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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儿女成双福满堂txt下载     儿女成双福满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不请自来

    一见面,唐兰芷就伸手托住欲见礼的邱晨,笑着道:“我不请自来,海棠姐姐可不要见怪!”

    三个人得了通报略略惊讶了一瞬,连忙收拾衣饰迎出去。

    邱晨急匆匆赶到二门,王静姝和宋兮儿已经下了车,邱晨接了二人,在松风院略略盘桓,常佳怡和福王妃唐兰芷就想跟着到了。

    这一番往来,也画了不少时间,邱晨刚出了园子不久,就得了通报,王静姝和宋兮儿已经进了大门。

    邱晨则乘了暖轿,先去了一趟暖棚,看过里边的情况,这才转回来,一路往前院去了。

    赵玉真连忙答应着,带了茗薇曲膝跟邱晨辞过,相携着往紫腾轩去了。

    赵玉真不答话,反而将目光转向邱晨,目露询问,邱晨连忙笑道:“你那针线是极好的,趁机跟薇丫头说道说道也好。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我去前头候着,人到了我就打发人过来通传,你们再过来等着不晚。”

    赵玉真是嫡嫡亲的舅妈,茗薇自然也刻意照应着,笑着询问道:“薇儿从你那里拿回来的满池娇花样子已经打了界线,趁这会儿客人未到,三舅妈过去给薇儿指点指点吧!”

    两个人到了后园子,跟宜萱、茗薇母女分别见过,邱晨就将昀哥儿交给宜萱照看着,带了赵玉真和茗薇,去了玉兰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过一遍,稍稍改动了几处,也就妥当了。

    邱晨抱了昀哥儿,带了赵玉真,一起出了沐恩院,分乘了两顶暖轿,有丫头婆子们前后簇拥着,一路往后园子去了。

    赵玉真自然不会反对,笑着爽快应下。

    “你也别在这里道谢了,今儿我这里待客,我有这几个小的拖着,怕是有些疲于应对,你跟那些姑娘小姐都是相熟的,就替我招呼照应着些吧!”

    赵玉真不知道邱晨转念间思量了这许多,得了方子,细细地看过,确定与自己的情形并不冲克,她也多少知道点药理,看方子上所用的也都是补益调喇品,心中自然就确信了,自然就欢喜感激不已,郑重起身告谢,被邱晨命人扶住。

    赵玉真这么心急怀孕,若是心理焦虑反而可能导致不易受孕。她本身没有病,邱晨给她这么个缓慢调养的方子,对身体确实有益不说,更多的是可以缓解平复她的心理焦虑,放松了心情,自然就更容易受孕。

    邱晨拿出来的这张方子,是当初邱晨拿出归元膏的方子,跟穆老头儿商量着加减过的调养方子,用于女人滋阴补血调理经脉的,调补的气血充盈,经脉通畅,自然就容易受孕。因为所用多为平和之品,药性平和,毒性几乎没有,适宜长期调补服用。

    说着,转眼示意承影,进里屋拿出一只精致的紫檀雕花小匣子来,邱晨打开,抽出一张素笺来,递给赵玉真:“三弟妹看看,这是当初为别人求的一张调养方子,神医也特意注明了避讳生克,你看看与你的情形可有相克之处?若是没有相克,就可日日服用,这个方子倒是极妥当的,就是日常进补,日日用年年用都是大有裨益的。”

    说到这里,看赵玉真眼中露出些许恳切之情,邱晨也想及这个社会对女人的苛刻——都恨不能婚后第一个月就怀孕,并且一举得男……怀孕略迟一些,丈夫就可能纳妾——暗暗叹了口气,邱晨缓了语气,笑着道:“不过,我这里也有神医留下的一个调养方子,倒是给新婚女子调养进补的。”

    不过,田氏的性子邱晨也算有所经历了,这回听了赵玉真一番话,虽说难免不虞,却也不至于太过计较去,只淡淡笑道:“二弟妹是生玉儿时损伤了身体,才需要汤药调养。三弟妹却是不同,你身体康健,气血两旺,相信很快就能怀上的……”

    就是不惹麻烦,被田氏这般随意揣测,又无信无义的,也足够让人不喜了。

    这会儿,听到田氏终于再次怀孕,邱晨说不上多欢喜,可也并没什么其他感觉。只是,田氏这般挑唆着赵玉真来寻她,着实让她不舒服。神医就在靖北侯府的事儿,外人包括田氏是不知道的,当初请穆老头儿替田氏诊治调养,也说过是秦铮的面子,求来的。田氏还承诺过,不会外传……如今却这般挑唆,还恣意揣测说三胞胎是穆老头儿的调养结果……这么做一时或许不会有什么妨碍,但传得人多了,难免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烦恼。

    国公府二少奶奶田氏爱耍小心思,偏偏抓不住重点,无端让人看轻了去。还有些糊涂,邱晨最初看她们母女,特别是玉儿玉雪可爱,还多家照应着呢,谁知道好心不得好报,差点儿被人反咬一口,从那以后,邱晨就对田氏母女只剩面子情儿了,若无必要,基本没什么往来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难免有些不虞。

    赵玉真毕竟年纪小,又是新婚,脸皮儿薄得很,这话说的就有些断断续续的,脸色也越来越红,最后干脆垂了头,不敢抬眼了。

    赵玉真满脸赧然,轻轻地答应一声,然后道:“我原本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前儿,二嫂传出喜讯,说是又怀了身子,已经两个月了。我得了信儿过去看望,二嫂跟我说,得亏了大嫂给她找了神医调养,吃了将近两年药,才又怀上……嗯,二嫂还说,大嫂能够三年得四个,还个个康健聪慧,必定是得了神医悉心调养的……”

    邱晨心思飞转,笑着劝慰道:“三弟妹大可不必多虑,成婚一两个月,乃至一两年才有身孕都是正常的。你如今不过十七岁,年纪还小的很呐,大可不必焦心!”

    算着时间,赵玉真和秦遥成婚不过半月,这回没怀孕也完全正常……哪怕古人注重子嗣,也没有半个月没怀上就着急的……

    赵玉真却抬眼看向邱晨,酡红着脸摇头道:“没有,我昨儿刚来了小日子!”

    邱晨目光在赵玉真脸上一停,心中一动,微微笑着,略略压低了声音道:“三弟妹刚刚成亲哪里用得着说这句话……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了,只是时日浅,还不自知罢了!”

    毕竟是新婚,这话听在赵玉真耳朵里,难免露出一抹羞赧之色。微微酡红了脸,羞涩俯首,赵玉真道:“我也不指望跟大嫂这般,只求能给顺利……就好!”

    邱晨笑笑,小小地开了个玩笑道:“三弟妹也不用羡慕我,想来不久之后,你也必定能如愿以偿,要男有男,要女得女。”

    赵玉真看着抱下去的三胞胎,绕过落地罩看不见了,这才转回头来,毫不掩饰眼中的羡慕,道:“大嫂真是好福气,一胎就得了三个,还都这般康健欢实,真是让人艳羡。”

    赵玉真又拿出四个赤金长命锁来,给四个孩子做见面礼。自然有奶娘抱着孩子们行礼谢过,略略玩了一会儿,邱晨就让奶娘把三个小的抱下去了,只留了昀哥儿一个。

    春俏答应着去了,没多大会儿,就抱了昀哥儿和敞儿、亮儿、九儿转回来,给赵玉珍见礼。

    不过,转回头来,邱晨就吩咐丫头子:“去看看,小少爷们和小小姐醒着没?若是醒着,让奶娘抱过来,给他们三婶婶看看!”

    邱晨摆摆手,立刻道:“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听邱晨夸赞手工好,赵玉真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我那侄儿侄女都金贵着呢,怎么就当不起。大嫂也别太客气了。”

    “真是好针线!”邱晨不自禁地赞叹,抬眼看向赵玉真笑嗔道,“三弟妹着实太客气了,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哪里用得着这等好料子,着实可惜了。”

    说着话,随行前来的丫头捧上来一个不小的玉色弹墨包袱来,春俏上前接过来,就在邱晨旁边的高几上打开,露出四件大红松鹤纹镶狐皮毛边斗篷来。邱晨随手拿起最上边的一件来抖开,就见斗篷外面用的是松鹤暗纹杭缎,最是厚实柔软的料子,里子竟然也用了鹅黄色双宫软缎,捏在手中,斗篷柔软轻盈又不失温暖,用的应该是上等的丝绵,还有镶了一圈儿的狐狸皮边儿,毛色鲜亮柔软密实,看得出是上等狐狸皮……用料极为讲究也还罢了,斗篷上的针脚却都几乎看不到,针线细密,手工精湛,可见缝制之人颇费了一番功夫。

    赵玉真自然不会拒绝,顺从地答应下来,却笑道:“玉真初嫁,不得不谨慎着……一直也没能过府来看望大嫂和侄儿侄女们,只抽空为孩子们做了几件小衣裳,针黹粗鄙,就怕当不得用。”

    说起这事儿,邱晨也就不再客气,直言不讳地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再跟你在这里盘桓了,咱们这就去后园子,跟二姑奶奶说着话,看看布置的可否妥当了。”

    赵玉真微微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随即颔首道:“只要大嫂不嫌弃我愚笨鲁直,玉真能够跟着一起热闹热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几番往来之后,邱晨笑着道:“昨儿落了头场雪,几个姐妹临时起意,要到我这边儿来聚聚,你今儿也是来巧了,正好替我照应着些。”

    丫头们上了热茶,邱晨端在手里,又问了几句可习惯之类的,赵玉真自然说都好。

    毕竟,她这一趟过来,是有求于人的,万一因为一时衣着失当惹得人不高兴,就得不偿失了。

    说了两句,见邱晨神态从容,笑容温厚,不显生份不说,似乎对她的华丽衣着也很是喜欢,赵玉真也就略略放松了些。

    又道:“以后,妹妹必定不敢再任性了。”

    跟着赵玉真进来的丫头婆子立刻就要上前请罪,却听赵玉真道:“多谢大嫂关怀,这事儿也怨不得伺候的人,是我自觉体质康健,穿的又厚实,车子里也放了炭盆子暖和的很,就任性了一回,实没想到,比我想的冷许多。”

    邱晨笑着携了她的手,引着她在客位入座,放开手笑道:“三弟妹过谦!刚落了雪,天寒地冻的,你一路赶过来,这手都是冰的,怎么也不捧个手炉暖着?”

    赵玉真有些讪讪地笑着,略略垂首道:“大嫂谬赞了,玉真当不得!”

    心思转圜,邱晨笑着道:“远就看着玉真妹妹容颜出众,穿了这身吉服,竟是又添了两分人才,真真是人比花娇了!”

    她目光闪烁,面色微变的情形自然落在了邱晨眼中,想及还算温厚的三公子秦遥,还有宜萱宜衡两姐妹,邱晨自然就存了一份宽宥之心,加之,之前接触赵玉真,觉得这个女孩子除了略显清傲外,倒也没发现其他不堪之处。而相较于口蜜腹剑、阳奉阴违来,清傲根本算不得什么缺点了。

    赵玉真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这位长嫂,再扫过自己身上金丝银绣凤穿牡丹的大红实地罗褙子,朱红色百合福贵蜀缎十六幅裙子,看似繁华富贵,喜庆耀目,却在那一身素淡面前,不自觉地觉得过于浮华过于虚荣……也过于刻意了,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进屋后,两个人都除去身上的大衣裳,邱晨是一贯的素淡衣饰,银丝松鹤绣湖蓝色绞股罗斜襟窄腰褙子,紫丁香色遍地金丝绣缠枝莲纹曳地长裙,流云髻上攒着赤金羊脂白玉玲珑,发髻右侧斜插两支白玉人物故事纹比方头簪子,通体上下,简洁大方,素丽淡雅,却自有一种雍容清华之态。

    心里猜测着,邱晨含笑接了赵玉真,赵玉真曲膝福礼见过之后,邱晨就握了她的手,将她引进屋子。

    让邱晨比较疑惑的是,秦遥婚后来过靖北侯府道谢,赵玉真却一直没过来。这会儿,既不是她刚出月子,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赵玉真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或者,是因为得了女红聚会的信儿,这才过来的?

    算起来,赵玉真还在新婚蜜月之中,却只能独守空房,也是很无奈之事。

    秦遥娶亲不过得了五天假期,早就销假办差去了。因衙门在通州码头还往南些,往来不便,不能日日回来,而因为没有分家,秦遥也不能在外置办宅子另居,秦铮和邱晨之所以能够搬出来另居,也是由于秦铮自己挣了爵位,还得了御赐的宅子才行。否则,父母在,儿子们另居的话,极可能落个不孝的罪名。

    邱晨绽开一抹温厚的笑容,也回应着:“三弟妹!”

    遥遥地看到邱晨迎在门口,赵玉真就敛容浅笑地叫道:“大嫂!”

    赵玉真裹着一件大红色哆罗呢一口钟斗篷,与之前邱晨见她时不同,头发已经全部梳起成同心富贵髻,发髻正中戴了累金丝玲珑满池娇挑心,两侧各攒了一支赤金攒宝凤头垂珠簪子,面颊粉白脂妍,双唇点朱,在大红哆罗呢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容颜殊丽,貌美娇艳。

    听到禀报,邱晨心中略略有些惊讶,却也并没表现出来,只含笑吩咐人迎接着,她自己也起身略略整了整已经换好的见客衣裳,裹了一件雪狸子毛大氅。外头丫头一路禀报进来,赵玉真已经进了沐恩院,邱晨也整理妥当,于是带了丫头婆子迎出门。

    国公府三少奶奶就是秦遥新娶的妻子,之前邱晨也见过的,乃是吏部郎中赵长勋的嫡长女赵玉真,容貌艳丽出众,性子略略有些清傲,跟邱晨并不熟悉的。就连他们结婚,邱晨因为坐月子也没参加,见面礼都是让秦铮带过去的。

    刚刚用过早饭不久,前头二门上的婆子匆匆走进来回报,说是国公府三少奶奶过来拜访了。

    宜萱自然感佩不已,撑着身子,一大早起来,帮着邱晨看顾着丫头婆子收拾后园子,布置待客所需的种种。

    邱晨对她娘几个向来宽厚优待,果然,不但提前打发人来跟茗薇打招呼,还送了全套的新衣裳过来。

    因为翟家的家风,她当时刚嫁过去也没站稳脚步,女儿小时候没有学诗书,倒是女红和厨艺都早早地请了人在教,参加这女红聚会恰好不会堕了脸面,又能够借机多跟京里勋贵人家的贵女多多往来交往,这对茗薇的婚事大有好处,若能交一些亲密的手帕交,将来也大有裨益。

    宜萱之前略略有些胎气不稳,经过一段时间调养,这会儿基本也坐稳了,去梁国公府参加了亲弟弟秦遥的婚礼也平平安安的。如今,邱晨办女红聚会,她心里很欢喜,长女茗薇眼瞅着到年都十二岁了,一转眼就该到说亲的年纪了。

    妻子之前的轻轻窃笑秦铮听到了,却没有追究。感觉到怀里妻子身体放松下来,有自言自语地嘟哝出这么一句话,就知道妻子暂时放下了,秦铮也放了心,耳畔听着妻子渐渐匀细绵长起来的呼吸,也睡着了。

    “儿女自有儿女福,我听你的……”邱晨低低地嘟哝着,倦意袭来,眼皮不知不觉间合上,昏昏然沉入酣睡中去了。

    笑过之后,往丈夫怀里靠了靠,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邱晨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说起另类来,自己远比阿满另类,不也找到了这样可靠、贴心的男人?

    正如秦铮表现出来的,邱晨这个做母亲的,想起有一天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被另一个人娶走,从此后,女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转变成她的丈夫,做父母的只能退后……心里有些不舍,有些难受,有些不是滋味儿,都在做难免。

    脸上浮起一层笑容来,邱晨心中的忧虑不自觉地淡了许多。

    邱晨对这句话从来不以为意的,这会儿因秦铮的表现联想起来,也只觉得好笑。

    邱晨听得有些发愣,随即脑子一转,突然想起现代有个说法:女儿是父亲上一辈子的情人!

    一句话开头还是含着轻微的笑意,语气轻快的,说到最后,秦铮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了浓浓的森然,特别是最后‘饶不了他’几个字,更是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竟是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秦铮揽揽妻子,含笑宽慰道:“这你大可放心。咱们的闺女,只有咱们挑人,没有人挑咱们的。能娶咱们闺女的小子定是祖上积了厚福的,若是敢对咱们闺女不好,我绝对饶不了他!”

    “我也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任她像男孩儿一般长大,以后婚事上艰涩……”

    秦铮所说这些,邱晨自己也都知道都明白,只不过,因为顾虑满儿将来的幸福,特别是婚姻幸福,她总是不自觉地忧心焦虑。

    伸手过去,揽住妻子的腰身,将妻子拢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抚顺着妻子的脊背,一边低声道:“满儿聪慧灵透、心思机敏,不输男子,又自小练武学医,还跟着穆先生外出游历一载,见多识广,眼界开阔,自然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自然也就不能用看普通闺阁女子的眼光看待……咱们有这样的女儿是福气,你也不必为其太过忧心。”

    秦铮睡觉极为惊醒,妻子虽然没有碾转,但呼吸没有平稳下来,仍旧让他察觉到了。下了雪要搞女红聚会的事情,邱晨之前就跟她说过,吃过晚饭,邱晨跟阿满说的时候,秦铮也是在场的,当时邱晨脸上惊讶和矛盾的表情秦铮都看在了眼里,略一联想,妻子难以入睡的原因也就不难猜了。

    晚上安置之后,吹熄了灯好久,邱晨却大睁着眼睛,久久没有睡意。

    满心自我矛盾、冲突之中,尽管阿满明确拒绝学习女红和厨艺,邱晨也没有说什么。

    邱晨心里很矛盾,受当前社会观念和评价标准影响,她希望女儿能够顺应社会,至少表面上不要另类,在人前能够表现得温婉贤淑,等到了年龄,寻觅一个人才家世皆佳,对女儿也一心一意的好男子缔结姻缘,一辈子喜乐无忧。但在现代社会生长几十年的她,思想中自然也有根深蒂固的一个标准,那就是希望女儿活的自由、快乐最重要,甚至,只要自己独立自在,结不结婚嫁不嫁人也不重要。

第五百六十六章 婚姻危机

    邱晨扪心自问……

    她的幸福生活可能失去么?她可能被秦铮休弃或者和离么?

    唐兰芷提及的可能,犹如寒冬腊月给她兜头泼了一瓢冰水,激灵灵一个寒战之后,则是控制不住地从骨子深处蔓延出来的寒意……

    秦铮对她一直包容、爱护、体贴,对孩子们,包括非亲生的阿福阿满都爱护有加,悉心教导照料……邱晨自己这些年,也已经挣下偌大的身价,不说富可敌国,至少几十万两的家资是有了。又有了皇上封授的郡主名位……就连这个时代最讲究的子嗣,她嫁给秦铮后也生了三子一女……种种的种种,邱晨都觉得自己跟秦铮就会这么相依相伴,相互扶持地走下去,白头偕老。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被失去秦铮,失去眼下的幸福婚姻和喜乐生活……

    可是这个时代不同,社会伦理道德约束着人的行为,哪怕是不喜欢妻子,大可纳妾、纳通房丫头,有钱的还可以养歌伎舞姬戏子种种,也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青楼歌肆,寻欢买醉……休妻、和离这些终结夫妻关系的事情,却极少有人会做。一年甚至几年也不见得出一桩。

    现代,结为夫妻并不能肯定相伴终生白头偕老,一路攀高的离婚率显示着,现代社会离婚已经成为很普遍的事情,离婚不再稀罕,离两次婚三次婚的也大有人在。

    可她却从没想过,她还在,却不再是靖北候的妻子……

    邱晨之前想的是哪怕她不在了,已经有了昀儿和敞儿、亮儿三个儿子,秦铮再娶妻生子,继室的儿子也失了嫡长的身份,失去了继承的可能。不管是爵位还是家业。

    不再是靖北候的妻子?哪怕冷静如邱晨也被这个问题惊得愣住!

    看着邱晨还是有些懵懂,或者说还有些无动于衷,唐兰芷终于道:“若是,郡主不再是靖北候妻子,那么……”

    不是纳妾,那就是歌伎舞姬?或者添个美人、通房?

    正揣测思量着,就听唐兰芷又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来:“或许,那些人想的不只是给靖北候纳妾……”

    邱晨看着唐兰芷,心思飞转着,看唐兰芷这般说,倒不像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只不过,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要给秦铮操心纳妾?

    “郡主还是那么谦逊!”唐兰芷笑笑,接着道,“我今儿之所以过来,为的就是跟郡主提个醒儿,想给靖北候纳妾的人大有人在,而且,无不是出身贵门,才貌俱佳的女子!”

    邱晨笑笑,将一颗榧子送进嘴里慢慢嚼着,“王妃过奖了!”

    唐兰芷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笑起来,掩住眼中一闪而没的羡慕和嫉妒,笑看着邱晨道:“我就说,郡主聪敏!”

    她这般说,邱晨反而笑起来:“福王妃刚刚那一番话,听着好像是哪个身居高位之人想着给侯爷身边添人……不说侯爷怎样应对,只说侯爷有妻有子,儿女成行,再纳妾,即使生子也不过是庶子,既不能承爵,也不能继承家业,没见过世面的或者贪图富贵的也还罢了,身居高位之人,又怎么会特特地费心费力地给侯爷纳妾?难道就是为了给我们夫妻添堵?”

    唐兰芷看着邱晨笑着摇头:“我说了,郡主一贯聪敏,怎么可能不明白?只不过是郡主不愿意想明白罢了!”

    邱晨微微惊讶起来,回视着唐兰芷道:“恕我愚钝,不明白福王妃的意思。”

    唐兰芷也不说什么,端了茶,看着水面上的茶末、果碎儿慢慢吸了水沉下去,画面消失,这才抬起眼睛,看向邱晨道:“我知道郡主夫妻缱绻,鹣鲽情深,靖北候对郡主情有独钟,爱重至极,郡主从来不用考虑争宠,不用防备不知那个阴暗角落里隐藏的獠牙利爪,随时可能窜出来咬你一口,挠你一爪子……可郡主是否想过,总有些人有些事情,哪怕靖北候也无法拒绝?”

    说着,邱晨将她搅得完全没有画面可言的茶盏撂下,转而捏了两粒榧子慢慢地剥起壳儿。

    邱晨笑着摇头:“我身子几次受损,早就不敢喝茶了,之前一直喝汤水代茶,前些日子突然见到这种八宝茶,觉得意趣盎然,喝不喝的不说,至少香气浓郁……刚刚学着冲茶罢了,跟王妃的手艺自然是没法比的。”

    “海棠姨什么时候开始喝八宝茶了?我记得你一直喝清茶的!”唐兰芷微笑着接过一盏茶,我这银匙子缓缓搅着,三搅两搅,一句话说完,她也将银匙子从茶盏中提起,茶盏中浮着的一层茶末果碎儿,居然形成了一副画,山峦叠嶂,圆月如玉盘,洒下一片皎皎月华。

    取了两只茶盏,邱晨拿银挑子挑了熟芝麻、松子仁儿、瓜子仁儿、杏仁儿、葡萄干碎和各色果脯碎,林林总总十余种,又挑了一匙茶粉,然后用细长柄的银匙子搅拌着,缓缓冲进沸水,很快,混着各色果香茶香的味道四散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榻几上摆着一个八宝攒盒,里边八个格子里分别盛了桃脯、杏干、蜜枣和各式干果,邱晨从榻几抽斗里拿出几个小巧的罗汉竹茶叶罐儿来,打开来,里边却是炒熟的芝麻、松子仁儿,还有一罐磨好的茶粉。

    邱晨眨眨眼,也笑起来。

    唐兰芷看着邱晨的眼睛,缓缓地笑了:“海棠姨还是那么聪敏!”

    这个理由很自然,也是唐家对外宣称的说法。就邱晨猜测,唐家接回这个美貌的庶出女儿来确实是为了给她说亲,至于说亲的目标,可就大有不同了。

    邱晨没有掩饰脸上的惊讶,道:“辽地如今虽已不是边地,但毕竟苦寒,远没有京城繁华,也没有京城勋贵如云,兰溪已经到了寻亲的年纪,你祖父母接她回来,想必是为了给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吧!”

    唐家筹划,涉及到唐家未来的命运、富贵,自然也涉及唐家女儿唐兰芷,照理说,这是‘家事’,或者‘家丑’,应该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邱晨惊讶的同时,不由猜想,唐兰芷跟她一个外人说起唐家家事,目的又是什么?嫁入皇家,称为福王妃已近三年,邱晨可不认为唐兰芷跟她说这些,真的是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邱晨猜测到唐兰芷留下来一定有话要说,她也猜测了唐兰芷要说的内容,可能是说服她跟靖北候转而支持福王;或者,至少寻求她的一些支持……却独独没想到,唐兰芷留下来,居然是要跟她这个外人说唐家的筹划。

    果然,唐兰芷看着窗外又出神片刻,就再次开口道:“海棠姨,你也一定猜到,祖父母让兰溪回京必有所图吧?!”

    邱晨微微一笑,握了握唐兰芷的手,没有辩驳一句,只静静地等着,等着唐兰芷接下来要说的。

    唐兰芷看着邱晨,表情透着淡淡的无奈和哀戚,未语先叹息了一声,转开目光,再次看向窗外,叹息道:“兰芷心里,你一直是跟母亲一样的姨姨……”

    自从来唐兰芷选为福王妃,邱晨就主动改了称呼。唐兰芷推托几回,也顺势改称邱晨为姐姐。更正式的场合就称呼‘郡主’或‘夫人’了,‘海棠姨’这个称呼早就尘封进了记忆。

    邱晨眨了眨眼睛,伸手扶住唐兰芷的手臂,就势挨着她坐了,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这般称呼起来?”

    只是,那个时候的唐兰芷无忧无虑,两眼清澈见底,没有半点儿杂质;不像如今,她的容颜未改,只是眼神却早已经不复最初的透澈纯净,茫然无助的表面下,深沉的看不透。

    两人在安阳初识,唐兰芷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纯真烂漫,活泼无忧,笑容明丽如春天的阳光一般,也是这样软软地叫她‘海棠姨’!

    摒退一干伺候之人,邱晨缓缓迈动步子,脚步轻盈地走近唐兰芷。离她还有两三步之处,唐兰芷方才缓缓转回头来,抬着眼睛朝邱晨看过来,然后,满眼茫然无助地叫:“海棠姨!”

    刚刚,邱晨注意到的,唐兰芷只是少少喝了几盅荔枝酒,并没有喝多,却自称酒力不支,让人扶了下去。这会儿看这情形,唐兰芷更像是有什么心事。

    送走了大多数人,连王静姝也挽着宋兮儿告辞离开了。赵玉真扶着宜萱早一步回了紫腾轩,邱晨转回玉兰阁,偌大的玉兰阁里,唐兰芷一个人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依着一只大靠枕,目光湛湛地看着窗外的一大片素白世界,看上去有些出神。

    临行前,众人又约好了再聚之期,就定在大半个月后的腊月中。届时,梅花要开了,正好可以赏梅。

    大家伙儿凑在一处,又喝了杯茶,略略说了会儿话,就依依不舍地告辞归去。

    邱晨要了热水过来,让众人依次洗梳了,整理了装束,刚刚欢畅淋漓畅意无比的众人,再次回复成优雅高贵的高门贵女。

    在半亩园歇息了一回,喝了茶,酒气渐渐散去,也到了未末时分。

    常佳怡看着两颊染晕,越发娇艳无匹的唐兰溪,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是眼底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怜惜。

    赏花、摘菜、摘瓜果……一行人热热闹闹、欢喜无限地在暖棚里玩了将近一个时辰,外边白雪皑皑,暖棚里却个个细汗淋漓,这才兴尽而归,也不回玉兰阁,就在半亩园的草庐之中,支了烤炉,摆了涮锅子,厨房里将之前片好腌渍过的鹿肉送上来。涮锅子则是用鲜鱼熬得汤底,奶白鲜香,有切的薄如纸的羊肉、鹿肉,还有冬月里最难得的各种新鲜蔬菜,大家伙儿也不用丫头伺候,各自夹了爱吃的放进锅子里涮,边涮边吃,也跟烤肉的几个人交换着……又有野葡萄酒、樱桃酒、石榴酒等果子酒和金华酒佐餐,菜香、酒醇,笑语阵阵,真是吃的酣畅淋漓,喝的心满意足。最后,这些大家闺秀都放开了平日的束缚,说笑够了,也吃撑了,宋兮儿小脸儿红扑扑地,依着邱晨懒懒地抚摸着肚子打盹儿。唐兰溪则直接躺到了常佳怡的腿上,握着嘴笑得止不住:“进京前,我总觉得再也不得畅意了,没想到,还可以这般畅快尽兴……”

    几个小丫头见宋兮儿如此,自然毫不含糊,有些吃力地掰了五六穗玉米下来,交给丫头们拿着,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回来。

    宋兮儿一脸骄傲地点点头,咔嚓一声,掰下一个玉米穗子来,举到唐兰溪面前道:“自己个儿动手,待会儿放在涮锅子里或者烤着吃,都是极好的!”

    唐兰溪一脸惊叹:“我也听爹爹说过,京城有人新贡嘉禾良种,亩产逾千斤。原来是这样儿!”

    说着话儿,宋兮儿引着唐兰溪和另外两三个小姑娘来到了玉米旁边,宋兮儿指着玉米穗子给几个人看:“喏,在这儿呢!这个叫玉米,也是海外舶来之物。极丰产的,连当今皇上也赞其为‘嘉禾’,称‘得此物大明再无饥馑!’”

