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改组
张念祖和徐赢东聊完事情,正要走,却见阿萨莘被一个人押着似的走向老蒋的病房,那人正是徐小凤。
阿四小声问阿萨莘:“你怎么把她领来了?”老蒋有意识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人不要告诉徐小凤他在这里,而徐小凤从法律意义上也不是他的家属,所以众人也就没有通知徐小凤。
阿萨莘摊手道:“我有什么办法,在楼下正好被她逮到了。”
阿三道:“你不是会隐身么?”
阿萨莘瞪了他一眼道:“在大厅里,你说我是先脱上面的衣服还是先脱下面的?”
徐小凤不悦道:“你们这些小子,以前都是一口一个小凤姐叫着,现在都不认人了啊?”
阿四赔笑道:“怎么会呢。”
“我要见老蒋!”
阿四犹豫着道:“他现在的样子……可是不好看。”
徐小凤道:“他以前就好看吗?”
“呃,好吧。”阿四无奈,只好把她和阿萨莘领进了老蒋的病房。
老蒋见阿四去而复返,问道:“又怎么了?”
“有人要来看你。”
老蒋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尽力把脸扭到一边。
徐小凤从门口径直走到老蒋床前,道:“蒋志成,你骗得我好苦啊。”
老蒋瞪着阿四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阿四耸耸肩,走了出去。
阿萨莘道:“是我说的,这女人这么对你,你就不该瞒她。”
老蒋惶恐道:“你什么都说了?”
徐小凤忽道:“别说你只能再活两年,就是两个月,两天……我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
老蒋眼圈一红,讷讷道:“我的样子没吓到你吗?”
徐小凤轻轻举起手作势欲打,却发现老蒋这会似乎经不起这样的玩笑,她手足无措道:“我是图你好看吗?”
老蒋被逗得一笑,接着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最终也没能帮你把那件事办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剩下的两年里,我们要好好的……”
老蒋像个极乖的孩子嗯了一声。
阿萨莘浑身不自在道:“我走了,你们聊。”她走了几步回身对老蒋道,“以后还是让她照顾你吧,这女人很会照顾人的。”
徐小凤忽然把她叫住,柔声道:“你还是找个爱自己的人吧,张念祖是不错,但他有雷婷婷了,他对爱人一心一意这才是他最大的闪光点,不是么?”
阿萨莘道:“你别替我操心了。”她大步走出病房,冲走廊里的男人们喊,“你们谁愿意娶我?”
以阿三为首的一干人起哄似的齐声道:“我愿意!”
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老头在闺女的搀扶下刚遛弯回来,这会颤颤巍巍地举手道:“我也报个名……”
阿萨莘咯咯地笑了起来。
……
徐小凤来医院本来是帮王阿姨照顾雷啸虎的,不想在大厅撞到了阿萨莘。所以张念祖这次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探望自己的这位准老丈人。
说是准老丈人有点含糊,因为雷啸虎不止一次宣布过自己不同意雷婷婷和张念祖在一起。
当张念祖走进病房的时候,本来颇有疲惫之色的雷婷婷露出了笑脸,冲他调皮地皱了皱鼻子。
雷啸虎哀婉地叹了口气。
雷婷婷立刻瞪眼道:“你怎么了?”
雷啸虎感慨道:“女生外向啊,两天了你都没给我过一个好脸色,他一来你就眉开眼笑的。”
“我为啥不给你好脸色?”
“我不就是说了张念祖几句坏话……不对,是中肯的评价。”
张念祖走到雷婷婷身边先问:“豹叔怎么样了?”
雷婷婷道:“做过手术了,王阿姨在那边,大夫说情况不错。”
张念祖这才小声道:“你爸说我啥坏话了?”
雷婷婷道:“还不是老一套,说你穷,说你爱多管闲事,禁锢了他的自由。”
张念祖坐到雷啸虎床前道:“雷叔,你怎么样?”雷啸虎也做过了手术,一只右手被固定起来了。
雷啸虎哼了一声道:“我雷啸虎可是条硬汉子!”
张念祖忽道:“那我们来商量一下我娶婷婷的事儿吧。”
硬汉子瞪起眼睛道:“你这是什么套路,搞突袭?”
张念祖道:“您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雷啸虎靠在枕头上,大刺刺道:“我雷啸虎嫁女儿,别墅豪车得有吧?”
张念祖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雷啸虎斜眼瞥了一眼张念祖道:“口气这么大,中彩票啦?”
张念祖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爸去世前留了点遗产给我。”
雷啸虎哂笑道:“十万二十万也叫遗产啊?”
雷婷婷忍不住道:“爸你别露怯了,念祖现在比你有钱。”
雷啸虎颇为意外,但他知道女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他又打量了张念祖一番,撇嘴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富二代。”
张念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富88代,不过要对付雷啸虎,远不是钱的问题。
果然,雷啸虎道:“我还有一个要求,你答应了什么都好说,要是不答应,这门婚事我肯定不同意。”
“您请讲。”
雷啸虎一字一句道:“加入黑豹帮!”
雷婷婷一听就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不料张念祖道:“可以。”
“啊?”雷家父女一起惊讶起来,雷啸虎用这个做杀手锏,就是知道不加入帮派是张念祖的底线,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瞪起眼睛道:“张念祖,你要是敢敷衍我,我黑豹帮就算凋零了起码百十号人还是有的,到时候我绝不跟你善罢甘休!”
雷婷婷也道:“念祖,你不是……”
张念祖道:“黑豹帮现在处于半解散状态,以前的成员成了无业游民,对社会也是个负担,你们以前主营的是夜总会,都市人还是需要夜生活的,咱们先让这些地方继续营业,不过打擦边球的东西一律不许沾。”
雷啸虎道:“你在说什么呀,那还赚什么钱?”
张念祖道:“现在剧场演出很火,我们可以慢慢转型,让这些场所固定承办一些演出,比如歌星的演唱会、话剧表演、音乐节,跨年的时候我们也弄场晚会,把那些当红艺人、笑星、大牌主持都请来,最后在本市形成自己的品牌。”
雷啸虎如同在听天方夜谭:“黑豹帮名声在外,人家敢来吗?”
“口碑和名声都是做出来的,我们一步一步来,先把黑豹帮注册成黑豹演艺集团,让你的小弟们把棍子和砍刀扔了,学文化学法律,学怎么和经纪人打交道。”
雷啸虎冷笑道:“我就最后一个问题——请大牌来演出,演出费、舞台布置动辄几千万一不小心就上亿了,要是没人买票,赔的钱谁出?”
张念祖道:“我出。”
“你——”雷啸虎瞠目结舌道,“你到底继承了多少遗产?”
“目前不太多,但试水赔个几次问题还不大。”
“还几次?你口气好大呀!”
张念祖道:“雷叔,我和你帮里的好多人也都打过……交道,他们本性并不坏,你难道就愿意跟着你的兄弟们一直打打杀杀的?大家平安愉快地赚钱不好吗?你总说想东山再起,你是愿意老百姓评价‘那个恶霸又回来了’,还是愿意他们说你焕然一新改换气象了?”
雷啸虎沉吟不语,忽然挥手道:“别给我开空头支票,你要真能做到你说的那样,我就跟着你折腾折腾。”
“这么说你同意了?”
雷啸虎扭捏了半天,最后嗯了一声。
张念祖对雷婷婷道:“你看这多好。”
雷啸虎忽然反应过劲儿来了:“诶,说是你加入黑豹帮,其实是你把我们黑豹帮收编了是吧?”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什么收编不收编的。”
雷啸虎警惕道:“闺女还不能给你,等你做出业绩来再说。”
张念祖笑道:“总之是达成了共识,有了一起使劲的目标——那我先去看看豹叔。”
雷婷婷道:“我陪你。”她回头对雷啸虎嘟嘴道,“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黑豹演艺集团的霸道总裁吧。”
雷啸虎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出去,喃喃道:“我好好的黑豹帮……怎么总有种被改成黑豹学习小组的既视感?”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刘老六升职记
相比起雷啸虎,豹叔受的伤要严重很多,医生给他做了开颅手术抽出了颅腔里的血,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两天,才刚进病房不久。
张念祖他们探望的时候豹叔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显得比较颓靡。大夫说他何时能下地要看具体情况,但是个把月的轮椅是少不了的。
雷婷婷一直在边上插科打诨想宽慰豹叔,效果有限。还是得知贾霸伏法以后才明显有了笑脸。
雷婷婷道:“豹叔您可不能颓啊,别忘了你以前也是个王者。”
豹叔讪讪道:“你们年轻人玩的游戏我不懂,但我以前肯定不是王者。”
雷婷婷又道:“那也要做自己的王者。“
“我也只能是做自己的王者了。”
张念祖无奈,只能又把话题扯到了黑豹帮改组上,没想到豹叔这下倒来了兴趣,他和雷啸虎半辈子打打杀杀,直以为自己建立的帮派帝国牢不可破,结果好端端的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先是老窝被雷远征抄了,再是张念祖单枪匹马闯了大本营,最后直接被贾霸追得狼狈不堪,靠拳头打的天下从来就不会牢不可破,别说这几个真正的王者,就是老蒋那种别人阵营里的青铜和黑豹帮对立的时候都是无敌状态。
自从被贾霸那么一摔之后,豹叔更是什么雄心壮志都被摔没了,他学功夫的时候老师就经常跟他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学到一定时候任谁都会自觉自己就是天外天人外人,可你架不住挂bi多啊——现在有了另外的途径证明自己,老头那颗好胜的心又活络了,马上想到在新地图里能干点什么。
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豹叔道:“别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了,你们时间紧,忙活去吧。”
雷婷婷道:“我们有什么可忙的?”
豹叔道:“有什么可忙问我干什么,谁还没年轻过呀。”
雷婷婷脸一红道:“豹叔您可不能老不正经。”
豹叔莫名其妙道:“我怎么老不正经了?我年轻的时候要学习要练功要赡养老人还得帮你爸打天下,可不是时间紧么?”
雷婷婷闻言赶紧拉着张念祖跑出了病房。
张念祖笑道:“不是豹叔老不正经,是有人小不正经了。”
雷婷婷轻声啐道:“呸。”
张念祖愈发觉得她可爱,可惜这里是医院,身后又跟着一群闲杂人等,不然真想不正经一下,想到这,他忽然道:“坏了,我还是不能娶你!”
雷婷婷道:“你别听我爸那么说,他其实已经同意了。”
张念祖道:“不是他,而是你。”
“我?”
“你现在的身份……”
雷婷婷恍然道:“我还是蚁族的人。”
张念祖道:“咱们现在就去找钱夫人让她把你开了。”
如今算是和蚁族进入了暂时的蜜月期,而且带着这么多人去有示威之嫌,张念祖让阿三等人先回去,自己带着雷婷婷进了蚁族大楼。
这里白天依旧是一个精英的名利场,各种白领金领穿梭忙碌,丝毫也看不出大战过的样子。
张念祖他们来到三楼的杂志社,按正常流程说要见主编,被告知要稍等一会。
雷婷婷自从进了大楼就左看右看,神色古怪。
“怎么了?”张念祖问。
雷婷婷小声道:“好多熟面孔不见啦。”
这时一个女编辑走过来说主编可以见他们了。两个人跟在她后面往主编室走,张念祖没话找话道:“钱主编今天不太忙吗?”
那女编辑扶了扶眼镜道:“钱主编?钱主编已经辞职了。”
张念祖意外道:“辞职了?那现在……”
主编室的门被女编辑推开,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满脸油腻的老头,眉飞色舞道:“现在是刘主编。”此人正是刘老六。
张念祖差点被门槛绊倒。
待女编辑离开,张念祖脱口道:“怎么是你?”
刘老六不悦道:“怎么跟刘主编说话呢?”
张念祖忙道:“那我重说——你识字吗就主编?”
“切,我不跟你计较。”刘老六穿了件白衬衫,衣架上挂着笔挺的西装,可是坐在那东扭一下西扭一下,怎么看还是像给老总收拾桌子的保洁。
雷婷婷道:“钱夫人呢?”
刘老六道:“她去分管别的工作了,以后这里我说了算,你们两个来我这里有事儿吗?”
张念祖道:“我要和婷婷在一起,以后我们还要结婚。”
刘老六道:“这事儿归民政局管。”
张念祖笑骂道:“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转达钱夫人,让她赶紧把雷婷婷开除出蚁族,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两家好。”
刘老六道:“这个事儿钱夫人临走前交代过,婷婷是她半拉半拽进了蚁族,她始终心里有愧,所以她没意见——不过,蚁族成员退出组织是需要三个负责人一起同意才能生效的。”
张念祖道:“另外两个是谁?”
刘老六捡起支笔点着桌子笑而不语。
雷婷婷马上道:“有一个是六爷!恭喜六爷升职!”
刘老六陶陶然道:“反应真慢!”
张念祖道:“他们真让你这种人上来了?”
刘老六瞪眼道:“这叫什么话,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张念祖赔笑道:“我错了,我的意思是你这种人不上谁上?”
“谁刚才说我不识字来着?”
“我又错了,四大名著都是你写的。”
“你这是咒我死呢?”
