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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章 物是人非

    那些大汉站住脚步,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叶小天注意到,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几个大汉都下意识地向其中一个人看去,显然此人就是头目,果然,那人硬着头皮站出来,对叶小天拱手道:“不知大人还有什么事?”

    叶小天向方才交谈过的那个妇人道:“大嫂,这些人可是你的本家?”

    那妇人欲言又止,揽着自己的孩子,看了一眼那些人,轻声道:“不是。”他们这些良善人家的百姓,家里遭受了这样的苦难,或者会向官府哭诉哀求,但是绝对没有勇气和胆量干出堵塞县衙公门,向县太爷叫骂的极端事来。

    是这些大汉主动找到他们,软硬兼施要他们来衙前哭骂,保证说一定让他们获得足够多的赔偿,当然,到时他们要拿走五成的赔偿。这些人都是地痞流氓,这些苦主自然清楚,可是要对叶小天撒谎,他们同样没这个胆子,况且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一查就清楚了,想瞒也瞒不了。

    叶小天又问:“那么,大嫂,他们可是你们庄子上的人,是你们族里又或是保正派来帮你们讨公道的?”

    那妇人不敢再看那些大汉,只是垂下头,把孩子抱的更紧,轻轻摇了摇头。

    叶小天吁了口气,客气地道:“大嫂请先回去吧,这么闹腾,看把孩子都吓坏了。逝者已矣,可生者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说话是算数的,三天之内,本官一定会对你们有一个答复。”

    “谢谢典史老爷!”

    那妇人低声道了句谢。拉起孩子的手,随着那些苦主三步一回头地离去。

    叶小天回身看向那些系条孝带充样子的大汉,温和的笑容一扫而空。叶小天沉声道:“你们这些大胆刁民,与那些苦主既非亲眷,也非族人,更非保正差遣,却假他人之不幸堵塞衙门。藐视官府,可知罪么?”

    那些大汉有些惊慌地看向领头者。领头的那人虽知不妙,可还想借旁观者的势逃过此劫,抗声说道:“大人,我等虽与那些百姓无亲无故。可他们孤儿寡母,总要有人撑腰才能讨还公道,正所谓路不平,有人铲……”

    叶小天咧嘴一笑,截断他的话道:“你们杵在这儿,这衙门口怎么平得了呢?来人啊,把他们给我铲了!”

    众衙役略显犹豫,可叶小天的目光一扫过去,他们就吃不住劲儿了。尤其是之前曾被这些大汉辱骂甚至打过的衙役,把心一横就举起了水火大棍。叶小天喝道:“给我打!谁敢反抗,格毙勿论!”

    那些大汉本来还想反抗。一听叶小天这么狠辣的命令,不由心中一凛,别人这么吩咐他们未必相信,可叶小天这么说,他们还真不怀疑他能干得出来。叶小天的狠劲儿,他们可是早就见识过了。

    这几个泼皮当下把心一横。纷纷抱住了脑袋……,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打就打吧!

    叶小天一看他们抱头护脑的姿势,不由轻轻摇头:“这挨打的姿势,真是没有我专业啊……”

    有人先动了手,其他人胆气就壮了,这些衙役又何尝甘心被人羞辱打骂,如今既有典史大人做主,自然大打出手。不过他们之前的犹豫叶小天还是看在眼里,不由暗想:“如果是我不曾离开葫县前,但凡我一声令下,他们是绝不会有所犹豫的,更何况他们已经吃了这些泼皮的亏,有人做主,哪有示弱的道理,不想这般情况下还是如此犹豫,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徐伯夷混的还不错!”

    “你,过来!”眼见那些衙役打的兴高采烈,叶小天唤住了方才向他汇报今日百姓闹事缘由的那个衙差,向他问道:“这些人分明是些泼皮无赖,为何你等不敢还手?”

    叶小天看了看这人脸上,那几道指印虽然淡了些,可还清晰可辨,这掌印不小,无论是从巴掌的大小、力道,还是敢动手殴打官差的胆气上来看,可不像方才那些真正苦主的手笔。

    那衙役眼见伙伴们抡起棍棒,打得那些闹事的泼皮满地打滚,现场一片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这才对叶小天小声道:“大人,若只是泼皮们闹事,小人自然是不怕的,可这些人都有来头。”

    叶小天道:“什么来头?”

    那衙役道:“他们……他们是戚七夫人的人。”

    叶小天奇怪地道:“戚七夫人又是什么人?”

    那衙役道:“戚七夫人,就是齐木的夫人。”

    叶小天目芒微微一缩,冷冷地道:“哦?齐家,现在在葫县,齐家还有这样的威风?”

    那衙役抿了抿嘴唇,对叶小天小声道:“戚七夫人,如今与徐县丞……关系匪浅。”

    那衙役说到“关系匪浅”四字时,特意加重了一些语气,叶小天一听也就明白了,更何况这衙役同时还配上了一种很特别很暖昧的表情。

    叶小天隐约想起了那位齐夫人,虽然年近四旬,但是保养得宜,皮肤白嫩,恰如三十许人,论姿色嘛,倒也是中上之姿,想必齐木垮台后她一个妇人支撑偌大的门户不易,这才与徐伯夷搞在一起。

    只是这徐伯夷竟然接纳了齐夫人,倒令叶小天有些意外,徐伯夷虽然人品不佳,可才学还是有的,长相也是一表人才,他不是一向希望能抱住某个豪门贵女的大腿,攀上枝头做凤凰么,怎么忽然转了性儿。

    叶小天看看那些大汉,他们被打得满地打滚,可是地痞流氓也有股子狠劲儿,一个个咬牙硬抗着,满地打滚倒有七八成原因不是惧怕痛打。而是不想让这些衙役的棍棒落在实处打成重伤,再一个就是故意示弱,他们最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叶小天道:“好啦。不要打啦!”那些衙们听了这才意犹未尽地站住,一个个气喘吁吁,但那精气神儿却是大不相同了。

    叶小天道:“如果这些人只是蓄意闹事,图谋些好处,问题倒是不大。可是如今云南正在开战,他们蓄意闹事,究竟只是牟些小利。还是想要搞乱葫县,破坏我驿路运输呢?这就不好说了。如果是后者,那就是缅人的奸细……”

    那些大汉本以为挨一顿打就能罢休了,一听这话不由大惊,那领头的大汉马上高声道:“大人恕罪。我等只是想怂恿苦主闹事,从中占些便宜,绝对不是缅人的奸细。”

    叶小天笑容可掬地道:“奸细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奸细,你们是不是奸细,可不是听你们一句话就能决定的。来人啊,且把这些人押进大牢,等候本官慢慢审问!”

    “是!”

    这一次,那些衙役们没有迟疑,马上轰然应喏。也不管那些泼皮无赖如何叫骂,只管抓起就走,有那耍赖撒泼的。当即就是一棍,这一棍不是抡起来打,而是在他们的胫骨或肋下一点,看着没用多少力,可不是让你痛得死去活来,就是让你喘不上气。真要说到整人的手段,又哪有人比得了这些衙役手段多。只不过衙役都是属狗的。主人要凶,他们才够狠。

    叶小天叫人把那些大汉痛打一顿又一脚踢进了大牢,又嘱咐凝儿和毛问智等人先回府去,这才叫人打开正门,施施然地迈进府门。方才这府门一直关的严严实实,里边纵然听到外边有人痛呼叫骂,也只以为是那些苦主和雇来的泼皮们闹事,却不想忽然府门大开。

    他们还以为是那些闹事的人终于闯了进来,许多胥吏衙役正想赶紧避开,忽然看到走进来的那人,不由纷纷呆在那里:“叶典史?不是说他得罪了朝廷上的大员,此去必死无疑么?他……意然活着回来了!”

    叶小天没有理会他们惊异的目光,他很随意地唤住一个胥吏,很随意地问道:“王主簿正在家养病吧?”

    “是……是的,大人。”那个胥吏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回答的结结巴巴。

    叶小天却像是昨儿还按部就班地在这儿办公,今天只是晚来了那么一刻似的,继续很随意地问道:“那徐县丞呢?”

    “徐县丞……,自缅人入侵,我朝廷大军迎战,他便搬到驿站,以便现场指挥,确保驿路运输通畅。”

    叶小天听了大感意外,徐县丞如今也是蛮拼的啊。他以前总想走捷径,一味地把出人头地的机会放在勾搭豪门贵女上,如今却不知怎么就转了性儿,开始注重起个人政绩了。

    叶小天微笑着举步向后衙走去,不用问他也知道,花知县一定在二堂,说不定还是在三堂,以免听到前边吵闹,常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花晴风习惯性的驼鸟心态,他必然如此。

    “叶……大人!”

    李云聪捧着一摞簿册从户科出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户科里边,熬成了熊猫眼的胥吏们望着李云聪急匆匆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其中一人道:“奶奶的,都快把我们累成狗了!”

    另外一人讪笑道:“看他稍有成果,就迫不及待地去给人舔沟子了,比我们还像一条狗啊!”一群胥吏窃笑起来,稍稍出了口心头恶气。

    让葫县百族百姓用汉姓汉名,其政治意义其实远大于实际意义,并不是说他们不用汉名,户口簿子就真的要混乱的一塌糊涂,虽然会在管理上制造一定的障碍。

    其实葫县户簿如此混乱,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管理。一个刚刚设立流官才不过五年左右的新县,连县内各族的自治之权都还没有上收,县里几位大老爷又一直忙于争权夺利,这基础管理怎么可能不混乱不堪。

    如今李云聪在徐伯夷的支持下重任户科司吏,也算是新官上任,他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总算把户口簿子清理的有些条理了。李云聪从户科里兴冲冲地出来,正想去向徐伯夷邀功报喜,不想刚走出来,便看到了叶小天。

    李云聪大吃一惊,手中捧着着一摞户口簿子“哗啦”撒了一地。

    叶小天站住脚步,微笑道:“云聪兄,看到我就这么吃惊吗?”

    “啊!啊……,典史大人,您……您没事啦?”

    李云聪结结巴巴地问道,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周围有不少胥吏、衙差,都知道这李云聪当初是叶小天的人,更清楚他如今已经投靠了徐伯夷,见他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这位李兄真是不幸啊,当官的最恨的就是脑有反骨的人,如今叶典史回来了,以叶典史的强势会放过他么?如果叶典史诚心找碴儿,恐怕就算是县丞大人也很难护得他周全吧。”

    不过……不过……,很快,更多人脸色难看起来,叶小天是被五花大绑押上囚车解赴南京的,县里几位大人都说是京里一位大人物亲丫丫电子书的抓捕批示,人人都认定他死定了,而徐县丞之后力压花知县,成了葫县第一人,形势比人强,他们都要养家糊口的,所以其中很多人都选择了投靠徐伯夷。

    这其中有些人原本是叶小天这边的,虽然是叶小天部下的部下,叶小天都未必熟悉他。有些人原本没有什么派系,可是如今既然拜在徐伯夷门下,不可避免地也要受到二虎相争的影响。

    这叶小天虽然比徐县丞低了两级,可这小子是有名的“扮猪吃虎”,他如今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徐县丞上一次可是被他坑得不轻,县衙门口蓬头垢面绝食祈雨的狼狈相大家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回来了,徐县丞是他的对手么?如果再让他给坑了,那我们……

    这时却听叶小天笑眯眯地道:“我能有什么事。南直隶各位大人很赏识我,吏部、刑部、礼部争相邀请,都想要我留任南京,可我实在是放不下葫县呐,于是呢,吏、刑、礼三部我都转悠了一圈儿,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面子,这不,在我苦苦央求一下,魏国公才挥泪放人,我叶小天就回来了。”

    叶小天笑眯眯的,看不出一点趾高气昂的样子,可是他说的话把周围那些胥吏、衙差的鼻子都气歪了。尼玛,南京吏部、刑部、礼部争相邀请?你以为你是谁啊,葫县的牛都让你吹到天上去了。

    不过,叶小天是带着告身回来的,上边可是清楚地记载着他的履历,等他回头把这履历经知县大老爷验过,再往户科一送,这些人只怕不信也不成了。

    叶小天毫不脸红地吹了几句牛,笑吟吟地道:“本官先去见过知县大人,回头再与你好好聊聊。”

    叶小天向依旧呆若木鸡的李云聪点了点头,继续向后边走去。李云聪突然清醒过来,也不顾那满地的户簿册子,撒腿就往衙外跑去,看那仓惶的样子必是向徐伯夷报信去了。

    叶小天漫步踱到二堂,一路又迎来无数惊异的目光。可花知县并不在二堂,叶小天皱了皱眉,举步又往三堂走去。虽说前边闹的很凶,可躲在二堂也够了吧?至于么,居然藏到后宅去。

    叶小天到了三堂就不好登堂入室了,这儿已经属于内宅的范围。叶小天站在门口,见院中有个小丫环行过,便向她招招手道:“烦请通禀一声,就说叶小天求见!”

    那小丫环脆生生地答道:“老爷出府了,奴家也不晓得几时回来!”

    叶小天听的一呆,有必要躲那么远么,士别三日,这只忍者神龟的独门功夫大有精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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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04章 八班九房聚一堂

    叶小天没想到花晴风现在竟然这么离谱,怕事怕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问那丫环,却不知县令老爷究竟去了哪里,叶小天不能一直等在这儿,想了想,便返身向前边走去。

    此时,叶小天归来的消息已经在县衙疯传开了,经过最初的震撼之后,许多人本能地开始分析起叶小天归来后将要引起的一系列变化,但是除了死心踏地跟着叶小天,以致受到徐伯夷打压排挤的那些人欣喜若狂外,其他人更多的是头痛的感觉。

    想要追随一个人,不只要看这个人的能力,还要看他的背景够不够深、后台够不够硬。叶小天的手段和能力他们是佩服的,可这方面徐伯夷也不错,要不然他能得到王主簿的认可,他能把花晴风已经揽在手中的权力又一点点地夺回来?

