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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88 毋庸置疑

    翌日。晨浴更衣,朝食毕。携三后车驾出宫。奔赴楼桑演武场,观演武决胜。

    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

    果不出,许子远所料。张郃、马超,亦让二器与庞硕、庞德。如此。钟存慧贵妃,并乌莲、白卓二贵妃,各掷万金,为双方补满十五器。

    兵器虽势均力敌。然庞硕,却差之远矣。

    百官席列,议论纷纷。

    “诸君以为,此战,胜负几何?”

    “庞德若能如许褚那般,独战二将而不败。此战或可言和。”

    “依我之见,庞德可战张郃。然绝非马超之敌。”

    “闻马孟起,乃伏波将军之后。四方馆长朱建平,言其‘兼资文武,雄烈过人’,‘抗飏虓虎’也。”

    “朱馆长,号‘铁口神断’。凡有所言,无有不中。黄金台出,贤良无数。‘八分田沮’,名扬天下。料想,虓虎之名,亦无差矣。”

    “言之有理。”

    琉璃上阁。二宫太皇,三王太后,携蓟王宫妃,百官家眷,盛装出席。演武决胜,不满一月。已为蓟王赚的近三十亿钞。话说,自“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乃至“使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入宫二十载,毕生所积,亦不过三十亿钱。

    蓟王一月,足赚董太皇二十载。后世俗语曰:“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便是如此。

    如今再想,要钱何用?

    终归“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

    心念至此,董太皇不禁叹息出声:“无怪闻蓟王屡拒和亲,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诚然。蓟王一瓢,要看跟谁比。比先帝,差之远矣。比番邦属国之主,亦不如也。然若比国中齐民之家,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故闻此言,并坐右席窦太后,不禁莞尔:“蓟王后宫,亦足有千人矣。”

    “蓟王‘洁身守道,不与世陷乎邪’。”董太皇正色道:“若以此论。洛阳黄门,足众十万。”

    窦太皇眸生异彩:“姐姐所言极是。”

    除于国于家,大有裨益。否则轻易不行和亲。至于各方争相所献,美人如玉。蓟王若不能婉拒,便收入如二崤城瑶光殿、长安县行宫等,各处离宫别苑。即便和亲,陪嫁媵妾,亦未临幸。从未因一己私欲,纵情声色。洁身守道,蓟王当之无愧。此乃天下共识。毋庸置疑。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双方人马,驾轻就熟。先一字长蛇,横连列车楼,挡敌窥探。机关楯墙,围住中阵。再趁机分兵,各施妙计。斗舰顺下边渠,舫舟直冲中渠。战车楼往来迂回,诱敌先发。而后不分先后,一发破壁。

    人仰马翻,四溅斑斓。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攻守皆有章法可循。一众看客,直呼过瘾。

    兵器、人马,接连损坏。待庞德、张郃,打马出阵,对垒中渠。斗将决胜如期。

    庞德、张郃,皆得王赐千里驹。武备相当。的卢对扑霜,稍占上风。战至百合开外,不分胜负。稍后,马超、庞硕,各自出战。最终,马超连败庞氏兄弟,再赢一场。战绩与赵云、陈到并列,二胜一平。

    入列牙门四将,几无悬念。

    可惜庞德,连战连败,不能入选,失之交臂。

    百官席列,见陈琳一反常态,枯坐无言。身旁报馆右丞卫觊,这便言道:“孔璋,何以无言?”

    “只叹庞令明,无一席之地。”陈琳答曰。

    卫觊忽笑:“昨日与许祭酒,同车而返。莫非,未有此问?”

    “伯觎当知,我与子远,乃至交。岂能不问。子远亦言,无可奈何。”陈琳如实作答。

    “哦?”卫觊略作思量,这便了然于胸:“原来如此。”

    陈琳只当卫觊亦束手无策,故未作他想。列乘天梯,顺下高楼,苦思当如何转圜。

    忽闻卫觊言道:“许祭酒遣人传语,孔璋先行。”

    陈琳这便出列,与同僚作别。经由步梯,先行下楼。与许子远,同车而返。

    闻卫觊备说详情。郭奉孝笑道:“得孔璋为友。许祭酒,此生无忧矣。”

    “王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奉孝,深知主公矣。”徐元直亦心有戚戚。

    谓英雄相契。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如北海一龙,少年时锄禾见金,险割席绝义。既为生死之交,必同进退。陈琳为国发声,壮有骨鲠。正如牵招刘备。时人论陈琳,必言许攸。反之亦然。互为作保也。

    亦可知,时下交友,定要慎重。

    决战演武,赛程入下:

    首战,赵云、陈到对许定、许褚。次战,庞硕、庞德对张辽、华雄。张郃、马超轮空。

    三战,张郃、马超对许定,许褚。四战,赵云、陈到对张辽、华雄。庞硕、庞德轮空。

    五战,庞硕、庞德对许定,许褚。六战,赵云、陈到对张郃、马超。张辽、华雄轮空。

    七战,张辽、华雄对许定,许褚。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赵云、陈到轮空。

    九战,张辽、华雄对张郃、马超。十战,赵云、陈到对庞硕、庞德。许定、许褚轮空。

    许定、许褚已先行战罢,二负二和。庞硕、庞德,二负一和,最后一战,对赵云、陈到,断难言和。

    其结果,可想而知。

    首席之争,不出意外,便在赵云、陈到,并张郃、马超之中。

    赵云、陈到,最后一战,得胜几无悬念。张郃、马超,战张辽、华雄。孰胜孰负,未可知也。九战,若得胜,与赵云、陈到,同为三胜一和,并列冠军。否则,当居其亚。且九战,或和、或败,张辽、华雄,许定、许褚,庞硕、庞德,位次当可确定。

    如此说来。九战、十战,事关十将,最终席位。

    岁末鏖战,谜底即将揭晓。可想而知,势必万人空巷。

    “何人居首。”陈琳必有此问。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势必分出高下。

    许子远不答反问:“孔璋以为何人?”

1.289 洞若观火

    “当是赵云、陈到无疑。”陈琳答曰。

    许子远慨叹:“赵云、陈到,猛将之烈。长坂坡‘披腹心,输肝胆’。当居首矣。”

    言下之意,赵云、陈到,位居首席,符合国人对所有美好的预期。某种意义上,已超越演武本身。

    陈琳,文采斐然,又为国秉笔。焉能不知其中深意。

    唯一所憾,庞德不能入选。

    见陈琳,难以抒怀。许攸仍未说破。欲扬先抑,方能回肠荡气。尤其陈琳,受此一激,必有名篇出。论知陈琳之深,许子远“予若观火”。

    演武决胜,博人眼球。正如河海冰封,巨马东流。千里蓟国,辽阔热土,一切皆有条不紊,快速推进。东境大建,方兴未艾。自将无终、良乡、蓟北、潞,四县并为大通郡。蓟国已扼燕山。北境再无隐患。卢龙塞,历经修缮,已为燕山雄关。自林兰陉,东至青陉,皆辟为大道通途。因抵近乌桓率善王庭所在,又为白檀互市必经之地。故舟船往来如梭,车马不绝于道。更加新纳辽西走廊入怀。出临渝关,经傍海碣石道,绕行辽东湾,穿蓟国东境,可入苍海郡。沿半岛珠链顺下,可绕行折返,亦可渡海东瀛。沿途各港,皆可经停,便是环游四海,亦说走不留。环岛筑港,可谓神来一笔。将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放之四海。

    仰望高等文明的天地高差。海外荒洲,毫无还手之力,更无忤逆之心。欣然接受,俯首称臣,敬如神明。对上邦风貌,仰慕之情,无以言表。再加蓟王,和合四裔,星火燎原。凡有蓟国港津,周遭部落皆迅速开化。举家、举族拥入,客庸港中。或为船员,或为农夫,亦或是充当市侩、向导。不一而足。

    耳濡目染,心生向往。多则半载,少则三月,便可晓言达意,奉命而为。诚然。若想与蓟人同文同语,非三年五载,刻苦用功,不可得也。至于吟诗作赋,非十年苦功,不可窥得门径也。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正因大汉文明高级。

    四百城港,船坞正全力开造诸王子旗船。即便如此,四海订单,亦源源不断。正因蓟国造船术,日益精进。原先,只能造小船的露天船台,如今亦足造千石木兰,乃至万石斗舰。只需足额担保。四海船商,皆可签订造船券书,单凭所需,打造专属船舶。

    此便是开放港口的重要意义。无论本国文明程度几何,造船术如何。皆可凭真金黄铜,贩为己用。

    此亦是“原生文明”与“次生文明”之分。亦是所谓“衣冠文物,悉同中国”。

    如前所言,人类之所以成为高级。正因无论生于何地,只需吸纳高等文明之火,便会焚尽蛮荒,日渐开化。即便,世代孤立,荒岛别居,“茹毛饮血,而衣皮苇”,亦可迅速开化。不出数代,便可身具,原生文明相当水准。当真,神奇。

    此亦是传火的意义。

    金州港,四季不冻。又是干支海市,始发港。海商云集,万舸齐聚。金州港,一扩再扩。规模制度,亦足可与泉州港,并驾齐驱。

    金州港令诸葛珪,功不可没。诸葛珪长女诸葛媛,年初出仕。为少府十五令之一。论诸葛门中翘楚。被庞德公收入门墙,学坛四子之诸葛亮,舍我其谁。

    金州港,四海船商汇聚。市舶寺所辖,“海关”、“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贸易栈”等,一应俱全。又效楼桑蕃邸,造“番坊”、“番(公)社”。引四海船商聚居。置长一人,掌管坊、社诸事。

    河海冰封,金州港仍日有千帆进出。往来四海,远至顿逊、身毒、乃至海西大秦。

    演武决胜,举国盛事。风靡蓟国四百城港。

    金州番坊、番社,亦无例外。

    比起国人关注,十将排位,何人夺魁,何人居尾。四海番商,更在意蓟王公开贩卖演武诸器。闻有洛阳金市子钱家,豪掷十亿,引为蓟王座上宾。四海番商,亦为之心动不已。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

    然毕竟。家国同构,内外有别。正如前汉时,专设“马弩关”,“马高五尺六寸,齿未平,弩十石以上,皆不得出关”。诸多蓟商专卖,番商皆不得参与。

    闻金市子钱家,豪掷十亿,如愿得军市籍。可入辅汉大营行商。番社豪商,这便闻风而动。计有十家联名,求金州港令诸葛珪,代为上疏,觐见蓟王。

    今日回宫,书文已呈报北宫瑞麟阁。

    “‘蒙奇兜讷’国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maes titianus iv)……”蓟王将拗口的音译人名,艰难读出,这便问道:“何许人也,何国是也?”

    “和帝,永元六年,班超复击破焉耆,于是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西海,四万余里,皆重译贡献。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士贵妃,早有准备:“于是,远国蒙奇、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十二年(100年),冬十一月,西域蒙奇、兜勒二国遣使内附,赐其王金印紫绶。”

    “莫非。蒙奇兜讷,便是前汉时蒙奇、兜勒,乃西海远国。”蓟王言道。

    “正是。”士贵妃答曰。

    蒙奇兜讷,便是后世马其顿。时下乃罗马行省。和帝时,遣使来朝的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乃是罗马帝国腓尼基人。

    一个商人,为何自称国王?

