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刘备的日常TXT下载刘备的日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14 难兄难弟

    西邸,万金堂。

    见陛下沉默不语。王美人遂将已在怀中酣睡的皇子,轻轻放入胡床。起身来见。

    “陛下何故忧扰?”

    “自为朝政。”陛下随口答道。

    王美人旋即不语。陛下自行说道:“蓟王上表,求开党锢。党人于国有利,然却于朕不利。两难之间,故多踌躇。”

    “蓟王乃是宗室。必然知晓其中厉害。臣妾听闻,为全大局,壮士亦多断腕。”王美人柔声宽慰。

    “壮士断腕。”陛下眼中忽闪过一丝异色:“美人,言之有理。”

    “开春以来,入西邸求官者寥寥。只因关东群盗蜂起,民生凋敝,无利可图也。而陇右,羌乱未平,又遍布羌胡牢营,非蓟王不可镇守,自无人愿去。江左富庶,却时有山越为患,合浦等地,民怨四起,眼看暴乱将起,亦无人问津。关中大地,事关国祚,又岂能假手于人。放眼望去,已无寸土可售。”陛下一声长叹:“今季诸国上计,献费颇低。唯有蓟国可称足量。如之奈何。”

    王美人忽道:“陛下何不将库中旧时五铢,皆换成四出文钱?”

    “哦?”陛下一愣,断然摇头:“以一兑五,何其亏也。”

    王美人又道:“既是蓟王上表,求开党锢。陛下正好开口,以一兑一。岂非获利数倍。”

    陛下略作思量,不禁大喜过望:“美人妙计!”

    细细一想,又摇头道:“以一兑一,蓟王必不肯纳。然若二对一,或五兑三。当有余地。”

    即便是五兑三,与五兑一相较,亦为其三倍。如此,转手之间,销金窟内铜钱,当多增二倍!

    “美人如玉。真乃朕之‘内助’也!”陛下由衷赞叹。

    王美人盈盈下拜。

    “来人。”陛下一扫颓势。

    “奴婢在。”

    “速把黄门令唤来。”

    “喏。”

    朝中百官俸禄,为“钱谷各半”。便是为平抑粮价。丰年多禾,粮价偏低,还有铜钱维系。若如此这般,粮价如马价,铜不值钱,亦还有半谷维持生计。

    朝廷设想周到,诸如三公九卿,自不会缺衣少食。

    然斗升小吏,却苦不堪言。尤其是关东大地,多有小吏弃官而去。令吏治更加糜烂。

    待赈灾粮秣吃完,饥民无有活路而为流民者,日众。还有不愿离家而裹挟落草者,亦多。豪强大族,广建坞堡。掘沟引水,上设箭楼弓手,又置吊门进出。马价、粮价一路走高。

    对蓟国而言。影响甚微。

    只因“粮马同价”。三郡乌桓、十四部鲜卑,南匈奴各部,北疆十二部高车。以牛羊换蓟国粮秣,亦未有增加。

    新得南部五县,已调派干吏,前往交割。自西而东:北新城、高阳、易县、县、文安。五县在籍人口三十余万。不及升平年间一半。足见黄巾祸烈。

    加之先前六县,蓟国已有十一县。乃河北第一强国。四方馆虽无大贤出仕,三百石城长,却是不缺。

    话说,蓟国四师之大儒陈,四子陈谌,字季方。与兄陈纪齐德同行,父子三并著高名,世称:三君。因党锢,赋闲在家。年前病重抵蓟国,入国医馆诊治,方才转危为安。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与老父,兄长商议后,便出仕蓟国,授为博士祭酒。得食千石俸。

    少年时,陈纪子陈群,曾与陈谌子陈忠,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祖父陈,陈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意指两人难分高下。

    后称兄弟皆贤为“难兄难弟”或“元方季方”。

    陈忠亦少年英才。入学蓟国太学坛,拜在大儒崔门下,习治政之术。

    大儒陈二子陈政、三子陈洽、五子陈信、六子陈光,紧随二位兄弟,亦纷纷出仕蓟国。

    “太丘六子”同殿为臣。轰动海内。

    之所以,六子同出。正因身受党锢所累。须知,便是六子陈光,亦是顺帝阳嘉四年(135年)生人。今已年近半百。若不出仕,此生再无机会。重开党锢,风传许久。却难施行。天下士人早已失望。今蓟国如日初升,能三兴大汉者,唯有蓟王。几成海内共识。

    又何须多此一举,押宝别家。

    蓟国多“少年长吏”。数位“老臣入朝”,亦可做舱石持重。且六人各已有子。陈政之子陈佑,字景叔,亦是良才。也已入太学坛,拜在大儒刘宠门下。还有陈唐、陈谈、陈缔。皆德行出众,才华亦足可为一城之长。

    天下皆知,蓟王尤重才德。蓟国行高薪养廉,便是三百石城长,亦需德才兼备而不可任。有才无德,为祸更烈。

    陈家三代皆迁入蓟国。英才辈出,将为蓟王所用。如何能不令天下惊叹。

    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以“天下大局”视之。陈以满门押注蓟国,必有十足胜算。

    天下士人,闻风而动。

    此时还不登蓟王之车,更待何时。

    蓟国太学坛,后院精舍。

    慈视正用心练字的爱女蔡琰,蔡邕有感而发:“陈太丘虽有六子。然我有一女,足矣。”

    夫人听闻,不禁嗔道:“可是想纳妾?”

    蔡邕一愣:“夫人何出此言?”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若想生子,何不纳妾?”夫人试言。

    蔡邕摇头道:“夫人多虑了。为夫并无此意。”

    见夫人犹不信,蔡邕这才说道:”琰儿机敏聪慧,深得王太妃,王妃疼爱。日后落落初成,必入蓟王家门。故为夫才有此叹。”

    “果然如此?”夫人笑问。

    “正当如此。”蔡邕亦笑。

    楼桑演武场。

    “张大哥!”听闻张应募入伍,马驹儿等人,急忙赶来相见。

    “各位贤弟。”一身戎装的张,这便抱拳。

    “先前早已说好,我等兄弟共进退。大哥何其急也?”马超问道。

    “王命自出陇右。王傅奉命兴兵,讨黑山群贼。今又得五县,恐人手不足,故来应募。”张笑答。

    “大哥年不足十五。如何上阵杀敌。”潘獐儿亦劝。

    “王上少年成名。蓟国少年长吏何其多也。又岂,少我一人。”张豪气自生。

    正说着,忽听头上有人唤道:“你便是张?”

    仰头一看。马上少年英豪,正是年方十八的蓟王四弟,太史慈。

    “正是。”张等人急忙行礼。

    “我还缺一队率。可愿同行?”太史慈笑问。

    “求之不得!”张仰面答道。

    “且随我来吧。”太史慈这便拨转马头。

    “诸位贤弟,为兄去也。”张跨马追去。

    “大哥保重。”马超等人躬身相送。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15 死而复生

    目送张远去,剩下几人各自唏嘘。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少时玩伴,早晚会各奔东西。

    “马驹儿,去哪?”潘獐儿问道。

    “回家。”说着,马超已转身:“晚上还有课业。来时匆忙,后院羊群未曾喂饱。”

    “哦。”潘獐儿挠了挠头,与朱獾儿相伴离去。表情颇多惆怅。

    马超又何尝不是如此。急忙转身,便是不想让好友瞥见。

    张和马超,甚得蓟王器重。各自拜在学坛大儒名下,还各得一匹千里良驹,扑霜与轻云。张乃县人氏。先前多有来往蓟国。入太学坛,方知生活是何等便利。本欲举家迁来,奈何楼桑已无立锥之地。且即便有人因功封爵,迁入临乡城。旧时宅院亦称天价。初时,一栋作价十万钱。今已暴涨至百万。还需是蓟国上币。换言之,需五百万钱,方能购得。

    如此巨款,张如何能拿出。

    然只需杀敌立功,得食三百石俸。便可在临乡城内,得一栋二进宅院,足令家人安居。于是,张便生从军之心。

    张心思,马超自然知晓。现在想来。那时被举族贩卖,能安家楼桑,真乃天赐之幸。

    心系后院羊群,马超径直返家。

    见大门中开,院中拴着匹高头大马,却不是他的轻云。

    何人来访?

    怀揣疑问,快步入院中。忽见一双战靴,与母亲绣鞋并排摆在廊下。顿时怒从心起。

    “母亲!”反手拔除利刃,飞身入楼。

    见慌忙出屋的母亲,衣衫不整,面似桃花。马超怒火中烧,却愤然止步,恭敬行礼:“母亲无恙否?”

    “无事,无事。”不料好事被独子撞见,母亲亦手足无措。

    “无事便好。”马超扭头便走。

    却听室内一声轻唤:“超儿。”

    马超如遭雷击。满腔怒火,竟一扫而空。不觉已泪流满面。

    不等马超答话,便有九尺大汉,披衣而出。

    倒春甚寒。母亲急忙赶去为其打理。

    此人正是父亲。

    “数年不见,超儿已长高不少。”

    马超深吸口气,止住泪水。转身下拜:“马超拜见父亲。”

    马腾轻轻点头:“起来说话。”

    替马腾整理好袍服,母亲又趁机打理好衣裙。这才柔声笑道:“超儿且堂内答话。”

    “后院羊群还未喂草。父亲、母亲请自便。马超去去便回。”

    几句话说得颇为生硬。马腾又岂能无觉。说到底,还是自己先前多有亏待。怨不得旁人。更不怨儿子。

    到底是母亲。这便柔声说道:“速去速回。”

    马超点头答应,扭头便走。

    “外面风寒,夫君且先回屋吧。”母亲又仰头道。

    “好。”

    马超转去后院。待无人窥探。不知不觉间,步履忽变轻便。无数次想过与父亲的重逢。然相见时,马超却发现,自己心中已无愤恨可言。尤其见从母亲房中走出的是父亲时,马超竟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庆幸。

    这便是无可取代的父亲。

    喂完群羊,天色已晚。轻手轻脚入前院,侧耳倾听,母亲正为父亲抚琴。琴如人心。母亲有多久不曾如此开怀。

    马超这便掩上院门,自去上夜课不提。

    就两汉而言。明主与庸主,不在智商。而在如何决选。

    大家和自家,如何平衡。私心与公心,如何取舍。便是明主与庸主之分。

    乱而不损。便是陛下的界线。如此决选,陛下纵聪慧,亦无法成为明君。

    殖货里。

    黄门令左丰,星夜到访。

    所求,贾诩并不意外。面色无喜无悲,内心却求之不得。

    “少令可知,自塞外运来铜铁,何其艰难。”

    “奴婢又岂能不知。”左丰不胜唏嘘:“然,皇命不可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请右丞海涵。”

    贾诩轻轻颔首:“敢问少令,西园万金窟中,存有多少铜钱。”

    “或有……数十亿钱。”左丰又道:“若加陛下寄存于十常侍等人舍中钱币,或不下五十亿。”

    “竟有如此之多。”饶是早有准备,贾诩仍忍不住咋舌。

    “可不是么……”左丰面露怒气:“陛下欲以一兑一,皆换成四出文钱。”

    “不可。”贾诩断然摇头:“以五兑二,已是极限。”

    “五兑三如何?”左丰试问。

    贾诩摇头:“五兑二。若不然,诩自无颜见我主,当自刎于阶前。”

    “右丞切莫如此行事。”左丰急忙起身相拦:“待我回禀陛下,再做定夺。再做定夺!”

    事不宜迟。左丰抹汗入宫。

    自投西园万金堂前。

    “五兑二。”陛下不置可否。

    左丰伏地不语。

    “可限数量。”陛下忽问。

    “右丞……倒是,倒是未曾设限。”左丰谨慎作答。

    “哈哈哈!”陛下耸肩大笑三声:“告诉右丞,便以五兑二,换钱五十亿。”

    “奴婢,领命!”左丰爬起便走。

    目视左丰仓惶而去,陛下眉开眼笑:“五十亿转手成百亿。一本万利,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虽不知其中关窍。然在左丰看来。蓟王亏大了。旁人皆五兑一,唯独陛下五兑二。平白赚来五十亿钱。钱从何处来?当出蓟国。换言之,陛下从蓟国取五十亿利!

    蓟王纵富可敌国,然金山银山,也会被陛下掏空啊。

    心念自此,左丰不由得泪流满面,切齿生恨。

    果不其然。

    当得知陛下欲换钱五十亿时。右丞血气上涌,怒发冲冠。又转成煞白。

    “右丞?右丞?”左丰已吓坏。

    用力捶胸,吐尽浊气。贾诩方才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依陛下所言,以五兑二,换钱五十……亿!”

    “奴婢拜谢!”左丰涕泪横流。不忍亦不敢去看贾诩,掩面而去。

    待左丰离去。

    贾诩奋然起身。眼中精光毕露。

    “事成矣!”

