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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91 神庙之息

    罗马与大汉,似不分前后,皆到了历史的转折点。

    欲在群雄逐鹿中,脱颖而出,定鼎江山。必与世家,建立根深蒂固之攻守同盟。如前所言,婚姻互为最高顶级的人质。血缘纽带,亦是最牢固的盟约。古今中外,无有例外。

    闻上潘诺尼亚总督新妇,被马贼所掠。又悉知厉害关系。蓟王当机立断:“拔营出城。”

    “喏。”马贵妃等人,亦知事大。此时,消息将将入城。恰巧执政官外出。副执政官无权决断。若待事发,亦或是执政官回城,必四塞城门,严查进出。更何况,佩特拉城,扼守峡谷。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迟必生变。

    帐篷之下,营房马车,迅速拆解。夜女王一声令下,神娼服役之家,各遣家中女子登车。并以本地篷布,包裹旅行车驾。内外皆无懈可击。这便裹挟商队出城。

    商队亦出,城中豪商所有。守城兵卒,自不敢拦阻。更加,朱丽娅·多姆娜被劫之连锁反应,未及放大。整座城市,尚处于“山雨欲来”之前。

    便是后世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无惊无险,混出城去。

    篷车往来,不绝于道。神娼篷车,少有盘查。玫瑰山谷,或消失于天际,亦或是被起伏沙丘遮蔽。夜幕降临前,寻游商宿营地落脚。神娼篷车,围绕火塘,组成营地。取特制薪柴,点燃火塘。少顷,一股“神庙之息”,扶摇直上,弥漫四野。

    只需是沙漠旅人,进出城市时,必然会闻到类似香气。来自神殿的气息,记忆犹新,挥之不去。便是马贼亦不例外。故只需远远闻到神庙之息,便会拨马远离。众神在上。无人愿为难,神的仆役。传闻野兽亦纷纷躲避。

    蓟王俯问缘故。夜女王,吐气如兰,仰面道破谜底。原来,神庙息香中混有,沙漠雄狮尿。众所周知,雄狮便是以尿液,标注领地。

    人与自然,颇多相似。作为群狮之主,蓟王亦需挹彼注兹(yizhu zi,把液体从一个容器,注入另一个容器),时刻宣誓主权。

    夜宿旷野,身临其境。水乳交融,灵肉合一。夜女王这才将,身世娓娓道来。最后的苏美尔人,身负复国使命,浪迹美索不达米亚,千余年。因屡次参与组织叛乱,最终被美索不达米亚城邦,联合禁锢。以历任夜女王为首,最后的苏美尔人,世代从事贱业,永无翻身之日。

    神之契约,随美索不达米亚,城邦兴衰,几经更迭。如阿迪亚波纳、奥斯若恩、塞琉西亚、巴比伦尼亚、查拉塞尼,今皆为安息属国。且王朝兴衰,必有王族血脉断绝。神之契约,传承至今,只剩三国存续。先前安息王子,取得最后的约书。这才说动夜女王,营救罗马皇后鲁琪拉。

    换言之。作为苏美尔王裔。夜女王,拥有美索不达米亚,一席之地。

    蓟王随口一问:若得复国,当择何地?

    夜女王脱口而出:查拉塞尼(注1)。

    查拉塞尼,位于美索不达米亚最南端。波斯湾顶部。其中心是名为:斯帕西努·卡拉克斯(spasinou charax)的大城。此城,原名苏萨(shush),乃波斯帝国时代居民点,与亚历山大老兵定居点佩拉(pella),二定居点,合并而成。最早居民,便是苏美尔人。

    此地是美索不达米亚,沿河顺下之商路重镇,亦是东陆客商,通往两河流域之要道。前为塞硫古帝国(前312年—前64年)下辖。后毁于底格里斯河洪水,随后在安条克三世时代重建,于安条克四世时完成,改名“安条克”。

    塞琉古帝国时代,安条克贸易繁盛,是波斯湾地区,贸易第一大港,也是本海域,珍珠产业中心。许斯鲍希尼斯(hyspaosines),安条克四世时,被任命为此地总督。三易其名为:“斯帕西努·卡拉克斯”。

    传闻,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便是斯帕西努·卡拉克斯大城。今为安息王国,七低地王国之一。

    此时,国都已从斯帕西努·卡拉克斯,迁徙到底格里斯河上,四十里外之弗拉特。一座由佩特拉移民,组建的商业城邦。

    因罗马帝国,开辟红海贸易通道。贸易中心,从波斯湾逐渐南移。通往地中海的商队,无需经由美索不达米亚。只需自艾拉港登岸,沿新图拉真大道北上阿拉比亚边墙行省,经叙利亚行省,杜拉·欧罗普斯港,便可直输罗马帝国腹地。或沿新图拉真大道,西通埃及行省,亦可经尼罗河口,亚历山大港(alexandria),广输地中海沿岸。

    查拉塞尼王国,因而衰落。

    之于安息帝国而言,已无足轻重。并非不可交易。

    一夜无话。

    三日后,抵达瓦迪拉姆。

    瓦迪拉姆,意为“酒红色山谷”。由峡谷、峭壁、巨石、洞穴,组成。后世称为“月亮谷”。当地游牧人,后世称贝都因人(bedouins),荒原上的游牧民,逐水草而居之人。

    篷车将将抵达。便有牧人骑单峰骆驼,前方引路。

    抵达三面无名岩壁,遮挡下的宿营地。营地正炙烤一整头骆驼,招待贵客。

    蓟王问过夜女王。遂以整匹丝绸回赠。

    来自赛里斯人的璀璨织物,令举族轰动。甚至部落首领舍赫(shaykh),亦亲来道谢。

    蓟王出帐相迎。与篝火旁,相谈甚欢。分食烤肉,同饮美酒。之所以,不入中帐,唯恐见财起意。财不露白,古往今来,至理名言。毕竟,远处观瞻,蓟王营地与篷车民无异。料想,即便存有赛里斯人珍宝,亦屈指可数。

    稍后,舍赫又回赠皮毛、**、宝石等,各式沙漠珍货,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蓟王再以蓟国蒲桃锦、散花绫,予之。

    一来二往,皆大欢喜。

    瓦迪拉姆舍赫,传语部落。言,赛里斯人,乃我族贵客。悉心款待,护其周全,不可有失。

    蓟王一时,宾至如归。

1.192 绝佳锚地

    作为大汉藩王。蓟王与安息亦或是罗马,皆非敌对。之所以,谨言慎行。隐姓埋名,掩藏踪迹。只因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欲打草惊蛇。

    自艾拉港登岸,沿新图拉真大道北上佩特拉城。沿途风土民情,历历在目。如夜女王、阿奇丽娅等人,出身来历,所欲所求,亦知之甚深。

    罗马皇后鲁琪拉,亦广有拥趸。只需兵临边墙。各方势力,皆可为蓟王所用。红海与波斯湾。于蓟王而言,并无不同。只需机关斗舰,一轮齐射足矣。

    至于夜女王所选,美索不达米亚最南端,波斯湾顶部之查拉塞尼王国。未尝不是,绝佳锚地。

    瓦迪拉姆,西距艾拉港,不过百六十里。轻车疾行,旦夕可至。港中枝分角市,并七海商会齐聚。更有西女国蛰伏。边墙沙漠,最大一支马贼,亦听命行事。再加瓦迪拉姆部落,待蓟王以贵客之礼。贝都因人,散布半岛,支系众多。毋论罗马边墙行省,亦或是安息帝国,皆不敢轻易涉足。

    蓟王大可作壁上观,安全自是无虞。

    若说,贝都因人,是荒原游牧民。篷车民,便是城市旅人。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各有生存之道。

    蓟王窃以为。神娼服役,断不可取。

    若有机会,君临美索不达米亚。古老遗存,当悉数摒弃。

    遗民立城,美索不达米亚,屡见不鲜。尤其诸多豪商,以私掠、私贩发家。从王国手中购买权益,而后将私港,改造成城市。如查拉塞尼,前首都苏萨。便是波斯帝国时代居民点,与亚历山大老兵定居点,合并而成。

    诚然。蓟王行事,远瞩高瞻。自不会靠走私发家,自下而上,艰难逆行。

    又过三日。

    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终于迟迟现身。

    不出蓟王所料。携亲卫私兵,并少许国王卫队,假扮马贼,声东击西,边墙迂回。甩开罗马斥候,赶来相见。

    宿营地,篝火正旺。

    瓦迪拉姆,部落帐下。蓟王与沃洛吉斯五世,再次相见。

    “拜见王上。”一别多年,沃洛吉斯五世,深目饶须,面染风霜。果然岁月催人老。

    “王子安否。”蓟王回礼。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沃洛吉斯五世,如实相告。

    礼毕落座。

    蓟王先言:“凡孤子嗣,及冠为郡王,及笄为县主。正因不忍见,王子这般,战战兢兢。”

    “王上,一代雄主。大汉,自当三兴。”沃洛吉斯五世,深以为然。

    “血沙蝎母,言,王子欲与孤相见。”蓟王开诚布公:“所为何事?”

    “求王上,网开一面。”沃洛吉斯五世,已急不可耐:“放我大军西归。”

    “可也。”蓟王亦无需遮掩:“贵霜大军,年内班师。西域都护府已居中调和。料想,贵霜班师之日,便是安息大军,归国之时。”

    “谢王上。”沃洛吉斯五世,如临大赦。

    “孤,亦有一事相求。”所谓“互相妥协,各取所需”。蓟王自不必客气。

    “请王上明示。”沃洛吉斯五世,肃容下拜。

    “‘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目视沃洛吉斯五世,蓟王轻开尊口:“孤,欲求条支,与贵国通商互市。”

    沃洛吉斯五世,斟酌言道:“昔日条支,今已析分数国。如塞琉西亚、巴比伦尼亚、查拉塞尼,不知王上,欲择何地?”

    蓟王笑问:“王子,以为何地,便宜通市?”

    “查拉塞尼。”沃洛吉斯五世,掷地有声。

    “善。”蓟王语透赞许。

    “王上当知。父王身染沉疴,恐不能治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沃洛吉斯五世,所言非虚。换言之,需等他登临贵霜大王位,方能兑现诺言。

    “无妨。”蓟王取国书相赠:“见此书,贵国主,必有计较。料想,大位亦为王子所得。”

    目视蓟王国书,沃洛吉斯五世,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忽如一夜春风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日夜锥心,不散阴魂。

    涣然冰释,不觉泪下。

    “王上大恩,必不相负!”

    蓟国大汉一藩,舟行四海。一举灭北天竺,立为大汉十五州。此战,即便安息,亦悉知详情。便在此时,得蓟王国书,邦交互市。而非战书,灭家亡国。安息老王,自可含笑九泉。

    更有甚者,邦交国书,乃由沃洛吉斯五世上呈。与蓟王相善之意,不言自喻。传位于何人,显而易见。

    一言蔽之:“国有外援,不可渎也(《左传·昭公二十六年》)。”

    蓟王,便是外援。

    唯恐,迟则生变。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携书自去。轻骑疾驰,星夜兼程。奔赴安息王庭。

    来而不往非礼也。

    诸多辎重粮草,车马仆从,悉数馈赠蓟王不提。

    蓟王借花献佛,一分成二。一半赠与瓦迪拉姆部落,一半赠与篷车民。

    出乎意料。朱丽娅·多姆娜,并送嫁队伍,竟无人在列。

    也罢。蓟王诸事皆了。

    这便携篷车民,与瓦迪拉姆部落,依依惜别。西进艾拉港。

    佩特拉城外,三百里。一处无名绿洲。

    篝火熊熊。

    照亮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银色假面。

    少顷,便又数骑,呼啸而来。

    “王子何在?”