    只因,和帝“赐其王金印紫绶”。

    彼时,西域三通三绝。班超刚遣甘英,穷临西海而还。对海西之事,多道听途说。并无真凭实据。这才被蒙奇兜讷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所乘。不但冒充国王,遣使内附。还得大汉金印紫绶,策封为王。

    本来漏洞百出,误打误撞,不过笑谭。

    如今,其子提提阿努斯四世,不但冒用国王之名,上呈国书,还堂而皇之,加汉蒙奇兜讷王金印。

    属国之主,万里来求。

    无怪金州港令诸葛珪,郑重其事,代为上疏。

1.290 通关图卷

    首当其冲。“汉蒙奇兜勒王”,蓟王认不认。

    一国之君,兹事体大。蓟王虽隐约见疑,却也不敢大意。

    这便斟酌言道;“速请秦后来见。”

    “喏。”秦后鲁琪拉,乃罗马皇后。又曾亲政治国,对帝国之事,当知之甚祥。事既不决,何不当面一问。

    少顷,秦后鲁琪拉,携阿奇丽娅、英妮娜,二美人,步入内阁。

    “拜见王上。”蓟宫仪无可指摘。

    “秦后免礼。”蓟王欣然一笑:“速坐。”

    “谢王上。”秦后称谢落座。秦后并二美人,皆为蓟王诞下麟儿。自秦汉和亲,罗马皇后鲁琪拉,蓟王宠溺,容成双修。由内而外,宛若新生。身有所牵,心生羁绊。“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至于西征罗马,似已可有可无。圣火祭司阿奇丽娅、并黑夜女王英妮娜,亦如秦后,一般无二。

    蓟王遂以蒙奇兜勒四世王。所呈国书明示:“秦后可知海西有此国?”

    “并无此国。”秦后实言相告:“所谓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亦非王族之名。”

    一般而言。时下罗马公民,惯用三个部分成名。即所谓“三名法(tria nomina)”。其结构为:首名(praenomen)、名(nomen)、家名(en)。中间名,因有很强的氏族属性,故又称宗名,一般而言,贵族有三名,平民只取二名。除此之外,若得称号,亦可加为后缀名。

    如“凯撒”、“奥古斯都”、“奥古斯塔”、“日尔曼尼库斯”、“阿非利加努斯”、“哥特库斯”等。

    梅斯·提提阿努斯,只有二名。显然不是贵族。

    秦后又道:“然‘提提阿努斯’,确是费伦提乌姆(ferentium),城中大族。”

    既出秦后之口,蓟王自当深信不疑。

    然王国是假,金印却真。毕竟乃出大汉所赐。蓟王不认其国,却需认其印。心念至此,蓟王这便言道:“此人何在。”

    “已入楼桑蕃邸。”士贵妃答曰。只因楼桑演武,人满为患。西林烽鼓,一票难求。故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无从入包间,趁机觐见。

    “或可,引来一见。”蓟王已有定计。若求财货,未尝不可。若求复国,再做定夺。

    “喏。”士贵妃这便命人传令。

    事不宜迟。车船署遂遣车驾,接入王宫相见。

    灵辉大殿。

    “下国鄙民,拜见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趋步入内,五体投地。礼数之周全,让蓟王颇感意外。

    既自称“鄙民”,当非为复国而来。蓟王心念至此,这便言道:“足下免礼,赐座。”

    “谢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再拜落座。

    “故国如何?”蓟王先问。

    “早已为大秦所灭。”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实言相告。

    “既如此,足下所为何来。”蓟王又问。

    “愿效先祖,举家内附。”

    “此事易耳。”蓟王笑道:“足下只需置田宅,便可落户。”

    “愿入市籍。”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又道。

    “此事不难。”蓟王仍笑:“足下只需得五户作保,开立账户。可入市籍。”

    话已至此,无从遮掩。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咬牙下拜:“愿入军市。”

    无怪煞有其事,加盖属国金印。乃效洛阳子钱家,入大营为商也。蓟王不置可否:“足下当知。幕府大营,军法森严。若入应蓟,便需依令行事。稍有不端,军法处置。何意,自寻死路?”

    “王上既问,鄙民不敢不言。”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这便道破心意:“闻,王上演武决胜,取牙门四将,乃为水陆并进,南征身毒。鄙民世代经商,颇有门路。愿为王上所驱。”

    言下之意,身毒亦有家族产业。且与港中商贾,颇有往来。或可为内应,助蓟王兵不血刃,攻城略地。

    “何所求。”蓟王不答反问。

    “待王上攻灭身毒,乞得一港,复立故国。”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语出惊人。

    “不可。”蓟王断然拒绝:“如你所言,故国已亡。譬如东海为桑田,如何复国。”

    讨价还价,买椟还珠,乃商人天性。求之不可得,遂退而求其次。

    “求贩蓟国名产。”

    “可。”蓟王言道:“若果如你所言,可为孤所驱。待论功行赏,必令足下如愿。”

    “谢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再拜起身。献《东行通关图》。此图十分精细。经罗马帝国,直抵西域并顿逊,东西商道,沿途城池关邑,水陆要冲并宿营落脚之地,皆一目了然。得此图,蓟王如获至宝。不啻张松献《西蜀地形图》,吕凯献《平蛮指掌图》。

    待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拜退。蓟王急忙携图入瑞麟阁。明示秦后。

    “此图如何?”

    “据妾所知,无有疏漏。”饶是秦后,亦叹为观止。且标注详尽,关邑规模、民众多寡、兵士守备、乃至守将何人。皆一清二楚。换言之,沿途关邑,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必亲自走过。商人通关,可想而知。必与守将,多有勾结。否则,价高珍货,亦或是违禁军品,又如何能偷运出关。

    万幸,此图并无大汉州郡关邑。足见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并未深耕诸夏。每每抵达西域,亦或是顿逊五国,多便折返。诚然,亦有可能,牵扯大汉,故刻意隐瞒。

    未雨绸缪,以备不虞。刘备不敢大意。遂传命左国相,暗中调查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不提。

    好消息,接二连三。先与贵霜结盟,后通已程不国。今再得《东行通关图》。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

    果然,天助孤也。

    蓟王遂命将作寺,按图索骥。对比现有图册,制作身毒山川地形图。务必详尽无误。

1.291 帝国雄心

    “并无此国,何求复国?”闻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欲求一港复国,秦后不解发问。

    “商人逐利。”蓟王笑答:“名为复国,实为通商也。”

    话说。成书于桓帝和平元年(150 年),由克罗狄斯·托勒密(claudius ptolemaeus)所著《地理学》中载。有一位名叫梅斯·提提阿努斯的蒙奇兜勒商人,趁罗马并安息国,两大帝国休战之际,率领商队,经由幼发拉底河,抵达地中海石塔(lithinos),再遣手下继续东进,最终抵达东汉帝都赛拉(sera)城。即洛阳。

    托勒密引用的史料,源自马林努斯(marinus)所著《地理学概论》。恰好与《后汉纪》、《后汉书》上记载,蒙奇兜勒遣使来朝,时间一致。

    这场被东西方史料,同时记载的旅行,必然可信。

    更有甚者。据说,梅斯·提提阿努斯,领商队东行时,乃是甘英率汉使一路陪伴。于永元十二年春夏,重返西域。而后,蒙奇兜勒商队,经由河西走廊,继续东进。于同年十一月,终抵洛阳。

    众所周知。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

    “安息西界船人”,许正是蒙奇兜勒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本人。

    换言之。出于某种原因。帝国马其顿行省的大商人,梅斯·提提阿努斯。并不愿汉使,西通罗马。

    在商言商。试想。一条打破安息垄断的独占商道,对梅斯·提提阿努斯及其背后的地中海商人联盟而言。利益之大,不可尽数。

    正如蜀身毒道。虽早有商人往来,却为益州豪强大姓把持,不为汉廷所用。元封二年(前109年),武帝不惜广征士卒,发巴蜀精兵,虽斩首数十万,亦未能通。直至今汉明帝,永平十二年(69年),汉武大帝? 孜孜以求蜀身毒道,终得贯通。前后二汉,百七十八年? 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 埋骨他乡。帝国雄心,非亲临不可尽知也。

    甚至? 再深思。若“安息西界船人”? 非是梅斯·提提阿努斯本人。且梅斯·提提阿努斯,又将路遇甘英使团之事? 暗中通报罗马执政官。为防安息阻挠? 罗马使节假扮商人? 随同东行,至洛阳觐见汉帝,亦极有可能。

    种种猜测,可以确定的是。

    梅斯·提提阿努斯? 是地中海沿线的罗马商人。其商队亦或是使团,成功抵达了洛阳。

    此后? “桓帝延熹九年(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

    大秦王安敦? 便是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奥古斯都(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 augustus,161—180在位)。作为五贤帝时代最后一位罗马皇帝,在位期间,发动对安息的全面战争,攻占泰西丰,塞琉西亚,吞并两河流域直至波斯湾头。打通海上通东方航路。同时,罗马-安息战争,也彻底断绝了罗马帝国来自路上丝绸之路的大宗丝织物。地中海东岸的商人联盟,因此蒙受巨大损失。为挽回损失,地中海东岸商人,转由海上丝路,抵达大汉。

    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便是商人首领之一。

    因“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故“安敦王使”的身份,亦被汉廷所疑。

    无论身份如何。罗马人取海陆二道,抵达大汉,于罗马并大汉,东西二大帝国而言,皆大有裨益。如后世《魏略·西戎传》所言:“大秦道既从海北陆通,又循海而南,与交趾七郡外夷比(邻)。又有水道通益州永昌,故永昌出异物。”

    九十年,弹指一挥。自先祖初通大汉,至子孙后辈,觐见蓟王当面。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已传四世。

    西方商人联盟,由来已久。且影响广大。从中世纪早期的同业公会,到鼎盛时期的商业联盟。几乎贯穿西方中世纪始终。

    如德意志北部汉萨同盟(haic league),英格兰东南部五港联盟(the que ports),北美新大陆麦基诺联盟(即大湖联盟)等,皆先以商业盟约为主,共同利益所驱,进而缔结政治同盟,并逐渐形成,结构松散,彼此相对独立的政商联盟体。并诞生了如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housemedici)等,深刻影响西方历史进程的大商人家族。

    而一切之起源。便是大汉并罗马,东西二大帝国的首次交通。

    天降大任,传于蓟王之手。

    南下身毒,距离东西交汇,更进一步。

    谓先易后难。海运便利,远超陆运,乃其一。丝路沿线,大国并立,不似身毒列国,容易攻取为其二。蓟国与之相关,机关、造船、航海等诸多技艺先进,独步寰宇,领先千年是其三。

    更加身毒,素有被外来文明征服的传统。

    故蓟王先取身毒,乃上佳之选。

    可想而知。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所献《东行通关图》。于蓟王而言,弥足珍贵。虽无法与,后世统治佛罗伦萨三百年的美第奇家族,相提并论。然时下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亦是叱咤东西商路的罗马大商人。

    参考英格兰五港联盟。“乞得一港,复立故国”的终极目标,梅斯·提提阿努斯所求,自毋需多言。

    一言蔽之。以梅斯·提提阿努斯为首的地中海商人,正谋求建立中世纪最初的商人同盟。

    却被蓟王断然拒绝。

    正如蓟王将太平道视为邪教,国人凡迷信太平,必夷三族,绝不姑息。蓟王不欲神权乱政,亦不欲商人乱国。此与绝地天通,一脉相承。

    岁末年初。冰封冻土之下,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如冬眠猛兽,蛰伏冰封洞窟。暗中窥探,蠢蠢欲动。

    九战,张辽、华雄对张郃、马超。

    此战,事关演武最终排名。且双方势均力敌,必是酣畅淋漓,一场激战。

    不等天明,演武场外,已接车如龙。

1.292 忠义无缺

    蓟人车船,行居皆宜。机关奇术,巧夺天工。尺寸之间,别有玄机。车厢内,诸器齐备。甚至新式“远行马车”,还于车尾,另设独立盥洗间。望座内置炊器,可烹制美味。坐卧起居,各式机关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尤其琉璃大兴。安车四望,并非难事。若是蓟国公车,还加装清钢琉璃,防御更强。