    先前,贾诩命阎行夜入中常侍吕强府。托王美人以重开党锢为由,向陛下进言。陛下果然采纳。

    此计,一石数鸟。既得开党锢,又得足量钱币,且令王美人得宠于陛下。

    主公欲铸钱百亿。若得陛下五十亿私钱,距事成不远矣。须知,入西园的钱币,皆精挑细选,乃两汉五铢精品。虽多有耗损,未能“足重”五铢,却皆“约重”五铢。相差无几。只需调整铜锡配比,分批回炉重铸,便可得等量四出五铢。

    表面上,一进一出。陛下获利五十亿。实则,一进一出,蓟国空得三十亿大钱。

    且见陛下如此行事。洛阳勋贵必群起仿效。将囤积旧币,皆换成新币。

    一进一出,铸钱百亿,又有何难。

    贾诩妙计。

    刘备得贾文和,当真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16 一进一出

    两汉五铢与四出五铢。皆重五铢,不过是铜锡配比,稍有参差。

    为何四出文钱,却可“以一兑五”。比照的正是谷价。

    天下缺粮,唯蓟国有粮贩卖。一石不过三百钱。但需用四出文钱。而与两汉五铢相比,四出文钱数量稀少,多只在蓟国内流通。于是,为了兑换足量四出文钱,粮商只好不断提高兑换比价。

    参考全国各地粮价。一石已暴涨至二千钱。故以五兑一,用一千五百钱买一石蓟国新谷,当有利可图。运回各地以每石二千钱贩卖,尚能赚取三百钱利润。

    这便是,蓟国四出文钱可“以一兑五”的原因。

    或有人问,铸钱一百亿,会不会造成货币超发,而产生通货膨胀。

    不会。

    原因不复杂。汉末,非但未曾超发,且还缺铜。究其原因,乃自上而下,皆大量窖藏铜钱用以辟祸。类陛下西园销金窟,大量铜钱被人为囤积,不再参与流通。故才会有不法奸商,打磨裁剪盗铸五铢。

    还有一种原因是,两汉厚葬风气浓烈。时人视死如视生。于是大量铜钱亦被用作陪葬。深埋地下,亦造成缺钱之困。

    而蓟国四出文钱,多为旧币重铸。比如此次尽取陛下窖藏五十亿钱,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一进一出,货币总量并未增加。再加上陇右、西域,皆需大量铜钱填补,亦稀释了超发风险。铸钱百亿,正当其时。

    汉人的开放习气,在方方面面。最早的助兴药,最早的导引术,最早的房中术,最早的奇技淫巧。不一而足。

    上有太后垂帘监国,下有寡妇居家主事。皆平常。女子再嫁更是常态。童娈季女,男宠面首。断袖分桃,亦不足为奇。

    “朗父名宜禄,为吕布使诣袁术,术妻以汉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围,关羽屡请于太祖,求以杜氏为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见之,乃自纳之。”

    设身处地,此事在时下,实属平常。既是前妻,如何不能再嫁。

    关羽所求,又短在哪里。私欲无损大义。不掩真性情,此乃真英雄。

    既心有所想,又理所应当。何必掩藏。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舍生取义,与舍鱼而取熊掌,又矛盾在何处。

    盖世英雄,便不能边吃熊掌边啪啪鼓掌了吗。若抱此狭隘思想,与“血洗一部分人而拯救另一部分人”的区别对待,有何不同。

    清廉非薄情。私欲非寡义。公私分明,真英雄。

    蓟王爱民如子,敢为天下先。

    又悬钟后顾,妻妾成群。私欲从未有损公义。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身体,还有这个权利(王爵),再无人反对。

    天经地义,何乐不为。

    再者说,百子尚未达成,岂能自废人伦。

    走起。

    侍寝只有女王。御卫多在共浴时相伴。

    每日入选精室的七女御卫,还需提前做好准备。

    便有女侍医为其修饰毛发,修剪指甲,涂脂抹粉,梳洗熏蒸,各种精雕细琢,不一而足。穿戴整齐前,还需行“通畅之术”。

    再入精室。与蓟王共浴。

    奈何,皆未受孕。

    若生机就此断绝,岂非抱憾终身。刘备手书密信,亲问华大夫。

    华大夫回信:去芜存菁,推陈出新。峰回路转,否极泰来。

    刘备遂得心安。这便谨遵医嘱,日日出新不提。

    陇右又见飘雪。

    天寒地冻,冻土成铁。梯田难以修造。却无碍城中大建。羌人分属十城。氐人亦分十城。刘备又命人再择十城,用于钟羌出山安居。还有裹挟宋建兵谏的三十六部杂羌。亦需择地安置。

    重开西海郡,便为安置杂羌。羌人久居苦寒之地,极为适应是其一。陇右汉人太少,杯水车薪是其二。其三么,刘备亦不想失去一支强兵。生于患,死于安。到哪皆是此理。

    首批一亿枚两汉五铢,自西园送往赀库。换回四千万四出五铢。

    一亿钱等大河解冻,便装船运往蓟国。回炉重铸成一亿四出文钱。此钱,足可再换回二亿五千万。如此一进一出。待将陛下五十亿私钱,皆铸成四出文,只需交还二十亿大钱,蓟国可独揽三十亿。

    如此,当比开山取铜,二炼铜锭,三铸成钱,来得便捷。

    四千万大钱入库,又一亿钱运出。陛下遂开朝议,论重开党锢。

    本以为群臣必然针锋相对,各抒己见。岂料一片和气,几无悬念。陛下心中暗叹。果然大势所趋,人心向背。虽心中颇多不愿,却也只得令尚书台拟诏,除党锢。

    遂昭告天下。

    天下士人,无不翘首以盼。

    先时,因党锢所累,隐姓埋名,流窜藏匿于深山老林,洞穴石窟内的名士,纷纷现身。

    太尉、司徒、司空、辅汉大将军、大将军,“五府”纷纷征辟、保举天下名士。

    没错。辅汉大将军幕府,亦有公车征辟(徵辟)之权。此举,乃为召布衣出仕。朝廷召之称征,三公以下召之称辟。

    与日发数十骑的大将军府迥异。位于殖货里的辅汉将军府,却少有信使发出。

    “八俊”,“八顾”,“八及”,“八厨”,凡知下落。不等三公出手,大将军何进已发快马。

    三公亦紧随其后。开价自然节节升高。车马狂飙,你追我赶。一时间,洛阳城鸡飞狗跳,

    唯独殖货里一切如常。

    陛下悉知,微笑颔首。到底是自家人。

    “……表王芬为冀州刺史。”使者气喘吁吁,犹在汗滴。这一路赶得何其着急。

    “臣,领命。”王芬跪地接诏。

    身后一众门生故吏,密友宗亲,无不欢呼雀跃。

    王芬却风轻云淡,举止如常。一举一动,颇多名士风范。

    若是使者,亦不禁心折:“此乃大将军所举,明公当悉知。”

    “下官,自当上京面谢。”王芬对曰。

    “如此,甚好。”使者欣然而去。

    王芬手握诏书,缓缓直立。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延熹九年,河内方士牢修,诬告李膺等结党营私,桓帝震怒,起“党锢之祸”。时,王芬有大名于天下,亦在废锢之列。

    自此,党人皆被废除、流放,奸邪之徒更肆无忌惮,互相纠结,狼狈为奸。眼看朝政日非,国祚难存。中原大地之清流士人,遂共相标榜,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

    王芬位列“八厨”之一。厨者,言能“以财救人也”。

    建宁元年,清流领袖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被宦官杀害。次年,陛下又掀“二次党锢”,大肆屠戮天下名士,王芬不得已再度流亡。前后遭禁锢长达十九年。

    今,终见天日。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17 盗亦有道

    天下名士,诸如王芬者,何其多也。

    此举不啻一记晴天霹雳。足可振奋人心。所谓国难当头,齐心力。宦官、党人、外戚、宗室,难得患难共处。暂且偃旗息鼓,罢置撕斗。

    洛阳一扫先前颓势,朝政日新月异。颇有些否极泰来的意味。便是路上行人,亦多笑容。

    陛下之所以不再纠结于无人入西园买官。乃因正紧盯金水赀库。转手五十亿成百亿。试想,需卖多少二千石官,才能赚足此数。陛下乃当世皇商。孰轻孰重,自当拎得清。

    恰逢二月初开。需等“桃花水”后,大河方能通航。

    所谓“桃花水”乃是指每年仲春二月,大河上游冰凌消融形成春汛。当冰凌流至下游时,恰逢沿岸山桃盛开,故称为“桃花水”。

    《汉书沟洫志》:“来春桃华水盛,必羡溢,有填淤反壤之害。”“月令‘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盖桃方华时,既有雨水,川谷冰泮(融冰伴水),众流猥集,波澜盛长,故谓之桃花水耳。”

    待春汛过后,存于赀库的铜钱,方能运回蓟国。而来自蓟国的上币,亦才能随船运来帝都。所谓无铜身轻。海量铜钱,无从搬运。便是一座钱山堆在眼前,亦有心无力。故少有人打满船铜钱的主意。

    再说。大河之上,蓟国横海纛,纵横驰骋。便是有水贼出没,不等抵近,已被一网打尽。

    蓟国机关术,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

    灌了半腔冷水,又被提上甲板。满身扎满倒刺的水贼,纷纷醒悟。一头撞上蓟国,黄巾输得不冤!

    撤网穿绳,压入底舱监牢。楼船校尉郭祖,这便领人前往探视。

    环视贼众,郭祖比了个草莽才懂的手势:“上山捉虎。”

    众贼人脱口而出:“下海擒龙。”

    “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披肝沥胆。”“义往无前。”

    “若违此誓。”“葬身鱼腹。”

    还有何话好说,贼寇纳头便拜:“拜见盟主!”正是山海之盟。

    “众兄弟请起。”郭祖抱拳道:“承蒙主公垂怜,授我校尉之职。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众兄弟可愿与我共扶明主,再兴炎汉。”

    “我等敢不从命!”

    身后楼船司马胡玉,不禁感慨。这段套词,之所以屡试不爽。只因盗亦有道。

    牵招与众师兄弟,扶师棺返乡。路遇山贼,众人皆逃,唯牵招以身挡刀。山贼见他有义,遂放其离去,由此牵招声名鹊起。

    司马芝携老母,于鲁阳山遇贼。众人皆弃老弱而逃,唯他以身挡刀。山贼纷纷高呼“杀之不义”,放其与老母离去。

    大汉不禁刀剑弓弩,却传承有序。何也。正因心存道义。

    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心中自有道义衡量。法有所限,道义盖顶。总有人为友杀人,提头过闹事。总有人不避酷刑,自投案前。总有人不忍残害忠良,欲弃官同亡(逃)。

    不忠不义,尽皆杀之。杀之亦不足惜。

    读懂大汉的等级森严。亦需读懂大汉的侠义无双。

    身处庙堂,为主尽忠。置身江湖,为友守义。便是我煌煌天汉,时人之日常。

    后世王朝为何要禁武。

    只因再无道义。唯剩蝇营狗苟,党同伐异,官场现形。

    通肠之术,古而有之。病患多服下泻剂,一泻千里后,自当通畅无比。

    而灌肠之术,却始见于今汉。

    名医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记载,有便秘者,因其体质或病情不宜服泻剂通便,宜用“蜜煎导方”或“猪胆汁方”。前者,乃是将蜂蜜用文火熬炼成稠厚饴状,趁尚微沮之时,捻成手指粗细、前端尖、二寸长之“圆条”,待冷却变硬,塞人肛内,能促通便。

    “猪胆汁方”则是取猪胆汁调少许醋汁制成。而后“灌谷道内,如一食顷,当大便出宿食恶物,甚效。”此法,作用和缓,效果颇佳。灌人谷道后,经“一食顷”(一顿饭的时间),便可将滞留秘结于体内的粪便撑出。

    及到唐时,医书所载用于灌肠的药物,除猪胆汁之外,还有盐汤、酒、苍耳汁等。孙思邀用盐水灌肠,医治因饮酒过多导致消化不良并伴有腹胀的病患,其在《备急千金要方》中书录“煮盐汤以竹简灌‘大孔’”之法。颇似近代生理盐水灌肠。

    “猪胆汁方”,气味浓烈,实在难以启齿。弃之弃之。

    “蜜煎导方”,见效迟缓,着实等之不及。弃之弃之。

    要说,还是蓟王了得。以盐池顶级珍珠盐粒,滴入香薰精油,辅以陇山悬溜水煮沸,冷却至室温而成“沐浴盐水”。再以琉璃巧器灌入,杀菌消毒,暗香残留,通畅效果极佳。

    怎叫一个舒爽。

    尤其羌胡多啖肉食腥。不食蔬果。故多有不畅。蓟茶与盐水,可谓两大神器。上饮下灌,当真快活赛神仙。

    配方自关首流出后,遂被争相仿效。琉璃器太贵亦无妨。换做竹筒便可。

    讳疾忌医,断不可取。亦不能病急乱投医。

    对症下药,方是正道。

    关中大地已春暖花开。而陇右仍冰天雪地。唯武都略有春意。

    这日,午后。一队人马,顶风冒雪,奔入西倾王庭。正是许师返回。

    入温泉王庭,与女豪相见。

    见她一去一回,判若两人。饶是女豪,亦不禁为之目眩:“许师年轻时绝艳河曲。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