    “我主已归国。”骑士答曰:“传语女士,盟约已废。”

    陨琉璃下,一闪寒芒:“王子何以,出尔反尔,自食其言。”

    骑士策马答曰:“我主言,不敢与蓟王争。”

    音犹在耳,骑士已呼啸而去。

    “王子何意?”身侧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轻声发问。

    星昴·赛拉娅仰望星河,轻声言道:“群狮有主,西女东归。”

    “男还是女?”白色女神忽问。

    血沙蝎母,犹未回魂:“嗯?”

    “子为国主,女为县主。一国可比数县之地。生男还是生女?”白色女神,困扰许久,确是难题。

    “……”血沙蝎母,一时竟无言以对。

1.193 易如反掌

    三日后,艾拉港。

    入城后,篷车民径直前往神殿广场。蓟王则入海市,重登雏鸦号。趁夜色遮掩。宿营车队,悄无声息,升入市中各舡。

    雏鸦爵室。

    蓟王举千里镜,远眺神殿前广场,篷车营地。一时感慨颇多。

    人生旅途,互为过客。

    “英妮娜。”

    “妾在。”椒风美人,柔声应答。

    “若得查拉塞尼复国。边墙还有篷车否?”蓟王此问,乃有感而发。千百年来,篷车民已习惯旅行。若圈禁一城,又可会适得其反。

    “毋论行止,皆出心意。正如楼桑五阙,来去自由。”英妮娜,如实以告。言下之意,得查拉塞尼复国,让篷车民,可自由选择。心生倦意,亦有归宿。不似现在,被迫迁徙。居无定所,无所依归。

    “善。”蓟王欣然点头。

    稍后。角市丞,登船觐见。言,市中珍货已售卖一空,所贩西陆珍货也已满舱。问,何时返航。

    问望楼女仙,云气星象。言,晴空万里,波浪不惊。

    蓟王答曰,明日始归。

    角市丞,领命自去。

    晚膳毕。洗漱更衣,入寝室。侍寝七妃并二女仙,已一榻横陈,秋水望穿。

    一夜无话。

    翌日晨。不等闭市离港。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并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双双登门。

    见二人,清香未散,酥胸起伏。尤其白色女神,发髻微散,粉腮酡红。必是星夜兼程,清晨入城。草草洗漱更衣,急急赶来相见。唯恐蓟王先行。

    沐浴更衣,断不可免。

    只需登船,便毋需急。

    二人亦知蓟宫仪。这便随宫人入浴室,再行晨浴。而后内外一新,宫装升入爵室。

    “拜见王上。”

    “女士免礼。”蓟王正携诸妃早膳。这便请二人入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案上佳肴,中西合璧。更加秀色可餐,食色生香。自然津津有味。

    爵室三面琉璃壁,晨光漫溢。华室雕楹漆铜,香炉氤氲。

    漆木地板,一尘不染,光可鉴人。锦绣坐垫,软硬适中,薰香暖意。蓟王端坐主座,妃嫔陪坐东席。唯血沙蝎母,并白色女神,居西席。

    马贵妃、安贵妃、并诸殿美人、观天女仙。蓟王宫中绝色,“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或雍容、或华贵,或婀娜、或妩媚。“柳亸(duo)花娇;翠绕珠围”。琪花瑶草,正盛花信。美人一颦一笑,皆心系夫君一身。

    蓟王含光内敛,和光同尘。举重若轻,浑然天成。

    正是,自然所以然。当春乃发生。

    日前,夜宿于野。车驾沐浴时,星昴·赛拉娅,艳光乍现。雾潮·哈利娅,亦号白色女神。皆是西女国中佼佼者。然论,姹紫嫣红,芳菲尽染。见雏鸦爵室,便可窥一斑。

    普天之下,无出蓟王之右。

    寝不言,食不语。

    待用膳毕,宫人奉香茗漱口,百花香露净手。捧博山香炉薰尽食之味。

    蓟王这便笑道:“诸事已了,二位所为何来。”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实言相问:“安息王子,毁约急归。敢问王上,可知何为?”

    蓟王这便将缔结邦交,通商互市之事,和盘托出:“孤求一国,专为通市。王子已许之。”

    “王上所求何地?”雾潮·哈利娅,急问。

    “查拉塞尼。”蓟王含笑作答。

    雾潮·哈利娅喜极:“美索不达米亚极南之地,波斯海曲(海湾)!”

    “汉人唤做‘条支’。此港孤名‘甘英’。”蓟王掷地有声。

    “条支国,甘英港。”星昴·赛拉娅,喃喃低语,犹未回魂。果然蓟王无难事。西女国历经千辛万苦,不惜落草为寇。混迹阿拉比亚边墙沙漠。只为夺城复国。

    蓟王轻车简从,隐姓埋名。不费一兵一卒,易如反掌。

    “何以至此?”星昴·赛拉娅,柔声相问。

    “安息王子,欲求大位。与孤邦交,可助事成。”蓟王言简意赅。

    “王无难事。”星昴·赛拉娅,慨叹。

    “两国相交。唯利是图。”蓟王言道:“终归,有利可图。”

    “求王上明言。”星昴·赛拉娅,盈盈下拜。

    交浅而言深,非人君之道。然蓟王视西女国为禁脔。早晚必纳入后宫,螽斯衍庆,繁衍子嗣。故便深言相告:“孤携十万大军,攻灭北天竺。海内尽知。然贵霜王亲提二十万铁骑,与孤东西夹攻。纵有中天竺强国百乘,亦难求一胜。女士以为,贵霜王何有此举。”

    “必是与王上,盟约在先。”星昴·赛拉娅答曰。

    “贵霜与安息,素有相攻。贵霜举国之力,攻入天竺。因何不见安息兵马,趁机入寇?”

    “传闻,安息东部联军,追入寇北匈奴,误陷康居国境。”星昴·赛拉娅,亦知此事。

    “北匈奴何以入寇?”蓟王循循善诱。

    “传闻,乃被王上,传檄惊走。”星昴·赛拉娅,似有所悟。

    “孤既已传檄,何不西进,反南下天竺。”

    “莫非……”星昴·赛拉娅,如何能不醒悟。

    “‘诸侯夺宗,圣庶夺适’。”蓟王又道:“女士言,安息王子毁约。孤料想,必与夺适相关。然,只需与孤邦交,东部大军,不日可归。安息王子,又何须再借,马贼之力。”

    见星昴·赛拉娅无语。

    蓟王一语中的:“利益交割,价高者得。”

    大汉一藩,炎船之主。蕞尔小国,边墙马贼。如何择选,何必多言。

    甚至,纵然西女国价高数倍。安息王子亦会,毅然决然,择蓟国交易。只因,论及长远得利。蓟国之利大,远非西女国可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星昴·赛拉娅,忽有顿悟。

    蓟王先是点头,又轻轻摇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星昴·赛拉娅,竟不由泪洒当场。汉人之言,直指人心,无从躲闪。

    抛开那些金玉其表的包裹和修饰。国与国,人与人。又何尝不是一场,利益交割。

1.194 生而为王

    果然,交浅不可言深。尤其西女国,各个天之娇女。来自氏族的骄傲,深入髓里。穿街过巷,被人品头论足,犹愤而拔刀。如今被人明码标价,待价而沽。如何能不,怒急而泣。

    见二女皆泪洒当场。气氛一时凝滞。蓟王这便宽慰道:“‘贤主不苟得,忠臣不苟利’。家国天下,先利而后义。亦是,人情使然。”

    “何为苟利?”星昴·赛拉娅,止泪相问。

    “有利无益。”蓟王言简意赅。

    “如何取舍?”

    “权衡利弊。”蓟王试言道:“如孤所言,家国天下,总有无价之宝,不可交换。”

    “何物无价?”

    蓟王笑答:“室中美人皆无价。”

    此言一出,风和日丽。

    “情义无价。”马贵妃,柔声言道。

    星昴·赛拉娅,雾潮·哈利娅,幡然醒悟。

    话已至此,蓟王不妨交心:“世人皆知,孤之子嗣,生而为王。然为人王者,又岂能独善其身?毋论海外荒洲,亦或是番邦异域。王者,皆需分而治之,合而化之。置身蛮荒之土,孔孟不存之地。稍有不慎,轻则民变,重则殒身。然天下大同,非孤不可为。今日远征万里,开疆拓土,只为来日分封子嗣,天下布种。‘虽孤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诗·大雅·)思齐》云:‘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左)传》云:‘大姒十子,众妾则宜百子。’螽斯衍庆,是也。孤之百子,各生百子,百子千孙,皆生而为王。纵天下之大,亦有穷尽也。”

    环视爵室,蓟王又慨叹道:“长姐为孤生二男一女。不可再生,恐损根本。七海之内,十洲之地,广袤千万里。若无百子千孙,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何时方为汉土。‘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或有人言。为何非是汝子。

    只因,家国天下。诸子传家,天经地义。更有甚者,蓟王子,民望所归。唯生而为王,方不负众望。此,便是“大汉继承者们”,天生优势。

    起点极高,人力齐备,物力丰富。万事俱备,不缺东风。

    不似初代蓟王,辛苦种田二十载。从无到有,砥砺前行。才有今日气象。

    且封建时代,传承有序。何人可继,早已确立。蓟王若不传位诸子,必遭非议。即便力排众议,退位让贤。“继位贤者”,若非蓟王血嗣,亦难善终。

    再者说来。“地要亲耕,儿要亲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话说,先帝行美人计。金口玉言,命西域五十五国,五十六公主,和亲蓟王。蓟王于公于私,由此发奋。广纳天下名女仙,习练容成术。又南征北战,远赴万里,开疆拓土,只为地足分。如今,北天竺已为丰州。待诸子长成,足可分润。

    唯恐,“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又恐,“小富即安”。于是,又通海西。欲纳西女国入后宫,蔓蔓日茂,绵绵瓜瓞,继往开来之心,山河可鉴,日月可表。

    嗯,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王爵妻妾不过四十。先帝西园,年十四至年十八,裙下开裆,随取随用者,不下万人。

    蓟王一代明主。断不可“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与先帝,同流合污。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毗尼日用》:“偈曰:‘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我佛慈悲。

    悉知详情。西女国众,心无旁骛。

    蓟王许诺。待条支国,甘英港交割毕。西女国皆可入城定居。沙漠马贼,亦可于波斯湾沿岸,设私港,通商互市。

    另外,蓟王慷慨解囊,捐资相助。立“希俄斯商会”。与七岛商会,共担风险,分享利益。商会船只,皆陆续更换,蓟国木兰大舡。可牵星过海,远涉重洋。

    临行前,蓟王已问过函园贵妃,东亚马逊女王,希雷娅。女王言,只需西女国,贞血涂唇,立血牙之誓,奉三柱神主。便可重归一族。

    蓟王如实相告。星昴·赛拉娅,雾潮·哈利娅,并无异议。

    白色女神,言,即可立誓。问,血牙何在。

    蓟王虑及。毕竟交浅,不可言深。于是,暂且不表。待来日,凿穿“图米拉特干渠”,连通红海与地中海。泛舟希俄斯岛,再行血誓,不迟。

    至此,当真诸事皆了。

    蓟王扬帆,随海市返回丰州。

    星昴·赛拉娅,雾潮·哈利娅,并肩而立。目送海市远去,一时心思各异。

    “女主人,安息王子,会如约否?”雾潮·哈利娅,患得患失。

    “然也。”星昴·赛拉娅,笃定言道:“炎船之主,无可匹敌。”

    “女主人,所言极是。”雾潮·哈利娅,目光坚定。

    “命‘七姐妹船’,速归。”星昴·赛拉娅,传命。

    “喏。”

    徐州,广陵城,州牧府。

    冬入寒来,冰冻三尺。陶恭祖,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海市良医,亲自诊治,稍有起色,不料病情急转。竟至弥留之际。

    日夜昏迷,稍有清醒。遂命别驾麋竺,疾赴小沛,请陈宫入徐相见。

    麋竺日夜兼程,不敢怠慢。携陈公台,入府相见。

    府中前堂,一干人等,愁眉不展。乱世之中,能臣早亡。徐州,四战之地,当如何保全。你我之辈,又何去何从。

    忽闻陈公台入府。众人如盼救星,纷纷上前失礼。

    陈公台心中微动,急忙肃容相见。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唯恐托孤不及。又各自退避,请陈公台入内。

    内室,汤药弥漫。发妻甘氏,独自垂泪。

    二子,皆远在蓟国。如今河海冰封,断难通行。眼看老父,时日无多。孝子贤孙,却不在榻前。

    麋竺躬身上前,甘氏拭泪起身来见。

    “拜见夫人。”陈公台先礼。

    “见过长史。”甘氏亦出名门,不失礼节。知必有公事未了,遂含泪避入后室。

    “明公,明公……”麋竺附耳轻唤。

    数声罢。榻上陶谦,强睁昏黄老眼:“镇东将军,何在?”