    正因车行便利。驱车演武场,彻夜排队。三五好友,于车内“煮酒论英雄”。浮一大白,何其快哉。

    见接车如龙。楼桑令,未坐先仕何伯求,遂亲来请命,暂除演武场宵禁。王傅亦乐见其成。于是演武场外,灯火通明,彻夜不息。因御舱上建望座,下藏活动“驽帐”。临时驻车时,可向前展开,用于遮蔽驽马。马匹,习惯站立歇息乃至入睡。隆冬时节,专设革帐,为驽马避寒遮风。可谓面面俱到,独具匠心。

    好处显而易见。尤其车驾再发时间,大为缩短。毕竟临时驻车,便宜行事,非长久之计。故人马皆无妨。譬如演武决胜,彻夜排队,正当其用。

    谓“看一场少一场”。

    足见最后两场演武,民众倍加珍惜。

    天光微亮,南港西坞,司马营帐。

    “孟起。”张郃掀帘入内。

    “大哥。”马超已整装待发。

    “速去营门。”张郃不由分说,拉马超出帐。

    坞堡扼守桥头。自鸣钟响,吊桥准时下落。人来人往,畅通无阻。然两侧军营,却闲人勿进。待马超出营,正见母亲。

    “阿母。”马超急忙近前。南港舟船? 昼夜往来,川流不息。母亲必是赶最早一艘客船,抵达南港。

    “我儿无恙否。”张郃、马超? 未尝一败。入列牙门将之事,超母已尽知。唯恐刀枪无眼? 累及受伤。心中挂念,这才赶来相见。

    “儿? 无恙。”营外寒冷? 不宜久立。然军令如山,闲人莫入。不敢请入帐中? 张郃遂命人牵来车驾? 请马超母子? 登车一叙。

    “因何不见小妹。”马超这才想起。

    “来时已托付叔母。”超母答曰。

    “叔父何时归国。”马超心中一喜。从弟马岱多年未见。今举家迁入楼桑,自可朝夕相处。

    “便在我儿走后三日。”超母又答。半月前,马超随张郃入营,苦练演武兵器。期间虽偶有宴请? 亦难来去匆匆,未曾归家。母亲自是挂念。

    “你父? 不日亦归。”超母又道。

    “儿已知。”马超虽面色如常,然眼中却忽闪光芒。时至今日,马超心中已无恨。

    演武决胜,不可有失。唯恐耽误马超行程? 叮嘱数句,超母便欲离开。马超问过张郃,随亲自驾车,送母归家。大溪地亦在楼桑。距西林烽鼓,不过数里之遥。

    必不会误了时辰。

    数十里官道,车马不绝,悉奔楼桑。

    话说,楼桑居于国中。水陆便利,四通八达。然自随北地族人,同舟贩来。超母从未出过远门。甚至连大溪地,已未曾轻离。

    都说羌女多情,敢爱敢恨。

    自古羌女多离情。

    后世考古,曾于菖蒲海,楼兰古国废墟下,得汉晋时,羌女情书:

    “羌女白:取别之后,便尔西迈。相见无缘,书问疏简。每念兹对,不舍心怀,情用劳结,仓卒(复)致消息,不能别有书裁,因数字值信复表。马羌(注1)。”

    谓纸短情长,莫过如斯。

    汉时诸羌,散布赐支、河湟。阳关以西,远至葱岭。而楼兰,多有羌人聚居。留书羌女,当是本地女子。故此信,多半不是从外地寄来。不知何故,却未能寄出,散落原地,乃至淹没于流沙之中。二千年后,才重见天日。据此亦可知。信中男子,终未能收到羌女情书。

    用情至深,何忍相弃。

    为妻如此,为母又岂有差。

    马腾抛家弃子,新娶汉女。母亲积郁成疾,险撒手人寰。马超心中愤恨,可想而知。若非误打误撞。被“着匈奴衣胡”,举族贩来楼桑。得华大夫亲诊,超母早一命呜呼。马超父子反目成仇,几成定局。

    史上人言,马超“背父叛君,强而无义”,“不爱其亲,焉能爱人?”

    与少时经历,莫大关系。

    万幸,有蓟王天生。这才逆天改命,成就今日忠义无缺,“锦马超”。

    “阿父!”送母亲入院,便有八尺壮汉,自出堂前。正是超父马腾。

    闻马超演武决胜,马腾顶风冒雪,日夜兼程。终赶在九战当日,打马入家门。尚未坐稳,马超已送母归。

    “我儿早二千及冠矣。”马腾喜道。马超尚未及冠。演武场,一鸣惊人。入选牙门四将,板上钉钉。闻国人言,牙门将,位在校尉上。校尉比二千石,中郎将二千石。牙门将或与中郎将同秩。得享二千石高俸。位犹在其父马腾,护氐校尉上。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马腾焉能不喜。

    少顷,叔父一家,亦下楼相见。

    片刻后,门下主簿孙乾,驱车登门。闻护氐校尉归国,门下署奉命来请,观演武决胜。

    通关入城,投宿传食,需验传证。马腾一入楼桑,刺奸贼捕先知。楼桑尉又知,楼桑令再知。稍后衢长、亭父、里魁,纷纷知晓。

    作为辅汉幕府所辖,封疆大吏。自马腾归乡,蓟王更早知。

    闻马腾兄长,陇西南部都尉马翼亦在。孙乾便请同往。一路风尘仆仆,如何面君。马腾需洗漱更衣,再携家眷往之。断不可君前失仪。

    遂令马超先行。

    马超遂拜别父母,赴演武场。

    入一重演武堂。张郃并西林群少,已等候多时。四目相对,无需多言。

    闻头上看台,人声沸鼎。张郃环顾左右,慷慨发声:“当于赵云、陈到,争先。”

    “喏!”众人齐声应诺。

    对面演武堂。

    张辽、华雄,亦将兵器,麻布层层裹缠。人马如龙,摩拳擦掌,只等战鼓擂响。

    少顷,号角雄浑,王旗升空。

    万众期待中。演武堂门,徐徐升起。

    天光大亮,鲜活面庞。双方人马,各自出场。

1.293 秦女休行

    张郃、马超,一如先前。与张辽、华雄,共分十五器。引来交口称赞。

    牙门八将,已无悬念。最后一战,乃是席位之争。张郃、马超,张辽、华雄,不出意外,当皆可入选。心愿达成,再无后顾之忧,四将自当全力争胜。

    随演武深入,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各式战法,先于演武场,被对弈双方,先行创出。

    参照各式机关,活学活用。谓突施冷箭,防不胜防。便是演武兵棋之真谛。正如诸将捉对厮杀,妙招迭出。一般无二。兵旗新兴,规则既定,胜战之法,应对之策,必千变万化,层出不穷。与一般博弈不同。兵棋演武,实战性更强。

    诚然。无论演武器,还是演武棋。皆与机关兵器,差之甚远。甚至受场地所限,本可远射千步之机关斗舰,腹中所藏霹雳发石车,攻击距离亦随之大为缩短。而威力更加巨大的雷霆破壁车,攻击距离却悉数保留。实则,参考钟摆原理。雷霆破壁车,乃是妥妥的近程兵器。不过径五十丈内,需抵近城墙,方能发挥威力。机关斗舰,则是妥妥远程大杀器。战车楼并列车楼,射程亦远非破壁球可比。故属中程兵器。

    然蓟王却命将作寺,酌情增减,以匹配演武场地。

    自也放大了,演武十五器等,重型兵器的威力。

    正因远击近攻,齐聚场中。你来我往,目不暇接。才令演武决胜,精彩纷呈。

    蓟王驾临,百官列席,看客坐定。

    中书仆射荀采,唱报如常。双方各有金主,为其贩满十五器。大战一触即发。

    公孙王后忽道:“中书令,明春当致仕矣。夫君意下如何?”

    中书令赵娥,便陪坐侧席。闻此言? 不由心如鹿撞。

    蓟王言道:“当以贵妃礼聘入家门。”

    赵娥为父报仇,人赞“烈义”:“父母之仇,不与共天地? 盖男子之所为也。而(庞)娥亲以女弱之微? 念父辱之酷痛,感仇党之凶言? 奋剑仇颈,人马俱摧? 塞亡父之怨魂? 雪三弟之永恨? 近古已来? 未之有也。诗云‘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娥亲之谓也。”

    快意恩仇? 必是豪杰。蓟王皆收为门下私臣。女中豪杰,皆入家门。

    后世接连有诗篇,皆名《秦女休行(注1)》,为其赞。

    诗仙李太白,慷慨激昂? 最为荡气:“西门秦氏女,秀色如琼花;手挥白杨刀,清昼杀雠(仇)家;罗袖洒赤血,英气凌紫霞。直上西山去,关吏相邀遮。婿为燕国王,身被诏狱加。犯刑若履虎,不畏落爪牙。素颈未及断,摧眉伏泥沙。金鸡忽放赦,大辟得宽赊。何惭聂政姊,万古共惊嗟。”

    三篇诗文,自汉及唐,未有中断。足见汉唐之风,一脉相承。

    家风荟萃国风。蓟王以贵妃之礼,聘赵娥入门。众望所归也。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换言之,儒、侠自当并立。故于蓟王而言。刀、笔,皆需锋利。

    “中书令以为如何?”公孙长姐,亦十分满意。

    “臣,从命。”赵娥顿首谢恩。能入蓟王家门,为三兴明主,诞下麟子,以承血嗣,亦是赵娥之幸也。

    时下与人交友,为人生子。皆性命攸关,不可不察。

    “夫君亲征身毒,九九重阳,恐难班师。何不改为春礼。”王后言道。

    “可也。”蓟王并无异议。

    “如此,中书令一职,当由中书仆射继之。”公孙王后又看蓟王刘备:“中书仆射,又当授予何人?”

    “长姐以为,当予何人?”蓟王笑问。

    “妾有七人可选。”王治国,后治宫。南宫少府女官,亦在王后掌理之中:“蔡琰、甄姜、樊妡、诸葛媛、融漓、麋贞、曹莹。”

    话说。先前,长安令,中山甄逸长女甄姜,并常山樊氏女樊妡,同仕少府。二女品貌俱佳,才情兼备。行止共俱,各有所长,为金兰之交。另有金州港令,琅邪诸葛珪长女诸葛媛,亦德容兼备。蔡少师长女蔡琰,名动蓟国,乃才女之冠。融漓、麋贞、曹莹,皆为西宫女官,言传身教,素为王太后所宠。蓟王节育。众妃多育一子。若要开枝散叶,螽斯衍庆。多娶乃是正道也。王太后,欲求“百子千孙”,王家子嗣绵延之心,国人尽知。

    传闻,“百子千孙”,源自周文王。古时,子孙众多,被视为祥瑞之兆。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多子多孙,为时人梦寐以求。且自桓灵以来,四起战乱,万民饥流。“出公卿百子千孙”,遂同“富无常豪无世造冢以后寿万岁”、“左阳燧右富贵”、“吉无不羊”等,刻为砖铭,为先人修造坟冢。正如蓟王先祖,中山靖王陵中,寓意开枝散叶的双头祖器。无论王侯将相,亦或是贩夫走卒。时人生殖崇拜,可谓根深蒂固。不然蓟王百子,如何被人艳羡。

    七女选一,又有何难。蓟王心有所属:“当是昭姬。”

    先前赛马。蔡琰乘王驹黄駥出场。其中深意,百官尽知。话说,蔡少师无子,膝下二女,譬如掌上明珠。深得其父真传。蔡琰心中藏书四百册,可与王太后比肩。正如诊视赵娥。蓟王爱慕之心,可想而知。更何况,蓟王春秋鼎盛,和光同尘,如日之中。纳蔡琰入门,亦远未到“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对。蔡琰乃接任中书仆射。距致仕,足有二十载。

    “何其急也。”蓟王忽自嘲。这便收拾心情,观演武决胜。

    三通鼓起,鸣笛射空。

    双方人马,齐头并进。

    不比演武双方,平地厮杀。五重暖阁,居高俯瞰,一目了然。

    “咦?”百官席列,便有人发觉有异:“张辽、华雄,何意?”

