况,年前能够出产多少等事务,最后捎带着写了一句,拜托仍旧在南边儿未归的云济琛给寻访几名绣工精湛的绣娘。

    写好信,邱晨拿起来细细读了一遍,确定没有差错,取了信封装好,用火漆封了口,吩咐人把赵九叫进来,让他派人将信件送去府城交给大兴,并交待大兴找几名绣娘过来。赵九拿了信件,将邱晨的口信重复了一遍,确定无误,施礼退下去安排人去府城了。

    做完这件事,邱晨舒了口气,端了玉凤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突然心有所想,扭头对玉凤道:“我记得从府城买了些松子、榛子过来,还有夏天留出来的西瓜籽儿,秋后留出来的南瓜子儿,去找出来……这天一天比一天冷,咱们琢磨着炒出来,闲着无事时吃一点儿,比那些点心强,不腻人!”

    一听做零嘴儿,不等玉凤回话,青杏和几个小丫头已经亮了眼睛,连声答应着,簇拥着玉凤去库房寻找干果子去了。

    等玉凤带着几个小丫头连抬带扛地把干果子搬回来,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候。

    如今家里人手不足,最吃重的不是针线上,而是大厨房。每天要做一家上下几十口人的饭菜,还要给各房烧饮用、洗漱用的热水,忙得不堪。这样炒干果子的事儿,邱晨也就不去麻烦大厨房,吃过午饭之后,就带着后院的丫头和刘氏一起,挑挑拣拣之后,就在耳房里烧水的炉子上自己动手开始制作。

    南瓜子要先用五香料和盐煮过,晾干了再炒。西瓜子则是煮制晾干就好。松子、花生、榛子之类的用干净的细沙炒制。忙碌了一下午,一个个小丫头虽然累,却仍旧笑嘻嘻的满脸欢喜。依着夫人的法子做出来的干果子都好吃的不行,夫人还直接给了她们一人一份,让她们带回去自己吃或给家人尝尝,小丫头们又怎么能不高兴。

    邱晨也累的不行,一身的烟火气,要了热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裳,喝了杯茶解了渴,这才捏了几颗西瓜子品尝。

    这个时候的西瓜子就是大黑瓜子,一个个饱满肥厚,浸了一个小时,又煮了二十分钟后,捞出来沥尽水,放在炕头上烘干,这会儿瓜子皮儿已经干了,内里却仍旧有些湿。邱晨品尝了两个,就放下了,味道还成,再干一些就好吃了。

    南瓜子也差不多,这会儿未炒还不好吃,邱晨尝了尝味道也还满意。最让她期待的松子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颗颗饱满的大松子炒过之后香的很……就是她不想油炸,松子儿裂口小了些,吃起来挺费劲。

    很费劲地吃了两颗,邱晨就搁下了,一边寻思着,画个图样子拿去找人做几个开果壳的夹子来用,松子、榛子、核桃这些干果可都是好东西,以后要多给老人和孩子们吃一些才好。

    把炒好的松子交给月桂和春香,让她们把开口好的挑出两盘子来,端着去了西里间。一盘子就在西里间一家人尝尝,另一盘则交给赵氏,让她带回房里慢慢吃去。松子富含油酸亚油酸和丰富的蛋白质,还富含钙磷铁等微量元素,老人孩子吃很有益,赵氏怀着身孕多吃一些更是多有裨益。

    一家人乐呵呵地品尝了松子,吃过晚饭,邱晨也没陪两位老人拉呱,回屋看了看已经烘干的差不多的西瓜子,让月桂连松子一起装了一匣子,往前院去了。

    进了屋,邱晨脱了斗篷交给月桂,自自然然地在秦铮对面落了座,笑着打开匣子往秦铮面前推了推道:“今儿下午刚炒的,你尝尝味道行不?”

    秦铮放下手里的书,垂着眼看着匣子里的两样干果子,片刻抬眼看向邱晨:“这个怎么吃?”

