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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留尘缘叹     荡剑诛魔传txt下载     荡剑诛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瘾】诚不我欺

    春泽大地,春是给万物带来生机的季节,也是给许多人带来希望的季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这个时节,云泽境中已有不少药草可以采摘,对于以此为生计的土著来说,不可错过。

    春季采摘的药材可以卖出较高的价钱,对于隐一家三口而言,能在此时收获得越多,将意味着上半年,家中可过得宽裕些。

    隐的年岁并不大,刚满十六岁的他却已然是一家三口的顶梁柱了,因为他的父亲早在多年前便不幸离世,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继续生活。

    是的,像他们这类在云泽境中以采摘药草为生的人,居无定所,全然是在与其他野外生物竞争着大自然赐予的生存空间,任何时刻都是将家人的一切都绑在腰间,一起生活的。

    远志、猫爪草、龙胆草、苍术、玉竹等等是这片密林中最适宜在春季采摘的药草,隐一家三口从初晨忙活到午间,已是收获颇丰。

    显然,人并不是容易知足的生物,吃着碗里的,还惦念着锅里的,有机会的话,总是想索取更多。

    但大自然也是公平的,不会轻易便宜了这些贪婪的人,报应有时来得慢些,而有时转瞬即至。

    随着采摘的深入,三人误入了狼群的栖息之地,惊扰到一群饿狼。

    这群饿狼连日来所捕获的食物都不够塞牙缝,在发现三个活生生的美味撞入它们的领地时,饿狼成了恶狼。

    在丛林中生存许久的三人,最基本的警觉性未失,先一步发现了十余条恶狼的动向,拔腿便跑。

    虽然有些慌不择路,但很庆幸,他们不是跑向丛林中的小道,而是往荆棘丛生的密林深处而去。

    毕竟,狼在这片地域中比他们更有主宰性,若是要在平地上拼速度的话并不现实,而这些荆棘来,总能给双方都带来些困扰。

    隐拿着药铲在前边开路,他的妹妹和母亲紧随于后。

    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狼群逐渐赶上了他们的步伐。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溪涧,通过目测,其宽度将将一丈,若是能到那边过去,隐便能凭着药铲守在对岸岸口,一夫当关,万狼莫开了。

    溪涧的宽度于他的母亲和妹妹而言,略微还是宽了些,他只能加快步伐率先跳过去,砍下林中稍显粗壮的木条,来帮助她们渡水。

    哪知当他回身朝溪涧另一边望去时,却见妹妹一时不察,受脚边荆棘的勾扯,跌倒于地。

    母亲自不会落下女儿不管,赶忙过去搀扶。

    恶狼已近在咫尺,危险即将降临。

    幸而母女二人并不是完全没有选择,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两条路,要么让饿狼撕碎,成为它们的果腹之物,要么向下方跳去,那儿密布着猩红色的荆棘七绝棘,狼群绝不会跟着她们往下跳。

    从隐的妹妹跌倒,到母女二人纵身而下,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隐失声叫到:“不要!”

    然,已为时过晚。

    想来比起葬身于狼腹,落入荆棘丛中,遭受些皮肉之痛,母女二人更能够接受一些。

    尽管,被那七绝棘刺入皮肉,便意味着七日命绝,但她们宁愿静候毒发身亡,也不愿面对被饿狼分食的痛楚。

    “啊!”

    凄厉的哀嚎声出自隐心爱的两个女人口中,隐的心头一揪,泪珠已夺眶而出。

    母女二人撕心裂肺的哭嚎果然让狼群却步,显然它们也很清楚,那七绝棘意味着什么。

    恶狼不甘地把目光挪向了前方。

    狼群并没有跃过溪涧,尽管对岸的少年已丧失了反抗的意志。

    少年紧盯着狼群的动向,在被泪水打湿的视线中,狼群竟是慌忙逃去。

    显然,在他身后出现了比那七绝棘更为让狼群恐惧的物事。

    隐拭去脸上的泪水,转过头,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道窈窕的身影,若是在往常,隐会以欣赏、敬畏的眼光来看待,但现在,他选择了下跪、叩首、乞求,虽然她的年纪并不比他大上几岁,可她却是云泽境中赫赫有名的毒仙子。

    “毒仙子,请你救救我的阿妹、阿娘,请你救救她们!”隐的话语中带着哭腔。

    “你们心中也清楚的,中了这种七绝棘的毒只能等死,否则狼群也不会放弃就在嘴边的猎物。”毒仙子冷冷道,言语间没有半分感情。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是毒仙子吗?毒仙子,总会有办法的!”隐再次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水连连,母亲和妹妹是他的全部,他不想失去她们,孤独一世。

    毒仙子撇撇开了头,她不愿瞧见隐的泪水,她讨厌看见别人流泪,人们总以为向孩童一般流点泪便会有人去哄他们,去满足他们急求的意愿,但是当她还是孩童时,暗自啜泣时,却并没有一人出现,来哄她,来喂饱她,她等来的是一条蛇,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

    后方再次传来的哀嚎,仿若是那七绝棘扎在隐的心头,隐知道,在这方圆百里内,唯有眼前之人才能救得了他的母亲和妹妹,他无论如何也要求她出手相救,只要她肯救,没有她不能解的毒。

    隐向前爬去,抱住了毒仙子的腿。

    毒仙子没料到这少年会有这番举动,显然被吓着了,往后撤步想甩开那手,嫌恶道:“不要碰我!”