    同僚顺目一观。果见张辽、华雄阵中,雷霆破壁车,吊臂正徐徐偏转。

    而张郃、马超,一发破壁。先将敌方云梯舫车击毁。

    稍后,张辽、华雄,迟迟来袭。先将敌方机关弩车击毁。

    “有趣。”蓟王似已会其意。

    真二千石列。许子远亦一笑会心:“妙极。”

1.294 来日可期

    临阵不过三发。

    不出意外,双方斗舰俱毁。

    另有不同。张郃、马超,毁敌云梯舫车。张辽、华雄,击敌机关弩车。稍后,双方霹雳飞斗车,不分先后,送女仙飞空。直扑吊臂悬楼。

    眼看女仙,盘旋而至。掷出飞仙索,缠上吊臂。

    便在此时,忽听地面劲弦疾响。刺网参天,自下而上,将女仙团团缠裹,动弹不得。又在满场惊呼声中,收紧网绳。

    女仙吊挂,无从挣脱。“上不属天,下不着地”。遂被边裁判负。不料机关弩车,竟还有此奇效。无不叹为观止。

    待张郃、马超阵中,雷霆破壁车被浓烟所吞。

    胜负之势,陡然逆转。

    更有甚者。机关弩车,更换机构,故技重施。又将飞过中渠的群鸦火灯击毁。不得已,张郃、马超,阵中所剩无几,倍加珍贵之霹雳子母雷。唯半途击发,先将敌方群鸦火灯击毁。

    如此一来,更加劣势。

    张辽、华雄,阵中大杀器,霹雳子母雷、雷霆破壁球,二器俱全。反观张郃、马超,十器之外,诸器俱毁。

    奈何张辽、华雄,雷霆破壁球,再无掣肘。张郃、马超,十五器俱毁,不过早晚而已。

    “败军定矣。”百官席列,便有人慨叹。

    “马孟起,纵有虓虎之勇,恐亦难决胜矣。”

    “兵器之威,非人力可敌。”

    “言之有理。”众人心似明镜。

    更有中渠横栏,譬如天堑。张郃、马超,唯剩云梯舫车,可助渡河。不出意外? 必先为破壁所击。如此,无需斗将? 胜负已分。

    故于张郃、马超而言? 兵器势危。唯行斗将,方能乾坤扭转,强势搬回。

    四目相对? 不等马超先发。张郃已纵马出阵。

    “速护左翼!”长刀所指? 战车楼速进。赶在一发破壁前? 护住云梯舫车左翼。

    雷霆呼啸,惊声四起。

    嘭!一声巨响。斑斓四溅,触目惊心。所幸车楼高耸,全然遮蔽。云梯舫车,毫发无损。

    一击毁车。破壁球再次收回。高升积势。

    “舫车速进!”张郃一声大喝。

    “喏!”车中兵卒奋力驱车? 加速前行。

    抢在破壁再袭前? 搭桥中渠。

    “过渠!”张郃一声令下? 舫车速过中渠。对面列车楼? 横栏渠岸,一字长蛇阵先行布起。便为阻挡舫车冲阵。

    比起舫车? 因内藏云梯,无从携带连弩等? 机关兵器。列车楼? 五楼连横。内藏机关,五花八门。尤其围绕田字轨路,围追堵截,敌方演武兵器。可谓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何况,舫车内云梯,搭桥时已去半。剩下一半,勉强可用。

    “速升云梯!”

    舱内兵卒奋力推动立轮。船翼将将翻转,破壁球便已呼啸来袭。

    用于遮挡机关箭雨的帆樯,应声崩折。球丸横扫,甲板一片狼藉。虽四溅斑斓,然舱内兵卒却悉数保全。边裁无言,以示可战。

    趁破壁球过境收回,云梯自舫车腹中升起,斜搭列车楼壁。舫车艉门,紧跟开启。

    张郃一马当先,冲上云梯。

    人借马势,长刀横扫一片。五楼连横,楼上箭如飞蝗,楼下藏兵尽出。誓要将张郃击落马下。云梯径斜。自甲板下,斜搭列车楼壁。催马登楼,仰攻失速。眼看便要陷入重围。

    “兄长且避!”音将入耳,躲闪不及。马作轻云,凌空跃阵。正是锦马超无疑。人马腾空,长矛下击。中者即溃,助张郃破阵。

    铁蹄迸火,稳稳落地。马孟起一骑绝尘,杀奔敌营而去。流星锤呼啸掷出,将拦路战车楼击毁。西林少年马钧,曾指点马超,如何击破机关。先前决胜,马超牛刀小试。今日再战,终得大展身手。

    两座战车楼,先后毁于流星锤下。弩车急发刺网,被马超快马避过。抬手一箭,将弩车工师射翻。

    少时,母亲言,马上马下,如何相比。

    刘备初临,不能理会。

    稍后待自己骑术精进,这才尽解其意。之所以,马背上下,大有不同。正因人借马势,马助声威。轻云马一骑绝尘,高速奔逐中,马超弓开满月,一箭射出,便被折去风矢,只剩镞帽。威力之大,全身披甲,亦难抵挡。若中要害,甚至昏迷。虽性命无碍,却断难捉刀再战。稳妥起见,多半会被边裁判负。毕竟演武决胜,非性命相搏。

    待马超连破二楼。张郃亦携舫车兵卒,攻占列车楼。顺下回字轨路,杀奔敌阵。

    “小心!”疾风压顶,看客惊呼。

    破壁球,擦破战车楼顶,一路劣迹斑斑,呼啸砸落。马超轻夹马腹,轻云马电射而出,躲过雷霆一击。饶是如此,尾鬃亦如血染。足见势危。

    仰望吊臂悬楼,马超拨马杀回。

    见张郃、马超,连破诸器。场内场外,叹声四起。

    “能战赵云三百合,马孟起来日可期。”蓟王笑赞。

    “雷霆破壁,非人力可及。”正如长姐所言。演武大杀器,来回轰杀。即便擦中,非死即伤。更加身陷敌阵,剩余兵器,四面围堵。单骑闯关,终归势单力薄。

    话音未落,忽见马超人借马势,张弓仰射。

    “砰!”箭似流星,正中悬楼清钢琉璃窗壁。

    然清钢琉璃,坚似铜墙铁壁。无矢箭,应声崩飞。

    饶是如此,楼内工师,亦受惊吓。

    一击不中,马超拨马杀回。

    楼内工师,惊魂未定。忙操纵吊臂,徐徐瞄准马超后背。

    眼看张郃所驱机关舫车,又被列车楼所困。

    “马超来也。”马超纵马直追。

    流星锤,破窗砸入,卡死齿轮。机关连弩,纷纷哑火。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轻云马,逐电追风,自车首奔冲至车尾。锦马超,流程连锤。所过碎木横飞,五车尽毁。绕行半圈,转入内线,又从楼尾奔回。直扑雷霆大杀器。

    直线冲刺,虽利加速。却更易悬楼工师瞄准。

    “孟起,接弓!”人马交错。张郃自解三石角端弓,顺势抛出。

    几乎同时。破壁球,呼啸来袭,迎头怒击。

    眼看躲无可躲,避不可避。

    万人掩面,不忍直视。

    千钧一发。轻云马,扬蹄跃起。龙马腾空,躲过致命一击。

    背上锦马超,张弓搭箭。

    三石角端弓,二张合为一。前后二箭,流星飞电。

    后箭撞前箭,一举破壁。

    嘭!

    清钢琉璃,开花炸碎。

    楼中工师,被一箭射翻。马超上身微斜,避过牵绳。

    稳稳落地。

1.295 追风蹑景

    稍后再看。

    ----------

    “可是‘参连’之术。”长姐问道。参连乃出五射。马超并发二箭,一前一后,皆中一处。似又与参连不用。

    “乃出王傅所传。”蓟王知之甚祥:“马超虽拜在蔡少师门下,然亦入演武场,十年习练。得王傅传射术之精微(精妙)。此术名‘连珠’。取‘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之意也。”

    “闻陈王宠善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长姐言道:“比马超何如?”

    “远不及也。”蓟王言道:“陈王十发中十,马孟起并发中一。二弓并发,六石之力。臂开六石强弓,上将可为。”

    “小心!”蓟王话音未落,看台惊声四起。

    原来。破壁球一击落空,无工师纵绳坠地,譬如钟摆,原路荡回。直轰马超后背。危急关头,马孟起飞身而起。轻舒猿臂,抓牢牵绳,竟立于破壁球上。

    随摆球,升上半空。俯瞰敌营。又随摆球,加速下坠。

    万众瞩目,目光所汇。皆随马孟起,荡来荡去。

    千里轻云马,颇通人性。追寻主人,往来折返。

    荡到高处,马孟起忽猛然发力,急速下蹲。待荡到最低点时,又猛然直立。深得“荡秋千”之原理:改变重心,越荡越高。

    如此往复数次。再随破壁球下坠时,马超居高临下,满月弓开。

    声如霹雳。箭似流星,

    无锋快箭,一闪而至。

    砰!战盔迸火。甲士如遭雷轰,一击落地。

    楯墙上下,不及反应。被马孟起,连珠快箭射翻。

    好一个,后生翘楚马孟起。

    竟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人似蹑影,箭如追风。待将箭囊射空,摆球失速。马超飞身横跃,重回轻云马背。

    长姐目视刘备:“今日之马孟起,比那日何如?”乃问那日与赵云一战。

    “尊前慈母面,浪子不觉寒。”蓟王出口成章:“父母当面,马孟起,超然也。”言下之意,知父母俱在包厢观战,马孟起超然发挥。

    摆球悬垂不动。张郃亦打马赶来相聚。

    “鄚县张郃。”

    “蓟人马超。”

    “雁门张辽。”

    “关西华雄。”

    四将两两对垒,终要斗将决胜。

    “张郃、马超,往来冲突,人马耗费。张辽、华雄,却陈兵不动,以逸待劳。”国老席列,水镜先生言道:“此战,恐难全胜。”

    见众国老看来? 蔡少师言道:“战至斗将? 纵不能胜,孟起亦无憾矣。”

    马超尚不及冠,能入选牙门八将。假以时日? 成就几何? 不可预知也。

    “并、凉之众? 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天下雄兵,无不为马孟起所用。待我主西征,马孟起? 必四海扬名。”水镜先生? 目光长远。

    众国老,心有戚戚。话说,若非亲眼所见。机关兵器之威? 便是国中宿老,亦未可尽知。掘环渠,设田轨。攻防皆宜。再辅以兵车之便利? 海运之通达。并土开疆,当无往不利。

    蓟王行事,先易后难,循序渐进。

    少时夜课。恩师卢少保,以大汉十三州山川地形图,开篇。告知刘备,内忧外患,腹背受敌。时刘备先灭鲜卑,再定陇右、西域,灭三韩、登倭岛,火攻林邑。看举目四望,外患悉数歼灭。唯剩心腹之害,不过三五载而已。