    西瓜在这个时候没有普及,西瓜子自然也还没人吃。松子么,富贵人家倒是早就有食用的历史,只不过,这些主子们怕是没人有这个耐心一颗颗自己剥来吃,他们见到的吃到的,估计都是菜肴点心里的净松子仁儿,见到带壳的东西就不知如何下手了。

    邱晨笑的满脸愉快,在松子里扒拉了一颗开口大的,顺着裂缝儿掰开,把松子仁儿倒出来撮了皮儿,然后,径直放进嘴里,香甜甜地吃着道:“就这样!”

    秦铮看着邱晨自顾自地又挑了一颗松子剥掉吃了,愣怔着,眼中闪过一丝失笑,垂了眼,抬手随意捻了几颗松子儿,托在眼前看了看,捻了一颗用右手的拇指食指用力一捏……啪的一声闷响,正在吃松子的邱晨闻声惊讶地望过来,就见秦铮一脸的尴尬之色,磨磨蹭蹭地松开手指,那颗松子儿连皮儿带仁都碎成了沫沫……

    “呃……”邱晨惊讶着,随即挑了一个开口比较好的松子托给秦铮看,“不用捏那么大力,捏成这样,似开非开才好,不会伤到里边的果仁儿,轻轻一掰就开了。”

    秦铮认真地看着,又捻了一颗松子放在指间,控制着力道,微微用力,啪的一声脆响,邱晨在他的示意下伸过手,一颗外皮开裂到恰到好处的松子儿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不愧是……果然功夫了得,就这样的力度,刚刚好!”邱晨瞬间欢喜起来,含糊着夸奖了一句,掰开松子壳儿,把里边的松子仁儿去了皮,递到秦铮的面前,“你尝尝!”

    邱晨原本想着递到秦铮的手里,却不想人家根本没有多想,一伸头,张嘴就着邱晨的手指把松子仁儿吃了下去,温热的嘴唇甚至蹭过邱晨的手指……瞬间窜起一股异样之感,邱晨愕然之后,飞快地缩回了手,强自镇定道:“你再试试,就这般力度!”

    秦铮看着对面的妇人瞬间飞红的脸颊还有慌乱着,瞬间莹润晶亮起来的眼睛,垂了眼掩住眼中的那抹浓浓的欢愉和笑意,似乎答非所问道:“好吃!”

    松子好吃!刚刚,嘴唇擦过她手指的感觉……更好吃!

    找到了力度的控制点,秦铮再捏起松子来就快当的多了,啪啪啪的脆响声里,一堆松子就由一只手指清瘦修长的手托到了邱晨面前,个个似开非开,恰到好处。

    邱晨这会儿已经脱了刚刚的片刻尴尬,欢喜地接了捏好的松子,心里暗喜,这样的人才比果夹子好用多了……一边手指翻飞地剥了数颗松子递过去--只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不再捏着一颗送过去了,而是握在手心里,手心还朝下地递了过去。

    秦铮神色不动地伸出手,手心朝上……

    他没有再做什么小动作,他只是看着,他的手大而修长,邱晨的手却是小而圆润,细腻的肌肤那般莹润,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就那么小小巧巧地放在他的手心中……他很想握住这只小巧的手,从此后,握着她的手,同看朝日暮月,同看夏花冬雪……

    但是,他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一个大手托小手的画面定格在眼中,烙印到心里去。

    邱晨松开手,手心中只有两三颗松子落下来,大部分松子居然贴在了微微潮湿的手心里了……她很有一种欲哭无泪之感,怎么总是会出这种很糗的状况?

    然后,秦铮也察觉到了她的情况,微微一笑,道:“我帮你!”

    细长的手指完全着,从她小巧的手心里把松子拨落……

    秦铮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抬起亮亮的眼睛看过来,见邱晨愣怔着也没缩回手,他干脆大手一翻,把邱晨的手掌翻过来,小心地把手心里最后的一颗松子捻下来,然后很自然地抽了一块帕子,给邱晨擦手……

    终于,某位被接连惊骇到的女人醒过神来,飞快地缩回手来,拿着帕子自己擦着:“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秦铮眸子微微一黯,挑挑嘴角,点点头,一颗一颗,无比优雅惬意地吃起自己的福利来!

    ------题外话------

    开吃了……哈哈,亲们搬好小板凳准备好看大戏上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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