    可要说到后台和背景,大部分人就倾向于徐伯夷了。叶小天不在葫县的这些日子里,徐伯夷已经不动声色地把他和叶小天的背景都泄露了出去,当然,他泄露的消息必然是倾向于他的。

    在葫县吏员衙役们所掌握的消息中,徐县丞是水西田家的门人,安宋田杨四大天王之一啊,那就是他的后台。田家大小姐不能给他比较具体的帮助,可他借一下田家的气势和名望,却也不算过份。毕竟他是给田家效力的人,;一;本;读,小说 哪能又让马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至于叶小天这面,在徐伯夷透露的消息中,却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形象。因为铜仁府急需在文教方面做出点成绩,这才锉子里拔大个儿,把他破格点为举人。之后,他又使尽浑身解数,讨得了红枫湖夏家大小姐的欢心。

    可红枫湖夏家是什么人家?那是仅次于四大天王的世家,是八大金刚之一。是贵州顶尖儿的土司集团势力之一,这样的世家怎么可能看得上叶小天这等土鳖。于是夏家和叶小天做了一笔交易,以离开夏家大小姐为条件,帮他安排了葫县典史这么一个官身。

    如此一来,那些胥吏衙役们还不明白自己该怎么选择么?身在公门,都是有一定的官场觉悟的,叶小天和徐伯夷的背景、后台对比明显,分明是徐伯夷高出一筹,而且不是一小筹,而是一大筹。

    再者说。如今徐伯夷在王主簿的默许和配合下,已经把葫县牢牢掌控在手中,叶典史就是回来了又怎样,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翻盘么?那些牵涉其中,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胥吏、差役们在冷静之后,很容易便能做出判断。

    包括那些方才看见叶小天在衙前发威,动了改换门庭之念的人,在冷静之后权衡一番,还是更倾向于徐县丞一边。因为他们想不出在这种情况下叶小天还有任何可能反败为胜。

    当然,即便判定在这场较量中叶典史终究要输,这人也不是他们能对抗的,对此人不妨好好伺候着。有什么吩咐乖巧答应着,不然他若放下身价诚心找这些吏员衙役们的碴儿,徐县丞也不能时时维护。

    不过,这是在叶小天与徐伯夷没有大冲突的前提下。如果这两位大人同时有吩咐下来,那时自然就要遵从徐县丞的吩咐,对叶小天就只能搪塞了事了。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等层次的人斗法,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吏贱役们参与,这也是他们心存侥幸的地方。

    ※※※※※※※※※※※※※※※※※※※※※※※※※

    “你说那人叫叶小天?”

    那小丫环回到雅夫人身边,信口提起叶小天要见老爷,雅夫人一听不由喜上眉梢,激动的两颊都飞起了两朵绯红的云彩:“他果然回来了!快!马上请他到三堂,奉茶伺候!”

    那小丫环一呆,讶然道:“啊?老爷已经回来了么?”

    雅夫人嗔道:“老爷没有回来,这样重要的人物就能怠慢了吗?休要啰嗦,快请他三堂稍坐,我换身衣裳便去见他!”

    “哦!哦哦!好的!”那小丫环赶紧答应一声,飞也似地跑到三堂门口,哪里还有叶小天的身影。

    叶小天听说花知县不在,又不知他几时回来,总不能一直等在那里,便折身返回,想先去典史房看看,走过两排房舍,迎面正碰上周班头和马辉、许浩然急急赶来,一见叶小天,周班头便激动地哽咽道:“大人,您可回来了!”

    叶小天一看周班头那身装束,眉头便是一皱,沉声道:“老周,你被调去茶房了?”

    周班头泪花闪闪,道:“是!典史大人被捕送南京后,我等旧人就遭了殃!”

    叶小天冷笑道:“这徐伯夷整人还是没有半点新意,来来去去就只这么一招?”说着他又看向马辉和许浩然,一看这两人的装束,就知道这两人必然是在承发房当差。

    徐伯夷这一招的确不新鲜,却是官场上惯用的手段:让你靠边站。

    一个“靠边站”,就足以立威并达到惩诫效果了。

    想想看,周班头本是捕房班头,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葫县的刑侦大队长,结果因为他跟了叶小天且死不悔改,被徐伯夷调去办公室,而且不担任什么职务,只是开会时负责搬搬桌椅、平日里负责给各位官员供给茶水的打杂人员,他还有什么前途而言?

    这样一个人摆在那里,任人呵斥指使,对其他吏员役员们也是一个最好的反面教材,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何乐而不为?

    而马辉和许浩然本是捕房很出色的两个捕快,被调去承发房干内勤,每日里只是负责接收传达文件,闷在那签押房里不见天日,也是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的,平日里被人指指点点、讥笑嘲讽,若是家里人也不理解……那日子何等苦闷。

    叶小天虽然嘲讽徐伯夷整人不见新意,却也知道这几人必定受了极大委屈,叶小天轻轻搂住马辉和许浩然的肩膀,望着周班头道:“你们都是我叶小天的好兄弟,只要我叶小天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断然不会忘了你们!”

    叶小天一句话。周班头年长一些,还能控制得住情绪,马辉和许浩然却已是号啕大哭起来。叶小天任由他们发泄,等他们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向他们问起葫县这段时间里的经历.

    听周班头一介绍,叶小天也是无语了。他被人解赴南京后,他自己也没有半点信心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徐伯夷本就是他的上司,这时又兼了他的职务,动他的人、占他的地盘、抢他的权力。自然易如反掌。

    可是在此之前,他同齐木斗、同孟县丞斗、同徐伯夷斗,跟王主簿暗中较力,为花知县营造了大好局面,让这位县太爷趁机抓回了一部分权力,培养了一些心腹,而这些在这几个月中已然损失殆尽。

    这位知县大人虽然一直戒备着徐县丞和王主簿,奈何却看不破人家对他的算计,故而被老谋深算的王主簿和阴险狡诈的徐县丞轻易便戏弄于股掌之上。掌握在他手中的权力几乎是被他双手奉送出去的,简直就是一个“人家把他卖了,他还欢天喜地的帮人数银子”的白痴。

    权柄一失,聚拢到他麾下的人哪还禁得住徐伯夷软硬兼施的手段。十成中倒有八成就这么转换门庭,投靠了徐伯夷。

    “哎!咱们这位县太爷,真是比阿斗还阿斗,也难怪那些人对花知县绝望了。不过这种情况下。还有两成人马依旧依旧效忠于他,看来咱们这位县太爷起码在做人上也不是很失败。”

    周班头苦笑道:“大人,依旧依附花知县的人。十有.都是苏循天笼络下来的。胥吏们虽然是贱役,其中却也不乏义气之人,苏循天待之以诚,这些人也就横下一条心为他卖命了。徐县丞只想夺花知县的权,倒也不是非得把花知县往死里逼,目的达到后,对这些人也就听之任之,倒没有继续打压。”

    “哦?竟然是苏循天的功劳?”

    叶小天听了有些欣然,没想到那个胸无大志的二衙内苏循天,居然也长了本事。说起来,一成不变的,始终是那位花晴风花大老爷。

    周班头犹豫了一下,又对叶小天道:“徐县丞得势后,许多人转风使舵,投到了他的门下,其中就包括李云聪,李云聪如今已经是徐县丞的人了。”

    叶小天的脸色一沉,周班头担心地道:“大人?”

    叶小天缓缓地道:“我只离开数月,葫县却是翻天覆地啊。传令下去,八班九房,前衙候见!”

    周班头神色一动,兴奋地道:“大人,你是想……”

    叶小天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道:“别想太多,我刚回来,只是和大家见见。”

    周班头哪里肯信,兴奋地道:“是!卑职这就去传命!”

    周班头和马辉、许浩然分头行动,向各科各房传达叶小天的命令。众胥吏衙役们正在各房各院里交头结耳地揣测着叶小天回到葫县后可能引起的一系列震动,忽然就有叶小天的命令传了下来。

    “典史大人有令,八班九房一干人等,前厅候见!”

    不是三班六房,而是八班九房。人们一提县衙属员就是三班六房,皂、快、捕三班,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这是因为组成一个县衙的主要部分就是这些,有了三班六房,便能搭起一个县衙的架子。

    可是一个县衙里除了这九个重要的职能部门,其实还有其它一些部门,如承发房、库房、茶房,再加上吏户礼兵刑工合称八房,而皂、快、捕之外还有壮,同时这四班又都分为“头”和“二”,比如快班分为头快和二快,实际上就是内勤和外勤。

    叶小天这道命令把整个县衙所有人都囊括了,命令一下,所有人等离开自己的签押房,纷纷向前厅大院儿聚集过去。不去又能怎么办?如今县令、县丞、主簿大人全都不在,山中无老虎,小天称霸王,不去能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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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休息日放在今明两天,望诸友周知!.

    (未完待续……)

第05章 强势回归

    八班九房一干人等,齐集前衙,因为人数太多,客厅里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大家都站在院子里,相熟的同事很自然地便走到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叶小天刚回来,还没见过任何一位上官,以四把手的身份,突然召集全衙所有属员,这么做其实是很冒失的,换一个官员,会不考虑他这么干别的官员对他会是个什么看法?不担心一旦有人不买帐,会下不来台,影响他的权威?可叶小天偏就这么干了,众胥吏衙役们不晓得他究竟想干什么,难免有所猜测。

    叶小天也不用人请,大剌剌地走上石阶,目光一扫,泾渭分明。人群很自然地分成了两块,人数最多的那一帮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徐王一派的,另外一帮的人数很单薄,不及人数更多一方的四分之一,其中大部分看着都眼熟,自然是依旧忠于他的那些人了,其中有几个眼生的,想来就是苏循天替花知县控制的那些人。

    “见过典史大人!”

    叶小天往阶上一站,他的旧部,主要是典史房里的几个胥吏和曾经追随过他的那些捕快,马上随着周班头和马辉、许浩然向他长揖施礼,神情既激动又兴奋。而其他胥吏差役们却很冷漠,没有什么动作。

    叶小天敏锐地注意到,其中有些人见周班头等人行礼,身形一动,下意识地也想行礼的。可是眼见他周围的那些人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微动的身形马上又站住了。

    叶小天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抬手示意那些施礼的人站起。朗声说道:“本官受奸邪构陷,被捕送南京问罪。可是本官一心为公,并无任何把柄可抓,故而官复原职,重返葫县了!这一去一回,也不过就是小半年的光景,怎么如今的葫县却有这么大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啊!”

    阶下鸦雀无声,他们还没弄明白叶小天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叶小天清了清嗓子。又道:“记得本官初到葫县上任时,我葫县衙门在百姓们中间毫无威望,葫县差役巡街下乡时,冷嘲热讽者有之。谩骂殴打者有之,一方官府,凄惨到如此地步,也算一个奇观了。

    到后来,在本官大力整顿之下,尤其是消灭了‘一条龙’盗伙,我葫县官府声威大振,开始受到地方百姓的敬重与爱戴,如今这是怎么了。才小半年的光景,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过街,嗯?”

    叶小天这番话很是诛心。不少人想起叶小天到葫县后的所作所为,想起官府和个人地位的提升,再想想现如今的情形,意志不觉就有些动摇起来。

    其中也有决定死心踏地跟着徐伯夷走的,眼见叶小天这番话大有煽动力,暗觉不妙。马上挺身而出,抗声道:“典史大人太过危言耸听了。大人你刚回葫县。还不了解我葫县情形,怎么就得出过街老鼠这般结论?”

    叶小天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

    那人貌似谦卑实则倨傲地道:“卑职吴伽雨,承蒙县丞大人恩典,现任工科司吏。”

    “啪!”

    吴伽雨一语方了,叶小天已经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吴伽雨没想到叶小天会动手,这记耳光扇得那叫一个结实,吴伽雨头晕目眩,愣了半天才捂着脸庞悲愤地叫了起来:“大人怎能随意殴打下属,卑职究竟做错了什么,大人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卑职一定要向县丞大人申诉,向典史大人讨还公……”

    “道”字还没出口,叶小天又是一脚飞起,吴伽雨闷吭一声,像半截麻袋似的摔在地上。八班九房那么多人全都看呆了,谁也没想到叶小天刚刚吃了一个大亏,却不夹起尾巴来做人,还敢如此嚣张。

    你……起码也该先了解一下如今的葫县是什么情形吧?再说,打人管用么,收拾几个瘪三就能从徐县丞手中夺回权力?不可能嘛。

    叶小天可没想那么多,什么规则、什么规矩,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则守规矩的人,他打人也没有那么复杂的目的,就是为了替周班头、马辉、许浩然这些饱受排挤打压的旧部出口气。

    此人敢在自己面前站出来,可以想见他平日里该有多么嚣张,那些忠于他的旧部平日里肯定没少受此人的腌臢气。再者,叶小天在南京固然混的风生水起,那是他的本事,此次大劫若非恰逢张居正两腿一蹬归了西,他还真就回不来了。

    任他再如何机灵,再如何诡计多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有被辗压的份儿,张江陵是什么人?只要他一口气在,皇帝在他面前都大气儿不敢喘,叶小天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因为这个缘故,叶小天心中也有一把无名火,被这人一激,全都爆发了出来。

    叶小天瞪着虾子般蜷缩在阶下痛苦呻吟的吴伽雨,冷冷地道:“你问本官凭什么打你?就凭云南那边正在开战,为了保障驿路运输,徐县丞赤膊上阵,亲自守在驿路上,夙兴夜寐,不辞辛苦。王主簿为此累出了毛病,不得不在家歇养。而你,身为工科司吏,却在衙内逍遥自在,份内之事没见你做多少,倒管起本官的闲事来,你这么能跳,老子不踩你踩谁?”

    叶小天说着,抬腿向前迈出一步,吴伽雨正在阶下蜷缩着身子呻吟,一见叶小天走下来,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开,也顾不得继续做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忠心是要表的,可这叶小天是真打啊,差不多就行了,他可不想再挨两下子。

    叶小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向人群中一扫,冷冷地道:“皂班班头是谁?给我滚出来!”

    皂班班头曲欣的脸腾地一下胀得通红,叶小天说话也太不客气了。站出去就成了“滚出来”,不出去的话,皂、快、捕三班衙役都是叶小天这个典史官的直接下属,他点了名自己却无动于衷,可不让这浑人又找到了整人的借口?

    无奈之下,曲欣只能忍着恶心走出去,捏着鼻子认帐。脸皮发紫地道:“卑职……皂班班头曲欣,见过典史大人。”

    叶小天手一扬。吓得曲欣急忙捂住了脸颊,但他随即就发现,叶小天并没有扇他,而是把手指头杵到了他的鼻尖底下:“你他么这个班头还要不要干了?连衙门口儿都守不好。你还有脸当班头儿?对了,我记得皂班班头本来是朱图,朱图呢?”

    原皂班班头朱图马上应声而出,眼泪哗哗的:“典史大人,卑职在此。”

    叶小天看了看朱图胸前那个正圆,圆圈里绣了好大一个“仓”字,这可怜孩子……,叶小天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守仓房呢?”