1.195 帛幡竹马

    “镇东将军,闭门思过,不敢轻离。”麋竺不疑有他,如实作答。

    “陈公台,何在?”陶谦又问。

    “陈宫,在此。”陈宫闻言,急忙躬身近前。

    “公台……”见陈宫之面,陶谦昏黄老眼,忽起清明。

    “在。”陈宫亦不疑有他,抵近病榻。

    陶谦孱弱言道:“徐州四国一郡,非吕奉先,不能保全。然,可护吕奉先周全者,唯公台一人耳。”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话,直戳心窝。饶是陈公台,亦不禁动容:“使君过誉。”

    陶谦艰难摆手:“吕奉先,匹夫之雄耳。若无公台与谋,早速败于曹孟德。军破身死,妻子离散。旦夕(之)间也。”

    陈宫虽不言语。然陶谦之言,字字铭心刻骨。皆如其,所思所想,一般同。

    正沉思,该如何作答。

    不知何时,徐州别驾麋竺,已捧印而至。

    陶谦艰难侧身,只手捂心,只手遥指徐州大印:“徐州,非托吕奉先,实授公台……也。”

    言罢,颓然仰卧,寂寂无声。

    “明公,明公!”麋竺膝行近前,探指相试。虽气息孱弱,时断时续。然终归命悬一线,尚未一命呜呼。这便强忍悲痛,与陈公台,同出内室。

    堂内众人,见麋竺捧印而出。各自心似明镜。

    急忙列队堂前,俯首听命。

    果不其然。

    徐州别驾,麋竺沉声言道:“明公,表镇东将军吕奉先,为徐州牧。领四国一郡。”

    “卑下等,遵命。”众人齐声应命。

    至此,三让礼成。

    左将军兼领徐州牧陶谦。表镇东将军吕布为徐州牧。命徐州别驾麋竺,并镇东将军长史陈宫,同赴小沛。恭迎吕布,入主徐州。

    徐州军情,十万火急,日夜兼程,发往甄都。

    不等陶谦表奏送入尚书台。卫将军曹操,已收密报。

    甄都,卫将军府。

    “陶谦老匹夫!”可想而知,曹孟德心中恶劣。地冻天寒,不宜出兵。更难攻城。本以为,陶谦,冢中枯骨,尚可支撑一年半载。不料今冬先寒。竟一病不起,行三让之礼。

    曹孟德,将将从王太师处,分得淮泗四国。国情初定,民心不附。甚至人事任命,尚未完成。如何能分兵来攻。话说,陶谦择此时,授让徐州。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且河海冰封,白雪皑皑。待来年雪花路开,吕布已稳坐徐州大位。更加与陶恭祖,名为一州之主,不过一郡之守,迥异。徐州四国相,皆心向吕布,甘为其所用。吕布雄踞一州,得徐州数万精兵,足可与曹孟德,一决雌雄。

    程昱亦是怒不可遏:“吕布,匹夫之雄。陶恭祖,何以举州相托。”

    偷窥荀彧,闭口无言。与曹操四目相对,程昱这便离席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文若可有良策?”

    闻此言,荀彧答曰:“闻陶恭祖,三让徐州。非是吕布,而出陈宫。卑下,窃以为。陶恭祖此举,另有其意。”

    “哦?”曹操急忙相问:“文若,何不明言。”

    “明公当知。”荀彧答曰:“吕布之勇,陈宫之谋。合二为一,徐州方能保全。不可缺一。陶恭祖亦知,故托于陈宫。而不亲授吕布。”

    “不可缺一。”曹操这便醒悟:“陶恭祖,不欲亲授吕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程昱眼中,一闪利芒:“莫非,陶恭祖,刻意避嫌。”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既三让徐州于吕布。当亲自托付,方显恩重。断无假手于人之理。毕竟,私授一州之地,可谓恩深义重。吕布身受此大利,自当投桃报李,全护陶氏满门。如此,知恩图报,亦为世人乐道。

    何须避嫌?

    出力不讨好,反而不美。

    陶恭祖宦海浮沉,焉能不知其中关窍。

    谓“无利不起早”。此举必另有所谋。

    虑及此处,曹操再问荀彧:“文若可知,陶恭祖,何所图?”

    荀彧不答反问:“敢问明公,陶恭祖,为何举州相授于吕布。”

    “这……”曹操必有所虑:“乃因徐州四国一郡。四国皆为王太师外援。吕布亦出太师门下。故陶恭祖,一郡之地,亦不可与四国争。”

    “明公所言极是。”荀彧言道:“故,三让徐州,亦非陶恭祖所愿。”

    “如文若所言。”程昱欣然言道:“陶恭祖,亦知吕布非是明主,故将徐州托于陈公台。”

    “陈宫乃吕布属吏,岂能受徐(州)?”曹操摇头。

    荀彧又问:“明公当知,陶恭祖儿子,今归何处?”

    “蓟太学坛。”曹操脱口而出,忽灵光乍现:“文若之意。陶恭祖,欲三让徐州,于蓟王?”

    荀彧轻轻颔首:“卑下,窃以为。陶恭祖必有此意。”

    “蓟王乃大汉宗王,岂能私受徐州。”程昱不解发问。

    荀彧言道:“正因不可私授。故,卑下窃以为,陶恭祖,必另有所谋。”

    “愿闻其详。”程昱躬身求教。

    荀彧答曰:“劝进表。”

    此言一出,落针可闻。

    于无声处听惊雷。

    曹孟德,面沉似水。一众幕僚,如丧考妣。

    先有陈王宠,私挟传国玉玺,遣使河北,行三让之礼。蓟王传檄天下,不欲篡汉。不料,陈王宠尸骨未寒。又有人,迫不及待。欲分劝进之功。

    古往今来。从龙、劝进,功大居首。为子孙后代长久计。必有人铤而走险。欲搏命一击。

    陈王宠,自以为汉室宗亲。又为强国之君。更加淮泗诸国之首。有恃无恐,胆大妄为。便也罢了。

    区区陶恭祖,岂敢如此行事。

    莫非。当真无惧,满门家小,身首异处。累及徐州,生灵涂炭乎!

    知曹孟德心中所想。程昱一声慨叹:“人死为大。”

    曹孟德,如梦初醒。

    是了。陶恭祖,命不久矣。身死之后,必扶棺归乡。奈何故乡丹阳,为合肥侯所据。无出意外,必效陈国相骆俊,扶棺北上,葬入蓟王陵。

    谓“人死如灯灭”。纵有深仇大恨,亦一了百了。

    然,《劝进》之功,必为二子继承。

    “好一个,帛幡竹马(注1),陶谦老儿!”曹孟德,怒极反笑。

1.196 入主徐州

    小沛,镇东将军营。

    比起初见此印,手足无措,险人前失仪。此时,吕奉先,已屡见不鲜。

    然帐中将校,早已急不可耐。尤其麾下诸健将。各个摩拳擦掌,神情亢奋。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粮草辎重,捉襟见肘。困顿如斯,何必多言。如今,得四国一郡,户过百万之地。好比“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正可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万幸,并无外人在场。喜大忘形,无可厚非。

    待送麋竺入客帐歇息,陈宫返帐。

    吕布劈头便问:“公台以为,陶恭祖,几分是真。”

    环视帐中同僚,陈宫淡然一笑:“将军毋虑。必不负此行。徐州,当为将军所得。”

    陈宫深知吕布为人。一而再,再而三。若此去徐州,再无功而返。恼羞成怒,反而不美。“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绳”。岂能三上其当。

    “果真如此乎?”吕布眼中,烈火熊熊。

    “然也。”陈宫肃容下拜。

    “传令!”吕奉先,拍案而起。

    “将军,且慢。”却被陈宫打断。

    “公台,何意?”吕布,心中一惊。莫非,果真有诈。

    “麋别驾,累日往返,将将安息。何不,明日发兵。”陈宫所虑周全。

    “也罢。”吕布直抒胸臆,起身入后帐,不提。

    与张邈四目相对。陈宫眼中,自有深意。时人皆以吕布为猛虎,避恐不及。然唯我陈公台,玩弄于股掌之上。所“假狐虎之威”,又且只王太师一人。

    吕布,瞪大双眼,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纵有娇妻美妾,云羞雨怯。亦难解焚心烈焰。

    夜半起身。将榻下残酒,一饮而尽。凉酒入腹,暖气升腾。直冲颅顶,双目泛起血红。坐等鸡鸣。吕布长身而起。

    “来人。”

    “在。”

    “击鼓发兵。”

    “喏!”

    营中一夜未眠,又岂止吕奉先一人。

    初通鼓起,麾下健将,已披挂出帐。三通鼓罢,三军待发。

    命三千陆浑骑,先锋先行。

    五千秦胡铁骑居中,三千并州兵骑、三千三河骑士,展为二翼。吕布亲携虎狼亲卫千员压阵。另有三千陈国弩士,兵车出行。

    小沛四门大开。不料道旁竟有城中父老,扶老携幼,举家相送。

    吕布心中一暖。

    话说,毕竟“人心皆肉长”。自客军小沛,吕奉先非但与民秋毫无犯,更时常慷慨解囊,扶危济困。营中粮草辎重,本足食数载。然正因时常开仓分粮,赈济孤寡。花钱如流水,如今亦捉襟见肘。本是收买人心,假装良善之举。不料,竟得百姓真心相待。

    待出城,吕布竟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拨马离队,立马门前。先小沛父老,遥遥一拜。

    ‘吕奉先,去也!’

    火龙驹,四蹄腾空。疾如火线流星。踏雪追风,呼啸而去。

    虽数九寒冬,顶风朔雪,却甘之如饴。

    目送吕布大军远去。小沛父老,各自长出一口浊气。从此,小沛当无兵祸矣。

    雪橇车驾。

    陈宫、张邈,华室对坐。

    蓟国机关车驾,早已通行大江南北,皆得便利。

    “广陵郡,虽有雄城,然近江东。不宜为州治。”无外人在场,陈宫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公台以为,何处可为州治。”张邈笑问。案上徐州山川地形图,一笔一划,二人皆记忆犹新,耳熟能详。

    “下邳,可居中而守。”陈宫并指一点。

    “下邳国主,先前肉袒牵羊,臣服于蓟王。若为州治,可乎?”张邈试问。

    “无妨。”陈宫笑道:“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四国相,皆为我所用。区区一国主,何患之有。”

    张邈轻轻颔首。细看案上徐州。不由慨叹:“‘时过于期,否终则泰’。蹉跎数载,终得安身之地。”

    见张邈长吁短叹,陈宫不禁打趣:“不然。徐州四战之地,北有曹氏父子,左右有二袁。内藏豪强宗贼为祸,外有泰山贼接山海。稍有不慎,三军倾覆。如何可安身?”