    “我错了,毒仙子,毒仙子……我只是希望你能救救她们。”隐赶忙放开了手,不住地磕头哀求,额头已是磕出了血印,可他却似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脸上的泪水竟在他叩拜之际甩落到了毒仙子**的脚踝上。

    毒仙子不由心头一颤,竟如此执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七绝棘的棘刺内富含神经毒素,以我目前手头上的药材,要解这毒性,还缺一味关键配药。”毒仙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出口道。

    “你看看我采来的这些药草里有没有?这些药都能给你,没有的话,你告诉我在哪,我一定去取来!”见毒仙子松了口,隐双眼发亮,总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取下身后的背篓,将药草全部倒出来。

    “不用翻了,没有的。一般而言,生长着七绝棘的旁处总会有溪涧,溪涧的另一边会生长着与七绝棘不同品类的荆棘,而眼下的这片是夭殇棘,而夭殇棘的深处理应会有株单叶琼枝莲,莲叶上的朝露,在一定程度上可化解神经毒素,便是我说的那味配药。”话未说完,又听得惨呼声响起,毒仙子完全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如此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

    那夭殇棘的棘刺可不比七绝棘的棘刺小,没有任何防护便纵身而入,隐在片刻间便被棘刺伤得疼痛不堪,他想忍住疼痛,可还是不禁失口叫出。

    毒仙子缓过了神,取出腰中的长鞭,玉手轻挥便将下方的隐给拉了上来。

    就这一会功夫,隐手脚上星星点点的伤口已是触目惊心。

    “不用太急,你先听我说完后,再决定是否要这么做。”毒仙子道。

    “不论如何,还请……仙子治好我的母亲,和妹妹。”隐咬着牙缓缓道。

    “七绝棘的毒七天见效,而夭殇棘的毒素则不是立竿见影的,此毒会潜藏在体内许久,一般被这棘刺伤到些许并无大碍,可若是受的毒素过多,虽不至于立时毙命,却也会大折阳寿。单叶琼枝莲毕竟只有一片叶子,每天莲叶上接下的朝露也不会太多,起码要十日的量才能完全除去她们身上的毒素,连续服药十日后,她们便当复原,在这期间,我会用其他方法抑制她们体内的毒性,不会让七绝棘的毒在七日内发作。单叶琼枝莲必定在这荆棘丛中,但具体位置却不得而知,要在其中寻觅到它,得付出不少代价。”毒仙子道。

    “我一定能寻到单叶琼枝莲。”隐笃定道,若能以几年的寿命换来母亲和妹妹的康复,那又何妨?

    “这是无痛蛊,服下后你会暂时失去痛觉,但服用多次服用后,在加上夭殇棘毒素的综合作用,你将会慢慢失去痛觉,渐渐地,你会丧失掉现有的意识,彻底忘却你和你的家人,失去你现在做为人的所有。到时候,我只能把你炼成蛊人,才能保住你的性命,才能让你出现在她们面前,但你不会认得他们,因为你已是个行尸走肉,于死无异。”毒仙子将已药瓶递与隐,郑重道。

    隐将药瓶拿在手里,打开瓶塞,可以瞧见瓶中蠕动的小虫子,想来那就是无痛蛊,服用后就会没了疼痛感。

    隐没有犹豫太久,倒出一只小虫子,强忍着恶心丢入嘴中,一骨碌吞下。

    他察觉不到那小虫子在他体内做了什么,他只知道当他再次踏入荆棘林中后,真的再也不会因被棘刺刺伤感到疼痛了。

    毒仙子没有骗他,他果然寻到了那株单叶琼枝莲,只是午时已过,莲叶上的朝露在阳光下蒸发了不少,明天可得早点来。

    十日间,他的母亲和妹妹在毒仙子的照顾下逐渐好转,而隐身上却是千疮百孔,神色日渐憔悴,面上已没了多少血色,他不敢让他的母亲和妹妹见到他,他让毒仙子帮他撒谎,说要解她们身上的毒,需要大量的药材,他时刻得在外头奔波。

    十天之后,他躲在暗中亲眼瞧见母亲和妹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要等着阿哥回来庆祝。

    在他渐渐丧失意识之际,他冲毒仙子问了句:“我还有机会看见她们的笑吗?”