    朱图很委屈地点了点头。

    叶小天笑骂道:“瞧你那点儿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尿唧什么。”

    叶小天信手一指,曲欣赶紧向后仰了仰头,闪得慢了。这一指头就能把他的眼睛杵瞎。叶小天道:“朱图,从现在起,你回皂房,重任班头一职。还有你!”

    叶小天又指了指周班头:“你也回捕房,重任班头。他奶奶的,老子不在。老徐这都用了些什么人,一群废物!”

    那皂班班头一听不干了。马上抗声道:“典史大人,卑职可是县丞大人任命的!”

    叶小天乜了他一眼,道:“你要是面对那些泼皮无赖时也有这般勇气,老子也可以用你,可你这个废物,身为皂班班头,任由一班泼皮无赖在衙门口叫骂,堵塞衙门,妨碍办公,连县太爷都被他们骂了,你居然毫无作为,还想继续当班头,你长了多大一张脸!”

    那新任捕房班头姜云天本来还在暗自庆幸叶小天没找他的麻烦,一听叶小天把他的官儿也撸了,这下可急了,马上跳出来道:“典史大人,我等不够脸面,可县丞大人的脸面您总不能不给吧,县丞大人的任命,典史大人想一言而否,不妥当吧?”

    叶小天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你又是哪个,这才几个月功夫,本官可是人都认不全了。”

    姜云天沉声道:“卑职新任捕房捕头姜云天!”

    叶小天点了点头,道:“本官问你,铜仁府的推官老爷,比徐县丞大不大?”

    姜云天怔了怔,道:“府衙的推官自然比县丞老爷官儿大。”

    叶小天道:“那么,这位推官老爷能不能越俎代疱,替县丞指定一应下属?”

    “这个……”

    姜云天吱吱唔唔地不说话了,马辉大声道:“自然不可以!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官府有官府的规矩,各司其职方能井然有序。府衙推官管得了县衙县丞,却也不能越过县丞替他任命下属。”

    “不错!有见地!”叶小天笑嘻嘻地向马辉挑了挑大拇指,问道:“你叫马辉?”

    马辉呆了一呆,心道:“大人怎么突然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还是旁边的许浩然脑子转的快,急忙一踢他的后脚跟,马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恭声道:“正是卑职。”

    叶小天道:“好!看你蛮机灵的,胆子也够大,就去捕房做个副班头吧。”

    马辉大喜过望,立刻躬身道:“卑职遵命!”

    曲欣和姜云天互相看了一眼,冷声道:“大人乱命,卑职不敢遵从。”

    “哦?”

    叶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笑眯眯地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曲欣和姜云天横下了一条心,异口同声地道:“除非县丞大人吩咐,否则卑职不敢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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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06章 无赖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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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小天脸色刷地一沉,厉声喝道:“竖起你的驴耳朵给我听清楚了,你他么少拿徐县丞来压我,县官还不如现管呢,我叶小天一直就是这么无法无天,难道你才知道?”

    曲欣和姜云天听他满口脏话,不像一个官,倒像一个粗汉泼皮,不由一呆:“这位典史大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叶小天转向庭院中所有人,高声喝道:“我的人,当然由我来安排!我叶小天既然官复原职,我的人当然也要官复原职!这是我典史官的权利,哪个不服?”

    曲欣也是豁出去了,一挺胸,大声道:“大人行事草率,卑职不服!”

    叶小天嘿嘿一笑,突然又换了一副无赖模样,笑吟吟地道:“不服好办,不服的尽管去向徐县丞告老子的黑状,你们如果不走,老子就另起炉灶!到时候,看谁抗得住!”

    叶小天这句狠话一出口,众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靠啊!。,,那可是超水平发挥了,怎么破?

    叶小天这是赤祼祼地在抢班夺权啊,而且是肆无忌惮。可要严格说起来,他这又不算是跳出规则之外,徐县丞敢接招么?碰上这么个浑不吝的玩意儿,那真是横的碰上愣的,活该徐县丞倒霉啊。

    叶小天这话什么意思?他是说,如果徐县丞执意不肯把他任命的那些人调走,他就另起炉灶,单独拉起一支队伍,一个县要是出现两个执法班子,那是什么局面……

    三班六房不是官,大明朝廷只负责给官员发俸禄,吏员和衙役都是靠县里自己发薪水的,县里发的那点薪水其实不够他们养家的,只是象征意义的一笔工资,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是身在公门的灰色收入。

    所以叶小天想另起炉灶的两个先决条件就完全具备了,首先他要能给这些人发薪水,这对叶小天来说并不难,就冲他在山上起造的那幢豪宅,这点工钱纯粹是毛毛雨啦。

    之外就是他能赋予这些人代表官府履行权力的资格,叶小天是典史,只要他承认,他任命的人自然就有这个权力,要知道这些人本来就是正儿八经的正役衙役,在官府里有备案的,被他分派去做什么,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他想把这些人从茶水房、库房、承发房里调出来,按照他的指示去履行职责,徐县丞也拿他毫无办法。到时候葫县就出现了两套执法班子,这事儿上面是一定不能容忍的。

    可这事儿一旦捅到上面,叶小天固然不好过,他徐伯夷就好过了?好好一个县衙,怎么就弄出了两套执法班子?县丞越过典史,给他指定三班班头,手伸得也太长了吧?典史无视上官,居然另起炉灶,这还有没有点规矩,结果就是两人的政治生命一起完蛋。

    可是看现在这情形,叶小天根本不怕,可徐伯夷也毫无顾忌么?他能把两人之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暗斗摆上台面?叶小天用他的强势回归整个葫县宣告,我还是我,谁也别想随意摆布我!

    已经开始有人冷静地思考,还要不要跟徐伯夷跟的那么紧?虽说官场上最忌讳不停地改换阵营,可那是对当官的才要求的节操,我只是混饭吃的小吏贱役嘛,没人这么苛求我吧?

    眼见叶小天如此彪悍,曲欣和姜云天都傻了眼,面对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他们还真强硬不起来。真不明白这厮是怎么当上的官儿,别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规矩,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屁,跟这种人怎么理论啊?

    ※※※※※※※※※※※※※※※※※※※※※※※

    徐伯夷在李云聪的陪同下急急忙忙赶回衙门,一见大门紧闭,门前冷冷清清,不由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衙门怎么关了?”

    李云聪也有些纳闷儿,随口答道:“大人,先前有死者家眷在门口哭闹,所以大门就关了,可卑职离开的时候,衙门已经开了,却不知何故,再度关闭了。”

    先前有死者家眷闹事,徐伯夷当然知道,这事儿本就是他授意戚七夫人干的,对花晴风他算是看透了,你越是拿捏他,他越是软弱可欺。自从得知张居正垮台,深谙官场习气的徐伯夷就料定叶小天可以逃过一劫,所以想借此事先敲打花晴风一番,免得叶小天一回来,这花晴风又动了心思。

    却不想叶小天刚回葫县便大施淫威,不但把那些苦主连哄带骗地诳走,还把他派人花钱雇来的泼皮无赖全都关进了大牢。徐伯夷本以为叶小天经此一难,做人会低调一些,起码在刚回葫县的时候会夹起尾巴装一阵子老实人,谁知道……

    徐伯夷听李云聪说叶小天已经回来了,并且化解了衙前危机,便暗吃一惊,从叶小天这番雷厉风行的动作来看,此人不甘寂寞,一回葫县就忙于立威,显然是要夺权啊。

    如今衙门紧闭,徐伯夷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愈发感到不安,徐伯夷马上喝道:“叫门!快,快把门叫开!”

    李云聪抓着兽环用力拍了半天,又声嘶力竭喊了一阵,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徐伯夷毛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叶小天即便回了葫县,也只能无奈地仰视他的存在。

    而他,则像高高在上的神祗,冷静、淡漠的,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俯瞰这曾经的对手。可如今仅仅是县衙大门莫名地关闭,就已令他方寸大乱了。徐伯夷迫不及待地冲到墙边,向李云聪招手道:“你过来,蹲下,快蹲下!”

    李云聪一看,县丞大人这是要叠罗汉啊,堂堂县丞,县衙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居然要爬墙,亏他想得出。

    李云聪刚跑出两步,大门旁的角门儿“吱呀”开了一道缝隙,探出一颗满头白发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看着。李云聪一看那人,便没好气地道:“老卢头,怎么是你,门子哪去了?”

    老卢头冲他翻个白眼儿,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道:“怎么着,老头子我给你开门,你嫌怠慢了是吧?成!那你在外边等着吧,等别人大开中门,吹吹打打迎你进来!”

    老卢头说着就要关门,这扫地老头儿以前常和李云聪一起下棋,两人交情不错,可后来李云聪跟了徐伯夷,而老卢头却是叶小天最狂热的粉丝,两人从此形同路人了。

    李云聪赶紧按住角门儿,怒道:“老卢头儿,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县丞大人要进门,休得无礼。县丞大人,这里,这里,门开了!”

    徐伯夷刚把袍袂下摆掖进腰带,摆出一副要爬墙的架势,忽见门儿开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冲着老卢头怒冲冲地问道:“青天白日的,为何大门紧闭?”

    老卢头儿咧嘴一笑,道:“回县丞老爷,典史老爷召集八班九房一干人等训话呢,没有人守门儿,这大门自然就关了。”

    “什么?”

    徐伯夷眉头一跳,马上冲进门去,李云聪狠狠地瞪了老卢头一眼,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了进去。老卢头冲着李云聪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骂道:“狗腿子!”

    老卢头把角门儿一关,忽又满面笑容了。在他眼里,叶典史专治各种不服,徐县丞既然主动找虐来了,这等好戏岂能不看。

    老卢头兴冲冲地跟上去,刚刚迈过仪门,忽听大门口又是一阵激烈的拍打声,老卢头好不耐烦,只得折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叫道:“来了来了,别敲了!”

    老卢头赶到大门口,还不等他上前开门,忽然就觉空中一暗,仿佛漫天阳光都被乌云遮住了。老卢头抬头一看,就见黄乎乎的好大一砣从天而降,把老人家吓得一个屁墩儿坐到了地上,失声叫道:“什么玩意儿这是?”

    徐伯夷闯进县衙,一路看去,见各处全无一点声息,就知老卢头所言不假,叶小天果然召集八班九房训话去了。徐伯夷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如今的葫县可只有他才有资格召集所有人训话啊。

    谁能想到,叶小天刚回来,就动用了连他轻易也不会动用的权力,这是迫不及待地夺权啊。那些胥吏衙役们也不争气,他叫你去你就去么?

    他却不知,曲欣、姜云天、吴伽雨等人此刻已是后悔不迭了,早知这叶典史从南京回来就变成了疯狗,他们才不应命呢,这不是因为好奇么?嗨,真是好奇害死猫啊。

    徐伯夷冷笑着走进前院,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厅前雨檐下,正站着一人,赫然就是叶小天,叶小天此时正神采飞扬地向众人训着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徐伯夷也不做声,站在那里听了一下,叶小天竟然在批评户科、工科等六房胥吏做事不能尽忠职守,批评皂快捕三班衙役胆小怕事。徐伯夷越听越不是滋味儿,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个小小典史,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

    徐伯夷越想越怒,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庭院中足有上百人,可是鸦雀无声,徐伯夷这一声咳嗽,自然满院毕闻,一见徐县丞到了,庭院中顿时一阵骚动。正在高谈阔论的叶小天也住了口。

    叶小天看向徐伯夷,慢慢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徐伯夷也正盯着他,同样似笑非笑的表情。两人目光一对,恰似针尖对上了麦芒,锐利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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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07章 嘻笑怒骂

    曲欣、姜云天、吴伽雨等人一见徐伯夷到了,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一般,慌忙迎上前去,欢欣鼓舞地见礼。徐伯夷撇着嘴角,从他们中间昂然走过,踏着稳稳的步子,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叶小天站在那儿纹丝没动,丝毫没有给这位上司让地方的觉悟,徐伯夷脸色沉了沉,无奈之下,只能在叶小天旁边站定。

    叶小天是背对厅门,正站在石阶的中线位置,这一来徐伯夷就等于站在他的侧位了。中国人的官场学问中,任何场合,官员们的站位和座位都有着政治地位的解读,现代如此,那个时代更是如此。

    全县衙八班九房百十来号人都在阶下看着,瞧见这个细节,没来由的便有些兴奋:“叶典史这是当面锣、对面鼓地跟徐县丞干上了啊!且看这第一场交锋,谁胜谁负!”

    徐伯夷站稳了身子,向叶小天矜持地一笑,道:“叶典史,久违了。”

    叶小天笑吟吟地道:“徐县丞,好久不见。”

    徐伯夷道:“叶典史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

    叶小天道:“下官有什么事情?只是不知有什么人嫉贤妒能,诬告下官。朝廷怎么会受小人蒙蔽呢,下官到了金陵不久,便真相大白了。南京六部的大人们很欣赏下官,吏部、刑部、礼部各位尚书都希望下官能留任京城呢,可下官实在是放不下葫县啊……”

    叶小天说到这里。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可那缝隙中却隐隐有刀光一般的寒芒闪烁着:“这葫县,有太多叫人难以放下的人和事了。所以,我叶小天又回来了!”

    徐伯夷根本不相信他的自吹自擂,对他隐含威胁的话语更是毫不在意,他从容一笑,颔首道:“回来好,回来好啊!叶典史年轻有为,精明强干。难怪南京六部慧眼识才了。不过我葫县更加离不了叶典史这样的干才啊。叶典史肯回来、能回来,实是我葫县之福!”

    叶小天大剌剌地站在主位上。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如今听徐伯夷一副葫县当家人的口吻,心里却是老大不痛快,你徐伯夷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代表葫县欢迎我来或去?

    叶小天顺势便说道:“县丞大人过奖,下官只是做事勤快些、用心些,这不,县丞大人忙于驿路运输,王主簿又生病在家,县衙里一时无人看顾,这些吏员衙役就放了羊,散漫的很。

    今儿个竟然放任一些泼皮无赖在县衙前闹腾,朝廷体面何在。知县大人和徐县丞、王主簿等各位大人的体面何在?如果是下官在葫县的时候,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所以,下官对此已经做出了果断而严肃的处理。对皂、快、捕三班衙役也重新做了一番调整……”

    叶小天把他免去曲欣、姜云天等人职务,把周班头、马辉、许浩然等人重新调回捕房的事儿对徐伯夷说了一遍,徐伯夷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他本来不想和刚刚归来的叶小天当着全衙属员的面当众翻脸,可叶小天不给他退路啊。

    这些人是他安排的,如果现在一个都留不下,叶小天一回来就重新洗牌。一切恢复原状,他徐县丞的威严何在?这不是当众被人打脸么。

    徐伯夷沉着脸道:“叶典史。你这么做会不会太草率了?你刚回来,有些事还是等你了解清楚了再说吧。”

    叶小天笑吟吟的,可说出来的话儿却一点也不客气:“草率?叶某离开葫县不过小半年的功夫,县丞大人就把叶某的旧部全都调去了茶水房、承发房、仓房这等所在,要说草率,是大人你太草率了吧?”