    “此去能旧貌换新颜,多亏女豪成全。”许师微微一笑,万种风情。

    “如此看来,当与蓟王相处无间。”女豪忽有些酸意上涌。

    “相濡以沫,亲密无间。”许师又答。

    “蓟王如何?”女豪双眸微眯,精光毕露。

    “当世人杰。无可出其右。”许师再答。

    “比伤你之人如何。”女豪微微一笑。乃行试探。

    许师竟无动于衷。展颜一笑,顾盼生辉:“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云泥之别。”

    女豪在心中一声暗叹,许师全然不似假装。莫非,蓟王当真回天有术。

    “我已与戏丞商定。阿素、许女等人同嫁为媵。”女豪言道。

    《春秋公羊传》:“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

    “侄娣”,“侄是妻之兄女(请注意),娣是妻之妹,从妻来为妾也。”

    许师嫣然一笑:“合乎古礼。”

    “许师即去试婚,亦当为媵。”女豪语出惊人。

    “妻后母(请注意),纳嫂。我与女豪同嫁,亦合乎我族古礼。”许师全无破绽。

    “……”女豪自帘后细细端详,确无一丝破绽。只得无奈放弃:“许师一路辛苦,且下去休息吧。”

    “遵命。”许师盈盈拜退。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18 义重于生

    待许师走出王庭,戏志才遂从琉璃屏风后现身。

    “戏丞觉得如何?”女豪问道。

    “不似作假。”戏志才答道:“此去关首,必有奇遇。”

    “言下之意,许师当真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女豪犹不信。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不过是去大震关绕了个圈,怎会生出如此剧变。

    话说,岂止是绕了一个圈。

    “当是如此。”戏志才言道:“只需她与女豪同上陇山,不再暗地蛊惑钟羌。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并不重要。”

    “戏丞言之有理。”女豪叹道:“许师心怀宿怨,如何肯轻易放下。只怕忍辱负重,阴怀不轨。若一时不查,酿成大祸。反倒不美。”

    “若真如此,藏得一时,难藏一世。”戏志才笑道:“只需入了大震关中,若真有异心,插翅难逃。”

    女豪闻弦歌而知雅意:“敢问戏丞,大震关中,有何玄机。”

    “哦?”不料被女豪抓住把柄,戏志才抚掌大笑:“大震关铁壁铜墙,固若金汤,大有玄机!”

    时下,烧当羌亦“以族为姓”。单称“烧氏”、“当氏”,以念先祖。后融入汉族,世代相传。

    阿素,姓当。全名:当素。小姑全名:当昔。二人皆是烧当羌豪帅至亲。本欲与钟存结亲,却阴差阳错,同为媵妾。与女豪同登大震关。

    女豪此举,乃为瓦解烧当羌与杂羌联盟。行反间计也。试想,得知烧当亦与蓟王结亲,三十六部杂羌当作何想。

    刘备将女豪置于关首,亦有考虑。待他重回洛阳,有女豪坐镇关首,令出长史盖勋与右从事中郎傅燮、左从事中郎毛等人之手,羌人自当遵从,断不会有差池。

    洛阳有贾诩手书送到。言,以二兑五,为陛下铸四出文钱。

    稍作思量,刘备这便醒悟。

    文和妙计。

    陇右及西域,苦无铜钱。虽有赀库维系,然若突遭变故,羌人踊跃挤兑。一旦无法兑现,威信扫地。赀库信誉,荡然无存。再行反客为主,羌人必不会轻信。故不动声色,将“货币黑洞”悄悄补全。乃是上上之策。

    开山采铜,何其艰难。成本高居,远不如旧币新铸,省时省力。只需配比得当,匠人用心,天公作美,当足可获利三十亿钱。

    甚好,甚好。

    年后,西域亦有上计书文送达。

    都护府下辖:伊吾、高昌、柳中、乌垒、渠犁、桢中、它乾、伊循、金蒲、疏勒,计十城。所辖民众,五万余户,三十万口。辟田二百五十余万亩。纳粮一千二百五十余万石。收取田赋四十余万石。放债五十六国,大钱五亿六千余万。市租关税,贸易往来,获利百余万贵霜金币。折大钱七千二百余万。不过是都护府一家所得,试想还有五十五国。后世估算,每年有一亿枚贵霜金币,流入大汉。此言非虚。

    不出数年,西域都护府,非但自食其力,当足可反哺陇右。

    金蒲城,乃车师后部王庭。“始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乃以恭为戊己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

    疏勒城,非在疏勒国。而是车师境内一座城池。毗邻金蒲城。位于白山北麓,傍临深涧,地势险要,扼守南北通道。今汉初年,匈奴征西域时,耿恭即孤军坚守于此城。

    这场敌我悬殊,以数百敌数万,历时九个月的疏勒城保卫战,可谓惨烈无比。

    匈奴人在围城初,便截断水源。耿恭部在缺水之下,甚至“笮马粪汁而饮之”,断粮后便煮皮甲及弓弦兽筋充饥。数月之后,士兵“衣屦穿决,形容枯槁”,却无人怨言。战至最后,汉旗不倒。孤城犹在,寸土未失。

    被驰援汉军接出疏勒城时,耿恭所部只剩二十六勇士。再抵玉门关,惜存十三人。青史留名者有:耿恭、范羌、石修、张封。

    时人以为,耿恭守疏勒,“节过苏武”。中郎将郑重在玉门关迎候耿恭,亲自为耿恭及其部众“洗沐易衣冠”,并慨言,处“万死无一生之望”,“恭之节义,古今未有”。

    《后汉书》范晔,悉耿恭事迹,“喟然不觉涕之无从”,以“义重于生”为其盖棺定论。

    这便是我煌煌天汉。

    都护府重筑金蒲、疏勒二城,开荒屯守,其意不言而喻。

    比起汉初人单力薄。刘备之都护府,城外田连阡陌,城内鳞次栉比。兵精将猛,裹粮坐甲。亦不可同日而语。

    刘备深知。就封建时代的局限性而言。再好的政策,亦无从解决封建皇朝由盛及衰,二百年轮替之循环。

    一句话,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以后世观点来看。封建王朝的轮替,皆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不匹配。与制度无关。制度超前,如王莽。仍难免覆灭。不解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封建王朝永远走不出杀丁减口,不断轮替的怪圈。

    如前所说。土地作为封建时代最珍贵的资产。必然会被大量囤积。当大量土地被极少数人兼并,自耕农纷纷破产,成为佃户,乃至沦为流民、流寇时。便是大乱之始。战乱之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杀丁减口,先前被兼并的良田,又成无主之地。被用来休养生息。再过一、二百年,土地重又被并,人多而地少。食不果腹,铤而走险。

    如此循环。

    自汉以后,再无朝代能挺过三百年。便是此因。

    有没有解决之道。

    有,种田。

    用后世的话说,“不断将共同利益的蛋糕做大”。

    与此同时,再尽量稀释土地的价值。推进科技与认知的不断进步。以求,出生与死亡,达成相对平衡。那时,若还能吃饱饭,刘备当真可以松一口气了。

    种田难么?不难啊。十三州种完,往西、往南、往东,四面开花。又有何难。万一找到新大陆,寻着马铃薯、红薯、玉米之类的高产作物,吃饭问题迎刃而解。

    不急。先把大汉十三州种完。

    互相搀扶着,走出浴室。

    迪丽娅和阿希瓦娅,相视一笑。陪主人沐浴,比围猎冰谷巨熊还费劲。

    “主人,这次种给了谁?”迪丽娅悄声问道。

    阿希瓦娅小声答道:“还是安娜塔西娅。”

    “看来。主人十分想跟高等女祭司,延续血脉呢。”迪丽娅吁了口气。

    阿希瓦娅轻轻点头:“高等女祭司是我族无与伦比的智者。智慧,往往比武技更难得。”

    迪丽娅又道:“在我看来,主人对安娜塔西娅,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征服欲。”

    “说的也是。”阿希瓦娅若有所悟:“因为神性?”

    “嗯,或许如此吧。”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19 匡弼辅正

    返回王庭,许师遂被虔诚的信众所环抱。

    如许多古老的氏族一样,钟羌政教同体。女豪掌管世俗,许师凝聚信仰。二者缺一不可。女豪远嫁大震关,若将一个拥有废立大权的巫祝,留在王庭,久必成害。

    正因如此,女豪才以许女为质,逼许师就范。三人同去,当后顾无忧。

    美色当前,利益在后。所谓“物穆无穷,变无形像。”需能抛开表象,窥见各方背后之博弈。不然,不过是流于形式,虚有其表之“肤浅之悦”。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利在何处,害又在何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晓以利害,方知取舍之道。

    所谓媵妾,设立之初。便是为最大程度确保女方家族的利益。如若正妻亡故,或未能生育,那么媵妾便可取而代之,依旧能有效维系本家的利益。于是从春秋时,便有一个词:“固宠”。

    换言之。媵妾,其实是一种预备机制。

    诸如西域五十五国,五十六公主,陪嫁媵妾少则数人,多则数百。且皆出王族血脉,支系稍远者。其中许多人,亦有公主头衔。初时,五十五国媵妾,皆置于长安宫中。甄别无误后,正分批迁入蓟王宫。与主嫁公主为伴。蓟王用不用得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

    正因如此。对贵族而言,结亲才如结盟。正妻与媵妾的双轨制,便是为最大程度维系同盟而置的“双保险”。

    换言之。能如王妃公孙氏,“娶一嫁一”者,天下罕有。今又诞下嫡长子。王妃之位,当稳如泰山。

    作为钟羌信仰的守护。除去服侍蓟王,许师又岂愿甘居人下。返回王庭第一事,便从信徒中,择佼佼者为媵妾。

    女豪乐见其成。

    只需同入云霞殿,一切皆好。

    王庭沼泽,已被蓟国良匠纵横掘开。就地和泥,建龙窑烧造硬陶水管。将热泉导出,再排建重楼,修造钟存王城。

    不愿搬出西倾山的大小豪帅,便可迁入此城安居。水暖、水淋、水洗,一切如同山外。山中苦寒,薄薄的木板墙如何能保暖,羌人蜗居之山寨,多以厚厚的土墙填塞干牛粪,再用青苔捻缝,再居中烤火以保暖。

    改成汉式楼阁,当真天壤之别。

    日薪二百大钱。对钟羌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皆知女豪与蓟王不日便将成婚。许多西倾山中羌人,已迫不及待举家迁移。刘备令白石城等,边疆郡县,广设营地,用于暂置。究竟分批派往何处,自有长史等人悉心安排。

    钟羌最向往之地,自是大震关。

    然关城人满为患。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羌人皆愿就近安置。坻聚,绵诸道、戎邑道,一时遍布羌人劳营。

    于是刘备又析陇县,重置上县。又以清水西城为县治,将原清水县境一份成二。西为清水,东为坻聚。王莽始建国二年(10年),公孙述于(清水)县治以西十五里,依山筑清水西城,便是此城。又提前扩建诸如绵诸道秦亭、略阳县街亭等,增为城邑。前汉时废弃的城邑马苑,尽可能原址修复。安置百万钟羌。

    加上原陇县。刘备将陇山西坂,分为清水、上、坻,绵诸、戎邑等,六县。再加阿阳、略阳、泾阳、成纪,诸县,再沿清水河谷广立羌人营地,各置数万乃至十万青壮健妇不等,辟陇右梯田。只需陇右梯田大成,足够西凉民众取食。

    家徒四壁,别无余财。都不打紧。三餐不继,才真要命。

    还有官道四通八达,串联起各地牢营。游商往来,丝路流金。东西文明交汇。待画地为牢,扩牢为城。城邑与坂上梯田同筑完毕。百年羌乱终解。

    以今大震关为例。皆着汉服,行汉礼;说汉话,书汉隶。还有何人敢说,非我族类。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霞楼之上,堆光如昼,夜宴正酣。

    新任冀州刺史,八厨之王芬上京就职。先入大将军府致谢,何进自当殷勤招待。

    王芬素有重名,乃天下士人之翘楚。今党锢已开,党人与宦官积怨难解。常为外戚所用,结成攻守同盟。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大将军又岂能不,殷勤备至。

    十九年人情冷暖,亦让王芬颇知进退,全无书生意气。二人各怀心思,刻意结好,一时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何进这便屏退左右,端杯试言道:“敢问使君,可知(何)某,因何举为冀州刺史?”

    “下官不知也。”王芬笑答。

    “冀州播乱之地,非大贤不可牧守是其一。今有黑山群盗,四处为寇,百姓纷纷裹挟其中,非名士高儒不可教化乃其二也。”说着何进举杯,与王芬对饮。

    落杯后,何进这才道出肺腑之言:“冀州六国,与蓟国毗邻。先时,六国主上表,求派官吏,重整吏治。奈何党锢未解,朝廷无人可用。不得已,六国主唯有向蓟国讨要。如今,蓟国官吏,已遍及冀州各地。便是六国相,亦与蓟国颇有干系。”

    “哦?”王芬听闻,不由双眸一亮。又急忙隐去:“敢问大将军,消息属实否?”