    “有,在你死的时候。”毒仙子根本不知道这答案,她不过是不想让一个即将失去自我,失去这个世界的人伤心。

    毒仙子告知隐的母亲和妹妹,她们得救是因为隐答应跟在她的身旁,成为她的手下,只让他远远地露了次面,冲二人挥手告别。

    而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隐,有的不过是以隐的躯壳,作为傀儡毒剑士的瘾。

    当红叶的相思匕贯穿瘾的心脏,在瘾力竭倒下的一刻,隐却回到了这个世界,然而,却是那么短暂,连昙花一现的时间都比不上。

    不过,在隐闭眼的霎那,他确实看到了母亲和妹妹的微笑。

    姬仙子终究是没有骗他的。

第一二五章 亡羊补牢

    “……玄箫?”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元慎找到了这个答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了,也唯有此人,才会让师伯放心。

    “正是。”虚尘真人的回答更是肯定了元慎心中所想。

    “师伯力荐,元慎自是信得过,只是不知峨嵋掌门是否会念及昔年之事而为难玄箫,更不知玄箫此去之后,是否还愿回到武当来。”元慎还是有几分踌躇。

    “看来,你也知晓他的功力已恢复得不差,既然如此,他还会不会回来,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

    只因对恩师的临终一诺,即便是修为被废,即便为武当、为天下正道所责难,他依旧对武当不离不弃,他的青春年华是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度过的,在逐渐恢复如初后,武当秘洞那点小机关更早已困不住他,可他至今仍未选择擅自离去,足见他的重诺钟情。”虚尘真人先是回答了元慎后面的问题,而后接着道,“至于静一,早在对玄箫处以刑罚之日,她便已将心中的偏见放下了,唯有你,至今还看不清么?”

    “是元慎心胸太过狭隘……”元慎垂下头,顿了顿,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开口道,“元清、元魁、元瑞、元凌、元培、元治、元道听令。”

    “在。”武当七长老道。

    “我知尔等七人无甚野心,于门派之事亦是兴致索然,但元慎还是在此拜托众位师兄师弟们,今后还请各位多费些心思在门派之事上,凡事相互商量,相互体谅。”元慎的话语在七长老听来有些不对头,七人面面相觑,不知掌门真人意欲何为,姑且只能静心听下去了。

    “元清,从今日起任代掌门之位,另六人辅之,玄箫若从峨嵋功成归来后,考察些时日,若其依旧尽心于门中之事,且富有领导才能,便让其接替武当掌门的位置,尔等七人便尽心相辅。若玄箫并非良选,则由元清暂任掌门之位,打理武当诸事,之后还请虚尘师伯和七位师兄弟费心在玄字辈中挑一二可塑之才耐心教导指引,为武当的今后早做准备。”三言两语间元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最后闭眼低声道,“武当确实不该再这么下去了。”

    听罢元慎之言,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但细想之后,元慎所言实属无奈之举,此番之事后,且不说此事会否在武当内部传开,于元慎自身而言,他已无颜继续担任掌门之位了,退位让贤才是更好的选择。

    而今的武当可说百废待兴,元慎若不退身,难换武当前行,即便要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避而不出,那也需具备无人敢轻易挑衅的实力,否则,终将是滚滚历史车轮中碾过的尘埃罢了,武当急需一个贤者的领导,而玄箫能否担当得起这份重任,已是后话。

    在元慎做出决定后,常在一片静寂,元魁迟疑着开了口:“那掌门师兄你呢?”

    “元慎自知罪孽深重,武当掌门实该卸下了,若师伯和众位师兄师弟觉得元慎之命还能苟留,那元慎自请去武当秘洞中,受玄箫一十三年之屈,自闭思过,若师伯和师兄师弟们觉得元慎之命不当留,那当下元慎愿自我了断。”说罢,元慎朝着虚尘和七长老同在的方向,双膝跪地,拾起地上的无念剑,双手高托而起。

    “这……”

    “不……”

    七长老今日的情绪可谓一波三折,**迭起,元慎的话语再次让他们始料未及,惊愕万分,竟一时语塞,只能将目光挪向虚尘真人的背影求救了。

    “生杀之权在尔等手中,全由尔等定夺。”双手负背的虚尘真人抬头似在仰望着什么,这些七长老无心关注,他们只想只知道虚尘真人对元慎所言的态度,没曾想虚尘真人竟直接将此事与自身撇清干系,令得七人不知所措。