    徐伯夷脸色一沉,寒声道:“你这是指责本官了?”

    叶小天道:“下官怎敢指责大人,只是这些人,叶某用的很顺手,如今叶某既然归位,自然要把叶某用惯了的人调回来。”

    徐伯夷冷冷地道:“如果本官不允许呢?”

    叶小天笑容可掬地道:“那么大人可以另选一个听话的典史来。”

    叶小天一句话就把徐伯夷噎了个半死。换个听话的官儿来,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这个时代,君权天授,臣权君授,所有官员的权力来源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下级听命于上级,只是权力运行的程序,并不是上级给的。

    下级官员固然大多奉迎上司,那是因为得罪上司比较麻烦,因为上司有参劾、保举和协助吏部考核之权。同时,你在任上总有些需要上级来分配的资源,你若老跟上司顶牛儿,人家给你小鞋穿,你这官儿做的未免憋屈。

    可要真碰上个二愣子官,宁可让你参劾,宁可让你穿小鞋,就是不买你的帐,当上司的怎么办?还真拿他没办法。所以总督动不了巡抚,巡抚动不了知府,知府动不了知县,知县动不了县丞,他这县丞自然也动不了叶小天这个典史。

    这一点就是现代都比不了,所以那个时代的副手若是死了心跟顶头上司对掐,那还真是叫人头痛,若是总督和巡抚矛盾这么大,免不了你一道密奏、我一道密奏地到皇上跟前打架。

    可是一个县丞,一个典史,在皇帝面前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你好意思把你们之间那点矛盾摆到御前?一个封疆大吏,皇帝不会轻易调换,这等小官儿一道奏章呈上去,皇帝朱笔一批,两人全都滚蛋回家就是了,岂不是两败俱伤?

    徐伯夷恨得咬牙,叶小天这个官儿卡位卡得也太恶心了,在不入流的杂职官里,只有典史是需要皇帝直接任命的,其他不入流的杂职官都不需要。如果叶小天换个官身。徐伯夷都能把他拿下,唯独他是典史,偏偏奈何他不得。

    徐伯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小天厉声道:“叶典史,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本官真就奈何不得你吗?”

    叶小天大惊道:“哎呀,县丞大人怎么就恼了?这是从何说起,你我二人同衙为官,都是为了朝廷、为了葫县嘛,政见偶有不合。各守本份就是了。下官份内之事,做好做坏。下官一力承担,大人何必气愤呢?”

    吴伽雨一见徐伯夷有些失控,此时不告状更待何时,马上走过来。把脸凑过去,很委屈地道:“县丞大人,你看,你看,卑职的脸,这是叶典史打的啊!叶典史不问青红皂白,就殴打了卑职一顿。卑职是工科的人,可不归他叶典史管,他凭什么打人?”

    叶小天道:“徐县丞。你可不能只听吴司吏一面之辞,下官与他只是意气之争。同仁之间,偶然发生口角。再正常不过了。吴司吏,本官向你赔个不是,咱们之间的事,便一笔揭过了吧!”

    叶小天整了整衣冠,装模作样地向吴伽雨施了一礼,徐伯夷眼见叶小天嘻笑怒骂轻松自然。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全衙的人都在下边看着。让他丢尽了脸面,额头青筋都气的跳了起来,大吼道:“叶小天,你够了!”

    徐伯夷说着,挥手就是一掌,叶小天“哎呀”一声,顺着他扇过来的巴掌顺势一倒,一头撞在吴伽雨的身上,吴伽雨猝不及防,被叶小天一头撞倒,叶小天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吴伽雨的肋骨被石阶一硌,痛得一声惨叫。

    叶小天登时叫起了撞天屈,悲愤满腔地道:“徐县丞,你怎么打人呐?作为你的下属,我叶小天到位不越位、服从不盲从、补台不拆台,克尽职守、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怎么能打人呢,你这样的上司,也太难伺候了。大家都看到了啊,徐县丞打人啦,徐县丞打人啦。”

    叶小天一通穷叫唤,徐伯夷都快被气疯了,他一指头都没捱着叶小天,可叶小天叫唤的比谁都凶,徐伯夷正想大声分辨几句,一股大力忽从背后撞来,徐伯夷吃这一撞,整个身子都飞到了空中,“卟嗵”一个五体投地大礼,摔在地上。

    “嗨!大家都看到了啊,这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咦?”

    叶小天正想撇清自己,忽然发现把徐伯夷撞飞的那人矮墩墩一个身子,圆滚滚一颗大头,一副黑眼圈,囧态可掬,赫然正是福娃儿。叶小天马上改了口:“畜牲不懂人言,县丞大人可不能怪到下官头上……啊!救命啊!”

    叶小天刚说完,一头把徐伯夷撞飞的福娃儿就撒着欢儿地颠了几下屁股,然后狠狠一跳,矮墩墩的身子就往叶小天身上砸下来。福娃儿如今那肥嘟嘟的身子足有一百斤上下,仿佛一只沉重的肉球,那肥硕的屁股正好墩在叶小天的肚皮上。

    叶小天也不用装模做样了,被福娃儿这么一墩,差点儿背过气去,他翻着白眼儿呻吟起来:“福娃儿,快滚起来,我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哎哟,别蹦了,起来,起来,你这个夯货。”

    叶小天叫得欢实,被他压在身下的吴伽雨可就惨了,本来只有一个叶小天压在他身上,他的肋骨就硌得痛苦难耐了,这时又加了一个福娃儿,还在叶小天身上欢快地蹦跳着,吴伽雨都快疼晕过去了。

    徐伯夷被福娃儿撞得半空中翻了个筋斗,结结实实地摔在青砖地上,差点儿摔岔了气。徐伯夷怒不可遏地大吼道:“叶小天,你实在太过份了,我不能忍了,我再也不能忍了!啊~~~~~~”

    随着徐伯夷愤怒的一声咆哮,他的身子腾空而起,缓缓向上飞去,被叶小天压在身上,用胳膊卡住脖子的吴伽雨只能从叶小天的衣袍缝隙间看到一线,眼见徐伯夷四肢腾空,扶摇而起,吴伽雨骇得呆了:“天呐!原来徐县丞身怀绝技!”

    徐伯夷的身子缓缓升空,在空中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顶在了一丈来高的雨檐上,脸庞被积满灰尘的雨檐挤压的都有些变形了。

    “肿……么……回事?”

    徐伯夷惊骇莫名,含糊地问道,奈何身子被抵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庭院中,一百多号胥吏衙役们望着那头只用两根手指就把徐县丞举在空中的怒目金刚,一时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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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神龟县令

    叶小天一见那婀娜的背影,就晓得是县令夫人,他并未太过在意,以前来见县令,也曾在这里碰见过雅夫人。但他再往厅中一看,却未见到花晴风,这才有些讶异,急忙站住脚步,轻轻咳嗽一声。

    雅夫人双手握在胸前,正暗自焦灼,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清咳,急忙扭头一看,顿时现出欣然之色,喜悦地道:“叶典史!真的是你!谢天谢地,你果然无恙,你果然回来了。”

    叶小天向她趋身一礼,恭声道:“下官叶小天,见过夫人。啊……却不知县尊大人何在?”

    雅夫人忙道:“叶典史先请坐。翠儿,看茶!”

    叶小天微一迟疑,还是谢了座,雅夫人在主位上坐了,对他道:“拙夫去王主簿府上探望,尚未回来,不过妾身已经遣人去迎了。”

    叶小天欠身道:“夫人太客气了,县尊不在,卑职过些时间再来拜望也是可以的,怎敢劳动县尊匆匆往返呢。”

    雅夫人道:“不碍的,不碍的。自从叶典史被捕送金陵,我夫妻二人日夜挂念,深感不安,如今叶典史能平安回来,实是莫大的喜事。叶典史是受了大委屈的人,拙夫限于能力却不能全力维护,已然愧疚万分,往返奔波又算什么。”

    叶小天心道:“%一%本%读-小说  这雅夫人倒是生了一副巧舌。若是花知县有他夫人一半会做人,我也不至于孤军奋战,只能把他做了一面占据道义的旗子。”

    这时叶小天才仔细看了雅夫人一眼,他前前后后也曾见过雅夫人几次了,尤其是他替苏循天了结了一桩人命官司后,曾经受到花晴风夫妇的宴请,可是囿于礼节,他对雅夫人都未多做打量,只是觉得这位县令夫人容颜妩媚。风情动人。

    此时堂上只有他二人,这才仔细地打量了雅夫人一眼,见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比甲,半新不旧,虽不奢华,却也优雅,一张脸蛋儿淡施脂粉,莹润嫩白,乍一看竟是不过双十年华,清丽绝俗。非常耐看。

    少女多灵秀俊俏,而少妇则是别具妩媚,雅夫人丰腴秀润的仿佛一枚成熟的桃子,如水之润,如玉之华。坐在椅上时峰峦跳荡,纤腰如折,如同棚架上挂着的一颗秋日葡萄般可人,那种成熟少妇的风情似从骨子里沁出来似的不可掩饰。

    叶小天暗自惋惜:“好一朵娇花,偏偏插在一砣牛粪上。还是好大一砣。”

    转念又想:“大哥别说二哥啦,在外人眼中,莹莹大概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吧,只不知凝儿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她说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一向柔弱,不大理会家族之事,对她管教也不是甚严。看她整日悠游在外,还真是如此,但愿凝儿家族不会再给我们的结合增添困难……”

    雅夫人轻轻啜了口茶。暗自思量该怎么向叶小天切入正题,她心思飞快地一转,觉得要示之以诚,莫如开诚布公,打定了主意,双眸一扬,却见叶小天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若有所思。

    雅无人嫩脸微微一热,心中暗愠:“这叶典史好生无礼,我是他上司夫人,哪有这么盯着我看的。”不过想起叶小天真正的出身来历,也就释然了,这人本就不可以常理揣测的。

    雅夫人抿了抿嘴角,微微斜睨着叶小天,轻轻咳嗽一声道:“叶典史!”

    “啊?什么?”

    叶小天动了动眼神,微微有些迷惘。

    他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情场上一再的挫折,还是弄得他疑神疑鬼起来,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我跟老泰山真的八字不合,命格犯冲啊?凝儿家里没有老泰山,但愿老泰水不会为难我们。”

    忽然听雅夫人唤他,叶小天急忙抬起眼神,却不免带了一丝尚未反应过来的茫然。

    雅夫人自知美貌,可是凭她的身份,还真少有人敢对她如此肆无忌惮地欣赏,更不会在这种场合露出魂不守舍的模样,像叶小天这样肆无忌惮或者说是不知掩饰的人着实少见。

    雅夫人年近三旬,虽然美貌,却也知道青春年华正渐渐逝去,如今这位叶典史不过二十出头,比她弟弟还小着几岁,却能为她神魂颠倒,却也免不了有些小小得意与满足。

    当然,这也与叶小天澄净的目光有关,他的眼中并没有贪婪、占有的.,大概只是对美貌妇人本能的欣赏,不怀淫邪之念,是以雅夫人并不反感,只是有些既好气又好笑。

    她今日代丈夫出面约见叶小天,本是有大事要谈,可不是为了制造小小暖昧,是以雅夫人微现愠色,加重语气道:“叶典史心不在焉,可是因为回到葫县,发现物是人非,模样大改,是以心生忧虑?”

    叶小天心中一动,他从这句话就能感觉到,雅夫人不只是代替丈夫出面安抚他这个刚刚回转葫县的属下,应该还有其他目的。叶小天的神情蓦然专注、认真起来,反问道:“下官去而复返,一别数月,有此感觉并不为奇,夫人就在葫县,却也觉的葫县已是物是人非了么?”

    ※※※※※※※※※※※※※※※※※※※※※※※※※※※

    花晴风悻悻地坐在轿子里,轿帘儿窗帘儿都掩着,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才能放下一切伪装,展示自己的真性情。

    “王宁,这条老狗!依附了田家,就以为可以任意摆布本官了?哼!田家也得仰朝廷鼻息,真以为贵州便能置于天威王法之外!还有徐伯夷,俨然便是第二个孟庆唯了!不!孟庆唯还要看齐木脸色行事,他比孟庆唯还要跋扈!”

    花晴风越想越气,咬牙切齿,怨毒之色溢于言表。今天他去探望王主簿,是假探病名义,想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尤其是面对徐伯夷的步步紧逼,希望能由王主簿出面斡旋,阻止徐伯夷如此.裸的夺权行为。

    可王宁那老狐狸面对花晴风的暗示一味故做糊涂,在花晴风不得不把话挑明的时候,更是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让他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泥胎县令。

    此时想到王宁那番话,花晴风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王宁说的很清楚,你花大人虽然顺利熬过了上一次的考课,但最长也就在葫县再做一任,总不可能作为一县正印在这里无休止地连任下去,想那么多干吗?

    按王宁的说法,不是他和前任的孟县丞,以及现任的徐县丞尽心竭力地帮知县大人打点一切,治理葫县,以花知县的能力,能镇得住葫县不出大乱子?你顶多还有两年就得卸任或者调任,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虽说王宁说的不是这么直白,言语还算委婉客气,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当时就说的花晴风面红耳赤。不错,他是还有差不多两年任期,在葫县任上就算到头了,可是谁希望自己做为一方牧守,从来到走都毫无存在感?