    宋兮儿笑得灿烂,很是骄傲道:“你可看仔细了,这可不是高粱。高粱是头顶上撺穗子的……这个是头顶上可不是穗子,穗子在腰上呢!”

    唐兰溪一看兴奋起来,打断宋兮儿道:“那个我识的,是高粱啊,我们那庄子上种这个的最多!”

    说着说着,宋兮儿抬眼看到暖棚另一侧不起眼的一丛玉米,连忙指给唐兰溪认识:“那个……”

    唐兰溪更是有好几种瓜果没见过,满脸欢喜兴奋好奇地询问着,宋兮儿则如同自家东西一般,熟悉地给唐兰溪介绍着,“……这是柿子,这是辣椒,这是寒瓜,又名西瓜,还有这个是柿子红的是南瓜……这些东西都是海外舶来之物,刚刚到咱们大明不久,远没有遍植。”

    这个时代,西瓜还没有普及,夏季也不能天天吃到,更何况是冰封雪飘的冬月里。

    宋兮儿和唐兰溪颇为投契,进的暖棚之后,立刻欢呼着奔出去,先跑到桃树樱桃树下看了看花,然后迅速转移注意力,略过一片花卉区,走向瓜果区。

    在桃花樱桃树下,就安置了两张树墩茶桌,茶桌茶凳都是用树墩打磨而成,保留了树墩原始的形状,除去树皮,打磨去毛糙,只涂了一层清漆防腐,桌面上摆了两套紫砂茶具,旁边红泥小炉上煮的水噗噗地吐着热气……红花绿树,菜畦果园,置身其中,颇有回归田园、返璞归真的意境。

    也由于邱晨爱过来消磨,暖棚里自然也进行了一定的改造。

    厚厚的青色三棱布了棉帘子掀起来,众人跨进这道门,入眼所见,就如同瞬间转换了季节,满眼姹紫嫣红、葱翠欲滴,更有红彤彤如灯笼般的柿子、红的绿的辣椒、紫色的茄子、翠绿的黄瓜……还有几株桃子、樱桃已经开了花,粉红粉白,云蒸霞蔚,灿烂成一片冬日的春景。

    鉴于邱晨冬日里爱在这里盘桓,故而将暖棚跟半亩园连通到了一处,这样,从半亩园的正房里穿过一道半封闭的穿廊,就能够直接进入暖棚。

    众人说笑着下了玉兰阁,乘暖轿一路去了半亩园。

    不爱女红的有,不爱美食的却几乎没有,就是不爱美食,在这冰雪酷寒的冬月里,能够亲手采摘花卉、瓜果,看满眼姹紫嫣红、流碧滴翠也是极难得的,吸引力之大,居然应着云集,只有王静姝和宋韵卉应和的略略满了些,当宋兮儿询问的目光转过来,两人也笑着点头应了。

    坐了不一会儿,宋兮儿就举手提议:“安宁郡主这里不但景致绝佳,还有个极好的去处,花开满园,姹紫嫣红,也有瓜菜果蔬,鲜脆香甜。咱们可以去哪里赏花,也可以亲手采摘瓜果、蔬菜,过会儿,咱们自己就可以动手烤肉,做涮锅子吃……”

    既是托了女红社的名头,少不得要拿出众人的针线来交流一番。当然,也有几个如宋兮儿、邱晨一般,对女工完全不感兴趣的,看着别人的针线或整齐或精致,赞叹一番,感慨一番,很快就失了兴致。

    来客中只有邱晨、常佳怡、唐兰芷、宜萱和赵玉真嫁了人,其他都是未出阁的大小姐小姑娘,或温婉或娴静或活泼,却都笑意盈盈的。

    玉兰阁上,前一天就生了火盆烘着,如今早已经烘的暖煦煦如阳春三月,甚至开了南向的两扇窗户赏雪,屋子里也丝毫不冷。

    王静姝和宋兮儿分两批引着客人去了后园子,最后一批就有邱晨自己引着,一路往里进去。

    由于邀请的人数不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齐了。

    邱晨心里琢磨着,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未变,跟众人说笑寒暄一番,亲自引着唐兰芷和常佳怡四个人上了暖轿,看着四乘暖轿一路往后园子去,这才跟王静姝、宋兮儿返回松风院,准备迎接其他客人。

    杨璟庸的母亲就是唐家姑娘。唐兰芷嫁给福王,贵为亲王妃,如今又有一个才貌俱佳的唐兰溪……

    邱晨抿唇微笑着,目光在宋韵卉和唐兰溪身上扫过去,这两位跟同是庶女,言行举止风格确实截然不同啊。看来,唐兰溪不仅仅是容貌自信,也不仅仅如常佳怡所说擅烤肉……这说话行止上,看似爽利畅快,却没有半句不妥当的,可见小小年纪就心思缜密……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子心机,唐家将这位接回京来,又做了什么打算?

    唐兰溪不说话时只觉得容貌出众,一说话,竟是突突突一大通话,爽利嘎嘣脆地,带着辽地口音,也带出北地女子的爽直和豪气。

    宋兮儿这话说的有些冒失,也有些失礼,若是心眼儿小的,这句话说不得就得罪下人了。好在常佳怡是熟知她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的,就是再没面子的话也不会跟小丫头计较的。宋韵卉也跟宋兮儿接触过几次,是以也不是太意外。只有唐兰溪有些羞窘,脸色微红,却仍旧大大方方地挽住常佳怡的胳膊道:“在奉天的时候,我倒是真觉得自己个儿好看,回了京城才知道自己眼皮子浅了,之前见过王妃和表姐就觉得一个个都跟天仙一样了,今儿又见到几位宋姐姐和诸位姐姐,竟是个个都好看,模样儿好看,身段儿好看,穿衣打扮好看,连说话行动一举一动都说不出地好看……哎哟,我地俩眼睛都不够使地了!”

    话没说完,唐兰芷就捂住嘴笑起来。邱晨也失笑出声,推了常佳怡一把道:“你这表姐被表妹比下去了!”

    宋兮儿心底纯善,直爽道:“是啊是啊,我一直觉得佳怡姐姐是最好看的,今日见了兰溪妹妹才知人外有人……”

    “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容貌,一等一的人才!”邱晨上前拉住唐兰溪和宋韵卉的手,上下打量着赞叹着。

    邱晨暗暗将唐兰溪的容貌跟王静姝、宋兮儿相较,王、宋二人竟也不及。这还是唐兰溪年纪尚幼,还未完全长成,若是假以时日,这位岂不是要芳华绝代了去?

    唐兰芷身后跟的是堂妹唐兰溪,常佳怡身后跟着的则是小姑子宋韵卉。宋韵卉之前邱晨和王静姝、宋兮儿都见过,是个容貌秀美、温婉娴静的小姑娘。唐兰溪则是唐家大爷唐言珏的妾室所生,一直跟着唐言珏在辽地任上,没有嫡母跟着,几乎是按嫡女娇养大的,眼看着到了适婚的年纪,这才接回京城。容貌果如常佳怡所言极为出众,虽然还未长成,却已有几分绝世倾城之色,她身边的唐兰芷容貌娇美,宋韵卉娴静秀美,常佳怡成熟艳丽,却都瞬间失色,沦为绿叶般的存在。

    说笑寒暄一回,唐兰芷和常佳怡笑着侧身,分别把身后的小姑娘引荐过来。

    邱晨自然是满脸笑意道:“王妃这话不敢当。我们几个找个借口凑一起寻乐子,只是没敢指望王妃能拔冗前来,否则早就下帖子邀请了。”

    先是赵玉真,后是唐兰芷,这一日的聚会虽然多了两个冒然闯入的人,却真的都算不上恶客。

第五百六十七章 冬月尽

    吃过晚饭才写出这些来……撑不住了,肩周和颈椎都犯了,脖子都不敢转……

    今天开车出门,四个多小时车程,又堵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盯着电脑写不出来……

    ------题外话------

    之所以这么快捷,还是沾了靖北侯秦铮的光,廖文清每每往来都能够去驿站投宿,远比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一天再寻找客栈方便的多。

    临近腊月,邱晨接了一直在辽地主持的廖文清的信,信中言明,他进了腊月就出发,大概过了腊八就能进京。

    邱晨如今已经不止在安阳和京城有铺子有作坊,辽地的制药作坊和玻璃作坊都建起一年有余,做出来的成药和玻璃制品不但供应辽地和奴儿干的官宦百姓,还有一大部分直接北上,运往更远的地方,甚至运出大明,销售到北边的女真人、挞坦等游牧渔猎部落里去,换取马匹、药物和毛皮等物,收益比安阳的作坊高出一倍有余。

    进了腊月,就真是到了年尾,不但各铺子、作坊要结账报账,庄子上行动的最早,一进腊月就会进府报账,同时将庄子上孝敬的山珍野味儿,地里出产的玩意儿送进府来。各府各家收了这些物事,也就开始琢磨着,给各家各户的年节表礼,往来应酬。

    愉快而宁静的日子过得似乎特别快,一转眼已经是冬月将尽,就将踏进腊月门儿。

    转回东间自己的屋子里,昀哥儿已经过来了,很快阿福阿满也回来了,秦铮几乎是踏着孩子们的脚后跟儿进了门,大人孩子们将身上的大毛衣裳一脱,略略缓了片刻,就都径直往西屋走。三个小包子越来越胖越来越粉嫩,也越来越招人疼了,家里人有志一同地将三个小东西当成了宝贝蛋稀罕起来。

    邱晨又守着三个孩子看了一会儿睡觉的样子,似乎做梦一样,也皱鼻子动眼睛,甚至哭一阵笑一阵的,也很有意思。

    孩子们玩耍了一回,又换了一次尿布,就一个个打着小哈欠,昏昏然睡了。

    邱晨这才抛开这个话题作罢,转而琢磨着,孩子们满了三个月,脾胃渐渐发育地完全起来,也可以尝试着添一点辅食了,比如蔬菜泥、水果泥和蛋黄什么的,对孩子们营养全面,健康成长很有益处的。

    三个奶娘再次曲曲膝,齐声道:“确实没有,夫人放心!”

    邱晨看着三个奶娘,审视了一会儿,点头赞许道:“难为你们尽心尽意。这样,你们确实吃不进去的,大可以提出来,别你们吃的恶心,也会影响奶水的好歹。”

    三个奶娘飞快地互相看看,都有些忐忑地曲膝应对:“回夫人话,婆子们都是按照夫人吩咐用饭喝汤喝奶的……府里备的吃喝都是好东西,没什么挑的……就是有吃不惯的,为了小公子小小姐吃奶,婆子们就当吃药也会吃下去的。”

    邱晨转眼看向三个奶娘:“早晚给你们送过来的羊奶,喝着还好吧?其他有没有不能吃的东西?”

    昀哥儿是不到六十天就能抬头了,三个月出头就能笑出声了……敞儿兄妹三个看似壮实康健起来了,相比起平常的单胎孩子,还是差一些的。

    邱晨满脸笑意,点点头,伸手将力尽哭泣的敞儿小小子翻过身……小小子一下子重见光明,登时欢喜起来,竟立时停了哭泣,挥舞着小拳头,咧着嘴巴无声地笑起来。

    敞儿的奶娘钱氏有些心疼地看着,鼓鼓勇气开口求情:“夫人,小公子还小着呢……”

    仰躺着习惯了,一下子换成俯趴的姿势,敞儿自然不习惯,哼哼唧唧地抗议了一回,见没人搭理他,小小子开始尝试着自救,努力撑着身子想要将头抬起来……小小子很是努力,吭哧吭哧地使着劲儿……只是,那个大脑袋似乎特别沉,小小子用尽了力气,憋了半天劲儿,也只是将头稍稍抬起来一线,随即就力尽了,大脑袋重重地栽下去!连续这么几回,小小子终于撑不住,委屈地哭起来。

    邱晨逗了一会儿,就将最壮实的敞儿翻过身来,让他趴在床上,尝试着让他自己抬起头来……以此,可以判断婴儿颈椎的发育。

    邱晨到了西屋,三个孩子都刚好吃饱喝足,正舞动着小胳膊玩的欢实呢。

    已经七十多天了,三个小包子的体重比刚出生时都增长了一倍有余,完全没了刚出生时的瘦弱,个个都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眼神灵活,听力灵敏,手脚似乎也特别灵活有力。

    由于邱晨生产时耗尽了力气,又差点儿血崩,产后昏迷了三天,不能再亲自给三个小包子喂奶了。不过,她远比这个时代的人知道的多一些,对奶娘们的吃喝甚至睡觉休息,都定下了规矩。吃喝上荤素搭配,营养充足,休息睡眠规律,月钱也高……奶娘们身体健康,精神愉快,营养充足,心情放松,奶水自然是保质保量,三个小包子也就吃得饱吃得好。

    想过了,确定了应对方法,邱晨也就重新平静下来,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往西屋里看三个小包子去了。

    思来想去,邱晨决定,不管唐兰芷所言有无根据,是否属实,她警醒些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若真是有人看中了靖北侯夫人的位置,想要算计与她……也不无可能。

    至于唐兰芷所说的阴谋算计,邱晨是没亲身经历过多少,可正史野史书籍影视看过的太多了,武则天为了栽赃王皇后,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亲手掐死,之残忍冷酷狠毒种种,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这么些年,呼延寻并没有生出什么事非来,邱晨大概推测着,以后,呼延寻也不会再生什么事非,哪怕是让阿福阿满认祖归宗,也只会暗暗进行,而不会弄得两败俱伤。

    呼延寻那个人,虽说狠厉、贪功、残忍、大男子主义……可在这个社会背景之下,也算有些义勇之气。换句话说,还有些气节,不是那种乌七八糟的泼皮无赖。

    洗漱一番,换去见客的衣裳,邱晨坐在自己房中的暖榻上,捧着一杯红枣桂圆茶慢慢喝着,目光望着窗户外边的,她刻意让人保留着的一片干净的白雪,默默沉吟着。

    一路将唐兰芷送到二门处,看着她上了车,前呼后拥着出了门看不见了,这才带着丫头婆子转回沐恩院。

    邱晨吩咐下去,没多会儿,丫头捧了一只拳头大的细瓷小罐来,邱晨拿给唐兰芷,又嘱咐了一遍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唐兰芷不但自己细心听着,还让随从的丫头婆子也仔细记着,完了,让几人重复过,确认一字不差,这才作罢。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唐兰芷是知道邱晨的,在安阳时就是制药起家的,有许多极有效的方子,就连唐兰芷自己,也用过不少邱晨提供的丸散药剂,亲自验证过的,自然很是相信邱晨所言,连忙笑着道:“那自然好。我就不跟夫人客气了。”

    又道:“小孩子冬天容易肺燥咳嗽,我夏日熬了些枇杷膏滋,如今早晚给孩子们加水炖上一勺吃,对去肺燥是极好的。你要不要带一点回去给小世子试试?”

    邱晨笑着道:“孩子们亲近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还是等开了春,天气和暖了吧。他们以后有的是时候亲近!”

    只不过,似乎皇家的子嗣夭折率都比较高,侧妃所生长子体弱多病,从出生起就汤药不断,小小人儿喝的药比吃的奶都多,到底没有站住,七个月上一场风寒夭折了。三个女孩儿也夭折了一个,如今,只剩了唐兰芷所出之子和两个良娣出的女儿。

    说起来,福王小小年纪也已经两男三女了。唐兰芷所生之子乃是嫡出,却是次子。

    提起自己的儿子,唐兰芷自然流露出满脸的欣喜和慈爱来,笑着道:“倒是个懂事的,就是身子弱一些,前些日子呛了风一直有些咳,不然今儿就带他过来跟靖北侯世子亲近亲近了。”

    随即,一转话题,邱晨问起唐兰芷的儿子来:“小世子如今也快一岁半了,想必是极聪慧的。”

    邱晨脸上的惊讶之色敛去,重新露出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点头道:“多谢王妃提醒了,我会多加小心的。”

    略略一顿,唐兰芷叹了口气,又道:“我今儿所言,也只是提醒夫人,莫要太过轻心,万事还是小心些才好。”

    唐兰芷一脸感慨道:“夫人得靖北侯爱重,没有经历那种种阴鸷狠毒,也难怪一时想不到……若是有心算计无心,又何愁没有法子?”

    心思一转,邱晨又激灵灵醒过神来,转眼看着唐兰芷,一脸讶异道:“福王妃此话从何说起?”

    她名义上是丧夫守寡,但毕竟,那个男人仍旧还活着,不仅仅活着,还活的出人头地成了四品武将……

    她占了杨海棠的身体,自然也承继了她的亲人……但是丈夫,毫无感情基础和心理准备,又是那么个对妻子儿女完全无信无义无情的男人,邱晨实在没办法接受。于是,她只能借着误传的‘林升已死’,拒绝了呼延寻的相认。

    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呼延寻——阿福阿满的爹爹,杨海棠的丈夫!

第五百六十八章 送年地

    一听这话,邱晨也笑起来:“可不是,我欢喜傻了。赶紧的,带二哥和成子去客房里,洗漱一番,咱们再吃着饭慢慢地说话儿。”

    邱晨含笑点点头,陈氏在旁边笑着道:“夫人,这里风大,二舅老爷一路奔波也疲累了,不如让二舅老爷去客房里洗漱一番,再慢慢叙话。”

    杨树猛看着成子满眼都是欣慰和欢喜,就跟看自家孩子一样的,嘿嘿笑道:“这两年可得亏了他了。要不然,庄子和湖上还有两个作坊,事儿一年比一年多,我和大哥怎么经管的过来啊!”

    俊文虽然年长,个头却被俊书超过去了小半头,看成子这挺拔的身材,也应该超过了俊文,跟俊书相仿了。用现代的单位,邱晨估摸着一米八出头了……一米八在现代不算特别高,但在这个营养匮乏的年代,大多数男人不足一米七的背景下,能到一米八绝对就算大高个儿了。像秦礼秦勇这些拔尖儿的剽悍护卫们,也有几个在一米七零线上的,身高达到一米八的也有数,应该不到一半比例。

    “成子?快起来,快起来!啊,这孩子,两年不见,也长成大人了!这身量……”邱晨说着转头看看旁边的杨树猛,笑着道,“成子这身量是远超过二哥……估摸着跟俊书的个头差不多了!”

    邱晨瞪大眼看着跪拜在眼前的少年,就见这少年穿着一身靛青色三梭布棉袍子,头束同色的学士方巾,眉目清秀,鼻梁俊挺,一双茶褐色的眸子温润如玉,沉着平和中透出一抹欣喜之意来。若是只看身形容貌,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的清俊少年,但这份沉稳深沉温厚,却有些少年老成,看上去远比年纪深沉内敛。

    大兴走了,一个身形挺拔清瘦的少年,穿着一身靛青色三棱布棉袍子,大步上前来,拱手就是长长一揖,随即挑起衣摆跪倒在地:“小子拜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青杏曲膝应着,笑着上前,引着大兴辞过,往跨院里玉凤家去了。

    说笑了一回,邱晨吩咐青杏:“你不用跟着了,将你大兴叔送去玉凤家。许久没见了,你照应着玉凤些,别让她太欢喜伤了身子。”

    秦礼也在旁边煽风点火道:“秦勇那小子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着实欠收拾,大兴叔您不必手下留情面!”

    不等大兴回话,杨树猛抱着昀哥儿在旁边笑道:“不挑理是不挑理,该端架子还得端着点儿,咱们那么好的闺女给了他,眼瞅着又要给他添丁进口,他就该敬着老岳丈才行!”

    这一番话说的轻松玩笑的意思,引得众人皆笑起来。

    邱晨笑着道:“我特意嘱咐人,没让跟玉凤说。她还不知道你来呢,进去也让玉凤高兴高兴。你女婿跟着侯爷去衙门了,也不知道呢,你做老岳丈的,可别跟女婿挑理!”

    大兴只有一儿一女,女儿玉凤伺候邱晨,跟着进了京,嫁给了秦勇。婚后两年没有动静,大兴和妻子也难免忧心着急,如今怀了身孕,眼瞅着要生产了,做父亲的又难免担心女儿的安危……听了邱晨这一番话,自然是感佩不已,也温暖不已,拱手长揖谢过。

    大兴这会儿也紧跟着上来,隔着几步远在邱晨的轿子前跪下行礼,邱晨连忙抬手示意秦礼扶住,笑着道:“这一年有劳你了……玉凤眼瞅着也要坐月子了,你想必也多多挂心她,这会儿就不用进来了,先去看看闺女,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儿咱们再说。”

    昀哥儿仍旧有些不太高兴,却也连连点头应承着。

    眼瞅着昀哥儿一张笑脸冷落下来,充满了失望,两眼里涌起一层水雾,眼泪花花儿的,杨树猛连忙道:“别哭哈,过了年,二舅舅就把你小表哥给你送来,让他陪你玩!”

    “原来是这样!”杨树猛恍然笑道,上前探手将昀哥儿从轿上抱下去,攒了几个高,逗着昀哥儿笑了一回,这才笑道,“早知道就带你上你小表哥了,临来,他可没少磨叽……就是天太冷,他爷爷奶奶不放心,拦着没让带。”

    杨树猛有些疑惑地看向邱晨,邱晨失笑着道:“俊礼和俊言俊章几个都大,跟他玩不到一处,他知道家里还有个俊仪小表哥,又知道你来了,就念着他小表哥是不是来了。”

    “二舅……”昀哥儿自打几个月就经常被秦修仪带出去拜会应酬,别的不敢说,迎来送往上比活泼大方的阿满也不差了。见了杨树猛也不认生,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随即探着头就往杨树猛身后寻找,“二舅,小表哥呢?”

    邱晨笑着点点头,一边提示昀哥儿:“还不快叫二舅舅!”

    “妹妹!……这是昀哥儿?”杨树猛看到邱晨的暖轿,就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越过马车大踏步地快步走上来。

    邱晨也挑起轿帘子,笑着叫道:“二哥!”

    不过,邱晨的目光转了转,就看到杨树猛自己,车厢里没看到小孩子,就知道俊仪没有跟来,昀哥儿少不得要失望了。

    她们一路迎到了二门外,就看到一溜儿马车从角门嗒嗒嗒地驶进来,为首的马车挂了青呢子车棚,车帘子却高高地挑起来搭到了车顶上,车辕上坐了一个四十徐的赭袍汉子,正是赵九。而赵九身后的车厢里也探出一个红脸膛来,不是别个,正是昀哥儿盼着的二舅舅杨树猛。

    昀哥儿自然毫不含糊地点头应着。邱晨要了他的珍珠皮袍子给他穿了,戴了皮帽、围脖、手套,全副武装起来,这才拉着昀哥儿的小手一路出门,在沐恩院大门口共乘了暖轿,一起往二门外迎着去了。

    俯身摸摸昀哥儿的大脑门儿,邱晨笑着道:“报信的没说,娘亲也不知道。你二舅眼看就到了,你跟娘亲出去接着,见了你二舅自然就知道了。”

    邱晨也好笑,她也没跟儿子说俊仪跟着来,也不知儿子怎么就认准了俊仪小表哥跟着进京了。

    俊言俊章年龄大了,连小俊礼也九岁了,都跟昀哥儿玩不到一块。他听母亲说二舅舅家的俊仪小表哥只有四岁半,跟他年纪最相仿,也还没有开蒙上学,若是能够进京,就能一处玩耍了,是以,自从得知二舅舅进京的消息,小家伙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母亲身边,心心念地盼着俊仪小表哥能够进京来。

    昀哥儿跟在邱晨脚边,听到通报也欢喜地问道:“二舅舅到了?有没有带小表哥来?”

    邱晨接了信,自然是欢喜不已,打发赵九和秦礼去通州接了,临近傍晚时分,才传了消息进来,说二舅爷已经进了城,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了。

    临近冬月尾,安阳四个大庄子和南沼湖的收成账务理清爽了,杨树猛带着大兴进京来报账、送年货来了。

    自从那一次邱晨跟俊文谈过心之后,邱晨就再没跟俊文谈及过婚姻之事。对于王静姝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往常当做妹妹般心疼关爱。邱晨也希望,俊文俊书游学之后,增长了见识,丰富了阅历,眼界开阔之后,看事物能够更豁达,打得起放得下。希望这兄弟俩尽力刻苦用功之后,能够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前程似锦。至于能否娶到王静姝不要太执着……毕竟,两家相差太多,她不反驳俊文,却并不盲目乐观。

    从信中,就能看得出两个孩子开阔了心胸,增长了见识……当然,学识也增长明显,毕竟,有些学问仅仅读书是没办法完全理解的,只有见过、经历过、感受过,才能理解、感悟。

    当然,俊文出京前就知道姑姑母子们平安,后来又接到家里的信,说姑姑身体康复很顺利,小表弟和小表妹也很健康,后来又接到姑姑的亲笔信,并没有怨怪之意,还都是宽慰和牵挂,俊文心里那些愧疚和歉意才放下。转而放开心情,畅怀江山美景,也专心游历学习。

    相比较向北去的林旭,俊文俊书两兄弟的旅程明显轻松惬意的多,因为他们是一路南行,写信的时候刚刚游览了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欣赏过“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的辽阔雄伟,两兄弟心情极好,写回来的信,字里行间中都透出酣畅欢欣。

    或许是要过年了,往来信件也多起来。接到廖文清信件的第二天,邱晨又接到了俊文俊书的信。

    看到廖文清的信,邱晨难免又惦记起来,如今真正到了数九寒天,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林旭跟着郭家叔侄也不知到了哪里,不知道是不是顺利平安。

    之前林旭也往回写过信,在辽地写过信回来,到了怀戎镇也写了信回来,还给邱晨和孩子们捎了不少上好的皮货回来。自从离开怀戎镇进入大漠,因交通不便,往来商队较少,林旭就没了音讯……

    胡地八月即飞雪,到了十月,大雪下来就封了路,苍茫大漠,一片雪野望不到边际,根本没了路。酷寒、狂风、暴雪,还有饥饿的狼群……都可能成为行路人的杀手。

    林旭这一回游学是向北走的,廖文清的信里也提到了,说林旭在辽地盘桓了小一个月,十月初往和林去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招个女婿

    如今看着成子这么照顾阿满,小丫头对成子也是一幅全心依赖信任,相谈甚欢的模样……邱晨脑子里猛地浮起一个念头来——若是,将来能把成子招成上门女婿,就不用担心女儿嫁到婆家受气受欺负了!

    这也使得邱晨对这个孩子越来越喜欢,越发看重这个孩子。

    不论杨树勇还是杨树猛,都极倚重成子,安阳的两个作坊,一个湖泊湿地和四个良田庄子,都少不了成子的参与管理,账务也多有成子检查督促……就这样,成子还没耽误读书,如今成子也有了身份,是跟俊言俊书一起考中的秀才功名……有功名,也有家产,成子完全可以专心读书应考,不再管庄子作坊的事情,从而争取考中举人,今儿参加会试殿试,从而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可成子没有那么做,而是照旧一心几用,刻苦读书,尽心照应着庄子、作坊……

    成子这个孩子是个有心的,同样也是个知恩的,自从投奔到刘家岙林家,一直尽心用力。而且资质极佳,聪慧伶俐还知礼守矩,穆老头儿偷偷带着阿满离家被他撞见,毫不犹豫地跟了去,一去经年。当时成子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子,却一直悉心照料阿满……回来后,邱晨对他夸奖赞扬许多,不但把卖身契还给了他,还给了他庄子份例。成子从一个卖身的小子,一下子成了有家产的小地主。身份变换,他却不骄不躁,仍旧谦逊谨慎,知礼知矩,而且,自始至终都刻苦认真,不论读书还是做工,无不尽心尽力,无不征求做到完美……

    吃着饭,邱晨一直关注着孩子们那桌。阿满跟成子坐到一起,一顿饭功夫都有说有笑的,亲切地很。成子对阿满也一直照顾有加,夹菜端汤,吃鱼还会将鱼刺挑了去……比阿福这个亲哥哥还照顾的周到。邱晨看在眼中,心里也不由感叹。

    阿满笑嘻嘻地跟成子道:“师傅前儿刚刚出门访友去了,约摸着还得两三天才能回来。要不然,一听说成子哥来,他老人家必定会考校考校你的功夫。”

    吃过饭,秦铮照旧带着孩子们去校场练功,杨树猛在家里也早晚活动一番,也习惯了。喝了醒酒汤又歇了一回,酒劲儿过去了,也跟着一起去了校场。成子练功是最自觉的,也是最刻苦的,跟阿福阿满分别几年,见了面也彼此有心切磋切磋,自然也跟了去。

    孩子们从叽叽喳喳热热闹闹说说笑笑,进而安静下来,都若有所悟若有所思起来。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而且还受益颇多。

    邱晨这一番话,不但点醒了杨树猛,同样让另一桌上的成子、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几个大点儿的孩子,也若有所悟。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坐等着,只要想到就做,不怕挫折不怕失败,一点点琢磨,不断改进不断总结,就会渐渐至臻至美……酿酒如是,读书亦如是!