    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对身毒用兵,如蓟王所言,正当适宜。

    身毒半岛,乃东西航线,交汇之地。更加深入大洋,丰沛雨水,沃野千里。种田养士,尽得一季三登之利。更有甚者,奴隶制度落后,列国纷争散乱。三面环海,腹背受敌。只需封锁港口,而后深入内陆,各个击破。再将上层建筑,统治阶级,一锅端走。余下奴隶,只需释放善意,必感激涕零,甘为我所用。

    便有零星叛乱,分化瓦解,亦可迅速扑灭。

    身毒半岛并入,三南半岛在望。

    “擂鼓助威。”蓟王一声令下。

    西林烽鼓,再起隆隆。

    踩踏鼓点。四将纵马提速,刃刃交击。正是张郃战华雄,马超斗张辽。

    人马交错,势均力敌。

    以场中五列车楼为墙。张郃、华雄,张辽,马超。捉对厮杀,难分胜负。

    “若战至三百合,主公当言和矣。”百官席列,又有人暗自惊心,不忍直视。

    “窃以为,四将鼓旗相当。急切间,难分高下。”便有人言道:“多半言和。”

    “然也。”另有人附和:“明日赵云、陈到,必一战而胜之。如此,张郃、马超,当居次席。”

    四楼包厢。马腾携妻儿,兄弟一家。亦全神贯注,俯瞰四将往来突奔。

    “孟起矛击,非出家传。”长兄马翼言道。

    马腾答曰:“乃演武所得。”

    “闻孟起得上古剑击《出手法》。莫非,化剑为矛,施用于马背。”马翼亦是良将。

    马腾笑答:“然也。”

    “此法,足可传后。”马翼慨叹:“吾门,必因孟起(而)兴。”

    身侧长子马岱,目光如炬。追逐从兄,风驰电掣,往来搏击。

    超母却暗自揪心。唯恐马超又失。

    不知不觉,战至百合。张郃、华雄,不分胜负。马超、张辽,亦难解难分。

    眼看便要直奔,言和而去。人马交错。马超,张辽,硬拼一记。

    咣!火线飞窜,洪钟大吕。

    又不见高低。二人拨马再战。

    马超出身羌地,天生马背。张辽虽长于雁门边郡,骑术精湛,不逊胡儿丝毫。然论骑术之冠绝,仍非马超之敌。

    往来突奔,虽看似不分上下。实则往返对冲,马超已渐逼近。同等时间,奔跑距离越长,马速更高。此乃毋庸置疑。且二人胯下皆是千里驹。战至百合,正盛马力。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马力渐衰,此消彼长,不出二百合,高下立判。

    内嵌轨路,不料被惊帆马,铁蹄踏碎。马失前蹄,张辽

1.296 此心安处

    千钧一发。啸虎卫斜刺地面。譬如撬棍,将惊帆马撑起。

    人马交错,惊帆马借力稳住前蹄。马超转腕反握,拖矛疾走。不料重压弯曲啸虎卫,此时却猛然弹回。阔刃矛头,重击轻云马臀。

    轻云马吃痛跃起。马超紧夹马腹,啸虎卫如篙撑地。止住去势,随轻云马奔冲落地。

    电光石火间。马超救人自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待马超提缰慢走,稳住受惊轻云马。场中内外,这才渐起雷鸣欢声。

    战马受惊,绝非等闲。

    《三国志》注引《曹瞒传》:“(曹操)常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坏)麦,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托)麦以相持,于是太祖马(惊),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主簿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于尊。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然孤为军帅,不可自杀,请自刑。’因援剑割发以置地。”

    便是“割发代首”之典出。

    五重暖阁。王傅进言:“主公。惊帆失蹄,轻云马惊。皆不宜再战。”

    “王傅所言极是。”其中厉害,蓟王焉能不知。少时欲急追赵云,不料失足落水,令青駹马惊。待安抚好青駹马,赵云已不知所踪。

    一别十五载。

    与一般驽马不同。战马易不受惊。尤其千里马。凡受惊,切莫强驱。待恢复如初,方可无碍。

    “主公言和——”

    蓟国号万马之邦。尤其楼桑毗邻西林。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然论及养马,人皆有心得,头头是道。

    闻中书仆射高声唱报,众皆心领神会。

    “多谢。”张辽抱拳称谢。若非马超托起,惊帆必折马腿。纵然痊愈,也已今非昔比。更有甚者,张辽裹挟落地,后果难以预计。

    “不必。”马超回礼。

    包间之内。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马腾面露不悦:“两军交锋,岂能助敌。”

    长兄马翼言道:“演武决胜,同袍之争。孟起救张文远,不失忠义。”

    “三百合,当胜之。”马腾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可与赵子龙,陈叔至,一较高低。助人累己。憾失牙门首席? 何其惜哉。”

    闻此言。马翼亦一声长叹。兄弟二人? 虽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奈何家道中落。曾祖父马光? 为马援三子,祖父马康,因牵涉窦宪案,被杀。马康一族失势? 地位不显。父马肃? 经同族马续举荐,为羽林郎? 任天水兰干县尉。传至马翼、马腾,兄弟二人,家境贫寒。马腾甚至无力娶汉女为妻。诚如? 汉家女贵? 亦是主因。

    正如楼桑刘氏宗族,世代甄选四子,背负复爵大任。马翼、马腾,日思夜想? 光耀门楣。今二人皆为比二千石校尉。然距先祖? 差之远矣。马超若能一战成名,为牙门四将首席。他日封侯拜家,重振家门? 指日可待。见马超助人累己,与首席失之交臂,心中抱憾,可想而知。

    超母虽不置一语,然眸中却有异彩。

    知子莫若母。

    此战罢。张郃、马超,二胜二和。末战,赵云、陈到,获胜几无悬念。

    然狭路相逢,勇者胜。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正如今日之战。无人可预料。且看明日收官之战。

    “二位校尉,且随我觐见。”门下主簿孙乾,下楼相邀。

    “主簿请。”马翼、马腾双双抱拳回礼。孙乾乃二千石高官。位在校尉上。

    “臣等,拜见王上。”入五重殿,马翼、马腾伏地行礼。

    “免礼,赐座。”蓟王和煦一笑,如沐春风。

    “谢王上。”兄弟二人再拜入座。

    虽非正式朝会。然百官俱在,君臣齐聚。泱泱大国,上邦之风,扑面而来。马氏兄弟,正襟危坐,无不屏气。

    “家中可好。”不料蓟王竟不问政。

    “回禀王上,家门安好。”二人品秩相同,马翼为兄,故待答之。

    “楼桑民多地窄。孤已命门下署,于王都置宅。择日迁入便可。”蓟王言道。

    “臣等,惶恐。”马翼惊喜莫名。

    “陇右牢城众多,又临赐支都护府。阴平上连陇右,下通巴蜀。二位校尉,身负重任,未曾有失。孤心甚慰。”

    “为主分忧,臣之幸也。”兄弟再拜。

    马氏兄弟,为辅汉幕府所辖。且尚无宫职傍身。能迁入王都,足见蓟王信赖有加。或有人言,马腾新娶汉女,乃出西州大姓。超母势孤,蓟王何不赐女爵相助。

    谓“清官难断家事”。家门之私,蓟王不便参与其中。更何况大汉母凭子贵。马超演武决胜,位列牙门四将。官秩犹在其父之上。超母岂会受辱。

    于公于私,皆无需蓟王出面。

    稍后,蓟王移驾回宫。百官伴驾。

    只有门下署,为马氏兄弟,择选府邸。

    伏波将军,家门显赫西州。曾有帝后出。子嗣绵延,枝分众多。大儒马融,便与马腾同宗。蓟王马贵妃,亦出伏波将军一族。

    马氏能尽为蓟王所用,当大有裨益。

    稍后,重返包厢。闻王上赐宅,众人皆大欢喜。

    不等马超登楼,从弟马岱已自下演武堂,赶去与兄相聚。

    马超一战成名,马岱艳羡不已。闻已求入师门,马岱更是欢喜。兄弟二人,自幼相伴。虽多年未见,然情义不减。不出三月,蓟王当亲征身毒。马超既入列牙门将,自当随行。兄弟二人,聚少离多。亦是无可奈何。所幸举家迁入蓟国。近在咫尺,相聚终有时。

    自入营苦练,已离家月半。今虽未能战胜,却也得偿所愿。二千石出仕,马孟起名动天下矣。少顷。潘璋、朱桓等一众好友,齐来道贺。马超,遂引荐从弟,与众好友相识。

    相约天街一聚,水到渠成。

    马超自报家门,称“蓟人”。好比“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溪地十里街衢,便是马超“此心安处”。不仅有慈母严父,胞妹从弟。还有恩师同门,一众好友。

    史上刘先主,若能如我蓟王,少复祖爵。仁人志士,英杰辈出。三兴炎汉,何必一生飘零,数遗妻子。

    回城车驾,蓟王有感而发。

    十战,赵云、陈到对庞硕、庞德。

1.297 必有来者

    汉末,名臣辈出,旷古烁今。纵观华夏五千年,罕有英杰,如这般,灿如繁星。

    谓惺惺相惜,英雄同契。或为生死袍泽,或为不世仇敌。然彼此成全,汇聚成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自此往后。华夏文明,虽各有峰谷。然再未能达此鼎盛高度。刘备、关羽、张飞、赵云、黄忠,诸葛亮、庞统、徐庶、法正,未能三兴之汉室。可以预见,必有后来人兴之。

    演武决胜,历经一月。为国人瞩目。今季冬狩之期,一推再推。眼看岁末将至,国老上疏,请蓟王择日冬狩。

    《礼记·王制》:“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乾(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wèi luo)。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麑(ni),不卵,不杀胎,不夭夭,不覆巢。(注1)”

    “岁三田”,指一年田猎三次。然“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又为何“岁三田”?

    只因“不以夏田者,《春秋》制也。以为飞鸟未去于巢,走兽未离于穴,恐伤害于幼稚,故于苑囿中取之”。换言之,夏苗常被省去。改为在王家苑囿中举行。

    “无事”,指国无大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除此之外? 岁三田,皆不可省。

    蓟王从谏如流。遂传王命。待演武决胜后? 携百官燕山冬狩。闻蓟北有温汤。“湿水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燕山冬狩? 沐浴温汤,君臣同乐? 岂不妙哉。

    辽西走廊? 安昌郡首阳县? 亦有观云汤馆。若出临渝关? 冬狩安昌郡? 亦未尝不可。

    蓟王已命门下署? 分赴二地? 一探究竟。冬狩王仪卤簿,也已先行预备。待确认无误? 便可出行。

    门下署并少府,分掌宫中内外。单从此次冬狩? 便可窥见一斑。逢国之大典,门下署并少府? 通力合作。未曾有失国体。为国人津津乐道。谓“照猫画虎”,“沐猴而冠”。一场盛大国礼? 上邦风貌,一览无余。蕞尔小国,有心无力。即便倾尽所有,无非“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错漏百出,徒惹人笑。出力反不讨好,自取其辱是也。

    十里楼桑,百里临乡,千里蓟国。

    蓟王又何尝不是,岁不我与,与时俱进。知行合一,与日俱增。

    王驾回宫,时辰尚早。

    蓟王遂升瑞麟阁理政。

    内阁女官,譬如尚书台。将内外国政,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梳理成册。经由贵妃之口,上报蓟王。蓟王朱批后,颁发少府。再下传二国相,并门下等署。

    若兹事体大,蓟王或专开朝会,或逢朝共议。百官聆听王命,或诸位,或诸君,或诸公,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诚然。二位国相,亦或是门下祭酒,与蓟王政见相左。亦可秉笔直谏。只需言之有物,蓟王自当从谏如流。

    君臣本应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人无完人。主公所言,亦非绝对。故光武帝曰:“卿言是也”。

    是故后世《资治通鉴》曰:“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蓟王深以为然。

    千里封国,岂有一日无事。偷得浮生,亦不过半日之闲。蓟王早出暮归。亦不忘国事。须知,蓟国吏治之健全,乃集两汉之大成。饶是如此,亦不敢有一日之疏。勤勉如斯,明主英姿也。

    待自鸣钟响。蓟王这才停笔。

    待安长御入阁,恭请蓟王用膳。蓟王随口一问:“今夜幸谁?”