    何况他还年轻,他是进士出身,又替朝廷镇守这“新拓”之地这么久,有了这些苦劳,但凡有点成绩,都会给他一个大好前程,难道他不想更进一步,他不想成为治世名臣?然而自从他到了葫县,就被束缚起来,再也动弹不得。

    孟庆唯死了,他好不容易才挣开手脚,刚想振作一番,徐伯夷又来了,而且背景比孟庆唯更大,野心也比孟庆唯更大,他再度被束缚起来,他不是不想跟徐伯夷斗,可是他真的斗不过啊。

    以前读过的那些圣贤书似乎全都用不上,他对世事实务太缺乏了解,经验不足,每每徐伯夷想夺走他手中的权力,所利用的理由他都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可是当他觉得一切还在掌握之中时,很快就发现不受控制了。

    他的权力来自于朝廷,可他想做任何事都离不了人,没有人,他的权力就无从施展,而人却一个个的被徐伯夷征服、收买了,到头来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就算是天子,到了这种程度,也只能政令不出宫门了。何况他只是一方知县。

    王宁、徐伯夷……,想到这两个一手把他架空的副手,花晴风切齿痛恨,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花晴风颓然倒地靠背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他知道叶小天快回来了,这也是他前去探望王主簿并提出正当要求的一个倚仗,他觉得王宁老成持重,必然会考虑到叶小天这个变数,可是……

    王宁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回响起来:“大人,你觉得今时今日的葫县,纵然叶小天回来了,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你真以为,他是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呵呵,就算他是猴子,难道逃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县尊大人,维持目前的局面,对每个人都好,你觉得呢?”

    “对每个人都好,对每个人都好……”花晴风渐渐蜷缩在座位上,只觉周身无力。

    “老爷,咱们回府了。”

    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花晴风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一挺身坐起来,急声问道:“不是到了前衙吧?”

    轿外的人答道:“不是的,老爷,咱们走的是后门儿。”

    花晴风吁了口气,赞道:“嗯!这就好!你蛮机灵的。”

    花晴风轻轻掀开一角轿帘儿,看着轿子颤颤巍巍地抬进了县衙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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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0章 易如反掌(月初,求保底月票!)

    厅堂上,叶小天听雅夫人说着,眼中渐渐露出一抹有趣的神情,雅夫人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语气不由一顿,道:“怎么,叶典史似乎觉得不以为然?”

    叶小天摇摇头,道:“非也,夫人的意思,小天很明白。叶某与徐伯夷的过节是结定了,如果他有飞黄腾达的一天,绝不会忘记曾在叶某这里蒙受过的耻辱,所以,叶某不能让他出头。而知县大人呢……”

    叶小天淡淡一笑,道:“知县大人应该是没有什么背景,所以才被点为葫县县令。可是葫县当初刚刚改土归流,对朝廷的意义也是重大,相信朝廷在酌选县令人选时,也是思前想后,能够选中花大人,对花大人未尝不存了一分期望和考量。

    如果花大人能在葫县打开局面,必定会受到朝廷的嚣重,前程似锦!可惜,一连数年,大好时光都被一班争权夺利的僚属官吏们给耽误了。如果在这个任期内知县大人依旧无所建树,相信他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叶某和花大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敌人。”

    雅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倒直白,说话全不掩饰。不过,本夫人就喜欢你的直来直去。你说的不错,你与拙夫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完全可以成为最坚定的盟友……”

    叶小天叹了口气,打断雅夫人的话道:“夫人,下官和花大人有着共同的敌人不假。可是下官与花大人能成为坚定的盟友么?”

    雅夫人粉面一热,道:“拙夫纯良忠厚,是个方正君子。难免易受小人所欺。”

    叶小天正色道:“夫人,如今葫县情形何等恶劣,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徐伯夷能青云直上,他不会放过我,但无论如何,这都只是一种可能,未必会成为事实。

    而我如果同徐伯夷斗到底。现如今不但王主簿和徐伯夷彻底联了手,他们还基本控制了葫县。我的胜算可以说是极小,一旦失败,我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

    所以,要与知县大人联手也并非不可以。但我需要知县大人做出承诺,任何情况下不能动摇,必须全力支持下官才行。知县大人既是方正君子,可千万不能干出临阵脱逃的事来,否则叶某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叶小天这番话毫不客气,把雅夫人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她没办法冲叶小天发火,因为叶小天说的都是实情,她的丈夫就是当逃兵当惯了。如今被叶小天指责的无地自容,她又有什么话好说。

    叶小天沉声道:“我需要知县大人当面承诺!”

    雅夫人略显难堪,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拙夫其实也……”

    她刚说到这里,小丫环翠儿闪身进了客厅,喜孜孜地禀报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雅夫人大喜站起,忙道:“快!快请老爷来客厅见过叶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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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典史,你受苦了。”

    花晴风一见叶小天。确实感到由衷的很高兴。无论如何,有叶小天在。他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但他刚从王宁那儿受了气回来,情绪实在不高,因此笑容也就有些勉强。

    “受苦谈不上,总算下官运气不错,此去金陵有惊无险。倒是大人您,气色看来不大好啊,可是身体有些不适么?”

    叶小天向花晴风见礼已毕,顺手递上“告身”,花晴风苦笑道:“你在衙前想必也见到了,哎!那些大胆刁民已经堵了三天的衙门,试问本官的心情又怎么好得了。咦?”

    花晴风说着顺手翻开叶小天的告身,里边写的确是叶小天任葫县县丞的任命,只是……并非官复原职,而是调任。调任葫县典史?花晴风仔细地看了看下面的履历,赫然发现叶小天是以礼部会同馆大使的身份调任葫县典史的。

    花晴风大感惊奇,再往上边看了看,发现叶小天竟然还当过吏部提举、刑部掌固。吏部有提举一职么?刑部的掌门掌固又是个什么东西?花晴风做了五年多的官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两个职务。

    再一看那任职期限,花晴风更是惊诧不已,叶小天在吏部居然只任职一天,在刑部则任职两天,三天之内,他就走遍了吏、刑、礼三部,这种履历实在是旷古未闻。

    花晴风惊讶地对叶小天道:“叶典史,你……你怎么竟已在南京任过职了?而且三天之内换了吏、刑、礼三个衙门。”

    一听这话,雅夫人也是大感吃惊,轻轻掩住口,双眸惊奇地瞟向叶小天,神情极显俏媚。

    叶小天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下官到了南京后,适逢京城发生变故,下官就在金陵驿暂时安顿下来,等候上边消息。及至朝中平静下来,下官的事才有人顾及,下官被无罪释放了,却被留任在南京。只是南京虽比不了北京,却也是藏龙卧虎,文华荟萃之地,那等所在,下官这等人物怎能待得习惯,是以坚决求去。吏部尚书大人见下官不堪造就,就把下官打发了回来。”

    叶小天说的简单,可是他遭遇的这事实是太过离奇,就算雅夫人都知道三天之内走遍三部,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至于说叶小天无意于在南京任职,这个说法就更可笑了,你以为官府是你家开的么?你当六部尚书都闲得没事干了,有那闲功夫天天关心你的去向?你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小官,不想在南京干了,吏部尚书就出面过问,把你从南京调走?可要说叶小天吹牛。他这履历却又一点不假。

    花晴风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还是不明白解叶小天在南京究竟做了些什么,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经历。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详询此事的时候。因为叶小天已经先开了口。

    叶小天道:“对了,大人说县衙前有人闹事,下官回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了。衙前哭诉的人中,有些是死难者的家属,已被下官劝回,衙门威严之地,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官府,岂能让他们这么堵塞下去。不过下官已经答应他们,三日之内,必定给他们一个交待。此事还请县尊大人早早拿出一个办法。

    另外还有一些则是趁机闹事的泼皮无赖。至于那些趁机寻衅的人,已经被下官关进大牢了。这些刁民,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官府在他们心中,岂不也成了软弱可欺的形象?”

    花晴风变色道:“什么?你把那些泼皮关进大牢了?糟了,叶典史,你闯了大祸了,赶紧把他们放了!”

    叶小天不以为然地道:“大人,惩办几个泼皮,有什么不妥?”

    花晴风紧张地道:“当然不妥。大大地不妥。叶典史,你刚回来,恐还不知此中情形。你当本官就不恼他们、不想惩治他们么?实在是投鼠忌器呀!那些泼皮都是有人主使的!

    今日你抓了他们,恐回头就会有人到驿路上煽动役夫们罢工闹事,一旦因此影响了辎重运输,前方战事若顺利还好,一旦失利,你我就成了替罪羔羊。要落得个杀头的下场啊。”

    叶小天这才明白花晴风为何对那些闹事泼皮束手无策,他是一县正印。就算被王主簿和徐伯夷吃的死死的,怎也不至于连几个泼皮都怕了,原来是担心激起更严重的后果。

    叶小天道:“煽动役夫们闹事?那些役夫都是本县汉民与山民。本县山民以彝、苗两族为主,都听命于高李两寨,下官只消知会高李两位寨主一声,相信诸族百姓都不会轻举妄动。至于说那些汉民,其中一半隶属县辖,另外一半隶属巡检司,巡检司那里下官也可以去打声招呼,只剩下县辖的这些百姓,如果他们敢闹事……”

    叶小天冷冷一笑:“只剩下这么一小撮人,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他们若敢闹事,便砸了他们的饭碗又如何?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都不晓得本县的县太爷姓什么了!”

    花晴风被一语点醒,登时心头一宽,对啊!就凭叶小天和高李两寨寨主的交情,想把夷狄诸族安抚下来没什么难度,只要彝苗两族不动,其他山民大多也不会妄动,如果巡检司再出面制止军属家眷们响应,徐伯夷可以直接控制的那些人就不多了,还怕他们闹事不成。

    想到这里,花晴风精神大振,兴奋地道:“你一回来,困扰本县多日的问难便迎刃而解了。吾得叶典史,真如鱼得水也!”

    叶小天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心道:“这是把我当孔明了么?就算我想当孔明,你也得是刘备才行啊,刘备摔孩子,你哪怕做做样子都好啊。你要是一味做缩头乌龟,我可帮不了你。说不得,我得考较考较你,你若有能力办得了第一件事,有魄力办好第二件事,我们才有合作的可能,否则,我就按自己的办法单独干,到时若殃及到你,我叶小天也问心无愧了。”

    想到这里,叶小天道:“大人过奖,防止役夫们闹事,只消以力消力足矣,下官出面基本就能解决,并非什么为难事,倒是另有两桩与此相关的事,非得大人您出面才能办了。”

    花晴风一听又紧张起来,忐忑地道:“不知叶典史所言,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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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劝“皇叔”

    叶小天道:“这第一件,也是当务之急,是安抚那些死难者的家属。官府终究是要给他们一个交待的,下官可是答应他们,三天之内给他们交待,他们这才肯离开的。”

    一听这话,花晴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叶典史,衙门没钱呐……”

    叶小天一听他又要哭穷,不禁眉头一皱,道:“大人,此举关乎民心向背,就算挤挪其它款项,也得先把这件事解决了!他们狮子大开口当然是不行的,但是必要的抚恤断不能少。”

    花晴风吱吱唔唔地道:“这个……你有所不知,现如今县中财政,尽在徐县丞手中,本县……本县分文全无……,如今想向徐县丞要钱,无异于与虎谋食……”

    叶小天听得怔住了,他看了看花晴风,又看了看雅夫人,雅夫人与叶小天目光一碰,便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着,眼中露出一抹悲哀、无奈与苦涩的意味。

    叶小天心中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花知县……不会交权交的如此彻底吧?”

    花晴风讪讪地解释起来:“叶典史,云南战端一开,大量军资便要通过本县运输。徐县丞自告奋勇承担保障驿路运输的责任。本县觉得,徐县丞身为本县副手,出面担当重任也是理所当然。

    若是本县承担这个责任,固然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恐徐县丞与王主簿心生不满,一旦从中掣肘,贻误了军机。本县个人前程事小,天下和黎庶为之遭殃事大,两相权衡,本县只得应允了。

    谁料,那徐县丞便因此逐步掌握了人事调动之权,之后又要插手财政,本县本待不允。可徐县丞却以保障驿路通畅为由再三相迫,当时兵部也一再派人督促。务必要本县确保驿路通畅,本县……本县只得以大局为重……”

    叶小天听了半晌无语,一个主官,最重要的权柄就是人事权和财权。这两样权力都放手了,人家不鸠占鹊巢才怪。花知县还真是垂拱而治,无为而治的典范,极品!真是极品呐!

    叶小天没好气地问道:“下官听说大人您博览群书,却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大禹治水的故事?”

    花晴风一呆,道:“叶典史说的可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典故?”

    叶小天翻了个白眼儿,道:“昔年大禹就是以治水为由,逐渐控制了人力、物力和财务,最终架空了舜帝。逼他禅位于己,并且把他流放苍梧之野,最终死在那里。”

    花晴风脸上浮起一抹气恼的红晕。驳斥道:“那都是野史传闻,非正史典籍,不足为信。”

    叶小天冷冷地道:“大人您正在重复野史故事。至于那圣贤所言,哈!哈哈……”

    眼见二人争执不下,苏雅忙插口道:“老爷,叶典史所言不错。死难者家眷是务必要尽快予以抚恤的。关于抚恤的款项,可以用县衙的名义出。由妾身来垫付,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尽快把老爷的财政权和人事权拿回来。”

    叶小天看了眼雅夫人,有些讶异、有些钦佩,苏雅能有什么钱来垫付?花知县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给夫人的月钱怕是也没多少,雅夫人能动用的只能是她的嫁妆。

    女人的嫁妆是娘家陪送,夫家和丈夫都是无权动用的,女人这笔私房钱是她出嫁后的一笔重要保障,而今她竟动用了自己的储蓄。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花神龟居然娶了一位这么贤惠的好妻子。

    花知县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地对雅夫人道:“夫人,愚夫无能,连累你了。”

    雅夫人嗔怪道:“夫妻本应相濡与沫,休戚与共,老爷何必说见外的话。”

    叶小天赞道:“夫人说的极是,如果夫人能出钱先安抚了死难者家属,也就定了役夫们的心。待县上有了钱,再还给夫人就是。这件事关乎人心向背,不能不办。而这第二件事,只要办了,便可如夫人所言,顺利拿回该由县尊掌握的人事权和财政权了!”

    花晴风精神一振,忙道:“叶典史有何妙计,快快请讲!”

    叶小天道:“百姓们怨声载道,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驿路坍方。山路奇险,偶尔出现事故在所难免,当年为了开辟这条驿路,就不知死伤了多少人,如今护路也是如此,况且前方战事紧急,驿路维修频繁,无论风雨都不能延误,出现事故更是寻常。

    百姓们愤怒的是,因为户科薄册管理混乱,造成役夫点选不当,有些人服役超过了今年该尽的服役次数,有的人却被忽略了过去,一直安闲地待在家中。虽然说役夫的选择与发生事故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可我们不能要求悲伤之中的死者家属能够如此理智地去考虑问题。所以对相关的责任人,必须要予以严惩,方可平息民愤。”

    花晴风的脸色凝重下来,道:“那么,叶典史的意思是?”