    “唉,元慎之于武当,虽说罪行累累,但往事已随风,错过的已难挽回,况且这十余年间没有元慎事无巨细的前后打点,武当恐怕还难保全今日之景,他的苦劳尔等心知肚明,虽功不及过,却也难换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之后之事尔等自行决定,我累了。”话音一落,虚尘真人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眨眼间已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虚尘是真的累了,心累,元慎这十余年间,给武当留下的,除却门派犹在外,便只有失望了。

    “师伯的意思是,掌门师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留掌门师兄一命,让他去武当秘洞思过了?”七长老中较为年轻的元道揣测着虚尘真人离去前所说的话。

    “自是如此。”元瑞捋着白须接道。

    “那便让师兄起身吧,别这么跪着了,还有外人在当前呢。”肯定了大伙的态度后,元凌着急道。

    “掌门……师弟,师伯既已如此表态,那便是不让你以死谢罪了,你之于武当的付出,我等朝夕间也是看在眼里,绝无异议,自也无意要你性命,武当秘洞思过之事,若你坚持,我等也不会阻止,至于门中之事,我等会依言尽心而为。”元清代七人表态道,可一时竟不知该当如何称呼元慎。

    “罪人元慎,谢过师伯和众位师兄师弟的不杀之恩。”元慎放下了无念,向七长老叩首道。

    “思过之事,自要履行,不知有哪位师兄或是师弟愿与我一道同行,去往后山,请出玄箫?”元慎问。

    “师兄,我陪你走上一遭吧。”胖乎乎的元魁走上前一步说道,他本不愿在这当口多事,但元慎如此出言定也是觉得由自己独去恐怕不受玄箫待见,而他心中亦是担忧玄箫一见到元慎会情绪失控,想到他和玄空师徒二人好歹天天为玄箫做饭送饭,玄箫应会顾及一些情面,因而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如此,先谢过师弟了。”元慎发自肺腑地感激道。

    “,师兄师弟间,何需说谢。”元魁笑呵呵地走至元慎身前将其搀起,“那我们便先走吧?”

    “好。”元慎答应着,而后冲元清等人说道:“还需劳烦师兄、师弟们将峨嵋派的那位小道友请出来,待元慎向其道歉。”

    “师弟放心,我等自会打点好一切。”元清回。

    “元慎今日风度无存,令武当蒙羞,也在此向众位小友道歉了。”元慎来到姜逸尘六人身前,深鞠一躬以表歉意。

    六人默然受之。

    在元慎转身离去之时,却听得身后之声响起。

    “或许小可没资格指点前辈所为,但小可还是要说,亡羊补牢,知过而改,善莫大焉,前辈当下的决定,是前辈之幸,亦是武当之幸。”姜逸尘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脱口出言。

    “小友所言甚是,也望能如小友吉言,天幸我武当。”元慎回过了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出言的少年,终是回想了过往之事,“现在回想起来,昔日锦衣卫上我武当闹事之时,殿外的身影似乎正是小友无误,想来虚尘真人能赶来护住武当颜面,当是你的功劳,小友于我武当,可谓大恩之人呐。”

    “皆是天之佑于武当,在下愧不敢当。”姜逸尘自谦道。

    “呵呵,天佑武当,有趣有趣。”元慎笑道。

    在元魁的陪伴下,元慎取路去往后山,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掌门真人往昔间的道骨仙风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自认罪徒,步伐略显佝偻的,白发苍苍的中年老道。

    没有任何意外,水如镜确实是在武当中,八日前,她踏着血路,一路艰辛地来到武当山上。

    同今日的三个师妹一般,水如镜在太和殿中,在武当掌门和七个长老面前下跪叩首苦求,谁知她一人一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奈何却动摇不了元慎和一众武当长老安于自闭,不愿沾惹是非的执拗,终被禁足于已多年无一来客的客来峰,着急与无助成了她唯一的伙伴。

    但她并未放弃希望,她知道只要西江之事了结,而武当又毫无动静的话,那个少年必会来到武当,尽管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比起她而言,可能更不会被武当掌门待见,可不知为何,她觉得,只要这个少年在此出现,那再大的困难亦会迎刃而解。

    便也是在今日,水如镜心想事成,姜逸尘果然来了,而她也终得脱困,得见天日,更让她惊喜与意外的是,她的两个妹妹都还存活。

    “苍天有眼,待我水如镜不薄,如镜愿以今世的一切,换恩人此生永福。”水如镜心中默念着。

第一二六章 唇齿之依

    若见一切法,心不染著,是为无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念剑,乃昔年少林高僧清苦大师赠予武当虚谷真人的剑,二人于世间法、世间道有着近乎相同的看法和体悟,是神交挚友,而无念剑自也蕴含着佛道相通之理。