    邱晨没酿过酒,但现代媒体信息网络的强大,让她了解接触的信息远不是这个封闭时代可比的,酿酒的一些基本步骤、基本条件也多少了解一些,说起来,也颇有些行家里手的样子,听在曾经学过一段酿酒的杨树猛耳朵里,竟是比他知道的还多,心中对妹妹的敬佩也更深了一步。更重要的是,他一下明白过来,之前自己总是想着酿酒,却一直干等着……听了妹妹这一番话,他才醒悟到,干等着啥有了粮食也酿不出酒来,只有早动手,耐心坚持,精益求精,等有了粮食,才能酿造出真正的美酒来。

    “……酿酒最难得的一是水,二是发酵的酒窖……而且用的越久越好,几十年上百年的老窖,味道绝对不是生窖可比的,您今年就开始试制,几年之后,生窖也就成熟窖了……”

    杨树猛被邱晨一下子点醒,刚才还有些晕乎乎的脑子只觉得瞬间清醒起来,听得心里火热着,双手都禁不住攥紧了,看脸上兴奋的表情,真是恨不能立时三刻就赶回去,开始试着酿酒,琢磨酿酒方子去。

    说到这里,邱晨递给秦铮一盏秋梨百合醒酒汤,又接过杨树猛手中的空茶盏,重新添满了递回去,一边儿笑着道:“你也不用一年一年空等着,这会儿咱们的粮食不够酿许多的,每年拿出个万儿八千斤的来还是行的,你不如就用这些粮食试着酿,把最合适的粮食配比试出来,等玉米和红薯几种推广开了,不需要咱们再供大批地供种子了,你手里有试验好的酿酒方子,随时可以放开手大干,酿出的酒真是好喝,可不愁不挣钱。一斤粗酒还上百个钱呢,更别说那些美酒,一斤几十上百两也不是不可能呢。所以,你别只等着粮食够多再动手,你大可从今年就试着,多试上几年,要酿就酿真正的美酒……我觉得,刘家岙的水就好,山溪水水质很好,甘甜甘甜的,你若是试好了,就在后山上建作坊,一边照应着酿酒作坊,一边照应着制药作坊,啥事儿不耽误……”

    邱晨笑起来,看着被她笑的发愣的二哥,道:“二哥,既然别处能用谷子、能用糯米酿酒,就说明其他粮食也能用……或者,也可以用几种粮食一起酿,现在咱们种了玉米,还种了红薯,那个红薯切片晒成红薯干,再煮着吃也跟粮食差不多,你也可以试试。”

    杨树猛被邱晨说的有些丧气,却仍旧怀着侥幸:“我也不指望这个挣钱,就酿些酒咱自己喝……”

    邱晨笑笑,点点头,又道:“二哥说的确实不错,可二哥要是想着用高粱酿酒,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子,您别忘了一亩地高粱才收多少?好地好水好肥料,加上好把式伺候着,再加上风调雨顺,充其量也就四石,五石顶天了。你知道的,酿酒可是最费粮食的,就五石的亩产,咱们庄子上不种旁的,都种成高粱,也酿不了多少酒啊。”

    杨树猛毫不含糊地道:“自然是高粱,向来咱们北边儿都是用高粱酿酒的。谷子用的少,听说只有山东琅琊山那边用小米酿酒,酿出来的酒浓郁醇厚,跟南方酿的米酒差不多。还是高粱酒,更浓烈更来劲……我早想了,若是用高粱酿酒,再蒸上两道,得到的酒保证好喝,甘洌浓郁,喝一回就再也不想旁的酒了。”

    温言软语,没有指责,没有说教,杨树猛却明显收敛了些,笑呵呵地接过茶盏一口喝了,邱晨又倒了一盏,重新递到杨树猛手中,这才笑着道:“二哥,您说的丰收指的是啥?高粱还是谷子?”

    邱晨看着明显带了酒意的二哥,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从旁边食盒里端出一盏秋梨百合葛根茶来,递到杨树猛面前:“一说起酿酒蒸酒,二哥就欣喜地按捺不住了。您先喝杯茶,听我也说几句。”

    昀哥儿吃饱了,待不住,就溜下去,跑到哥哥姐姐们中间去凑热闹。

    “你也喜欢?哈哈,是吧,那样烈烈地喝一盅下去,嗓子眼儿里一道火线,肚子里顿时就热乎起来,哪怕再冷,最多三盅,就全身变得热热乎乎起来,哪怕是冰天雪地也不觉得冷了。”见秦铮也赞成他的意见,杨树猛更加兴奋起来,激动兴奋加上酒力,让原本就偏红的脸膛越发胀红起来,一张脸仿佛成了蒙了一层酒红色的布,只有一双眼睛却亮亮的,闪着欢喜兴奋地光芒。

    是以,听杨树猛这样说话,秦铮不但没有误会,反而觉得亲切熟悉,难得地笑了笑道:“二哥不必解释,我知道。不说二哥,就是我也喜欢蒸酒的浓烈够劲儿。”

    秦铮却是跟边军的将士们相处习惯了的,相比起来,边军将士们比杨树猛更爽直、拙朴的很多,秦铮知道这些人性子直爽实在,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三思四思,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般没什么拐弯儿抹角的,听他们说话,没必要想太多,哪怕破口大骂,回头照样称兄道弟。

    连忙笑着解释:“妹夫别多心,我就是说蒸酒,你这酒我知道的,是难得的好酒。”

    说完,才想起眼前还有个妹夫在,当着妹夫的面这么说,容易引起误会,一个不好,就以为他不识抬举,热情招待还嫌嫌乎乎的,就成了恶客了!

    酒过三巡,杨树猛看着邱晨道:“咱们家的酒甑子可一直闲着呢,像今年似的再来两个丰收年,咱们也可以自己酿酒,重新蒸酒了……喝过蒸的酒,这些酒都软绵绵的不够劲儿了!”

    大大小小十多口人聚在一张桌子上,在地上摆了一张大圆桌,邱晨带着昀哥儿陪着秦铮和杨树猛在榻几上,秦铮和杨树猛都喝金华酒,邱晨和成子、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几个一样,喝的则是甜爽可口的荔枝酒。

    不但有秦铮邱晨和阿福阿满昀哥儿三个孩子,杨树猛、俊言俊章俊礼和成子几个,邱晨还命人把致贤致德叫到一起,只有宜萱和茗薇,因为宜萱身子不便,又毕竟男女有别,让她们母女自己在紫藤轩用饭了。

    亲人重聚,这一顿接风宴团圆宴吃的自然是欢喜畅快。

    邱晨跟秦铮对视一眼,随即吩咐:“传吧,今儿没有外头的人,就不用去别处了,就安排在前头的小花厅吧!”

    说笑着,林氏笑着进来询问:“侯爷、夫人,晚宴好了。”

    杨树猛笑着点点头,道:“眼瞅着进腊月了,怎么也得赶着回去过年,年前也有得忙乎,想待也待不住啊!”

    秦铮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妻子,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然后转回头跟杨树猛道:“既然家里二老皆好,这时节庄子上也没多少活计了,二哥进京就多盘桓些日子。”

    当着男人的面儿,若是那家法规矩严的,妇人们哪有敢随便插言的。看着妹妹这么随意放松,在杨树猛看来也多少有些没规矩,就知道妹夫待妹妹是真好,没得说,杨树猛这个娘家哥哥自然也满心欣慰,更加放心了。

    杨树猛看着妹妹笑起来:“你放心吧,我和大哥都上心着,你两个嫂子也照顾的悉心,你在京里照顾好自己和和孩子,也不用老惦记家里,都好着呢!”

    邱晨听到这话插言道:“二哥,是不是咱娘也这么想的?你回去可得好好规劝规劝,不能掉以轻心,那些丸药还得吃着,平时该注意的也得注意着才行,虽然见好了,几十年的病根儿却没那么好拔除,还得继续调养着。”

    秦铮这番话关心刘老太太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对待妹子的关切却是真切的,杨树猛心里也欣慰,笑着道:“她老人家这些年一直吃着海棠的方子调养着,旧疾好了许多,去年一冬天都几乎没怎么犯,今年坐船坐车地来回两趟,只是疲惫些,并没有发病,想来病根儿拔得差不离了。”

    秦铮道:“岳母远有咳喘的病根儿,远想着让她老人家在这里住过冬天去再回安阳,奈何老人家惦念家里,执意要走,海棠和我还一直惦念着,就怕她老人家路上吹了冷风犯了旧疾,这回二哥来了就好了,就不用再惦念着寝食难安了。”

    两个人见礼寒暄了几句,果真如同杨树猛所言,自家人不用太客套,秦铮让着杨树猛在堂上入座,丫头们送上热毛巾来擦了把脸,然后问候家里二老和大哥大嫂二嫂诸人的情形,杨树猛一一回答了。

    拱拱手回礼,杨树猛笑着道:“妹夫太客气了!衙门里的是正事儿,咱们自家人没那么多客套!”

    说实话,杨树猛跟秦铮这个妹夫还真不熟稔,内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打怵,估计也是平头百姓对官员下意识地畏惧有关。不过,经过几次短暂的接触,也看得出这位身居高位的妹夫对二老和他们哥俩都很尊重,并没有官员的官腔,也没有端什么架子,渐渐地,那份畏惧也就散了些,彼此间虽然还谈不上亲近熟稔,却也自然了许多。

    “嗯,我已经知道了。”答应着,秦铮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丢给旁边伺候的丫头,回头看见杨树猛也从次间里笑着迎出来,连忙拱手上前行礼道,“二哥进京,原该远迎,今儿衙门里有事儿脱不得身,没能远迎,二哥多多担待!”

    邱晨也已经起身迎了上来,看着秦铮接过昀哥儿亲亲,又抬手揉了揉阿满小丫头的头顶,父子父女热乎了一阵,这才上前接过昀哥儿,一边笑道,“你回来了……二哥来了!”

    “爹……”昀哥儿略显笨拙含糊的声音,同时朝着踏进屋里的秦铮伸出小手要抱。

    “爹爹!”阿满甜甜脆脆地叫着。

    正说笑的小子们都是一静,正跟妹妹说话的杨树猛也住了口,倒是阿满第一个起身,从杨树猛怀里抱起昀哥儿,一起往门口迎上去。

    屋子里正热闹着,门口的丫头通报:“侯爷回来了!”

    没多久,阿福阿满也放学回家,见了二舅舅杨树猛和成子自然也是欢喜无限,又是一番互相见礼问候,说笑热闹成一片。

    邱晨跟杨树猛看着三个活泼健康的孩子是欣慰又欢喜,看俊言俊章几个挤不上来,兄妹俩干脆离开炕边儿,来到临窗的木榻上落座,杨树猛接过邱晨怀里的昀哥儿逗弄着,一边跟妹妹叙起话来。

    九儿则一把抓起胸前的玉锁子,不啃小手了,随手麻利地把玉锁子塞进了嘴巴里。

    亮儿对玉锁子没兴趣,也觉得杨树猛这个舅舅很新鲜,小手仍旧扯着袜子,眼睛却盯着杨树猛不动了。

    说着话,杨树猛又拿出两个色泽款式都同样的玉锁子来,分别挂在亮儿和九儿的身上。

    杨树猛一贯宠着妹妹,后来换了邱晨,杨树猛这种宠妹之情上又加了许多尊重佩服,一般邱晨说什么他都无条件赞成的,这一回却破例没有赞成,一瞪邱晨,很是有些兄长的威严,道:“什么乱花钱?舅舅给外甥个见面礼是正事儿,怎么能是乱花钱!……是不是啊敞儿?二舅舅说的对不对啊?”

    “敞儿,这是你二舅。”说着话,邱晨瞥杨树猛一眼,笑嗔道,“哥哥,你又乱花钱!”

    “哈哈,二舅舅给你们的见面礼儿!”杨树猛站在熏笼旁烤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的寒气差不多散尽了,这才上前,抱起敞儿,给小家伙儿的袄袢儿上挂了个羊脂玉锁子。敞儿还不懂什么见面礼,只看着眼前这张脸眼生,也顾不得干别的了,只大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杨树猛看。

    看到这么可爱的三个包子,别说杨树猛这个二舅舅稀罕的不行,就连成子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也欢喜无限。

    亮儿最安静,翘起一只脚,用两只手奋力地扯着脚上的小袜子,却一手扯着袜子头,一手扯着袜子筒儿,也不知小东西是想着脱袜子还是穿袜子。

    九儿则浑然忘我地专注在自己的小拳头上,努力将小拳头送进嘴巴里去;

    敞儿还突突着小嘴儿吐着沫儿,跟小螃蟹似的;

    三胞胎本就罕见,这个时代医疗条件落后,能够活下来还长的这般好的更是几乎没有。三个大小相同、容貌相仿,穿着同样颜色、同样款式衣裳的小包子并排躺在炕上,而且三个小包子都胖乎乎肉嘟嘟,粉雕玉琢,眼珠儿黑亮亮如水晶,眼神灵活,可爱无限,偏偏三个小包子这会儿刚刚吃饱喝足,正精力无限着挥胳膊蹬腿儿的——

    杨树猛带着孩子们到达沐恩院,敞儿兄妹三人也收拾利落,穿了小棉袄裤抱到了邱晨屋里的炕上。

    包容地笑着摇摇头,杨树猛背着手继续走顾自往前走,孩子们虽然说说笑笑热闹开怀,却也没有耽误事儿,落后着四五步跟在后边。

    成子跟俊言俊章俊礼都熟悉的很,成子思虑周全,处事公道,心思聪慧又刻苦用功……俊言俊章和俊礼都很佩服,几个人朝夕相处了七八年,早已经跟兄弟无异,分别重逢,自然欢喜无限,也没什么隔阂生分,说起彼此离后所遇所学,你一言我一语就没个完。自家孩子不说,成子也可以说是杨树猛看着长大的,跟自家孩子也差不多,真心亲近疼爱的,看着孩子们相处愉快,热热闹闹的,杨树猛自然也欢喜,看着孩子们活跃热闹没心没肺地欢喜雀跃,不自觉地就宽待纵容起来。孩子们也有长大的一天,孩童和少年时期的快乐轻松将成为终其一生的怀恋。

    看着三个孩子不但没瘦,而且气色红润,精神饱满,个头儿也都蹿高了。衣着看上去并不怎么鲜亮,却就是比家里打扮的好看,顺眼,看着素素静静的,偏偏看着贵气……杨树猛自然也很是欣喜,受了孩子们的礼,叫起来之后,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的肩膀,杨树猛问着孩子们学业跟不跟得上,听没听姑母的话……孩子们回答之后,也三言两嘴地问着家里的事情。临进京之前,家里的獒犬要下崽了,如今情况怎样?他们临来前酿制的野椹子酒成了没有?还有今年的冬捕……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杨树猛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回答了两三个问题后,就挥挥手喝止了孩子们层出不穷琐碎无聊的问题,背着手,转身出门,唤上成子,一路往后院去了。

    杨树猛去客院洗去一身行尘,换了一身干净灰青色桐绸团福暗花衣裳,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才从净房里出来,一抬头,三个满脸喜色的半大小子就迎了上来,叩头行礼问安。俊言问候二叔好,俊章和俊礼则是欢欢喜喜叫着爹爹,三个小子离家三个月,祖母刘氏和母亲(伯母)周氏也在两个月前离京回乡,这会儿见到杨树猛,自然欢喜非常。

    杨树猛进京的消息送进靖北侯府的时候,自然有人送去了工部。不仅是秦铮知道,这一日当值护卫的秦勇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秦铮这些日子在工部事务繁忙,正实验一种新制火雷,秦铮收到消息的时候,恰好刚刚改进了,正要试验。这一次火雷改进,前前后后,试制改造,折腾了一个多月了,眼瞅着就要达到设计效果,秦铮自然不会因私废公,撇下福王和工部尚书等许多人,一个人跑回家来迎接大舅子。

第五百七十章 知根知底

    元宵快乐,月圆人团圆!

    ------题外话------

    杨树猛笑着答应着起身:“你就放心吧!”

    邱晨就是再不乐意也不能把贸然登门的两位王爷撵出去,没办法,只能跟杨树猛道:“那二哥就去后园子吧,那群小子指定要上冰练习的,你去看着些,也让人放心些。”

    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不过意,咱娘回去时你给带了那许多物事,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不周全的,家里如今也任事不缺,逛不逛街都无妨。你也跟妹夫说一声,王爷上门好生照应着才是正事。”

    杨树猛是知道杨璟庸就是之前跟秦铮一起去刘家岙的唐公子的,却也知道,人家如今可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可是亲王,妹妹妹夫自然应该好生应承接待。

    吩咐下去,邱晨跟杨树猛遗憾道:“原打算陪着二哥上街逛逛,给咱爹娘和大嫂二嫂买些物事儿带回去的,谁成想这两位大神上门……”

    邱晨也只是暗暗腹诽一句,面子上还不能流露出什么来,一边吩咐人给秦铮报进去,一边命人让人往花厅里照应着,上茶水点心,先伺候着两位王爷。

    这俩王爷咋总是这么讨人嫌呢!

    但往往是计划不如变化,邱晨听大兴报完账,还没等跟杨树猛说上街的事儿,前头大门上就通报进来,雍王爷杨璟庸跟福王杨璟芳上门来了。

    秦铮也逢休沐,不用上衙,于是就跟邱晨商量,要带着杨树猛一起出门逛逛,斟酌着买些稀罕物件儿和京里的特产给二老带回去。当然,秦铮之所以提议逛街,也是想着妻子这近一年来困在家里,不得出门,如今趁着二舅哥进京之际上街逛逛,也是让妻子散荡散荡。

    成子难得进京一回,阿福阿满和俊言俊章俊礼也恰逢休沐日,阿福就请了汤家两兄弟,致贤致德和和箴虽然年纪小,却也跟上,小子们特意聚到一起,给成子接风,自然也谈谈文章诗词歌赋。当然,一群小子在冬日聚会还有个乐子,就是冰戏。上一年靖北侯府就选出了一群小子练冰戏,今年入冬结冰之后,冰戏队的小子们每日都上冰练习,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几个,每天的晨练也改成了冰上练习。一群小子都憋着劲儿,等进了腊月,再举行冰戏比赛时,挣个名头去!

    出嫁后,铺子庄子作坊不断增加,各处的账务只是邱晨和丫头已经打理不过来。邱晨就将大账交给靖北侯府的账房核算,出了结果,或有了差池,她再抽检、过问即可。

    第二日,杨树猛带着成子和大兴再次进来,将各个庄子和作坊的账目报给邱晨。邱晨大略一看,了解了各处的收益、费用、支出等大项,也就大概估算出各处的情况,随即又挑着几处询问了一下情况,就将账簿子交给大兴,让青杏带着大兴往前院账房里核算账务去了。

    秦铮低声应着,眼睛中却划过一抹沉思。

    邱晨依靠在丈夫怀里,困意涌上来,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唔,我就是觉得这个孩子还不错,自小看大的,知根知底,而且对阿满是真心的好。”

    秦铮略略有些惊讶,随即失笑地揽住妻子道:“阿满还小,这事不急!”

    晚间,夫妻俩夜话,邱晨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了秦铮。

    一顿饭吃饱喝足,尽兴而散。杨树猛带着成子回了客院,俊言俊章俊礼和阿福阿满则去了各自的院子,邱晨跟秦铮送走诸人,这才带着昀哥儿转回后院,在二进里看着昀哥儿安置了,两夫妻才回了后院正房。

    心中计较一定,邱晨也就从容地跟鼓励了成子几句,又将他特特地跟秦铮引见了一番,秦铮听后,也颇为赞赏。或者,在秦铮心里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说起来,他跟成子的身世还真是有几分形似。

    阿满还小,说亲事还早,不如过上两年,成子科考有所成就之时,阿满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两个人都有意,再提及不迟。

    心思飞快转换着,刚刚那个念头又一次浮上来,却被邱晨又按捺下去。

    成子容貌不算太出众,却自有一股沉静稳重。虽然命运多舛,却平和安静,如玉温润,相比起来,虽然年龄比俊书还小,言行举止上却更成熟更有成算。而且,照这孩子的聪慧和刻苦、用心,将来成就必定小不了……还有他父亲和后母的事情处理的也算妥当周全,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成子的目光微微闪烁着,扫了杨树猛一眼,心知必定是杨树猛将他家里的事情跟夫人说了,也就不多赘述,只拱拱手,恭恭敬敬道:“是成子不好,让婶子操心了。婶子放心,成子会照应好自己的。”

    放下心来,邱晨替成子抻抻衣摆,抬头看着一脸羞窘的小伙子道:“冻不到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自失了母亲后,再没人这般体贴关怀,邱晨这个自然而然地动作,难免让成子有些羞窘,微微红了脸,心里却热乎乎的,感动不已。

    见成子战起身来,邱晨索性招手示意成子近前来,她伸了手扯过成子的衣裳来一层层摸过,果然如杨树猛说的,袍子看着不厚,却絮了柔软轻巧又暖和的灰鼠皮子,里头的袄裤用的是不起眼细棉布料子,里边絮的丝绵柔软蓬松,都是上好的蚕丝的手感,远不是沉重的棉花和蚕茧下脚料的劣质丝绵可比。上好蚕丝制成的丝绵,轻巧、蓬松、柔软,舒适度和保暖性都比棉花好得多。

    一高兴,杨树猛的声音大了些,孩子们那桌上也听到了,特别是成子,听到杨树猛提及自己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抬头看过来,然后起身微笑着拱手,“可是有事吩咐?”

    杨树猛失笑起来:“你就放心吧!成子身上的衣裳都是你嫂子经过手的,别看外头不起眼,袍子里絮了灰鼠皮子,棉衣裤里也是上好的丝绵,又轻省又暖和,冻不到这孩子的。”

    “哦,原来是这样……”邱晨恍然着,随即又感叹道,“我说,成子咋穿的这般寒瑟!”

    就见杨树猛笑着道:“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些?成子为了这事儿,脱去了身上的好衣裳,又有陈掌柜作证……当然了,他爹也自觉没脸,大概一直瞒着呢,各处严丝合缝的没有破绽,那婆子哪有不相信的?再说,每年二十两银子三百斤粮食也不少了,那一家子要是省着些,吃穿嚼裹都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如今也十三了,若是寻个铺子学徒,两三年功夫也能挣钱了。”

    “成子的卖身契我早就烧了……再说,成子有了功名在身……”邱晨疑惑着。

    杨树猛露出一抹不屑来,摇摇头道:“怎么没闹腾?可成子说了,他是卖身为奴的,如今肯拿出银钱来供养亲爹已经是额外,若是那妇人再闹,让主人家知道了,这些钱物也拿不出来了!”

    邱晨有些不相信,“那婆娘没闹腾?”

    一年二十两银子三百斤粮食,若成子爹只是一个人自然足够温饱无虞。可他还有老婆和子女,这些钱物养活五口人,就很勉强了。

    说着话,杨树猛转眼看到妹妹眉头紧紧皱起,连忙道:“你也别担心,成子是个有心的孩子,虽说那是他的亲爹,不能不认,也不能看着那人失了进项饿死去,可也没傻到把银钱都填乎了那种人……而且,成子也有成算的,就还让陈掌柜做的见证人,每年给他爹二十两养老银子和三百斤粮食。那后娘和弟妹,成子却说明白了不管。”

    杨树猛不知道妹妹心里盘算的这些,只是点头回答道:“哪能不认,那毕竟是他的亲爹。”

    成子是个好孩子,但那个窝囊父亲还有那个狠毒继母,将来都是极缠手极麻烦的,真让阿满嫁给成子,以后少不了生气扯皮的……还是算了。

    心里揣摩着这些,邱晨那一瞬间想要撮合两个孩子的念头就消散了。

    如今,成子却穿着如此俭朴甚至寒酸,邱晨之前就疑惑了,这会儿听了杨树猛的话,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成子的父亲和继母,也想到了曾经成子说过的话。他说‘那人生我、养我,将来我也会尽人子之责养老送终’……难道,成子将之前积累的银钱和物事都给了他那位窝囊爹?

    再看成子,里里外外都俭朴的很,邱晨上了眼,外袍和里头的棉衣棉裤都是棉布、三梭布这些价格较低廉的衣料,大冷天的,也没件大毛斗篷,连个皮袄子皮坎肩都没有。她在刘家岙的时候,将清水镇的小庄子的两成给了成子。那个小庄子虽然小,只有一百五十亩地,每年的收益却不少。不但打造成了辣椒、西红柿、西瓜等蔬菜瓜果的专业种植庄子,后来又加入瓜果蔬菜苗繁育业务,而且,邱晨之前还挑了两个有园艺手艺的,专门培育优良品种,售卖良种、苗子……每年都能有两千余两银子的收入,两成收益最少也有四百两银子,加上成子的月例银子,自从成子考取秀才之后,就由五两涨到十两了。而且,因为成子监管着各庄子作坊的账务,邱晨还给他按一个帐房先生的月例,每个月三十两……各处算起来,成子一年收入最少也得上八百两银子……更何况,邱晨每年还给成子包着四季衣裳,每一季都是上好料子的新衣裳。

    两个哥哥虽然只是拿月例钱和份子钱,每年大哥杨树勇也有上千两银子的收入,二哥杨树猛略少一些,也有千八百两银子。二老奉养的银钱、吃用、药物,邱晨送回去的足够,不用两个哥哥花钱。侄儿们也多在邱晨跟前读书上学,花用也不多,加上邱晨每年送回去的绫罗绸缎、吃用诸般,杨家二老和哥嫂们的穿着也大变了样儿,虽然不至于珠翠满头,穿金裹银,里里外外也都是上好的料子,冬季有大毛衣裳,夏季都是凉爽的透纱、绫子衣裳。

    一边这么问着,邱晨一边在心里琢磨。

    看着孩子们没有听到,邱晨暗暗松了口气,按捺下心中的怒气,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问道:“后来呢?成子就认了他,给他银钱了?”

    邱晨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了,好在,她虽然生气,声音却不算高,那边成子跟阿满阿福说话说得投入,有说有笑的,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杨树猛瞅着邱晨,笑着摇摇头。秦铮对这些事不是太清楚,听得有些迷茫,却看得出妻子气狠了,无声地握住妻子的手,轻轻地拍着抚慰着。

    “怎地?当初有了后娘有后爹,把亲生儿子卖出来与人为奴,这些年也不闻不问。如今过不下去了,想起还有个儿子了……”邱晨心中怒气上涌,有些控制不住了。

    杨树猛摇摇头,一脸不屑道:“倒是性命无碍,不过是伤了脚,走路跛了脚。主要是他跛了脚就没办法再在衙门里当差了。丢了差事,断了进项,那俩夫妻加上那个婆子所出的三个孩子,眼瞅着过不下去了……”

    警醒着,邱晨没有露出太多心中所想,只顺着杨树猛的话问道:“伤到哪里了?可要紧?”

    邱晨激灵灵醒过神来,暗暗警醒着,成子呆在刘家岙这许多年没人管没人问,可他的家庭却很不堪,有那样一个又窝囊又没有责任感的父亲,还有继母和异母弟妹……这个社会可不是现代,这种情况,大可以不回家,给父亲支付赡养费就够了。这个时代,哪怕是继母也是母,成子为奴还罢了,那对夫妻没权过来干涉成子的生活,但若是成子有所成就,特别是进了仕途,官声极为要紧,万一那狠毒的黑心妇人一个不孝之罪告到衙门,别说仕途尽毁,就连性命都可能搭进去。这个时代不孝可是大罪,跟杀人放火等同的,完全可以判死刑。

    “……是个好孩子,当年他爹那般对他,让这个孩子寒了心。去年,他爹受了伤……”杨树猛见妹妹关注着那温润少年,也跟着感叹起来。

第五百七十一章 点翠首饰

    不用想都知道,阿满的名声必定会大受影响的。

    孩子们都上了冰,而且,阿满那丫头也跟着一起……就眼前这几个人都算是熟人,也还罢了,若是再请了旁地人来,让人看到阿满一个丫头跟一大群小子混在一起,挤在一起,甚至推搡冲撞到一起……

    邱晨答应着,走到秦铮旁边站住,顺着杨璟庸的手指,透过大敞着的窗户看过去。恰看到冰面上二三十个半大小子,都穿着冰鞋,持着球杆,在冰面上训练冰球技艺,其中抢在最前头的一个小个子,一身红袄红裤红皮袍子,连脚上的冰鞋都是大红色的,不是别人,竟是阿满!再往后看,一身靛蓝衣裳的是阿福,一身湖蓝的是俊章,一神青的是俊言……还有汤家两兄弟家卓和家斐……

    “姐姐来的正好,正热闹着呢,姐姐也过来看看!”

    邱晨对上前来扶她的安辔笑笑,顺势抬起头看过去。

    杨璟庸不等邱晨行下礼去,就连忙命人扶住。

    邱晨绕过一道风雪夜归人的四联屏风,来到敞轩之中,也不四下里观望,只朝着坐在上位的两位王爷曲膝行礼。

    临波轩是个敞轩,冬日里四面已经装了门扇窗扇,只对着湖面的五对窗扇卸了去,让人坐在敞轩之中,就能将冰面上的情况一览无遗。

    想开了,释然了,邱晨吩咐婆子抬着暖轿,一路到了临波轩,下了暖轿,略略收拾了一下仪容,缓缓走进去。

    随即,邱晨又想到前朝有皇帝酷爱蹴鞠,就因为高俅蹴鞠踢得好就给予高官厚禄、恩宠无限;还有皇帝热爱斗蛐蛐,从而导致无数百姓因为捉不到合格的蛐蛐儿,而家破人亡。后世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还有一篇《促织》说的就是这个……再想想历史上的那些个明朝皇帝,有热爱做木匠活儿的,有爱摆摊儿做小买卖的……囧了囧的,相比起那些二货皇帝来,杨璟庸和杨璟芳这哥俩,也就不算太离谱了!

    邱晨微微愕然着,随即晃过神来,对于两个不着调的王爷也只有叹息的份儿。杨家这几个兄弟,不说诚王和被贬的齐王,雍王爷和福王爷这哥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玩起来一个个都跟大孩子一样,没有半点儿王爷的庄重了。

    婆子垂手回道:“回夫人话,两位王爷说人少了不热闹,打发人去长公主府请宋大公子……侯爷也打发人去请人,说是看着小子们冰戏不过瘾,侯爷和王爷们也要下冰耍一回……”

    邱晨答应一声,又问道:“可还有他人?”