    叶小天脸色一冷,道:“户科全体胥吏,都要受到惩处,至少罚俸半年!身为户科司吏的李云聪,必须罢黜职务。而主管户科的是王主簿,大人要向布政司衙门弹劾他。还有……”

    说到这里时,花知县的脸色就已难看之极,一听还有,更是心惊肉跳,叶小天却毫不在乎,继续道:“征用役夫出了差错,徐县丞知不知情?差役只管按户科提供的簿册找人,不会理会太多,但是这些被错选出来的役夫们被带到驿路上时,不会向守在那里的徐县丞申诉?

    如果他们申诉过了,而徐县丞既不向大人您反映。也不及时纠正错误,及至出了事故,却把责任一股脑儿地推在大人身上。那徐县丞就难辞其咎,此时一旦查明,也要弹刻。还有就是大人您自己了……”

    花晴风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道:“本县又怎么了?”

    叶小天道:“大人身为一县正印,辖内出现这些问题,自然也难辞其咎。大人应该主动上书自劾,向朝廷请罪。同时表明为了将功赎罪。立即亲自上驿路主持修缮事宜!”

    雅夫人听到这里已是眉飞色舞,兴奋地赞道:“好呀!如此一来。连削带打,既削了他徐县丞、王主簿的威风,又把人事权和财政权抓回了手中,一石二鸟。当真妙计!”

    雅夫人兴奋地看向花知县,一看花知县的脸色不觉一怔。花知县脸上全无半分喜色,倒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苏雅奇怪地道:“老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花知县面有难色地道:“叶典史,出了这样的事情,惩诫户科一应人等原无不可。只是正值衙门用人之际,若是户科一干人等为此心生怨愤,消极怠工,影响到役夫的调拨,恐会影响大局呀。”

    叶小天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他么的,前怕狼后怕虎,这都混成孤家寡人了。还在口口声声大局为重,如果他真是一心为公,宁可失去个人权柄,叶小天虽不以为然,起码也敬重他的人品。可这花乌龟分明是口是心非,说白了就是怕惹事。

    花晴风还在很认真地解释:“再者。李云聪是在路难发生之后才升任户科司吏的,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承担。罢黜他的职务,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至于王主簿和徐县丞么,弹劾同僚,还应慎重行事啊,一旦让上头知道我葫县官吏不和,自揭其丑,未必是什么好事。”

    叶小天按耐不住,道:“大人,一味施恩,只会让人觉得大人软弱可欺。有时候加诸于威比施之以恩更重要,施恩并施,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而已,现在就是大人该立威的时候了。

    至于那李云聪,重要的并不是他什么时候才当的户科司吏,而是如何才能平息民怨民愤,难不成咱们还要追查一下这些年来都谁负责过吏科,一一追索责任?

    说不定查来查去,就连那已经化成枯骨的孟县丞,都要负起大半责任来,咱们还要刨了他的坟把他挖出来向百姓们负荆请罪不成?至于前任户科司吏,已经因为此事被免职,如何再次予以惩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态度,如果大人觉得委屈了李云聪,待风平浪静之后再予起复便是。”

    花晴风对叶小天分析的内中利害根本听不进去,心中只想:“哼!说的天花乱坠,还不是因为李云聪跟了徐伯夷,你想给他点厉害瞧瞧?却拿本县做你的盾牌,想叫我为你所用。”

    叶小天自不知花晴风此刻想法,又道:“弹刻同僚又算什么,大人和徐县丞、王主簿之间,还有那份同僚的交情在么?下官在京城时,曾经听说有一省的总督和巡抚相互弹劾,朝廷上下却没觉得他们是同僚不合,自揭其短,只觉得他们是一心为公,大人,是该是用猛药的时候了。”

    花晴风连连摇头,道:“此举太激进了,太激进了,宜当徐徐图之。”

    叶小天渐渐有些恼火,加重语气道:“大人,赏罚分明,才能令属下敬畏服从!再者,人事权、财政权,如今尽在徐伯夷掌控之中,大人不趁此机会行雷霆手段,果断拿回本该属于大人您的权力,更待何时。”

    花晴风心乱如麻,既想依从叶小天所言,果断惩办徐伯夷等人,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又顾忌户科一干人等的反应,担心徐伯夷和王主簿两人的反扑,害怕弹劾徐伯夷和王宁之后,这两人也必然会上书弹劾他,到时候可能会在上司心中留下不良印象。种种想法,令他瞻前顾后,始终难以决断。

    苏雅眼见丈夫犹犹豫豫,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催促道:“老爷,叶典史所言甚有道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该行霹雳手段,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花晴风烦躁地道:“妇人之见!本县衙内之事,你不要过问。”

    苏雅气极,恨恨地坐下,负气不语。

    叶小天见状,苦笑道:“大人啊,您想让我做孔明,成!我给大人您出谋画策。您想让我兼任五虎上将,那也成!下官扔下鹅毛扇,这就抓起丈八蛇矛赤膊上阵,可现在是刘备江东娶夫人的时候啦,您总不能要下官替你入洞房吧?”

    叶小天用了这个典故,本意是说,出谋画策、冲锋陷阱,我都可以替你来,但是有时候你也需要站到台前来,那大耳贼别看平时只会哭哭啼啼的,可是需要他出面时,可也从来不怂。

    然而叶小天这番挖苦的话当着雅夫人一说,虽不至于让雅夫人多想什么,却也难免羞窘。雅夫人嗔瞪了叶小天一眼,脸儿微热,凝脂般的娇靥上便似涂了一抹胭脂,白里透红,愈发妩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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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差点露馅

    花晴风听了叶小天这句挖苦的话,禁不住老脸一红,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只是摇头道:“兹事体大,本县还须好好思量一番才好定夺。叶典史刚刚归来,一路辛苦,且先回府歇息吧。”

    叶小天大失所望,这尼玛就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啊,罢了!这只软脚蟹是别想指望了,我还是按自己的办法来吧。叶小天也不说话,站起身来向花晴风冷冷地拱一拱手,拂袖便走。

    叶小天转身之际,冷冷的目光向雅夫人瞥了一眼,眸中不无嘲讽之意:“你那夫君是县太爷不假,可是……他有资格跟我谈联手么?”

    雅夫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在叶小天面前,她抬不起头来啊。想起先前对叶小天的拉拢和说服,此时的她只觉无地自容。相公如此这般,有什么资格拉拢人家为己所用呢?如果不是相公还有个县太爷的身份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恐怕人家根本就懒得浪费功夫对他如此耐心规劝。

    “啊!夫人……”

    花晴风见叶小天冷着脸离去,也觉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没话找话地跟夫人说几句话,把这难堪的场面顺过去,雅夫人却已面寒如冰地站起身,转身便往后宅走去,根本不再理会他的话。

    花晴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半晌之后忽然重重一捶桌子,愤怒地低吼道:“你们只图痛快。哪知本县的苦处!一旦有所决定,那就有进无退了,本县岂能不慎重!”

    想想叶小天看不起他。连他的女人也看不起他,花晴风心中更是恼怒,他挥袖一扫,把桌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茶杯登时摔得粉碎。小丫环翠儿听到厅中动静,踮着脚尖儿往里边瞄了一眼,见老爷正在发火。吓得吐吐舌尖,一溜烟儿地跑了。

    苏雅回到闺房之中。心情始终难以平静。她坐在榻沿上,诱人的饱满胸膛仿佛两座活火山似的起伏震颤许久,忽地挺身站了起来,扬声唤道:“翠儿。翠儿!”

    翠儿跟条黄花鱼似的溜着边儿闪进来,在门口站定,福礼道:“夫人!”

    雅夫人道:“你去寻一下舅老爷,若他不在,叫他回来后马上来见我!”

    翠儿答应一声退了出去,雅夫人自言自语地道:“你做不来,那就我来做!十年寒窗,一朝及第,总不能就这么被那两个腌臢小人坏了你的大好前程!”

    ※※※※※※※※※※※※※※※※※※※※※※※

    叶小天走了这么久。叶府里真正称得上主人的就只剩下一个遥遥了。可遥遥又只是一个小孩子,这种情况下,换一个人家很容易出现恶奴欺主的情况。又或者是有下人卷带财产逃之夭夭。

    可是叶府有大亨帮忙照看着,负责内府的又是桃四娘和叶小娘子,外府则是若晓生,他们可都是受过叶小天恩惠的良善百姓,虽然叶小天还没有正式任命他们为管家,实际上他们已经是叶府真正的话事人。再加上当初人牙子帮叶府选的仆佣都是知根知底、家世清白的人家子弟,所以整个叶府在叶小天离开期间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就混乱不堪。

    叶小天回到府里,见府中一切如故,心中也自欣然。

    叶小娘子是知道叶小天和毛问智实际上是被官府抓走了的,只是不敢对遥遥声张而已。她孤苦一人,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依靠、可以喜欢的男人,偏偏他又出了事,叶小娘子私下里不知流了多少泪,伤过多少心。

    如今眼见毛问智安全归来,叶小娘子可再也顾不得矜持内敛了,见到他的那一刻,叶小娘子满心欢喜,忘情地流着眼泪扑到了他的怀里,一把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似的。

    毛问智被叶小娘子这么一抱,整个人当时就晕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亲近过女人,如今被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妇人扑在怀中,柔软、饱满的酥胸抵在他的身上,嗅着香喷喷的味道,那种异样的快感,把老毛美得如同一跤跌进了棉花堆里。

    本来两人相拥的那一刻旁边是没有别人的,却不想这时若晓生与家人恰好也迎出来,见此一幕少不得要取笑一番,毛问智脸皮比城墙还厚,丝毫不觉羞怩,只是欢喜的嘿嘿傻笑。

    叶小娘子倒是恢复了女儿家的羞怯,却依旧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掐住毛问智的衣裳一角,悄悄地牵着,再也不舍得撒手。反正若家的人本就是对她善意的取笑,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笑话了,经此一劫,她的勇气似乎也大了许多。

    叶小天里里外外巡视了一圈,见府里打点得井井有条,心中大感宽慰,当即把府中下人尽皆召集到庭前,高声宣布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们把府里打点的甚好,老爷我很喜欢。从现在起,本官这内宅里,就由桃四娘做大管家,叶小娘子为副,外宅里就由若晓生管事了。”

    众仆佣听了,少不得要向若晓生、桃四娘和叶小娘子恭喜一番,叶小天又补充道:“本官这一次离开了多久,府中全体人等都发双倍的薪水,四娘,这件事就由你来主持,尽快补发下去。”

    桃四娘本来是叶小天向罗大亨借调来的,后来罗大亨见叶府里雇佣的人都是些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弟,没有一个经过大户人家的熏陶和培训,对迎来送往的许多礼仪规矩都不甚明了,就征求了桃四娘的意见,干脆让她在叶府做事了。

    桃四娘原本可是秀才娘子,自己也读过书,知书达礼,见识较之普通百姓不可同日而语,做一位管事,调教府中那些下人自然得心应手。

    桃四娘笑吟吟地答应下来,桃四娘在叶府这段日子过得很舒心,当初身心饱受打击,憔悴的很,如今就像一枚干憋了的桃子忽又吸足了水份,气色容颜都恢复了年轻少妇应有的风采,她容颜本就秀丽,这时就更显俏媚了。

    她原本在罗府兼着差使,专为罗大亨做桂花糕。不过既是兼差,平日里还是在自己家过活,自从她那前夫徐伯夷回到葫县做了县丞,桃四娘出出入入的少不得要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时候邻居婆娘们还拉住她一通长吁短叹,叹惜她没有那好福气,做不得官夫人。虽然这些人并没有恶意,可是整日里受到这些人唠叼,桃四娘的心情也难堪的很。

    可是在叶府里却不会有这种情况,府中上下包括叶小天、太阳妹妹和遥遥,都很尊重她,也没人胡乱议论那些事情,她在这里如鱼得水,轻松、自由、舒适,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如今她已真正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叶小天刚吩咐完,就听老远一声怪叫:“我的玛雅,大哥你真回来啦!吉人天相!吉人天相啊!”

    一听这声音,叶小天心中就是一喜,循声向远处一看,就见一只圆滚滚的肉球弹跳着滚动过来,好象福娃儿……它妈。定晴再一看,又似一头人立而起的海狗,颤动着一身的肥肉……

    “大亨!”

    叶小天从台阶上跃下去,飞奔几步,与那只圆滚滚的肉球来了个亲密拥抱:“哈哈哈,大亨啊,这才小半年不见,你怎么更胖了。”

    大亨眉开眼笑,足有三四层的下巴跌宕起伏:“心宽体胖嘛,兄弟我吃的好,睡的好,又有贤妻照料,当然会胖啦。大哥你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意有多红火,跟我做生意的人都说,一看我就觉得一脸福相!不!是一身福相,跟我做生意,心里踏实,哈哈哈……”

    叶小天佯嗔道:“怎么,大哥去了这么久,你就一点不担心,居然还吃的下,睡得好?”

    罗大亨道:“当然不担心,大哥那一身本事,入山就是猛虎,下海就是蛟龙,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小天哭笑不得,叹气道:“你的心还真大,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能耐。”

    罗大亨向他挤眉弄眼地道:“大哥,你真当我不闻不问呐,你在南京城那么,我的人都不用特意打听,就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啦。嘿嘿,对了!大哥你在桃叶客栈住过吧?就连这种事儿,我都一清二楚。”

    展凝儿好奇地道:“小天哥在桃叶客栈住过?我怎么不知道。”

    叶小天心中一惊,大亨这夯货,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事儿可不能说破啊,万一让凝儿知道,那可糟糕之极。叶小天赶紧道:“胡说八道,我几时在桃叶客栈住过?哦,你是说莹莹一家人在桃叶客栈住过吧。”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冲罗大亨挤眼睛。罗大亨顿时一怔,桃叶客栈已经被他收购了,而他打听叶小天消息的渠道,除了那些他派出去采买且路经南京的商队,就是这家客栈了。

    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叶小天和太阳妹妹是住过桃叶客栈的,而且居住时间不满两个时辰。本来罗大亨还打算拿这件事取笑一下叶小天,不过一看叶小天这么紧张,大亨心中顿起疑窦。这等风流韵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莫非……莫非他和展大小姐也有比较特殊的关系?

    罗大亨看看展凝儿,又看看含羞他望的太阳妹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亨顿起钦佩之意:“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屁股底下还要坐着米袋子,大哥就是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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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女也能主外

    大亨心里揣测着,却是一点也没耽误,赶紧把肥圆的脑袋点了点,一迭声地道:“对对对!我就是打听到莹莹姑娘曾经住过桃叶客栈,才以为你们也在那里住过,怎么大哥你没跟她们住在同一个地方么?”