    “这……”张邈一时惊慌无言。

    陈宫见状,抚掌大笑。揶揄之意,不言自喻。

    张邈,东平长者,位列八厨。足有容人之量,故亦不以为耻。二人相视而笑,心有戚戚。

    笑罢,陈宫掀帘窥窗外雪景,喃喃自语:“此时,陶使君表奏,当入甄都。”

    闻此言,张邈亦收拢笑意。却不知,二党之争,究竟如何。

    甄都,尚书台。

    尚书令桓典,得徐州牧陶谦上表,不敢怠慢。这便车驾出宫,直奔太师府。

    车入里道,不其侯伏完,已后发先至。二人接车入府。不分先后下车。步入琉璃暖廊,直入中堂。

    身后,朝中同党,正闻讯而至。

    “吕奉先何在?”王太师,必有此问。

    尚书令桓典,正欲斟酌答曰。不料忽有人先言:“斥候来报,镇东将军已兵出小沛。”

    竟是武威将军公孙度。并奋武将军公孙瓒,亦赫然在列。

    “速遣人召回。”王太师言道。

    “这……”堂内人等,皆愕然。

    奋武将军公孙瓒,抱拳进言:“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吕将军既已发兵,太师何必强为。”

    “纵有陶恭祖,上表举荐。然徐州牧授予何人,自当听命于天子。岂能私授。”王太师,心意已决。

    “太师所言极是。”不其侯伏完,急忙进言:“然,徐州四战之地,淮南袁术、江东袁绍,皆虎视耽耽。谓‘事急从权’。若待朝廷任命,徐州易主矣。”言下之意,国不可一日无主。若趁徐州群龙无首,二袁奇袭夺城。徐州易主,悔之不及。更加朝廷党争激烈,若不先入为主,必成拉锯。悬而未决,亦被二袁所趁。更加徐州牧陶谦,本就有举州相托之心。且行三让之礼。吕布取之,亦无可指摘。

    以己度人,此乃上上之策。

    不愧王党之首。

    不其侯伏完一席话,令王太师回心转意:“表书何在?”

    “表书,在此。”不其侯伏完,急忙上呈陶谦表书。

1.197 袁术遣使

    细看陶谦上表,王太师这便言道:“陶恭祖,似有未尽之言。”

    “太师,何出此言?”尚书令桓典,求问。

    “不日,可知。”太师并未明言。

    一众僚属,面面相觑。不其侯伏完,斗胆发问:“敢问太师,徐州之事,该当如何?”

    “如实上禀,天子必有决断。”王太师言尽于此。

    “喏。”群僚下拜。

    比起众人患得患失,不知所以然。不其侯伏完,心中坦然,稳操胜券。

    所谓“覆水难收”,“木已成舟”。待此表,上呈天子。吕布早已兵不血刃,窃据徐州。纵曹氏父子,百般不愿,亦难转圜。更加新得淮泗四国,尚未吞吃入腹。并无余力,再攻徐州。更有甚者,唯恐吕布挥师北伐,曹氏父子还需行,羁縻之策。与其虚与委蛇。

    可想而知。朝堂之上,两党默契。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乃至,不了了之。

    痛快。

    当浮一大白。

    车驾出太师府,不其侯伏完,仰天大笑三声。

    徐州终可,为我所用。

    淮南,楚都寿春。

    徐州邸报,亦传入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袁术府。

    金碧辉煌,文武分列。

    “与吕布之盟。诸位,以为如何?”袁术居高下问。

    话说,先前,吕布困守小沛,粮草不济。袁术遣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携二十万斛米入营。暗结二家之好,又相约共分关东。

    时,如胡毋班所言。袁术携众渡江,据守淮南。乃为护江东周全。长江天险,不可共有。故欲取江夏、广陵。并九江、庐江,四郡连为藩屏。

    故与吕布相约,取徐州广陵一郡。且二十万斛米,不过一成首付。待吕布得徐州,如约割广陵,袁术当十倍与之。再赠米,二百万斛。

    今闻陶谦三让,吕布已兵发入徐。

    袁术必有此问。

    长史杨弘答曰:“‘先背约者,受天不祥’。吕布虽匹夫之勇,然自客军小沛,未尝有失。今三让礼毕,如愿入徐,当可遣使相贺。言盟约之事。”

    袁术不置可否。又言道:“先前,曹孟德亦与我有约。淮泗八国,已得其四。江夏一郡,何人讨之?”

    主簿阎象答曰:“卑下以为,江夏乃刘景升所治。曹孟德,初得四国,民心未定。更加,徐州又为吕布所得,故断难出兵,助明公取江夏之地。”

    别驾韩胤,亦进言道:“隆冬时节,亦难发兵。”

    袁术轻轻颔首:“也罢,先取广陵。”

    谓“一客不烦二主”。此去徐州,仍以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为使。

    待胡毋班,领命自去。

    袁术又问:“许相以为,此去吉凶几何?”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斟酌言道:“吕布,傲世桀雄。陈宫,谋主之姿。此去,当是五五之数。”

    许劭天下名士,袁术颇为优待。故闻此两可之言,亦不以为意。

    静候佳音便是。

    试想。吕布主徐,四战之地。若无外援,断难保全。再思,曹孟德、袁公路、袁本初,数路齐攻。单凭徐州数万兵马,左支右捂,首尾不能相顾。久战必败。

    不如将广陵割让袁术。如此,江北无虞,二袁休兵。吕奉先,全力北顾。与曹孟德一争雌雄,岂不快哉?

    徐州,广陵城。

    陶恭祖,自觉命不久矣,遂三让徐州。吕布携大军入城,接管州治。虑及陶恭祖,病入膏肓,不宜轻动。吕布、陈宫,入府拜见,好言宽慰。不必急于迁府。

    广陵斗城,立于蜀冈之上。北城内有章台宫,显阳殿等,本为吴王刘濞宫。俗称“广陵金城”,今为徐州治。南城,俗称“广陵楚子城”,为广陵郡治。

    于是,吕布另开章台宫,显阳殿,暂为州治。待坐稳一州之主,再迁治下邳不迟。

    累日来,章台宫门,接车如龙。徐州官吏,争相来拜。唯恐落于人后。

    话说,吕布虽出身草莽,却颇有姿容。更加久居高位,位列六雄。龙行虎步,年华正盛。与陶恭祖,年老体衰,垂垂将死,不可同日而语。

    乱世之中,兵马称雄。

    徐州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守。得吕布守护,徐州吏民,当可安心。

    吕布初来乍到。更加客军孤城多年,委曲求全,亦知隐忍。故亦能放下身段,掩去桀骜不驯。与徐州官吏,悦色和颜,相谈甚欢。

    如长史陈宫,主簿张邈。前者足智多谋,后者忠厚长者。接人待物,自有风仪。亦令徐州官吏,耳目一新。

    不料朝廷敕令未出,淮南遣使已至。

    显阳殿中,文武分列。镇东将军自领徐州牧吕布,居高下看。比起客军孤城,屈指可数。如今满殿文武,壮大声威。气度可谓云泥之别。

    闻淮南遣使,吕布遂看陈宫。

    陈公台,遂未领徐州官职。却是镇东将军幕府长史。吕布以镇东将军自领徐州牧。故殿中百官,亦是幕僚属吏。

    陈宫这便言道:“淮南袁术,虽屡次寇徐。然既遣使来,将军,当以礼相待。”

    与袁术暗中结盟之事,自不便于大庭广众之下,明言。

    陈宫言罢。便有主簿张邈,为其遮掩:“然,毕竟江东来使。将军不必亲见。”

    “善。”吕布心领神会。遂命长史陈宫、主簿张邈,出面接待。

    殿内徐州一系官吏,不明就里。交头接耳,纷纷称赞。却不知,吕布与袁术,早沆瀣一气。

    府议毕。

    长史陈宫,主簿张邈,轻车出行。堂而皇之,入城中馆舍,与胡毋班相见。

    “季皮,别来无恙乎?”同为八厨名士,张邈颇多亲近。

    见吕布麾下,二首席谋臣,联袂来见。胡毋班稍得心安,却不敢怠慢。

    “见过长史,主簿。请舍中一叙。”

    “请。”

    宾主落座。胡毋班先呈国书,

    陈宫肃容接过,展案细看。

    待一目十行,看过后附礼单。不禁面露不悦:“袁公路,何以自食其言?”

    胡毋班闻言一愣,脱口相问:“长史,何出此言?”

    陈宫手指礼单,冷笑反问:“先前约定,待事成,赠米二百万斛。今观此书,只字未提。岂非,言而无信乎?”

    不料,陈宫先行发难。

1.198 代主定期

    谓“理直气壮”。心存忠义,方能浩然正气。

    陈公台,怒叱袁术背信弃义。只因,吕奉先必定守约。

    一言蔽之。先行发难,占尽上风。

    胡毋班,不知不觉,已处劣势。劣势便是守势。务必滴水不漏。

    于是,胡毋班面色不变,儒雅依旧:“长史少安。非明公背盟。此来,乃先贺吕将军,入主徐州。再议交接事宜。”

    “原来如此。”陈公台,面色稍霁。

    主簿张邈,急忙圆场:“公台多虑。袁公路,四世三公,位列六雄。正如我与季皮,共为八厨。”

    陈宫故作恍然大悟状。急忙离席下拜:“一时急切,国相勿罪。”

    胡毋班肃容回礼:“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二人起身,相视而笑,把臂落座。

    “敢问长史,广陵一郡,何时予我?”事已至此。胡毋班,毋需遮掩。

    话已说开。陈公台,知无不言:“国相当知。我家将军,初入广陵。徐州四国一郡,民心未附。更加,陶使君,虽时日无多,然性命犹在。不宜妄动。”

    不等胡毋班答话。陈公台,话锋一转:“敢问国相,二百万斛米,是否备足?”

    “这……”胡毋班,不由一噎。话到嘴边,急忙改口:“淮南,仓实廪足。二百万斛米,旦夕可至。然,河海冰封,道路断绝。无从转运。”

    “如此,待来年河海冰释,再行交接如何?”陈宫笑问。

    胡毋班,亦不逞多让:“可有定期?”

    “三月上巳。”陈宫掷地有声。

    “三月上巳。”胡毋班,与其击掌为誓。

    陈宫一言一行,历历在目。不愧“东平长者,坐不窥堂”。“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到同车复命,这才急切耳语:“‘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公台岂能代主定期。”

    更有甚者。先前与袁术暗行苟且,乃时局所迫。为求三军活命,不得不为。前张邈亦知吕布为人。反复无常,见利忘义。便是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广陵大郡,岂能轻易割弃。

    陈宫代主定期,是为不忠。吕布反复无常,是为不义。不忠不义,如何立于群雄并起之乱世。“背惠怨邻,弃信忘义”,必遭天下共击之。

    此乃取祸之道也。

    陈公台,莫非喜大忘形,不知尊卑。

    陈宫闻言,抚掌而笑:“孟卓,东平长者。岂不闻,‘商於六百里’?”

    “哦?”略作思量,张邈这便醒悟:“莫非,典出‘张仪去秦质楚(注1)’?”

    “然也。”陈宫笑容不减。

    张邈如何还不醒悟:“此乃诈言?”

    “非也,非也。”陈宫言道:“六百里,六里。一字之差,判若鸿沟。得袁公路二百万斛米,焉能不与一郡之地。然,‘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典出‘假道灭虢’。”张邈似有所悟。

    见机已到。陈宫遂正色相告:“此乃,献地商於·徒长马齿之计也。”

    “愿闻其详。”张邈以礼相敬。

    “只需,如此,如此……”陈宫附耳言道。

    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期间,张邈多次侧目,足见心中震撼。待悉知前后详情。东平长者,张孟卓,正襟危坐,苦思良久。忽大梦初醒,不觉已汗流浃背。

    “公台此计,鬼神奇谋也。”长出一口浊气,急忙以袖拭面。

    陈宫傲然而笑,尽在不言中。

    二人各自收拾心情,这便回宫复命。

    闻“三月上巳,二百万斛米,换广陵一郡”。吕布焉能不怒。

    “将军少安。”陈宫尽在掌握:“此乃卑下之计也。”

    “哼!”吕布怒气难消。

    见陈宫来看。张邈这便代为进言,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经由张邈润色,吕布果然动心。

    “既得袁术二百万斛米,又可保广陵不失?”