    到了后园子,有婆子迎上来回报:“侯爷陪着两位王爷去了临波轩……二舅爷和少爷表少爷汤家两位少爷都在那边。”

    前头通报过来,侯爷陪着二位王爷往后园子去了,一来是雍王爷要见见故友,二来也是二位王爷听说了府里组织了小子们在练习冰球冰戏,也想着去凑凑热闹。

    邱晨好笑地摇摇头,起身走到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鬓角和衣襟,吩咐承影含光留下,将那些首饰匣子收拢起来清点入库,她则带了林嬷嬷和月桂、蒸雪,裹了一件雪青色绣一枝娇黄腊梅花的雪狐皮斗篷,一路出了沐恩院,乘了暖轿,往后园子去了。

    丫头子们也收敛心思,关注到邱晨发间的首饰上,纷纷赞叹个不停。

    “之前就知道夫人这支芙蓉簪子好看,今儿搭配上这两只蝴蝶花钿,更是好像摘的鲜花攒发,把蝴蝶儿都给招来了……”

    “果然好看!”

    她是不能夺取天下,登顶九五,可她能够以春雨之姿,悄无声息地滋润大地万物,润物细无声地吸收国外先进技术,更多的是让国人认识到外国人也不都是蛮夷,他们有许多值得学习值得借鉴之处……放下虚妄的骄傲、自大,谦逊地客观地看待一切,才不会固步自封,才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辙。

    既然,她来到这个与历史相似又不同的时代,那么,就尽最大努力,避免那一场民族历史的浩劫吧!

    邱晨眨眨眼,看到的是面前清晰的玻璃镜子,还有镜子中妆扮清华的盛装女子!

    暗暗叹息一声,将莫名而来的思绪抛开。

    邱晨透过镜子瞟了专心替她攒花钿的林嬷嬷一眼,忍不住心生感慨。历史上的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历朝历代都以天朝上国自居,但凡外国人都被称为‘化外之民’、‘蛮夷’,看那些人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俯视地角度……可正是那些蛮夷、那些化外之民,发动了鸦片战争,开始了一百多年的屈辱历史……

    民族优越感真是强大!

    林嬷嬷斟酌着将几支花钿替邱晨攒到发髻上,一边左右端详着,一边笑着道:“可不是,也真是难为那些外邦蛮夷们,说话都说不利落的,居然手指头也能灵巧成这样……啧啧!”

    邱晨抬眼看着林嬷嬷笑笑,将手中的花钿递还给林嬷嬷,示意她为自己戴上,一边笑道:“这份精致是难得,做成这样,不但要手艺精湛,还费工费时……”

    “这蝴蝶做的心思极巧,看上去活灵活现的。这么大点儿东西,也真难为怎么做来!”林嬷嬷看邱晨露出些兴致,也跟着笑赞。

    转眼看着林嬷嬷手中的花钿,是蝴蝶造型,小巧的翅膀上翠蓝的主色调中,还有金色和红色的花纹,色彩绚烂,栩栩如生。在蝴蝶翅膀下的基托上,还有极精致细巧的弹簧,是加了其他金属做成的合金材料,弹性好,又有一定的韧性,不易折断,有了这弹簧的支撑,点翠的蝴蝶翅膀就会随着行动而忽悠颤动,宛如蝴蝶振翅,下一刻仿佛就要飞起来一般,鲜活灵动。

    邱晨已经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了那支油黄蜜蜡芙蓉簪攒在了发髻一侧,林嬷嬷斟酌着从匣子里取了一只花钿递到邱晨面前:“夫人,这花钿着实精巧喜人,灵动乖巧,您头上这支芙蓉簪颜色鲜亮,若是攒上两支这样的花钿,倒是恰好相映成趣!”

    几个大丫头带头笑闹成一团,林嬷嬷冷着脸呵斥了几句,众人这才收敛了,安静下来。

    “哎哟哟,被我说中了心事就着恼了……哈哈,夫人救我……”含光还不放过,一边躲闪着一边继续斗嘴,眼瞅着承影和蒸雪都挡不住月桂了,含光连忙闪身躲到邱晨的身后去寻求庇护。

    被含光这一番回击过去,月桂脸色涨红起来,恼羞地上前,一边恨恨道:“你个丫头这张利嘴,看我今儿不给你撕了……”

    含光被月桂说的愕然了一瞬,随即红了脸,却也不恼,只笑着回击道:“你个丫头还说我没羞,我看你在真是没羞没臊,我可没想着嫁人,你就想着儿女成行了……好好好,你也别担心,若是到时候你儿女成行了,我就跟承影一起求求夫人,多赏你几个,让你的儿子女儿人人有份,省的让你这当娘的烦恼!”

    不等邱晨回答,月桂在旁边推了含光一把,笑道:“你个没羞的丫头,也不想想,若是十年八年的才烧出来,你也儿女成行了,哪里还戴的蝴蝶蜜蜂?到时候,夫人赏下去也不是给你的,直接赏给你家闺女好啦!”

    含光笑嘻嘻道:“夫人,若是将来咱们自家作坊能够做出这么好的首饰来,您可要开开恩,也赏我们姐妹一个半个地戴戴!不敢要大件儿,给我们一人一只蝴蝶儿蜜蜂儿就足够啦!”

    这话一说,丫头婆子们无不欢欣鼓舞起来。

    邱晨也不以为意,笑着道:“没这个手艺不怕,咱们可以请几个工匠来,手艺自然就带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制首饰,也可以自己制座钟表……说不定,咱们自己制出来的比舶来的还精巧好用呢!”

    “嘿嘿,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被邱晨说教了一通,月桂忍不住讪笑道。

    邱晨横她一眼,笑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大明是好,可外族人也有外族人的所长……就如去年来朝见纳贡的南陈,就有一手种稻的本事,据说,他们那的种稻子种的最好的一年三熟。一年多出一季的收成了,你们想想能多打多少米!还有咱们屋子里摆的座钟、八音盒,都是西洋舶来之物,也无不精巧……”

    “想不到,那些西域蛮子的手艺这般精致!”月桂喃喃地感叹着。

    林嬷嬷看了邱晨一眼,又细细地端详了安歇首饰一会儿,越看也就越相信,刚刚还存着的一点点怀疑渐渐地就消失了。之前她先入为主以为是自家作坊里烧制的,如今夫人指点了再看,果然,不论是金银打造手艺还是琉璃烧制,自家作坊里之前烧出来的物件儿远远没有这个精美。当然,花式纹样也大都与中原有异……不让夫人点明,她跟那些丫头们一样,都被首饰的绚丽华美迷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啊,原来不是咱们自家烧的……”小丫头们恍然感叹着,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怎样。

    她这一嗓子自然吸引了一干人的目光,邱晨也趁机自然地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些眼光,这些物件儿本就不是咱们大明的物事儿!那花式是西番莲,西域穿过来的……你再看这边儿的树叶儿,也是那边儿的一种橄榄树的叶子,据说表示和平休战的意思!”

    也不用她引导,几个看的拔不开眼的小丫头中,含光突然指着其中一只挑心道:“咦,这支挑心的花式真特别……好像,好像跟那架座钟上的花纹一样……”

    邱晨也好、云济琛也好,加上廖文清也一样,就是不挣这个钱,家财也足够几代人花不完了,所以,他们做事也想得越来越多,更寻求稳妥。

    虽然过程麻烦些,利润也少一些,但却最大程度地可以避免祸患!

    邱晨和云济琛、廖文清商议的结果就是,将这些琉璃手艺运出去,让其他人家的船队再带回来……第一桶金确实是拱手让人,但后边,她们再控制着生产数量,出货销售,就可以成功地转移某些人的注意力,不至于招来太多的嫉恨。

    跑海船的绝对不是他们一家,但凡家资豪富的家族,一半以上都有自己的海船商队。

    可惜的,这些首饰暂时还不能卖……她的制药作坊和玉米马铃薯已经都醒目的的,再弄出这种不亚于抢钱的琉璃首饰来,真容易招恨了。还好,前些日子,云老二云济琛传了信回来,已经在泉州造了六艘大海船,加上之前收购的,差不多有二十艘海船了,组成一个远航船队足够了。这些赤金琉璃首饰就是运到海销售的。

    只不过,邱晨却只有一个轻轻的叹息。

    她已经想象到,这样的累金丝粟金融合七彩琉璃的首饰推向市场,将会引发大明时尚界和奢侈品界的大海啸!无数高门贵女们将为这些精美绝伦的首饰而疯狂!

    还有各种赤金花纹、细如发丝的金线、小如米粒儿的金珠……看到这些,邱晨就知道,从南方请来的金银师傅已经成功地研究出了累丝和粟金工艺……就这两项金银加工手艺,不用琉璃都是极精美极难得的,更何况加入七彩琉璃的华美和璀璨……这赤金琉璃首饰若是推向市场,会不受欢迎?绝对不可能!

    勾唇笑笑,邱晨的目光转回匣子里的首饰,一一扫过去,就见匣子里的首饰可谓各式各样,精美绝伦。而且,她看到的不仅仅是表面的美丽精美,她注意到的是一片片琉璃中色彩的准确把握和控制,比较容易的金龟子翅膀上的圆点,比较繁复困难的蜜蜂身上的横纹,更加繁复绚丽难度也最高的蝴蝶身上的斑斓花纹……其中,一些昆虫的翅膀下还装了金丝弹簧,略略一动,翅膀就会颤颤悠悠,恍如振翅欲飞,越发活灵活现起来。

    恍然回神之后,邱晨再转眼看过去,就见屋里不论是上了年纪的婆子还是小丫头子,有一个算一个,竟没有一个不呆傻傻看直了眼睛!

    邱晨在现代什么东西没见过,现代不仅能够烧制玻璃,还能够烧制人工锆石,也就是人工钻石,经过切割打磨之后,镶嵌成华彩纷呈,美丽不可方物的首饰……即便如此,她此时看到匣子里露出来的一件件精美首饰,也不自觉地有刹那的目眩神迷之感!

    有两个丫头调停吩咐着,片刻功夫,条案就抬到邱晨面前,几个匣子也一字在条案上摆开来,然后,承影和月桂上前把匣子一个个打开来,并随手将匣子里的棉花拿走,匣子里装的首饰也一件件露出了华美绚烂的真面目来!

    一眨眼,箱子里的匣子就被一抢而光,抢不到的几个丫头难免露出一脸失望之色来。承影和月桂最沉稳,这会儿看着众人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有什么好抢的,待会儿打开来,还能耽误看不成……你们几个也别愣着了,搬个条案过来!”

    “是!”丫头们欢喜无限地齐齐应着,林嬷嬷也补上前,只扶着邱晨退回来,仍旧在梳妆台前坐了,看着几个小丫头兴奋不已地去拿匣子,因为人多匣子少,几个丫头动作都够迅猛的,那架势,简直跟抢似的。

    邱晨瞥了她一眼笑道:“这才打开两个匣子,你们急什么,把所有的匣子都打开来看看!”

    月桂道:“这些给小小姐戴好看,夫人戴方才那支步摇更好!”

    林嬷嬷和承影、月桂等几个丫头互相看看,这才都回过神笑起来。

    邱晨一笑,伸手捏起一只金龟子,举到眼前端详了着笑道:“这东西好,给满儿和茗薇几个小丫头戴必定好看!”

    说着,邱晨将手中的步摇仍旧放回匣子里,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这一回,匣子里装的不再是高贵华美的步摇,却是一个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昆虫造型的花钿,有色彩斑斓的蝴蝶、有金黄色的蜜蜂、有翠绿的蝈蝈、有红头翠尾的蜻蜓,甚至还有几只红翅膀黑点点的金龟子!

    邱晨含笑转回目光,看了看林嬷嬷,再从几个恍回神却仍旧有些挪不开眼的丫头们身上扫过,挑着唇角笑笑,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琉璃步摇微笑道:“这东西美则美矣,可惜不是谁都能戴的!”

    “真是好东西!”林嬷嬷收回心神,终究是由衷地赞叹起来。

    晃过神来,再看几个小丫头呆愣愣两眼泛光的模样,也禁不住暗暗感叹,这种首饰太美,比之一般的红蓝宝石、玉石珍珠美得多,也难怪这些小丫头不能抗拒。

    林嬷嬷岁数最大,也是最为经多见广的那个,看到这样这一支赤金琉璃翠叶步摇,也忍不住觉得一刹那的目眩神迷,不能自禁。

    “呀……”几个小丫头被这精美的首饰惊艳到,忍不住惊呼出声。也有目瞪口呆,看直了眼睛的。

    眼看这个匣子里看到的就是一支赤金为底烧嵌上翠蓝色琉璃的树叶步摇。赤金为枝、为柄、为脉,翠蓝琉璃为叶,一片片叶子层层叠叠,又片片舒展,生机盎然,积翠欲滴,映衬着赤金的枝干叶柄脉络,璀璨富贵的赤金和盈翠欲滴的翠蓝色,两种足够浓烈饱满的色泽搭在一起,却并不违和,反而构成饱满而不浓艳,生机而不流俗的画面。邱晨伸手将步摇拿在手中,细嫩白皙的手指捏着这支步摇,就恍似真的采了一枝翠绿,赤金的枝桠翠绿的叶片,比之在匣子里愈发地流光溢彩,生机勃勃起来。

    只不过,让林嬷嬷有些意外。她猜对了是琉璃,却没有猜对这一次物件儿的品种。这一次送来的琉璃物件儿不是瓶儿、盏儿、罐儿……既不是赏器、也不是实用器具,反而是女子们最爱的首饰!

    没用她久等,邱晨已经将匣子里的棉花拿掉一些,然后,露出了匣子所装物事的真面目来——翠蓝色,剔透晶莹,色彩绚丽,流光溢彩——果然是琉璃!

    说起来,那些琉璃烧成的瓶儿、罐儿、盏儿,虽说易碎娇气了些,却着实剔透玲珑,好看的很!再想想,临近新年,夫人又要操心往各处送年礼了,从安阳运一批琉璃物件儿进京,也恰逢其时!林嬷嬷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

    一看这架势,林嬷嬷又有些不确定了。金银首饰一般磕不坏,并不需要这样小心地拿棉花衬垫……这样严密小心地衬垫,不像首饰,倒像是琉璃器皿装箱运输的样子。难道是,安阳的琉璃作坊里又做出什么新式的琉璃器皿来了?

    邱晨抿着嘴笑笑,却没有回答林嬷嬷的询问,只俯身从箱子中拿起一只匣子随手打开,入目的……竟是白花花的棉花团儿!

    “可是二舅爷给夫人堂了新首饰?”

    承影答应着下去,片刻就带着两个婆子抬了个不大的没有任何雕饰的樟木箱子进来。林嬷嬷一脸迷茫着,被邱晨拉着来到箱子跟前,命人把箱盖打开后,里边露出来的是一个个堆放整齐的紫檀木镂空雕花匣子,一只只都不大,雕花精美,嵌着富贵花开的赤铜搭扣……看到这些匣子,林嬷嬷眼睛亮起来,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

    “嬷嬷且等着。”邱晨笑笑,然后转向承影,吩咐道:“昨儿二哥送来的箱子呢?着人抬进来!”

    点翠工艺早在汉代就已出现,指的是用翠鸟的羽毛粘在首饰底托上,做成翠色的装饰。因为翠鸟难捕,制作不易,羽毛又是有机物,不像金银一般持久,经过几十年颜色就会逐渐褪去,点翠首饰也就失去颜色光泽,所以,点翠首饰自古就是极贵重难得的。历史上,到了清代就改用烧蓝工艺代替,不过,烧蓝只能在银器上烧制,有一定的局限性。

    林嬷嬷从妆奁盒子里挑出几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赤金点翠花钿来,建议道:“夫人,这套点翠花钿自从打回来还没戴一回呢,看看这翠色琉璃烧的多好,一点点大小,精致好看还不张扬,您要不要攒上试试?”

    回房梳洗了,换了一件青蓝色银线绣喜鹊登梅的直身长褙子,一条象牙色挑线百褶及地绫裙子。

    有小丫头们赶去紫藤轩向宜萱母女通告,今儿,俊言兄弟和汤家兄弟加上杨树猛,对宜萱母女来说都算外男,这些人要去后园子活动,跟宜萱母女说一声,让她们避着些,以免双方不小心冲撞了。

    邱晨跟着二哥一起出门,杨树猛离开沐恩院往后园子去了,邱晨则回后院换身见客的衣裳去。两位王爷过府也就罢了,汤家兄弟过府,她自然要见见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 霍胡上门

    就在此时,外头有婆子回报:“夫人,侯爷打发人送了信过来,说是辽地都督府长公子和奴儿干都督府长公子来了,还来了几名文士大儒,让小的报与夫人知晓。”

    邱晨并不觉得赵玉真见识少,而是觉得赵玉真有些过于迫切,新婚不到一个月就心急吃促孕药物……不过,想想这也算是时代特色,并非赵玉真一人如此,邱晨也不好说什么,只含糊着答应着,想着转移话题说些别的。

    宜萱自然没有二话,感激不尽地答应着。转而话题一转说起秦遥的妻子赵玉真来:“三弟媳妇儿看着是个爽利的,但毕竟出身小门小户,见识上难免有限,少不得还得托付给大嫂,搭搭手指点她几回。”

    这话略感突然,却也合情合理,邱晨也很自然道:“好,你的身子好了是该回去,总让姑爷一个人没有照应也不行。不过,下半晌再请太医和穆神医都过来请请脉,确定远行无碍才能动身。”

    宜萱丈夫翟大公子在长清任县令,外官未经宣召不能进京。眼看着过年,宜萱自然要回去跟丈夫团聚,一起过年。

    柔声细语地宽慰了一回,宜萱才重新欢喜起来,擦去脸上的泪水,笑着连连点头应着,道:“眼瞅着要进腊月了,我的身子也稳当了,我盘算着,明儿就跟大嫂辞行回长清去。”

    邱晨放下茶盏,笑着拉起宜萱的手轻轻拍着,道:“说不让你客气,你倒好,越说越来劲儿了……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若不是昀儿敞儿他们的姑姑,不是我们爷的妹子……退一万步说,若不是你我性子投契,说话说得来,我也不会这么做……既然你是昀儿的姑姑,是我的妹子,我们又这般投契……我做什么不是应该的?你又何必总计较这些。”

    说着说着,宜萱动了情,一时泪花闪闪的竟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笑笑,各自端了茶喝了,宜萱沉吟着道:“大嫂,之前多亏你替我操心撑腰,这一回,又得亏你照应顾惜……还有两个小子和茗薇丫头……”

    宜萱点点头应着,转身从丫头子手里接过茶水,亲自捧上来递到邱晨手里。邱晨接过茶盏,顺手拉着宜萱坐了,笑着道:“说你不用跟我客气!”

    邱晨看着宜萱的气色有红似白的,精气神儿也不错,也暗暗点头,笑道:“哪怕好了,也不能大意了,还是小心着好!”

    宜萱笑着道:“早就安稳了,不用那么小心!”

    邱晨一边将手放在熏笼上烘着,一边笑着阻止道:“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做啥,歪着就行!”

    宜萱靠这个大迎枕歪在榻上打盹儿呢,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是邱晨连忙起身迎着。

    将菜式跟小喜说清楚,看着帮厨的丫头婆子们跟着小喜忙乎开来,邱晨也就离开厨房操作间,转回紫藤轩的客厅。

    邱晨抽空叫过阿满身边的嬷嬷来叮嘱了一回,让她盯着些,有外男在的时候,还是要约束一下阿满的性子才行。

    后边这些菜,邱晨基本就不动手了,直接跟小喜报菜式,并略略叮嘱些细节注意事项就不管了。阿满则拉着茗薇溜去玉兰阁,也让人在窗下凿了冰洞,人坐在窗户里头凭栏垂钓,不指望钓上鱼来,不过是去玩儿罢了。

    俊言俊章带着几个小厮用须笼在湖水边儿上居然逮了三四斤青虾,个头都不小,邱晨让人做了个干炸青虾之后,又剥了一盘虾仁,用最好的茶叶搭配,做了个龙井虾仁。

    凿冰捕鱼的还意外捕到了三天鳜鱼,都在三四斤的样子,邱晨也不费心思,直接说给小喜,做成松鼠鳜鱼送上去。

    带着阿满茗薇和丫头婆子们说说笑笑的做完了这些菜,湖里凿冰捕鱼的也有了收获,十多斤的大鳙鱼好几条,鱼头剁下都有七八斤,炖鱼头、清蒸鱼头、剁椒鱼头都极好,这个季节的鱼腥味儿最少,最是鲜香滑嫩。至于鳙鱼尾巴可以做鱼片、鱼丸,邱晨直接让人送去大厨房,那个要细细地挑了刺,再放在猪皮上慢慢地用特制的锤子拍打,打成鱼肉茸才行。

    豆角干炖五花肉,蕨菜干炒腊肉,萝卜干炖腊鱼、小黄蘑菇炖榛鸡……特色菜就弄了这四个,茄子干加油吱啦包了蒸包,另外用后园子的韭菜加虾仁鸡蛋木耳末儿包了个三鲜包子,算是两个主菜。

    这些东西,绝大多数都是刘家岙的邻里百家捎来的。阿满离开刘家岙的时候虽然只有六岁,却因为早慧也记事儿了,对刘家岙那些长辈和小伙伴们,甚至村子里的老黄牛大花狗,乃至村里山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怀着深深地依恋和怀念。相比起邱晨这个半路的天外来客,刘家岙是阿满小丫头真正的出生地和故乡。对于刘家岙送来的这些食材物事,阿满小丫头自然也是欢喜不已,完全没有排斥地跟在邱晨身边,略显笨拙地春打起下手来。

    没多会儿,大厨房就将食材处理好送了过来。茄子干儿什么的都泡发好清洗干净,五花肉、肋排骨,还有切好了做馅子的肉丁子,油吱啦也剁碎了……就连腊肉腊鱼腊肠什么的也处理过清洗干净了,只需要按菜谱搭菜烹制就好了。

    茗薇捂着嘴吃吃笑着,山前来挽了阿满的手,带着她往净房里洗漱更衣去了。阿满常年练功,夏天多一个游泳,冬天多个冰戏,丫头婆子们随时随地都带着欢喜的衣裳用具,这会儿自然也便宜,匆匆跟邱晨和宜萱行个礼,跟着进净房伺候去了。

    若是邱晨如此,小丫头少不得耍痴卖傻地撒娇耍赖一番,但换成宜萱,小丫头就有些破不开脸,加之宜萱这会儿怀着身子,小丫头不敢动作,怕万一磕碰或者冲撞了宜萱,除了乖乖听命再无二话。

    小丫头一露面,不等邱晨说话,宜萱就上前接着了,一边拿手帕子替阿满擦着汗,一边笑嗔道:“这大冷的天儿还跟着那群傻小子去冰上玩,看看这一身汗,若是一个不注意受了风寒可了不得,跟着的婆子丫头呢?带欢喜衣裳没有,屋里备下的有热水,还不赶紧带你们小姐进去洗洗换身干衣裳去!”

    果然,领命下去的丫头没多久就把阿满带了回来。小丫头脸蛋儿红扑扑的,大冷的天,额角鼻尖儿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这里有单独的小厨房,一应用具调味料齐全,邱晨又想着约束满儿,就将制作特色菜品吃食的地点定在这里。并打发人去唤阿满丫头,约束着她一起做饭做菜了。据邱晨观察,阿满虽然对女红厨艺不感兴趣,但若是她亲自带着她一起,说笑着做,也不是太排斥。

    邱晨辞过两位王爷从临波轩出来,一路转回前院,拿出杨树猛带来的节礼单子,一一指点着,让人去库房里把东西拿出来,送到大厨房去。干菜要泡发,腊肉腊鱼腊肠什么的也要提前火燎后,再用淘米水浸泡些时候才好吃……趁着处理食材的时间,邱晨也回到后园子,就直接去了宜萱母子居住的紫藤轩。

    杨璟庸略一琢磨,也觉得邱晨说的有理,也就笑着应了。

    计议已定,邱晨也就笑道:“这个季节的食材大都是干货,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如过会儿做出菜来,你喜欢什么多吃些,要是不嫌弃,带些回去也好。”

    转念,邱晨就释然了。她和孩子们喜欢也就够了,两位王爷喜欢吃多吃点儿,不喜欢吃也没办法,话说,要是不喜欢以后还省不少麻烦呢,省得天天惦记着。

    茄子干什么的泡发一下子,用五花肉炒、炖皆宜;加入肉丁子、油吱啦包包子,干菜劲道,滋味醇厚,加上浓郁的肉香油香,是与鲜菜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滋味儿。至于腊肠腊鱼腊肉,因为是果树枝子烘烤熏制的,浓浓的肉香中隐约有一种果木香气,炒菜、做腊味煲都是极佳的……不过,两位王爷整日鸡鸭鱼肉惯了,这种大油大腻的饭菜估计不喜欢。

    心中感触莫名,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怀恋,这会儿也由不得她沉吟缅怀,只是将种种感触暂时按捺下去,转而欢喜地盘算开来:正好兰英和青山家的让二哥杨树猛捎了不少干菜来,茄子干、萝卜干什么的,还有用果树枝子熏制的腊肉腊鱼腊肠;另外,还有自家清水镇庄子里产的辣椒酱、剁辣椒、西红柿酱、野果子酱……通州庄子里也种了不少辣椒、西红柿,邱晨经管之后,每年也让人做许多辣椒酱、剁辣椒、西红柿酱什么的,明明是一样的辣椒,种子还是安阳带过来的,制作方法配料也完全一样,制作出来的辣椒酱、剁辣椒什么的,味道就是跟安阳的有些细微的不同。邱晨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归到水土不同上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有一段日子里,邱晨就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过那样安宁平和的日子了。谁也想不到,她后来还是走出了那个美好宁静的小山村,甚至意外地嫁进了京城,到了这所御赐的靖北侯府里做起了女主人。

    听他一样一样说起刘家岙的特产美食,邱晨也忍不住勾起无限怀念。不过,她想的不是山珍野味儿,她想的是在刘家岙时吃的乡村饭,还有村里那些庄邻乡亲们,满囤兰英、青山一家子、二魁一家、三奶奶和儿孙们……想起乡亲们帮扶着她过夏打场,腌制泡菜……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亲亲热热的,有说有笑地过日子,内心宁静,心气平和,吃饱了穿暖了,琢磨琢磨来年的日子,展望展望儿女们将来的愿景……

    这会儿听得邱晨这么说,杨璟庸自然大喜,抚掌笑道:“猜着杨二哥进京,必定要捎带些好东西来。姐姐,二哥带了什么好东西,能不能带兄弟也去看看。说起来,云连山上的小黄蘑菇真是好吃,猎几只雉鸡一炖,浓香四溢……还有那山溪中的小白鳞鱼,只有小拇指大小,油盐葱花啥都不用,就用溪水炖鱼,加点儿盐花儿,炖上个把时辰,小鱼儿的刺儿都没了影儿,软乎乎面嘟嘟的,跟面疙瘩一样,鲜嫩可口,鱼汤更是鲜美难言……”

    不过,不管是边关的日子,还是刘家岙的生活,吃穿用度上是没办法跟宫里相比,却也有宫中无法比拟的轻松惬意温情,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人心淳朴温厚,饭菜上虽说没那么多讲究,粗茶淡饭,却别有一种跟乡村生活庄户人一样的纯朴和原汁原味,让人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它。如今,杨璟庸早已不是当初无依无助的小皇子,贵为亲王,倍受圣宠,生活自然也真正雍容奢华富贵起来,但每每锦衣玉食,金莼玉粒之中,总会怀念边关、乡村那种最原始最淳朴最本色的味道。

    杨璟芳对农家菜没有概念,毕竟从小没在农村里生活过,就是去到皇庄子里,身边伺候的吃穿用具也不比宫里差。杨璟庸就不同了,很小就失去母亲,在宫里也是忍气吞声地活着,略大些,为了自保,干脆隐姓埋名去了边关从军,并且在军队里一呆数年,真正体会了民间生活的饥苦。再后来,秦铮在刘家岙两次疗伤,杨璟庸也都跟着住了一段时间,对农家的生活有切身的体会,那时候,邱晨,可没把他当什么贵客待承,吃喝上虽说比普通农家强不少,跟自家人却没啥差别的。

    答应了杨璟庸,立即当面儿唤过丫头来吩咐下去,邱晨心情好起来,又跟杨璟庸笑道:“二位王爷今儿到的巧,二哥昨儿刚到,捎来不少安阳的特产,我去踅抹踅抹,给二位王爷弄两个农家菜尝尝。”

    说起凿冰捕鱼,邱晨也最支持。别的不说,只要凿冰捕鱼,孩子们自然就暂时顾不得冰戏了。邱晨就好趁机把阿满小丫头拘回来,说服她去跟茗薇一起,寻个比较僻静又能看到热闹的所在,凿个冰窟窿钓鱼去。靖北侯后园子的湖面大,甚至大可以寻个僻静处多凿几个冰洞,让两个小丫头带着丫头婆子玩去,同样热闹畅快,还不用担心人非议,那才是两全其美呢!

    当然,换成他王府里的湖是不行的,王府里的湖面小不说,湖里放养的是锦鲤和金鱼,数量也有限。不像靖北侯府里的湖面大,水是活水水质好,湖里放养了好些个鳙鱼、鲤鱼、白鱼,连南边儿出产的鳜鱼也有不少,湖底水草密集处还有螃蟹,每年秋风起菊花黄的时候,都能捉上几回,膏满黄肥,浓香四溢,鲜美无比!

    “嘿,凿冰捕鱼最有意思,我们也跟着热闹热闹!”杨璟庸虽然在刘家岙住过几回,可因为进了腊月就要赶回京过年,几回凿冰捕鱼都没赶上。还是去年冬天过靖北侯府,秦铮带着孩子们和护卫给他凿冰捕了一回鱼,极是有趣也最是热闹,寒冬腊月的,站在冰面子上愣是一点儿不觉得冷,看着出鱼只剩下满心火热了。

    邱晨眨巴眨巴眼睛,“吃鱼不是不可以,就是要等一会子了,厨房里备的鱼不多,要现凿冰捕鱼!”