    虚谷真人年逾耄耋之年时,将此剑赐予年岁最小的爱徒元慎,本意欲让元慎感悟此剑的佛道之理,不为世事尘埃左右心念,怎奈终究难逆其心性,事与愿违,徒留嗟叹。

    而这把剑此刻却到了玄箫的手上,玄箫不由苦笑着世事弄人。

    他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元慎会有一天走到他面前,叩首认错。

    他没想到,再见元慎之时,他对这还不及天命之年便已沧桑如斯的武当掌门竟提不起丝毫的恨意,反而还徒生几分悲悯。

    他没想到,他会接过元慎的剑,接过那个他曾日夜恨得咬牙切齿,曾觉得肮脏无比的人的剑。

    尽管他一言未发,但他心里清楚,他已默认接过了元慎递予的期许。

    元慎对他说:“我令武当蒙羞,希望你能为武当止住天下人的耻笑。”

    武当驰援峨嵋之事迫在眉睫,玄箫不敢耽搁太久,借着适应“新生”的空当与姜逸尘等人见了面,同虚尘真人聊谈了半个时辰,拾整妥当后,便领着水如镜和水如月二人马不停蹄地上路了。

    至于峨嵋求援武当的大致缘起,则是因近年乱事频发,以西南地域最为风声鹤唳,在朝廷派遣锦衣卫上上后,峨嵋派掌门和众掌权师太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心忧惨遭灭派横祸,便决意弃山而去,保得门人周全,才有来日峨嵋再起,而最适宜的去处便是武当无疑,武当近况不佳更甚峨嵋,与之兵合一处后,两派或许能依武当山为屏障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觅得一线生机。

    更何况两派之间的关系,绝非仅是千百年来的交情,同为传承千载的名门大派,总有他们厚实的底蕴来保证门派在危乱之际的传承延续,峨嵋派曾在数百年前遭过一次大劫,便是凭着名门底蕴留下的后手,在那次危难中挺了过来,但上次劫乱用来续命的手段已然耗尽,此次怕是再难挡住一劫,因而只能另寻他法,武当便是那根她们最有机会把握到的救命稻草。

    武当三丰台前,创派祖师三丰真人铜像十余年前不翼而飞,武当门人并非没有为此紧张过,毕竟那也是他们门派传承宝藏之一,他们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在暗中探查铜像的下落,最终在峨嵋派的助力下,在蜀地将悍匪劫杀,铜像失而复得。

    因路途过于遥远,且因颜面已失,即便将铜像运回也再难挽回多少损失,武当便与峨嵋商量将铜像暗藏于峨眉山上,以防来日万一。

    而这铜像中的秘密便是两派来日共同续命的希望,这秘密历来由两派掌门传承守护,在危急关头时方才会告知门派其他掌权者,数年前的中州之变,两派间的高层便也悉知了铜像的重要性。

    将峨嵋的传派之剑两仪剑置于三丰真人的铜像手上,能触动铜像内设机巧,从中取出武当古剑无极,而无极则能开启武当山的太极三清阵,传言此阵乃山体大阵,能力保武当山纵使面对万军围堵,仍能留存二十年不倒,这便是武当的底蕴。

    而这些手笔,自也出自和两大门派关系匪浅的天机派,如此布置便是因为武当和峨嵋千百年间存在的不少因缘佳话,互为羁绊,风雨共济是两派间最好的标签,唇齿之依,本非虚言。

    十余年后,物是人非,昔年主张将铜像留在峨嵋的数位武当派虚字辈长老或老或逝,而今元字辈中的掌权者虽有记得此事的,因还未身临乱局,且贪图一时安乐,便也无意提起。

    然,峨嵋派显然将这事儿深记于心,当预感到危局将临时,便令弟子下山去往武当求援,传递与武当的信息是,峨嵋愿带着无极剑来投,只求武当协助她们将门派中人收纳入山。

    为保峨嵋山上的一时安定,不令外人起疑,也为颜面之故,静一师太及几位掌权者长老自然不能在第一时间离山,她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弟子身上,一个月内无消息,便再派出一众弟子,为了门派的传承,峨嵋不得不抓住这根最后的稻草。

    救援峨嵋的行动,简而言之,便是将峨嵋派子弟接到武当山来。

    要在不惊动各方势力的情况下,将峨嵋派的师徒分批次带到武当山上,绝非易事,玄箫自也明白这是个费心费力的苦差事,但悉知此举亦是为保全武当所为后,便也毫无怨言地接过重任。

    武当门内需做的准备自有七大长老去安排,余下的具体转移计划只能依凭玄箫在路上琢磨了。

    上武当山时有六人,下武当山时仍为六人。

    只是秦香菱和水芸灵被留在了武当,她们很庆幸,成了第一批被救援到武当山上的峨嵋派弟子。

    玄箫、水如镜、水如月一行与姜逸尘、夜逢山、夜潮涯一行在岔道口分道扬镳。

    “后会有期。”