    “然也。”陈宫掷地有声。

    事已至此,吕布唯先行道歉:“未及熟虑,布之过也。”

    “卑下,不敢。”陈宫肃容回礼,不失臣节。

    目睹全貌,张邈忽生慨叹。足智多谋,料事如神。得陈公台,福兮祸兮?

    “如何施为?”吕布必有此问。

    “可先迁州治,再移兵卒。待二十万斛米到,此计成矣。”陈宫早有定计。

    “依计行事。”见陈宫对答如流,吕布自毋需细问。

    “喏。”

    吕布这便命张邈,宴请胡毋班。商讨交割事宜。

    待张邈领命出殿。吕布这才发问:“长史之计,可别有所谋。”

    “将军明见。”殿中无人,陈宫这才道破心机:“此计暗藏,杯弓蛇影·惊弓之鸟。陶恭祖一日不死,将军一日难安。”

    “嘶——”饶是傲世桀雄吕奉先,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换言之。此计包藏祸心,借刀杀人也。只需广陵兵祸骤起,城中陶恭祖,本是时日无多。再加城中兵马,抽调一空。闻杀声四起,必惊怖而亡。

    话说,陶谦毕竟,乃前任徐州之主。即便退位让贤,其影响力犹在。更加徐州官吏,多为陶谦任命。若陶谦一日不死,吕布亦难大刀阔斧,改弦更张。换用心腹属吏。

    于是,假袁术之刀,杀陶恭祖,以除后患。正是陈宫计中暗藏。

    广陵馆舍。

    丝竹乱耳,靡靡之音。

    同为八厨,张邈并胡毋班,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邈请胡毋班,同去更衣。

    期间,附耳言道:“将军言,不日当迁州治入下邳。再遣百官随行,调兵卒同往。待广陵为空城。袁将军,只需遣偏师,不战可胜也。”

    胡毋班忙问:“何不与之?”

    “你我两家,分属二侯。岂能如此行事。”张邈答曰。毕竟暗中结盟。若堂而皇之,交割城池,岂非令天下哗然。

    胡毋班亦知,酒后失言。

    不及告罪。张邈又道:“却不知,二十万斛米,又当如何与之?”

    “孟卓以为,该当如何?”胡毋班七分醉意,如何还能思考良策。

    “何不,囤于一处,我自取之。”张邈试言道。

    “愿闻其详?”胡毋班,必有此问。

    “只需,如此,如此……”张邈将先前陈宫所言,如实道来。

    “妙……计。”胡毋班,熏天酒气。

1.199 救命之计

    三日后。胡毋班携厚礼归。

    事无巨细,面陈袁术。

    袁术不置可否。环视群臣:“诸位,以为如何?”

    长史杨弘答曰:“如张孟卓所言。二家阴结盟约,不宜宣扬。假战而互取之。亦是权宜之计。”

    别驾韩胤,亦乘机进言:“如长史所言,此乃权宜之计。”

    袁术轻轻颔首,目视阜陵王相,名士许劭,笑叹:“果是五五之数。”

    主簿阎象细问:“如何假战,又如何互取?”

    得袁术首肯。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这便娓娓道来。

    依张邈所言。吕布先迁州治入下邳。再遣徐州属吏,悉数同往。三调守城精兵移驻新治。遣郡国兵,换防。

    便趁换防之机,广陵守备空虚。袁术发偏师奇袭,一举夺城。吕布闻讯,引兵回援。却迟来一步。夺城下袁军粮草辎重,却不能夺城。唯有,抱憾撤兵。

    一场乱战。袁术得城。吕布尽取“袁军粮草辎重”:二百万斛米。

    如此,盟约达成。且天衣无缝。

    看似环环相扣,无懈可击。然细思量,却危机深藏。

    首先,广陵乃雄城,南北二城,共组斗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留一支奇兵,蛰伏其中。待袁术偏师来攻,骤然发难。急切间断难攻下,而吕布又引兵回援。内外夹攻,一败涂地。非但损兵折将,更赔二百万斛米。

    其次,广陵乃一郡之地。领广陵、江都、高邮、平安、凌、东阳、射阳、盐渎、舆、堂邑、海西,共计十一县。此计,即便能成。亦不过得广陵一城。一郡与一城,岂能相提并论。然袁术却要足支二百万斛米。分毫不减。

    须知,以淮南芍陂良田,亩产五石计。足需五十七万亩。乃过半芍陂圩田所得。折钱,八亿五千七百余万钞。自袁术入主淮南,多年心血所积。方有今日之丰盛。

    如此一笔巨财,饶是四世三公袁公路,亦难割舍。

    若人财两空,悔之不及。

    殿中属吏,各抒己见,直指其弊。一时众说纷纭,难有定论。然,终归广陵郡下十一县,断难舍弃。若此事能成。可谓一本万利。

    之所以两难之选。正因有利有弊。

    如前所言。吕布客军孤城,仰人鼻息。今得徐州四国一郡,编户百万之地。必然心满意足,更加与曹孟德,早已势不两立。若行背盟,惹恼二袁,腹背受敌,则四面楚歌矣。

    若要守徐,曹袁二家,必结盟其一。将广陵割于袁术,亦是谋国之选。更何况,还有盟约在身。虑及天下纷争,纵横之势。袁术并麾下百官,皆以为。吕布真有此意。

    这才患得患失,进退维谷。唯恐错过先机,追悔莫及。

    一言蔽之,信是不信。

    见无有定论。主簿阎象,遂进言道:“兹事体大。当缓图之。”

    袁术又问:“许相以为如何?”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答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明公,何不再遣使入徐,谋定而后动。”

    “也罢。”袁术这便定计。仍已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为使,轻车赴徐。细问情由,务必环环相扣,无有疏漏。

    徐州,广陵郡。

    闻胡毋班去而复返。主簿张邈不敢怠慢。急忙问计陈宫。

    不料,陈宫早有定计。袁术行事,皆不出其所料。于是耳语告知。主簿张邈,一字一句,默记在心。待倒背如流,遂亲赴广陵客舍,与胡毋班相见。

    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如手足。”自携二十万斛米入小沛大营。胡毋班便与张邈,相谈甚欢。同为八厨名士,如今更是相见恨晚。

    亲如手足,自毋需见外。胡毋班将袁术所虑,开诚布公,和盘托出。

    张邈越听越心惊,然面色不变。只因,胡毋班所言,竟与陈宫授意,一般无二。

    先以茶代酒,为胡毋班,生津止渴。再待稳住心神。张邈这便落杯言道:“袁将军所虑,亦是国之常情。”

    胡毋班,洗耳恭听,静待下文。

    稍作沉思,张邈忽问:“季皮,可知广陵斗城乎?”

    “广陵斗城,立于蜀冈。北城,内有章台宫,显阳殿,本为吴王(刘濞)宫。俗称‘金城’,今为徐州治。南城,俗称“楚子城”,今为广陵郡治。”胡毋班脱口而出。

    “先予子城,再取金城,何如?”张邈语出惊人。

    “请孟卓明言。”胡毋班急忙求问。

    “袁将军可遣死士,先入子城,待约定时日,可为内应,助偏师入城。”张邈释言道。

    “死士几何?”胡毋班必有此问。若寥寥数人,不足成事。

    “千人如何?”张邈试问。

    “死士千人,先入子城。”胡毋班,再行确认。若果如吕布所言,先迁州治,二遣百官,三调兵卒。城中守备空虚,何须偏师来攻。死士千人,足以成事。更加子城、金城,不过一墙之隔。只需死士蛰伏子城,亦足可探金城内外虚实。更有甚者,二城各伏五百死士,约定时日,举火为号,二城同时发难。广陵必为我所夺。广陵陷落,大军便可源源而至。取余下诸县,易如反掌。

    “然也”。张邈掷地有声。

    “待禀明公,自有定论。”胡毋班,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张邈起身,恭送不提。

    胡毋班,马不停蹄,寿春复命。

    “哦?”闻先予子城,再取金城。袁术眼中,精光一闪。半城易主,大局已定。

    长史杨弘,窥得袁术心意,遂顺其言道:“广陵不过一城。二百万斛米,断不可与之。”

    袁术欣然笑纳:“取广陵,先予百万斛米。待得一郡,再予米百万斛。”

    “喏。”胡毋班奉命,再使广陵。

    投书请张邈相见。稍后,张邈又夜访陈宫,备说详情。

    “不可。”不料陈宫,断然拒绝。

    “百万斛米,已是巨富。”张邈言下之意,见好就收。

    陈宫遂将心意,娓娓道来:“将军主徐,陶谦未亡。吏不认主,民心不附。曹孟德,因吞四国,无余力发兵。然少则数月,多不过数载。必挟十万大军,攻我州郡。二百万斛淮南之米,与我,乃是救命之粮。”

    “莫非,此乃救命之计!”张邈幡然醒悟。

1.200 垂饵虎口

    “然也。”陈宫目光如电。

    张邈竟不敢直视:“公台之意,我已尽知。”

    皆是成名已久,有识之士。时局险恶,尤胜先前。客军小沛,困守孤城。尚能同仇敌忾,共克时艰。骤得徐州四国一郡。可谓一夜暴富。然却远远不及,曹孟德新吞四国。只因吕布,如垂饵虎口。又好比骑虎难下。归根结底,一切症结之所在。便是陶恭祖,久病未死。

    徐州官吏,皆为陶恭祖任命。谓“知遇之恩”,莫过如此。话说,凡有提携之义。若遇恩主辞世。被提携之人,常去官,为其守孝三年。

    稍后魏晋时,属吏尊上官为“府主”。官场资历,可想而知。

    陶恭祖,尚未入土。吕布,岂能不萧规曹随,顺势而为。若此时,大张旗鼓,革新徐州官场吏治。必遭非议,不得民心。换言之,吕布看似受让一州之地。实则一块肥肉,尚在嘴边,未能吞之入腹。

    尤其,四国相,乃王太师所立。虽心向吕布,却皆以太师,马首是瞻,唯命是从。与吕布,虽名义上下之属,实则更似同盟。此时此刻,吕布所能倚仗,唯有广陵一郡。

    徐州虽富足,然四国积粮,皆多输甄都。唯广陵一郡,圩田可用。典农校尉陈登,功不可没。正如陈宫所料。多不过一年半载,曹操必兴兵来犯。那时,若徐州官吏,仍阳奉阴违,不为吕布所用。各地积粮,难以征调。唯袁术二百万斛米。可保三军足食。能与曹操,一战之力。

    救命之粮,多多益善。终归,有备而无患。

    知晓详情。张邈,遂夜入官舍。传语胡毋班。言,二百万斛米,不减分毫。

    胡毋班亦是奉命而来,岂能无功而返。二人虽相见恨晚,又把酒言欢。然各为其主,难免据理力争,唇枪舌剑。于是乎,无疾而终,不欢而散。

    唯恐一拍两散。张邈急告陈宫当面。

    陈宫高深一笑:“事,成矣。”

    “何以知之?”张邈忙问。

    “有恃而不恐,名正则言顺。”陈宫深谙,人心之术:“若我许之,反而生疑。”

    “原来如此。”张邈叹服。

    陈宫眺望院中雪落,笑言道:“待淮南遣使再来,此计可成。”

    张邈默记于心,拭目以待。

    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广陵城,毕竟为陶谦,所治多年。城中广有耳目。自因病卧榻,不能理政。徐州政事,皆交由亲信曹宏,并别驾麋竺,二人掌理。淮南使者,多次往返。麋竺焉能不知。于是亲赴广陵射陂,匡琦城。