    安长御答曰:“龟兹白贵妃并西域诸妃。另有延娟、延娱二女仙。”

    “甚好。”蓟王这便起身。

    王后治宫。侍寝妃嫔名册,皆出长姐圈定。蓟王若不问,多半不知。蓟王钦点,亦无不可。然越俎代庖,牝鸡司晨,取乱之道也。此风断不可长。

    论蓟王心头,谁人最爱。必是长姐无疑。然又岂能夜夜只幸王后。蓟王牵一发而动全身。利益牵绊,四方瞩目。凡有偏颇,即便是床笫之私,亦会被有意无意,无端放大。

    此时,便见礼法之所在。唯有合乎礼法,行事方无可指摘。王后逢休沐,行“上食礼”。与王同宿。每月逢初六、十二、十八、二十四、三十。皆为三后侍寝。

    三后足月,侍寝五夜。

    受孕几率,可想而知。

    不怀而孕,亦是人伦所致。

    参考御幸古礼,天子乃将八十一女嫔分作九夜,二十七世妇分作三夜,九嫔合为一夜,三夫人合作一夜,再加上皇后一夜,共十五夜。上半月先卑后尊,下半月先尊后卑,一月二轮。

    蓟王三后,可比三夫人。众贵妃,可比九嫔。王妃比世妇。美人比女嫔。通常而言,侍寝七妃,必有贵妃、王妃、美人三等。女仙虽称“夫人”,然多为美人。

    风雪交加,一夜无话。

    翌日彤云密布,日影朦胧。蓟王早早抽身,晨浴更衣,用膳毕。

    携三后,移驾楼桑演武场。并百官及国民,观收官之战。

    此战罢,演武十将,席位既定。正因公开遴选,众目睽睽。真刀真枪,无从作假。故无有不服。

    至于牙门八将,秩二千石起,还是秩真二千石。已无关痛痒。终归得偿所愿,二千及冠。

    马超虽未能位列首席,然蔡少师与有荣焉。“孟起义举(托)”,又称“马超举义”,足可传世也。

    且蔡门三元,唯马孟起,少年得志,二千石出仕。蔡少师焉能不,春风洋溢。

    国老席列,皆感同身受。

    “赵子龙、陈叔至,猛将之烈。位列席首,亦从众望也。”慈明无双先言。

    “少时与我主相遇道旁。言,尽其所能,天下楼桑。今日再思,金石贯耳。”水镜先生慨叹:“汉室忠良,闾里道傍,何其多也。”

1.298 人尽其才

    “然也。”众国老,异口同声。

    收官之战,万众期待。话不多说。演武四将,赵云、陈到,庞硕、庞德,协众入场。

    一如先前。得赵云、陈到,相赠,鏖战双方,皆满十五器。势均力敌。

    庞硕、庞德,未得一胜。若要如愿入列牙门将。此战不容有失。演武决胜,正如两军交战。双方皆尽全力,放手一搏。断无阵前相让之可能。何况,赵云、陈到,若将胜战,拱手相让,非但庞硕、庞德,胜之不武。许定、许褚当面,亦难交代。厚此薄彼,岂是袍泽所为。

    故赵云、陈到,自当全力争胜。毋庸置疑。

    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看台,眺望朦胧的天际线。

    庞德轻轻拉下面甲。

    最后一战。三通鼓起。

    双方操纵演武器,迂回穿梭田字铁轨。赶在鸣镝射空前,排兵布阵。

    斗舰分列左右边渠。舫车分列左右边轨。十一至十五,演武重器,排列田字底轨。战车楼分居左右,列车楼横栏中渠,楯墙、弩车,拱卫中阵。

    鸣镝射空,齐头并进。

    雷霆球丸,一发破壁。

    赵云、陈到,将战车楼击毁。庞硕、庞德,则毁去云梯舫车。

    双方意图,明了清晰。赵云、陈到,乃求长驱直入。庞硕、庞德,欲阻敌过中渠。

    或有人言,破壁球击发后,吊臂悬楼内工师,为何要纵绳,将破壁球抛砸落地。

    只因破壁球,譬如钟摆。若不抛之落地,必然摆回。误中己方兵器乃其一。来回摆荡,不卸去劲力,断难收回是其二。故一击破壁后? 工师便先纵绳砸落,再行拖拽收回。一路碾过敌阵? 亦显余威。

    双方斗舰? 迎头互抵。渠中相遇,短兵相接。

    乱战丛中,白毦精卒忽单膝跪地? 整齐划一。

    不及反应? 二发来袭。双方各将一边斗舰击毁。船上兵卒? 四散落水。素知楼桑武卒,能避破壁一击。于是工师,趁机纵绳。

    破壁球越过头顶,轰然下坠。

    斗舰船头,斑斓四溅。边渠水路? 犹如血染。可想而知。若是实战? 满船白毦皆成肉泥。

    临阵不过三发。

    女仙已被霹雳飞斗车? 送上半空。

    “且看庞硕、庞德? 又当如何。”百官纷纷仰望头顶,遥见女仙御风而翔。

    不出所料。防守本阵机关弩车? 正速升仰角。女仙“吃一堑”又岂能不“长一智”。算准时机,如蜻蜓点水? 飞降吊臂之上。

    而非如先前那般? 飞索悬于吊臂之下。如此一来。机关弩车,自下仰射,必为吊臂所挡。无从裹罩。诚然,飞降横移吊臂,对女仙而言,亦称绝技。

    “女仙何人?”公孙王后执掌蓟王宫,蓟王枕边何人,只眼可辨。见此女身形陌生,故有此问。

    “非是观天女仙。”蓟王笑道:“乃乐府女伎。”

    “原来如此。”

    话说,时下百戏兴盛。即便不出仙门,亦有诸多俳优女伎,身兼奇技。譬如:鹿马仙车、高絙百尺、飞丸跳剑、冲狭燕濯、胸突钴锋、乌获扛鼎、都卢寻橦,不一而足。更有曼衍鱼龙,集百戏之大成。

    高絙(gēng)百尺,又称高絙伎。乃后世“高空走钢丝”之始。且精通此戏者,多为女伎。蓟国千里,大汉一藩。四百城港,堆砌富贵京华。更加水陆通达,四海交汇。如“安息五案”等,外来百戏,亦多见于街头巷尾。

    乐府令杜公良,年前上疏。求于乐坊中,另设百戏楼。将国中俳优女伎,亦入乐籍。

    蓟王欣然应允。

    本以为,不过以色悦人,以技愉人。岂料,竟有大用。无需女仙亲临,足可令霹雳翻斗车,发挥威力。更有甚者,国中俳优女伎,何其多也。招入大营,军市容身。当有大用。

    且亦无需专为女伎。俳优多侏儒。身轻如燕,又颇有气力。翻飞上天,夜开城门。神鬼不知也。

    俳优众多,可解女仙稀缺之弊。霹雳翻斗车,何虑无人可用。

    蓟王不禁慨叹。物极其用,人尽其才。若能活学活用,必收奇效。

    试想。诸如飞天遁地,爬高下低,高絙、吞刀、履火、寻橦,瞠目结舌,骇人听闻。寻常兵卒,力有未及。唯有自幼苦练,乃至世代相传,百戏之家,方能轻车熟路,如臂使指。纵刀山火海,亦如履平地。后世分为,魔术、杂技。时下统称百戏。若能收入大营,与各式兵器相配。威力之大,难以估计。

    时下,俳优亦有名人。如《史记·滑稽列传》所载,优孟、优旃、郭舍人,皆称“戏精”。

    便是汉宫飞燕,亦是女伎出身。

    谓繁荣则娼盛。百戏盛行,亦见汉家繁华。

    待女伎,如法炮制,掷出烟丸。工师呛咳自出,悬楼遂为浓烟所吞。双方大杀器,不分先后,失控哑火。

    收官之战,战况激烈。

    双方奇兵尽出。战损不断。

    国老纵览全局。但见斗舰俱没,舫车皆毁。双方兵马,已无从过中渠。更加霹雳子母雷,散布各处,烟雾四起。再过片刻,浓烟蔽日,再无立锥之地。

    “当真言和乎?”蔡少师忙问。话说,若此战言和。赵云、陈到,亦如张郃、马超,二胜二和。难分良泰,不分伯仲。

    “未可知也。”水镜先生答曰。

    国老先知先觉。百官议论纷纷。

    “中渠足宽十丈,纵白龙神驹,亦难跃。”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荀子所言,正如此也。”

    “赵子龙、陈叔至,纵万夫莫敌,又如之奈何。”

    “若主公言和,当与张俊乂、马孟起,并列首席。”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足月演武,却未能分出高低。当真差强人意。

    便在此时,忽见陈到翻身下马,携长短兵器,向阵后走去。

    “陈到何意?”看台亦起骚动。

    “莫非……”便有明眼人,忽有灵犀。

    “何不明言。”必有人追问。

    “且看后阵兵器。”

    众人顺目看去。见陈到只身所入车楼。正是演武器十二,浑天灯楼。

    略作思量。众人惊悟:“莫非,陈叔至欲凭浑天灯过渠!”

1.299 甘拜下风

    稍后再看。

    ----------

    “陈到纵只身过渠,又岂与庞德争锋。”言下之意,斗将无马,天生劣势。此举,不啻死路自寻。若固守本阵,尚可立不败之地。冒险冲阵,前功尽弃。如此行事,智者不为。

    “闻,庞德亦是勇将。且新得王上所赐,的卢神驹。陈到舍风骊驹,步战如何与敌。”先不言大汉尚武之风。亦不言北人善马,蓟国更是万马之邦。观看演武至今,焉不知战马重要。

    便是母亲,亦知,马上,马下,截然不同。上将无马,坚甲利兵,反成累赘。

    陈到携七星镰,登浑天灯。弃马步战,如何能胜。

    “闻长坂坡,杏林坞。陈到孤身守甘后。七星、中兴,毙敌无数。料想必精于步战。”已有人想到,陈到此举,必有恃无恐。

    “庞德步战可乎?”自有人反问。庞硕、庞德,未尝一胜。此战若能败赵云、陈到。当可乾坤扭转,如愿入列牙门四将。其利之大,何必多言。更何况,演武本就为决胜,焉能轻弃。

    便在一众看客,议论纷纷时。

    浑天灯球,冉冉浮升。万众瞩目,满场无声。

    五重暖阁,长姐言道:“浑天灯,所为何用?”