    “千真万确。”何进一声长叹:“蓟王当世人杰。忠心可鉴。奈何麾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蓟国宿臣扬名天下者,何其多也。纵然蓟王无心大位。然麾下党羽,又岂能甘心。”

    王芬旋即醒悟:“大将军可是要我,快刀斩乱麻,平冀州吏治。”

    “然也。”何进大喜,又急忙叮嘱:“当,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下官,领命!”王芬离席下拜。

    何进忙上前搀扶:“得文祖鼎力相助,社稷无忧矣。”

    东郭港,天将露白。

    便有赀库马车,列队抵达。先将满车两汉五铢吊入船舱。又将新晋出炉的四出五铢,装车运回。事关重大,王太妃遂遣楼船校尉郭祖,亲自押送。再将两汉五铢,运回重铸。

    “见过右丞。”见贾诩亲来,郭祖、胡玉等人,急忙行礼。

    “诸位辛苦。”贾诩手持白羽扇,自有风仪:“此次出兵太行,何人将兵?”

    “乃王傅亲自将兵。”郭祖答道。

    “何人参军?”贾诩又问。

    “乃蔡少师得意门生,顾雍,顾元叹。开春将满十七。”郭祖再答。

    “原来如此。”贾诩笑道:“王傅此行,无忧矣。”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0 黑山飞燕

    顾雍幼时,随同郡凌操等人北上,拜名士蔡邕为师。本只为习琴技、书法。

    其才思敏捷,心静专一,艺业日进,深得蔡邕喜爱。遂以己名赠之。故顾雍与蔡邕同名(“雍”“邕”同音)。后入学坛,常听陈群等人博论,深受激励。于是奋发。兵法奇谋,诸子百家,合纵连横,内政外交,融会贯通。

    虽沉稳内敛,不善博论。然才机却不在陈群等人之下。饶是恩师蔡邕亦不禁称赞,故取字“元叹”。

    由他辅佐黄忠,当万无一失。

    右丞虽远居洛阳,然国中人事,却知之甚详。

    陶城下。

    “大哥,大哥!”于毒奋力挥刀,为血流如注的张牛角,拨挡城头乱箭。

    “速退,速退!”左髭丈八手举板,为二人遮挡。

    见主帅中箭,攻城贼兵四散而窜。转眼,逃了个一干二净。

    “鼠辈!”城上义勇首领,一声冷笑。

    话说,听闻黑山贼寇大举进犯,钜鹿太守弃城而逃。守军更一哄而散。危难之时,城内豪强孙伉等人,索性集各家部曲,上墙守城。一通乱射,竟侥幸将贼兵击退。

    先前,青州黄巾渠帅张饶覆灭,管亥惨遭百骑劫营的甘宁,一刀两断。郭祖又暗中投奔蓟国。张牛角更被文丑一刀震晕,臂骨尽碎。累及兄弟张黄龙,惨死自己刀下。所幸被贼人奋力救出,一路隐匿太行山中,收拢黄巾残部。苟延残喘至今。无时无刻,不思报仇雪恨。

    《九州春秋》:张角之反也,黑山、白波、黄龙、左校、牛角、五鹿、羝根、苦蝤、刘石、平汉、大洪、司隶、缘城、罗市、雷公、浮云、飞燕、白爵、杨凤、于毒等各起兵,大者二三万,小者不减数千。

    《典略》:黑山、黄巾诸帅,本非冠盖,自相号字,谓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谓轻捷者为张飞燕,谓声大者为张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

    张《后汉纪》补录:又有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部也。

    待麾下兵马众多,张牛角臂伤痊愈,遂在博陵起事,自号将兵从事。兴兵为兄弟同袍报仇雪恨。

    便有褚飞燕,遣人联络,共同举事。大小头目共推牛角为帅,俱攻陶。

    褚燕,常山真定人,黄巾起,燕合聚少年为群盗,在山泽间来回窜斗,待返回真定时,已拥众万人。燕,勇猛剽捍,捷速过人,故军中号曰“飞燕”。

    言归真正。

    待抢回大营,张牛角已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箭上有毒。

    众贼酋大恨。

    “速请……褚飞燕。”张牛角艰难开口。

    “渠帅。”不久,为众人断后的褚飞燕,掀帘而入。

    “褚兄,我命不久矣。”张牛角咧嘴一笑:“平生为贼,累世反汉。总归是功亏一篑。死我一人,不足为惜。然身后还有百万部曲,无有着落。今时亦不同往日。大贤良师先我等羽化升仙。黄巾大旗不举也罢。或可……只取黑山之名。”

    “谨遵渠帅号令。”褚飞燕这便抱拳:“当舍黄巾,只称黑山。”

    “诸将听令。”张牛角仰面嘶吼:“我死,必以飞燕为帅。”

    帐下别帅,这便抱拳:“谨遵渠帅号令!”

    熬过锥心剧痛,张牛角又道:“百万部曲,拖家带口,散布各寨。若能保全,则战。若然不能,则……降。”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闻此言,帐中大小头目,不禁涕泪横流。褚飞燕单膝跪地:“褚燕遵命!”

    再抬头,张牛角已双目怒睁而亡。

    承张牛角衣钵,统领百万之众,褚燕遂改姓张,称张燕。

    为防汉军破棺戮尸。黄巾贼多行火葬。待火葬张牛角,张燕欲兴兵再攻陶,报仇雪恨。不料斥候飞马入营:“报”

    “何事如此惊慌。”斥候狼狈下马,惹张燕不满。

    “启禀渠帅,蓟国,王傅黄忠,亲提大军,挥师南下。水陆并进,正往陶而来。”

    “诸位可识得此人?”张燕问道。

    “回渠帅。此人乃刘备义父。少时便辅佐身侧。传言有万夫不当之勇。”便有头目上前答话。

    “传言终不可信。”张燕亦是豪勇之辈。又岂能自甘人后。

    “倒是没见其统兵。”左髭丈八这便言道:“本欲攻下陶,开仓取食。如今事不可为,不如暂避山中。”

    “若知我等不战而退,张渠帅必死不瞑目。”张燕初登大位,急于立威:“诸位可愿与汉军一战。”

    “我等……”众头目互相对视,这便咬牙道:“愿战!”

    “好!”张燕拍案而起:“各部整顿兵马,寻机与汉军一战。”

    “喏!”

    将将通航的漳水之上。明**舰,一字列队。蓟国横海纛,迎风招展。

    黄忠、黄盖,双壁同出。黄盖此次只做转运接应。黄忠携本部兵马,并荡寇、讨虏、破贼、扬武四校,兵分数路,围剿作乱黑山。

    蓟国六校:荡寇、讨虏,锦帆、楼船,破贼,扬武。只有锦帆甘宁与楼船郭祖,未列其中。甘宁另有要务。郭祖正忙于押运铜钱。

    先前黄巾势大,蓟国将校守备国土,不敢轻出。如今黄巾覆灭,只剩流寇。且恰逢春暖路开,蓟国别无大事。正宜出征。

    “报,贼人弃陶而去,正围攻杨氏。”便有斥候登船来报。

    “取图来。”

    “喏。”兵士遂取来冀州山川地形图。

    杨氏县在陶东,濒临水。“水出常山石邑井陉,东南入于(水)。”

    沿水,可抵太行八陉第五陉之井陉。由此陉,可蹿入太行山中。故杨氏县可攻可守。且水至今犹未解冻,无法行船。贼人深知蓟国骑兵厉害,不敢野战。故欲据城而守。

    难不成,这群蠢贼还不知蓟国有云梯舫车,专破坚城。

    “转告横海中郎将,在薄落亭登岸。”

    “喏!”

    “陶,有薄落亭”。与薄落津一上一下,拱卫大陆泽。此处距杨氏县最近。

    “传令破贼校尉,分兵据石邑,断贼人后路。”

    “喏!”

    “传令荡寇,讨虏、扬武校尉,依令行事。”

    “喏!”

    王傅黄忠虽初统大军,然一举一动,不失大将风范。且国内精兵多出蓟国双壁之手。军心可用,令行禁止。士气如虹,如臂指使。可堪一战。

    张燕初登大位,急于立威。又欺黄忠久疏战阵,恐徒有其名。故想借机成名。

    然为留后路,遂弃陶,夺杨氏。如此可进可退,据城而守。当立不败之地。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料想蓟国远道而来,黄忠麾下不过数千精兵。如何能十面围城。为速战速决,必全力攻城。此举,正中下怀。兵法又云:五则攻之。城内数万黑山精锐,大小头目数十。便有一万精兵,又奈我何。

    必借此战,天下扬名!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1 怒海潮升

    想得都对。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也。

    前有十万北地先零羌,后有二十万上谷乌桓,再有二十万青州黄巾。北地先零羌被分置各城、上谷乌桓囤于安次。青州黄巾迁入高阳。

    自得知老小所在,先前各自逃难的北地羌骑,纷纷来投。少则三五骑,多则百余骑。还有远遁塞外,落草为寇。尽起麾下人马来投者,亦不在少数。蓟国新得北地羌骑,不下万人。王傅黄忠精挑细选出三千“北地游击”。余下多为预备,暂令其各自归家农牧。

    二十万上谷乌桓,募得精骑三千。称“安次突骑”。还有二十万青州黄巾,亦择出六千悍勇,称“青州兵”。

    或有人问。青州黄巾渠帅张饶,下辖十万精兵。即便被蓟国砍杀大半,亦存四万。为何只凑六千。

    只因许多宿贼,贼心不死,桀骜难驯。需假以时日,方能洗心革面,彻底驯化。在此之前,强行驱策,只会适得其反。

    话说,孟德攻陶谦。之所以杀戮无数,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惨绝人寰。与放纵青州兵抄掠滥杀,不无关系。

    蓟国宽法严律。又岂能容忍残杀良民。

    饶是如此精挑细选,亦称足够。

    三千北地游击,三千安次突骑,再加六千青州刀盾手。王傅自领三千板黄弩手,还有太史慈麾下八百具装神射。杀一群蟊贼还不手到擒来。

    八百具装神射,皆配机关马鞍。因倒插于机关弩套内的曲臂黄肩弩,形似飞翼,故又称“飞翼卫”。

    细算下来,还不止八百。另有二百甲骑具装。张与黄叙,各领百人。将好满编千人。

    除去蓟国水军。黄忠携一万六千精兵,四千辅兵营士。机关兵车三千辆。围剿黑山。

    足够了。

    薄落亭。

    三千板黄弩手,先行下船。立墙固守。余下兵马,逐次登岸。跟着是三千辆机关马车,最后将十余辆水陆两栖机关舫车,拖拽上岸。

    目送明轮舰,列队驶回,黄忠便与黄盖辞行。

    骑兵组锋矢阵型,前突开道,护住双翼。余下皆登兵车,太史慈领本部兵马迂回警戒。浩浩荡荡,直扑杨氏县。

    五十五里外,杨氏县城。

    “快,快,快。”昨日将将破城,黑山贼不及休息,更顾不得打家劫舍,便被各自头目逼上城头。又绑来杨氏县令长等一众官吏,开粮仓府库,连夜搬运守城诸器。再命人挨家挨户,搜刮灯油薪柴,统统运上城墙。

    便有宿贼,传授火箭制作诸技。又排设大锅,待熬制金汁。石、滚木,拒马、鹿角,城上城下,层层环绕。吊桥高悬,严阵以待。

    待日升,城头已密密麻麻,立满兵士。张燕身披崭新将官甲,矗立三层谯楼之上。放眼望去,丛丛白羽,宛如芦苇春生。煞是好看。

    兵强马壮。当可与黄忠一战。

    “报”行军途中,便有斥候来报:“贼寇昨日已攻下杨氏县城。连夜搬运守城诸器,滚木石,已垒满城头。城上遍布弓手,不下万人。”

    “水如何?”黄忠问道。

    “水只剩薄冰,无从立人。上游已成冰泮。过平棘(县),河道渐开。”斥候再答。

    “再去打探。”

    “喏!”