    叶小天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兄弟虽然胖得像头猪,可心眼儿却比猪多多了,叶小天笑眯眯地答道:“我在南京一直住在馆驿里,后来又搬去了会同馆,可不曾在客栈住过。”

    叶小天生怕大亨冒冒失失地再说出什么话来,忙道:“大亨,你来的正好,快跟我去书房坐坐,我正想找你了解一下驿路上的事情。”

    大亨欣欣然道:“好,咱们走!哎呀,不成,大哥稍等片刻,我那娘子还在后面,我怎么把她忘了……”

    罗大亨挠着头转过身去,就见妞妞姗姗走来,堪堪走到院门口,老远就嚷道:“罗大亨,你这头猪,扔下我一个人,跟猪拱槽似的跑那么快,你干脆把我丢了算了。”

    罗大亨赶紧陪笑迎上去,搀住她道:“丢不得,丢不得,把我的宝贝娘子弄丢了,我那小小亨可不也跟着不见了?”

    妞妞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嗔道:“好啊你,原来只是在乎你的小小亨。”

    罗大亨陪笑道:“妞妞我在乎,小小亨我也在乎,嘿嘿,都在乎,都在乎。”

    叶小天一开始听罗大亨说“我那贤妻”的时候并没在意。这小子嘴没把门儿的,说话本来就不靠谱,后来听他说“我那娘子”时。叶小天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妞妞就到了。

    如今听妞妞和罗大亨这番对话,叶小天不禁又惊又喜,忙道:“怎么,你们已经成亲了?哈哈,弟妹已经有了孩子?”

    妞妞微微有些羞涩。还有些欢喜,向叶小天浅浅一福礼。道:“叶大哥好。”

    “好好好,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行礼了。”叶小天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妞妞的腰身确实不像以前那么窈窕。看来是真的有了身孕。

    叶小天惋惜地对罗大亨道:“你们两个居然已经成亲了,可惜可惜,你们的婚事,我居然没有机会参加。”

    罗大亨得意洋洋:“怎么可能,别人的礼我不在乎,大哥你的随礼可不能少。嘿嘿,我和妞妞还没成亲呢,我爹不同意,我已经被扫地出门了。等我爹啥时接受妞妞了,我再举行婚礼,到时一定请你做主婚人。”

    叶小天为之愕然:“你……你们还没成亲?可是妞妞她……”

    罗大亨道:“这有什么?本地许多苗人夫妻就是先住在一起。有的有了好几个孩子才举办婚礼,更有甚者,都七老八十、儿孙满堂了,才成亲呢。”

    这事叶小天倒是知道,可罗大亨和妞妞毕竟不是苗人,而且叶小天虽在本地生活了两年多了。许多下意识的想法还是从小在京城养成的,实在觉得有些怪异。

    叶小天对展凝儿和太阳妹妹道:“凝儿。哚妮,你们陪妞妞到花厅坐着,我和大亨有话要说。”

    凝儿和太阳妹妹点头答应,陪着妞妞走开。一边走,太阳妹妹一边羡慕在看着妞妞,她腰身稍显粗些,细看的话,小腹微微有些隆起。

    太阳妹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唔……平平的,什么时候自己那里才能隆起来,为小天哥生一个小宝宝?一想到自己的肚子里终有一天也会孕育出一个小生命,一个她和小天哥的亲生骨肉,哚妮就像刚刚饮了一罐子米酒,身子酥了,心也醉了。

    叶小天陪着罗大亨进了书房,二人坐定,若晓生家的小丫头给他们端上两杯茶,叶小天笑问道:“你和令尊闹的很僵么?”

    从罗大亨所说的情况,叶小天就知道他和他父亲闹得很不愉快,否则他决不会干出先成亲后拜堂的事来。

    罗大亨是天生的乐观派,大概从不知愁为何物,无所谓地道:“是啊!老爹冲我吼,说我如果不听他的,不跟邻县林家的三小姐成亲,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我就说,你要是不认妞妞这个儿媳妇,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叶小天瞠目道:“然后呢?”

    罗大亨嘻皮笑脸地道:“然后,我就被我爹给踢出来了啊。”

    叶小天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位兄弟神经太大条,不能以常理揣测,叶小天本来想问问他的近况,对他的不幸遭遇和困顿局面表示一下深切的慰问与劝解,可是看罗大亨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貌似他也不需要什么安慰,大概他还很喜欢现在这种自己当家做主自由自在的生活。

    叶小天道:“你方才说生意红火?令尊把你扫地出门,却没断了你的生路?”

    在叶小天看来,洪百川如果想迫使儿子就范,就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如此还有一线成功的可能,要不然怎么可能迫使大亨低头,可是听大亨方才所言,经济方面他显然不成问题。

    罗大亨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他若断了我的财路,就不怕把我饿死绝了后么?”

    叶小天苦笑地道:“你的车马行怎么样了?”

    罗大亨道:“车马行那边,我很长时间没有理会了,前些日子和我爹闹得实在有点僵,那段时间就是杂货铺这边都是靠妞妞撑着,车马行那边我就交给孙伟暄了,小孙是块材料,而且他本就是在驿路上讨生活的,那方面比我熟,在驿卒挑夫们中间也比我有威望,有他撑着,没事儿。”

    叶小天目光一凝,道:“徐伯夷没找过你们的碴儿?”

    罗大亨脸上的笑意就像喝淡了的茶。一点点地减下来:“怎么可能不找?常自在撑不下去了,现在投靠了赵驿丞,谢传风则投靠了王主簿。徐县丞貌似没有直接插手驿路。但他和王主簿本是狼狈为奸,自然也就成了谢传风的后台。

    常自在背靠赵驿丞这棵大树,赵驿丞是驿路的正管,自然会给他许多便利。谢传风有王主簿和徐县丞撑腰,徐县丞现在又总司葫县驿路段的保障,他也因此获得了很多好处。”

    叶小天眯起了眼睛,道:“那你们呢?”

    大亨笑了笑。道:“还好!徐伯夷也知道我是你兄弟,他想针对的就是我。所以我干脆不露面了,场面上的事,就交给高涯和李伯皓去做,这两个家伙别的能耐没有。吹牛摆谱耍横充愣倒是一把好手,他们有高李两寨做靠山,我又知机退出,徐伯夷倒没有太难为他们。

    不过,徐伯夷和赵驿丞他们尽可能地替自己人提供便利,咱们就挑不出什么了,近来有大批军资运输,驿路肥的流油,他们的车马行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在这方面,我们就差了。

    要不是孙伟暄会做人,我们不少出色的车把式都会改换门庭。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离开了咱们车马行。大哥,你回来了就好了,趁着前方战事未息,只要咱们及时抓住机会,还有机会重新成为驿路上的龙头老大!”

    “嗯!”

    叶小天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葫县目前的情形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也复杂一些。但是这些他不能跟大亨讲,有些事,你既然是领导者,你就必须独自去承受,你要给别人足够的信心。

    叶小天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此时本该是晚霞满天,但天空中却铅云密布,晚风沉闷而潮湿,似乎一场风雨就要来了。铅云密布的天空低垂于山顶,让人压抑的有些透不过气来,但叶小天凝视着那重重的铅云,却忽然笑了。

    千头万绪又如何,困难重重又如何,他并不需要去一一应对,只需抓住一点,将其攻破,就足以导致令他的敌人全线溃败!只需找到一点、抓住一点,将它彻底击破……

    ……

    一点、一点、又一点……

    一颗颗雨滴落下,打歪了莲叶,打湿了花蕊,打得荷花缸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旋即,骤密的雨点纷纷落下,荷花缸中已经看不出成形的涟漪,破碎的水面、溅起的水滴,构成了一个纷乱的水世界。

    而缸外同样是扯天幕地,大雨滂沱。这样的天气,显然是非常适合借酒浇愁的,花知县到葫县五年,混的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倒是酒量见长,足足一坛子老酒下肚,烂泥一般瘫在桌上,脸上挂着一丝傻傻的笑容,大概只有在醉世界里,他才能如此轻松、自然。

    苏雅看着人把烂醉如泥的花晴风扶上床榻,替他盖好被子,站在榻边默默地站了良久,幽幽一叹,转身走了出门。

    廊下,一盏气死风灯在风中飘摇着。

    灯下站了一个人,身上披了一件蓑衣,臂弯里还搭了一件,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灯光映在蓑衣人的帽子上,隐影部分正掩到他的嘴巴上,看到苏雅出来,他微微抬起头,光影上移,映出他的容颜,正是苏循天。

    “阿姐,今晚大雨,咱们是不是改天再……”

    苏雅道:“冒雨前往,岂不更显诚意?”

    苏循天没话说了,只把蓑衣默默地递过去,苏雅穿好蓑衣,姣好的身段尽掩于蓑衣之下,低着头时,已经看不出是个女儿家。

    苏雅道:“走吧!”便率先走下了石阶,苏循天站在廊下,默默地看着姐姐的背影,又回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轻叹一声,快步追出去,一双人影很快就掩没在迷离的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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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好事多磨

    太阳妹妹一开始还似模似样地听桃四娘逐笔介绍支出,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打断她的话道:“四娘,人家是山里女子,这些事情半懂不懂的,你清楚就好,就不用说给我听啦。”

    桃四娘道:“那怎么成,这叶府还没落成,里里外外就是姑娘你负责的,老爷信任,叫奴家做了内管事,这规矩奴家可不敢乱了。”

    太阳妹妹甜甜一笑,道:“没关系,这些事儿你把握着就好,只要帐目清楚就成了。”心中却想:“人家本来就不懂这些,了解它干嘛。再说人家忙着给小天哥生孩子呢,哪有闲功夫打理这些。”

    太阳妹妹却没想到叶小天此时已经摸进了她的闺房,正打算跟她实施造人大计呢。太阳妹妹根本就没理解晚宴时候叶小天捏她那一把的含义,只当是小天哥在跟她亲热。

    这一路上两人不方便在一起,这种偷个机会便调情暖昧一番的事儿哪能少了,她只当是叶小天故技重施呢。

    说起来,对于床笫之事太阳妹妹也并不热衷,她是一朵刚刚绽放的花骨朵,雨露滋润的还少,尚不大能够体会到那种情爱的极乐滋味。她喜欢和叶小天腻在一起,是因为她喜欢这个男人,她喜欢和叶小天做亲密的事,是因为她喜欢被叶小天宠爱、享有的感觉,而且……这样才能怀上小宝宝不是?

    不过床笫之间那点事儿。因为她那青涩的身子刚被开发,还只是稍稍能够体会到愉悦的快感,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滋味。似乎很舒服、又似乎很难受。

    所以二人翻云覆雨之际,哚妮常常在渐渐有了感觉的时候,轻鼙着秀气的眉儿,微阖着妩媚的眼睛,娇喘细细地向叶小天倾诉呻吟:“哥,人家好难受,呀……好酸……”

    如此这般。她自然也就不会沉迷于床笫之间,又哪能对叶小天夜晚时的挑逗心有灵犀。她不让桃四娘再说下去。是因为她虽然很认真地听了,可她只听得头大如斗,根本不明白那些复杂的帐目。

    桃四娘听太阳妹妹这么说,不禁苦笑地住口。心想:“老爷和太阳妹妹这么信任我,我就更不能擅专了。说不得明儿得向老爷说说,咱家得专设一个掌房,财务上可不能出半点纰漏,这才对得起老爷的信任和栽培。”

    太阳妹妹见桃四娘终于不再说了,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对桃四娘和叶小娘子道:“行了,两位姐姐,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去歇息吧,我也乏了,这就回去睡了。”

    太阳妹妹掩口打个哈欠。举步出了门,桃四娘和叶小娘子把她送出门去,叶小娘子顺手从门框上摘下一盏灯,对太阳妹妹道:“哚妮姑娘,天色太暗,我送你回去吧。”

    太阳妹妹可不敢拿她当丫环使。叶小娘子和毛问智显然是有了情意,而毛问智是小天哥的兄弟。那叶小娘子将来可不就是自己的妯娌么?太阳妹笑道:“不用啦,叶姐姐,这府邸还是我看着建起来的呢,里里外外熟的很,就算闭着眼都能摸回去。你们早点歇了吧。”

    太阳妹妹向她们摆摆手,像只轻盈的小猫儿般闪身离去,她沿着侧廊走到尽头,刚要往右拐,忽然发现远处有一盏灯冉冉而来,定晴一看,隔着曲廊雨檐垂下来的几层雨幕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从衣着上分析,应该是前院儿的仆佣。

    太阳妹妹好奇地站住,片刻之后,那人提着灯笼跑到了长廊尽头,转到了这边来,太阳妹妹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若晓生。太阳妹妹不禁叫道:“是若大哥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若晓生越走越近,忽见太阳妹妹站在前面,连忙放缓了脚步,一手掩住半敞的外衣,一边说道:“原来是哚妮姑娘。哚妮姑娘,前边来了两个人,非要见咱们老爷。那两人中有一个曾经半夜三更来过咱们家,老爷是见了的,还把他请进了书房呢,大概是老爷的好朋友,那人姓苏。所以小的没敢耽搁,这就来禀报了。”

    “哦?”太阳妹妹一听也不敢怠慢,便道:“正下着雨呢,咱可别怠慢了客人。你先回前边,把客人先请进门房里坐一下,我这就去告诉小天哥。”

    “有劳哚妮姑娘。”

    若晓生松了口气,再往后走就是内室女眷们的住处了,他还真不方便进去。若晓生把灯笼挑高了些,转身又往前边走去,太阳妹妹则直奔叶小天的住处。

    哚妮在叶小天的住处扑了个空,又转去遥遥的住处,但遥遥业已睡熟,叶小天却不在那里,哚妮从遥遥那儿出来,站在廊下有点发愣,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寻叶小天。

    忽然,哚妮心中灵光一闪,蓦然想到:“小天哥不会是去了我那里吧?哎呀,凝儿姑娘住在我那里呢,可别给凝儿姑娘察觉到小天哥和我……”

    哚妮心中又羞又急,正想赶回自己住处,就见叶小天从前边曲廊处转了过来。

    叶小天一见虽然进对了房却上错了床,就觉得心惊肉跳,可怜凝儿姑娘还羞羞答答地想要遂了他的心愿,却不知之前她给叶小天的形象太过强悍了,叶小天哪有敢强推她的胆量。

    叶小天此时只想着尽快把凝儿应付过去,别叫她看出什么破绽,然后溜之大吉,找哚妮对对口供,根本没意识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叶小天和凝儿说了几句体己话,搂搂抱抱,把凝儿哄得意乱情迷,正想着半推半就成就好事的时候,叶小天突然一脸欲罢不舍的模样,对凝儿道:“好凝儿。不行,我得走了,我……我快要忍不住了……”

    凝儿含羞怯怯地低下头。轻声道:“唔……,其实人家……”

    叶小天大义凛然地道:“我知道!我们还没成就真正夫妻,这样对你不应该……”

    展凝儿急忙抬起头,道:“不是,我……”

    展凝儿一语未了,已经被叶小天吻住了她的嘴巴,登时就说不出话了。缠缠绵绵的一个长吻。叶小天慢慢缩回身子,深情地对展凝儿道:“我会等。等我们拜堂成亲了,再和你做个真正夫妻!凝儿,晚安!”