    尽管众人间还有些许不舍,但在别离时,也仅是寥寥数字出口。

    当然,这已最好的祝福。

    峨嵋派事了,姜逸尘便与夜氏兄弟依先前与红雀之约,去往太极村,叨扰了一夜。

    而后三人一路同行,直往东去。

    在此期间,三人依旧一路打听着江湖之事,西江郡的兜率帮意料之外的风平浪静,并无听言姬千鳞有任何动作。

    反倒是平海郡那边传来消息,九州结义与四海会盟的交斗接近尾声,道义盟已抽身而去,想来两盟今后的关系会因此战缓和些许吧,只是,这暂时的平静不知能持续多久。

    十余日间,除了打探江湖消息外,姜逸尘不仅和常年行走于江湖上的夜氏兄弟探讨了许多江湖经验和打斗技巧,更是费了大心思,将《无相坐忘心法》和《霜雪心法》一字不落地通篇记下,而后暗中毁去,以免无相门的心法被自己遗失泄露。

    十余日后,姜逸尘告别了夜氏兄弟,回到了菊园,也如愿见到了老伯。

    而个把月不见,老伯却是老迈了些许,言语中、行动间,姜逸尘都能感受到老人的疲惫,想是两大盟友的交斗令他又过度奔波操劳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次去往武当及西江之行于你而言收获不小啊。”老伯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满是欣慰。

    “也是借了老伯的光,否则,一路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照顾尘儿。”姜逸尘道,他很清楚,不论虚尘真人也好,成寅、翁镇淮二老也罢,亦或是红叶等人,多少都是看在老伯的面上才会如此帮衬着自己。

    “呵,有一点你要记住,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因而,能为朋友者,便不让他成为敌人。”老伯道。

    “是。”姜逸尘接道。

    “但,还有一点你也不能忘了,天下之人,不只朋友与敌人两者,还有表面朋友背后敌人的人,也有表面敌人背后朋友的,还有很多算不上朋友,也绝非敌人的人,总而言之,坚持初心,不怀恶意与人为敌,却也不惧与心怀恶意之人人为敌。”老伯又道。

    “是。”老伯所言,姜逸尘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会一如既往地用心记下。

    “接下来,你自己可否有什么安排?”老伯问。

    “安排?”姜逸尘心中一颤,忽而发现自己过于依赖老伯了,竟什么事都念着有老伯为自己打点,自己只需照做即可,一时语塞,不知从何答起。

    姜逸尘说不出话,老伯也不再开口,只是依旧带着微笑看着眼前的少年。

    尽管老伯要将姜逸尘训练成一个合格的杀手,但他却不希望姜逸尘成为一个毫无自主思想的杀人工具,虽然这与杀手所需具备的冷血无情相互违背,可至少在他眼中,这二者是可以共存的,也只有如此,他才不会愧对这少年,或许有朝一日,当这天下不需要杀手之时,这孩子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一老一少便这么僵着,姜逸尘只觉得整个陶然阁的空气都被老伯给定住了,他第一次觉着呼吸是这么困难。

    于是,他的目光便只能锁定在脚尖上,以舒缓老伯给予的压力。

    半晌之后,在老人和蔼可亲的“威压”之下,姜逸尘还是被迫开口了:“暂时没有打算。”

    老伯的目光不为人所觉地黯淡了些许。

    “但……”姜逸尘随而道。

    “但什么?”老伯忙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姜逸尘回道。

第一二七章 游子归乡(感谢以神和天無大大不遗馀力的推荐,欢迎新书友)

    回到菊园后,姜逸尘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丈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叶已离开,菊园管事之一甄佑才推着木制轮椅同丈三在花池边,品赏着初晨空气的清心和阳光的柔和。

    丈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许是因口中断舌牵扯的伤势,他的脸只能僵着,做不出什么表情,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尚能转动的眼珠子来和姜逸尘打招呼。

    丈三如此举动也不免令姜逸尘触景生情,回想起了初见丈三和司徒钟二人时,两人“眉来眼去”的情景,念及已经逝去的司徒钟,姜逸尘心下生悲,却只能克制着自己不在丈三面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姜逸尘紧攥着丈三的手,有些话语不需说出,眼神即可传递,无相门之仇便由他来报。

    “噢……想变得更强?”

    陶然阁中,眼前少年的目光已不再闪躲游移,被坚定无畏所替代,老伯沉思片刻后,询问道,“是因为丈三?”