    告知详细,问计陈登。

    陈登断言:“袁术与吕布,必有苟且。”

    “何事苟且?”麋竺追问。

    略作思量,陈登言道:“必为广陵。”

    “何以知之?”麋竺惊起。

    陈登答曰:“袁术屡次兴兵入寇。欲取广陵,以护江东之心,天下尽之。先前,亦是八厨之胡毋班,出使小沛。馈二十万斛米。如今胡毋班再来。必,为续前约。”

    “‘前约’为何?”麋竺追问。

    “割地广陵。”陈登一语中的。

    “这……”麋竺惊诧,可想而知。

    “别驾毋虑。吕布其人,‘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又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必不与之。”陈登又宽慰道。

    麋竺出身商贾,深谙交易之道:“既如此,为何多行往返。以我观之,非是背盟绝交,反似锱铢相较。”言下之意,若要撕毁盟约,一次足矣。屡次三番,更像是讨价还价。

    一语惊醒梦中人。

    电光石火,陈登灵光乍现:“不好!此乃陈公台之计也。”

    “何以知之?”陈元龙屡出惊人之语,麋竺焉能不细问。

    “吕布不与,袁术屡求。何故?‘与之虚而委蛇’是也。”不愧湖海之士,陈元龙。竟于蛛丝马迹间,窥破天机。

    “与之虚而委蛇。”麋竺亦醒悟:“其中有诈。”

    “然也。”陈元龙智机百转:“先前袁术馈米二十万斛。此番必十倍与之。”

    “那便是二百万斛米。”麋竺脱口而出。

    “寿春芍陂,引淠入白芍亭东成湖,可灌田万顷。”陈元龙圩田射陂,熟知详情:“过半所得,袁术焉能不谨慎。”

    “原来如此。”麋竺恍然大悟。

    “竖儒敢尔!”陈登怒目喝骂。

    “元龙……”麋竺目瞪口呆。

    陈元龙切齿言道:“陈公台,欲假袁术,害陶使君性命。”

    “这,这,这……”

    “为今之计,当先救使君。”不等麋竺,稳住心神。陈元龙离席下拜:“别驾速归。城中凡有不轨。速遣人来报。”

    “敢不从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麋竺乘夜自去。

    如前所言。在蓟王班师凯旋前,守好州土,不易二主。乃陶谦心中唯一所求。若阳寿已尽,等之不及。陶谦另有《劝进表》遗功,可蒙荫子嗣。

    此事,唯麋竺并陈登,寥寥数人知。

    亦可知,陶恭祖,三让徐州。乃出无奈之举。如今,油尽灯枯,命悬一线,犹不肯闭眼。只因,心中仍存执念。期盼蓟王早归。

    亦因其不肯速死。令吕布一系人马,如架火烤。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尚为人不齿。岂能继人家业,却尽遣家奴。吃相如此难看,何以服众。

    眼看,“煮煮鸭子要飞”。曹操大军压境,危在旦夕。于是,陈公台,行借刀杀人。欲置陶恭祖,于死地而后快。

    不料竟被陈公台,窥破冰山一角。

    西天竺海,七岛之地。

    蓟王已先自艾拉港,返回丰州王舍城。

    稍后,七岛商会执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诚邀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并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前往七岛锚地。商谈另立希俄斯商会,并更换船舶等事宜。

    既与蓟王相约,穿渠东归。西女国,亦不藏私。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船”,共赴七岛。

    所谓七姐妹船,便是七艘西女国商船。由希俄斯岛上,最强大的七位女船长统帅。往来各商港,贩运名产获利。

    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便是七姐妹之一。

1.201 红海姐妹

    另有六位女战士,一字排开:

    渡鸦·蓬托波瑞娅(pontoporea),礁石·阿克泰娅(actaea),洋流·拉俄墨狄娅(laomedia),远望·普洛诺娅(pronoea),铅幕·帕特莱娅(petraea),天际·尤雷尼娅(urania)。

    类比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六位女战士,拥有与各自称号相同之科兰迪亚帆船。被天竺人,称为女雅瓦纳。

    如前所言,七姐妹,名字皆来自古希腊神话,海神女(nereids)、大洋神女(oid)。

    传闻。地中海,亦有多艘,西女国姐妹帆船。其舰队首领,名为迅风·阿特米西娅(artemisia)。

    西女国,借贩希俄斯之泪,强续国祚至今。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困守孤岛,唯有向海而生。希腊城邦如此。西女国亦如此。无人幸免,无有例外。之所以,举族不足千人。孤岛不足自养,乃是主因。故除非必要,西女国,轻易不生育后代。正如维斯塔贞女,许多人终其一生,仍留有完璧之身。

    雾潮号,经由水行船,修旧如旧。可谓脱胎换骨。七姐妹同船抵达。切身体会,深受震撼。赛里斯人造船术,远超西陆,何止千年。

    事实上,关于赛里斯人的认知,西陆大多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当然,亦有人刻意散播。譬如丝绸。时下西陆市场,少有整匹丝绸流通。凡冠以“丝织物”之名,皆经安息商人,二次加工。他们将整匹丝绸,裁成小幅,与毛皮织物拼接。比如领、袖、腰、襟、摆等,显耀处续接丝绸,大面积中拼皮毛。待成衣。一匹丝绸,可拼数套“华服”。然售价之昂贵,仍标榜丝绸(真丝含量:25%左右)。

    为尽可能压低成本。乃至于,稍后,地中海东岸商人,直接从安息、天竺商人手中,购得生丝,运至地中海东岸纺织中心,如提尔(tyre)、西顿(sidon)、贝鲁特(birut)等地,进行重织和染色,然后运往罗马帝国销售,攫取暴利。

    正因多皮毛拼接。乃至于,古罗马学者,一度认为。用来纺织丝绸的丝,是一种长在树上的珍稀“羊毛”。

    时人认知皆如此。可想而知,当蓟王以整匹蒲桃锦、散花绫相赠。瓦迪拉姆部落,如何能不惊为神物(真丝含量:100%)。并举族视蓟王为贵宾。并传语大小贝都因人部落,并以所赠瓦迪拉姆陨琉璃“圣甲虫戒”为凭,凡蓟王所至,必受善待。

    后世蚕丝技艺外泄。西陆对华夏的称呼,亦从丝国,变为瓷国。

    七岛,所行港(阿折罗港)。

    水砦徐徐开启。七姐妹船,依次驶入内港。七岛散布,水陆各半,类“汌”字。故港中汉人,俗称“西汌岛”。

    七岛内外,框架林立。七岛海贼坞堡、墙桓、高塔,正全力改造。环内海,长堤泊位,亦在修造之中。待营造毕。周回四十里港城,便是七岛商会大本营。

    “女主人,那便是五行船。”雾潮·哈利娅,遥指巨舡,娓娓道来:“金、木、水、火、土,蓟国将作船。”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细观而问:“那艘吞了雾潮号?”

    “这艘。”雾潮·哈利娅,手指水行船。

    “五艘船,皆有大不同。”星昴·赛拉娅言道。

    “是。”雾潮·哈利娅,欣然笑道。话说,不知从何而起,敬畏之情,消磨殆尽;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环视内港大小船舶,远眺七岛坞堡高塔。主人翁精神,油然而生。

    对于自幼同伴,星昴·赛拉娅,如何能不深知。

    雌狮不会委身鬣狗。然群狮之主的魅力,却根本无从抵挡。无论自然界,亦或是人世间。蓟王皆拥有,无敌之强大。尤其专宠亚马逊女战士,世人皆知。只为诞生最健康、最强壮的,天选之子。成就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梅斯执事言。自而立之年,蓟国五百城港所立船坞,皆在营造,诸王子旗船。”雾潮·哈利娅,柔声言道。

    “五百城港。”星昴·赛拉娅,暗自心惊。

    “嗯,五百城港。”雾潮·哈利娅,目视内港:“皆如此港。”

    如此规模,当不负其名。

    红海七姐妹,初见此港,震撼无以复加。尤其巨舰联排,帆樯如林。脚下科兰迪亚帆船,宛如海豚穿行鲸群。当真“小巫见大巫”。

    一路行来,“海关”、“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贸易栈”等,各个署寺,鳞次栉比。“汤池”、“酒垆”、“茶馆”、“客舍”,各式建筑,高楼林立。

    须知。蓟商关税,河运千取十,海运千取五。

    蕃客加倍。且只能贩运名产,不可入交易所,贩购寄田券、寄舱券、保全券等。

    唯入海商会,方能享有诸多特权。入会需五商连保。落籍蓟国城港,或购入蓟国田宅。周遭诸国,关税皆十取二三。单轻徭薄赋,便足令四海船商,趋之若鹜。

    “看,七岛商会!”七姐妹之普洛诺娅,号称远望。

    七岛商会,位于七岛之尾。背岛面东,环抱潟湖。潟湖入口,设有水砦。内中皆是七海商会船只。沿潟湖岸,框林立架。隶属于商会的,各式建筑,皆在建造之中。

    第七岛,乃最大岛。岛屿狭长,形似纺锤,各有一潟湖。商会独占后半。比起先前所见,汉家高楼广厦。此处建筑,东西合璧。类似罗马行省,卡尔廊柱街、图拉真市场等,皆只眼可辨。诚然,建筑风格类似。然营造法式,皆出蓟国营城术。装修东西合璧。屋顶皆覆汉瓦。

    唯汉家瓦当,方可称“鳞次栉比”。

    潟湖内,七艘木兰大舡,尤其醒目。正是蓟王为七姐妹所备。

    更有甚者,毗邻七岛商会,第七岛上半部,背岛面东,环抱潟湖,另有希俄斯商会,正拔地而起。

    待筑毕,亦为七姐妹锚地。

    七艘科兰迪亚帆船,次第靠岸。

    待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下船。商会执事梅斯,早已翘首以盼。

    “日安,女士。”梅斯,先礼。

    “日安,执事。”银色假面难掩,星昴·赛拉娅,风华绝代。

1.202 荒野领主

    步入商会。迎面便是列柱大厅。周遭搭满脚手架。诸多西陆工匠,正细致雕琢。整栋馆舍,外方内圆。居中拱形穹顶,为赤金镶清钢琉璃壁。

    阳光如流水。透攒花扇面,束束倾落。似光之刃,又似光之翼。悬垂半空,散落光尘。寂静无声,触手可及。

    似被滤尽炙热的日光,温暖而不刺目。

    沐浴辉光。七姐妹,与星昴·赛拉娅,不由自主,仰望天穹。一时神游天外。

    “希俄斯商会,亦有‘列柱大厅’,‘琉璃宝顶’。”梅斯执事,含笑矗立。

    待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众人这才发现,除西陆工匠,另有将作寺巧匠,正安装各式机关器。

    “此便是,交易大厅。乃效市舶寺交易所而造。凡出我商会,皆可再此交易。”梅斯执事,极尽地主之谊:“‘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便是‘交易所’之由来。”

    “此名,何人所创?”天际·尤雷尼娅,出声询问。

    “正是我主,大汉蓟王。”梅斯执事,执礼作答。

    天际·尤雷尼娅,轻轻颔首,续问道:“交易大厅,与交易所,有何不同。”

    “女士当知,交易所,需入海商会,隶属市舶寺。而交易厅,只需入七岛商会。”梅斯执事,简而告之。

    “七岛商会,何所属?”雾潮·哈利娅,追问。

    “先隶海商会。再属市舶寺。”梅斯执事,解释道:“好比枝分角市,与干支海市。”