张念祖笑道:“有完没完了你。”
刘老六也笑:“好了好了,你俩都手拉手进来了我还能说什么,这小妞我肯定是不敢再让她待在蚁族,再说以咱们之间的交情这种事不用你开口,所以最关键的不是我。”
张念祖道:“是红先生?”
“没错。”
“能联系上他吗?”
刘老六往椅子里一瘫,拿出一支烟放在嘴上,把红彤彤的中华烟盒啪的扔在桌子上,用大佬的语调道:“我现在跟他平起平坐的,你说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禁止赌博
雷婷婷急忙上前两步给刘老六点上烟,刘老六把脚放到办公桌上吐了口烟雾道:“这个事儿啊,我帮你们联系上他,还是得你们自己说。”
雷婷婷道:“多谢六爷。”
“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红先生他是强硬派,一会脸色不好看得忍着。”
张念祖无奈道:“知道了。”
刘老六抄起电话,给红先生发过去一个吱哩哇啦的视频申请。
过了好一阵子红先生才同意,他皱着眉头道:“不是跟你说有事打电话不要发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刘老六道:“有网打啥电话,能省点就是点不是么?”这时他就听红先生那边有个女人声音正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喊,嘿嘿笑道,“哟,***呢?我这确实不是时候啊——听声音是欧美的?”
红先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道:“听歌剧呢!”镜头拉开,只见红先生穿了件马甲站在私家的健身室里,手里拿了根球杆,身后是台球桌,音响里正在放着歌剧,欧美的倒是说对了。
刘老六笑道:“我也说么,以你的身份要来也是来真的,看什么毛片啊。”
红先生无语道:“到底什么事?”
刘老六把镜头对准张念祖和雷婷婷道:“让他们跟你说。”
张念祖开门见山道:“我想和婷婷确立关系,鉴于她现在身份特殊,所以想请你们把她的蚁族身份取消,钱夫人和六爷已经同意了,现在就差您这一票。”
红先生拿起巧粉在球杆的皮头上擦着,道:“我不同意。”
雷婷婷道:“为什么呀?”
刘老六帮腔道:“这闺女铁了心跟着外人跑,你不让她走除了白给她开工资还能让她干啥?”
红先生道:“蚁族成员脱离组织,自古就没有这个先例。”
刘老六嘀咕道:“废话,工资这么高谁舍得辞职啊。”
张念祖道:“事在人为,我这么做也是基于对蚁族的尊重。”
红先生道:“不要以为你们帮了蚁族就能耀武扬威地来提要求,你们攻打蚁族总部初衷也不是为了帮我们,双方是敌对关系这一点,是永远不可改变的。”
张念祖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雷婷婷道:“红先生,我在蚁族期间并没有滥用职权,对工作可说十分认真,我也很感谢这段时间带给我的成长,咱们好合好散不是挺好吗?”
红先生哼了一声道:“你们敢来逼我就范是因为我们打不过你们,这种是城下之约,我要是巴巴地答应了后人要怎么看我?”
张念祖道:“那你也可以提要求嘛,你划个道我来做,这样总行了吧?”
刘老六也道:“老红,为了这么个事儿弄得这么僵不好吧?”
红先生想了想,忽道:“是不是什么要求都行?”
张念祖道:“只要公平。”
“好。”红先生一晃手中的球杆道,“我业余时间爱打桌球,你要在这个上赢了我,雷婷婷就算我输的赌注,这公平吧?”
张念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个要求,但起码看起来是公平的,他要是和自己比对歌剧的造诣那就彻底抓瞎了,于是道:“好,怎么比,打哪种形式的比赛?”
红先生道:“既然在国内,那咱们打16球,到时候谁先抢到5分谁赢。”
张念祖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得给我点时间准备。”
红先生冷笑道:“想现学现卖吗,我无所谓,反正你要是输了雷婷婷就是我们的人了,我们宁愿养她一辈子也不让你们在一起。”
刘老六道:“你俩可太中二了,既然是赌,石头剪刀布不也一样吗?”
红先生透过屏幕瞪着他,刘老六摆手道:“好好好,你说了算,你继续欣赏你的欧美……歌剧去吧。”
红先生把电话挂了。
雷婷婷看着张念祖道:“你这是把我赌出去啦?”
张念祖摊手道:“不然怎么办,他要是跟我比长跑举重那我稳赢,可老头不干呐,好在这东西也跟运动沾边。”
雷婷婷想想也是,又问:“那你打得怎么样嘛?”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打得怎么样——”张念祖问刘老六,“他打得怎么样?”
刘老六道:“这老家伙有钱有闲,跟玩有关的东西都很精通,我有次听他闲聊,好像说他可以达到职业水平。”
张念祖甩手道:“完了完了,看来咱俩注定只能做地下情人了。”
雷婷婷拧了他一把。
刘老六道:“你打算怎么办?”
张念祖道:“我还能怎么办,找地儿练球去。”他问刘老六,“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这方面有特长吗?”
刘老六道:“你可别祸害我们那俩小子了,自从你们上次攻打完这,这俩被电得嘴歪了好几天。”
张念祖笑道:“又不是我们动的手。”
雷婷婷道:“六爷,总部怎么好像人员大变动了?”
“废话,都暴露了的地方还能当总部吗?当然是迁到别的地方去了,咱蚁族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有钱啊!”
雷婷婷道:“既然是暴露了的地方为啥还让你在这顶着?”
刘老六一愣,愤然道:“办完了事儿你俩快走吧,尤其是你这个小叛徒!”
……
回到车里张念祖打开手机搜附近的台球馆,雷婷婷道:“你真要练啊?”
张念祖道:“总得把你赢回来。”他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开车直奔那里。
这是一家独立门脸的台球厅,有15张桌子,都是乔氏案子,绿呢鲜明,靠墙摆着皮沙发,规模和装修都很不错。老板正坐在电脑前查库存看要补充什么饮料,觉得有人进来了随口招呼了一声,这老板态度是热情的,可面相极凶,他左耳缺了一块、左肩塌着、左手掌缘也受过伤,正是靠放高利贷和开地下赌场闯出名号的九筒。
“九筒哥?”张念祖叫了一声,他和九筒也算有点渊源,为了赵维明他和九筒打过交道,还顺便结识了贾珍贾自在兄妹。
九筒听人这么喊还以为是以前江湖上的朋友,抬脸看是张念祖,吓得急忙站了起来,赔笑道:“不敢不敢,是念祖哥啊。”现在的张念祖是真正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到处都是他传说的人物,以一人之力打得黑豹帮销声匿迹、十三香偃旗息鼓,人家喊他一声哥他是真的不敢当。
张念祖笑道:“客气什么,怎么是你啊?”
雷婷婷九筒也见过,知道是“大小姐”,示过好之后,九筒道:“我这不是‘改邪归正’了吗,正好通过朋友知道这地方原来的老板不想干了,我就把全部积蓄拿出来盘下来了。”
“生意怎么样?”
九筒满脸堆笑道:“不错不错。”
张念祖道:“嫂子呢?”
九筒笑嘻嘻道:“她养胎呢,马上生了。”
“恭喜恭喜。”
九筒看了眼雷婷婷,小心翼翼道:“能说同喜吗?”
雷婷婷翻了个白眼。
“你那位大舅子……”
九筒急忙道:“他也不倒腾假货了,怕我瞧不起他,现在经营防盗门指纹锁这块——我跟他说了,赌这东西我这辈子是不碰了,他要再敢弄虚作假,我带着全家和他断绝关系。”闲聊了半天,九筒好奇道,“你二位怎么有时间来这种地方?”
“我……消遣消遣。”张念祖一眼就看到了九筒身后的墙上写着四个斗大的字:禁止赌博。正楷裱框悬于头顶,俨如金銮殿的“正大光明”,彰显着这里主人的无上决心,透着那么劝人向善,他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九筒这种人面前心里发虚……
第三百六十四章 钓鱼
台球这东西,几乎每个人青少年时都玩过,张念祖也不例外,玩的频率最高的时候就是上学那会和赵维明厮混那阵子,他从小在运动方面还是比较有天赋,在同龄人里算是水平不错的,但不错和不错也是有区别的,就拿普通人都头疼的长台来说,水平一般的人想进球三分靠发挥,七分靠运气,你要是能有五成的把握,在他们眼里你就是高手,可是在职业球手眼里这种标准台又不是斯诺克,根本就没有长台一说,这就是差距。
张念祖首先得重新确认一下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他跟九筒闲聊得也差不多了,于是问:“我想找个人陪我练练球,你这有打得好的人吗?”
“有啊。”九筒道,“我这地方在咱们本地也算著名的爱好者聚集地,以前还举行过市级比赛,水平高的多了去了,你想认识什么级别的,我给你介绍。”
雷婷婷道:“职业水平的有吗?”
九筒脸色一苦道:“大小姐这是给我挑刺来了,这里无非是爱好者俱乐部,职业球手跑这来干什么?”
雷婷婷道:“那你还吹?”
然而九筒忽然一拍脑袋道:“诶,别说,还真有!”他手往前方一指,压低声音道,“看见那个人没——”
两人顺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见沙发里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他翘着二郎腿,两条胳膊展开搭在沙发的靠背上,目光灼灼地在台球厅里逡巡,像是在寻找猎物。
张念祖道:“那人什么情况?”
“他就是王耀!”
张念祖纳闷道:“王耀是谁?”
九筒道:“看来你是真不混这个圈子——怎么说呢,用句时兴话,这小子算是国家队的,拿过9球全国比赛冠军,是真正的职业选手。”
张念祖道:“那他在这干什么?”
九筒言简意赅道:“钓鱼。”
“嗯?”
九筒解释道:“这小子本来有大好的职业前途,可是有一次收了对手的钱打假赛,后来被组办方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交易短信,禁赛两年。这事一出他臭名远扬,各种职业俱乐部都把他拒之门外,这小子没了饭辙就跑到我这来跟人赌博为生,你看,但凡有新进来的人他就上去搭讪。”
果然,有两个年轻人进门新开了一台,王耀就溜达过去,说了几句话,对方大概是不想带他玩,他又跑回去坐着去了。
九筒幸灾乐祸道:“看吧,来我这玩的人都是老主顾,要么也是自带搭子,谁愿意当他的冤大头?”
张念祖皱了皱眉,这种人他本是不愿意打交道的,可是一时又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他问九筒:“他教人打球吗?”
“不教。”
“给钱呢?”
九筒笑道:“收学费哪有赌钱来得快啊?”
雷婷婷道:“你这不是不让赌博吗?”
“呃……”九筒为难道,“我这是开门的生意总不能把人往出赶,偶尔有上钩的也是愿打愿挨的事,不过这小子已经好几天没买卖了,挨不下去了自然会转移到下一家。”
张念祖忽对雷婷婷道:“走,咱俩玩会去。”
九筒给两人开了台,特意嘱咐张念祖道:“那人要是过来你可别上当啊。”
雷婷婷的台球水平自然是极其业余的,不过仗着身体协调性好,勉强可以不滑杆,这么漂亮的姑娘能做到这一点也算仁至义尽,引得全台球厅的目光有事没事全往这边瞄。
王耀看新来的两人面生,起身到了这桌边上,装作闲聊跟张念祖说:“咱俩玩会呗。”
九筒一个劲给张念祖使眼色。
张念祖道:“怎么玩?”
王耀道:“一局500,一把一结。”说完他怕把鱼吓跑,又改口道,“300也行。”
张念祖道:“就500吧,我跟你玩会。”
王耀心花怒放,他好久没钓到这么大的鱼了,而且这鱼又肥又大不说,连饵都不用上自己往岸上跳,真是老天开眼,看看大鱼边上的漂亮姑娘,也就心中了然,这是不愿意在女朋友面前丢脸,这种情况更是收割韭菜的绝佳机会。
张念祖道:“咱打16球,可以吧?”
王耀忍住狂喜道:“当然可以。”16球和9球用的都是一样标号的球,无非是16球里多了彩球,国内16球盛行,大型比赛也不少,他是经过系统训练的。
“那我开球了。”张念祖抄了根杆,啪一下炸了个满桌滚,竟然没一颗进袋。
王耀观察了一下局势,弯腰、架杆,张念祖一下就知道跟人的差距了,王耀的动作极其标准,他选的是色球,这时母球贴库,王耀用“凤眼”手势架杆,小角度把目标球薄进中袋,母球走到底库位置和下一颗目标球形成了天然角度,母球还没走定,王耀人已经站到了击球的位置上。
啪——啪——哐——哐——
色球接连入袋,在打倒数第二颗球的时候,目标球被挡在了两颗花球后面,王耀踮了踮脚,似乎想用跳杆解决,但最后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只是弹了一库做了最简单的处理。
张念祖持杆稳健地把离着老远的一颗花球击打入袋,雷婷婷顿时拍手叫好,王耀却冷笑着摇了摇头。以专业的目光看,刚才最佳选择应该是打贴库的目标球让母球炸开花球堆,这样做的好处一是解决后顾之忧,二是利用己方花球散开给对方做障碍,可以说是扭转局面的绝佳战机,但他也看出张念祖之所以没那么打是因为他没把握对付贴库球。这种技术盲区带来的后果基本无解。
张念祖又打进两颗,球权回到王耀手里,他稳扎稳打地赢下一局。张念祖痛快地掏钱付账。
王耀收好钱问:“还打吗?”这时他已经对张念祖的水平有了直观的了解,对手是那种放在纯业余爱好者里都算不上高手的人,自己全面碾压,一般这种情况对方都会知难而退,刚才他没有用跳杆就是怕把人吓跑,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两个人不在一个级别,无所谓吓不吓,肯定会跑就是了。
没想到张念祖道:“打啊。”
王耀笑了,看不出这棵韭菜不但长势良好,而且还很执拗,既然天赐良机,那就要看看是自己的刀快还是他长得快了。兴奋之下顿觉尿急,他把球杆一扔道:“我要先去个厕所,你别走啊——”
“我不走。”
王耀一溜烟跑进厕所之后,九筒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道:“不是不让你跟他打吗?你这就是给他送钱知道吗?我刚才可是看了,就你那个水平——”九筒撇嘴道,“我要不是戒赌了,我也能赢你!”