    “是,尘儿想变得更强,保护想保护的人。”姜逸尘正视着老伯道。

    老伯长舒了口气,不知是叹气还是庆幸,随而出言道:“很好,这并不算难,那你当先需要做的便是将这霜雪心法修炼至第九重,让你的丹田彻底完满,才得以修炼其他功法,如此,后续的提高可期。”

    “那尘儿可是要再去太极村叨扰翁、成二老了?”姜逸尘旋即想到刚从太极村回来,马上又去,不免有些尴尬。

    “呵呵,也无不可,朋友间的交情便是在相互麻烦过程中产生的,你若愿意去的话,两个老家伙也未必会觉得麻烦,或许也挺喜闻乐见的,不过,若你实在不愿去打扰他们,还有另一去处,亦适宜你修炼这极寒功法。”老伯笑道。

    “何处?”姜逸尘疑惑道。

    “你长大的地方。”老伯道。

    “西山岛!?”姜逸尘满脸不可思议,西山岛有至阳之地,他一点都不知晓。

    “不错,离潇湘谷不远处有个尖峰,那可是西山岛上的最高峰,名曰不夜峰。此峰恰如其名,因山峰之高临绝巅,而永昼无夜,于日中前后高温难耐,日正之时当如火炉,想必足矣与你修炼功法时所成的极寒之气相抵。”老伯顿了顿,接着道,“也正好,隐娘还在岛上,你离岛也有大半年了吧,回去,看看她。”

    “娘还在岛上?”姜逸尘眉宇间多了分忧色。

    在西山岛上出现了敌对势力的探子后,道义盟便已着手准备岛上人员的转移了,而今,大半年已过,隐娘还在岛上,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你且放心,并非是你担忧的情况,要知道西山岛的替代地点并不好寻,目前,我们也只能将岛上的人分批转移安置到盟里的各处隐秘分舵中,以分散风险,但为免动静过大,进展并不是很快,现在岛上还约莫有百来人尚未转移安置。”老怕先是解答了姜逸尘心中所担忧的情况,而后道,“隐娘也暂时不愿离开西山岛,她已是适应了岛上的生活,一时又需舟车劳顿,心中还未做好准备。”

    “是了,娘她认床,换了个地方,她很难入眠。”姜逸尘情不自禁地低头搓手,呢喃自语,忽而又朝向老伯说道,“那尘儿这便去准备准备,回西山岛去。”

    “好,你那匹黑将军已给你喂饱,路上也不用太赶,明日到了姑苏后,且住上一宿,见见老朋友,再去渡口找你刘启刘大哥。”老伯看出少年人的焦急,并不打算将他多留,也早已贴心地为其打点好了一切。

    “谢……那尘儿便先去了,待尘儿将丹田修炼得完满后,定会第一时间回到菊园来。”谢字方一出口,姜逸尘便急忙收住了,老伯说过,自家人毋须言谢,自己好好努力,用行动来报答才是。

    “好孩子,去吧。”老伯近前几步,用那略微颤抖的手,轻抚着少年的头,拍了拍其肩膀。

    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逸尘转身离去,老伯的心中既是欣慰,却又满怀愧疚,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极其珍视这个外表质朴,内里优良的剑胚,若是可能的话,他并不希望如此急迫地将其磨砺为利剑,使唤其杀敌掠阵,而是希望将他留在身边好好臻养。

    *********

    黑将军的脚程比起普通马驹而言要快上不少,在山林间露宿了一宿后,翌日本是太阳初升的时分,姜逸尘便已来到了姑苏的大街上。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似是天上的孩童撞倒了案牍上的砚台,墨染黑了大半边天。

    已近冬至时分,大街上行人的装束也厚实了许多。

    而姜逸尘身上仍旧未添更多衣物,只是依仗着年轻人的心血旺盛之气在强撑着,不错,是强撑着,因为,他的手脚已是冷得发颤。

    “回到岛上便好了。”嘴中的牙齿打着哆嗦,姜逸尘默默地安慰着自己,昨日打理衣物时,因不想负重过多,他便亲手将一包裹好的冬衣装束从中拿出,谁想今日的老天爷这么给面子。

    毕竟西山岛上的四季,算不上四季,多为春夏之景,偶尔略有秋意,而绝难见到冬日该有的皑皑白雪和冰封千里的溪流瀑布。

    进入姑苏城中后,最先来到的是云泊客栈,姜逸尘踱步而过时,只见几个伙计正搬开一扇扇门板,正准备开门迎客,朝里望去见不得半许亮光,更没瞧见沈馨玲的身影,心想或是冬日天亮得晚些,老板娘便也贪睡了一会儿吧。

    见不到沈馨玲,姜逸尘便也兴味索然,看着沿街店铺同是一般模样,想必怡春院应也是如此罢?