    五十余里官道,不疾不徐,半日抵达。

    遥看城东,旌旗蔽日,杀气冲天。便是城头宿贼,亦不由暗吞口水。楼桑兵甲,冠绝天下。普通刀剑,难以破防。唯有倚仗城坚墙厚,人多势众。滚木雷石,鱼油金汁。

    试想。蓟国便有云梯舫舟能攻上城头。然滚木石呼啸而下,如何能不脑浆迸裂而亡。再砸油瓮,火箭点燃,又如何能不死。

    嗯,没毛病。

    城头贼人,拼命给自己打气。

    随大军抵近。气氛越发肃杀。

    黄忠抬眼扫过城头,这便传令:“攻城。”

    “攻城”传令兵策马扬鞭,自阵中飞奔向两翼。

    战鼓隆隆。

    一千板黄弩手,身负大盾,自阵中奔出。排列“品”字形突击战阵。北地游击紧跟其后,分掠而出,扑向侧翼。而后是中军,后军,次第而进。列队齐整的蓟国战阵,层层递进。宛如怒海潮升。自城头俯瞰,尤其壮观。举手投足,整齐划一。甚至连甲胄兵器的反光,亦齐整如水银泻地。

    骑兵攻城,智者不为。如同毒蝎高举大螯,以为钳制。而真正的杀招,乃出尾后毒针。

    贼人只顾城头,却忘了在城外掘壕堑,阻挡骑兵与舫车。蓟国明轮舰日夜兼行,一日可达数百里。借漕运之便,及时杀到。令贼人顾此失彼,左支右绌。总归是露出了破绽。

    黄忠乃宿将。如此大的破绽,又岂会无觉。这便当机立断,下令攻城。

    此处,亦看出人马机动的好处。自薄落亭登岸,区区五十里路,人马消耗极小。此时攻城,正当其时。

    “快,点火!”大小头目一声令下,柴堆遂被点燃,烹煮锅内金汁。

    一时恶臭扑鼻,扬风十里。

    且春发东风。所谓东风,便是指从东面吹来之风。于是乎,城头干呕声此起彼伏。恶臭乘风,扶摇直上。身处三层谯楼内的张燕,有苦自知。

    不仅恶臭且还刺目。一时涕泪横流,上吐下泻。堪称生化武器。

    “鼠辈!”遥看城头乱象,初次上阵的张,不由心中大定。

    话说,黑山群贼“顶风煮汁”。可比韩信“迎风屙屎”。民间传说,韩信初投项梁,又归项羽。多次献计,二人皆不纳。知其必败。待刘邦入蜀,韩信遂离楚归汉。便有军中虎贲前往追杀。生死关头,躲无可躲。韩信心生一计。

    遂在道旁堂而皇之,解衣如厕。

    待虎贲抵近,见他旁若无人,顶风如厕。纷纷掩鼻。何人愚笨如斯!竟自食其臭,不知顺风屙屎。蠢都蠢死,何必杀之。污了我鞘中宝剑。虎贲拨马便走。韩信方才捡回一条性命。抄小路投奔汉王。

    殊不知胯下之辱,淮阴侯都忍得。自食其臭,有何不可。

    “呕”张燕怒目圆睁,一口腹汁喷出。

    当真是忍无可忍。

    谯楼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城墙之上,根本无从立人。好容易列队齐整的防御阵型,一时人仰马翻。皆匍匐在墙垛之下,躲避恶臭扑面。

    “速取锅盖!”便有头目大喊。

    “哦哦!”贼寇这便胡乱摸着上盖,遮挡恶臭。

    随着一口口铁锅被遮盖。城头终能立人。

    “速速起身备战!快快快!”头目各自蒙面,大声吆喝贼众起身迎敌。

    待双眼终能视物。只见城下劈波斩浪,中军四散而开,十余辆机关舫车扬帆驶出。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2 谁与争锋

    “毋需惊慌!“张燕自谯楼大喝:“燃火!”

    城头弓手,遂将裹满油布的箭镞点燃。

    目视数十头犍牛,合力推动舫车,徐徐迫近。城头鸦雀无声。所谓神乎其神。蓟国机关术破天平道法的各种传闻,甚嚣尘上。颇多夸大其词。试想,本就出自太平道的黑山贼,又如何能不望而生畏,敬如神鬼。

    今亲眼得见,又如何能不惊惧莫名。

    驶入“一箭地”前。银鳞火浣布织成的鸾翼帆,忽如门扇侧开,露出甲板。不等贼人反应,劲弩轰鸣。

    一颗颗石球,呼啸而出。直砸城头。

    密集站立的弓手,躲闪不及。纷纷脑浆迸裂,惨死一地。

    而所谓石球,亦迎头碎裂。炸成一团粉尘。

    冷风一吹,白雾弥漫。

    石球乃是球形陶罐,内装白。撞即粉碎,随之扬尘。

    排列甲板的弩炮,次第发射。

    陶球如雨落。城头遂被白吞噬。

    目不能视,气不能喘。

    城头无法立人。便有满身白灰的兵士,急切间竟飞身跳下。惨叫毙命。

    一轮射罢。

    谯楼之上的张燕,面如死灰。

    蓟国丧尽天良,竟用毒粉。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我没事!我没事!”用力拍去面上粉尘,试着睁眼,宿贼不由惊喜莫名:“乃是白,无毒,无毒!”

    闻此声,被白淹没的城墙,一时人头攒动。各自从粉堆下爬起。

    果然无毒。

    死里逃生,不及庆幸。不知谁一声哭号:“火已灭尽!”

    覆满粉尘的城头,火盆皆熄,釜底无光。一片惨淡。已烧到半热的金汁,先行点燃的火矢,皆被覆灭。

    原来,白陶球,不为杀敌,只为熄火。

    “放箭,放箭!”见舫车仍在抵近,张燕奋力呼喝。

    嗖嗖嗖

    乱箭如雨。侧立的船翼,重又张满。挡在身前。

    箭矢一头撞上鸾翼帆,四散崩弹。

    见乱箭皆被崩落。城头贼军,士气狂跌。

    天下竟有此神物。

    “床弩,快,床弩!”便有宿贼高声吆喝。

    鸾翼帆终被洞穿。然一整面风帆,即便穿了个小孔,又能如何。便是千疮百孔,只需船桅不折,风帆犹自高悬。

    且距离如此之近,不过三射而已。

    待城头床弩射过,舫舟弩炮反击。呼啸砸落的陶球,应声破裂。鱼油四溅。

    先以白盖火,再砸鱼油溅身。白包裹鱼油,竟滚成油丸。非但没有四处流淌,且皆一颗颗凝固在城头之上。放眼望去,脚下密集如鸡卵。稍不留神,一脚踩碎。油花迸溅!

    此叫做“白火卵”。

    手足无措间,一颗颗熊熊燃烧的陶球,再被弩炮射出。炸成一片火海。

    烈焰焚身,如何能不动。脚底火卵被接连踩爆。

    砰、砰、砰!

    火花怒放。瞬间吞噬城头。

    将作馆的匠心独运,在此时展露无疑。为最大程度的集中杀伤,且防止误伤。故将鱼油与白混合。变流体为固体。不会形成液火,流窜城内,点燃民居。且只需此处无人,火卵不破,便可自行绝燃。一旦踏破,油花四处迸溅,遇火即焚。

    正如城头这般。

    死于烈火,十之一二。窒息而亡,十之七八。古往今来,烟气才是头号杀手。

    浑身燃火,飞坠城下者,多如过江之鲫。

    初登高位,目空一切如张燕,此时亦目眦尽裂。与蓟国的战争,根本不是他所想、所料。

    十余辆机关舫车,便令城头大乱,战力全无。

    白细而轻,先掷。鱼油滞而沉,后掷。只因射程长短。

    待将火球最后射出。弩炮又换弹丸。

    直冲城门而来的舫车,先行击发。

    分列甲板左右两侧的前排弩炮,同时发射。

    乌影一闪,碎木迸溅。十字锚枪,应声洞穿吊桥上缘。

    舱内兵士搬动机关。过桥齿轮旋即倒转。牵引钢索随之绷紧。十字锚枪拉扯吊桥,加速落下。

    张燕怒血冲冠:“速转绞盘!”

    便有宿贼不避烈火,舍命冲向绞盘。只见操控绞盘的黄巾力士,虎口崩裂,十指崩折。手臂更拧成麻绳一般。

    人力岂能与畜力机关器相比。绞盘飞转,宛如脱缰野马。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吊起重重落地。

    城门洞开。

    城头一片死寂。

    本以为固若金汤,最不济也有一战之力。岂料片刻之间,城门告破。

    满墙贼兵,刀剑齐备。竟全无还手之力。

    呼喝!呼喝!

    城外铁骑,气势如虹。

    自战争开始,便一直隐而不发的舰首主炮,终于击发。

    砰!

    一声巨响。

    谯楼二楼梁柱应声洞穿。十字锚枪猛然绷直,细看枪柄,竟有两股钢丝绳索。齿轮转动,钢索如铰链,循环绕圈。船翼侧翻。便有舱内虎贲,吊挂钢索,飞升城头!

    与为首之人,四目一碰。张燕肝胆俱裂。

    先登之人,竟是主将黄忠。

    紧跟其后的两个青壮,一人鬼脸覆面,一人浓眉大眼。正是黄叙与张。

    挥刀拨去乱箭,往腰间一拍。锁扣弹开,吊钩松解。黄汉升人刀合一,直坠城头。

    刀光一闪,断首冲天。

    合身落地。凤羽长刀,遂掀血雨。

    所过无一合之敌。

    单刀清空门前,黄叙与张才相继落地。

    二人一左一右,守住入口。后续先登源源不断。黄忠挥刀劈开木门,杀入楼内。

    擒贼擒王。

    楼内长枪如林,排盾如墙。黄忠一眼扫过,单刀直入。

    手中凤羽长刀,劈波斩浪。排刺长矛,沾之即折,触之必崩。见枪阵中分,黄忠挥刀杀入。左右斜斩,分尸成片。一步一刀,一刀一步。有进无退,一往无前。

    杀透重围,直奔楼上。

    楼梯箭发如雨,黄忠单手提起一断臂贼兵,挡在身前。

    噗噗噗!

    身前血花迸溅。

    刚走上转角,贼兵被已万箭穿心,皮开肉绽。提不成块,烂成一堆肉泥。

    “阿父!”乱战之中,黄叙抬脚将一面双弧盾踢出。

    但见一道乌光直射胸前。

    长刀一抹,宛如孔雀开扇,崩去乱箭。黄忠反手捉盾,横挡身前。

    毋需多言。若让黄忠冲上顶楼,万事休矣。二楼内大小渠帅,手持十八般兵器,将楼梯出口重重合围。

    一声虎吼,飞身上楼。

    猿臂长刀,怒卷狂涛。

    但见一轮光弧,横扫而过。

    楼梯,栏杆,墙壁。连同众贼人及膝小腿,一刀两断。

    摧枯拉朽。制霸一刀。将胆敢阻拦的一切人、物,悉数斩断。

    赳赳黑山男儿,齐刷刷矮去一头。双腿崩折,仰面倒地。血崩如雨,鬼哭狼嚎。如同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断尾野鱼。抱着喷血的断肢,满地打滚的场面,无比震恐。

    浑身披血的杀神,拾级而上。

    镇国十载,一朝出柙。

    如日正中,谁与争锋。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3 勇冠三军

    至于楼内,左校、五鹿、羝根、苦蝤、刘石、平汉、大洪、司隶、缘城、罗市、雷公、浮云、白爵、杨凤、于毒、郭大贤、左髭丈八等一众黑山头目,究竟谁是谁来,谁走谁在,黄忠又岂会关心。

    一路砍杀上楼,饶是百炼凤羽,亦豁口如锯,不堪再用。黄忠弃马先登,风嘴宝刀自挂在龙宝驹得胜钩前,未曾取下。便随手捉了把百炼凤羽,升上城楼。

    众黑山头目,后拥前呼,左推右搡。各个面如厉鬼,围挤在楼梯口,却无人敢近前一步。

    黄忠掂了掂手中双弧盾,目视群贼,傲然发声:“某便是黄忠。黄汉升。蓟国王傅,蓟王义父。食双二千石俸。若能杀我一人,此战可反败为胜。何人敢上前来,与我捉对厮杀。”

    人名树影。黄忠自报家门,等于公然搦战。

    若不接战,便是示弱。

    可若一拥而上,乱刀砍成肉泥,又胜之不武。必遭天下耻笑。

    亡命江湖,义字当先。乱刀加身,杀之不义。

    然黄忠乃万人敌。上前应战,不过是插标卖首,自寻死路。义字当头,生死之间。如之奈何。

    正踌躅不前,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应战:“某乃张雷公,且与你撕斗!”

    “好!”闻楼上一声怒赞。正是张燕为麾下叫好。

    便有一壮汉,手举立瓜铁椎(铁锤)分开人群,大步向前。

    立瓜锤柄长七尺,一端为锤,一端为,锤形似瓜,故名。主要击法有涮、曳、挂、砸、擂、冲、云、盖等。不一而足。总归是大力出奇迹。

    见他下身粗短,双臂异常雄壮。必是力士。如何破敌,黄忠这便了然于胸。

    “来!”竖盾脚底,黄忠双手握刀。

    “呔”一声怒吼,宛如霹雳。不愧雷公之名。奈何比猛张飞,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战时以怒吼扰敌,再趁势击之。脑浆迸裂,屡试不爽。

    见黄忠身形一滞,以为中计。张雷公大喜。双手舞动立瓜锤,迎头砸下。

    “不过如此!”