张念祖笑笑道:“我赌完这把也戒了。”说着在球桌边上做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架杆姿势。
第三百六十五章 球是圆的
王耀上厕所不是怕憋尿影响发挥,难得有鱼咬钩咬得这么死,他是怕一会再去张念祖借机跑了。他快去快回,兴致勃勃道:“谁输谁开球,开始吧。”
这次开球张念祖进了一个花球,收了两颗中袋,球权又丢了。
王耀兴奋地擦擦皮头,开始了他的收割……
跟职业球手打球,意味着你不能犯错——高级错误也不能犯,何况张念祖犯的都是低级错误,这样的结果就是张念祖每局多则能上场三两回,少则一杆之后就只能看着王耀清台,平时业余玩家打球,水平不对等,打10局总还能靠对方乌龙赢个一两局,可在王耀这里这种情况不存在,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张念祖已经连输5局,现金掏光了,雷婷婷还跑出去取了趟钱。
这会整个台球厅的目光也全集中到这里了,5000块钱怎么都不算小数了,有钱人逛商场随手买个高档手机很常见,可那是另一码事,明明死也打不过还大把往里撒钱的行为谁也看不懂,九筒在吧台里气得咬牙切齿,好多人把球杆扔下专心致志地加入了围观的队伍,张念祖他们这个球台不一会就圈了一大圈人,人们看张念祖的眼神各异,有的赞许,有的鄙夷,有的幸灾乐祸,但总归是有热闹看谁也不舍得错过。
王耀5000块落袋,也不怕张念祖跑了,他自觉又成了焦点,不禁陶陶然,忍不住假装认真地对张念祖道:“你是不是认识我呀?”
“不认识。”
王耀笑嘻嘻道:“哦,我还以为你是我的粉丝用这种方法支持偶像呢——我以前是打职业赛的,水平很高的。”他看了看雷婷婷道,“你男朋友的炫富方法很别致啊,哈哈哈。”看来得意忘形之下垃圾话天赋也点活了。
雷婷婷狠狠瞪了王耀一眼,又疑惑地看着张念祖,她当然不是心疼钱,只是同样看不透张念祖的想法,张念祖神色淡然冲她微微一笑,又对王耀道:“你专心打球。”
王耀哂笑道:“用不着。”他抬手随便一捅,本来毫无难度的一颗球在他不经意的操作下在袋口弹了两下又弹了出来。张念祖无球可打,认认真真地做了一杆斯诺克,把白球藏在了三颗己方球的中间,而且是贴着一颗障碍球,连跳杆也没法用。围观的人本来是看热闹,这会看不惯王耀的行为,不少人顿时叫起好来。
王耀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刚才那杆确实是他玩脱了,这时他把球杆竖起和白球呈笔直的直线,一杆下去,白球滴溜溜地在原地旋转起来,然后像被吹了口仙气似的自行绕了出去击打在目标球上。这是难度极高的扎杆,这种打法在职业选手之间也难得一见,属于炫技行为了。
众人一阵沉默。
王耀洋洋自得道:“想做死我可没那么容易。”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他不就是练习的时间比一般人长么,有什么可牛逼的?”
马上有人实事求是道:“水平还是高的,就是人品不怎么样。”
又有人搭腔道:“就是,他之所以被人认识还不是因为打假球被禁赛出的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最后这句话传到王耀耳朵里,他的脸色变了变,回头瞪视,围观的人这么多,却不知是谁说的,他把球杆在桌边敲了敲道:“谁有意见球桌上见真章,别嚼舌头。”
“刚才还嘚瑟呢,一下就说到痛处了。”有人不依不饶,故意高声道。
那人的同伴也提高声音道:“你也就在这儿发发狠,想跟你同水平的人见真章,人家还不带你呢。”
张念祖无奈地耸耸肩,这话虽然是向着他,可也间接说他水平太差。
有人跟张念祖道:“你快别跟他打了,有那些钱买点猪头肉它不香吗?”
众人一阵哄笑。
王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似乎是为了泄愤,他拿出全副精力投入到球桌上,他长台稳、走位准,白球出击连捎带打,局势在上一秒还复杂难辨,经他几次处理就变得顺理成章地简单,人们看着他超常发挥,却无人喝彩。
又是10局打完,张念祖还是被封了0,总共输了1万块。
王耀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赢钱变得好多少,他斜眼看着张念祖道:“你还打吗?”
张念祖道:“你累吗?”
王耀冷笑道:“赢钱怎么会累?”
“那就继续。”
这时候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连附近拉面馆的伙计、打扫卫生的大爷都来凑热闹,但是这么多人却没有出现人声鼎沸的情况,大家都不知为什么在心里顶着一口气,然而希冀的场景却迟迟没有出现。
王耀赢了钱却输了人,他知道自己今天走出这个地方以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不然只怕有些人球桌上打不过他,拳脚上却要和他见高下。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他像是愤愤自语又像是在和谁辩解似的道:“那场比赛一点也不重要,我挣点外快怎么了?打假赛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们为什么抓住我不放?”
就在这时转机也出现了!王耀在翻黑8中袋的时候没能成功,球权回到张念祖手里,这一次他发力把贴库的目标球打落袋,白球回弹炸开堆在一起的色球,球桌上形势顿时一片明朗,他不紧不慢地挨个把球击入袋中,当人们意识到这是一次反败为胜的转机时,张念祖已经只剩下三颗目标球。接下来围观的人群顿时陷入一片狂欢,每当张念祖击落一球他们就集体欢呼雀跃拍手叫好,九筒使劲扒拉着人群往里面挤,一边高声道:“我是老板!让我进去……”
当张念祖打掉最后一颗色球时,黑8就暴露在袋口,基本上吹口气就能落袋。张念祖稳稳地站在白球后正要打,王耀挥杆把黑球扫开,这是个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同时也表示认输了。
人群欢炸开来,不少人自发地涌上来和张念祖握手祝贺,简直就像是他刚拿下世界冠军一样。
王耀定定地看着张念祖,忽然冷笑道:“你才牛逼呢,不说技术吧,你打球的意识都是跟我现学的。”
张念祖也不否认,道:“跟你打球确实长进了不少。”
王耀掏出钱来准备付赌资,张念祖道:“不忙,咱们一局定输赢吧,一把一万块,打不打?”
人们都惊呆了,连扫地大爷都能看出来张念祖赢这一局运气占了很大成分,他的实力还是跟王耀天差地别。
这点王耀岂能不知,其实他刚才也看出张念祖有偷师的苗头,就连架杆也是现学现卖的,而且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在一点一点的进步,不过作为boss遇到菜鸟来刷地图,对手攻击力从5涨到10,再从10涨到15,这种程度的进步对他而言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目前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输红了眼想一把翻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王耀是职业选手,他从来不用顾虑别人反钓他的鱼,顶尖高手一共就那么几个,互相还都认识,扮猪吃虎是不存在的。
王耀一字一句道:“你可别反悔!”
张念祖自然道:“上把你输了,开球吧。”
九筒在外围嘶喊道:“张念祖,我都没发现你小子赌性这么重啊——”然而他始终没能挤进来……
这次王耀没有直接开球,而是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开球杆、击球杆、跳杆、接杆,这才重新回到场上。
“啪——”一个大力撞球,直接有两花两色四颗球落袋,王耀一边擦皮头一边观察局面,最终选择了花球,他先解决了两颗手边的目标球,接下来要么薄中袋那颗战机稍纵即逝的花球,要么打贴库的长台,只不过需要极其精准,而且白球吃库之后必须要停在对面那颗花球后面才能继续组织进攻,误差不允许多过半公分,已是介乎人力可为和不可为之间。王耀思考了好半天,选择了求稳。
张念祖的眼光也逡巡于两颗球之间,王耀的选择让他颇为意外,因为以王耀的实力如果选择冒险,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场上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因为地上铺着地毯,所以掉根针也能听到的比喻也就用不成了……
“哐——哐——”偌大的台球厅里只有单调的击球和落袋声,王耀处理完所有的衔接球,那颗贴库的花球留下的隐患终于体现了出来,它虽然被k到了不那么尴尬的位置,但是四面八方都是色球的围堵,它没有任何角度可以落袋。这时候王耀的职业眼光也起作用了,他用白球把它送到了袋口挤开一颗色球,虽然失去了球权,但是给张念祖的也只有一杆的机会。
只有一杆!一杆不清台,以他的走位能力和那颗花球的位置,这场赌局就没悬念了。他也因此微微地舒了口气。
围观的人们脸色沮丧起来,他们中不乏高手,但自问这种情况也是回天乏力。
张念祖依旧是不紧不慢,他架杆姿势优美,出杆果断,长台精准,但是谁都能看出他差在走位上,如果理想位置是a的话,他的白球往往会停在a+或者a-上,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你有多高的天分,不经过几万局的严酷训练是无法达到球随心意的。但就是这么磕磕绊绊地靠准度弥补,张念祖竟然把色球全部清台,这时白球停在了底库的库边,而黑球则贴着不逾中线边库的库边,这种球就算是职业选手也会万分头疼,因为它只能靠翻袋进球,而且是要指袋的,就是说黑8必须落入指定的袋口才算胜利,对张念祖一个纯业余爱好者来说,可能性有多大不言而喻……
王耀的心情一度也很紧张,他打球的第一天老师就跟他说球是圆的,一切皆有可能,这时他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雷婷婷这会也知道张念祖八成要输,不过她只是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张念祖却一反拘谨的常态,把手随意地往身边的底袋袋口一指,用刚学的凤眼手法架杆,似乎连瞄都懒得瞄,砰的一下把黑8打得激弹而起,在球桌上跑了一个四边形之后稳稳地落进了指定的袋口……
“卧槽,无情!”也不知谁冷丁嚎了一嗓子,接着全台球厅几乎都要爆炸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人好报
这一刻王耀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继而惨白。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了解“球是圆的”这句话的意义。
张念祖看着他道:“不该先打中袋的。”
王耀如同行尸走肉般点了点头,把口袋里厚厚一叠钱全扔在了桌子上。旁边有人喊:“你还差人家500呢。”
张念祖道:“人难免做错事,错了就是错了,改了就好,给错误找借口只会让你永远也站不起来——我说的不只是中袋的事。”
王耀默默听着,要是平时有人跟他说这几句话,他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此时此刻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又慢慢掏出500块钱放到钱堆里。
张念祖没接,反而只拿回桌子上一半钱,道:“这些我收回,剩下的当学费吧。”
王耀诧异地看着张念祖,张念祖道:“至少你还是个讲信用的人,我等着你站起来那天。”
王耀犹豫了一下把钱收起,冲张念祖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台球厅。
人们簇拥着张念祖又说又笑,如同欢庆英雄凯旋。
九筒终于挤了进来,又急又气道:“最后那把怎么赢的?我硬是没看见——”
边上有个老主顾道:“我这有视频,一会给你看回放。”
九筒摊手问张念祖:“你这是图什么呢?”他看出张念祖不差钱,莫名其妙赌这一场他真是看不懂。
张念祖道:“放心吧,以后我不来你这了。”
九筒语重心长道:“劝你别赌是为你好,你讨厌我我也得这么说,所谓久赌无胜家,我以前……”后面跟着喋喋不休一大套。
张念祖笑道:“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肯定不赌了。”
雷婷婷小声道:“还得赌最后一把。”
张念祖对九筒道:“结账吧。”
九筒疑惑道:“结账?结什么账?”
“你开台球厅是免费的吗?台钱啊。”
“你这是骂我!”九筒不但执意不要,还从冷柜里拿出两瓶饮料强塞给张念祖和雷婷婷,然后把他们推出了门。
上了车以后,雷婷婷忽然道:“咦,为什么他给你的是营养快线给我的是木瓜酸奶?”
张念祖也是她说了之后才发现,不禁噗嗤一乐。
雷婷婷道:“你笑什么?”
“我笑九筒大哥真是个人精。”
雷婷婷这会也回过味来了,点着张念祖脑袋道:“你们男人都想什么呢?”