    杨璟庸也连忙附和着,道:“好久没吃姐姐做的鱼了,今儿不知能不能做道鱼给兄弟解解馋?”

    这回,不等杨璟庸开口,杨璟芳第一时间就摇头,笑道:“自打入了冬,差不多日日吃这些了,若是可以,还是换成旁的吧……我记得吃过一回郡主做的鱼头,鲜滑爽嫩,回味无穷啊!”

    也不理会两兄弟的掰扯,邱晨只笑着道:“有新鲜的鹿肉、狍子肉,涮烤皆宜,今儿就吃锅子和烤肉怎样?”

    这哥俩还是亲王呢,上门做客连胡吃海喝也就罢了,看啥也想划拉着走,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不管自家儿子,饿着这兄弟俩了呢!

    一听这话,杨璟庸放了心,邱晨跟秦铮对视一眼,却都无奈地笑着摇头。

    杨璟芳也不在意,笑嘻嘻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也不敢冒险,我总觉得,就是把厨子要回去,也做不出靖北侯府的味道来。”

    杨璟庸斜了老四一眼,很是有些鄙夷:“四弟,这上门做客的,划拉点儿做菜方子、食材也就罢了,你连厨子也想着划拉回去,就有点儿太过了哈!”

    杨璟芳也跟着笑嘻嘻地附和:“我也是一样,一样的菜色回家吃总是吃不出在侯府的味道来。嘿嘿,就是不知道,若是把侯府的厨子要回去,能不能做出这里的味道来。”

    说着,连连摇着头叹息着,一脸苦恼。

    杨璟庸也是一脸烦恼疑惑,皱着眉摇着头道:“姐姐,我也弄不清楚,不知什么缘由,从你这里拿回去的方子、材料,我府上厨子就是做不出正味儿来。”

    按捺着忧虑,邱晨转回头来,笑着道:“我这里哪样饭菜遮掩着了,做菜方子和材料你想要的也划拉走不少,想吃让你府上的厨子做不就得了,怎地还特特地惦记着?”

    “姐姐,自从你怀了身孕,这可有小一年没吃上你做的饭菜了,可是一直惦记着呢……”杨璟庸笑呵呵地开口,房中除了安辔就是杨璟芳的贴身太监,杨璟庸也放得开,笑嘻嘻的口口声声叫着姐姐,嬉皮笑脸的,完全没了王爷的架势。

    当着杨璟庸和杨璟芳两位王爷的面儿,邱晨心里担忧也不能冲上去将阿满拉回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问及满儿

    邱晨略略缓和了些。若是如此,霍飞柏所言也算合理。孩子们上学时乘坐的马车都是去了标识的,随行的人员也特意掩饰了身份。但若是上街游玩,乘坐的车辆和随行人员泄露了身份也有可能的。

    “嗯,也是巧合,有一回满儿上街遇上一位老妇中暑晕厥,就出手救治,恰好被霍大公子看到……”秦铮淡淡地叙说道。

    满儿虽然跟着穆老头儿却仁和堂行医,却都是穿了男装,而且,若非有心人也不会知道满儿的身份。

    邱晨问道:“他怎么知道满儿懂得医术?”

    看着妻子脸色骤变,连握在他掌心的手也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秦铮微微有些意外,抬手拍拍妻子的手背宽慰着,一边道:“霍大公子也没说别的,只是夸奖满儿医术了得。”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也没追问什么,只只盯着秦铮的眼睛,等着秦铮继续说下去。

    邱晨瞳孔猛地一缩,不自觉地,脸上的淡淡微笑倏然敛去。同时,她的大脑极速飞转,将霍飞柏的家世调出来——霍飞柏乃辽地都督霍诚志长子,六岁丧母,曾御赐文华殿学士许鸿文之女为妻,不过那位徐小姐婚后第二年难产去了,生下来的男孩儿也没活,如今霍飞柏算是孑然一身,并无子女。一听提及阿满,邱晨下意识想到阿满的婚事,想到霍飞柏没有子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秦铮手扶着浴桶边缘,妻子的小手抚过脊背带来些微的酥痒,抬手捉住作乱的小手,秦铮顺势转过身来,看着妻子坦然无辜的眼睛,目光转柔了许多,道:“今儿宴席之上,霍大公子问及满儿了……”

    热气蒸腾里,邱晨用湿巾子擦着丈夫精壮的脊背,然后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脊背上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疤痕。最深的一条几乎斜着贯彻整个脊背,一直到腰间……这是秦铮出征南陈留下的。

    秦铮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拉着妻子的手起身,走进净房里,让妻子替他沐浴擦身。

    这些,邱晨自然知道,她只是有些不明白,秦铮今儿为什么跟她提及霍非柏。不过,她这会儿也无从问起,于是只能耐心等待,等着秦铮自己跟她说。

    这个时代的辽地跟现代的辽宁省并不等同,还包括现代内蒙古东部大片的区域,以及朝鲜半岛北部一片区域,距离京城最近处不够四百里。辽地都督统辖辽地的军权,掌控也有十几万军队,几乎与北地边关的驻军数等同,所辖地域位置却比北地边关更为要害!若是辽地都督挥军南下,最快几天就能到达京城……杨璟庸是有大志向的,若是他想着登位,辽地都督的支持自然极为重要,拉拢过来最好,无法拉拢则一定会想办法除去,绝对容不得半点儿含糊侥幸。

    邱晨点点头。

    “唔,原来如此。”秦铮答应着,揽着妻子的手臂紧了紧,“雍王有意收拢这两个……你也知道,奴儿干还罢了,辽地都督北控京畿,极为要紧的。”

    邱晨点点头:“我好像跟你提过,霍非柏喜经商,曾经作为商人去南沼湖购买过莲藕,我碰上一回。后来听说还买过湖里的菱角、荸荠啥的……你也知道,莲藕荸荠什么的南边儿种的多,京城周边乃至南直隶都无人种植,算是比较稀罕的东西。”

    秦铮的目光从妻子脸上转开,似乎有些疲惫地摇摇头:“也没什么……霍公子只是跟二哥相熟,说是跟二哥在安阳时就认识。”

    “我知道的,怎么,发生了什么事?”邱晨心底坦然,自然回应起来的语气和表情也自然平静。

    不过,邱晨也担心,毕竟,她跟霍非柏之间一清二白,完全没什么事好担心的。

    邱晨心头一跳……秦铮今儿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寻常。难道是霍非柏跟秦铮胡说什么了?

    低下头,望进妻子的眼睛里,秦铮的目光审视着,突然问道:“辽地都督霍家的长公子今儿过来了……”

    察觉到秦铮的手臂略略有些收紧,邱晨终于不再任其所为,抬起头笑道:“你这一身的酒气……我让丫头们备了热水,你去洗一洗换身衣服吧!”

    秦铮的一双大手慢慢地在妻子背后抚摸着,轻轻在妻子发丝上落下几个吻,然后圈着妻子的腰肢慢慢后退,在木榻上落座,同时也将妻子揽在怀里坐下。

    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邱晨伸开手臂环住丈夫精壮的腰身,将自己的身体往酒气浓浓的怀里窝了窝,脸颊贴在男人胸前的团形绣花上,什么也不做,就这么依靠着,似乎就格外安心。

    邱晨皱皱眉头,无奈地笑笑,柔顺地由着丈夫舒展长长地手臂抱在怀里,热乎乎的呼吸和吻随即落在头顶发髻上。

    除去身上的大衣裳,随手往角落里的衣帽架上一抛,秦铮的目光定在妻子脸上,手在身侧挥挥,几个在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会意地垂手退了下去。

    没多会儿,秦铮送走两位王爷和客人们转回来,邱晨又起身接着,看着秦铮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同……一看就知道带了酒意了。

    大大小小的客人们送走了,邱晨这才略路松了口气。

    担忧归担忧,没多会儿,外头传来消息,说是两位王爷告辞,她也只能放下三个孩子,匆匆过去盯着人将两位王爷送走,转而,汤家兄弟也来告辞,邱晨见了两个孩子,又将白日孩子们捉的鱼用筐装了给孩子们带上,还有汤先生最爱的芙蓉莲子糕和板栗糕,汤老夫人秦氏喜欢的玫瑰馅酥饼和糖玫瑰,也一起给孩子们带上。

    相应的,三个孩子也没有昀哥儿小时候那么黏她……邱晨也隐隐有些担忧,自己不能多花时间照应孩子们,将来孩子们会不会跟她不亲近呢?说起来,这个时代许多大户人家的孩子可是跟奶娘比跟生母还亲近的!

    相比昀哥儿那时候,邱晨对这三个孩子付出少得多了。一来是孩子多了,精力不够,二来是不能亲自哺乳,照应的时间自然少了许多,再加上秦铮在家里,邱晨就不能亲自带着三个孩子睡,还要分出一些精力来照应丈夫……种种原因之后,每天陪着三个孩子照应三个孩子的时间就少了,有时候一天也就过来赔上一会儿。

    三个孩子吃过奶睡熟了,邱晨坐在孩子们的炕边儿,抬手摸摸这个的小手,又抚抚另一个的小脸,满心柔软慈爱中,又难免有些愧疚。

    洗漱了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衣裳,邱晨这才能抽出空去西屋看望敞儿兄妹三个。

    这边紧张忙碌起来,邱晨一时也没工夫心思理会旁的。一直盯着人、车、马匹都准备好了,邱晨才略略松了口气,辞过宜萱母女转回沐恩院。

    这样一来,宜萱第二天离京返回长清县的事情就确定下来。里里外外自然忙碌起来,备车备马,安排送行人员……这个季节,运河已经冰封不能行船,宜萱母女二人想要回长清只能坐马车了。马车的速度虽然比船只快一些,可道路颠簸的却厉害,这又要妥善安排才行。

    吃过午饭,穆老头儿和温太医先后到了,邱晨就暂时抛开别的心思,专心看着宜萱请了脉,接过穆老头儿和温太医意见一致,都说宜萱的胎已坐稳,只要不摔不碰,不过于激烈地刺激,路上小心些就不会有什么妨碍。

    这边吃着饭,邱晨一直保持着警醒,让人关注着另一边的动静。不过,一顿饭吃完,那边传过来的都是阿福、俊言几个小子被雍王福王考校受到赞赏的消息,霍非柏和胡旸两人都特别安分,传话的婆子竟提都没提。

    一顿饭吃完,邱晨给宜萱的备的物事里自然又添了好几种干菜,特别是茄子干儿,除了杨璟庸要了五斤去,剩下的十多斤一起给宜萱带上了。

    宜萱抬眼看过来,两个当母亲的互相看看都释然地笑起来。可不是么,在母亲眼中,每个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好的?

    邱晨点点头:“孩子么没有不好的,不过是性子不同罢了。倔有倔的好,淘有淘的好……”

    不管什么时候,女人怀孕生产虽然辛苦,过去之后,种种回忆却是极美好的极自豪的……说起来就有些滔滔不绝。宜萱说起前头三个孩子来,一样有些止不住,好一会儿才抚着肚子感叹道:“这个倒没算怎么折腾,想来也是个脾气好的。”

    宜萱大为赞同地附和道:“可不是么,茗薇小时候一点儿没害口,除了肚子日日见长,都没觉出什么不一样来,致贤小时候就不一样了,头三个月几乎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邱晨理解地笑笑,也看着宜萱的肚子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娃儿们性子不同,你这会儿自然也不一样!”

    宜萱下意识地将手抚在稍稍有些凸起的小腹上,一脸慈爱地道:“前头茗薇和致贤致德两个都没这样,不知道这个怎么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

    邱晨见她看到了,也不再苦苦忍着,干脆放开了笑上一回,好一会儿才止住笑,一手拿帕子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一手拍拍宜萱,道:“这有什么害羞的,你这个害嘴的时候,偏嗜什么也正常!”

    宜萱若有所觉地看过来,见邱晨一脸忍俊不禁,自己一琢磨也明白了,微微红了脸道:“嫂子今儿做的几道菜着实好吃……”

    邱晨眼睛转转,脸上的笑容终于忍不住了。

    心里寻思着,两种包子也送了上来,茄子干油吱啦包子浓香四溢,风味独特,口感筋道;韭菜三鲜馅儿包子鲜香可口……宜萱吃了一个大鱼头已经很饱了,闻着包子的香气忍不住拿了一只茄子干包子吃起来。这一次就有些收不住了,吃了两个,撑得实在吃不下了,这才住口,眼睛却仍旧不受控制地往茄子干包子上看去!

    这剁椒鱼头鲜香浓郁,辣味浓烈,宜萱之前不是没吃过,并没有这么爱吃……邱晨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琢磨,‘酸儿辣女’,宜萱这一胎难道是女儿?说起来,宜萱已经有两儿一女,茗薇眼瞅着要说亲嫁人,要是再生个女儿做小棉袄也不错!

    两对母女说笑着,开始用起午饭,各色菜肴主食端上来,邱晨和阿满对几种庄户饭吃的有滋有味,宜萱和茗薇则更喜欢集中鲜美的鱼菜,特别是剁椒鱼头,宜萱大爱不已,一个人几乎吃了半个鱼头去。

    阿满不依地晃晃邱晨的胳膊:“娘亲……”

    邱晨忍不住笑了,回头看向宜萱,道:“一看茗薇丫头就是个老实的,不会说谎,就她俩丫头往眼前一站,但凡明眼的都看得出哪个淘气贪玩,茗薇这错认的,怕是没人相信!”

    茗薇看阿满可怜,连忙上前请罪:“大舅母就别怪满儿妹妹了,是茗薇贪玩,拉着妹妹陪我的。”

    “还想着下回?”

    阿满被数落地嘟起嘴,喃喃地认错:“哎,是女儿思虑不周,下回再不敢了!”

    邱晨斜着上鼻子上脸的小丫头,抬手点在她的额间:“你自己疯惯了,也不想想你姐姐向来文静,哪里能跟你个疯丫头一样,偏偏带了你姐姐去窗户边儿吹冷风,一吹就是这么许久……万一让你姐姐受了风寒,看我怎么罚你!”

    关切地摸摸两个孩子的手,还好,不是太凉。阿满顺势搂住邱晨的胳膊就猴上来,撒娇道:“娘亲,我和茗薇姐姐都戴着护手还握了熏球,哪里就冷到了!”

    邱晨并不知道宜萱的心思,只看着眼前的两个丫头,阿满五官明丽,神采飞扬;茗薇五官清秀,婉约秀美,都是花骨朵儿般的年纪,肌肤粉红粉白、眼清目明、唇红齿白……真真让人赏心悦目,看着就喜欢。

    宜萱看着欢喜无限的女儿,忍不住暗暗叹息。眼看着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再跟着她离开京城,这亲事可就耽误了。转眼看看拉了两个丫头的小手暖和的大嫂,正抬手替茗薇整理鬓角的散发,满眼慈爱疼惜不似作伪……宜萱心思转圜,很快就拿定了注意,茗薇的亲事就托付给大嫂吧,她相信大嫂的能力和眼光,更相信大嫂是真心疼爱茗薇丫头的。

    阿满和茗薇两个丫头凭栏垂钓,竟也有所收获,几条不太大的小白鱼养在盆里端上来,姐妹俩脸蛋儿被风吹得仿佛染了胭脂,晕红成一片,越发使得笑靥如花,欢喜非常。

    林嬷嬷答应着,自下去吩咐。

    转回头来,邱晨吩咐林嬷嬷:“用完饭你就打发人去请温太医,让他给二姑奶奶诊诊脉。也请穆伯过来一趟。”

    这边姑嫂二人说着话,厨房里的婆子上来通报午膳好了。邱晨一边吩咐就将午膳摆在紫藤轩,然后一边吩咐人去唤回阿满和茗薇两个丫头。宜萱则由丫头扶着进净房洗漱去了。

    宜萱身边的丫头婆子见自家奶奶跟侯爷夫人这般亲近无间,暗暗惊讶的同时也欢喜,自家奶奶是庶出,原指望不上娘家多少,如今能够跟侯爷夫人这般交好亲密,对自家少爷的前程必定大有助益。少爷奶奶富贵腾达了,她们这些依附的才有好日子过。

    逢年过节礼尚往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习俗传统,可这一份单子拿在宜萱手中,其间细致周密中体现出的关心体贴,却让她无比感动。既然体会到了大嫂的关切体贴,宜萱干脆放开了,拿着礼单子跟邱晨商量着给上下级送礼回礼的事务来。

    邱晨拿出来的这些东西也恰好补充了宜萱所带之物的不足,比较高档的滋补品、香露什么的,加上宜萱买的首饰、绫罗,给一般上司送礼就够了;比较关键的上司可以添上更为贵重的琉璃碗。关系较亲近的可以加京城特产和侯府点心。给那些乡绅们回礼,拿两匹绸缎加两样京城特产也够了,又周全又体面。邱晨不好当面说宜萱购买之物的不足,送上这些东西,也算是委婉的建议,宜萱心思聪慧一看也就明白了。

    这个时代与现代不同,现代网购方便,坐在家里照样轻松能买到世界各地的特色产品。这个时代交通极不发达,不说一般的庄户人有些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就是富户乡绅们,也有很多没出过远门的。即使长清县距离京城不过四百里路,当地的乡绅们大都也没到过京城!让宜萱带些京城特产回去送人,已经完完全全不在特产花多少钱,就‘京城带回来的’这一个标签已经足够了,至于自家产的点心蜜饯另外还有一个‘侯府出产’的名号呢,比京城特产又有不同。试想想,要不是宜萱是秦家闺女,一个小小的县令去哪里寻摸靖北侯府的点心去?就是南直隶那些主官们,能拿出一匣子靖北侯府印记的点心来待客,也是倍儿长面子的事啊!不是亲戚近友,可没有拿自制的点心往来的。

    邱晨拍拍她的手,笑着道:“自家产的物事,虽说不值什么,可拿出手去心意不同。京城特产,那些出门子少的乡绅们应该稀罕。”

    目光在单子上扫过,宜萱的眼圈儿就禁不住红了,抬眼看向邱晨,也只能哽着嗓子唤了一声:“大嫂……”

    再看后边的京城特产,确确实实是京里的特产了,除了外头采买来的特色产品,还有府里自己制作的各色点心、蜜饯、糖果。虽说价值上比前头那些廉价些,却也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仔细斟酌费了不少心思的。哪怕花费不是太多,却难得这份缜密细致的心思,不是真心实意待承,哪里会花这份心思!

    礼单子很长,开头果真如邱晨所说,是她自家作坊的出产,有制药作坊出产的茯苓膏、鹿龟长寿膏、孝慈枇杷膏、五珍归元膏……有制皂作坊里出产的香露、香皂……还有琉璃作坊里出产的一套琉璃碗。前头的滋补药物价格已经不菲,后边的香露也是奢侈品,更何况最后的琉璃物件儿,一只碗拿出去都是几十两银子!

    说了两句话,月桂捧着一份包银边洒金礼单子回来,邱晨含笑点点头,示意月桂直接奉给宜萱。

    邱晨笑着拍拍她的手:“原来就是给你备好的,只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回去罢了……不过是自家作坊里的一些出产和京里的特产,既然你要回去,一并带回去送人也还好。”

    “大嫂……”宜萱叫道,脸上带出些惭愧之色来。

    说着,回头吩咐月桂:“你去将我给二姑奶奶备下的物事单子拿来!”月桂曲曲膝应声而去。

    翟家大公子在长清也算是一县父母,跟本县的乡绅们往来,大抵不用太操心。宜萱既然置办这些比较贵重之物,想来也是给上司长官送的年礼。只不过,这些大路货色恰恰好没什么特色,价值也不高不低偏于尴尬,在京里勋贵人家礼尚往来很好,真是用到上下级之间的送礼上去,这些东西就有些不够份儿了。不过,这么直统统地说显然不合适,邱晨目光看着单子,心里默默斟酌着,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宜萱,笑道:“二妹妹真是好眼光,这些东西都是今年京里刚刚流行之物,带回去送人是极好的。”

    邱晨也不推辞,笑着答应下来。很快宜萱让人拿了单子来,交给邱晨。宜萱带回去的大都是京里比较流行的新式样子的绫罗、首饰,特产什么的却是不多的。

    宜萱笑着点头:“妥了,就我跟茗薇娘儿俩的,也没多少物事要收拾……就是备了些准备回去节礼往来的物事,不知道还有什么欠缺,要不,我让人把单子拿上来,大嫂受受累,替我斟酌下?”

    婆子退下去,邱晨倚着大靠枕默默地沉吟了一回,抬头看到宜萱关切的目光,于是粲然一笑道:“这两位跟咱们家从来没甚往来……不过,既然是王爷请来的,与咱们也没甚关碍,不想他了。看你这气色,想必脉象也是好的,明儿启程回去,行李可收拾妥了?”

    邱晨眨眨眼,淡淡道:“罢了,也无甚妨碍。你去听差吧,有什么事情再赶着报上来即可!”

    “回夫人,小的听说是两位王爷请来的,只是不太清楚是哪位王爷所请……要不要小的去打听清楚来报?”门外的婆子回禀道。

    邱晨闻言颇为惊讶,略略愣怔了一瞬之后,立刻问道:“这两位似乎跟咱们家没甚来往,今儿怎么突然上门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满儿知道了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孩子,不会一听说亲生父亲活着就什么都不顾就去找的人。她也疑惑不解,既然父亲活着,为什么从没见过他回来?既然亲生父亲活着,还成了三品指挥使,怎么任由他们娘仨在家里几乎饿死不管不问?要不是母亲碰巧采到药材卖掉换了粮食,他们娘三个如今能不能活着真不好说,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人之常情,她自然希望自己有父亲,自小失去父亲,让她总觉得比别人缺少许多,以至于,娘亲为他们找了继父之后,她并不排斥,反而特别欢喜,她也是有爹爹的人了。可,继父再好也不是亲生父亲。

    她心里矛盾的很,很是无措。

    这件事,她没敢跟任何人说,包括最亲最亲的哥哥。

    可那个人信誓旦旦地说,他知道他们的父亲身在何处,可以带她们去见自己的亲生父亲,甚至,那人还说,小叔知道实情,若是不相信他,尽可以去问小叔叔……

    她不相信那人所言,母亲跟他们说过,他们的父亲已经死在边关,母亲不会骗他们……

    今儿,那个人跟她说,她的亲生父亲并没有去世,还好好地活在世上,而且,父亲也战功卓著,已经是从三品卫指挥使!声名显赫!

    自小,她就知道自己的爹爹死在边关,她跟哥哥是没有爹爹的孩子,是娘亲一个人拉扯着她们兄妹还有小叔叔,从食不果腹的苦日子慢慢熬过来,到如今,娘亲已经嫁给了继父。娘亲对她和哥哥一如过往,继父对她们兄妹也是极宽厚极慈爱的,到如今,他们兄妹俩长大了不少,继父虽然不再抱她们,每每回家却总是慈爱关怀地问候,当然也不失威严地检查他们的功课、功夫……

    说完,两母女分开,阿满送着娘亲出了集秀轩上了暖轿走远,这才转回来,洗漱安置。躺在炕上,以往没心没肺沾枕头就睡的阿满却大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邱晨欣慰地笑笑,抬手拍拍女儿的肩头,笑着道:“嗯,那我就等着你放假回来帮我。行了,天色不早了,你明儿也要早起给茗薇送行,就早去睡吧,不然明儿早上该起不来了!”

    “怎么会……不会的!”阿满虽说年纪不大,但自来早慧,远比平常孩子懂事得多,加之,身份的变换和生活的环境使然,阿福阿满两个孩子又比同龄孩子早熟一些,人情世事上也懂得更多些,听着娘亲的懊悔愧疚连忙宽慰着,笑道,“过完腊八先生就放假了,届时,女儿就能多帮帮娘亲了!”

    邱晨不等满儿说完,立刻赞同道:“哦,那太好了,我今儿正觉得对不住你三个小妹妹弟弟呢,整日没工夫照管他们,就怕他们不跟娘亲近了!”

    “嗯,我知道的。娘亲不必担心女儿。”说着话,满儿突然笑道,“茗薇姐姐能够替二姑姑分担,女儿也能替娘亲分担……”

    “我不是千里眼,你不用这么说我。”邱晨笑嗔着,抬手摸摸阿满的脸颊,触手有些冰凉凉的,就知道小丫头必定没有坐暖轿,来回步行,这么冷的天,自然冻得脸颊冰凉了,有些心疼地拉拉女儿的斗篷,邱晨笑着道,“茗薇娘亲怀了身子,她自然要跟在母亲身边照应着,眼看着过年,也帮着她娘亲处置处置家里的庶务和节礼往来什么的……”

    “娘!”阿满露出一抹惊讶,随即释然地笑着道,“娘亲就是厉害,女儿作甚也逃不过娘亲的眼睛。”

    邱晨抬手一巴掌拍在小丫头脑门儿上,笑嗔着:“别说好听的。你今晚怎么没去练功?看你这模样,是去送茗薇丫头了吧?”

    “不,呵呵,怎么会,女儿怎么会不愿意娘亲过来……我盼着娘亲天天过来呢……嘿嘿,每天娘亲都嫌我缠人,不然我天天黏在娘亲身边才好!”满儿不过一瞬的不自在,转瞬就恢复了活泼灵动,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甜言蜜语信口就来。

    “怎么,满儿不愿看到娘亲?”邱晨忍住笑询问着,声音里略略带出一抹失望来。

    “娘亲……你怎么在这儿?”满儿毕竟有功夫在身,没真的撞到邱晨身上,隔着十几步远就察觉到猛地抬头看过来。

    邱晨心里一寻思,也大致猜到了缘由,于是停住脚步,抬手示意小丫头噤声,她就站在集秀轩回廊下等着神情失落郁郁寡欢的小丫头自己撞上来。

    一打眼,邱晨就看出了不对付。若是练功,小丫头该穿练功的衣裤,而且脸颊应该发红,鬓角应该有汗……比较主要的是,每回练功之后,小丫头虽然累,却都很精神,脸蛋儿红扑扑眼睛黑亮亮的,不像这会儿,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而且抄着皮手筒子,穿着百褶长裙……不像是练功,倒像是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了。

    阿满也没在屋子里,邱晨以为小丫头去练功了,也没往心里去,转了一圈,确定嬷嬷丫头们伺候的尽心,各处收拾的干净妥当也就放了心,正欲转身回去,却看到阿满嘟着嘴低着头缓缓地进了集秀轩。

    昀哥儿屋里伺候的周到,邱晨又去阿福及俊言俊章屋里看过,最后转到阿满居住的集秀轩。

    “是,多谢夫人抬举!”鹂儿欢欢喜喜地叩头谢恩。旁边的王氏也是一脸羡慕,只有汪氏看看鹂儿,又看看夫人,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什么,只是看着鹂儿的目光露出隐隐地怜惜来。

    邱晨笑笑,合上手中的书,随手放在炕沿上,笑着起身道:“既然这样,你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去我屋里听命吧!”

    鹂儿脸上一喜,连忙磕头道:“多谢夫人夸奖!”

    昀哥儿,可是已经封了靖北侯世子的,也难怪有人越过阿福把注意打到昀哥儿身上。林嬷嬷的娘家侄女,不知道,此事有没有林嬷嬷的意思?

    她之前一直注意着俊文俊书乃至俊言俊章几个大小子,就怕有丫头心怀不轨生出是非来……万万没想到,连十多岁的阿福身边还没发现什么苗头,不到两岁的昀哥儿身边却已经好像有人动起心思来了。说起来,丫头比少爷大上五六岁也不算多,大户人家给少爷们安排屋里人往往就是挑性情温顺的大丫头,年龄大几岁,能更好地引导少爷‘懂事’呢!

    只不过,邱晨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邱晨接过来随意地翻了翻书页,就见书页中夹着不少剪纸花样,有四季平安、百蝶穿花、喜鹊登梅、榴绽百子……等等,都是些吉祥喜庆的传统花样子。剪纸的手艺确实不错,蝴蝶、鸟儿都有几分灵动意趣。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够有这个手艺,已属难得了。

    鹂儿歪头迅速地扫了汪嬷嬷一眼,然后磕头答应着,起身往外屋小暖榻旁的抽斗里取了一本书来,双手捧着呈到邱晨面前。

    “我不过是一问……把你剪得花样拿来我看看,要是好,今年过年剪花样子又多个人手了。”邱晨神情淡淡地吩咐。

    邱晨眉头微微抖了抖,随即表情平和地抬头看看汪嬷嬷,又垂了眼笑着抬手道:“起来吧!”

    一听这话,汪嬷嬷就明白了,连忙跟着解释道:“夫人,鹂儿伺候的尽心,剪得一手好花样子,剪的蝴蝶、鸟儿活灵活现的,哥儿喜欢,就把她叫到屋里伺候了。”

    小丫头脸颊挣出一抹微微的红来,身体却因为紧张微微颤抖着,努力抓着垂在地上的裙裾,克制着心里的害怕,磕头道:“回,回夫人,奴婢是三等。”

    “鹂儿是吧?你是几等的?”邱晨索性在昀哥儿的床沿儿上落了座,淡淡地看着跪在床底下的小丫头问道。

    当时进屋里伺候的大丫头她都看过的,看着虽说有些眼生,却也不应该没见过,只是,当时这些小丫头补进来都是粗实丫头,在院子里打扫或者在屋外伺候的,这一个怎么就铺床伺候了……这可至少是二等丫头才能做得活儿!