    眼看天灵崩碎,脑浆迸开。蓟国王傅便要丧命当场。电光石火间,黄忠错步一让。立瓜锤擦着鼻尖重砸地面。张雷公全力一击,不留余地。下盘不稳,上身随之前扑。

    黄忠顺势横刀。

    人影分错。

    胸口抵着锤柄铜,刮地滑出,无头尸血喷数丈。

    大好头颅翻滚落地,半空中却被黄忠横刀接住。往前一递,送到众贼面前。

    捧在刀刃上的头颅,双目怒睁,血滴成瀑。满脸横肉犹在不住抖动。

    见黄忠先前如砍瓜切菜,一力降十会。皆以为只会蛮力破敌。岂料巧使一刀,轻取雷公首级。

    “还有何人?”听黄忠吐气开声。刀刃上,用力翻动眼珠,想扭头回望的断首,这才不甘气绝。

    大小贼酋,肝胆俱裂。士气眼看便要崩盘,自张角牛死后,便心灰意冷的左髭丈八,拨开人群,走到阵前:“黑山曾晟,愿试王傅之刀。”

    见他身高臂长,手持八面长矛。黄忠轻轻点头:“名号我当记下。”

    “谢王傅存名。”左髭丈八心存死志,挺矛直刺。此去有死无生,颇多壮烈。便是黄忠亦不禁眼光微微一亮。

    正欲手下留情。不料就在左髭丈八迈步刺矛的刹那,藏于人群之后的郭大贤与于羝根,默契对视,拉弓便射。

    淬毒暗箭一左一右,钻过左髭丈八两侧腋下,直取黄忠面门。

    距离短而弓速疾。侧身已来不及。若向两侧歪头,必有一箭命中。

    “哼!”黄忠手腕一振。刀上断首,应声崩起。正当在面前。

    噗!噗!

    毒箭直插双目,又穿脑而出。却也失去劲道,斜坠地面。

    八面长矛已直刺胸口。

    黄忠双足站定,刀柄顺势下压。

    双刃相锉,火花迸溅。

    黄忠岿然不动,宛如中流砥柱。左髭丈八用尽全力,亦无发将偏转的矛锋拉回。唯有怒目圆睁,拼死相抵。忽见眼角寒芒一闪。

    凤羽长刀,刀头一挑。正中咽喉。浑身力气,顿时泄去。

    刀柄沉下,刀头顺势上扬,正是跳刀。

    黄忠缓臂伸前。刀刃穿颈而出,又猛然收刀。留下一具全尸。

    郭大贤与于羝根,目眦尽裂。天下竟有此等杀神。惊怖之中,厉声叫嚣:“同上!同上!”

    连折二将,知单挑便是送死。既无胜算,又在生死之间,还讲狗屁道义!

    大小贼寇,互相看过,这便齐齐扑上。

    “杀”

    先前刀矛相锉,凤羽豁口极深,不堪挥舞。黄忠弃刀后退。伸手抓住无头尸后腰束带,奋力一掷。

    尸体重砸群贼,血溅一片。扑击随之势缓。

    待将横叉兵刃上的同伴尸骸,乱刀劈碎。黄忠已退至楼梯口。

    抬脚挑起第三张二石战弓,架在臂上。

    三弓合握,以左臂架梁。当比六石强弩。右手指缝同夹四支白羽箭,横搭弦上。三张战弓,计重六石。便是军中力士,亦需卯足腰力,方能张开。

    却见黄忠绷直左臂,吐气开弓。三弦震响,如老树断根。六石强弓,竟被黄忠张至满月。

    却见武神眼角寒芒一闪。

    嘣!

    电光如钻。劲风刮面。

    喉咙一热,血喷如泉。

    四支白羽箭连穿数人咽喉,砰然入壁。崩出大团血印。

    白羽溅成血羽。

    中箭贼寇,捂着颈间鸡卵大的血窟窿,惊恐而亡。层层扑倒。

    藏于人后,正故技重施,想再施冷箭的郭大贤与于羝根二人,低头看着胸前血流如坠,双双气绝身亡。二人便是被其中两支羽箭,洞穿咽喉。

    黄忠以臂架弓,射击时,手臂一扬。故而弓箭离弦时,伴有强烈螺旋。宛如钻头,钻入咽喉。造成巨大创伤。

    劲弦响时,所有人皆闻声却步。见左右同伏尸一地,方知性命侥幸捡回。

    又见黄忠从血尽而亡的断腿弓手身后箭囊,轻取四箭。余贼目中竟是绝望。

    “杀!!!”

    嘣!

    谯楼之外。

    数十先登,以黄叙、张为首,合力挡住如潮水般涌来的贼兵。

    双方人马厮杀正酣。忽听二楼墙壁震响如鼓。碎木与泥屑飞溅。

    不久之后。

    鼓震消失,唯剩一片死寂。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4 大器免成

    正当敌我双方,不知何故时。

    忽听一声巨响。便有人从三楼破壁而出,飞坠城内。碰挂树梢,重重坠落。

    正是黑山渠帅张燕。

    “啊啊啊”张燕披头散发,宛如厉鬼。不等城内贼兵赶来搀扶,这便胡乱爬起。抢过一匹战驹,拍马便走。忽觉后心刺痛。浑身骤紧,唯有闭目等死。

    “吾命休矣!”

    不料立于三楼破洞处的黄忠,蓄势不发。目送张燕穿城而过,自西门逃走。这才将手中断弓丢弃一旁。

    二石战弓,终归是承受不住王傅神力,最后一击时弓臂崩折。张燕侥幸逃过一劫。

    主帅弃城而逃,贼兵更是一哄而散。自西门蜂拥而出,四散逃窜。

    游弋在周围的安次突骑,北地游击,宛如狼群嗅血,纵马追上。一路箭发如雨,贼兵惨叫毙命。许多慌不择路,跳下冰面,想逃向对岸。不料冰面薄脆,无从立人。贼人披甲落水,扑腾数次,皆沉入水底。葬身鱼腹。

    “我等愿降!”眼看追兵迫近,便有宿贼弃刀跪地。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黑山贼人,纷纷跪地乞降。

    “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于阵中高举千里镜的顾雍,亦不禁面露笑容:“传令青州兵搜剿降敌,就地扎营。”

    “喏!”

    杨氏县一众官吏,遂被入城汉军救出。此时方知,乃蓟国王傅驰援解围。亲眼所见数万贼兵如鸟兽散,方信“日复三国”,名不虚传。

    “阿父。”浑身披血的黄叙,与身染敌血亦不逞多让的张,并肩登楼。

    “子义何在?”黄忠问道。

    “四哥领麾下飞翼,已去追缴残敌。”黄叙答道。

    黄忠这便叮嘱道:“在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以后不可再唤‘阿父’。”

    “喏。”黄叙肃容行礼。

    环视宛如地狱杀场般,伏尸遍地的残破楼宇,张不由暗自咋舌。王傅镇国十载,虽不常战,却所向披靡。话说王傅三十有余,正值盛年。天下能与之匹敌者,凤毛麟角。

    “寻一宿贼上来辨认尸骸,枭首装匣。”黄忠拍了拍张肩膀,这便走下楼去。

    “喏。”张急忙抱拳。

    与此同时,水沿岸。

    嗖嗖嗖

    弩声呼啸。

    沿河岸逃窜的贼众,颈间一痛,浑身劲力尽失。两眼一黑,喷血倒地。血箭纵横交错。贼人宛如一条绳上的蚂蚱,成串扑倒。

    曲臂黄肩弩连穿数人的场面,着实可怖。

    一弩激发,反手插入弩套内自动绞盘上弦。待满弦,曲臂黄肩又自行弹出,与齿轮脱离,虚插在弩套内。随取随用。此时,齿轮空转,马匹无需另耗体力。此乃将作馆最新改进。

    八百飞翼卫所过。伏尸遍地,血流成河。热血注入,薄冰竟开始融化。

    一路驱赶,见身后贼兵纷纷惨死。自觉无望,有宿贼奔走中,竟自刎而亡。

    近岸处的一株老槐树。

    战马力竭倒毙。滚落树下的张燕,双头抱头,浑身抖如筛糠。弓弦呼啸,血线交织。同伴临死前凄惨的悲鸣,响彻耳畔。

    马蹄由远及近,张燕如坠冰窟。

    “大…哥……”惊闻耳边轻唤,张燕一蹦而起。

    “大…哥……”脖颈被飞虻洞穿,正汩汩冒着热血的宿贼,正是自幼追随他的同乡少年。

    张燕一时泪如雨下。

    “大……哥……”宿贼试着张了张嘴,表情渐渐凝固。

    目睹伙伴惨死。张燕无助的抱成一团。不觉竟咬破下唇,乃至满嘴流血。

    恐惧。击垮心志的无比恐惧,如潮水般袭来,笼罩全身。虽死里逃生,然面对如神一般的蓟国王傅,“剽捍捷速过人”,号称飞燕的张燕,彻底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蹄声与惨叫,皆不可闻。面前河水猩红如血,腥味刺鼻。

    张燕试着起身。举目四顾,正与一人四目相对。心头一颤,正欲闭目等死。

    不料那人已先行出声:“渠帅。”

    张燕试着睁眼看去,正是侥幸逃生的于毒。

    “于别帅。”张燕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相见。

    “该当如何。”张燕急问。

    “为今之计,当远走朝歌。先前,我已命人在鹿场山苍岩谷中,立起营地。太行八径,军都、蒲阴、飞狐、井陉,此四径,已不可守也。”于毒言道。

    “北太行四陉,近蓟国。断不可久持。然各部败兵皆奔走井陉,又该如何。”所谓抱团群暖。张燕与于毒,可谓难兄难弟。

    “今见王傅黄忠,方知蓟国之强,无可与敌。此来,必有万全之策。且除去王傅所部,蓟国六校皆不见踪迹。想必,此时北太行各处山寨,皆已失守。蓟国惯掠人家小……”于毒想着营中堆积如山的粮秣铜钱,还有美人如玉。一阵剜心之痛。然与性命相比,金银美色,终归是身外之物。当弃则弃!

    “也罢。沿途收拢残兵,南下朝歌。”张燕当机立断。

    “喏!”

    忽听蹄响,二人如惊弓之鸟,相伴窜逃不提。

    晋《述记征》载: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百岭,连亘十二州之界。有八陉:第一曰轵关陉,今属河南府济源县,在县西十一里;第二太行陉,第三白陉,此两陉今在河内;第四滏口陉,对邺西;第五井陉;第六飞狐陉,一名望都关;第七蒲阴陉,此三陉在中山;第八军都陉,在幽州。

    北四陉与蓟国邻近。正如于毒所说,蓟王惯抄人家小。此时,蓟国四校已攻入太行山谷,尽掠黑山老弱辎重。又将山寨付之一炬。

    杨氏县,东门城头。

    坐视青州兵,一路吆五喝六,押解黑山降兵入牢营。黄忠微微一笑。

    青州兵亦出黄巾。本与黑山同源。然投效蓟国后,转眼便自觉高出一头。对曾经贼伴,不假辞色。更打心底鄙视。

    此种心理上的乾坤倒转,阵营剧变,可称之为“人性使然”。

    抛开族类不谈。为在新主面前,站稳脚跟。势必要以旧友之血,洗清往日瓜葛。与“旧我”一刀两断。此举,亦称投名状。

    所以,青州兵对黑山贼,只有发自肺腑的憎恨,全无一丝怜悯可言。

    “禀将军,楼内尸身皆已辨认。大小头目三十九人,皆有名号。乃出黑山贼酋。”黄叙来报:“此战大捷。”

    黄忠笑道:“枭首装匣,待子义回营,再细算功劳。”

    “喏。”

    右丞贾诩还心忧王傅久疏战阵,恐轻敌冒进。岂料张燕初登大位,一心扬名服众。不甘心不战而逃,据城而守,又将黑山头目尽数聚拢身侧。为其摇旗呐喊。

    被勇冠三军的王傅,先登屠灭。除去在城头指挥战斗的于毒等人,侥幸逃脱。余下贼酋,皆死于黄忠无双刀箭之下。

    王傅出师大捷,一人杀群寇。成为天下美谭。

    所谓“有物浑成”。

    右丞端是多虑了。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5 偶露峥嵘

    陇山,大震关首,云霞殿。

    “报”

    有六百里加急邸报送到:“王傅将兵剿贼,勇为先登。杀黑山贼酋三十有九。渠帅张燕只身逃亡。荡寇、讨虏、破贼、扬武四校,分兵四路,挺入军都、蒲阴、飞狐、井陉,北太行四径。顺藤摸瓜,尽抄黑山各部老巢。得贼众三十余万,钱粮辎重,无可尽数!”