开过了玩笑,雷婷婷忽道:“你能赢王耀,真的是跟他现学的技术?”张念祖跟王耀赌球的用意她也隐约猜到了,但是能做到绝地反击她还是觉得很玄学。
张念祖点头道:“凭我以前的水平,打100局都未必能赢他一局,要不是遇上这样的对手,光是架杆就得走好多弯路。”
雷婷婷笑道:“哟,这是夸对手呢还是夸您自己呢,合着你看了两眼就全学会了,天赋异禀啊。”
张念祖道:“这就是强人族在运动上的优势,他的动作我看上几遍通过实践定了型,之后自然而然地进行完美复制,不会因为压力、心理负担走样,这其实是很大的加成,战士自古不允许参加普通人的体育比赛,看来这种技术竞技型的运动也得小心。”
雷婷婷笑道:“果然是绕弯子夸自己。”
张念祖认真道:“这倒不是,我跟王耀水平差距还是很大,再跟他打10局,我可能最多还是只能赢一局。”
“怎么又自谦起来了?”雷婷婷道,“那你最后那局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确定能赢?”
“想知道为什么吗?”张念祖忽然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太有钱了!”
雷婷婷无语道:“什么鬼?”
“真的。”张念祖道,“我现在输个一两万块钱就是九牛一毛,可是王耀是输不起的,最后一把我就赌他会出现心理落差,果然他就失误了。”张念祖感慨道,“钱壮怂人胆,连我也不能免俗,以后为人处世,要慎之,要慎之啊——”
雷婷婷哈哈笑道:“你这又是自我吹捧又是自我批评的,心理建设做得很好啊。最后一个问题——最后那杆球,你是蒙的还是真的有把握?”
“我说是真有把握你信吗?”
雷婷婷道:“不信。”
“我还真是有把握!”张念祖道,“上学那会我跟赵维明打过一盘球,也是这种情况,球的位置一模一样,那次进球我是蒙的。”
雷婷婷道:“跟这次有什么关系?”
张念祖道:“我记住了那次出杆的角度和力度。”
雷婷婷瞪大眼睛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吧。”张念祖说完就等着雷婷婷来赞美自己。
雷婷婷啧啧道:“谁要是得罪了你,你岂不是要记他一辈子?”
这小妞果然脑回路清奇……
雷婷婷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赴红先生的赌约?”
“等我巩固两天吧。”这时张念祖电话响,接起一听,老吴小声兼小心翼翼道:“念祖,你要没事回修车铺一趟吧。”
“怎么了?”
老吴咳嗽一声道:“有个人找你,长得五大三粗,板着个脸,看着……怪渗人的。”
张念祖心一提,他现在身份不同,敌人也多,如果对方拿老吴做要挟还真是麻烦事。
“你撑着,我尽快赶到。”
挂了电话,雷婷婷道:“用不用通知阿三他们?”
“来不及了。”张念祖发动车子飞速开往修车铺。
刚进长胜街就见一辆路虎停在修车铺门口,老吴和一个彪形大汉面对而坐,两个人都默默地抽烟。
见张念祖来了老吴松了一口气道:“念祖,这人指名道姓要找你,问他什么事儿他也不说。”
那彪形大汉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径直从凳子上走过来道:“你就是张念祖啊?”
张念祖把雷婷婷护在身后道:“我就是。”
大汉忽然面露疑惑之色道:“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张念祖道:“我看你也眼熟。”
雷婷婷从他肩膀上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道:“还说你记性好呢,这人咱们在商场门口见过,当时他还泼了你一身可乐。”
张念祖恍然。
那大汉也想起来了,感慨道:“这可真是冤家路……呃,不对,缘分呐。我现在已经不乱停车了。”
张念祖道:“那你找我是?”对方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报仇的,那隔了这么久找上门是为什么呢?
大汉道:“我也是忠人之事,前几天我在路上捎了一个搭便车的,说话莫名其妙,让我过几天来找你。”
“他叫什么?”
“我忘了问了,这哥们从山上摔下来狼狈至极,我把他捎到机场以后他托我过几天来找你,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反正话我得带到。”
张念祖问了几句那人的样子,又掐算了一下时间,得出结论:十有**是贾霸。他上下打量着大汉道:“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都那样了能把我怎么着,他给了我一个电话,说他在云南有个儿子。”
张念祖大为意外,把电话记住以后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欠你的下辈子还。”
张念祖顿觉一阵惘然。
大汉道:“事办完了,那我走了啊。”
张念祖由衷道:“谢谢你,以后你车有毛病我免费给你修。”
“那我也谢谢你,其实我发现了,只要不乱停,我这车也用不着怎么修。”大汉上了车,一踩油门离开了长胜街。
雷婷婷看着他车的背影感慨道:“这人命真大。”
张念祖点了点头道:“可见好人还是会有好报。”
第三百六十七章 杜大明白
送走了大汉,老吴看看张念祖道:“你最近很神秘啊,什么时候回来干活?”
张念祖支吾道:“在忙别的事,修车铺……我可能会来得少一些。”
老吴点点头道:“有的忙就好,这边你不用担心。”
说到好人有好报,张念祖发现他从小到大见过的质地最纯的好人就是面前的老吴,他和张白峰甚至连口头约定也没一个,这么多年却对张念祖不离不弃,一边抚养他,一边担任着监护人和父亲的角色,张念祖也知道其实有很多大修理厂都曾试图把老吴挖走,但老吴从来没动过心。
张念祖忽道:“老吴,你有什么梦想吗?”
老吴嗤的一笑道:“尽早把欠你的钱还给你,这算梦想吗?”
张念祖欲言又止,最终道:“那祝你早日成功。”
作别了老吴,雷婷婷在车里问张念祖:“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那钱不用他还了?”
张念祖沉默了一会,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吴在张白峰和赵彩娥的“大隐隐于市”的计划里只是一个工具人,张念祖不知道父母有没有拿老吴当真正的朋友,他们谋划的是复仇、夺回巨额财产这种大事,老吴在付出那么多以后无非换来赵彩娥一个“老实人”的评价,所以张念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老吴赵彩娥没死,他觉得对不起老吴。
回到别墅,张念祖刚把车停好就看到了他绝想不到的一幕:只见赵彩娥、杜恒和李长贵三个人坐在草坪上正在把酒言欢,一张桌布上摆着几样凉菜,每个人手边都喝了一堆空酒瓶,仿若老友重逢谈笑风生。
李长贵迎了上来,张念祖道:“正好找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
张念祖掏出电话调出新记的号码:“贾霸在云南有个儿子,这是他母亲的联系方式,贾霸死前特意叫人把它交给我。”
李长贵意外道:“这家伙居然……你打算怎么办?”
张念祖道:“我想让你去看看,如果他们过得好,就别打扰他了。”
李长贵道:“如果他一心想给他爸报仇呢?”
张念祖道:“事在人为,按年纪算他应该不会超过10岁,我们可以教会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李长贵道:“明白了,我尽快动身。”
张念祖看他醉醺醺的样子,问道:“你是真的明白了吧?你不会……”
李长贵一笑道:“我不会对族人动手的。”
张念祖这才真正放心。
李长贵把他拉到边上,指着热火朝天的酒摊道:“杜恒的事儿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旧账结清。他也没几天好活了,所以你母亲决定只和他叙旧。”
张念祖道:“我懂。”
这时杜恒喷着酒气道:“长贵,来喝酒啊!”
李长贵道:“我要出趟门去准备准备,你们继续吧。”
赵彩娥冲张念祖招招手道:“念祖,你过来。”等张念祖走过去,她拉着儿子手道,“来,陪我们喝酒。”
张念祖皱了皱眉,只能坐了下来。
雷婷婷道:“那我先进去了。”
李长贵和雷婷婷离开后,赵彩娥递给张念祖一瓶啤酒,她顺手在张念祖后背上使劲一拍,带着醉意对杜恒道:“你看我这儿子优秀不优秀?”
杜恒高举酒瓶道:“我大哥的儿子那还用说吗?”
赵彩娥道:“他妈的基因也好啊!”
两个人相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气氛欢乐得一批,然后这俩就一直互相打趣揶揄揭老底,张念祖一句话也插不上,觉得自己真是多余。
杜恒看着张念祖道:“你是不是还恨我啊?”
张念祖无语,恨自然是恨的,但对一个将死之人其实他也看得淡了,可要让他说不恨他还没那么虚伪。
杜恒喝了口酒道:“你恨我是对的,要不是我,你应该有个富贵荣华的童年,你爸死了以后你顺利上位,更是一呼百应,何至于一度狼狈至极。”
张念祖道:“这些我倒是不在乎,我恨你是因为你导致我们家人不能团聚,还有就是你的行为让很多族人落魄街头。”
杜恒一笑道:“要是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只当是漂亮话,但是你说的我信。”他对赵彩娥道,“你儿子最优秀的地方不是他打败了多少敌人,而是宅心仁厚,我一心想抽干他的血,这点竟然不在他恨我的范围内。”
赵彩娥道:“咱们不是说好不提往事吗?”
杜恒兀自道:“可惜呀,好人没好命,你生在谁家不好,非生在祖爷家。”
张念祖无奈道:“你非撺掇得我揍你一顿你心里才会好受一点是不是?”
杜恒道:“你以为你现在钱有了,万众归心,就能稳稳当当当你的祖爷了?错了,你的麻烦还在后头,你想想族人们为什么会落魄街头,因为他们不事生产,甚至认为找工作是耻辱,你想让他们承认女人的地位,是,跟过你的那些族人都没意见,至少嘴上不说,可那才几个人?你要扭转所有族人的观念,任重道远。如果你只想做个像你爸那样的守旧派那很容易,可以说你已经成功了,偏偏你有你的野心,要实现这一点光靠宅心仁厚是不够的,我倒希望你是个腹黑、无所不用其极的人,那样还好些。”
张念祖淡淡道:“慢慢来吧。”
杜恒道:“钱毕竟是身外之物,我说句悲观的话吧,没有哪个家族能生生世世都靠一笔巨款永远强大下去,钱这种东西,战争、经融风暴,说蒸发就蒸发了,甚至是**,就拿我来说,因为贪念带着它们跑了,又因为贪念回来了,如果不是受战士的诅咒,你们要怎么抓住我?”他顿了顿道,“你也别以为幸运会总是眷顾你,白先生要不是面对跟我一样的困惑,他再在蚁族运作几年,你和杰克谁胜谁负还在两说。”
张念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才是最重要的。”杜恒道,“强人族几乎没有老人,战士们永远年轻,永远斗志昂扬,这也导致了他们的享乐主义和虚无主义,你要能改善这一点,或许能让强人族回归理性,现在,我帮你最后一个忙——从现在起到我死后,我的身体和血液你们可以拿去随便做研究。”
张念祖诧异道:“徐赢东已经跟你说了?”
杜恒摇了摇头:“这小子平时对谁都板着个脸,唯独对我不一样,又是打听生日又是嘘寒问暖,他又不是爱上我了,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么?”说到这杜恒一笑道,“怎么说我也是替强人族管过钱的人,是上一任祖爷亲口封的‘杜大明白’,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小蝌蚪找妈妈
说完这句话杜恒发现张念祖用别样的眼神看着他,淡淡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不恨我,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善待雷远征。”杜恒道,“为了我他做了很多坏事,恐怕很多族人都容不下他,但他跟了我半辈子,我死前总得为他做点事。”
张念祖道:“他杀了刘跃进,你想让我怎么善待他?”
杜恒道:“刘跃进的死是他和你妈做好的扣儿,他活着的意义就是等着雷远征去杀他,难为他硬是熬过了45岁,雷远征要是不去找他他才死不瞑目,他应该感谢雷远征才是。”
张念祖道:“我不能替死去的人原谅别人。”
杜恒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其实怎么样张念祖也没想好。
杜恒道:“你把他送到监狱无非两个后果,要么他自杀,要么他杀光监狱里的坏蛋,然后被警察乱枪打死,你是祖爷,你可以不把雷远征当族人,但你的行为准绳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最公平的做法是你在雷远征45岁那年把他干掉,我想他也会感谢你的。”
张念祖道:“你的三观怎么歪成这个样子?”
杜恒笑道:“不然怎么会贪污公款呢?”
就在这时,二楼的某间屋子窗户忽然被一截沙发砸出一个大洞,雷远征双手刨地来到窗边攀上破洞,随即掉了下来。紧接着刘倍端着一盘饭菜站在破洞洞口往下张望,嘴里骂骂咧咧的。
原来这几天都是众人轮流给雷远征送饭,雷远征饭来就吃,水来就喝,不和任何人说话,今天大概是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刘倍来送饭的时候他突然发作,虽然双腿没了,但是臂力仍在,一下把刘倍弄了个大愣怔。
听到动静,散居在别墅各处的族人们一起跑出来观瞧,只剩了多半个身子的雷远征大头冲下摔在花圃里,这时双手撑地猛然从一片花草里钻出来,吓得雷婷婷叫了一声,阿三一脚把雷远征踹倒,骂道:“就剩半截了还不消停?”
雷远征费力地挣扎坐起,双手疯狂乱抓,嘴里哇哇爆叫。
阿三正要再打,张念祖走过来道:“别打了。”他问雷远征,“你想怎么样?”