    不过,邱晨再看跪在眼前的小丫头,不由再次皱了眉头。

    生三胞胎之前,张罗着安置昀哥儿时,让陈嬷嬷和几个嬷嬷斟酌着挑几个丫头进来。大丫头邱晨亲自过目了,三等丫头和粗使丫头婆子邱晨都由着陈嬷嬷和林嬷嬷几个人商量着做主了,她并没有细细斟酌,不过是带着去她眼前磕了个头就罢了。当时身体太差,精力不济,根本顾不过来。

    经汪嬷嬷一提醒,邱晨也记起来了。

    汪嬷嬷赶紧回话:“夫人事多不记得了,这是林嬷嬷的娘家侄女,原本叫林巧儿,还是夫人赐了名字叫鹂儿的。”

    “这个丫头看着有点儿眼生……”各院的大小丫头邱晨最少也见过一面,不过,熟悉的也就是各处的头等丫头管事婆子,其他的一些小丫头、粗使婆子,邱晨有一些就只是见过一面,却并不熟悉。

    “罢了,罢了,干你的活儿吧!”邱晨一边笑道一边端详着地上跪着的小丫头。就见这个小丫头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容貌稚嫩,身形也还没开长,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头发梳成双丫髻,两个小小的发髻顶在头顶两侧,仿佛两个小包子。穿着制式的靛青色丫头衣裳,发髻上没有任何首饰……清清泠泠的,偏偏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水汪汪的,带着些微的怯意,就跟小鹿一样可爱。

    小丫头专心致志地干活,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屋,听到声音才猛然回头,吓得脸色微变匆匆忙忙膝行转身给邱晨磕头行礼。

    邱晨含笑点点头,表示赞同。

    汪嬷嬷这会儿开口道:“哥儿火力大,早早地烫好被窝,让哥儿睡着不凉就成……熨斗却是不用放着的,不然哥儿睡热了容易上火。”

    从外屋里走进来,各处收拾的都整齐洁净,大堂的椅子下,次间的木榻子底下,都放置了水盆,盆里的水也洁净清澈。屋角的大金鱼缸里,两尾锦鲤甩着尾巴缓缓游动着,水质同样干净清澈……一路走到里屋,每个房间里的温度都不低,却也不至于燥热。床上的被褥已经铺好,一个小丫头正跪在床侧,手里拿着个熨斗在烫被窝。

    本就是找的籍口,见王氏有些误会了,邱晨也没解释,笑着点点头也就罢了。

    汪嬷嬷本来就话少,这会儿也只是笑着点头,并不说什么。王氏则一脸笑又有些急切地表白着:“夫人这话说的,哥儿那样尊贵的,穿再精致的也是应该的,哪里能随便将就了去……夫人,您就放心吧,我,我跟嬷嬷还有屋里几个大丫头一起做活儿,几双小靴子罢了,必定保证让哥儿穿的暖暖活活舒舒坦坦的。”

    先去了二进院昀哥儿的房里,邱晨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也没刻意检查,只是随意跟汪嬷嬷、王奶娘说着话,一边往屋里走:“……我过来看看昀哥儿的靴子,那小子淘的很,靴子磨得厉害,坏的快。再说小孩子脚丫子长的快,不破也换的快……你们别太讲究,绣那么多花在上头,费时费力的没必要……你们就做的暖暖活活,可脚舒坦就成。”

    昀哥儿和阿福都跟着秦铮去了校场练功,邱晨自己收拾完了,也去几个孩子的住处转转看看。到了一年里最寒冷的季节,虽说孩子们房里取暖设施很齐全,但不去亲自看看,做母亲的终究不放心。

    宜萱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着房角处窃窃私语的两个小姑娘,嘴角慢慢挑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转而收回目光,依靠着大迎枕,仰着头看着顶棚上的缠枝紫藤花纹,默默地沉吟起来。

    吃过晚饭,阿满神神秘秘回到自己屋里,拿起自己制作的一罐子茯苓养生粉,又去了紫藤轩。悄悄地让人唤出茗薇,将罐子交给茗薇:“这个每天晚上临睡前,取一勺用羊**调开吃,常吃可以让姐姐更白更漂亮!”

    接下来,秦铮仿佛困了,闭着眼睛由着妻子擦洗,没再说话,邱晨也默然无语,直到给丈夫洗干净,这才唤着丈夫起身,换上一身干爽的家居衣裳。

第五百七十五章 满儿不对劲

    等到了第三天,第四天,阿满仍旧没有生出什么事来,没有抱怨,没有撒娇耍赖找理由不干……邱晨终于可以确定,这孩子不对劲儿了!

    第二天,邱晨还觉得阿满是在默默忍着……

    第一天,邱晨尚以为阿满是新鲜劲儿没过;

    如此,阿满竟也没有反对,没有偷溜掉或者怎样,安安静静,极为顺从……

    上午是处理府中各项待办的事务,吃过中饭,邱晨就带着阿满验看各处采买回来的物事;针线上做出来的衣裳、手帕、鞋帽诸般;还有为祭祀准备的各种器具、用品……这些事就没有准头了,有的不过看一眼就好;有的却要细细检查,不合适的不满意的还要细细斟酌了,再重新吩咐了去……

    因为邱晨早有准备,又有陈嬷嬷、林嬷嬷等得力助手相帮,年节事务倒也不是太繁累。不过是之前大半个时辰的回事时间延长了一倍,最多两个时辰就处理完了。但,仅仅这些却远远不够。

    又道,“接下来,你跟承影两人同时核算,应对无误,就可以发牌子了!”

    邱晨笑笑,瞥了阿满一眼,很是与有荣焉,也跟着表扬了一句:“嗯,不错!”

    “哎哟,大小姐这记性可真好,竟是一个字都不差!”忠实家的立刻赞了一句。屋子里其他婆子丫头也跟着附和。

    阿满不敢再分心,专心听着婆子报账的一个个数字,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算盘上的珠子,熟练地算着账目,忠实家的话音落下,她也将结果报了出来:“一共是两套甜白瓷,两套釉里红……”

    “你这孩子!这会儿管事们都忙得很,外头还有小二十个等着领牌子办事的,可拖延不得,你可不能再分心……”邱晨含笑教育了两句,又转回头去吩咐忠实家的,“你再报一遍,慢一些,大小姐刚刚没听清。”

    刚刚出了神,根本没听到忠实家的报了什么账目,这会儿也根本无从算起。

    低头看着算盘上,却还是之前一个婆子报的账目,一时不由愣住。

    她蓦地一惊,连忙答应着,“是……”

    “满儿,刚刚忠实家的报的帐你可算出来了?……满儿?”邱晨的呼唤将阿满从纷繁的思绪中叫醒。

    对母亲的信任和依赖,让阿满做出这样的判断。也只有这样的判断,也才能解释,二叔知道爹爹活着,却没有阻止娘亲改嫁……

    应该是了!

    或者,是爹爹变了心,抛弃了她们母子三个?不认她们母子?

    若是知道……阿满有些不敢想,也实在想不透,若是娘亲知道爹爹尚在人世,为何弃了爹爹,转而改嫁了如今的继父?还有二叔……既然二叔知道爹爹还活着,为什么不劝止母亲改嫁?

    若是不知道,娘亲以后万一知道了,该何去何从?

    由这个问题,阿满又不由联想到,爹爹还在人世的事情,娘亲知不知道?

    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娘亲还经常又不认识的字,要询问二叔,写字也是做生意之后,一点点练起来的……难道,娘亲天赋异禀?

    她的娘亲可是没上过一天学的!

    若是简单的数字加减也还罢了,毕竟母亲做过生意,开过作坊,收过药材,算账上熟练些也算正常。可乘除算法,又是那么烦躁众多的数字……别说没上过学的人,就是学了七八年算术,自诩计算能力极高的阿满也远远不及。这就难免让人惊讶了!

    坐在那里的母亲是阿满没有见过的,严肃、睿智、犀利,却又不乏宽厚、温和……不仅如此,阿满还很惊讶地发现,母亲的算数极好,有时候,管事婆子报上来一长串数字,母亲随即就能说出处理意见,加减乘除,一丝不差。

    看着娘亲挺直着腰身,端正坐在那里,听那些个婆子一个个上来回事,有旧例的循旧例处置,没旧例的就酌情处置……有了开始,也就开了先例!

    从腊月初九这一天开始,每日吃过早饭,邱晨去松风院理事时,旁边的位置上就多了一个小账房。

    若是明着拘着这丫头来管理庶务,阿满即使不敢明着反对,也必定会暗暗消极抵触的。换成让她帮忙算账,为母亲分忧解难,小丫头却自觉很受重视,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邱晨则将阿满拘在跟前,就说玉凤怀孕,青杏去了长清,跟前算账的人手不足,请了阿满来临时充当下小账房先生的。

    衬着阿福阿满放了假,邱晨把昀哥儿交给阿福带着,小东西最崇拜的人除了爹爹就是大哥了,这会儿能跟在大哥后边做小尾巴乐不得的,都不用邱晨操心,要多乐呵多乐呵,还特别听阿福的话。

    年节应酬往来,都有例可循,府里的人也都是使熟了的老人了,个人秉性能力也都很熟悉了,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邱晨将一应活计都放下去,只拢总管着,倒也比往年轻松了些。

    学堂里放了假,致贤致德也被通州的翟家来人接了回去。和箴自然也不过来了。往日里,天天热热闹闹,每顿饭都要开两桌的靖北侯府一下子冷清安静了不少。

    继送走宜萱母女之后,邱晨又张罗着忙乎了好几日,也终于在腊月初九一大早将杨树猛和俊礼俊章爷四个送走,踏上回安阳的归程。

    俊文俊书外出游学是赶不回来过年的,俊言俊章和俊礼就跟了杨树猛一起回安阳过年!

    到了腊八,学堂、私塾好些就放假,准备过年了。俊言俊章俊礼也放了假。

    送走宜萱母女,时间也随即滑进腊月,也很快迎来了腊月第一个节日:腊八!

    昀哥儿明显被转移了注意力,张张嘴,终于回过劲儿来,主动搂住邱晨的脖子,很是大男儿气概道:“娘亲,昀儿保护你,保护弟弟妹妹!”

    “昀儿是不是不乐意啊?”邱晨明知故问,也不等小东西回答,就叹息着道,“你爹爹、你哥哥和表哥们都护送你姑姑去了,家里就剩娘亲和三个小不点儿,都没人护卫娘亲……”

    看着爹爹和哥哥表哥都骑了马去送行,就连姐姐也上了车跟了去……只有他一个被留下来,小东西很不乐意,虽然强撑着没哭,却红着眼嘟着嘴巴,一脸的我很烦!

    邱晨摇摇头,拼去心中种种思绪,顺着陈嬷嬷和林嬷嬷的意思转回头,从汪嬷嬷怀里接过红着眼的昀哥儿。

    唉,罢了,罢了,宜萱是这个时代出生长大的人,思想观念与她不同。之前不接受那个妾,却也不止一次给翟大公子安排通房。就如这个时代普遍的认知一样,在宜萱和那许多贵妇眼中,是真的没把通房丫头当人看待,一个随时能够卖掉、处置生死的丫头,跟物件儿又有什么差别!

    宜萱在京城住了两三个月,那位翟家大公子只怕又添了不止一个屋里人……邱晨实在无法想象,宜萱挺着大肚子寒天冻地的赶回去,看到那副情形该是什么心情……

    看宜萱住下就不愿意回去的样子,真是对那个翟家大公子没什么念想了,可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社会最重的名节,她却只能在那男人跟前虚与蛇尾,强颜欢笑。

    眼看着十几辆车队缓缓启动,秦铮带着阿福、致贤致德,乃至俊言俊章俊礼哥几个,都骑了马等在二门外,见车队出来,纷纷上马,随在秦铮身后,分在车队两侧车护送。邱晨站在二门处,目送着车队和护送的人员缓缓出了靖北侯府大门,看不见了。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是,奴婢记下了,夫人尽管放心吧!”

    “路上万事要以二姑奶奶的身子为重!”

    邱晨又回头交待青杏,这一回,青杏代表邱晨送宜萱回长清。

    这会儿上前一步,扶住邱晨下车,一边低声道:“你放心吧,有秦孝和秦礼带人护送二妹妹,必定妥当的。”

    邱晨送了宜萱和茗薇母女到二门内,看着母女俩上了马车,又亲自上车查看了一番,确定马车内部布置的妥当也温暖舒适,这才下车。秦铮带了孩子们亲自送宜萱母女出城。

    不管怎样,终有一别。

    “今儿才三十,还没进腊月,不着急,你们路上不要贪快急着赶路,慢慢走,太快了颠簸,你这会儿经不住……”到底嘱咐叮嘱了一番,邱晨又道,“府里备的青帷马车,里头添了牛皮和毛毡,你们上车应该冷不着,下车的时候就要小心着些,别吹了风!”

    邱晨伸手扶住她,又扶起随后行礼的茗薇,顺势看了看母女二人身上的衣裳,都穿了柔软暖和的丝绵衣裤,又裹了大毛斗篷,旁边丫头婆子们也备好了手筒子、手炉诸般取暖之物,也就略略放了心。

    看到邱晨进来,宜萱连忙起身迎着,见礼道:“这么冷的天大嫂还跑这一趟,应该是我带薇儿过去跟大哥大嫂辞行才对!”

    宜萱和茗薇母女都已经收拾妥当,就连致贤致德两兄弟也早早起床,准备给母亲和姐姐送行。

    邱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随即起身穿衣,匆匆梳头整理好衣裳,已经到了卯时末刻。她也顾不及吃早饭,叫了暖轿一路去了紫藤轩。

    陈嬷嬷和林嬷嬷是什么人啊,哪怕不在跟前伺候,看一眼也就明白了。更何况,夜里秦铮还要过热水……

    这个时代的人行闺房之事,很多并不遣退伺候的人,那些丫头婆子们就在屋里伺候,甚至就在帐子外头伺候着……这种事,邱晨饶是脸皮再厚也无法接受!不仅办事儿的时候屋里绝不留人,就是平常,哪怕秦铮不在家,邱晨屋里也不留人伺候,至多让值夜的丫头婆子在耳房里睡,叫人方便些。

    “那就到送二姑奶奶走了之后吧?”林嬷嬷再次建议。

    “不,不用了,”邱晨有些心虚地立刻否决,之后又解释道,“二姑奶奶今儿要告辞回长清,时辰不早了,过了再说吧!”

    “夫人要不要叫个人来按捏一番?”林嬷嬷在旁边笑着建议。

    泡在特制的药汤中,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酸疼也缓和了不少。倚着浴桶壁,由着陈嬷嬷拿着布巾子轻柔地给她擦着背,邱晨干脆闭上了眼睛,对两个嬷嬷暧昧笑容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进了净房沐浴更衣,看到浴桶中的药汤,还有陈嬷嬷和林嬷嬷暧昧的笑容,自觉脸皮可及城墙的邱晨仍旧忍不住红了脸。

    裹着被子扯过自己的衣裳穿了,邱晨也很快就将被子甩回来,乱七八糟盖在男人身上。……丫头婆子们听到声音就会进来伺候,她的男人可不能给旁地人看了去!

    “哦,那你就歇着,我打发个人去跟二妹妹说一声,就说你不舒坦起不来……”话未说完,邱晨就扯着被子起身,将公用一个被窝的男人闪在了一旁,精壮地胸膛袒露出来,勾得邱晨还不自觉地看了一眼。

    “哼!”邱晨恼怒地哼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的同时,重新窝进男人的怀里,慵懒道:“我起不来了……”

    “唔……”秦铮脸色一僵,身体倏然绷紧。

    “呼……”邱晨吐出一口气,很是无奈地揉揉眉头,转回身来,窝进男人的胸膛,然后,一只手伸下去,捏住男人腰间一丁点肉狠狠地拧了一把。

    殊不知这种张牙舞爪、声色俱厉的样子看在秦铮眼中,就跟被俘虏的敌人不甘心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不但不恼,反而取悦了他。不过,秦铮也明白,眼前这个终究不是敌人,是自家妻子,不能真的斩于马下什么的,该哄还得哄着些。于是,伸出手臂,神情愉悦地拢住自己的腰身,低声提醒道:“你不说二妹妹今儿离京……”

    “你吃错药了?还是忘记吃药了?”邱晨怒气冲冲地回头喝问一声,完了还恨恨地剜了那个笑嘻嘻的坏蛋一眼,很郁卒地转回头,闭上眼睛装睡。

    这货疯了没?不是天天板着脸装冰块么?

    哼,邱晨闭上眼睛扭转头,来个充耳不闻,置之不理。某个没脸没皮的人却在身后轻笑连连……让邱晨心浮气躁,怒火中烧。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十年,你且看他!

    邱晨脸颊倏地一热,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觉得自己太萎,有什么好怕的?这个男人如此这般,欺负完人嘴上还不饶人,实在是太过分,太猖狂,太……嗯,好女不跟男斗……有一句怎么说来着?

    一声轻笑,仍旧带了一丝丝低哑睡意的愉悦男声传进邱晨的耳朵:“醒了?还要不要我再给你笑一个?”

    昨夜里调戏人不成,反被欺负压榨了大半夜……连后来要水清洗都是在她半昏睡的状态下完成的。

    第二天一早,邱晨缓缓睁开眼睛,垂眼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肩膀,只能发出不甘地一声长叹。

    说着,转身就走,却终究动作慢了一步,天地瞬间倒置,人已经被凌空托起,秦铮抱着她大踏步走向层层绣帷锦帐中……

    秦铮脸色平静无波,黑湛湛地目光看进邱晨的眼睛,明明没怎么样,却让邱晨下意识地觉得心中发冷,脊梁上窜过一道冷意,脸上的笑容一滞,将手中的梳子一放,道:“嘿嘿,开个玩笑哈,开个玩笑……”

    嘴角挑起一丝笑谑,邱晨握着象牙雕海石榴梳子,如同拿着折扇的纨绔,挑着秦铮的下颌,笑嘻嘻语带轻浮道:“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两个人说着话,邱晨一缕一缕挑着秦铮的头发绞干,又用象牙梳子通顺了。看着长及臀下的黑亮长发,邱晨突然心生奇想,将秦铮的头发一起拢在脑后辫成一根独辫……然后在秦铮疑惑的目光中转到前面端详,然后笑着摇头。由于没剃月亮门儿,完全找不到清朝大辫子的感觉,相反,秦铮鬓角发际线整齐,正合着一句‘鬓若刀裁,发如染墨’,加上五官立体俊美,即使邱晨这般毁人不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仍旧让她忍不住砰然心跳!

    邱晨之前一直想着板板满儿的性格,却并没有付诸行动。如今听秦铮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心动。若是多带满儿出门做客,跟那些同龄的小姑娘们相处的多了,自然而然地性子也柔顺些,与人交接相处上也长进些。心中计议定了,邱晨也就立刻有了个实施计划,临近年节,勋贵圈子里往来应酬交接频繁,正好带女儿出去历练历练。

    秦铮对这些不了解,但听着妻子说的有理,也就点头应允着:“那就多带满儿出门子会客,也好结交些年纪相仿的姐妹,省的女儿孤单。”

    邱晨抬眼透过镜子嗔了丈夫一眼,好笑道:“平常还好,如今宜萱怀着身子,正要茗薇在她身边伺候着些才好,哪能由着满儿的性子就将人接回来……再说了,茗薇眼瞅着就到说亲的年纪了,宜萱也要教她当家理事管理庶务,偶尔出门一趟还罢了,接她来长住怕是不行的。”

    “满儿还好吧?跟她说不必伤怀,过完年,把茗薇接回来就是了。”秦铮走出净房,在妆台前的鼓凳上坐了,由着妻子给他擦着头发,一边不以为意道。

    “伺候侯爷夫人是我的本分的,当不得夫人这话。”林嬷嬷笑着曲曲膝行了一礼,将手中的布巾子递到邱晨手里,垂着手含笑退了出去。

    邱晨微微一笑,走进去,林嬷嬷已经伺候着秦铮穿好了睡衣。邱晨笑道:“劳动嬷嬷了。”

    林嬷嬷虽然不是秦铮的奶娘,不及陈嬷嬷亲近,却也是从秦铮小时就在跟前伺候的,是以,这会儿有什么事,秦铮仍旧自然叫她伺候。

    几个丫头在外屋里伺候,见到邱晨进来,纷纷曲膝问候过上前伺候着除去大毛的斗篷,一边回禀道:“林嬷嬷在屋里伺候侯爷沐浴呢!”

    邱晨从阿满居住的集秀轩转回来,天色已晚,秦铮也带着昀哥儿练完功转回来了,正在净房里洗漱。

第五百七十六章 早知道了

    他在心里暗暗赞叹的同时,也暗暗警醒,一定要吩咐下去,密切注意着小丫头的行动,其他的都可以不理会,但一定要保证小丫头的安全不受威胁。

    事情也确实如他预料,阿满看起来已经从哪个消息中醒过神来了。没有跟母亲说,甚至都没跟哥哥提及……小丫头的表现比秦铮预料的还要好!

    他之所以没有跟妻子说,一来此事妻子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他也就不想提及自己知道;二来,他对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花的心思不比妻子少,也了解满儿丫头的性格,那个丫头看似淘气调皮毫无城府,却最聪慧最剔透玲珑,也最坚强最有韧性……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了最好。有些痛楚只有自己领略感受到了,才会一步步成长起来。

    早在妻子发现阿满的异常之前,他就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有外人到自己家里做小动作再不知道,他也就不是常战常胜,一举平定北戎开疆扩土的靖北侯了。

    秦铮搂着妻子,黑夜中的一双眸子却仍旧熠熠生光。

    心事有了着落,邱晨彻底放松了心情,这几日的疲惫焦虑一放,浓重的困倦即刻席卷而来,含含混混地点点头,一眨眼就窝在秦铮的怀里睡熟了。

    “唔,就这样!”邱晨点点头,决定将这件事交给陈嬷嬷去问。相对于她,陈嬷嬷在这些调查问询上明显高出不止一筹。另外,邱晨也想到,说不定从阿满身边的丫头嘴里得到缘由后,还要有后续的调查,到时候也仍旧交给陈嬷嬷去办,一事不烦二人,做起来也顺手。

    片刻,秦铮低声道:“再遇上这种事,别自己费心费力地琢磨,跟我说……我不在跟前,就跟陈嬷嬷说,她处理这些事颇有心得。”

    秦铮轻笑着,将妻子拢进怀里搂紧,在妻子看不到的地方,却忍不住无声地叹息一声。妻子不是笨,她只是生长在农家,没有经历过大宅门深重大院的种种倾轧算计、勾心斗角,自然也不习惯弄这些事。

    惭愧、恍然之后,邱晨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主动拢住丈夫的腰身,奉上一个轻吻,满脸笑容的低声道:“我真是笨到家了,这么简单的办**是没想到……嘿嘿,谢谢你!”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头,瞬间恍然的同时,也暗暗惭愧。她到这个世界眼看就要十年了,却仍旧没能完全适应这个社会的思维方式……在现代遇上什么事情,她更习惯了推理;可她忘了,如今不是身处现代。在这里,特别是富贵人家的主子,身边全天候都有人跟随伺候着,哪怕遣退了,也只是离开视线,并不会远离,是以做什么事都难以瞒过身边伺候的人……

    秦铮微微眯了眯眼睛,揽着妻子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或许也不是大事,小孩子一下子没了玩伴,没落几日也是有的……你也不必担心,叫阿满身边伺候的人过来仔细问问,问问闺女前几日都见过谁,遇到了什么事,问清楚了,大致也就能知道事情的缘由了。”

    邱晨略一沉吟,也就不隐瞒,将阿满之前的异常和今儿恢复说给了秦铮,又道:“……终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看着阿满好像是放下了,可我还是不怎么放心,总觉得有隐忧。”

    “今儿看着特别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说出来,也让我欢喜欢喜!”秦铮低声道。

    吃过饭,秦铮照旧带着孩子们练功,转回来,将孩子们都安置了,夫妻俩也洗漱沐浴了,这才只剩了夫妻二人,相拥而卧。

    邱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催着父子俩洗漱了换了家常衣裳,就一起在次间的临窗暖炕上一起用饭。也不分男女老少,一家人都聚在一桌上,连敞儿、亮儿和九儿三个小东西也被放在炕桌里侧,邱晨和阿满时不时地拿筷子蘸点儿菜汤放进三个小东西嘴巴里,让他们尝尝味儿,那三个小东西也果真嘬的很卖力,吧唧吧唧的直响,香的不得了的样子!

    晚饭,邱晨张罗了好几个菜,秦铮先回到府里,一问阿福还没回来,立刻转身去城门口迎着,半个时辰后,天色完全暗下来,秦铮才带着阿福一起转回来。

    娘儿仨逗着三个小东西玩了一回,其间,阿满还学着娘亲的样子给敞儿把了回尿,眼看着阿满的异常一点点恢复,有说有笑,也依着邱晨撒娇耍赖了,邱晨揪着的心也随之渐渐平复下去,心情也越来越畅快起来。

    昀哥儿和阿满也很爱吃,不过一人吃了两块,就被邱晨止住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吃晚饭了,这会儿吃多了点心,待会儿晚饭就该吃不下了!

    香甜的糕饼味道显然比人奶的滋味儿足,三个小东西吧唧着小嘴儿,一个个吃的欢快不已,手舞足蹈的。

    就这样,邱晨也没敢这么喂给三个小的,又加了熟羊奶调成糊,才用小银调羹挑着,给三个小东西喂了几口。这就算是三个小东西吃到的第一口辅食了。之前,她们只吃人奶,还没吃过其他东西呢!

    蒸出来的糕点带着清淡的面瓜香气,吃在嘴里不干不散不结不硬,还有一点点奶香味儿,酥酥的,入口即化。

    邱晨就带着两个孩子,先将面瓜的皮撕去,又去除了瓜籽瓜瓤,只剩下细白干面的瓜肉,用调羹压成泥状,然后加入少量蜂蜜、白糖、去除了膻味儿的羊奶,共同和成糊状,再加入熟面粉和熟米粉和成半干的颗粒状,然后放入模具里压成一块块精巧漂亮的糕点,放进蒸笼中蒸十分钟后即可。

    娘儿仨洗漱过,换了一身屋里穿的薄丝绵衣裳,然后回到次间的榻上,榻几上已经放了一个面板,面瓜洗净了,还有蒸好的熟面粉、小米粉、米粉等,罗列在榻几一旁。另外,蜂蜜、白糖诸般调味品也一应俱全。

    小东西自然不反对,阿满暂时将那烦恼丢开,也开朗起来,同样笑着答应着。

    邱晨笑笑,将面瓜接过来,放在桌上,一边牵着昀哥儿进净房洗手,一边道:“能吃,但不能这么直接吃……洗洗手,娘亲带你和姐姐一起给弟弟妹妹们做个面瓜糕好不好?”

    “啊,那弟弟妹妹不能吃啊?”昀哥儿的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皱巴巴地问着。

    邱晨连忙拽住昀哥儿的小手,失笑道:“你从外头回来,一身寒气不能过去……就是这面瓜,也不能就这么给弟弟妹妹吃,他们太小,生冷的东西克化不了,若是惹得拉肚子就麻烦了。”

    正是因了邱晨这句话,昀哥儿记住了,一路抱着个大面瓜不撒手,要带给三个弟弟妹妹吃。

    回到沐恩院,昀哥儿拿着一只金黄喷香的面瓜就直奔西屋。刚刚在暖棚里看到种植的面瓜熟了,喷香干面,大人吃是并不是太欢迎,面的有些过了,吃在嘴巴里发干,噎得慌。不过邱晨说了:“给没长牙的小孩子或者掉了牙的老头老太,却是颇有欢迎的。”

    娘儿仨喂了一回鸡、鹿、鹅什么的,又去暖棚里摘了些瓜果,就在暖棚里洗了手,吃了一回瓜果点心,这才转回来。

    邱晨看着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她的心情也略略好了些,只是心里还隐隐地存着一件事。她在寻找机会,寻找途径和突破口,来探查女儿的心事。邱晨这会儿怎么也没想到,当她终于知道满儿的心事时,却是在经历了那种彻心之痛后。

    仿佛吃午饭时不知道什么触动了女儿,邱晨能够察觉到女儿心情开朗了些,也有说有笑的,去了后园子,带着昀哥儿,喂鸡喂鹿喂仙鹤天鹅……姐弟俩忙乎的不亦乐乎,也欢喜无线,笑声阵阵的。

    既然女儿装睡,邱晨也没打扰她,也随着闭上眼睛小憩片刻。

    邱晨心里有事,没有睡意,转回头,却看到阿满的眼睫毛也抖的厉害,显然小丫头也没睡着。

    将种种复杂心绪掩下去,邱晨撑着笑脸,逗着女儿和儿子吃了午饭,洗漱之后,娘儿仨上炕略略歇息了片刻,昀哥儿最不耐心,哼哼唧唧的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邱晨知道,如此快速的成长也往往伴着伤痛……她不知道满儿丫头遇到了什么事,但这样快速地转变,之前的种种异常,都标示着小丫头遇上的事情绝非平常……想想都让她心疼的揪扯着一般,几乎不能忍受。

    仿佛一瞬间,阿满从一个淘气撒娇的小丫头长大了,成了懂事体贴的大姑娘!

    原来,阿满爱笑爱闹爱撒娇,也贴心懂事,但毕竟年纪小,照顾人的事情还不太注意……记忆中,阿满是第一次主动给她夹菜!

    邱晨心中一喜,脸上笑容溢开,低头将肉送进嘴里。只是,她自己知道,阿满看似恢复了活泼和欢笑,但某些东西却已经变了。

    说着,夹了一块咕咾肉放进邱晨的碗里。

    眨眨仍旧有些干涩的眼睛,阿满扯开嘴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道:“娘亲也别只说我了,您也赶紧吃。”

    咬着嘴唇,已经将瞬间的心酸委屈压下去,阿满抬起头看了看娘亲,突然觉得心里一下子松快了不少。那个完全没有记忆的父亲是不是活着,她暂时不知道怎么应对,可娘亲这些年来的疼爱宠溺,还有为一家人的辛苦劳累操持,她却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而且,如今娘亲已经改嫁个继父,又有了昀哥儿和敞儿几个,日子过得恩爱美满……她就不要将父亲还活着的事情跟娘亲提及了,也免得影响了母亲如今难得的美满和幸福去!