    “原来如此。”星昴·赛拉娅并七姐妹皆心领神会。类比七岛商会,希俄斯商会,亦是海商会枝分。

    环列柱厅,二楼为看台,三楼为雅座,四楼包间。五楼、六楼、皆为商会各署所用。七层顶阁,乃“巴比伦空中花园(注1)”。

    经大厅两侧天梯,直升空中花园。琉璃穹顶之下,姹紫嫣红,绿树成荫。一条大理石小道,蜿蜒深入。悬溜清溪,曲径通幽。

    居中立柱。正三面开凿,雕刻神像。正是三位一体,绿洲三柱神。

    “父神、战神、女神。”星昴·赛拉娅,语透深意。

    亚马逊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故无父神之说。然东迁部族,皆入蓟王家。岂能无君无父。父神引入,拼凑亚马逊公社,信仰短板。父神,代表父权。除自幼被公社女祭司选中,送入各城三柱神殿。如护火贞女那般,承袭亚马逊战技。已备入选函园姬,嫁入蓟王家门。公社之女,皆可自由婚配。

    绿洲熔炉,奇人奇事,风传西陆。关于亚马逊三柱神,西女国自多有听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料竟于此地,得见三柱神像。

    “此亦是蓟王之意?”礁石·阿克泰娅,沉声发问。

    “非也。”梅斯执事,轻松对答:“乃我所求。”

    “何故立绿洲之神。”渡鸦·蓬托波瑞娅,追问。

    “自由之地,自由之神。”梅斯执事,一语中的。商人所求,便是货贩东西,自由来去。绿洲自由民,素为丝路沿线奴仆、隶农所羡。更有神乎其神,三十税一。可谓绿洲天国。得三深庇护,自当无往不利。

    且东西合璧,另有原因。四海船商,一年之中,少则数月,多过半载,舟行汉土。西陆神明,力有未逮。

    如茵碧草,帐篷早支。众人席地而坐。梅斯执事,取来船证券书,与星昴·赛拉娅,并七姐妹交割。

    “七姊妹木兰舡:设六桅,计十二帆。船长二十六丈,宽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入水二丈五,艉楼二层,下有三层。铁壁铧嘴,绝火内外。飞车桨并翀嚣帆,昼夜三千余里。”言罢,梅斯执事,又添一语:“作价七千万钞。”

    超贩希俄斯之泪,全年所得。

    “谢群狮之主所馈。”假面之下,星昴·赛拉娅,风轻云淡。

    “聘金乎?”在商言商。梅斯执事,必有此问。

    “然也。”星昴·赛拉娅,爽朗一笑。

    梅斯执事,却深信不疑:“如此,女士且先登将作寺,火行船。王上专为女士,另置聘金。再言通商事宜,不迟。”

    “哦?”星昴·赛拉娅,闻声一愣:“王上,另有所馈。”

    “正是。”梅斯执事,眼中震惊,一闪而逝:“女士一去便知。”

    “也好。”星昴·赛拉娅,亦好奇。蓟王家聘金。

    “女士可知,汉帝‘聘皇后,黄金两万斤,为钱二万万’。便是二亿钱。”临行前,梅斯执事,又多一嘴:“我主聘金,何止于此?”

    闻此言。众女兴致心生。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毋论是否为聘金。众人皆欲亲眼目睹,何等重礼,竟可比黄金两万斤。

    事不宜迟。众女乘天梯,直降交易大厅。出商会,换乘雾潮号,前往三岛,将作寺所在地。

    围绕三岛内港,将作五行船,一字排开。

    火行船乃专为烧造。居中机关高炉,前置焦炉,后置窑炉。艏、舯、艉,三楼,中通烟道,内场烟囱。添料洒水,取焦运砖,皆由船吊输送。

    天梯直升右舷。

    便有将作寺门徒,恭候多时。领众女,顺下船舱。不等入室,热浪扑面。推门视之,大国重器。

    机关高炉,外以铸铁为壳,内衬耐火砖壁。自上而下,分:炉喉、炉身、炉腰、炉腹、炉缸,五部机构。另有鼓风、排气、除渣等,诸多附属机构。

    以焦炭为料,可至“炉火纯青(3000c)”。

    “见过诸位女士。”船上大匠师,先行礼。

    “拜见大师。”星昴·赛拉娅,领七姐妹回礼。与善其事,必利其器。蓟王之所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正因机关兵器之利。

    “不知,王上所馈何物?”

    “便是此物。”大匠师以图卷相示。蓟王手绘,神鬼莫测。

    徐徐展开。“开宗明义章第一”。

    星昴·赛拉娅,将希腊字符,逐一诵读:“oΚ?pio?tη?epημi??.”

    七姐妹,异口同声:“荒野领主。”

1.203 银炭高炉

    西陆,众所周知。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古希腊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又名辛西娅。被称为“野兽女主人并荒野领主”。

    蓟王馈赠,既以“荒野领主”为名,必称神物。

    待星昴·赛拉娅,将图卷徐徐展开。一整套,亚马逊专属兵甲,跃然纸上。

    “莫非,此套兵甲,便是‘荒野领主’。”星昴·赛拉娅,必有此问。

    “然也。”大匠师笑答:“主公亲绘,我等改之。遂成此卷。”蓟王自少时,便常出神鬼图板。苏伯等人,细细观摩,匠心独运。按图索骥,融会贯通,孜孜不倦,终能造出实物。

    图卷所绘“荒野领主套装”,造型貌似革甲。贴合身形,毫无拼接痕迹。谓无缝天衣,赛里斯人,自有神奇技艺。然此甲,即便毫无缝隙,终归是皮革。如何能与,三百函园姬所披,狩猎女神套装,相媲美。

    见七姐妹,目中存疑。大匠师遂笑道:“非是革,乃是此物。”

    言罢。将手中之物,相示。

    目光所及,七姐妹,更加疑惑。礁石·阿克泰娅,言道:“此乃沙漠宝石。”

    “正是。”大匠师又道:“我主名曰,‘陨琉璃’。言,乃陨星之所出。”

    “陨琉璃。”星昴·赛拉娅,轻轻颔首:“此物,水火难伤。如何造甲?”

    见星昴·赛拉娅,熟知陨琉璃详情。大匠师亦不藏私:“凭此高炉,再添此薪。”

    言罢,大匠师又取一物相示。

    目光再聚。此物却是初见。

    类似断骨。质硬多孔,通体银灰,泛有金属光泽。

    “此是何物?”洋流·拉俄墨狄娅,代姐妹求问。

    “主公称之为,银炭。我辈唤做‘银骨炭’。”大匠师答曰。

    后世,《清稗类钞·物品·银骨炭》有载:“银骨炭出近京之西山窰,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内务府掌之以供御用。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ruo,焚)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便是工业时代,冶金焦炭。

    “此炭,可鎔(熔)陨琉璃?”铅幕·帕特莱娅,难以置信。

    “然也。”

    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能否化沙漠宝石,入炉便知。

    便有门徒,引星昴·赛拉娅,入偏室。更换鲨鱼皮连体衣,而后入模范。此处,模范,与钱范同意。语出《论衡·物势》:“今,夫陶冶者初埏(shān)埴作器,必模范为形,故作之也。”

    “埏埴(和泥)作器”,必“模范为形”。正如此时。

    稍后,便有女侍医入室。于模范中,灌入石膏。若有骨断筋折,必先正骨,再以石膏固定。女医深谙此道。且同为女子,亦无需避嫌。

    待凝固,一分成二。

    模范送出,星昴·赛拉娅,自去沐浴更衣。待返回。先前模范,身、体、手、足,细致拆分。失蜡铸模,亦造毕。

    “诸位且随老夫来。”大匠师引众人,自天梯升甲板。但见机关船吊,正将满斗银炭,徐徐送入炉喉。

    反复吊装,待填充炉腹。另有将作门徒,推车而出。车上石墨坩埚,内中装满,大小不一,造型各异,一色陨琉璃。

    若以宝石论,此般皆下品。有价无市。然蓟王却命人悉数购入,再加沿途部落所赠。堆满坩埚。船吊悬索坠下,大匠师亲手挂钩,将坩埚吊入炉喉。

    成败在此一举。

    万事俱备。大匠师一声令下,高炉良工,搬动机关,炉缸下置,酒精喷灯,点燃银炭。

    鼓风机,随之隆隆开动。

    炉喉,始遂有烟气冒出。

    之所以将众人引上甲板。只因船舱炎热。

    如前所言,沙漠宝石,陨璃琉。后世被誉为黄金陨石。极高纯净(纯度达98%),非凡属性:高温始融(1700c),骤冷不裂(加热到500c,入水亦不会碎裂)。蓟王命将作寺,大量收集。存以备用。

    便为今日,锻造清钢陨琉璃兵甲。武装函园姬并云霞卫。

    为此,蓟王取名:辛西娅的猎装(Σ?νθiakuνηγetik?σtoλ?)。

    冷热交替,暖风鼓舞。七姐妹围绕星昴·赛拉娅身侧,窃窃私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匠师却闭目养神,胜似闲庭信步。

    炉中一切,皆在心中。

    算准火候,大匠师携众人重入舱室。

    底舱来报,炉缸出铁口,已有熔浆流出。

    “速引注模范。”大匠师一声令下,

    “喏!”上下舱室,同心勠力。余下步骤,轻车熟路。

    将全套荒野领主,模范铸毕。仍有剩余。皆备铸成盾扇,存以备用。

    随熔浆注入。模范光华流传,热浪席卷。种种变化,皆入大匠师法眼。模范,马不停车,送入炕房退火。

    待模范冷却,只剩微光。

    大匠师又发号施令:“淬火!”

    匠人搬动机关。地板无声翻转,模范随台架,悉沉入水。

    骤冷不裂,亦是陨琉璃,非凡属性之一。

    故能如锻钢般,行淬火。

    侧耳聆听。未闻琉璃自爆。至此,大匠师,终露笑容。

    “兵甲,成矣。”

    三日后,待星昴·赛拉娅,并红海七姐妹,重入中舱。

    只见,淡金流光,宝气溢彩。

    荒野领主套装,正陈兵架上。

    头盔、遮面,胸甲、背甲,臀甲、股甲,前后肱甲,前后胫甲,腕甲,膝甲,战靴,逐一披挂上身。灵活自如,轻若无物。

    星昴·赛拉娅,身随意动,无有不妥。量体裁衣,莫过如斯。

    大匠师语出惊人:“此乃内甲。”

    “三日后,来取成甲。”

    “多谢大师。”星昴·赛拉娅,肃容行礼。

    “老朽,不敢。”大匠师笑道:“奉王命而为。”

    闻此言。星昴·赛拉娅,心中不由泛起,丝丝羞意。

    金玉有价,情义无价。

    单熔炼陨琉璃,铸荒野领主内甲。耗费人力、无力、财力,且不说。

    大国之主,日理万机。心机费尽,专为星昴·赛拉娅,造神甲,以护周全。如此,良苦用心,拳拳之意。整日纵横边墙,刀头舐血,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1.204 商贾之力

    三日之后又三日。

    匠心独具,精益求精。

    谓即来则安。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栖身将作寺中馆舍。静候神铠造成,不提。冷兵器时代,拥有一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神铠。于战士而言,必是无价之宝。

    甚至为恭候宝铠出世。闭门谢客,诸事暂罢,还需沐浴更衣,焚香斋戒。不过是稍等数日,星昴·赛拉娅,虽度日如年,亦甘之如饴。

    蓟王送礼,从来直入人心。重击心坎之上。

    陨琉璃,亦或是利比亚沙漠玻璃。其成分,皆是石英砂。只不过比起普通玻璃,乃是氧化硅、硅酸钠、硅酸钙等成分,混合而成。利比亚沙漠玻璃,是纯氧化硅。后世称为“石英玻璃”。亦或是“特种玻璃”。

    淬火钢化,蓟王称:清钢陨琉璃。时下,当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此成分,与吞光神铠,涂搪“微晶釉”相同。只不过,陨琉璃石,更易加工。且具有淬火钢化,非凡属性。