雷远征像野兽一样嘶吼着爬向张念祖,似乎要把对方撕碎。
杜恒叹了口气,站出来道:“事到如今,别闹了。”
雷远征抬头瞪着杜恒,那眼神让杜恒也为之一寒,他沉声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雷远征低下了头,似乎在对张念祖说:“让我走吧,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对你们构不成威胁了。”
张念祖道:“你想去哪?”
“不知道,但我宁愿死在外面。”
杜恒道:“你是不愿意跟他们在一个屋顶下呢还是不想再看到我?”
雷远征半个身子杵在地上,仰面道:“你拿我当过亲人吗?”
杜恒道:“你还是在怪我没把钱留给你。”
雷远征怒道:“不是钱的事!”
杜恒淡淡道:“如果计划顺利,本来我是打算把这身血留给你,然后再告诉你我女儿的事,你们两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雷远征默然。
“你不信?”杜恒道,“刚才我正在和张念祖谈最后一笔交易,我死以后,他们会善待你的。”
雷远征一愣道:“你干什么了?”
“我用我死后的身体和这身毒血换你的自由,你要不闹这一出,张念祖已经快答应了,这笔买卖咱不亏。”
雷远征眼睛一红,突然抱住杜恒的脚嚎叫了一声:“杜老大!”
杜恒像父亲一样俯下身拍打着雷远征的肩膀,他问张念祖:“可以放他走吗?”
张念祖道:“没有一个让我放心的地方,我不能让他离开。”雷远征虽然对自己这些人是没威胁了,可放到社会上仍然是个大杀器,其实就算把他投到监狱,那些犯人们又招谁惹谁了?
雷远征看着杜恒,苦笑道:“我还能去哪?”
杜恒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你可以去找你妈。”
雷远征脱口道:“我妈不是死了吗?”
阿三道:“你怎么连你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张念祖和赵彩娥尴尬得对视了一眼。
杜恒道:“你爸找你妈只是为了跟她生个孩子,你还没记事的时候你爸就把你带走了,他死以后你就跟了我……”
雷远征怒道:“你们合起来骗我说我妈死了?”
杜恒道:“我们随口一说,哪知你就信了。”
众人:“……”
杜恒道:“其实我们骗没骗你不重要,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我说你就信么?哪怕你多问一句,我也会把她的真实情况告诉你,可你问过吗?”
“我那是信任你!”
杜恒摇头道:“强人族从来就不待见女人,你爸把你妈当工具,这么多年你也早就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晃花了眼,只怕内心里也巴不得少一个拖累你念叨你的人吧?”
雷远征瞠目结舌道:“你……”
杜恒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现在告诉你正是时候。”他回头问张念祖,“这么处理你满意吗?”
阿三道:“你不会是随口编了这么一个女人诳我们呢吧?”
杜恒道:“你们可以去查。”
雷远征道:“我妈……她是什么样的人?”
杜恒道:“我只记得她叫段晓玲,是个小学老师,至于现在还活不活着,在哪住,就全不知道了。”
刘倍在二楼探出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阿三道:“一个叫段晓玲的小学老师是吧,这就够了,然后让我兄弟去查。”他不无骄傲道,“阿四是警察啊。”
杜恒道:“你妈生你的时候岁数不大,活到现在无非也就是60岁而已——”他讥诮道,“我要是能活到60岁就好了。”
张念祖对雷远征道:“如果你妈还在,而且她愿意接受你,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可以再伤人。”
雷远征冷冷道:“除了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我伤的人吗?”
老郭不知从哪冒出来道:“好了好了,该吃吃,该喝喝,明天我们一起陪你找妈。”
刘倍又从二楼探出头道:“谁把他弄上来?”
阿三伏低身子道:“老子背你上去——”他打量了雷远征一眼没好气道,“你腿断了大小便没失禁吧?”
雷远征冷笑道:“管还是归我管,不过你背我的话……”
阿三道:“少啰嗦,你要敢尿在老子背上老子把你工具没收了!”
两个人互相对骂着上了楼……
众人散去,杜恒对张念祖道:“那我们的最后一笔交易是不是达成了?”
张念祖道:“但愿吧。”
雷婷婷望着二楼的破洞,忽然感慨道:“要不是有人提起,我几乎都忘了雷远征也是有妈妈的。”
张念祖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强人族重视女人的原因。”
……
作为警界明星,阿四查个户籍算是小事一桩,知道名字和工作,信息其实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阿四就打电话过来,告知了张念祖段晓玲现在居住的小区,段晓玲曾在小学教语文,后来因为身体原因离退休还有五年的时候办了病退。
人至少是活着的。
最后阿四道:“念祖哥,我回去跟你一块吧。”
张念祖笑道:“给人找妈你也管吗?忙你的大事去吧。”
李长贵要动身去云南,雷远征必须得有一个黄金侍卫看着,阿三责无旁贷,老郭昨天就自告奋勇,所以今天的人选也就定了这几个人。
阿三又把雷远征背下来往后座上一扔,警告他道:“你要敢出幺蛾子我随时把你脑袋拧下来!”
雷远征冷冷道:“欢迎!”
老郭双手打开做了一个花朵形状,对雷远征道:“我们这趟是陪你去找妈妈,表现得开心一点。”
雷远征打个寒噤道:“让神经病离我远点。”
最终老郭坐了副驾驶,阿三在后座上看着雷远征,一行人出发。
小区很好找,但因为恰好遇上早市,他们被堵在了小区外的街道上,路两边都是菜摊,张念祖只能随着人潮慢慢往前挪。
阿三东张西望,忽然道:“咱们要找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是吧?”
早市上买菜的七八成都是老太太,阿三一捅雷远征道:“哪个是你妈?”
雷远征怒目相向。
阿三打开窗户冲一个卖菜的张嘴就问:“劳驾,你认识段晓玲吗?”
卖菜的摇头。
阿三也不气馁,反正车速很慢,他孜孜不倦地每过一个菜摊就问一遍,却是始终没人认识。
这时老郭道:“又不是小蝌蚪找妈妈,见人就问不是个办法啊。”
阿三道:“那你说怎么办?”
老郭默默地放下车窗,不说话了。
阿三怕他是犯了病也不敢再招惹他,就在这时他们的车刚好路过一个鱼摊,老郭突然问卖鱼的老板:“你认识段晓玲吗?”
老板自然道:“你说段老师啊?”
老郭回头看了阿三一眼道:“看见没,找人得问卖鱼的,卖菜的都是机动摊儿,只有卖鱼的常年在这,做事情是要动脑子哒!”
第三百六十九章 儿子
听说鱼老板认识段晓玲,张念祖他们都是精神一振。
鱼老板道:“你们来得巧,平时这时候正是段老师出来买菜的点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张念祖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异样的微笑。
鱼老板忽然往远处一指道:“呶,来了!”
张念祖他们急忙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雷远征表面无动于衷,身子也微微往前倾斜了一下。
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手里拎着菜兜,在这个摊上挑两个茄子,在那个摊上拣一小捆芹菜,过往的人不少都认识她,往往随口招呼一声“段老师”,段晓玲则和气地点头微笑。
阿三道:“你妈状态不错呀。”
雷远征怔怔地望着段晓玲,一时间思绪万千。
段晓玲随着人群来到了张念祖他们车前,对鱼老板道:“老板,给我来条黄花鱼。”
鱼老板冲张念祖他们挤了挤眼,热情道:“好嘞。”他麻利地称了重,把鱼装好又往袋子里倒了半袋子水,那鱼很新鲜,还在袋子里不时蹦跶着。
段晓玲满意地付了钱,接过了袋子。
鱼老板随口道:“段老师这就回去做饭啊?”
段晓玲乐呵呵道:“是,儿子等着吃我炖的鱼呢。”说着进了小区。
老郭回味着段晓玲的话,忽然回头对雷远征道:“哎呀,你妈八成是找后老伴儿啦!”
阿三道:“啥后老伴儿,说不定他妈一早就改嫁了,这叫重组家庭!”
雷远征神情有些落寞,杜恒一定程度上说的是对的,在他能活蹦乱跳干坏事的时候他并没觉得有没有妈很重要,现在穷途末路好不容易有了个归宿,自己的位置也被别人顶替了,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
张念祖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好吧?”
雷远征淡淡道:“我想看看她的儿子。”
阿三道:“还有啥可看的,你还想把她儿子干掉自己替上去啊?”
雷远征对张念祖道:“我就看一眼,如果她过得不错我就跟你们回去,也算尽了我们母子的缘分。”
张念祖道:“可以。”
段晓玲走得不快,他们把车停好以后老太太还在视线之内,阿三只能骂骂咧咧地又把雷远征背上,几个人悄悄跟在段晓玲后面进了单元楼。段晓玲掏钥匙打开一扇老旧的防盗门,里面的木门没锁,她随手推开,一边换鞋一边道:“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段晓玲似乎也习惯了,自顾自地拎着菜进了厨房。因为木门没关,张念祖他们能从防盗门的栅栏里看到屋里的情况,这是一户很常见的两居室,被收拾得很干净,其中一间卧室的门半掩着,应该是她儿子住的地方。
段晓玲在厨房一边摘菜一边跟儿子说话,她儿子应该是还没起床,一直没有回声。
阿三对雷远征道:“你弟弟够懒的。”
雷远征怒道:“我没有弟弟。”
阿三道:“你妈生的,当然是你弟弟。”
段晓玲手里拿着一把菜,身子倾斜着冲卧室里的人说些早市上的见闻,随即话题一转又说到小区里王奶奶李阿姨家里的八卦去了。卧室里的人始终没有说话。
阿三道:“你弟弟这么高冷?”
段晓玲摘完菜,厨房里传来嗤啦嗤啦的炒菜声,她依旧喋喋不休地跟儿子聊天,忽然小心翼翼道:“你老这么闲着我不说你什么,可你也该找女朋友了吧,你今年……也三十三了吧?”
雷远征脱口道:“跟我同岁!”
阿三惊叹道:“你妈动作够快的,也就是说你爸刚把你带走你妈就又嫁人了!”
雷远征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阿三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道:“咱走吧?”
雷远征咬牙道:“我一定要看看她儿子。”
不多时段晓玲开始把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来,最后老太太搓着手道:“吃饭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黄花鱼。”说着在桌子上摆了两幅碗筷。
张念祖他们都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因为这时候正主怎么也该出现了。
段晓玲衬着搌布端上一盘卖相极好的鱼,随即坐在了桌子的一边。
张念祖皱眉道:“这小子怎么还不出来?”
就见段晓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放到了对面的空碗里,口气亲昵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她温柔地看着对面,似乎在等对方的回应。
阿三看得满头雾水,忽道:“难道你弟弟是阿萨莘?”
隔了一会,段晓玲自顾自笑道:“好吃吧?那你就多吃点。”她专注地看着对面的空气,忽然叹了口气道,“知道你不爱听,可是妈还是得说你,就算找工作找女朋友都不当紧,可你没事也该下楼去走走,邻居们都知道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可是谁也没见过你,他们还以为我脑子有病呢——好好好,不爱听妈不说了,吃饭吧。”说到这段晓玲忽然伸出筷子在对面的碗上敲了一下,嗔怪道,“别光吃肉,多吃点菜。”
看到这张念祖已经全明白了,这屋里自始至终根本就只有段晓玲一个人住,老太太凭空幻想出一个儿子跟她一起生活,难怪鱼老板看她眼神怪异。
阿三脑子慢了半拍,这时也恍然道:“你妈是……神经病!”
老郭道:“难得遇上一个同行还是病友——”他忽然拍着防盗门的栅栏道,“老嫂子,我们给你送儿子来了。”
雷远征大惊失色道:“不要——”
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待了一上午,段晓玲似乎也有所察觉,但她一直没有当回事,这时听有人说话,她安然地上前开了门,客气道:“你们说什么?”
老郭一指雷远征道:“这就是你儿子。”
阿三这会也累得够呛,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屋里把雷远征放在了空碗后面的椅子上。
段晓玲走到雷远征面前,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道:“是远征啊?”
短短四个字张念祖他们听得百感交集,原来段晓玲一直还记着儿子的名字,四个陌生男人闯进屋里,她没有顾虑没有怀疑,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儿子……
毫无征兆的,雷远征哭喊道:“妈,是我!”这就是母子天性。
然而段晓玲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激烈,她只是开心地抱了抱雷远征,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又给雷远征夹了一块鱼道:“吃饭吧。”自己也吃了几口之后,这才瞪着雷远征道,“从四岁上就跟你爸走了,这么久才回家,你真是个坏小子!”
阿三悄悄问老郭:“这是……什么情况?”没办法,别说他,比他聪明一百倍的人也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只能求助于和段晓玲一个段位的老郭。
老郭道:“正常,这些年老太太就没离开过儿子,现在只不过是见着实体了。”
阿三和张念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生出一种去留两难的复杂情绪……
老郭自来熟地盛了碗饭坐下吃了起来,张念祖和阿三就更难了……
段晓玲问雷远征:“这都是你的朋友啊?”
雷远征痴痴怔怔地嗯了一声。
“有朋友好。”段晓玲见雷远征一直不动筷子,忽然探手把他的碗拿了过来,叹气道,“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得人把鱼刺挑了才行。”说着细心地把鱼刺挑走,又拌了一口米饭放到雷远征面前,看来儿子爱吃鱼不是她凭空臆想的,而是雷远征小时候真的喜欢吃鱼肉拌米饭。
阿三忽然伤感道:“我想我妈了,虽然她经常用鞋底子打我脑袋。”
张念祖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不如阿四聪明的原因?”