    刘备答曰:“譬如望楼,斥候随灯浮空,为大营耳目也。”

    “原来如此。”长姐轻声言道:“本就可为人所乘,陈到此举,已有所虑。”

    “然也。”刘备窃以为,后世热气球飞行,时下完全能够达成。酒精喷灯、皮革球囊、钢索吊篮,皆可造出。然却不可为战时所用。只因皮革柔软,不防弓矢。凡被射穿,球毁人亡。

    更何况,若载多人,革囊需巨大无比。顺风而至,目标实过于明显。

    蓟王必然想到飞艇。只是如何大量制备可供飞艇浮升的轻质气体。就时下而言,亦是困难重重。话说,后世工业之初,氦气可经由加热独居石(磷铈镧矿石)的方法获取。然蓟王即便天生? 亦无从面面俱到。此事自然无从知晓。更何况,需足量制备方能用于飞艇。加热法并不实用。

    若能造飞艇。尤其是安全极佳的氦气飞艇。从此天堑皆成通途。兵锋所指,当无往不利也。

    那时。环游世界,百日可乎?

    蓟王一时神游天外。

    忽听看台齐声惊呼。

    陈到已自悬索? 飞降敌阵。

    “汝南陈到。”手持七星镰? 稳稳落地。

    自报家门,便为斗将。

    演武场上下? 议论纷纷。与兄长四目相对? 庞德便欲下马出阵。

    不料五重之上? 中书仆射高声唱报:“王上言。陈到弃马乃为过渠,庞氏兄弟,毋需下马。”

    此言一出。场中内外? 无不动容。如此,庞氏兄弟,便可放手一搏。

    “小弟且慢。”长兄庞硕言道:“当由为兄与陈叔至一战。”

    “喏。”庞德心领神会。正因陈到无马。不忍胜之不武。故由兄长? 与之一战。众人皆知,庞硕不过千人将。差庞德远矣。若庞德下马? 与陈到一战? 当无可指摘。然王命不可违。庞德若乘的卢神驹? 陈到步战实过于劣势。由庞硕出战? 正当适宜。

    见庞硕走马出阵。一时欢声雷动。

    庞氏兄弟,亦是豪杰。

    却听蓟王笑叹:“此战,胜负定矣。”

    “小弟,何出此言?”长姐柔声问道。

    “国人皆言长坂。”蓟王言道:“却不知,叔至手捉七星镰,专割马腿。庞德出阵,当可一战。庞硕必败。”

    “如小弟所言。”长姐号剑绝。观陈到手中七星镰,便晓其利害。

    说话间,庞硕已驱马陈到当面:“西州庞硕。”

    “且换庞令明来战。”陈到抱拳回礼,语气诚恳,并无半分轻蔑。

    庞硕笑道:“叔至无马,已落下风。若能胜我,毋需王上言和。”言下之意,只需斗将得胜,庞氏兄弟便甘拜下风。

    众目睽睽,字字入耳。陈到问道:“此话当真。”

    “君前岂有戏言。”庞硕正色答曰。

    “如此,也罢。”陈到目光如炬:“愿与伯巨一战。”

    “善。”庞硕捉刀在手。

    蓟王言道:“擂鼓助威。”

    “喏。”中书令领命。

    一声令下,烽鼓西林。

    鼓点促急,庞硕轻夹马腹。胯下騧马,其貌不扬。逸足电发,迅疾而至。

    陈到双瞳骤缩,眼看便要命丧马蹄。忽如飘絮,诡异横移。千钧一发,竟与騧马擦身。人马交错,满场惊呼。

    庞硕高举斩马刀,作势欲劈。然雪亮刀锋,麻布裹缠,却迟迟未见落下。便有人疑问:“何不挥刀?”

    “必不忍也。”另有人答曰。

    果如此言。奔冲三合,见陈到皆安然避过。庞硕终下决心:“叔至看刀!”

    人马交错。双脚踏镫,奋力下劈。

    长刀追身,闪躲不及。陈到亦出手。

    斩马刀硬撼七星镰。火星迸射,金戈大作。斩马刀嗡嗡抖颤,庞硕竟险捉之不住。陈到旋身卸力,顺势转身。

    庞硕拨马冲回。二人一上一下,又硬拼一记。

    三合过去,胜负不分。潘硕终能体会,陈到步战之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斗战分出高低。

    见庞硕驱马杀回,陈到猛挥刀后劈。

    七星刀镰,崩火入地。深嵌轨路凹槽之内。

    拖刀于后,健步如飞。

    刀镰划过铁轨,一路流星火线。

    人马交错,陈到长身而起。

    刀镰飞火逆袭。

    金戈铁马,迎头相击。

    一声巨响。庞硕虎口崩裂,长刀脱手而飞。陈到一击破敌,反转刀镰,正勾中肩窝。

    顺势一带,将庞硕拖下马背。

    騧马驰过,胜负已分。

1.300 舟车行国

    庞硕合甲坠马,七荤八素。一时眼冒金星,断难起身。

    “伯巨无恙否?”陈到急忙问道。

    “无妨。”庞硕挣扎欲起,浑身犹如散架一般,无处不酸痛。更加甲胄沉重,断难起身。

    边裁急唤军医入场。确认并无大碍,这才合力将庞硕小心扶起。庞德,赵云,亦赶来相会。

    君前无戏言。

    庞硕落马,本方落败。

    终战以赵云、陈到,不负众望,胜战收官。

    如此。赵云、陈到,三胜一和,居首。张郃、马超,二胜二和,居次。张辽、华雄,一胜二和一负,又次。许定、许褚,二和二负,再次。庞硕、庞德,一和三负,居末。

    牙门四将八员,席位既定。庞硕、庞德,落选。

    话说。自预赛以来。历经初赛、复赛、决赛。募得军资,足有三十亿钞。远征身毒,无需动用国库,一锱一铢,一分一毫。

    皆大欢喜。

    蓟王下令,明日冬狩,演武诸将随行。

    “燕山雪花大如席”。隆冬腊月,滴水成冰。车马出行,需防寒保暖。尤其深山密林,人迹罕至。需换装雪橇,循路而进。驾车驽马,需出鲜卑,能耐极寒。

    车中炭炉升温,帷幄防风保暖。如前所言,王仪卤簿,车驾众多。附属从车中,除粮车、草车、衣车外,还有专为驽马打造的厩车。此车最大神奇之处便在于,车厢乃是用与演武场看台顶篷相同三层鸾毳裘缝制,内衬折叠车身钢架。驻车后搬动机关,车厢前后四轮,解锁分离,后轮可拖动后半部车厢,五倍伸缩。其结构,如同橐龠鼓风皮囊,又类后世手风琴可伸缩之风箱。此结构,蓟王宫灵辉殿前已先用。俗称“折帐”。自轩下一直延伸到阶下。百官入朝,可避风雪。

    与折帐不同,机关厩车厢,还需有厢底。故厩车厢底,乃是折叠钢结构。行车时,合并成铁板一块。驻车时,拉伸成钢条格栅。只需于其上? 铺设包铁地板。足可令驽马栖身。为防车厢拉长后下坠变形? 间隔还设有支撑脚加固。因车厢形如春蚕伏地,故又被俗称为“卧蚕车”。

    总之。折叠车厢的出现,令蓟人出行,更加便利舒适。诚然? 三层鸾毳裘帐,造价不菲。折叠钢骨架,更加昂贵。五倍伸缩,足需驷马拉动。二倍伸缩,骈马可行。虽远不及五倍延长。然车厢足扩一倍。驻车时,起居便利,可想而知。若有四车,圈成营地。折叠钢骨车架,外罩三层鸾毳裘帐。水火不侵,刀箭不入。足可御流寇山贼。野兽更无从下口。

    此次冬狩,卧蚕车便有多辆入列。

    蓟国万马之邦,人尽皆知。“舟车行国”,亦渐流传。

    所谓“行国”,本意游牧之国。与舟车并用,言指蓟人,舟车行于天下。凡蓟人所至,必将蓟国便利,放之四海。久而久之,蓟人所到之处,便是蓟国行于此。故称舟车行国。

    尤其蓟王开江表十港,立干支海市。蓟国名产,源源不断贩入徼外荒洲,海外番邦。令化外之民,耳濡目染,迅速向化。舟车行国之称,可谓实至名归。

    决胜演武落幕。然热度丝毫不减。尤其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先前,多由能工巧匠自制。故制模多有不同。蓟王命将作寺,统一尺寸模组。凡国中工匠商贾,皆可仿造。演武兵棋大赛,亦提上日程。

    车驾回宫。蓟王升瑞麟阁理政。

    燕山两处温泉猎场,门下署已如实上报。蓟王随定下冬狩之地。便在蓟北并昌平二县之间。

    “湿水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亦被将作寺良匠溯源。取名北汤山。“在昌平县东南三十五里”。此地人迹罕至,介于二县之交。正宜冬狩。

    新造温汤馆,已然来不及。取营房马车,搭建行营,事半功倍。舟车行国,绝非夸夸其谈。

    北宫,瑞麟阁。

    “敢问夫君,牙门四将,当择何人。”士贵妃问道。

    “演武决胜,已有定论。”蓟王笑答。

    “庞德惜败,又当如何。”士贵妃追问。

    “明日冬狩,必见分晓。”蓟王并未明言。

    见蓟王已有所虑,士贵妃等人,亦各自心安。庞德少年勇健,论勇武,不在张郃、华雄等人之下。可与张辽,旗鼓相当。不能入选牙门将,乃因其兄远逊众人。正如许定、许褚。许褚不战无敌,可与典韦并列。亦因受困兄长稍逊,而难求一胜。虽如愿入选,却屈居四将末席。

    试想,若许褚、庞德一组。当可与诸将,一争高下。且演武决胜,乃为遴选国之上将,伴驾远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岂能有一将之短。众妃心思,与百官无异。护夫君以万全。

    然演武规则既已定下,断不可轻易更改。更何况十将,乃蓟王钦定。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众人虽惜庞德,却也无能为力。正如许子远这般。

    门下署,鸾栖馆。

    一场旷日持久,演武决胜。门下署与南宫少府,通力协同。蓟王日日登楼观战,却万无一失。门下署终可交差。蓟王传命嘉奖。门下祭酒司马微领命设宴,门下署属吏,悉数出席。

    如人所知。门下多豪杰。

    所谓豪杰,并非如后世专指市井匹夫。时下豪杰,乃指出类拔萃,卓绝群伦者。先秦《鹖冠子·博选》:“德千人者谓之豪。”前汉《淮南子·泰族》:“百人者谓之豪。”可见一斑。

    凡能力所及,超千百之众,即可称“豪”。如酒豪、剑豪、文豪等,皆是豪杰之属。不仅仅只有文武之分。

    门下相聚,耗费酒水无度。便如陈琳,自诩酒徒贪杯。亦早早被灌醉。

    待被同僚,冷水激面,醍醐灌顶。这才悠悠转醒。

    不等稳坐,耳杯已敬当面。

    来者不惧,惧者不来。

    且痛饮此杯。

    果然人以类聚。当浮一大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1.1 燕山冬狩

    馆中官婢,如穿花蝴蝶,顾盼生姿。红袖素手,为门下斟满美酒琼浆。更有乐府胡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歌舞助兴。

    然却好景不长。被门下主簿孙乾,好言劝回。便是官婢,亦被门下书佐等,悉数替代,退避三(精)舍不提。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万一酒醉,放浪形骸。“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酒醒后,又当如何?