    待约定时日。

    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重返火行船。

    直降中舱。

    完成版,荒野领主套装,已陈兵架上。

    先前所见,头盔、遮面,胸甲、背甲,臀甲、股甲,前后肱甲,前后胫甲,腕甲,膝甲,战靴,皆合零为整。嵌入整套,西陆佣兵,甲胄之下。丝毫不见端倪。

    然,不过形似而已。实则,仍出蓟国“秘环鼍龙甲”之造甲技艺。单外甲,已足可防御。内外叠加,可想而知。即便如此,亦称轻甲。之于亚马逊而言,轻如无物。

    本以为,就此作罢。

    不料,大匠师又言,七姐妹,亦有辛西娅的猎装制备。最大不同,外甲乃是“蓟精五甲”之“辟水角端甲”。下藏革囊,吹气可浮于水面。

    除七姐妹甲外。蓟王另有沙漠神驹,相赠星昴·赛拉娅。全套机关马铠,亦在设计之中。

    至此。“吞光鱼鳞甲”、“秘环鼍龙甲”、“辟水角端甲”、“绞丝封豕甲”、“却敌水犀甲”,五精甲之外,另有“清钢陨琉璃内甲”入列。可与五精甲,内外叠甲。可挡稍后而来,蒸汽机枪。

    惊喜接二连三,似无穷无尽。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论馈赠送礼,蓟王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天下豪杰,莫过如此。

    别出心裁,不如俗套。先假量贩希俄斯之泪,修旧如旧,为白色女神,改造雾潮号。再以此为契机,与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相约玫瑰古城相见。再立希俄斯商会,赠七姐妹木兰大舡,并荒野领主套装,辛西娅猎装。循序渐进,见缝插针。至此,攻略达成。西女国举国来投,不过早晚而已。

    奇形怪状,沙漠宝石,显而易见。

    一匹蒲桃锦,足换一坩埚。

    边墙行省,并非主产区。非洲大陆,利比亚所在地,才是主产区。究竟是陨琉璃天降,炸裂解体,分散各地。还是陨石撞击地面,熔化沙粒。四处溅落。尚无有定论。时下,更无人知晓其来处与成因。

    此,亦重要。可为我所用,方是关窍。

    稍后,星昴·赛拉娅,应邀与七岛商会,梅斯执事相见。

    虽时刻佩戴假面,不见容貌。然举手投足,步履生风,足知心旷神怡。

    趁心花怒放,交割利益。深得协商之精要。

    “凯里戈代。”见海图所圈,星昴·赛拉娅,脱口而出。

    凯里戈代自由港。地处南天竺西南海岸,盛产黑胡椒。因南天竺,潘地亚诸国,皆以黄支为出海口,垄断香料贸易。故凯里戈代,走私成风,亦渐繁荣。后称“香料之城”。

    “正是。”梅斯执事,眼神热切。

    “执事,欲掠此港乎。”星昴·赛拉娅,笑问。

    “非也,非也。”梅斯执事,断然摇头:“当为我主所有。”

    “如何行事?”既为蓟王夺港,星昴·赛拉娅,义不容辞。更加,七姐妹,鸟枪换炮。蓟式兵器武装,并蓟国机关大舰。再加女亚马逊,英勇善战。攻下此港,手到擒来。

    见身侧七姐妹,皆跃跃欲试。梅斯执事,急忙辩解:“非刀兵相击。乃以商贾之力。”

    “商贾之力?”星昴·赛拉娅,当有此疑。

    窃以为。所谓商贾之力,无非嬉笑谄媚,金珠相遗。迎来送往,买低卖高。一言蔽之,见风使舵,和气生财。却不知,如何假商贾之力,兵不血刃,攻占香料之城。一兵一卒不费。

    “女士可知,天竺名产乎?”

    “无非石蜜、胡椒、黑盐。”星昴·赛拉娅,自然知晓。

    《续汉书·西域传》:“天竺国出石蜜、胡椒、黑盐。”

    石蜜,冰糖之异称。《善见律·卷十七》:“广州土境,有黑石蜜者,是甘蔗糖,坚强如石,是名石蜜。伽尼者,此是蜜也。”

    黑盐,乃药盐。《北史·李孝伯传》:“白盐食盐,主上自所食;黑盐疗腹胀气满,末之六铢,以酒而服。”

    “然也。”梅斯执事又问:“女士可知,凯里戈代,今为何人所有。”

    “七海船商。”星昴·赛拉娅,亦心知肚明。所谓自由港,便是商人,自行开埠。只需重金贿赂当地首领,乃至国主。并足额贡献。再雇海贼,亦或是佣兵,震慑宵小,自可保一时平安。

    如蓟王所见。梅斯于港中,亦有邸舍。诚然,上缴一笔不菲献金,乃必不可少。

    最初,开辟凯里戈代港之七海船商,共立“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凡入港买卖香料,皆需入盟。久而久之,因成垄断。

    “只需败,凯里戈代贩香同盟。此港,必为我主所有。”梅斯执事,一语中的。

    “如何行事。”见其言之凿凿,星昴·赛拉娅,这便当真。

    “需假西女国,神之泪。”梅斯执事答曰。

    “神之泪,皆贩蓟国。”星昴·赛拉娅,不解反问:“如何再贩,凯里戈代。”

    “无妨。”梅斯执事,果有定计:“‘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也好。”星昴·赛拉娅,当机立断。转而又问:“如何令凯里戈代,争贩之?”

    “岂不闻,奇货可居?”梅斯执事,笑容可掬。

1.205 木兰先驱

    凯里戈代,背靠马拉巴尔海岸。借盛产黑胡椒之便,而日渐兴盛。

    坐拥天竺,三大名产之一。与西陆船商,交割**等,珍惜香料。经由蜀身毒道,源源不断,输往大汉。香料并丝绸,乃成首屈一指,东西商贸,大宗商品。

    然随蓟王,续接海上珠串,连开中继港津。蓟国名产,纷至沓来。木兰大舡,更为四海船人,梦寐以求。金瓯船坞,所造木兰舡,悉数售罄。为蓟王家,获利百亿。

    可想而知,首批“木兰先驱者”。必将昔日同伴,远远甩于身后。无论航速、运力、及各项成本支出,皆今非昔比。一次往返,数倍、乃至十倍获利。

    为求生存。必有越来越多,七海船商,砸锅卖铁。不惜倾家荡产,求购蓟式机关船。越早先驱木兰舡,越早扭亏为盈。可以预见,必争相为木兰先驱者。

    金瓯船坞,名扬七海,指日可待。

    购买蓟式机关船。与之相匹配,船员培训,维护保养,改造升级,皆需引入蓟国制式。当往返蓟国港津,成为迫切所需。无可代替。再加上邦风物,接踵而至。风靡西陆,经久不衰。蓟王再续中继港津,深入西陆。民心所向,水到渠成。

    此,便是高等文明之无上魅力。

    蓟王冗长的头衔,广为人知。然光怪陆离,将信将疑。许多看似,自相矛盾之处。令人百思不解。譬如三十税一,并万千官吏。税赋之微少,废物尤其多。此消彼长,财政如何支撑?

    故,诸多传闻,西陆“有识之士”,皆一笑了之。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新式木兰大舡,暂且搁置。

    雾潮·哈利娅,仍乘修旧如旧,科兰迪亚帆船。驶出七岛商会所在潟湖。因潟湖,酷似鸥鸟展翅飞翔,故取名海鸥港。乃引典故“海翁失鸥”。

    典出《列子·黄帝》:“海上之人,有好鸥鸟者,每旦之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也。”

    寓意,诚实经商,真诚待人。若心怀鬼胎,人皆远离。

    希俄斯商会所在前半岛,亦有潟湖,稍小于后半岛,因形似鹈鹕,故取名鹈鹕港。

    出自《庄子·外物》:“鱼不畏网,而畏鹈鹕。”

    正与西女国相配。

    七岛商会,先行修造。希俄斯商会,将将破土。鹈鹕港,尚在修造,不为所用。无妨。将作五行船已入,所行港。必事半功倍。待蓟国市舶寺之海商会,两大枝属商会,筑毕。七岛兴盛在即。

    七岛商会,正全面继承海贼权益。环海各港津,皆有轻重资产。反观希俄斯商会,只有七姐妹船,贩运希格斯之泪。现有资源,远远不及。此去占据凯里戈代,香料之城。亦可分得权益。

    梅斯执事告知。蓟国战利品,皆三七分成。若攻下凯里戈代港,海商会取七成,两家枝属商会,可平分三成。

    如此大利,岂能轻弃。

    虽对梅斯执事所言,商贾之力,将信将疑。却无碍红海七姐妹,依计行事。

    此计,之所以能成。乃因蓟王与西女国,全贩交易,尚未外传。仅有少数人知晓。故可行反·奇货可居之计。

    雾潮·哈利娅,往来凯里戈代港。贩卖神之泪,由来已久。此去,正当适宜。

    西陆,人尽皆知,神泪稀少。故价同黄金。

    如白身女神,实言相告。神之泪’固然珍贵。然,一株玛斯帝雅树,年可得六十五铢。希俄斯岛上,有成千上万株。一万株玛斯帝雅树,可产六十五万铢**胶。约一千六百九十三枚马蹄金。换成十二铢贵霜金币,足有五万四千余枚。

    正因神之泪,价高居高不下,故销量极其有限。如前所言,西陆**种类繁多。神之泪,并非无可替代。且单凭七姐妹,同名科兰迪亚帆船,三月往返,亦难量贩。

    一言蔽之。希俄斯岛上,库存极大。

    话说,东迁之初。亚马逊部族,不下数万之众。百年后,待抵遥远绿洲,只剩三百。再加生死交替,繁衍生息,折损可想而知。

    百年前,亚马逊部落,一分成二。留守族人,据希俄斯岛百年。以万株玛斯帝雅树,年产六十五万铢神之泪,粗略计算。百年足产,六千五百五铢。除历年贩卖及损耗。据说,库存,当不下千万铢重。绝非物稀。

    此乃西女国,不传之秘。然不知为何,梅斯执事,竟然知晓。

    顺下西天竺海岸。凯里戈代,一日可达。

    凯里戈代港,背山向海,水面开阔。港口之中,沿入海枝津,蜿蜒水岸,错落干栏高脚重楼。多是贩香商肆,存香邸舍,及制香作坊。

    尤其香坊,从香料组方、研磨香粉、品试香粉、和香泥、成香、理香、晾晒,将多种香料,调制成香。称“合香”。各家皆有,独门秘方。

    正因希俄斯之泪,价高高昂。少有商人量贩。少量购买,皆为合香之用。故一船神之泪,需足月,方能售罄。凯里戈代港,人尽皆知。

    约定俗成。高级香料,用量稀少。

    岂料,雾潮·哈利娅,来去匆匆。待合香商家登门,惊闻满船神泪,悉数售罄。

    再细问情由。女雅瓦纳,闭口不答。恪守信誉,理所当然。

    稍后,又有渡鸦·蓬托波瑞娅,礁石·阿克泰娅,洋流·拉俄墨狄娅,远望·普洛诺娅,铅幕·帕特莱娅,天际·尤雷尼娅,隔三差五,满载而来。

    一日售罄。

    引凯里戈代,内外一片哗然。合香商家,更是叫苦连天。何人竟如此大手笔,连买七船神之泪。

    待雾潮·哈利娅,去而复返。

    不等落帆,便有人相邀一见。

    正是贩香同盟。

    贩香同盟,掌控凯里戈代城港。雾潮·哈利娅,自无从拒绝。草草悉数,登岸赴约。

    贩香同盟会馆。

    女雅瓦纳,如期而至。

    “日安,女士。”一排豪商,笑脸相迎。

    “日安,诸位。”雾潮·哈利娅,云淡风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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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