    叶小天深情地看着凝儿,依依不舍地下了榻。咬一咬牙,便毅然退了出去,凝儿掩着唇,唇上似乎还能感觉到他亲吻时的温热感觉。

    凝儿有些发愣,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要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呀?不过……她真的好感动,小天哥是真的尊重她、爱护她,小天哥虽然常常口花花,却是一个守礼的真君子呢。

    叶小天一溜出哚妮的房间,便学着在京师见过的西洋神甫。在胸前胡乱地划了个十字:“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总算蒙混过关了。吓死了吓死了,刚刚真是吓死了。”

    叶小天心有余悸地逃出来,刚一转过曲廊,就见到哚妮站在那里,叶小天大喜,连忙迎上去。道:“啊!哚妮,你怎么在这里。盘完帐了?我跟你说,我刚才……”

    “小天哥!”

    哚妮一见叶小天也是心中一喜,赶紧迎上来,道:“原来你在这里,有人登门拜访呢,若大哥说这人曾经有一次就是半夜三更到咱们家来的,好像姓苏。”

    叶小天吃惊地道:“姓苏?可是苏循天?”

    叶小天一听是苏循天,心情就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上一回苏循天半夜三更跑到他这儿来,是因为误伤了人命,怎么这回又半夜三更赶来了,别是又闯了什么祸吧?

    叶小天急急赶到门房,若晓生正站在门口,向他点头哈腰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叶小天就推门走了进去,目光一闪就看见苏循天正站在房中。

    叶小天刚回葫县,苏循天今天还没见过他,一见他来,大喜上前,向他见礼道:“典史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循天,你半夜三更冒雨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吗?”叶小天没空跟他客套,抓住苏循天的手就急急问了一句,这句话问完,叶小天才发现旁边椅子上还坐了一人。

    这人穿一袭玉色锦纱直裰,戴一顶六合一统瓜皮圆帽,上嵌一块碧绿莹润的上好翡翠,脚下一双粉底皂靴。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红润的烛光似乎一直渗进了细腻嫩白的肌肤之中,有种玉一般的感觉。

    “好一个美男子!”叶小天暗自惊叹一声,这人唇若涂朱,眸似秋水,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如此男子当真罕见,男人见了都会不自觉地便意淫他若是女子该如何如何。

    “咦?此人怎么这么面熟?”这是叶小天赞叹之后的第二个感觉,定睛又看了两眼,叶小天突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苏……夫……哎呀呀!怎么会是苏……公子?”

    苏雅嫣然一笑,盈盈起身,向叶小天拱了拱手,温文尔雅地道:“叶大人,在下雨夜登门,来得冒昧,还祈恕罪呀。”

    她虽穿着男装,却不会装男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很是柔和婉转,因为刻意压低了一些,还带着一些磁性的诱惑。

    其实她纵然一直不开口,多看两眼也能让人认出她是女人了,男人哪有生得这么娇媚的,她若仅是女扮男装也就罢了,可她穿了男装,那女人味儿也丝毫不减,倒是更能给人一种悸动的感觉。

    她的蓑衣当然已经除去,但是雨水落到脸上一些,还打湿了她的几绺头发,雨滴和湿发贴在她白净娇嫩的脸庞上,仿佛含露的花瓣一般楚楚动人。若晓生是个男人,很少有男人在这样活色生香女人味十足的女人面前还能视若无睹,若晓生也不例外。但若晓生又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觉得对人家有点亵渎的念头都是不应该的,所以才一直站在门外。

    “啊!啊……快请,快请到书房叙话。”叶小天又不傻,一见这姐弟俩冒雨赶来,就知道他们必有所图,连忙侧身相邀。

    苏雅向他含笑一点头,当先迈步走了出去。叶小天急忙紧随其后,到了门口见大雨滂沱,忙顺手从墙边抓过一柄油纸伞。“蓬”地一声,伞打开了,叶小天向苏雅殷勤地:“请!”

    苏雅没跟他客气,虽然苏雅有求于人,可毕竟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如果低三下四,可就让叶小天看轻了,那还怎么谈合作,所以坦然接受了他的伺候,举步走入雨中。

    这油纸伞是门房专用的,比较大,可两人除非挨得特别近,否则还是难免要被雨水所淋。叶小天当然不好意思靠雅夫人太近,是以便把雨伞尽量向苏雅倾斜,如此一来,雨水便打湿了他的半片身子。

    苏循天紧随其后,出门一看雨仍下得很大,可门房中又只有一把伞,便抓起蓑衣赶出了门房,这时那柄雨伞已经在雨中冉冉走远了,苏循天赶紧把蓑衣一披,拔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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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6章 促膝长谈

    叶小天把苏雅姐弟让进书房,点亮了一盏灯,灯罩一放下去,柔和明亮的光便洒满了书房,一时间连那大雨中的清寒之气似乎也驱散了许多。

    夜色已深,而且县令夫人雨夜前来,显然是有着极重要的事情,恐也不能耽搁太久,所以叶小天没有再招呼丫环起来给他们烹茶,向两人表示了歉意,便请二人就坐。

    苏雅道:“不必客气,妾身雨夜造访,原就来的冒昧,就不用忙碌了。循天……”

    苏雅向苏循天递个眼色,苏循天会意,刚刚坐下的身子又弹起来,对叶小天点点头,便走出门去,把门一掩,看来是要守在门口,以防有人走近窃听。

    叶小天见他们如此慎重,便也顾不得那些繁文褥节,他也坐下,双手扶在膝上,做出倾听姿态。

    苏雅夫人倒不着急,又或者她是雨夜登门,已经显出了急迫之态,算是落了下风,此时不想在叶小天面前再露出急切姿态,所以故作沉着。

    她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和脸颊,把雨痕抿去。脸上和额头的水珠被拭去了,几绺原本贴在额头的秀发微微翘起,让苏雅恢复了几分优雅和雍容,那种女儿家的妩媚也悄然绽放出来。

    “叶典史,妾身冒昧造访,是想接着和你谈一谈白日在县衙三堂所说的事情。”

    苏雅开口了。叶小天眉头挑了挑,道:“县尊大人改变了主意?”

    苏雅轻轻摇了摇头,道:“拙夫性情纯良。不懂得算计人的那些事情。可如今的情形是,他不算计旁人,旁人却在算计他,拙夫忠厚,甘之若饴,妾身却无法容忍,是以……”

    苏雅的目光深沉了些:“白日里的话题继续。但是,与你合作的人。换成妾身,而非拙夫!”

    “夫人你?”

    叶小天有些意外,他笑了笑,摇头道:“请恕下官说句冒犯的话。夫人身份固然尊贵,可是……你?行么?”

    “你怎么知道妾身不行?”

    苏雅微微挺了挺身子,神色间小有得意。她虽身着男装,这一挺身,还是显露出了姣好迷人的身段。即使隔着那浅青色的袍服,那饱满的隆起依旧展示出强大的女性魅力。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皮肤又细又白,五官精致娇美,恰因如此。那样精致的五官却有一对极富魅力的胸器,搭配起来,对男人而言便有了一种很特别的力量。

    叶小天的心忍不住怦怦地跳动起来:“雅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不会……不会是想她的身子来做交易吧?”

    这个念头一浮现。叶小天心底就涌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我本来就要对付徐县丞,区别只是有花知县的配合与否,因之的手段和效果也不同。如果雅夫人想用她的身子和我做交易……”

    如果说哚妮是枚酸酸甜甜的杏儿,眼前这个女人明显就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那种熟.女风韵是他所不曾接触过的,而这种熟.女韵味,对一个少男。尤其是一个刚刚品尝到情爱滋味的少男来说,诱惑力更是难以抵抗。

    雅夫人脸上小有得意的神情很快便敛去。略显矜持地道:“妾身虽然不是知县,但是有时候,一些必要的事情,妾身却可以代替知县去做。而旁人,也会相信这就是知县本人的意思!

    再一个,知县的大印,就是由妾身保管的,在关键时刻,妾身可以代替知县行使知县的权利,即便事后拙夫发现,你觉得他是会默认这是他做出的决定呢,还是把妾身举报出去呢?”

    叶小天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饶是他脸皮厚,也不禁脸上一热,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就这些?”

    雅夫人沉吟片刻,好似做出了某种决定,沉声说道:“还有,你以为那些离开县令,转投徐伯夷门下的胥吏衙役们,全都是见风使舵之辈?”

    叶小天目光一闪,讶然道:“夫人是说……”

    雅夫人微微一笑:“叶典史,你该知道,有时候一个内间的作用,是可以无限大的。”

    可叶小天似乎依旧不为所动,他也沉默片刻,语气依旧淡淡的,道:“就这些?”

    雅夫人微微露出一丝讥诮之意,道:“叶典史,这些还不够么?即便是拙夫亲口答应与你合作,所能做出的也超不过这些,不是么?更何况,妾身很清楚,即便没有拙夫的合作,你跟徐伯夷也是水火不容,一定会斗下去,那么,何不加上妾身的一臂之力?”

    叶小天笑了,这次是真正欢愉的笑意:“成!既然夫人如此爽快,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雅夫人欣然起身,道:“君子一言!”

    叶小天见她举起一只莹白如玉的柔荑,不觉一呆:“用不用这么慎重啊?”

    叶小天好笑地起身,道:“夫人要不要歃血为盟啊?”

    嘴里说着,还是举起手,与她“啪啪啪”地对击三掌。时人立誓承诺,可不像后世许多人对神明全没了敬畏之心,随口承诺立誓如同放屁一般,这三击掌订下的契约,可比后世的白纸黑字还有约束力。

    三掌击罢,叶小天在袖底微微捻着手指,只觉粉腻柔滑的感觉依旧荡漾不去,青葱少女与成熟的女人之间的区别还是蛮大的,哪怕是区别最小的手掌,只要仔细,也能感觉出来。、

    盟约既立,二人的关系立即熟络起来,时间紧迫,二人马上就可以合作的内容以及今后的联系方式等一系列事情进行了磋商、研究,这其中有双方各自的打算、预测,也有每一步行动中付出与利益的分配。

    雅夫人不再客气了。她以一个辎铢必较的商人的姿态,竭力为她丈夫争取着尽可能多的利益。当然,她的言语是委婉的。态度是温柔的,绝对没有一点气极败坏的吃相,非常优雅而美丽,以致叶小天也不觉生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窗外大雨滂沱,但那风雨声似乎已经远离了书房,二人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孤男寡女,却没有暖昧的气氛。只有利益的分割。等到一切议定,雅夫人舒了口气。这时才完全地放松下来,有了一份欣赏书房情景的闲情逸致。

    苏雅眸波一转,忽见叶小天书案上方墙壁上挂了一副“兰草图”,只一看那副图。她就认出是自己的手笔。定睛再一看,见上面还题着自己的小字“心兰”,果然是自己的作品了。

    雅夫人先是有些惊讶,不知何时叶小天这里挂了一副她的画作,仔细一想,才忆起自家兄弟曾从她这里要走一副画作,没想到却是用来馈赠叶小天。

    雅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本是她信手涂鸦之作,如果早知是拿来送人。必定要画得更认真些。不过,这样随意的作品,虽然略显潦草。倒是少了几分拘瑾,灵气更足了。

    叶小天可不知道那“心兰”二字是雅夫人的小字,因为雅夫人只是信手挥就,没把它当成什么正式的画作,所以题款也极简单,整副画上就只有心兰两个字。他还以为这两个字是这副画的名字。

    叶小天顺着雅夫人的目光扭头看去,看的却不是雅夫人正在瞄着的那副兰草图。而是兰草图旁边另一副“高山流水图”,这张画绘的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会知音的故事,峨峨高山,洋洋流水,伯牙端坐抚琴,远远林中隐现一人,正在挥斧砍樵。

    这副画却是真正的名家之作了,是罗大亨搜罗了来送给叶小天的,是宋代著名画师王希孟的一部作品,此前已经经过多人收藏,上边印了许多私人铭章,叶小天也在上边加印了自己的铭章。

    叶小天只当雅夫人看的是这副画,不禁笑道:“夫人喜欢这幅画?小天不大懂画,只听大亨说过,说这名叫王希孟的画师曾受过徽宗赵佶亲自指点,画艺精湛,但他年不过二十便早逝了,故而传世之作极少。”

    雅夫人这才注意到“高山流水图”,她是懂画的,仔细一看,欣然道:“不错,此人画艺极为精湛,最为难得的是,他传世的作品极少,不想叶典史这里竟有他的作品。”

    叶小天站起身,从墙上摘下那幅画作,信手卷作一轴,对雅夫人道:“夫人喜欢,便送给夫人吧。小天是个俗人,这等雅物留在小天这里也是糟塌了。”

    苏雅本待不收,因为王希孟传世的作品太少,因为少,便显得极为珍贵了,不过转念一想,两人此时是刚刚建立盟约,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增进关系的举动。再者,对于这位传奇画师的作品,作为一个擅画的人,她是真的难以割舍。

    心下一想,苏雅便也不再矫情,双手接过王希孟的画作,对叶小天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妾身藏有一副马遥父的花鸟图,改日让循天给叶大人送来。”

    叶小天笑道:“夫人是个雅人,若是这般可就俗了。宝剑赠英雄,这画么,也该送给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若是交换,那就无趣了。”苏雅微微一笑,便也不再客套。

    此时风雨已经小了些,叶小天把苏雅姐弟亲自送出府门,遥看一盏灯笼冉冉下山,叶小天心中暗想:“这位雅夫人当真是个女中丈夫,如果她是男儿身,她才是葫县县令,也就没有王宁和孟县唯乃至如今的徐伯夷嚣张了……”

    想到这里,叶小天不禁哑然失笑:“想多了!如果真是那样,说不定我此时已经回了京城,正在街头摆摊做小买卖呢,又哪有我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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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