    须知。蓟国无女市,更无女奴。官婢、胡姬,皆有名籍。“始乱终弃,千里流徙”。凡无故休妻,流徙千里。或渡海东瀛,或远去西域,甚至横穿大漠,直抵北海之滨。此生,前功尽弃,仕途尽毁。归乡不易。

    谓“亡羊补牢”。唯有事后娶回,好生善待。《蓟法》:“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

    门下多豪杰。得食六百石高俸者,比比皆是。可想而知,若酒后寻欢,多半有求必应。半推半就,共赴巫山。待残虹斑斑落,梨花朵朵开。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人赃并获,如何抵赖。

    尤其蓟吏,洁身自爱,恪守臣节。乃吏治人情使然。不可不自重。

    官婢、胡姬,人面桃花,殷勤备至。年少春衫,血气方刚,如何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主簿孙乾,不愧儒宗门内高徒。

    待罢筵,自有公车,将门下送回。

    “开坛十里香,隔壁千家醉”。城内酒香,经久不散。宴后统计。耗费美酒,乃寻常十倍。窥一斑而知全豹。郑泰名著山东? 家有良田四百顷,仍不足食。只因豪杰太费。

    话说。普天之下,唯我蓟王能养豪杰。

    大江东去,一夜酣睡。翌日酒醒? 不误冬狩。号称豪杰,自有道理。

    冬狩,乃国之大典。非国有大事? 而不可绝。蓟国,大汉一藩,四百城港? 千万之众。蓟王? 不世明主? 三兴炎汉,应运而生。宽法严律? 吏治民生鼎盛。上邦风貌? 顺内服远。

    尤其南港,海客云集。借其口? 将蓟国风貌,传颂四海。正如丝路游商? 令绿洲熔炉? 声名远扬。便是海西大秦? 亦知绿洲主人? 蓟王大名。尤其秦汉和亲,蓟王赢取秦后,罗马边墙乃至地中海沿岸,人尽皆知。又闻秦后鲁琪拉,已诞下麟儿。号称“白帝之子”。乃为大秦帝位继承人。可想而知,待蓟王兵临罗马,必有相当一部分罗马人,望风而降。待解开枷锁,赐予奴隶以自由民。可拥有田宅、私产。子子孙孙,永不为奴。大事可定矣。

    关于罗马并大汉。孰优孰劣,见仁见智。

    然若从历史进程,便足可区分。

    首先,大汉是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罗马是一个统一的奴隶王朝。

    举世公认,诸夏自周元王元年(前475),春秋与战国的分界线,乃封建时代来临的开端。而直到北魏孝文帝延兴六年(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才标志着西欧进入封建社会。

    前后相差,九百五十一年。

    不可否认,封建制一定强于奴隶制。

    即便单从制度而言。大汉领先世界千年,并非讹传。诸多先进文化,技艺。亦足可例证。

    此时的罗马帝国,或可类比,诸夏上一个大统一的奴隶制皇朝,周。绝不可与大汉,相提并论。

    或有人问,既领先千年,为何无碾压之势。只因“厚积薄发”。从人类文明的历程而言,数次科技变革,间隔时间越短,且代差越大。类比滚雪球效应。四次工业革命,足可例证。又说“万事开头难”。人类诞生之初,甚至花费百万年之巨,才学会直立行走。

    正如蓟王种田二十载,初时不过勉强糊口,尚不能自足。如今广济天下,仍能耕一余三。亦循此例。

    冬狩大典,万人空巷。

    尤其临乡中郭。乃比六百石以上,蓟国官吏所居。门前里道,接车如龙。待王驾自北门出宫,绕中郭一周,途径各处街衢时,百官车驾,依次汇入。

    如前所言,蓟人贵北。

    出北宫门,左右国相车驾率先入列。而后,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依次入列。王傅护万石国老车驾,先行入宫。伴王驾出宫,故不再此列。待绕行一圈,如海纳百川。百官车驾皆已入列。而后浩浩荡荡,奔赴蓟北县。

    绣衣五都尉,鲜衣怒马,驰骋左右,旄头先驱。过方城县,中垒将军典韦,携演武十将,率军领护。“适会正腊,公卿罢朝,俱贺岁”。再加演武决胜,万众瞩目。四百城港长吏,皆归王都府邸,无有缺席。

    正如五时副车,驾车驽马,毛色需与五方相配。蓟国有五尹。参照五尹方位,各城港长吏,车驾皆配同色马匹:青、赤、黄、白、黑。单凭颜色,便可知车中长吏,牧守何方。

    此皆是寻常,枝微末节。然知微见著。或赏骈马公车一驾,或赐西极良马十匹。凡封赏,皆大有玄机。非亲临不可知也。

    临乡距蓟北,约二百里。轻车半日可达。

    蓟国车驾,皆全钢底盘。车厢内诸器齐备,皆是重车无疑。再加官道积雪,不宜纵马驰骋。足需一日,方可抵达。

    沿途亭置众多。然蓟王已有言在先,冬狩不入。此举,不欲与民相争。试想,浩浩荡荡,接车十里。路边亭舍,如何容纳。

    且车内饮食齐备。随时解渴充饥,何须下车,多此一举。

    冬狩,乃蓟王携百官同行,无家眷随行。门下署,一力操办。少府女官,亦避嫌。蓟王遂与四义弟同车。一路有说有笑,手足之情,发自肺腑,溢于言表。

    国事毋需多言。且说奇闻异趣,家长里短。难得兄弟促膝而坐,亦无耳隔窗。素来不苟言笑,关云长,亦谈笑风生。

    话说,关羽尚不及而立,便蓄长须。稳重有余,却稍显严厉。三弟张飞,轻轻年纪,亦留一把短钢髯。反倒是大哥刘备,面无寸须。

    刘备忽然起意。是否也应蓄须。

    寒来暑往。

    岁月,至矣。

1.2 光明夜宴

    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形制为七九城,足有六十三衢。

    先前,蓟王命大通守顾雍,重筑蓟丘(金顶山)宁台,并入王城。而后居中为界,分南北二宫。北宫寝居,南宫治政。并改磿室北宫,为千秋宫。与万载南宫,并称。至此,新建蓟北离宫,足据西城二十一衢。

    如此一来。高粱水,自戾陵堰枝分。南北高梁水,三分蓟王离宫:北枝,自宁台下穿过。南枝,自南北二宫间穿过。

    远眺宁台,框架林立。蓟国能工巧匠,正全力督造宁台殿。宁台,虽圈王宫之内,却凸立于南北二宫之外。地势高绝,易守难攻。待二代蓟王登基,此台当为太后离宫。若思念嫡子,长姐可移驾宁台殿。西北角城门,直通宁台。进出皆不经南北二宫。亦便于长姐往来。循汉宫旧仪,诸王子受封就藩时,生母当伴驾同返。嫡母王太后,则无需就藩。然毕竟亲生骨肉。思子心切,亦是人之常情。

    宁台殿,尚未筑毕。蓟王携百官,驰入千秋北宫。蓟王所居光明殿。乃前汉燕剌王刘旦,改元英宫称之。百官群星拱月,于各处偏殿栖身。

    虽短居一夜,亦需完全之备。为此次冬狩,门下署调官婢千人,已先入千秋宫,清扫打点。

    蓟王起居,自有安长御,亲自打理。

    光明殿,乃由蓟国营城术原殿改筑。譬如殿名。内外清钢(琉璃),包夹琉璃画壁。雕楹粉金,高悬枝灯。内耀外照,堆光如昼。

    凡言宫中大殿? 必有前后主殿,并左右偏殿。四殿建于高台之上。下设前后左右,四宫门守备。四殿环抱之中庭,广植花草? 建迭石苑池? 陈列缶景,可供嬉戏赏玩。并于偏殿设署。署长以宦者任之? 员一人? 秩四百石? 黄绶,主殿中事物。名义上隶属少府。如洛阳南宫玉堂殿,便置玉堂署。

    换言之。光明殿可置光明署? 设光明署长一人。以此类推,一里之回,七重错落“蓟宫十五殿”。如王后所居凤凰殿? 秦后所居椒风殿,甘后所居发越殿? 七贵妃安处殿? 宋贵妃昭阳殿? 慧贵妃常宁殿? 马贵妃蕙草殿,安贵妃无极殿,华贵妃茝若殿,甯贵妃金华殿,皆可置署。

    公孙王后谏言。各署长,可由陪嫁媵从兼任。

    蓟王深以为然。待开年上陵礼后,再酌情任命不迟。

    洗漱更衣。蓟王于光明殿中,夜宴群臣。

    蓟王尚简。临乡王都,已扩至九十街衢,然蓟王宫,仍不过一里之回。幸有蓟北离宫,二十一衢,足占内城三分之一。不失王家体面。

    宫中传闻。此城乃蓟王,为王世子所建。又闻,待封世子及冠,蓟王便将传位。掐指一算,只剩十载。国中大儒,忧心忡忡,夜不能寐。遂入高成馆,求问儒宗当面。

    主公春秋鼎盛,何言退位。若如赵主父故事,大汉危矣。

    谓“赵主父故事”,乃指赵武灵王二十七年(前298年),传位幼子何,即赵惠文王,自号“主父”。惠文王四年(前295年),主父与惠文王游沙丘离宫,前太子,公子章争位,败逃入宫。公子成,围主父宫三月余,赵主父遂饿死沙丘。

    言外之意。十年后。千里蓟国,五百城港,二千万民。蓟王若传位嫡长子,专治国政。譬如赵武灵王,传位幼子何,自号“主父”,专掌征伐,一般无二。

    儒宗笑答,十载之后,我主已三兴炎汉,为天下共主矣。且辅汉幕府,与封国并立。我主虽传王位于世子。然辅汉大将军一职,必不会轻(易)假(手)于人。

    何况,王世子乃蓟王与长姐所出,又得四少师言传身教。自幼便有明主之姿。岂能做出大逆不道,有悖人伦之事。待我主三兴,定鼎江山。我等当伴驾左右,宅兹中国。诸公勿扰。

    见儒宗言之凿凿。国中大儒,这便各自安心。

    就蓟王而言。若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定鼎江山,登基为帝。便泛舟四海,另迁王都。何必一国二日。徒惹纷争。

    更加,辅汉幕府兼督四州。河北大地,一日千里。漠北、西域、东瀛、岭南、赐支,五大都护府,内外属民,向化归附,日有精进。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可以预见。十年后,五大都护府,辖民足与蓟国相当。再有大汉十三州,休养生息。此消彼长,蓟国虽大汉一藩,又岂能与天下相抗。此时,蓟王传位世子,登基为帝。三兴炎汉,正当时宜。

    十载之后。海外荒洲,又当何如。亦可预期也。

    国中大儒,另有弦外之音。心中隐忧:若蓟王传位,我等臣下,当何去何从。

    儒宗亦含蓄应答。谓忠臣不事二主。蓟王若登基为帝。如王傅黄忠,当加太傅。少师皆为太师。少保当为太保。国相为丞相。如此类推。凡蓟王属臣,皆伴驾入朝。二代蓟王,当另徵属臣。

    知晓蓟王心意。国中大儒,这才心安。

    光明殿中,夜宴正酣。

    难得国中长吏,齐聚大殿。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安长御奉王命,歌舞助兴。更有演武名将,舞剑君前。

    百官击节而歌,左右抚掌相合。自前汉以来,光明殿未有之盛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恐误明日冬狩,儒宗求请罢筵。

    蓟王从谏如流。

    百官恭送王驾,返回后殿。再由门下祭酒司马微,携门下五吏,请百官出殿。返回住所,各自安睡不提。

    光明后殿寝宫。

    安长御携侍寝诸美,已恭候多时。

    随行美人,多为观天女仙。温香软玉,嫩蕊新花。流风回雪,长夜无话。

    翌日晨。待蓟王抽身下榻,更衣用膳。王驾已整装待发。

    北汤山温水之所出,便在宁台东北,百一十里处。

    冬狩营址,已先择好。自上而下,环绕矮丘。坡上皆夯土并立桩柱为台。可供马车宿营。汤池也已草创,曲水流觞,折帐笼罩。分内外环渠,居中为泉眼所出。

    眺望汤山,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猎场便在丘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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