    为了掩饰自己的一场,阿满咬着嘴低头,邱晨就觉得手下一空,心里也一下子空落落的,揪扯着疼,却强撑着笑,手掌随着阿满的动作,又抹了抹小丫头的头顶,笑着说了句:“傻丫头,还不好意思了……快吃吧,看你弟弟快要吃完了,咱们还吃不饱,他又该闹腾了。”

    这样宠溺的声音,这温热的手掌抚在脑袋上的触感,还有娘亲身上熟悉而亲切的味道,阿满这些日子来的纠结磋磨,瞬间化成委屈和心酸,眼圈儿蓦地一红,差点儿就此滴下泪来。

    眼中划过一抹伤痛,邱晨强撑着掩下这份伤痛,状似无觉,抬手摸摸阿满的包子头,笑着道:“怎么了傻丫头,跟娘亲还这么客气?”

    邱晨心中发凉发酸,一个母亲被女儿生分对待……这种感觉,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不同于遭遇背叛,也不同于平常的反目,那种细碎的酸涩疼痛,来的不是那么剧烈,却绝对不好受。

    这样的反应很是有些客气,却明显不同于往常,这般客气,反而生分了许多,不像是母女二人该有的对话……往日,娘儿俩说说笑笑,邱晨笑嗔斥骂,阿满撒娇耍赖,却都觉得心贴的很近,没有这种生分感。

    阿满讪讪地笑着,接了汤碗,躲闪着邱晨的目光道:“谢谢娘亲……嗯,我自己吃就好……”

    略一沉吟,邱晨舀了一勺汤,送到阿满面前,看着女儿微微吃惊地抬起头,邱晨微笑道:“满儿怎么了?怎么只吃饭不吃菜?也不喝汤……你尝尝今儿的芙蓉虾球做的不错,还有这个菠萝咕咾肉,你不是最爱吃这个的,今天怎么没吃?”

    一边说着话,一边关注着阿满,却发现同样喜欢小动物的女儿完全没有欢喜表情,垂着眼,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饭,似乎根本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邱晨笑着点点头,摸摸儿子的头,提醒着:“慢点儿,别噎着。”

    一听这话,昀哥儿有些着急了,连连往嘴里送着饭,一边含糊不清道:“我吃,能吃完……”

    邱晨笑着道:“那你得把这些饭都吃完,不然,拔草没力气,可没办法喂小鹿!”

    昀哥儿眼睛一亮,连连点着头,“去,我要去!”

    靖北侯府后园子有大片的水面,丹顶鹤和天鹅春夏秋三季都不需饲喂,捕捉湖里的鱼虾就够了。冬季,湖面冰封,不但需要喂食,还要修筑避寒的鸟舍。连同鹿舍、马厩,都挨在一起,在后园子的角落处。往日里,满儿和昀哥儿都喜欢去喂这些鸟儿、小鹿。

    靖北侯府自然不用养鸡养鸭,邱晨说的喂鸡,是指后园子养的一群锦鸡,供观赏用的。不仅是锦鸡,还有几只梅花鹿,还有几只丹顶鹤和天鹅……其他勋贵人家爱豢养的鸳鸯,邱晨却不喜欢。鸳鸯只是被人为地描绘成恩爱之鸟,其实,鸳鸯并不专情,鸟类中最专情的是丹顶鹤和天鹅,一对鸟儿一旦有一只死去,另一只就会孤独终老,甚至绝食而亡。

    “下午我跟姐姐去后园子喂鸡,你要不要跟着?”邱晨放出诱饵。

    邱晨目光一扫,昀哥儿嘟着嘴,有些不乐意地再次挖起一口饭往嘴里送。

    因为出城去庄子,天气寒冷,路途较远,怕受了风寒,也怕其他意外,昀哥儿今儿没能跟上哥哥,上午带着康和去冰上看了一回冰戏,这会儿回来,看到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娘亲和姐姐,小东西也有些没精打采的,拿着勺子吃了两口饭就要丢下。

    午饭时,阿福去庄子上巡视,没有回来,秦铮也让人传话说去了雍王府用饭,于是,用饭的人就只剩了阿满和昀哥儿。

    回到沐恩院,邱晨洗漱更衣,然后回到房中,在她上落座,捧了茶也没心喝,只默默地琢磨着。

    想了半天也不能确定,邱晨琢磨着,觉得还是想办法跟孩子沟通交流才行。

    想到这个,邱晨难免生出些愧疚来。自己天天忙忙碌碌,又太过大意,竟没能在孩子异常的第一时间发现……

    想了半天,邱晨也没想出女儿变化的缘由,但时间则差不多能够确定,就在宜萱茗薇母女和杨树猛带着俊言等孩子告辞之后。难道是离别所致?还是因为家里突然之间的冷清让孩子有些不适应?除了这个,邱晨想不出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宜萱母女俩告辞后,满儿还上了几日学,每日早出晚归也没看出异样来。直到杨树猛爷几个告辞离开,她将满儿带在身边,这才渐渐发现孩子有些不对……或者,之前,宜萱茗薇母女告辞后,孩子就有些异常了,只是自己没注意到?

    孩子突然性情大变,惊愕之后,邱晨第一个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女儿变化的时间和缘由。

    不注意不觉怎样,一注意到了,才惊讶地发现,女儿变化如此之巨,前后表现简直判若两人,说是性情巨变也不为过!

    阿满虽然调皮淘气,也比一般的孩子自立早慧,却也有普通孩子恋母的天性,往日放学回家,几乎都不去自己院子,总是在邱晨跟前打转转,说说笑笑闹闹撒撒娇……再回想这几日,满儿却每每在处理完事务后就立即告辞,吃完饭后也是如此,再加上明显的沉默寡语……

    孩子黏母亲几乎是天性,特别是还没长大的时候,孩子总是愿意呆在母亲身边,哪怕是跟小伙伴们玩耍,也不忘时常回头寻找一下母亲的身影。只有母亲还在视线之内,孩子才能安心地玩耍。

    当闺女的避着亲娘?

    之前,邱晨没有察觉到不对时,并没觉出什么异常,但察觉到女儿有些过分的柔顺乖巧之后,再看女儿这般急吼吼地告辞,就有些不对付了……这样急着告辞,看在邱晨眼中,难免有些避着自己的意思。

    这一天,处理完事务,阿满默默地陪着邱晨出了松风院,就立刻告辞:“娘,女儿回去换换衣服,再过去用午饭。”

第五百七十七章 周全

    这些日子跟着娘亲处理事务也不是白跟的,潜移默化地也学的周全了不少!

    一片叫好声里,阿满凑到阿福耳根,低声将奖励的事情跟哥哥说了。既然是哥哥率领小子们去打球,奖励也由哥哥去发才好!

    喊声落下,阿满滑过来,笑眯眯道:“刚刚娘亲说了,今儿中午给你们加菜,一个红烧扣肉,一个炖鸡,管够吃!”

    众人齐声高呼:“不气馁,不气馁……不气馁!”

    “好样的,我们要的就是:永不气馁!”阿福挥臂呼喊。

    众人齐声大喊:“不气馁!不气馁!”

    “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儿声!”阿福手罩在耳朵上侧耳倾听。

    “没有!”

    阿福目光扫过去,抬手让众人静下来,道:“刚刚太乱,我没听清,你们气馁了么?”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从最初的低声,渐渐响成一片。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个人道:“我不气馁,我不离开!我要为侯府争光!”

    阿福声音严厉了两份:“谁气馁了,这会儿退出去还来得及。也别怕没有去处,我会去跟娘亲请求,给你们都安排个去处。怎么样,哪个要离开的?”

    队伍中没人回应。

    阿福的目光从打头的高个子少年身上,在一张张脸上扫过去,平静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最高,只有更高。今儿大小姐抢了一个球,你们就蔫巴了?气馁了么?”

    回头看向阿福,两个人相视一笑。阿福划出人群,喊了声号令,众小子立刻肃然了神色,排成整齐的队列,静立着等候训话。

    阿满目光转过人群,落在人群中最高的少年身上,粲然一笑,将球扔过去,少年出手准确轻松地接住。

    几个跟随的小丫头哄然叫好。那群小子们却倍受打击,一个个蔫巴巴耷拉下了脑袋!

    一群靛青衣服的小子中,阿满一身红衣红裙红斗篷,如同一团火焰,飞快地穿插旋转进退……过人、抢断,准确地命中!

    昀哥儿找急忙慌地跑到榻上,跨过三个动手动脚的小东西,扑到窗户跟前往下看。

    邱晨这边就将烘热乎的衣裤拿上来,替昀哥儿换了。洗了手脸,抱到炕上一碗姜汤灌下去,这才消停地说话。

    王氏一脸感激,带着些许惭愧曲膝退了下去。

    昀哥儿很快就被带了上来,邱晨接在楼梯口,伸手一摸,小靴子棉袄棉裤上都潮乎乎的,冰冰凉,连忙吩咐人拿上干爽衣服靴子来换,一边吩咐跟上来的王氏:“你别管这里了,且去看看康和怎样,赶紧换身干爽的衣裳去,再喝一碗热姜汤去去寒,别受了寒!”

    “月桂姐姐算错了,可十两呢……哈哈,我去了!”阿满说完,笑着跳下榻穿了大毛衣裳,轻快地跑了下去。

    “哎哟,那要是赢上十场,那些小子们一个人就能挣十两银子啦!”月桂立时惊讶出声。

    “赶紧的,把他叫上来去。”邱晨立刻催促着,又道,“跟那些小子们说,中午给他们加菜,一个红烧扣肉,一个炖鸡块。吃饱了,让他们好好练,若是能够赢一场,每个人奖励一两银子!多赢一场,就加一两银子……”

    邱晨仔细一看,可不是,康和和昀哥儿手里都拉着一根细绳,前头是一个小厮,后头跟着个丫头……不过,脚底下倒也倒腾着滑着……不是单纯地被人拉着。这样子有一定的运动量,身体不冷,若是完全依靠别人拉着,在冰上玩久了极易受风寒。

    阿满笑眯眯道:“娘,您看错了,是小厮丫头们拉着他们呢!”

    “哎,没想到昀哥儿也学会滑冰了!”邱晨禁不住惊讶。

    邱晨听闻这话,也凑到窗户上往外看,果真在大队人马不远处,两个小厮和两个丫头护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冰上打转转呢。别看两个小不点儿都肉嘟嘟的,动作却很轻盈,竟然也滑的有模有样了。

    阿满转回头,对邱晨甜甜一笑:“嗯,正好我去将昀哥儿领回来,那小子也在冰上呢!”

    默了片刻,邱晨开口道:“满儿,也快到午饭时候了,你穿上衣裳去叫叫你哥哥吧。让他回来歇息歇息,也就该吃饭了。”

    同时,她还是忍不住暗暗叹息,终究,孩子变了一些。若是以前她这么说道,阿满早就扑上来撒娇耍赖或者讨好一番了,怎么会这么无声无息地就乖巧安静起来。

    邱晨心里有些懊恼,刚刚数落孩子作甚……

    邱晨给三个孩子收拾妥当,转回头看向大女儿,就见小小的身影跪在窗前,安静地看着外面……阿满的身形随了海棠,早已经没了小时候的肉嘟嘟模样,随着年龄增长,一天天消瘦下来,从身后的角度看过去,窄窄的肩膀,纤细清瘦的背影,都似乎透出一股寂寥之意来,惹人心疼,也惹人怜惜!

    阿满回头朝邱晨的背影吐吐舌头,乖乖地看着,不再说话了。

    邱晨给亮儿换了尿片,转头瞟了女儿一眼,收回目光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连冰都滑不好,怎么练习击球?再说,你刚来这么一会儿,怎么就知道你哥哥没带人练习击球啊?你个丫头,还是这么毛毛糙糙的!”

    阿满托着下巴看了一回,不由着急道:“哥哥怎么光练滑冰啊,滑冰滑的再好,不练习击球也白搭啊!”

    阿满则跪在榻上,趴在窗台上隔着窗玻璃看湖面上练习冰戏的小子们。阿福穿着一身靛青色的三棱布衣裤,束着胳膊和小腿,带着一群小子们在冰上练习,旋转、快进、后退、穿行……一招一式,都一丝不苟。

    邱晨要了一份羊奶蒸蛋,一点点喂进三个小嘴巴里。之后,又给三个小东西喂了一点点苹果泥。一张张小嘴吧唧吧唧吃的特别香甜。

    邱晨就将三个小的放在临窗的榻上,榻下放了熏笼,熏熏的暖气从榻下徐徐蒸上来,三个小的穿着薄丝绵的袄裤,却一点儿不用担心冷。三个肉嘟嘟软乎乎的小东西头挨着头,脚碰着脚,都晃动着肉呼呼的小手,这个揉揉眼睛,那个啃啃拳头……各行其是顾自忙碌着欢实的很,让人眼花缭乱,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满心欢喜满心柔软起来。

    暖轿几乎抬到屋门口,三个小的裹得严严实实的,直接抱上暖轿,到了玉兰阁也是直接进屋,暖过来之后,才将裹着的包被、斗篷去了,换了个全新的环境,三个小的兴奋不已,大睁着眼睛骨碌碌四下里转着头看,眼睛都不够使了。

    冰戏冰球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很是盛行,宫中和各王府勋贵人家都有冰球冰戏队伍,都是几十年的老班底了,技艺战技战法自然成熟的多,相比起来,靖北侯府这一群半大小子组成的冰球队就稚嫩的多了。阿福却不认输,卯足了劲儿,带着小子们天天苦练着!阿满最初还颇为热切的,但看过那种近乎严酷的练习,也不言不语了。小丫头想着玩耍嬉闹,可不想一天没早没晚,仿佛在冰上生了根一样!

    阿福这些日子已经跑完了庄子,就在后园子的湖面上带着府里的小子们练习冰球冰戏呢。那日雍王爷和福王爷看过靖北侯府的冰戏之后当场下了战书,说是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日,几个府打一场冰球联赛。

    这一天要处理的事情不是太多,中间加了两个小插曲,也没太耽误,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处理完了。离着午饭还有半个时辰,邱晨跟阿满商量着,回沐恩院,带了敞儿、亮儿和九儿三个小的,乘了暖轿,一路往后院子的玉兰阁去了。

    一种新鲜事物要接受总有个时间和过程,她可不会自大地以为,手艺那般好,一下子就能征服大多数人的味蕾。

    邱晨笑笑,收回心思吩咐将屋外候着的婆子叫进来。

    说着,将手中的盏子就近递给了承影,承影也不推辞,接过去抿了一小口,随即又递给汪嬷嬷,然后是月桂……一盏巧克力奶转了一屋子,每个人都尝了尝,除了汪嬷嬷和含光没发表意见,其他人倒是都表示好喝。

    抬起眼睛,邱晨把茶盏往满儿面前推了推。小丫头接过去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巴,品了品滋味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来:“唔,这样就好喝了!不苦了!”

    邱晨用勺子调了一点送进嘴里……唔,甜、香,还有果仁的酥脆和香气,混合在一起冲淡了巧克力的苦味儿,激发了香醇和浓厚,饱满的口感,和丰富的层次,令人愉悦和满足。

    面对满屋人欢喜期待的目光,邱晨要了一盏热羊**,放入糖和杏仁、松子仁,然后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去,用银勺子慢慢搅拌,片刻之后,奶白的汁液随着巧克力的融化形成一圈圈白咖相间的漩涡状花纹,进而,白色完全被咖色同化,成为咖色的浓稠液体。

    对于夫人拿出来的菜谱、点心方子,不仅仅是女儿阿满,就是丫头婆子们,包括原先靖北侯府里自诩见多识广的丫头婆子们也没有不服气的,不管是菜还是点心,没有不美味的,尽管,她们也想不明白,庄户人家出身的夫人是怎么知道那么些个东西的!

    尽管加糖加奶调味,在邱晨心目中无异于浪费,但这会儿,她还是笑着道:“这是海外之物,你们吃不惯也是正常……我倒是从那个铺子里听说了几个小点心方子,等我做出来,你们再尝尝,据说味道不错。”

    邱晨最爱的就是低糖的手工巧克力,喝咖啡也大都是喝无糖无奶的黑咖啡……

    说起来,巧克力和咖啡两种东西刚刚传入国内时,一时也不能为国人所接受。毕竟,这两种东西的味道比较特别,与国人传统意义上的美食味道相差甚远,但接触的多了以后,这两种东西也以其不可阻挡的魅力,获得了大多数国人的认可。虽然,后来为了迎合国人的口味,都做了调整,巧克力加糖加果仁,咖啡加奶沫加糖……味道更亲民,却也失了最本质的醇厚。

    正陶醉在美味之中,却被阿满丫头的抱怨打破,邱晨转眼看着小丫头皱眉苦脸的样子,再转眼看看屋子里的一干丫头婆子,也都仿佛吃了药一般,每一个脸色好看的,不由失笑起来。

    这个时候的巧克力还没什么花样,就是半厘米厚的长方形块,跟邱晨的巴掌差不多大。这会儿,邱晨已经掰了几小块分散给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自己也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用舌尖儿慢慢融化着,一股非常醇厚香浓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充盈……这是一种让人感到温暖和幸福的味道。让邱晨回想起曾经吃过的意大利手工巧克力……

    说着话,邱晨要了湿巾子擦了手,掰了一小块塞进阿满嘴巴里。阿满抿了抿,片刻就皱了眉头,咧了嘴道:“哎呀,什么怪味儿,好苦。”

    邱晨总不能说,现代巧克力已经普及,只要不是太过偏远闭塞的地区,全世界几乎没人不认识的。这会儿却只能笑着掩饰:“嗯,曾经在安阳的南货铺子里见过一回,只不过是铺子掌柜的孩子拿着一小块吃让我看到了……嗯,只是见过,也知道名字,是吃的东西,却没有尝过。”

    阿满也抬眼望向邱晨,似乎是询问娘亲在哪里见过,她都不知道。

    “啊?原来夫人果真知道。”月桂惊讶着笑道,“这一匣子物事,说是从海外运来的糖,就叫什么巧克力……这名儿真别嘴。是二姑奶奶碰巧遇上个南边行商得到的,想着夫人稀罕外洋舶来的物事,就让青杏姐姐带回来了。另外还有些洋物件儿,咱们府上大都见过的,奴婢就拿了这个进来让夫人和小姐新鲜新鲜……没想到真让青杏姐姐说着了,夫人您竟然也见过。”

    邱晨的眼睛却是蓦地一亮,原本放松着的身体倏地坐直了,目光盯着箱子里的方块儿,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巧克力?!”

    阿满吸着鼻子,有些疑惑:“这是什么,闻着味道好像是吃的,只是味儿有些怪!”

    箱子打开,就露出了里边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物事,白色棉纸中码放着一块块深棕红色的东西,然后一股子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

    阿满笑嘻嘻地看向邱晨,邱晨这回没再阻拦,笑着点头应允了,小丫头立刻就接了钥匙开锁。

    月桂笑嘻嘻地起身,挎着包袱走上前来。承影连忙动手将榻几上的账册子和算盘往旁边挪了挪,倒出一块空地儿来。月桂就将包袱往榻几上一放,三两下子就解开包袱扣儿,露出里边的物事来。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扁木匣子,素淡的金丝楠木匣子,连一丝雕花也无,只是用包了紫铜箱子角,同样紫铜的搭扣上挂着一只紫铜插锁,月桂倒也不让人等着,即刻将一支钥匙递上来。

    阿满有些按捺不住,就要起身跳下去,却被邱晨目光一扫止住,只能拔着身子,伸着脖子往那边看。

    “刚刚就看到你拿了东西回来,”邱晨笑着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边道,“什么好东西,就这么等不得地拿上来。”

    进屋也没急着说话,月桂挎着一个包袱往旁边静静候着。待邱晨处理完眼前的事儿,把那婆子打发下去,这才笑着上前见礼。

    又一个婆子进来还没回完话,月桂笑嘻嘻地挑了帘子走了进来。

    阿满满眼依赖地点点头,邱晨也就转回头继续处置事务。

    邱晨笑道:“这样的事不大,一件两件或许看不出怎样,但积累多了,往往就会酿出大错来。你天天跟着我处理事务,多看看多想想,娘亲也有想不到的时候。”

    阿满也颇有触动,默然片刻,方才眨眨眼睛,感慨道:“还是娘亲想的周到!”

    这话说的很坦承,甚至很直白,并没有因为身边一些丫头婆子的在而藏着掖着。不过,这一番话却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都觉得心里暖暖的,不由地生出些自豪和骄傲之意。夫人说的很清楚呢,庄子上那些人都算是‘内’人,她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就更是亲人了!

    邱晨笑起来,抬手拍拍女儿的包包头笑道:“咱们庄子上人口有限,而且毕竟那些老人也是为庄子劳作了几十年的……但庄子外的,一来人口众多,我们难以周全,二来毕竟也要有个厚薄。若是内外不分,亲疏无差,咱们庄子上的老人心里就不好受了。”

    阿满也接话道:“娘亲,咱们庄子上的冬衣粮米不仅仅是吃不上饭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有的……”

    邱晨点点头。

    承影在对面提醒:“夫人,去年咱们舍出去冬衣米粮一共花费了一千两银子。今年再加五成,就是一千五百两了。”

    让老百姓温饱是个大课题,纵观中国历史几千年,无数人将此当做人生追求,却一直没能实现。直到科技生产力得到极大提高之后,才终于实现了全国百姓温饱无虞。她能够做的也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一些人,带动一些人能够吃饱穿暖罢了。再多的,她管不过来,也不是她该管的。

    邱晨喝了口茶,缓缓摇摇头叹息道:“我一个人之力毕竟有限,哪里救得了几个。”

    邱晨话音未落,汪嬷嬷和其他几个伺候的婆子就连连双手合十,汪嬷嬷道:“夫人心怀慈悲,那些苦难人得了夫人的怜悯,这个年就不愁熬不过去了。”

    饥寒交迫,衣食无继,都说明了人活着保暖的衣物和果腹的食物缺一不可。特别是到了冬季,没有饭吃还能熬上几天,若是没有棉衣御寒,一天也熬不过去就冻死了。

    那婆子领命下去,邱晨回头跟汪嬷嬷道:“等陈嬷嬷回来你们商量商量,今年过年的衣米多备些,就加五成吧。不光咱们庄子上,去周边的村子里转转,看那些穿不上棉衣的老人孩子施舍一些棉衣粮食,帮着他们过了这个年去。”

    略一寻思,邱晨吩咐道:“一家加三百两吧。”

    她也会跟贵妇人一起,去寺里随喜、进香,阿满外出的那一年,她也去寺里为女儿点了长明灯祈福。秦铮出征时,她加大了布施额度。如今,家里有三个孩子在外游学,她自然也不会端了布施银子。

    但,她不相信不妨碍她顺应社会习俗。

    其实对于佛道这些是不信的,尽管她自己经历了无法解释的穿越重生,却仍旧相信,万事在我不在天,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努力才能获得,跟拜佛信道没什么关系。

    之后,又一个婆子进来请示:“回夫人,奴婢要领二十三念平安经的用具和银子!今年请了佛门道门,各一百两。另外,去年两家都是布施了二百两银子,不知今年要布施多少?”

    邱晨拿过单子来看了一眼,随手交给旁边的含光。让她核对一遍,就发了对牌。

    进来一个婆子,走到堂中磕头请安后起身:“回夫人,奴婢要领取二十三小年祭祀要用的器具。”

    进了腊月半,对外礼节往来的事务基本都已经处理完毕,陈嬷嬷和平安这些日子就各自带了人天天往那些勋贵新宠人家走动送礼。邱晨带着家里的人则开始准备过年自家用的物事,因为秦铮和邱晨是分居没分家,过年还要去国公府那边,是以,家里准备的物事也不是太多。祭祀什么的也简单。

    邱晨瞟她一眼,却不再理会,只暗暗叹口气,然后就打叠精神,开口吩咐风轻和雾岚:“让外头的婆子进来吧!”

    阿满吐吐舌头嘻嘻一笑,回头跟承影低声嘟哝道:“一提安阳,娘亲又想姥姥姥爷了……”

    邱晨瞪她一眼,笑嗔道:“你以为青杏跟你一样没牵没挂的呐,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她自己跑去安阳,难道让秦孝自己过年呐!”

    阿满一只手扶在算盘上,笑着道:“我还想着青杏姐姐趁机回一趟安阳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月桂笑嘻嘻地曲曲膝,匆匆地去了。

    邱晨摆摆手,笑嗔着道:“知道你们姐妹要好,你也别在这里跟我啰嗦了,赶紧去传话吧,不然她就该进来了。”

    月桂跟着玉凤青杏长起来的,感情最好,一听这话立刻笑着曲膝道:“夫人温厚,我替青杏姐姐道谢了。”

    邱晨得到消息后,直接吩咐:“这天寒地冻的奔波了一路,想来也累的狠了,让她先不用过来,且回家洗漱休息上一回再来!”

    转天,邱晨带着满儿正在松风院处置事务呢,有小丫头从外头跑进来回报,青杏从长清转了回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 耐心

    急什么,她有的是耐心。

    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年纪小。他们有的是时间锻炼技术,练习配合……

    如今的昀哥儿,没有品尝过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品尝过失败的疼痛,不能理解也是自然;阿福和小子们那个年龄正是好胜心最强,最急于表现自己的时候,经过几次挫折戒骄戒躁,只要坚持,只要勇敢,必定有所成就!

    邱晨低头看看儿子,也不再多说。

    昀哥儿抬头瞥了娘亲一眼,默默地转回头去,没说什么。

    邱晨摸摸小东西的后脑勺,笑道:“他们虽说是去年成立的队伍,训练的时间却有限,那些护卫们却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身手矫健,战术娴熟,滑冰击球的本事也好……你哥哥他们你能有所斩获已经不错了。”

    “输了!”昀哥儿小大人般叹息着。

    护卫队又一个球击进球门,比赛结束的鸣金声也同时响起。护卫队大比分获胜,小子们却也有所斩获,虽败犹荣!一张张仍挂着稚气的脸上没有颓丧,有的只是永不言输的坚毅和勇往直前的拼劲儿!

    冰面上,小子们的冰球队冲的很猛,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哪怕是摔了,也爬起来继续战斗,其中一个小子撞破了鼻子,流了一脸一手的血。却只是用袖子擦擦,抓一把雪捂在鼻梁上,止住血,立刻又上场继续作战……士气如虹,战意高昂!

    船只登记、领取执照,其中船只的牢固度和抗风浪能力是基础,另一个基础条件就是船长、水手等都必须经过考核。

    之前,邱晨一直奇怪翟家仅仅守着几个庄子,怎么就能够有那等底气,后来,终于探知原来翟家也有自己的远洋船队,船队不是太大,不过八艘中等远洋船,却也每年获利丰厚。其间,市舶司里一名比起眼的管事起了很大作用,每每翟家的船只都不必为登记和执照费心。那名管事是翟家老爷的故交,之后长期的帮助中,自然而然有利益往来。

    这样的船队出海,只要不遇上台风海啸等天灾,在如今这个年代,几乎可以横行三大洋了——北冰洋那种恶劣的环境,暂时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另外,办了登记考核的远洋船只还有个特权,那就是可以在船只上安装特制的床弩、火炮等武器。邱晨和云廖两家合伙的远洋船队,更是安装了大杀伤力的火炮,配备了千里眼等侦察工具,还安排了身经百战的将士带队护卫,虽然是商船,战力却可媲美海军军舰了。

    眼下这个大明没有闭关锁国,却也不是任谁都能随意出洋做生意的,每一艘远洋大船都要有登记,远洋船队每次出洋也要有市舶司衙门颁发的执照。执照的设置,本意是考核远洋船船长、水手等人的航行知识能力,检验船只的坚固安全,避免病船、隐患船出海……当然了,也是从另一个方面控制货物的进出口,从而保证国家税收不流失。后来,执行过程中虽然难免有些金钱交易在里头,但仍旧有积极意义。而且,因为关系利润种种限制,远洋生意越发集中到大家族大财阀手中。虽然不可避免地使得财富更加集中,却也因为各大财阀家族雄厚的财力、物力,保证了远洋船只的坚固,技术得到不断改进创新,使得大明的远洋船比前朝又先进了许多,远远超出其他各大洲国家的船只制造水平。而没有像历史上那般,被西洋船和航海技术超越。

    邱晨没抬眼也知道两个人的小动作,却也不想理会,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放下茶盏,回头招呼昀哥儿,一起做着点心,一边透过窗户继续看冰球比赛去了。

    青杏吐吐舌头,朝着阿满笑笑,脚步轻快地退了下去。阿满也从榻上溜下去,一边唤人进来给她穿衣裳,一边道:“娘亲,我那里得了两打内造堆纱宫花,我自己也带不了,干脆那一盒子给茗薇姐姐捎了去!”

    “多嘴!”邱晨轻叱一声,垂了眼喝茶。

    青杏欢喜地曲膝应了,一边笑道:“这回好了,二姑奶奶每年有那么多银子的进项撑着,什么人不指望也很过得去。表小姐和表少爷又都懂事聪慧,二姑奶奶大可不必理会那些烂事,就等着享福好了!”

    邱晨又吩咐青杏:“前儿刚得的奴儿干的湟鱼,给二姑奶奶拿一些去,让她们母女也尝尝。”

    阿满自然不会拒绝,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又转头对阿满道:“上午的果仁巧克力你不是说好吃?装几块给茗薇尝尝吧!”