“不是,他妈也爱打他脑袋,不过用的都是擀面杖。”
第三百七十章 朋友
屋子里,雷远征和段晓玲相对而坐,老郭打横,俨然如一家人正在吃饭。
张念祖和阿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段晓玲吃着吃着饭忽然又掉下泪来,她起身拿起一张电视柜上儿子的照片,小时候的雷远征长得虎头虎脑,如今依然有五六分那时的样子,段晓玲在照片和雷远征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道:“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段晓玲刚才的几个举动开始向正常人靠拢,这句话一出,阿三和张念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一起求助地看着老郭。
老郭边吃饭边随意道:“他现在是小蝌蚪嘛,等他长出腿来就跟以前——”后面的话被阿三给硬生生捂回去了,神经病就是神经病,你不能指望他永远大智若愚,像这种时候就是副作用的体现……
段晓玲似乎这时才注意到雷远征的腿,她惊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雷远征安慰她道:“妈,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老郭道:“儿子回来就好,其它东西丢了就丢了。”
段晓玲道:“说得是。”
老郭又道:“一会你带他认认他的东西,他以后就不走了。”
段晓玲惊喜道:“真的?”
老郭把碗一推,自顾自地在各个抽屉里翻找着,最后拿出一堆药瓶来东看西看道:“嗯,有好几种跟我吃的一样。”他把这些药瓶摆到雷远征面前,告诉这个每次吃几片,那个什么时候吃,随即嘱咐雷远征道,“你妈应该是挺长时间没吃药了,你得督促她按时吃。”
雷远征用粗壮的指头扒拉着那些药片,认真地记着。
张念祖和阿三看得叹为观止,暗道今天幸好带了老郭,不然以他俩的水平跟段晓玲一句暗号也对不上……
老郭安排完一切,对张念祖道:“咱们可以走了。”
张念祖对雷远征道:“答应过我的事别忘了,我会让人送轮椅过来。”
雷远征目送着几个人走向门口,忽然低沉地吼了一声:“张念祖!”
张念祖回头,雷远征盯着他道:“从此以后,你我再无恩怨,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如果是一般人说这句话那代表着决裂,可张念祖体会到了别的意思,以前雷远征想要他的命,他砸断了雷远征的腿,但今后这些恩怨都一笔勾销,不想再见,那就意味着雷远征决定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三个人出了门,心里都是无限感慨。只有老郭默然无语。
阿三道:“老郭你想什么呢?”
老郭道:“雷远征回心转意了还能陪着老妈过日子,边世凯就算想这样也没机会了,可见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
阿三道:“怎么想起他来了?”
张念祖小心翼翼道:“老郭,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不过我说出来你可能会不想回答……”
老郭道:“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想不想回答?”
“那我说了啊——”
老郭忽然摆手道:“还是别说了。”
阿三正满心好奇,忍不住道:“念祖哥不是还没问呢么?”
老郭道:“他都那么说了,肯定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既然不想回答,那又何必问——我也是脑子慢才会说出那种蠢话来。”
阿三算计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喃喃道:“你特么脑子比我快。”他问张念祖,“你想问他什么?”
张念祖看看他道:“你能回答得了吗?”
“呃,算了。”
……
三个人上了车,这会早市已经散尽,张念祖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巷子里,阿三道:“念祖哥,咱们找地儿吃点东西吧。”
老郭道:“怎么刚吃了饭你又饿了?”
阿三崩溃道:“是你刚吃了!”
就在这时前面一辆出租车停下,放了一个客人,司机熟练地把空车的牌子竖了起来,又慢慢地往前开。
都不用看车号张念祖就知道车里是赵维明,两个人实在太熟了,一个后脑勺足矣。张念祖正想找他聊几句,于是跟在赵维明后面按了几声喇叭,赵维明往后扫了一眼,张念祖相信他也看到自己了,没想到这小子像见了鬼似的踩着油门就跑。
“搞什么!”张念祖嘀咕了一句,执拗地跟在后面撵。
赵维明从巷子里拐出来上了大路,张念祖把车开到他并排的位置,放下车窗喊:“赵维明!”
赵维明置若罔闻,冷丁又一头钻进了条胡同。
张念祖不明白什么情况又是着急又是上火,一脚油门从下个路口拐弯,提前堵在了胡同的尽头,赵维明没了前路,只能停车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张念祖。
“你有病啊!”张念祖骂了一句。
老郭下意识道:“谁有病?又到了我出马的时间了?”
张念祖下了车摔上车门,指着赵维明道:“你怎么回事?”
赵维明也下车,把身子靠在车上道:“没怎么。”
“那你跑什么?”
赵维明讪讪道:“不想见你。”
张念祖诧异道:“为什么?”
赵维明忽道:“听说你不但当上了祖爷,还把钱都拿回来了?”
“赵玫儿跟你说的?”
赵维明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是她最近手里的文件上全是你的名字——”他小心翼翼道,“你拿回来的钱,少说得有上百亿吧?”
张念祖皱眉道:“这就是你跑的原因?这跟咱俩的交情有关系吗?”
赵维明把一只手放在张念祖肩膀上拍了拍,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道:“你呀,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要是中彩票中了五百万,我肯定死乞白赖地找你要个十万二十万花花,都不带想着还的。但是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上学那会学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咱俩阶级不一样了,往后的日子注定会越走越远,这样,以后街上遇着你喊我一声小明,我喊你一声念祖,咱俩的交情就全到这了,我绝不拖累你。”
张念祖听着,眉头拧成一个“八(8?)”字,无语道:“想不到吃喝嫖赌的赵维明心里还住着一个林妹妹啊,你这是中的哪门子邪?”他忽然恍然道,“你是不是嫌我没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赵维明拧着肩膀道:“没有,都是心里话……”
张念祖没了辙,犹豫着是不是真把老郭叫出来给赵维明做个心理疏导,这时一辆出租车恰巧在胡同口放人,里面的司机一眼瞧见了赵维明,探着身子喊:“赵总!”
赵维明嘿嘿干笑道:“别瞎喊,谁是赵总?”
那司机大声道:“你不是说你有个超级有钱的发小要给你投资重振致远吗,提前喊你声赵总,记得给我减份子钱啊。”
赵维明拼命挥手:“去去去!”
司机笑着把车开走了。
张念祖扭头一看只见赵维明正偷偷往车上溜。
“你给我站住!”
赵维明身子一僵,不动了。
张念祖乐呵呵道:“按说你的发小我也该认识啊,谁呀,上赶着要给你投资?”
赵维明回头,惊喜道:“念祖,你怎么在这?”
张念祖扬手道:“我特么!”
赵维明急忙求饶道:“我逗你玩呢,就看看你变没变黑心资本家。”他义正言辞道,“我赵维明是那种见了朋友大富大贵就躲的人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饭乱
这个世界上,见朋友大富大贵之后就躲的人其实是有的,这种人或许是孤高自赏不愿意仰人鼻息,或许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交情没到那份上所以敬而远之,但更多的是见朋友落了难就躲的人。
你还别说,赵维明这两种都不是,他得意的时候花钱大手大脚,身边自然有一帮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对这种人赵维明来者不拒,有时候这些人真有困难了也是能帮就帮。他落魄了以后需要找门路的地方多了起来,遇上以前的朋友也不客气,需要张嘴就张从不顾影自怜,赵维明之所以没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跟他做人通透是有关系的,这种通透有时候会达到涎皮赖脸的程度,当然,反过来说更合适。所以刚才那句话是很符合他的人设的——赵维明还真不是那种见朋友大富大贵就躲的人……
张念祖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赵维明亲昵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别闹,你吃大餐掉点渣就能让你兄弟东山再起,你会不帮?逼我说口头禅?”
老郭好奇道:“什么口头禅?”
阿三冷丁道:“张念祖咱俩多少年了,我求过你吗?”
赵维明点评道:“前半句气势不够足。”
张念祖笑道:“重新让致远开业可不是小事,再说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得拿出合理的预算和计划书来,我们再合计着办。”
赵维明道:“我已经让我爸算钱去了。”
张念祖诧异道:“你爸?”赵维明的父亲赵成才张念祖还是了解的,这就是一个早年靠运气和敢打敢拼发家的土财主,小学都没好好上过,让他去算账可能还不如刘老六在主编的位置上能发光发热。
“毕竟致远是他一手创立的,老头心里还是有账的——”赵维明道,“别说这些了,跟我回家吃饭去吧。”
“你不跑车了?”
“跑车也得吃饭嘛。”赵维明见张念祖在犹豫,又撒泼打滚道,“你都多久没去我家吃饭了,是不是成了张总就真不认人了!”
“我们这么多人,方便吗?”
“多两副碗筷的事儿。”
张念祖无奈地耸耸肩。
赵维明这才眉开眼笑道:“顺带说一嘴,我心里没住着林妹妹,只有无数小姐姐。”
张念祖道:“你要敢拿着我的投资去找小姐姐我给你三条腿都打折!”
“不找不找,你们跟着我的车。”
赵维明在前面带路,张念祖他们就在后面跟着。
老郭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什么意思?”张念祖问了一句,却发现老郭又神游去了。
赵维明以前有两个家,一处是赵成才没出事时住的豪宅,一处是赵维明母亲石香住的地方,张念祖其实路都熟,如今豪宅被银行清算资产收回去了,他们去的是石香那里。
进了小区,老郭说要买东西去了趟小超市,一群人跟着赵维明进了楼道,房门一开,就见餐厅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张念祖暗道一声完蛋,他把赵维明拉在一边问:“谁过生日?”
赵维明道:“我爸六十大寿啊。”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这空着手呢。”
赵维明不屑道:“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嘛?”
这时石香和赵成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张念祖就跟他们自家孩子一样,两人随意地招呼着,张念祖讪讪道:“叔,我这也没想起来您生日……”
“啥生日不生日的,准备吃现成的吧。”
老郭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烟递给赵成才道:“送你的生日礼物。”
阿三抓住老郭道:“你刚才去超市就是买烟去了?你怎么知道有人过生日?”
老郭道:“我都说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嘛,开出租的平时哪有必须回家吃饭的道理?”
赵成才一愕,给人送烟送一盒真不常见,不过还是开心地接过来,打着哈哈道:“谢谢,好久没抽过好烟了。”
这时厨房里又出来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客气道:“是张念祖啊。”
张念祖只觉脑袋顿时大了一圈,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成才的另一个老婆黄菲,也就是赵玫儿的母亲,赵成才名义上的妻子,俗称的大老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也在场,早知道是这样的局他说死也不会来了。
黄菲虽然以前也老常见张念祖,不过那时候她的身份是后妈,赵维明是家产只要争夺者,他的朋友她自然不会待见,张念祖又是“穷人家孩子”,少不了挨黄菲的白眼,此时此刻毕竟来者是客,于是保持了一般的礼貌。阿三知道赵维明的情况,这时候可又不好贸然问,眼神东扫西扫,无限猜疑。
赵成才索性给他和老郭介绍了两个女人,然后不尴不尬道:“这两位都是我的夫人,哈哈。”那笑声都要干得掉在地上了。
老郭见他不像开玩笑,直接问:“谁是老大?”
石香大大方方道:“她是老大。”
老郭点头道:“太复杂了我也记不住,她是黄老大,你是石老二,这样就顺当多了。”
老郭这句话给尴尬的气氛又加了个倍,不过似乎也起到了物极必反的作用,屋里的人全都讪笑着。
阿三悄悄对石香道:“我这朋友是个神经病。”
老郭瞪眼道:“你说那么小声干什么,我膨胀过吗?”
张念祖把赵维明拉在一边道:“怎么这么乱?”
赵维明无奈道:“我爸也没办法,你说这种日子口陪谁不陪谁呢,最后只能是搅到一锅来了。有个外人他们还消停点,就当帮忙吧。”
“你就害我吧!”张念祖忧心道,“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年轻的时候说不定,现在都这把年纪了,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
阿三凑过来道:“念祖哥,真打起来咱帮谁?”
张念祖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饿了吗,只管吃你的饭。”
这时门一开,赵玫儿进来了,她一眼看到了张念祖,诧异道:“张……张总?”
张念祖刚才还只是头大,这会都快爆炸了,谁知道吃个饭人这么全,他忽然问老郭:“你身上带药了么,我感觉我快得神经病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真话
张念祖一直听不习惯别人叫他张总,虽然他现在拥有的股票、基金、房产随便波动一下产生的盈亏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普通老总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数字,但用贾自在的话来说,他没实业啊。
当然,,目前喊他张总的只有赵玫儿一个人,张念祖曾试图让她不要这么称呼,可是发现并没有特别合适的,当着别人的面下属直呼老板大名不合适,叫念祖又太过亲昵,所以也就默认了。在石香这里见到赵玫儿他很意外,但想想其实也不该意外,两个老婆都来了,儿女齐聚也是应该的……
张念祖和赵玫儿打了招呼,两人短暂的交流仅限于门口,那边石香开始叫人落座了,张念祖只能愁眉苦脸地入席。
赵成才戴着买蛋糕送的纸王冠居中而坐,两个老婆自觉地分坐在他左右两边,赵维明挨着石香,黄菲本想让女儿坐自己边上,赵玫儿却把张念祖让了过去,然后她挨着张念祖坐下,阿三和老郭两个闲杂人等卡住了上菜口。
赵维明点上60岁的蜡烛,一群人开始唱生日歌,气氛却很诡异,一直游离在看似热闹和尴尬之间。
赵成才许愿,吹蜡烛,然后分蛋糕。
黄菲在这个当口很随意地问了女儿一句:“新工作怎么样,累不累?”