    殿内百官,无不击掌相庆。

    饶是几位谋主,亦面露喜色。

    接邸报细观,刘备不禁笑叹:“寻常莫辨,偶露峥嵘。王傅真乃中流砥柱也。”

    李儒笑道:“王傅敢为人先,毙杀贼酋三十有九。领四校,剿灭四径黑山。料想残敌必望风逃窜,冀北无忧矣。”

    “王傅自孤幼时,便守护身侧。楼桑老宅,王傅守前院,王妃守中庭。还有……”想到甯姐姐,刘备不禁会心一笑:“孤,方能睡得安稳。”

    张飞这便叫道:“那时俺爹看的紧,不然定与大哥日夜相伴,互相壮胆。若二哥早来,又何须劳烦王傅。”

    关羽微微一笑。三弟言之有理。

    殿内重臣,不禁抚掌大笑。

    笑中多有感叹。能称万人敌者,蓟国竟有其三。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又岂是夸大其词。

    “待军功簿到,再为王傅请功。”刘备对荀攸言道:“书报洛阳,亦让文和得知。”

    “喏。”荀攸俯身领命。

    刘备笑道:“得贼众三十余万,可填文安与雍奴,圩田所需。”

    钟繇雍奴北部圩田已成。纵横水网如脉络,滋养百里良田。又筑高堤,锁诸水于河堤之内。多管并举,雍奴北部泽水尽退,只剩中、南部大泽。于是,开春钟繇上疏,请改雍奴为雍阳。山南水北为阳。正与北部数县名称相呼应。

    刘备欣然应允。

    “文安境内滏水、高阳水、滹沱水、水等,诸水交汇,散为大泽。径百二十里。若得循吏牧守,可比督亢秋成。”李儒起身奏问:“主公可有心仪之选。”

    “确有初选。”刘备笑问:“诸位亦可共举良才。”

    互相看过,荀攸遂起身奏问:“主公心仪之人,可是新昌令,陈群,陈长文。”

    “正是陈群。”刘备笑答:“以孤之见,若论治世之才,长文当不在元常之下。”

    蓟王善辨宝识人。天下皆知。然今将未曾及冠的陈群,与钟繇相比。众人亦颇多惊讶。

    “若陈长文除为文安令,新昌又当交给何人?”荀攸再问。

    刘备这便问计群臣:“诸位当用踊跃举荐。”

    见众人皆在沉思,新任赀库令司马芝,起身奏报:“禀主公。臣,举荐一人。”

    “何人?”刘备笑问。

    “司马直。”司马芝答道。

    “可是河内名士,司马叔异。”荀攸竟也识得。

    “正是。”司马芝答道:“先前因党锢被禁足在家。今党锢已解,三公四府却屡辟不就。只因未遇明主。主公只需去信一封,当星夜前来,自投门下。”

    司马芝与司马直,或有远亲。所谓内举不避亲。以司马芝之为人,能举亲不避嫌。司马直必有大才。

    “三百石俸,是否太少。”既是大贤,又是名士,刘备不禁问道。

    “若旁人相招,便是二千石高俸,亦不可动其心。然若出自主公,必欣然应募。”司马芝答曰。

    “如此。便遣幕府公车,前往河内征募司马直。”刘备又道:“孤当手书一封,一并带去。”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钟存王庭遣使来问。三月戊申成婚大典,是否如期举行。”李儒又道。

    “自当如期,何故见疑?”刘备反问。

    “乃因此次与主公结亲,钟存大小豪帅,皆欲同来观礼。人数众多,女豪恐我等始料不及,未有万全准备。”李儒答道。

    刘备遂会意:“可是怕孤不愿接待。”

    “然也。”李儒笑道:“故女豪才出言相试。”

    “东坂四海馆多已空置。西坂大使馆亦可暂居。两处馆舍,足可安置。”长史盖勋答道。

    “修书女豪,一切如旧。”

    盖勋又奏道:“钟存媵妾,人数众多。许师与许女皆在列。”

    见殿内百官皆不语,盖勋又进言道:“许女年不过十三……”

    刘备笑道:“长史只忧**乎?”

    盖勋索性明言:“妻后母,纳嫂。乃羌人旧习。与人伦相悖。若任其所为,则陇右必争相效仿。荼毒甚烈,主公不可不察。”

    “长史之意,孤岂能不知。”刘备言道:“孤已去信女豪,许女当以‘假子’视之。”

    “主公明见。”百官拜服。

    “妻后母,纳嫂”的上古陋习,刘备早有心铲除。然却不可一意孤行。需循序渐进,待羌人日渐汉化,通晓伦常,自当耻于为之。

    若将旧时劣根一刀斩断。营中诸多夫妻便会劳燕分飞。所生子女又当如何。

    以蓟王为始,当徐徐图之。

    洛阳,西邸,万金堂。

    陛下面上无喜无悲。

    张让趋步登堂,偷看陛下脸色。心头一沉。不敢怠慢,急忙五体投地:“老奴叩见陛下。”

    “阿父可识得此书。”说完,陛下竟将竹简掷于当面。

    张让急忙取来一观。顿时汗如雨滴。

    此书乃出张让亲笔,与黄巾私通之密信。却不知陛下从何处得来。

    “王豫州于贼中,得阿父宾客与黄巾书。这便寻迹追查。今人赃俱获,铁证如山。阿父可能自辩?”陛下问道。

    “老奴百口莫辩!”张让伏地叩首,涕泪横流。竟是王允匹夫!

    “阿父与黄巾反贼暗通曲款。可是要联手害朕,另立新主。”陛下句句诛心。

    “老奴纵粉身碎骨,亦不会让贼人动陛下分毫。”张让悲声泣道:“奈何一门老幼皆在颍川老宅。彼时黄巾势大,颍川被围,为救全家于水火,老奴,老奴……唯有与贼人虚与委蛇。”

    说完便叩首不止。乃至额前崩裂,满面披创。

    念及主奴旧日情分,陛下亦于心不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危急关头。张让忽从怀中取一锦囊:“老奴愿罚铜抵罪。”

    要说,知子莫若父。深知陛下商人秉性,张让竟将新取自黄门令左丰处的琉璃宝钞,献出抵罪。

    陛下双眼一亮:“此物何来?”

    “乃老奴毕生积蓄,从金水赀库兑换而来。”张让哭诉。

    “阿父…忠心可鉴。朕又岂能不知。”命人接过,打开一看。陛下面色立刻和缓。

    一千万琉璃宝钞,值五千万钱。

    宝钞离手,张让满心血滴:“陛下圣明。老奴忠心侍主,别无二心!”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6 价高者得

    踉踉跄跄,出西邸。见张让满面披创,血染前襟。从未见阿父如此狼狈的心腹小黄门们,急忙奔前搀扶。

    张让死里逃生,痛彻心扉。

    琉璃宝钞啊!

    足足五千万啊!

    “王允……匹夫!”急火攻心。两眼一黑,扑倒在一群小黄门之中。

    时下。十常侍虽朋比为奸,却非皆手握大权。诸如尚书令一职,仍由大长秋曹节兼领。

    平日里,不过收些许,入西邸买官之人的“导行费”。三瓜两枣,成不了气候。要么,便只能如张让那般,以陛下寄存在府中之铜钱,放高利贷,赚取利润。

    奈何好景不长。陛下欲将寄存铜钱取回,悉数换成四出文钱。眼看入不敷出。侥幸从黄门令左丰处,得琉璃宝钞一千万。真乃天大一笔“飞来横财”。

    岂料未及捂热,转眼已归陛下所有。张让焉能不痛彻心腑,痛断肝肠,痛心泣血。

    好痛啊……

    连番打击,张让竟一病不起。十常侍纷纷登门看望。

    张让却有口难言。难不成,将自己暗通黄巾之事,公布于众。唯有“打掉牙往肚里咽”,有苦自知。却对豫州刺史王允切齿生恨。早晚要让王允匹夫,血债血偿。

    知张让病倒,尚书令曹节与大宦官程璜,却颇多暗喜。十常侍,以张让、赵忠为首。今二首去其一,实力大损。若能一命呜呼,当真天助我也。

    不等党人动手。王允已向十常侍发难。此,正是曹节等人,自保之道也。

    当初征张角时,皇甫嵩途经邺地,见赵忠宅邸逾制甚多,便上奏朝廷予以没收。陛下虽未理会,却多有不悦。话说,张让因家人被围,而与黄巾贼暗通曲款。邺城亦曾被黄巾所占。却不知赵忠家小,如何逃脱。

    心念至此,尚书令曹节眼中忽闪过一抹厉色。

    若能除掉张让与赵忠,十常侍当不足为患!

    中山国通蓟国官道。

    衣衫褴褛,面有饥色的山中老幼妇孺,列队而行。绵延数十里。却只有少量兵车骑士沿途押解。不时还有赀库马车往来奔驰,不绝于道。好不忙碌。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自黄巾之乱始,贼人便暗中囤积于太行山中的粮草铜钱,布帛丝绸,金玉珠宝,皆被蓟国四校抄掠一空。说是聚拢冀州大半财气,亦不为过。单单两汉铜钱,便得数十亿。主公欲铸钱百亿。陛下五十亿,黑山五十亿。足矣。

    陛下暗夺,黑山明抢。二者有何不同。

    各中答案,见仁见智。

    三十余万老弱妇孺,知被蓟国所掠。颇为淡然。亦多窃喜。原因无他。世人皆知,蓟王只除首恶,从众皆免。且迁入蓟国,足可安居。蓟王一视同仁,从未厚此薄彼。青州二十万黄巾便是先例。

    许多山寨,听闻是蓟国王师攻来,甚至寨门自开。不费一兵一卒,令黑山贼众,人财两空。

    粮草铜钱,布帛丝绸,金玉珠宝,皆身外之物。三十万老幼,才是最大一笔横财。先入住各地流民大营,调理好身体,再分批安置文安、雍阳等地。一路行来,便是在冀州境内,亦颇多优待。究其原因,除去冀州六国与蓟国立有血契外。冀州遍地蓟国官吏,亦是主因。

    遥看赀库车队,往来驰骋。冀州官吏皆面露喜色,与有荣焉。

    王上花钱如流水。贼人财货,正解燃眉之急,缺钱之危。

    话说,黑山贼本打算捡个软柿子来捏。故与有蓟国水军驻守的六国,各自相安。只围攻太平道根深蒂固的钜鹿郡。岂料黄巾乱后,太平道如过街蚁鼠,人人喊打。旧时根基尽被连根拔起。便是约好的内应,也临时变卦。与一众豪强齐力守城,还将渠帅张牛角乱箭射死城下。

    正因如此。张牛角临死前,才命张燕等人弃黄巾旗号,只举黑山大旗。

    黑山,白波。河北两大贼寇,皆已先后与黄巾切割。换言之,两股贼人,已放弃“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宿命论。退化成了纯粹的贼寇。

    没有了崇高的教义和伟大的梦想。完全由流寇、流民裹挟而成的暴乱组织。

    换言之。太平道正自北向南,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司马直,字叔异。洁白,美须髯,容貌俨然,乡闾奉之如神。”

    幕府车驾,日夜兼行,抵达河内时,正好赶上朝廷公车,亦同时抵达。

    幕府征辟使,不是旁人,乃蓟王门下督郑泰。

    入闾门,见朝廷公车亦在。郑泰遂命车夫,放慢车速,停在道旁。

    司马直院前,已围满宗亲四邻。郑泰大袖翩翩,信步而至。见他华服高冠,腰悬美玉,众人纷纷避让。

    郑泰穿过人群,自在门前站定。

    正欲开口,却听堂前有人尖声细语:“司马君可知,朝廷以君有清名,已减责三百万。钜鹿太守乃二千石高官,若是旁人,需捐二千万‘助军修宫钱’方可受领。今值用人之际,陛下酌情减免。二千石官,却只取三百万钱。何其便宜。此乃天赐良机。司马君且速速奉诏,切莫因小失大啊。”

    “一郡之守,本应为民父母。如今,非但不能为民做主,反要盘剥百姓,以应朝廷索取。如此行事,岂非舍本逐末,倒行逆施。‘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天使请自回,恕司马直,绝难从命。”

    “你……”

    眼看言语激烈,不可收拾。郑泰自门外高喝:“辅汉大将军幕府,门下督郑泰,代主辟司马”

    “哦……”人群纷纷惊呼。原是蓟王门下。

    须臾。便有一中年宦官,负气出门。斜眼打量郑泰:“你是何人?”

    郑泰单手握剑,横前一步:“辅汉大将军府,门下督郑泰。”

    宦官面色骤变:“可是……蓟王门下?”

    “正是。”郑泰平揖相问:“敢问内官,现居何职。”

    “这……”宦官旋即醒悟,这便躬身行礼:“中黄门解步,拜见上使。”

    “中黄门,奄人居禁中在黄门之内给事者也。”秩比百石,后增至比三百石。

    “内官可归矣。”郑泰微微一笑:“我奉王命,辟司马君为新昌令,秩一千石。”

    闻此言,中黄门解步亦掩口一笑,眉宇间颇多妩媚:“奴婢乃奉皇命,征司马君为钜鹿太守。秩二千石。”

    郑泰傲然笑道:“我主所授,皆蓟国上币。四出五铢,可‘以一兑五’。便是鄙人六百石俸,亦高出太守多矣。”

    “这……”解步顿时语塞。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7 徵辟天下

    正如郑泰所言。

    今汉千石之官,月谷九十斛,年俸一千零八十石。二千石官,月谷百二十斛,年俸一千四百四十石。所差不过三百六十石。然蓟国上币,却可“以一兑五”。蓟国领食千石俸者,折两汉五铢一百六十二万!