    邱晨也不理会两个人挤眉弄眼的小动作,写完信,搁下笔,略待片刻,墨迹干了,遂折起信笺装入信封之中,交给青杏:“命人明儿一早就快马送去!”

    刚刚邱晨说了那一番话,青杏和阿满还都一脸惊讶,一脸着急,这会儿再看到邱晨写的回信,两个人互相看看,同时露出一脸恍然之色来。

    随即,笔墨送上来,邱晨提笔给宜萱写信,内容大篇的都是对宜萱的叮咛,又说,过了元宵,穆神医就去仁和堂义诊去,还有两个稳婆,已经备好了,出了三月就打发了去,届时宜萱七个多月将近八个月,也就到了容易早产的时候了,有稳婆去住着,帮着她调理胎位不说,万一发动了,也不慌张。信到最后,邱晨才提了一句,你身体这般沉重,胎又坐的不甚安稳,不易操劳,其他事宜就休要理会了,一切推后去。又将仁和堂的收益汇总账目附在信后。仁和堂已经跻身京城一流医馆行列,特别是妇产和外伤科,渐渐成了京城医界的标杆,又有邱晨独家秘制方药和从太医局拿出来的宫廷秘方药剂,收益自然没有话说,一年下来,宜萱宜衡姐妹俩的收益都有大几千两银子,及得上一个上百顷的大田庄收益了。

    青杏和阿满都眼巴巴地看着邱晨,就等着听邱晨怎么应对,却不想,邱晨嘲讽一笑道:“你们二姑奶奶不想落个嫉妒不贤惠的名声,我们也没办法,这毕竟是她的家事,我们都算是外人,也不能强出头不是……备笔墨!”

    说着,邱晨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浓重的嘲讽来。

    片刻,才对青杏道:“二姑奶奶跟你说的一样,还没你说的多,只说翟玉甫准备纳一门贵妾,乃正定府同知仇立明之女,年方十五,姿容端丽,知书达理。”

    邱晨接过信,展开默默看完,随手交给旁边的阿满。

    说着话,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交给邱晨。

    青杏道:“二姑奶奶一路上都有说有笑的,气色很好。回去后,第二日起来上了脂粉,却仍旧看得出眼底发青,眼睛也发红有些肿。还有表小姐,看着也不如离京前气色好。二姑奶奶只是让奴婢将书信交给夫人,没说别的。”

    邱晨皱着眉,一脸膈应地挥挥手,道:“这些事终究是二姑奶奶的家务事,咱们还得听二姑奶奶自己的意思。若是二姑奶奶能够效娥皇女英,我们也没必要多事。”

    青杏点头应着,想了想又道:“奴婢在长清的几日,二姑爷一直住在书房,由两个通房伺候的。”

    邱晨若有所思着,片刻方道:“传消息去长清县的仁和堂,让他们想办法跟红豆接洽上,有什么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报上来。”

    青杏显然也想到过这一点,立刻道:“红豆的爹娘是二姑奶奶的陪嫁,管着二姑奶奶的陪嫁庄子的。红豆是二姑奶奶身边的二等丫头,看着朴实本分,其实是个心里极有数的。”

    邱晨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看着青杏道:“那个红豆是什么来历?这么听来,怕是有人示意,故意说给你听得了。”

    “……真是好大的罪名!”阿满在旁边惊叹。

    邱晨愣怔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是脸色煞白,又胀红起来,眼睛亮亮的都是怒火。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前程?功名?他这么说,你们二姑奶奶又怎么不答应?不答应,岂不是有心害他失了功名,不重视他的前程?”

    青杏点点头,咬咬嘴唇道:“二姑爷说,他的前程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二姑奶奶满意就好,哪怕是他的功名丢了也不算什么。”

    翟玉甫若是有这个心思,真的这般尊重宜萱,也不会拿这种事呕她了。宜萱可是给他怀着孩子,之前还胎气不稳休养了那么些时日……

    “真的这么说?”邱晨有些不相信。

    青杏摇摇头,笑道:“怎么会。二姑爷怎么会那么做。他就等着二姑奶奶回去呢,还说什么,只要二姑奶奶不愿意,他就拒绝了去!”

    邱晨挥挥手,一脸嫌恶地,“不说那恶心地亲戚不亲戚的……那翟玉甫怎么回事?二姑奶奶没回去呢,他就那么纳了什么贵妾?”

    青杏失笑道:“夫人……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说,否则,会让二姑奶奶难做的。”

    “这样的亲戚,没得让人恶心!”

    皱着眉头,邱晨一脸嫌恶地摇摇头,仿佛要将恶心的东西远远抛开一般。

    这样的贵妾,按照这个时候的规矩,是有权利叙亲的,正房奶奶宜萱的娘家自然也就成了亲戚。只是这样的亲戚……怎么都让邱晨觉得膈应,觉得恶心反胃!

    既然是五品官员之女嫁给翟玉甫为妾,也自然不是贱妾,不说平妻,至少也是个贵妾,也就是俗称的二房奶奶,有媒证有聘书的,入族谱的,非罪不得随意休弃,更不能如贱妾那样随意买卖。

    “他将闺女嫁给翟玉甫,跟咱们家哪来的亲戚?”邱晨下意识地反问出口。只是,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恶心地皱起了眉头。

    就听青杏解释道:“那仇立明乃寒门出身,少有才名,景顺元年仇立明二十二岁,便高中两榜进士,却被打发去了湘西定州任县令,这一去就是六年,好不容易升定州推官,连续三任之后,恰逢去年侯爷入川作战,此人与战事有助,得侯爷推荐,升任正定府五品同知……这位,之所以想将女儿嫁给二姑爷,怕是想着攀上侯府的亲戚……”

    邱晨这么疑惑着,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念叨了出来。

    正定府同知,乃正五品官员,因正定乃是省会城市,故而正定的同知品阶不变,实际地位权利却高出一层……这样人家的女儿还愁嫁?为什么要上赶着嫁给翟玉甫这样的小小县令做妾?

    青杏曲曲膝答应着,开口道:“回夫人,二姑奶奶在京里这些日子,二姑爷纳了两个丫头,这也罢了。第二天,奴婢就看见二姑奶奶眼睛有些红肿,跟姑奶奶跟前的红豆打听了,原来是有人给姑爷提亲,是正定府同知仇立明之女,刚刚十五岁,据说容貌殊丽,身段儿苗条,还读了书,习得琴棋书画,是个知书达理的。”

    邱晨道:“阿满也不小了,让她听听,也好长个心眼儿。说吧!”

    青杏看着夫人,吞了口口水,目光瞟了下旁边的阿满。

    邱晨点点头,垂着眼喝了口茶,继续抬眼看着青杏。

    青杏这才开口道:“二姑奶奶一路很好,表小姐路上呛了冷风,略略有些咳,幸好夫人备了枇杷膏滋,喝了两回也见好了。到了长清,翟家姑爷命人接出来三十里,一路平安,夫人不必牵挂了。”

    “嘿嘿,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青杏说着,目光一转,承影月桂等人会意,主动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了邱晨、阿满和不懂事的昀哥儿、三胞胎了。

    “油嘴!”

    邱晨笑笑,让人给她递上一杯热油茶,青杏也不推辞,接过热油茶来喝了口,赞叹道:“还是夫人的油茶香甜!”

    青杏笑着抚抚脸颊,道:“我和林嬷嬷回来坐的是给二姑奶奶准备的大车,又暖和又宽敞,哪里就那么累了。而且,这一晌午吃也吃了,睡也睡了,有点儿疲累也歇过来了。林嬷嬷上了年纪,难免疲惫些,我让嬷嬷尽管歇着,我得赶过来跟夫人交差啊!”

    邱晨笑着道:“怎么不多歇会儿,这么着急赶过来作甚!”

    吃过午饭没多会儿,青杏就赶了过来。

    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小子们也没有丝毫的畏惧。经过中午的歇息,吃的饱饱的心满意足的小子们跟下山的小老虎一样,竟也打出了好几次很是漂亮的攻击。

    下午进行的则是对抗赛了。不是小子们自己分组对抗,而是请来了秦礼秦孝这些个护卫们组成的冰球队,这些人可都是从边关呆了数年的,酷寒的边关冬日,可没少在冰面上打球练军,技术水平,身体素质,都是极好的。

    吃过午饭,略略歇息,阿福和成子就又去带着小子们练习。阿满和昀哥儿则被巧克力的美味所吸引,留在玉兰阁上,跟着邱晨做点心。当然,隔着窗户仍旧能够看到阿福和成子带着小子们在冰上练功。

    忙碌、热闹、哭声、笑声,娘儿几个聚在一起吃午饭,连三胞胎也一人得了一点点软烂的米粥,一张张小嘴儿带劲儿地吧唧起来就没个完。而且,坚决不跟奶娘,一定要呆在饭桌旁边儿才成。邱晨一个人带不过来,成子和阿福两个就自告奋勇,一人抱了一个弟弟,九儿小丫头独占了娘亲的怀抱,不时地吃点儿菜汁儿什么的,就乐的笑眯了眼。

    阿满这一声刚落,三胞胎被吵醒了,争先恐后地嚎啕大哭起来。

    昀哥儿眨巴眨巴眼,拉扯着阿满的衣裳站起来,扑上去搂住阿满的脖子,吧唧一声,在姐姐脸上亲了一口。随即阿满的笑骂声就响起来:“你个臭家伙,抹了我一脸巧克力!”

    “这会儿才想起来,晚了!”阿满忍着笑,端着。

    昀哥儿嘿嘿一笑,继给哥哥一块巧克力后,又拿了一块递给姐姐:“姐姐也吃!”

    阿满在旁边有些吃醋,伸着手指头点了点昀哥儿的脑袋,笑嗔道:“看到他们两个就这么巴结,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对我呢?看明后儿他们再去庄子上,我还带不带你玩!”

    完了又连忙递给成子一块:“成子哥也吃!娘亲做的点心,巧克力!”

    阿满和昀哥儿正一人拿着一块巧克力吃着,看到阿福走出来,昀哥儿连忙伸出小手拿起一块巧克力给哥哥递过去:“大哥,好吃!”

    等阿福和成子从净房里沐浴更衣出来,邱晨的果仁巧克力已经做好,从紫铜模具里取了出来,盛在一只细白瓷玛瑙缠丝碟子里,细腻莹白的瓷器衬着一块块巧克力,每块巧克力上还有漂亮精致的花纹,或菊花或玫瑰或牡丹……看上去精致了几倍。完全不是光秃秃的模样了。

    看儿子与成子跟着嬷嬷去了净房洗漱,阿满也去了大衣裳洗了手,邱晨也收回目光,将桌子上的紫铜模具交给丫头子:“拿到外头去冷上!”

    阿福也不躲不避,只是接过邱晨手中的帕子,自己擦着汗,一边笑道:“娘亲不用担心,儿子这就去洗漱。”

    一阵心疼,邱晨连忙下榻,拿了手帕子给大儿子擦去脸上的汗水,一边道:“我让人备好了热水,你们哥俩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去!”

    邱晨转回头,看到阿福和成子两个孩子,都是一身寒气的样子,脸颊因为运动和被寒风吹地通红,额角和鼻尖还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俊言俊章回安阳过年,成子却不想回去,干脆留在了京城。邱晨旁观着,这个孩子虽然心中有怨,但对父亲还是难免牵挂,却有碍着有那个几乎害了他性命的毒妇在,没办法尽孝,真是两难。之所以留在京里不过是想着避开些,免得离得近心里惦记的很,亦或者父亲再寻上他,狠不下心来拒绝。

    成子也躬身见礼:“婶子!”

    阿福阿满兄妹俩还有成子也相跟着回来,一进来就看到邱晨正跟弟弟亲昵,三个人互相看看,也欢喜地走上来,阿福阿满齐齐地叫“娘亲!”

    昀哥儿嘿嘿笑着,拿着巧克力棒棒糖,脸上心满意足地灿烂笑容,看起来有些憨憨的,也萌萌的,引得邱晨捧起儿子的苹果脸来亲了两口。

    “给你这个!”邱晨将棒棒糖交给昀哥儿,又连忙嘱咐道,“还热呢,凉一下再吃!”

    邱晨看着昀哥儿的馋猫样儿,忍不住失笑起来,然后拿银挑子将银吊子里残余的巧克力浆刮下来。因为温度降低,巧克力已经开始凝固,银挑子刮下来之后并不流淌了,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巧克力棒棒糖。

    “唔……娘亲,你这是做的点心吗?”昀哥儿点着头,注意力已经全部关注到桌上的紫铜格子里。一个个小格子里的东西变得无比诱人,引得昀哥儿不自觉地吧唧吧唧嘴巴,连连吞了几口口水。

    邱晨拿了湿帕子替小东西擦干净手指,笑着道:“这是巧克力,从海上舶来的,可以做糖,也可以做点心。”

    昀哥儿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邱晨点着头。小嘴巴里的舌头却尝到手指上的味道,眨巴眨巴眼睛,把手指拿出来,道:“这是什么?真好吃!”

    邱晨笑笑,拿着小东西的小手指塞进他的小嘴巴里:“知道烫了?以后可不能再冒冒失失的了。模子里的比这个可烫多了。”

    说着,邱晨用银挑子沾了一点点巧克力浆蹭在昀哥儿的手指上,小家伙立刻呼呼地吹起来:“呼……热!”

    回头一巴掌拍在小家伙儿大脑门上,邱晨嗔怪道:“刚刚离火,烫得很,你这是要让娘亲吃小猪爪么?”

    邱晨一回手,将昀哥儿胖胖的小手抓住,小手指离巧克力就差一点点距离了……这白白嫩嫩的小手指头要是真的伸进去,还不被烫伤了!

    这会儿,昀哥儿喝完姜汤跑过来,伸着手指就去戳:“这是什么?”

    泥炉子里的炭上加了一层炭灰,压住火头,让炉子里的火保持着微热即可,银吊子里的巧克力已经熔化成黏稠的液体,邱晨往里边加入糖粉,然后又搅拌了一会儿,就将银吊子离火。旁边的榻几上放着一个紫铜模具,是夏季邱晨为孩子们做冰点的,一个个四方形的小格子里钎刻着各式花纹,在倾入巧克力之前,每一个模具小格子已经放好了一个大杏仁或者几颗松子仁儿,巧克力浆倾入模具,将一颗颗果仁覆盖包裹住。

    阿满去叫阿福的时候,邱晨看着昀哥儿喝了一盏热姜汤,一边搅拌着小泥炉子上的银吊子里的东西。

第五百七十九章 病

    邱晨一看那褯子上的东西,呈黄绿色不说,周围褯子上还有一圈明显的晕染开的水渍,就说明孩子大便不对,拉肚子了。走到近处,再仔细看,就见孩子的排泄物里有碎花生米样的颗粒状物……这是明显的消化不良的症状。

    三个多月的孩子,差不多还是单纯吃人乳的情况下,排泄物一般都比较软,正常情况下呈黄色、黄褐色。若是过于稀薄,或者颜色发绿发黑,就都是不正常的。

    窦氏看到夫人和侯爷一起过来,露出些惊慌之色来,脸色苍白着,甚至有些蜡黄……哆嗦着嘴正要回话,邱晨却翕动了几下鼻翼,目光一转,就看到暖炕下放着的一只木盆里丢着几块尿褯子,最上边一片明显是脏的,上边一片孩子的便便。

    “怎么了?”邱晨见孩子裹着张包被,两条小胳膊光光地露在外头,奋力地挥动着,哭的小脸皱巴着胀红成一团,泪水鼻涕糊了一脸,不由心疼起来,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话音也难免有些发冷。

    她们屋里不留值夜的丫头,一直走到堂屋,走进西次间,门帘一掀开,眼前一亮,就见屋子里点着好几个蜡烛,窦氏正抱着亮儿在田地中间打转转,一边轻声哄着,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隔着一道帘子,西里间两个孩子也跟着嚎啕着……三个孩子哭成一片。

    这么一会子,孩子的哭声仍旧没有停歇,甚至没有一丝儿减弱的趋势,哭的撕心裂肺的,在寂静的深夜中,特别凄厉。而且,也吵醒了另外两个孩子,也先后跟着哭起来,一时,邱晨心急如焚,脚步匆匆几乎跑起来。

    邱晨转回头看看秦铮,也顾不得多说什么,点点头,匆匆往西屋里走去。

    说着话,邱晨已经穿好了鞋子,一边往外走,一边系着棉衣扣子。临窗的案几上留了一根蜡烛,邱晨上前去端烛台,却有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替她端起烛台,“走,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屋里生着火呢,不冷的,你不必担心我。还是我去看看吧,不然总是挂心,你且睡吧。我去看看就回来。”

    孩子们还小,醒了免不了会哭,是以秦铮才这么说。可邱晨却觉的孩子的哭声不太对,哭声尖利,好像哪里不舒服……与平时要奶哭泣有些不同。

    秦铮也很警醒,几乎跟邱晨一起坐起来,见妻子就要起身,伸手揽了一下,道:“你且躺着,我去看看,说不定只是饿了要吃奶呢!”

    正睡得香甜呢,就听得隐隐一阵阵儿啼传来,邱晨略略迷糊了一瞬,随即激灵灵醒过来,坐起身,抓起身上搭的棉衣披在身上就要下床。

    晚上也没甚话,邱晨洗漱之后又备好热水,伺候着秦铮沐浴了,早早睡下。明儿还要早起。

    等孩子们睡了,邱晨又将三个孩子的奶娘嬷嬷叫在一起,细细地叮嘱了一番,无非是让她们好好看护三个小的。转回来,又跟陈嬷嬷和承影说了一回,留她们二人在家里看家,也同时看好三个小的。

    窦氏毫不犹豫地答应着,抱了亮儿退下去,进了西里间,哄着亮儿喂奶睡觉去了。

    窦氏倒也没耽搁多久,片刻后就匆匆赶了回来,邱晨注意到她的手明显刚洗过,伸过来的时候有淡淡的香皂味道,知道她上完厕所洗过手了,心里比较满意,随即就将困狠了有些不耐烦的亮儿交给她。碰到窦氏的手指,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邱晨还提醒了一句:“以后洗手用温水……净房里都备着的,别用凉水洗手。”

    尽管这个理是如此,邱晨也希望奶娘们能专心致志地照顾好三个孩子……但,听奶娘们这般敬业,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见,仍旧觉得有些意外……再想想,谋生不易,这些妇人既然出来做奶娘,必是家里日子清贫,无以为生。她们在这里做奶娘,吃喝都是最好的,还有衣裳有月例银子,逢年过节也有打赏份例,所得丰厚,不仅仅是孩子,一家人的吃喝都够了,还有不少剩余。更何况,夫人说过了,照顾好了小主子,等她们老了,也有一份养老银子……种种优厚待遇之下,她们尽心尽力。

    皮氏也道:“夫人待我们这般优厚,我们也得谨守自己的本分才成。”

    孙氏抱着孩子,不能行礼,却连忙笑道:“多谢夫人心慈,我们捎了银钱东西回去,孩子的奶奶也缺不着孩子的,就不用看了……嗯,外头的孩子邋遢,若是沾染了不洁之物,带累着小主子们生了病,奴婢们万死不能赎罪了。”

    邱晨笑道:“我屋里几个大丫头都能书会写的,你们要是给家里写信什么的,尽管找她们去。……要是想孩子了,也可以捎个信儿回去,让家里人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孙氏和皮氏自然欢喜无限地谢了。

    不过是恰好去方便了,也属正常,邱晨也没深究。自己抱着亮儿哄着,一边道:“眼瞅着要过年了,敞儿三个还小,也没法子放你们回家去看看了,我让人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一份年货,给你们送回家去,你们也想想,还有什么往家里捎的,也一并送回去吧。早些送回去,也好让家里老人孩子置办些衣裳年货去!”

    孙氏一边哄着敞儿,一边回道:“并没听窦姐姐说不舒服。”

    邱晨并没在意,只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敞儿奶娘孙氏道:“窦姐姐去净房了,片刻就回。”

    敞儿的奶娘孙氏和九儿的奶娘皮氏应声进来,亮儿的奶娘窦氏却没有进来。

    孩子们回来,连三个小不点儿也被抱了过来,秦铮询问过几个大孩子,又逗了回三小,一家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吃了晚饭,秦铮照旧带着孩子们去练功,邱晨则带着三个小的洗澡、按摩、做操,玩耍了大半个时辰,看着三个小的困倦起来,这才呼唤奶娘们进来,带孩子们去喂奶睡觉。

    邱晨挖了他一眼,恰好听到孩子们回来了,于是撇下秦铮,顾自去照料孩子们了。秦铮有些无趣地摸摸鼻子,也不由有些失笑,他平日里说话都少,更轻易不会玩笑。刚刚一句玩笑,聪明如妻子又怎么不明白,去庄子上的事已经妥了。不然,他也不会有心情开玩笑了。

    喝了口茶,秦铮抬眼,再次看到妻子带着探寻的目光,难得玩笑道:“可是我脸上没洗干净?”

    洗漱过,除去一身大衣裳,换了一套家居的茧绸袍子,秦铮在东次间临窗的暖炕上落了座,邱晨接过月桂送上来的茶,递到丈夫手里。

    丈夫这般关怀体贴,邱晨听着自然欣喜,抿了嘴角笑着,也不答应,只随着丈夫走了几步,来到碧纱橱跟前,就势从丈夫怀里出来,将丈夫的斗篷解了,随手递给旁边垂手伺候的承影,拿下去清理挂好,她自随了丈夫进了次间。

    见妻子这样微微仰着脸看着自己,眼神温和中带着探寻,秦铮不由地想起二人初见,妻子也是这般大大方方地看着自己,心下一软,秦铮伸手拢住妻子的肩头,将她拢进自己的貂裘之中,带了一丝关切道:“大冷的天,不必迎出来。你在屋里穿的单薄,门口风冷硬的很,吹着容易伤风。”

    邱晨迎到屋门口,看到秦铮挑了门帘子跨进门来,随着一股寒风扑面的,是淡淡的并不令人讨厌的酒气。抬眼看过去,却见秦铮面色正常,眼睛也清亮的很,显然饮了酒却远未喝醉。

    母子几个各自忙碌了一天不说,秦铮去衙门点卯也没有回来用饭,打发人说跟雍王爷出去了。一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回到府中。

    三个孩子都各自忙碌去了,邱晨也转回头带了青杏和承影,一路往后园子里去,看为聚会做的准备去了。

    邱晨看着女儿的背影小燕投林般消失在门口,不由有些发怔。虽然答应了阿满,却终究有些担心。或者,这担心与其他无关,只要是母亲对儿女的成长都是既喜且忧的。

    阿满压住心里的欢喜,答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出去了。

    “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安排吧。记得,叮嘱郎中和小厮们带上口罩,免得传了病气。”邱晨到底还是叮嘱了一句。

    儿女终究是要长大的,如同雏鹰,若总是捧在手中,不给他们练习飞翔的机会,他们又怎么能够翱翔蓝天、搏击长空?!

    邱晨看着女儿,心中再次感叹女儿也长大了。心里明白女儿这是想着自己去给庄户看诊,锻炼自己的医术,不好直说,绕着弯子说这么多……虽然难免有些担忧,却也略一犹豫,就答应下来。

    “娘亲,女儿倒是想起一事,庄子上的老人们,到了冬日颇有些犯了旧疾的,或咳喘或腰腿疼痛不利于行,还有些幼儿外感风寒邪气的,那庄子地处偏僻,求医不便……不若……嗯,不若带上两名郎中,去庄子上义诊一回,积功积德,也是娘亲的一片善心。”

    阿满那边本就放了假,因为要帮着邱晨打理家事,这些日子,连仁和堂坐诊也没去。说过狩猎的事儿,又听邱晨叮嘱兄妹二人穿厚实些,带些替换的厚衣裳什么的,下乡不比府中处处温暖,真的天寒地冻的,别不留神冻病了去。阿满也心思一动,转了转眼珠子,心有所动,却忍着等哥哥带了昀哥儿离开,屋里只剩下她跟娘亲两个了,这才笑着开口。

    春日,一般鸟禽求偶繁殖的季节,而一些食草动物,诸如鹿、狍子、黄羊之类,则是怀了胎准备生产的季节,自古就有春日不狩的习俗,也有的会区别对待,只狩猎成年雄兽,而放过怀孕的雌兽和幼兽,也是最淳朴的动物保护准则。

    阿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邱晨也跟着笑嗔了一句,摸摸阿满的头发道:“年前是没功夫了,等过了年,抽空子,必带你们去雁翅镇那边狩猎。不过,转过年来开了春,就不能射杀,只能下套活捉了。”

    邱晨含笑睨了她一眼,阿满惊觉地看过来,讪讪一笑,道:“我知道,过年忙,嘿嘿,能射射兔子野鸡也不错!”

    “啊,射猎?”阿满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即又有些可惜道,“若是去雁翅镇还好,京郊的庄子哪里有什么猎物,不过是几只野兔野鸡野鸽子罢了!”

    “那就好。”邱晨笑着道,“你准备准备,你爹爹也一起去,若是有功夫可能带你们射猎。”

    邱晨欣慰着,儿子果真是大了,懂事了,不但更沉稳了,还懂得开解她,不让她忧心。

    阿福笑着道:“是有些担心。不过,小子们的功夫已经练得有了些底子,技战术方面有成子哥领着练也是一样的。母亲不必为儿子忧心!”

    邱晨在旁边看得清楚,笑着道:“福儿是担忧冰戏之事吧?”

    跟孩子们一说,不必说自然都是欢喜无限的,只阿福略略迟疑了下,也答应下来。

    第二日是腊月十五。初一十五是大日子,适宜进寺上香,却不适宜其他活动。而且,邱晨之所以推后一日,也是有心留一天时间为十八那天的聚会做做准备,也给孩子们留出一天的时间来准备准备。昀哥儿小,一应事宜还都由着她做主,阿福阿满都渐渐大了,有些自己的意愿,她也愿意尊重孩子们的意愿。

    暗暗吐出一口气来,秦铮无言地拥紧了妻子。邱晨也伸出手,回抱住丈夫的腰身,将身体往丈夫的怀里挤了挤,寻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安心地闭上眼睛,睡去了。

    见妻子宜嗔宜喜的,秦铮也明白,妻子习惯了乡村随意自在的日子,时间久了难免怀念,更愿意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只是,被庶务缠身,又哪里能那般随意任性。另外也难免自愧,承诺妻子南下出游的话说了许多次,却一直没能兑现。

    说完,不等秦铮说话,邱晨自己就先否定了,叹息着:“还是不行……怎么也是要过年了,也就能抽出两天功夫来……十八那天,常佳仪还要来咱们家请客。”

    她的眸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闪亮,眨着眼睛道:“原来还想着去通州……若是如此,咱们干脆去趟雁翅镇吧!”

    听秦铮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道理,邱晨也就相信了,刚刚满心的不满幽怨瞬间被欢喜代替。

    秦铮低头,用头抵着妻子的额头,道:“工部,是腊月前忙,真到了腊月反而不忙了。我那边却是与这些个都没甚关系,有始有终,忙完了就暂时无事了。”

    邱晨愣了一下,猛地抬头,问道:“你不要上衙了?要过年了,你们不是比平日更忙么?”

    秦铮无声地笑笑,道:“哦,原来还想着陪你们去庄子上住几日,没想到人家还不稀罕!”

    “……才没有!”邱晨的表情早就说明了一切,却还下意识不肯承认,嘴硬。

    看着有些孩子气的妻子,秦铮忍不住失笑起来,低头亲了亲妻子的发丝,含笑问道:“嫌我冷落了你们母子?嗯?……”

    “你又没放假,还要上衙的……不然,咱们还可以带孩子们去山上狩猎!”这么说着,邱晨不由怀念起秦铮在家‘思过’的日子,不用上衙,轻轻松松地,还有大把的时间陪她陪孩子,哪里像现在这样,天天早出晚归的,不黑天都不见人影儿的。

    秦铮微微挑着眉,微笑道:“为什么我要自己在家?”

    邱晨点点头:“嗯,就这样。我准备准备,后日带孩子们去,在庄子上住一晚,第二天回来……就是你只能自己在家了。”

    秦铮拍拍妻子的脊背,轻笑道:“你想的也有道理……不如,就带孩子们去庄子上转转吧,庄户们的情形好一些,有什么咱们也明了,倒是不虞有什么不妥当。”

    点头应着,邱晨有些惭愧道:“你说的有理,是我想的不周全。”

    还真是这样。那些百姓饥寒交迫之下,难免有生病的,不说别的,感冒伤寒是少不了的,这些病都传染,而且,在这个时代都是能够致命的。若是带孩子们去被传染了,还真就得不偿失、事与愿违了。

    这些只是没想到,秦铮一说,邱晨也就明白了。

    看着妻子的意外和惊讶,秦铮揽了揽她的肩头,缓缓解释道:“如今天寒地冻的,清洗不易,又加之饥寒交迫,那些人家里难免有些腌臜,说不得就有疠疫病气沾染过人……所以,你和孩子们都不要去。命人去那些村落发放,那些人能穿上衣吃上饭就好。”

    比较意外的,秦铮却并不支持。

    邱晨吩咐下去,陈嬷嬷等人办事迅速,很快就备妥了棉衣粮米等物。邱晨琢磨着家里的事情备的差不多了,就是梁国公府那边的梧桐苑也收拾利落了,于是,就跟秦铮商议,她想带着阿福阿满和昀哥儿去庄子上一趟,按例慰问庄子上的老人外,也按照派人打听好的名单,去周边的村庄,特别是庄子周边受过灾的村子里,送一些冬衣粮食去。她想着让孩子们看看那些人的苦难、艰辛,能够更珍惜眼下的生活,也培养孩子们怜贫惜老的理念。

    临近年节,秦铮仍旧忙的早出晚归,白天在府中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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