赵玫儿无可挑剔地回答:“刚上手总是会很忙的,好在老总也不催。”
张念祖看了她一眼,发现赵玫儿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听母女俩对话,黄菲应该不知道赵玫儿在干什么,给谁干。
黄菲得意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对面母子俩身上一扫,炫耀之意很明显:我们家女儿随时能找到高大上的工作。她是大老婆,可惜赵玫儿既不是大女儿也不是儿子,多年来她总有种危机感,不过在气势上总是拿得死死的。
石香在赵维明背上一拍:“你不比女孩儿家,累点就累点,你爸当年一开始也是靠开出租才有的后来。”石香是小老婆,善于见缝插针,拿出了子承父业、莫欺少年穷来正撄其锋。
阿三这么鲁钝的人也感觉饭桌上剑气纵横,好在他是真饿了,这会正忙着把豆芽卷在火腿肠里往嘴里塞……
赵成才拿出一瓶酒道:“今天都喝点,小明你下午也别出车了。”
张念祖平时不怎么喝酒,这时把杯子支上去道:“快喝点吧——”他恨不能抱着瓶子吨吨吨把自己灌醉拉倒。
赵成才给所有人杯子里都倒上酒,连两个夫人都是满杯,唯有轮到赵玫儿时她拿过饮料道:“我就喝这个吧,虽然老总不催,但工作不能耽搁。”黄菲笑得更意味深长,看看,这就是有事业的姑娘。
赵成才不悦道:“我又不是没当过老总,谁还没个私事,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赵玫儿为难道:“这……”
张念祖道:“你就喝点吧。”
“好。”这次赵玫儿痛快地答应了,众人都以为她是就坡下驴也没多想,只有赵维明耸了耸肩。
张念祖举杯道:“赵叔生日快乐!”
赵成才点点头,道:“患难见真情,小明以前身边那群狐朋狗友一个也不见了,只有你还待见他,以后你们互相多帮衬。”
赵维明硬凑上来和张念祖重重地碰了一下杯,挤眉弄眼道:“听见没,你多帮衬我!”
张念祖瞪了他一眼。
几个男人都喝了一大口,黄菲笑道:“他修车你开车,以后可不就是互相帮衬嘛,你那些司机朋友车坏了你都让他们找念祖修。”
黄菲本来以为自己说了句接地气的热乎话,赵玫儿却听得如坐针毡,开口道:“妈,你多吃点菜。”她工作上的事说了父母也不懂,于是赵玫儿从不跟他们谈这些,尤其是张念祖的情况更是一言难尽,所以黄菲只知道女儿找了份体面的工作又一跃成了金领,至于老板是谁她也从来没问过。
赵成才就着黄菲的话题道:“人生在世无非就是活家人和朋友,以前我们爷俩混蛋到一块去了,好在小明现在终于像个爷们了。”
赵维明道:“爸,你今天过生日,咱说点高兴的事儿吧,我让你算到底欠银行多少钱,你算出来了吗?”
赵成才道:“一两亿吧。”
赵维明顿时急了:“这叫什么话,一亿还是两亿?你叫别人怎么给我投资?”
赵成才笑眯眯道:“许你逗我玩不许我逗你?说什么有个朋友要给你投资,你把他叫来我见见,八成是人家忽悠你你当真了吧?”
黄菲也笑道:“咱家有钱的时候你那些朋友都是冲你的钱来的,能拿出一两亿来的我还真想不出来有谁。”
赵玫儿给黄菲夹了一大筷子菜……
赵维明双臂一摆指向张念祖,隆重道:“我说的朋友就是他啊!”
赵成才哈哈大笑,然后夹花生去了。黄菲也跟着笑,就连石香也嗔怪地拍了儿子一把。
赵维明僵在那里,忽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可是无法自证清白,因为张念祖“穷人家孩子”的设定根深蒂固,他今天要是随便领个人说是投资人赵成才他们可能都得犹疑一下,可张念祖他们太熟了!
赵维明求助地看着张念祖道:“念祖,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念祖只是笑而不语。
赵维明无语问苍天,他忽然对阿三和老郭道:“那你们俩说!”
阿三道:“唔唔——”热菜上来以后他在专注地和一只鸡腿搏斗。
老郭毕竟是吃过了饭的,端端正正斯斯文文道:“我们祖爷特别有钱,我也准备找他投资给我盖一个神经病院。”
赵成才他们三口子笑得更厉害了。
这时赵玫儿终于看不下去了,淡淡道:“赵维明说的是真的,我就是给张总打工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历史经验
“叮——”
那是赵成才的花生掉在盘子里的声音。
然后屋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黄菲干笑着道:“你……可别跟妈开玩笑。”
赵玫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赵成才郑重地跟赵维明确认:“是真的?”
赵维明认真地点头。
赵成才讷讷地转着酒杯,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张念祖道:“这……怎么弄的?”这就是人之常情,往往出了小意外才会大惊小怪,在重大变故面前,只有一句“怎么弄的”才能表达真正的心情。
张念祖道:“说来话长了,不过这些钱不是我挣的,是我爸——”
赵成才打断他道:“你爸我见过,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啊。”
赵维明道:“开豪车住豪宅去夜总会就叫有钱啊?那是暴发户!当然,我以前连暴发户也不是,我是暴发户的儿子。”有了参照物,他一下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张念祖道:“原本有笔钱在我爸手里,后来这笔钱丢了。”
赵维明这时终于想到一个节骨眼,他指着张念祖对赵成才道:“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有人花1000万美金找祖爷吗?他就是祖爷!”
赵成才恍然道:“那人找他就是为了还钱?”
阿三道:“屁!钱是我们抢回来的。”
赵成才忽略细节抓重点:“总之钱是回来了?”
张念祖点头。
黄菲迟迟疑疑道:“那笔钱……有多到能给人投资一两个亿的地步吗?”说张念祖继承意外继承了一笔一两亿的巨款也就罢了,说能拿出这么多钱去投资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
赵成才举起杯道:“先不说投资,总之这是好事,来,咱先喝一个!”
赵维明喝干了杯中酒,抱怨道:“所以让你算账,不然别人怎么投钱?”
赵成才干笑道:“等我酒醒了就算。”
石香道:“让你爸算账不是要了他的命吗,我看这事儿还得你自己办。”她忽然道,“念祖啊,阿姨跟你喝一杯。”说着端着慢慢一杯酒一仰脖全下了肚,石香外表看是小家碧玉型女人,这个举动有些出格,但也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张念祖忙陪了一杯,摊手道:“说来说去也没人给我个准数。”
赵玫儿冷丁道:“你真的要投资致远吗?”
赵成才无语道:“死丫头这叫什么话,致远是咱家自己的买卖!”
张念祖问她道:“账上的活钱够一两亿吗?”
赵玫儿不假思索道:“够。”
黄菲一下就明白女儿为啥把全桌子的菜都夹给她了,就是这样也没堵上自己这张嘴,人家不是在纠结钱够不够,是问活钱够不够,然后……还真够!自己刚才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啊。
张念祖道:“那就拿出来备着。”
赵玫儿认真道:“我是你的人,得替你的资产考虑,在没做风险评估以前我劝你慎重。”
“咦?”桌上的人都从这句话里体味到了不同的意思。
但只有赵维明理解了赵玫儿的真正担心,他一笑道:“我明白,妹妹这是不相信我。”他喝了一口酒道,“我以前是不靠谱,钱在兜里不把它们花出去我就觉得烫手。我现在抽的是10块钱的烟,穿的是网上过季打折的衣服,不包邮我都不买,从我开出租以来这么长时间我滴酒未沾,就怕耽误赚钱,什么点儿在哪条路更容易上客我弄了个备忘,我们的哥好几个群我的业绩常年都是第一。”
赵玫儿道:“你的改变我都看见了,但这说明不了你就能成为一个企业合格的领路人。”
赵成才矜持道:“这方面你还得跟你爸我多学啊。”
赵玫儿断然道:“你也不合格!做事情不动脑子,撞大运,好大喜功,不懂管理又不肯学。”
赵成才讷讷道:“怎么冲我来了,没点远见我会送你去国外学习?”
赵玫儿道:“可是我给你的建议你听了么?”
赵成才道:“你让我规范管理,怎么弄嘛,都是当初跟我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我坐办公室难道还让他们去街上拉活?”
赵玫儿道:“我让你给他们点股份送他们回家养老,可是这些人一个个全成了中层,指手画脚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会计和出纳缺乏基本的业务能力,他们在那个位置上只是因为他们是某某的亲戚。”
阿三有感而发道:“哎呀,他们没把你的钱卷走跑去外国也是你的运气。”
老郭道:“赵姑娘不是说了么,他们没那个业务能力。”
阿三道:“可见能把钱卷走再成功跑了的出纳至少能力是没问题的,这样的人我倒认识一个,你们公司还要吗?”
老郭道:“你安的什么心——那个都快死了!”
赵成才回想往事,挠头道:“还真是哈。”转而瞪眼道,“哪有这么跟老子说话的!”
赵玫儿把杯底的酒喝干道:“那是因为我委婉地说你不听。”
老郭道:“你不委婉他也不听啊。”
赵维明道:“现在靠运气把企业做大确实越来越难了,致远看似是被顺风车搞垮的,其实还是出在管理上,这段日子我研究过了,顺风车车主打开软件是师傅,关了手机又成了普通小白领、单位职员,大部分只是捎带赚个油钱而已,对行业构不成威胁。在咱们这种三线城市,私人订制车也成不了气候。以前两大出租车公司,致远被银行监管,师傅们活儿一样干,但是没有向心力,长风自从出了事以后被人戏称为‘毒车’,如今也快倒闭了,有的司机索性破罐子破摔,从机场拉人不打表、拒载、拼车花样百出,老百姓现在都开始抱怨车不好打了。“
赵玫儿意外道:“你还真下心思了。”
“我以前是不愿意动脑子,可我又不笨。”赵维明道,“念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不说重振致远、东山再起这些空话,一个城市永远是需要出租车的,出租车行业混乱城市形象马上一落千丈,政府迟早要花力气整治,你不出面抓住机会别人也会趁虚而入,所以你得帮我啊。”
张念祖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说出一番话,而且他清楚自己这个发小一旦认真起来脑子是够用的,他看看赵玫儿道:“算账、和银行打交道这些事情你爸和你哥我都不放心,这事你能干吗?”
赵玫儿道:“凭我和致远的关系,这次的投资行为我应该避嫌。”
张念祖道:“我相信你。”
赵玫儿道:“既然你交代给我的,那就是我的工作范畴了。”
赵成才看着年轻人们简单的对答,晕乎乎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又要成了赵总了?”
赵维明道:“爸,等我把公司运行上了正轨,咱把房子赎回来,你就带着黄姨和我妈享清福吧。”
赵成才毕竟还有老猴王的嗅觉,瞪眼道:“什么意思,你这是急着想说了算啊,公司回来以后是姓老赵还是姓小赵?”
赵玫儿毫不留情面道:“您的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确实不适合再当公司的掌舵人了。”
赵成才拍桌子道:“你们嫌我老了是不是?”
“别吵!”老郭道,“我以前是教历史的,任何问题都可以从历史经验里找寻答案。”
赵成才道:“那你根据历史经验算算,以后谁说了算?”
阿三随口道:“这种事儿,谁出钱谁说了算呗。”
老郭看看他,点头道:“你说得对。”
第三百七十四章 男人的禁忌
见满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张念祖道:“钱我出,但我不想说了算,我要是愿意操心,自己开一个出租车公司不就好了吗?”
赵玫儿看着张念祖的侧脸,由衷赞许道:“你做得对。”
赵维明道:“爸,致远的师傅们都看着呢,是换汤不要药还是重打锣鼓重唱戏对他们是个很重要的暗示,我们不能让大家以为咱们就是骗了一笔钱来续命。”
赵成才道:“你爸就那么罪大恶极吗?从老赵换了小赵他们就安心了?”
赵维明道:“小赵是好几个群的群主,每天和他们一起出车,谁家有什么困难我都知道,有时候互相有矛盾了都是我给调解,一切以不耽误赚钱为前提,公司要是由小赵做主,他们就会知道我会带着他们往前奔,你老赵当初起家不也是因为这点吗?”