    相差足有百万。远非寻常二千石官可比。

    “石之美者,价高者得。”郑泰这便拱手承让:“内官此去洛阳,当代我主,如实回禀陛下。”

    “哼!”解步拂袖而去。转而一想,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者说来,陛下、蓟王皆同气连枝。切不可在蓟王门下,有失体面。便又急忙回身行礼:“奴婢告辞。”

    “不送。”郑泰肃容回礼。

    如此,有礼有节。皆不失体面。

    目送解步登车离去,再回首,司马直已出门庭,自跪道旁:

    “臣,司马直,谨奉辅汉大将军命。”

    本还心存一丝忐忑的郑泰,涣然冰释。便从袖中取出蓟王诏书,双手奉上:“诏书在此,明庭速速请起。”

    “谢上使。”司马直,奉诏起身。郑泰门下督的官位虽不高,却是征辟使。代主宣诏,如蓟王亲临。司马直自当深谢。

    “新昌虽远在幽州,主公却近在陇右。明庭且与我同上陇山,面见主公。”郑泰又道:“家人当同往。再共赴蓟国上任不迟。”

    “敢不从命。”司马直再拜。

    “叔异,此去蓟国,断不可少了我等啊。”便有族中长辈自人群中呼喊。乱世之中,蓟国乃极乐净土,世外桃源。旁人求之而不可得。如今良机便摆在眼前,又岂能失之交臂,抱憾终身。

    “这……”司马直面露难色。

    郑泰却朗声道:“凡司马君宗亲,皆可同往。”

    一时山呼海啸。

    “我一人应辟,岂能拖家带口。”司马直急道。

    郑泰却笑:“无妨。明庭可知,郑某领宗亲好友,数万之众,奔赴陇山。主公非但亲迎,还授我门下督之职。又修造城邑、梯田,令我宗人安居。更何况。蓟都临乡城,非爵民功臣不得迁入。明庭既得千石俸,当可将宗亲一同迁入。”

    “原来如此。”司马直,愁肠顿消。大乱将至,能举族迁往蓟国。自是上上之选。

    这便与宗人收拾行囊,变卖田产,同赴陇山。

    话说。刘备筑临乡之初,便未雨绸缪。将王都分为内中外三郭。内城横竖一里。乃比照古礼督造之王城。中郭为百官治所与居所。外郭则为蓟国爵民与百官宗亲所居。外郭向南,已与南港连成一体。如此巨大之城郭,足够安置十万余众。随六县之后又并五县,黄金台捷报频传。多有人举族迁入。临乡城编户,也已破万。

    南港亦多次扩建。呈“”字形。

    其上半部“品”字之“大口”为内中外三郭之临乡王都。“品”字下部二“小口”,左为民港城,右侧为军港城。

    “”字下半部“山”字,三竖一横。“竖”为七条轨路列肆。“横”便是港口堤上长街。长街濒临水岸,岸下排设“非”字形轮船泊位。因往来商船太多,泊位爆满,常拥堵无法停靠。年前,河道随之拓宽一倍有余。南港水路,本就是人工开挖,刘备先前便留有余量。再挖不难。

    南港亦有编户,五万余口。与泉州港,一上一下,一内一外,并列为蓟国第一良港。有“南河泉海”之称。

    会其意不难。

    南港是内河港口,称“南河”。泉州乃外海港口,称“泉海”。并称“南河泉海”。

    郑泰马到功成,还未启程,便将喜报,六百里传回陇山。

    刘备大喜过望。转而深思,灵光一现。

    “徵辟制”,不就是自幼时便梦寐以求的人才招募系统吗!初来时,刘备曾感叹“低武低魔”也就罢了。怎么连个系统也没有。待逐渐长大,融入当下。刘备这才如梦初醒。后世那些讨巧的设定,老祖宗都有啊。

    不过是等级不够,没有开放啊。

    比如徵辟。待刘备中西域而立幕府,位同三公。便自动获得徵辟权限了哇!

    领先世界一千年的两汉。可不是后世一个所谓的“系统”能够设定。先前的自己,得有多……孤陋寡闻,不学无术;千人一面,井底之蛙。一知半解,不求甚解,乱入三国。能活过三集,已是祖坟冒烟。

    言归正传。

    思绪如脱缰野马。一发而不可收拾。

    稳住!

    让孤想想,还有哪些猛将奇谋,未曾出山。未曾出世,非人力可为。便先缓一缓。

    郭嘉今年多大。十四?可先徵辟入蓟国太学坛。

    徐福青春几何。不知道?再去寻找。

    诸葛丞相……开春才四岁。哦……还是虚岁。他兄长多大?

    法正、庞统、周瑜、鲁肃、陆逊……哦,周瑜是孤师弟,早在碗里。

    淡定。

    “来人。”

    “臣在。”史涣闻声入殿。

    刘备张了张口,却又无言以对。

    天下人才,何其多也。然从何处下手。还有便是,若离开了旧有环境,历史上的那些风流人物,是否还能闪烁星空。切不可揠苗助长。万一急功近利,杀鸡取卵。弄巧成拙,悔之晚矣。

    “六百里传令门下督,司马氏乃河内大姓,若别有贤良,当自行辟之。俸禄六百至千石,可自行定夺。”

    “……喏。”史涣遂去传令。

    史涣刚出云霞殿,正遇李儒觐见。

    见史涣面露疑色,李儒这便出声询问。史涣便将蓟王口谕,向左丞道来:“主公此令,是否……”

    “别有所指。”李儒笑道:“主公必是动了举贤之念。”

    “所谓有的放矢。”史涣又道:“主公此令,却并未言明,征辟何人。反令门下督,便宜行事。此举,是否有失严谨。”

    “麒麟善识人辨物。”李儒笑道:“此举,与千金买马骨,如出一辙。”

    “试想,主公之门下督,皆可自行征辟千石高官。天下怀才之人,岂不趋之若鹜。如戏丞,拦路当车,毛遂自荐者,何其多也。”

    史涣恍然大悟:“主公车驾不常出,然幕府公车何其多也。若知此令,只需是幕府马车,便可自行拦下。载入……”

    “四海馆。”李儒遥遥一指。

    “或是四方馆。”史涣目露精光,抱拳施礼:“谢右丞指点迷津。”

    “公刘且速去。可从长史处,取留白幕府诏书数卷,一并送与门下督。”李儒将‘千里留白书’之计,补完。

    “喏!”史涣大步而去。

    “千里留白书”遂与“千金买马骨”并著于世。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1.128 挥金僚朋

    所谓“人多势众”。又所谓“大力出奇迹”。

    所说,皆为“积势”之利。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无利不起早。何为“利”,“益”也。一言蔽之,凡与我有益,便是其利。利益,从来不单指金钱。美誉,亦是增益。自然也是利益。心有所欲,必有所求。若求之可得,亦对身心有益。此,亦是利益。

    故大体而言。利益,分“有形无形”,“有大有小”;“于公于私”,“于己于人”诸如此类。

    正因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太多,才需取舍。

    越身居高位,牵扯到的利益牵绊,越多。如何平衡,便是对高位者的考验。

    女豪,欲遵古礼,将许师、许女,皆引为媵妾,共嫁陇山。其中利益关切,便是钟存政教同体。若留二人在王庭,久必成害。

    既知女豪关切,刘备便不好拒绝。然为达成女豪心意,却可另辟蹊径。将许女认作“假子”,长留身边,或带回蓟国,待落落初成,再寻个好人家,嫁之。未必不是良配。又何须刘备亲力亲为。徒遭天下诟病。

    先前,何后高楼撤梯,孤男孤女,瓜田李下。稍后,同舟共度,雾气缥缈,水天一色。刘备皆能恪守臣节,未曾有失。又岂会贪恋许师母女。

    至于肉刑许师钟瑷。除去驱魔,亦是惩戒。

    蓟王爱恨分明,恩怨拎清。恩不度日,仇不过夜。先礼后兵,循循善诱。若还一意孤行。自当严惩不贷。至于惩戒是鞭笞还是炮烙,无非是手段而已。不无不同,亦无不妥。挥鞭挥杖,任凭所需。

    惩戒在先,治病其后。从始至终,蓟王不悲不喜,无情无义。待许师难以承受,血流如注,抽身便走。待创伤初愈,再鞭辟入里,白虹贯日。如此反复,直至臣服。

    孤爱民如子,悲天悯人。夫妻之情,君臣之义,何其厚也。便有余情,亦是珍贵无比。又岂能在尔等身上多费口舌,敝精劳神。

    妇人之仁不可取。宋襄之仁不可有。

    切莫“对敌仁慈,对己残忍”。令“亲者痛,仇者快”。

    只有隔夜饭,没有隔夜仇。

    切记,切记。

    初临洛阳。上陵祭时,拖行袁长水。刘备未雨绸缪,当即便命史涣探听袁府所在。袁术若不登门负荆请罪,暗行不端,还欲罗织罪名,栽赃构陷。刘备必领人翻墙夜入,屠尽满门。斩草除根是其一。死无对证是其二。人证物证皆无,自无从指摘。若难交差,遣一死士认罪便是。再若不行,破财消灾即可。不过一家奴耳,陛下还真能治君侯死罪不成。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又占大义,有何所惧。

    如此行事,便是豪杰。

    法有所限,道义盖顶。出言调戏七位小姐姐在先,尤不知罪,还胁之以官威相迫。死有余辜。

    乖乖道歉,留尔狗命。若两面三刀,鸡犬不留。

    寒暑易节,苦练双手剑击。终归要得一用。国寇家贼,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死一双。

    袁术负荆登门,心存畏惧,又实言相告密友。董重得知,即刻就坡下驴。结好刘备不提。便是识时务。

    常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对刘备而言,一夜都长。如何能等十年。

    言归正传。

    身居高位。当,知进退,晓利害,可舍得,能权衡。一言蔽之,趋利避害,利大于弊。

    若只论私欲,发妻及七十妃,三百单一御卫。皆有倾城之貌,何差许师一人。

    所谓“君臣同契”。

    刘备心猿意马,口出一命。被李儒窥破天机,信手补全。一唱一和,天下知名。名传后世,其中关窍,不足为外人道哉。自募得袁绍为长史,大将军何进“知行倍增”。早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口出朝政,多是背诵。若背不全,便暗抄在朝笏之上。如此,陛下凡有所问,何进皆可对答如流。

    三番五次,必遭群臣刮目相看。天长日久,百官亦会习以为常。朝官如走马观花,轮替无常。如此一来,谁又能记得,何进当初是何等窘迫模样。待日积月累,位高权重。尾大不掉,乃成外戚专权。此,亦是增益,又叫积势。

    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予取予求,已非只为自己。而是捆绑于身后的利益集团。

    捆绑上何进战车的利益集团,首当其冲,便是四世三公的袁氏一门。

    捆绑上刘备战车的利益集团,首当其冲,乃是大汉国祚,万千黎民。

    如何取舍,考验的便是世态人情。

    收到六百里传令。郑泰不禁涕泪横流。古往今来,能如主公这般,知人善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主,亘古未有。

    想我郑泰,不过初来。先以门下督之近臣相授,又授征辟之权。如此胸襟,若何能不令天下折服。

    “蓟王门下”,遂成典故。与后世“河汾门下”其意雷同。

    略有差别,蓟王门下,人才济济,名满天下乃因位亲而权重。

    门下督郑泰,亦天下知名。后有民谚,口口相传:“骏声升腾,挥金僚朋;驾车豪雄,门下郑公”。

    陇山,大震关首。云霞殿,附楼东,五楼占星台。

    “安娜塔西娅。”希雷娅女王,闻讯赶来。

    “女主人。”安娜塔西娅正欲起身迎接,不小心牵动创处。浑身一软,便又坐了下来。

    “主人也是。总喜欢在一头母牛身上挤奶。”希雷娅女王打趣道。

    安娜塔西娅果被逗笑:“只可惜,母牛已无奶可挤。”

    “又没种上?”女王脱口而出。

    安娜塔西娅指着桌上一条染满经血的麻布条言道:“今早起床,又见来潮。”

    “主人日夜浇灌,却只开花不结果。”希雷娅女王柔声宽慰:“应不是你的问题。”

    “正因如此,才需女主人出面。”安娜塔西娅眸中异彩,一闪而过:“或只有女王的神之血脉,才能令主人重获生机。”

    希雷娅女王,眸生春水:“我日夜侍寝,主人皆以礼相待,未曾逾越。又该,怎么办?”

    “我倒觉得。主人是想先给女主人一个名分。”安娜塔西娅言道:“不想草草了事。”

    “你知道,名分对我们来说,不重要。”女王摇头叹息。

    “因为我们是亚马逊。”安娜塔西娅脱口而出:“然汉人却要……‘师出有名’。眼下,倒有一个机会。”

    “说说看。”希雷娅女王美眸骤亮,满室生辉。

    “听闻,罗马帝国使节,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人在绿洲大使馆。”安娜塔西娅一语道破天机。

    “当真?!”希雷娅女王霍然站起。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7185/ 第一时间欣赏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作者:熏香如风所写的《刘备的日常》为转载作品,刘备的日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刘备的日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刘备的日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刘备的日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刘备的日常介绍:
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