这时石香用胳膊碰了碰赵成才道:“你跟儿子争什么呀?”说着给黄菲递了个眼色。
黄菲顿了一下帮腔道:“就是,儿子风光不就是你风光嘛。”在极为短暂的一刻她是考量了很多事情的——钱终归是赵维明拉来的,就算赵成才重新掌权以后公司也是赵维明的,现在跟石香母子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再说人家赵维明刚才随便一句话里都摆明还认可自己的位置,人总要互相帮衬才有后路。
赵成才其实也没真想和儿子抢,他的打算是先拿个“东山再起”的光环,然后再把位子交给赵维明,无非是走个过场,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务实,于是耷拉着脸道:“行了行了,不带老子玩老子还不玩了呢。”
赵维明道:“哪能不带你玩,儿子能接班还不是老子底子打得好?我聘请你当顾问。”
赵成才挥手道:“少给老子戴高帽子,谁不知道顾问是个什么玩意——尽顾着问了也没人搭理。”
赵玫儿道:“你说的这是我吧。”
赵成才瞪着眼睛道:“你今天吃了枪药了,怎么处处针对你老子?”
赵玫儿则是醉态可掬地瞪回去,黄菲刚想打个圆场,张念祖下意识道:“她不能喝酒。”
黄菲道:“你怎么知道?”
“呃……”张念祖回想起当初在赵玫儿公寓里的经历,一下僵住了。
赵玫儿则是满脸通红。
石香忙道:“今天算双喜临门,咱们一起喝一个——小玫就不要喝了。”
赵玫儿固执地举起杯道:“以前是应酬,今天我得喝。”
众人干杯,黄菲感慨道:“看看这多好,赵成才你也真是有福,儿女双全又都这么优秀,也不知你上辈子干了什么好事。”
赵成才嘟囔道:“八成是没干什么好事……”
黄菲叮嘱赵玫儿道:“你以后要多帮帮你哥哥。”
赵玫儿这会脑子不灵便,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赵维明,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对赵维明的称呼一度是“那个野种”,后来考虑到姑娘大了才改成“那个野小子”,今天一下就成了“哥哥”了,赵玫儿就算没喝酒也得懵。
黄菲又对赵维明道:“小明啊,阿姨今天也是喝多了跟你掏句心窝子,虽然你和玫儿情况特殊,但你终究是当哥哥的,也要多照顾妹妹。”
赵维明毫无心理负担道:“没啥特殊的,同父异母也是亲妹妹嘛。”
张念祖直撇嘴,不过也没的说,赵维明对赵玫儿向来是一口一个“我妹妹”,也不管人家认不认他,这点倒是没的黑。
黄菲这段时间看张念祖是越看越中意,刚才还觉得他这么大个子给人过寿空着手又寒酸又难看,这会已经成了洒脱不拘一格,大个子当然要比小个子好,高大还英俊,连撇嘴都好看,简言之,张念祖但凡说要娶她闺女她马上就能点头,连聘礼都不带要的,她黄菲也是见过钱的女人,眼皮子没那么浅……
黄菲看似随意地给张念祖夹了一筷子菜,又极其随意地问:“念祖有女朋友了吗?”
阿三道:“有了,我们阿嫂叫雷婷婷。”顿了顿又道,“老二叫阿萨莘。”
黄菲吃惊道:“已经两个了啊……”
赵成才马上冲张念祖挤咕了一下眼睛。
张念祖崩溃道:“你们别听他瞎说!”
赵维明阴阳怪气道:“张念祖你以前可是连夜总会都不去的人啊,‘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这么硬核吗?你才有钱几天啊。”
张念祖道:“我是那样人吗?”
赵维明忽然变脸道:“你最好别是那样人,我可以混蛋,你不行,雷婷婷跟你的时候你屁都不是!你要是干出找俩老婆这种不要脸的事来我三观都要毁了!”
赵成才听他前面的话就不是个味儿,这时暴跳道:“你这个混账玩意怎么说话呢?”
赵维明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棍子抡得有点猛,忙赔笑道:“我没说您,我说他呢。”
赵成才怒道:“说他更不行,他现在是你金主爸爸,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亲的,他是干的!”原来赵成才才没那么玻璃心,他主要是担心儿子跟张念祖闹掰落不着好。
张念祖站起来郑重道:“我说一句,我只有一个女朋友就是婷婷,她以后会成为我的妻子,今后谁也不许再胡说八道!”
阿三见他真生气了急忙点头。
赵维明知道张念祖从不口是心非,打个哈哈道:“开玩笑你还真急了——”
张念祖瞪了他一眼,刚想落座,赵玫儿猛的端着酒杯站起来道:“雷婷婷运气真好,我敬她一杯!”说着把满满一杯酒一干而净。
石香诧异地看看黄菲,黄菲则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女儿,微微叹了口气。她何尝看不出赵玫儿眼神里的热切,刚才她脑子里全是“霸道总裁小秘书”这样的画风,听阿三说张念祖有娇妻美妾心里顿时就冷了,这辈子她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多崎岖只有她知道,张念祖如今表了态她反而是感到庆幸的。
赵玫儿喝完一杯酒向后就倒,张念祖扶着她的后背把她交给了她母亲,黄菲扶着她进了卧室。
石香感慨道:“小玫遇上念祖何尝不是她的运气啊。”
赵维明咂巴着其中的滋味,忽然跳脚道:“我妹居然对你……啥时候的事啊?”
张念祖摇摇头,赵玫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对他不假辞色,至于什么时候有的转变他也懵然无知。
赵维明道:“那以后你们老得在一起干事儿,岂不是……”
黄菲从卧室里走出来道:“玫儿这孩子心事重,但是她一旦说出来也就过去了,放心吧,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说到这黄菲认真道,“念祖,阿姨也谢谢你。”张念祖给了她一个会意的眼神。
赵成才道:“咱们继续。”
张念祖道:“我们还是走吧。”
这种情况下人们也不好再留,赵家父子把张念祖送到门口,赵成才握着张念祖的手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落魄的时候家人都没抛弃我,但是叔还是得给你个忠告——”
张念祖道:“您说。”
赵成才看了一眼屋里其乐融融一起收拾桌子的黄菲和石香,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娶俩老婆,千万别!”
第三百七十五章 香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族人们也开始散了,最先离开的是刘家兄弟这样有家室的,然后是赵青这种要上学的,魏彪和刘新亮要回本地去选址开超市,偌大的别墅里忽然空旷了起来。
这天张念祖和雷婷婷约好了要去逛商场,两个人手牵手向车里走去,张念祖见老郭正在草坪上发呆,叫了一声:“老郭,你也给自己买几身衣服去吧。”
老郭道:“好。”身子却不动。
雷婷婷道:“一起走呀。”
老郭犹疑道:“合适吗?”
张念祖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你再打辆车跟在我们后面?”
老郭道:“也对,给国家节省能源。”说着坐在了后面。
张念祖和雷婷婷相视一笑,车子上了路,老郭在后面问:“你俩是需要我变成蘑菇还是雨伞?”
雷婷婷疑惑地看了张念祖一眼。
老郭哈哈笑道:“跟你们开玩笑的,我的病没严重到那个程度,不过看来灯泡是当定了。”
张念祖道:“你想多了吧?”
老郭道:“你俩逛完街要去看电影吗?”
张念祖问雷婷婷:“去吗?”
雷婷婷道:“好呀。”
“先说好了,不看国产恐怖片。”
雷婷婷哈哈笑道:“知道啦,带龙标的没鬼嘛,都是——”说到这急忙打住。
老郭却毫不在乎接口道:“都是神经病!”
雷婷婷小心道:“老郭,神经病院里真像电影拍的那么恐怖吗?”
老郭道:“有什么恐怖的,无非是有的笑有的哭,有的一边哭一边笑,习惯了就会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他们出来见到你们这些绷着的人才恐怖呢,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所有的恐惧都起源于误解。”
张念祖听得叹为观止,这是大哲学家的境界啊。
雷婷婷道:“那你看我恐怖吗?”
老郭道:“你不恐怖,挺漂亮的。”
雷婷婷乐陶陶的,然而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问老郭:“你是不还有半句没说啊?”
老郭摊手道:“没了,你别把我和那些传统神经病弄混,我是非主流神经病,我们院长给我做过测试了,说我药不停的话完全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张念祖道:“恭喜你呀。”
“没啥可恭喜的,人生就像一盘棋,无非是从白棋变成了黑棋,难度没有变。”
张念祖不想说话了,唯恐再聊下去受老郭影响从黑棋变成白棋。
三个人进了商场,雷婷婷挑了几身不同风格的衣服,一会是长裙曳地飘飘欲仙,一会是体恤牛仔蛮腰翘臀,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老郭看中了一件灰白色夹克,上身之后人民教师的气息扑面而来。雷婷婷皱眉道:“搞帅气一点嘛,来套西装试试。”说着拿起一套质地很好的西服外套递给他,老郭看了一眼上面的价签直摇头:“太烫,穿不了。”
雷婷婷撇嘴道:“你又不是没钱!”这次跟随张念祖攻打蚁族老巢的这些人每个人都得了100万外快,加上各自本来的身家,好多人离开的时候都已是千万富翁,老郭也不例外。
老郭仍旧道:“我回医院以后这个又穿不了——我们有制服。”
雷婷婷不管,把他和那件衣服都推进了更衣室。
不多时老郭出来了,看来他以前是穿过西装的,搭配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人一下就精神了,加上他那个“成功人士秃顶发型”,老郭看上去像是儒雅的商务精英。
张念祖点头赞许道:“就这件吧,穿着别脱了。”
老郭还是执意不肯,张念祖道:“我和婷婷结婚的时候你得来吧?到时候就穿这件。”
老郭这才不情不愿地买了单。
上楼坐电梯的时候,老郭看着电梯铭牌上的拼音喃喃道:“**牌电梯——”
张念祖恶寒了一个:“是迪奥。”
老郭道:“我说的呢,这么恶俗的商标国家怎么给批下来的。”
楼上是香水柜台,导购小姐一看俊男靓女提着大袋小袋眼睛顿时就亮了,立刻殷勤地给雷婷婷推荐起新品来。
雷婷婷随手拿起一瓶冲张念祖喷了一下道:“这个怎么样?”
张念祖道:“不如原来那瓶香。”然后两个人就同时笑了起来,原来他们都想到了当初雷婷婷用劣质香水喷阿萨莘的典故。
老郭颇感无聊,道:“你俩玩,我去百货看拖鞋去。”
“别走!”雷婷婷又拿起一瓶香水递向老郭道,“买一瓶送给我嫂子吧。”
老郭道:“我不认识你嫂子。”
雷婷婷无语道:“我嫂子就是你老婆啊。”
老郭微微叹了口气道:“她……已经不愿意再见我了。”
雷婷婷道:“所以让你买这个送她啊,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迪奥的香水,女人都喜欢哦。”
老郭垂下了头:“不用了。”
张念祖揽住老郭的肩膀道:“你往对面看那是谁?”
老郭霍然抬头,只见商场的休息座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老郭顿时变色道:“她们怎么会在这?”
张念祖小声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输掉的房子我帮你买回来了,嫂子也原谅你了,你这就跟她们回家吧。”
老郭惊诧地看着张念祖,张念祖点了点头。
对面的女人这时也看到了老郭,她站了起来向这边巴望着。
雷婷婷飞快地让导购把香水打了包塞给老郭道:“你还等什么,去啊。”
老郭满脸忐忑,但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最后直接是飞奔向对面,然后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那个小姑娘一边哭一边笑也加入了父母的拥抱。
这时杨杰、赵青、魏彪、刘新亮和刘家兄弟等人忽然从四面八方出现,有的叫好有的鼓掌,一时间商场里热闹非凡。
老郭惊讶道:“你们都回来了?”
杨杰笑道:“我们压根就没回家,直接去帮你找老婆了,不过又是找人又是买房这种事儿我们毕竟不专业,只能打人海战术,于是就全去了。”
老郭眼睛一红道:“谢谢你们。”
老郭妻子诧异道:“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朋友?”
老郭微微一笑,充满愧疚道:“你真的原谅我了?”
啪——
老郭妻子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抬手抽了他一巴掌,众人大惊。
就听老郭妻子愤然道:“我问你,你跑去抓毒贩的时候是不是想跟他同归于尽?”
老郭艰难道:“我没脸再见你们……就想着和他一起死了算了,说不定还能给你们留点抚恤金……”
啪——
老郭妻子又扇了老郭一巴掌,然后就伏在他胸口哭了起来:“我其实早就原谅你了,只是你后来那个状态……我不敢让孩子和你在一起。”
老郭妻子的问题其实就是张念祖那天想问的,根据阿四说的,老郭在和边世凯纠缠的第一时间就按了他身上的炸弹引爆器,老郭之所以没死,是因为那个炸弹是假的。张念祖后来特意嘱托杨杰他们和老郭聊天的时候留心着,慢慢得知了他以前的遭遇:沉迷赌博骗局被套,输掉了家里的房子,老婆带着闺女出走,老郭暴起伤人后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大部分时候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是心里始终有个自戕的念头,这个念头不除老郭就是个行尸走肉,张念祖顺着这个思路终于是找对了病根。
老郭的妻子垂泪道:“跟我们娘俩回去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也不许沾赌。”
老郭使劲点头,紧紧地抱着老婆和女儿。
这时小姑娘道:“爸,你今天好帅啊。”
老郭擦擦眼泪,把手里的香水递给老婆道:“这个**牌——”
雷婷婷急忙喊:“是迪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