    再看着越来越昏沉的天色和厚重乌黑的云朵,姜逸尘生怕这几日间雨水下不干净,不好行船,便打消在姑苏耽搁一日的想法,打算直接回西山岛。

    在江宁时没见到慕容靖,在姑苏时又不得不错过沈馨玲和若兰,姜逸尘心中觉得甚是可惜,但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在外城马厩牵了黑将军后便径直往西南方向而去。

    策马来至西南城郊处的小渡口,那个踏入江湖的初始地,较为顺利地找到了曾经让自己无比难堪的刘启。

    便也是那个倚着青石台阶,正兀自打盹的中年船夫。

    刘启被唤醒后,脸上立马便挂上了似曾相识的,带着玩味儿的笑意,显然,他也回想起了姜逸尘昔日的糗相,开口道:“不对啊,小尘儿,你是不是来早了一日啊,按老伯算的时间,你得明日才来大哥这的啊?”

    姜逸尘一愣,这都能算的?

    旋即正了正色道:“原来是有打算在姑苏住上一宿的,但见这天色,恐怕一两日间都难有好天气,我怕影响行船,便直接来找刘启大叔了。”

    刘启站起身来,一手拍向姜逸尘的肩头,哈哈笑道:“臭小子,还挺记仇,刘启大叔?都给你喊老了。”

    随而抬眼看了看天际,点头道:“别说,你小子眼色还不错,这天气,再晚些便要下雨了,估摸着也是要下上一两天,不过你刘大哥水上功夫好,雨中行船也不是难事儿,若是你不忙赶路,想在姑苏待上一两日,也不碍事的。”

    姜逸尘摇了摇头道:“还是不麻烦了,趁着天色尚早,现在赶回去应是碰不着雨,还赶得上和娘吃上一顿晚饭。”

    “嘿,好小子,这么孝顺,行吧,大哥弄艘小船,跑得快些。”见姜逸尘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刘启便也爽快答应了。

    “对了,刘大哥,我这小伙伴能一起带上船么?”姜逸尘指了指站身后,正楚楚可怜看向自己的黑将军。

    姜逸尘不知黑将军是否会晕船,也不想太过麻烦他人,本想将黑将军寄放在渡口边的马厩里,谁知黑将军似是要与主人分别多日,愣是寸步不挪,死活不入马厩,见黑将军一副“誓死相随”的模样,便也心软,让它在了身后。

    “嘿,没问题,一起过来吧。”刘启拉着姜逸尘往渡口边走去,同时吹着口哨,招呼黑将军跟来。

    于是,两人一马一船,便这么轻快地上船出发了。

    *********

    刘启行船很是稳当,姜逸尘也得以在船上舒舒服服地入睡了,许是奔波劳累,这一觉竟睡的有些昏沉。

    不过半日,船已来到一处海上的礁石群,这些礁石群亦可谓礁石山,只因其每块礁石均仿若一座小山丘,高大者,能见有百丈之高,此处亦被称作万重山。

    万重山处并不好行船,除了船支大小受限外,也很是考验船夫的行船功夫,在其间历经九曲十八弯绝非虚谈,便也因此,此处鲜有人问津。

    而万重山过后,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世外桃源”西山岛了。

    那是姜逸尘的故乡,半年后,游子归来,不知岛上是否已是物是人非。

    “小尘儿,小尘儿,快醒来瞧瞧,前方是不是有异状?”睡梦中,姜逸尘只觉着有人在急声呼唤着自己,随而身体也被晃动着,鼻间似乎嗅到了空气中有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第一二八章 尸横遍野(感谢各位书友的收藏和推荐!)

    西山岛与姑苏城的距离虽算不上千里遥遥,却也相隔着百余海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所谓十里不同天,更何况在这海陆之间,相距较远的地域,天气不同,应是常见的场景。

    然,纵有万重山的阻隔,今日西山岛上空的景象却与姑苏城毫无二致。

    不过下午时分,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眼前是一副灰茫茫,阴沉沉的景象,毫无半点儿世外桃源的仙境模样,想是天上的孩童一时顽皮,让砚台上的墨水漫溉了百里蓝天吧。

    被刘启唤醒后,姜逸尘来到了船头上,向着相距一里余地的西山岛岸边极目远眺。

    岸边的渡口比往常间多出许多船只,莫不是为转移岛上人员用的?

    可随着刘启继续向岸边划去,空气中的血腥味已渐渐充斥着鼻间。

    “我对这儿的水路最为熟悉,岛上每次人员转移,老伯都会让我参与,当然都会提前知会我安排相关事宜,但近日老伯那并未传来口信,今天岛上的船只却多出不少,可是奇怪得很呐。”刘启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都说动物的灵觉比起人来要敏锐不少,当木船离岸边愈来愈近时,一直安安分分的黑将军便轻踏起马蹄来,而那绝不会是即将登陆上岸的兴奋,而是由自内心的惴惴不安。

    显然,黑将军已感受到了岛上的异常。

    “小尘,你可有闻到那股腥味?!”刘启猛然惊道。

    对于常年和水打交道的人,绝不会因为问到鱼腥味而一惊一乍,会让刘启大惊失色的,只能是人血的腥味。

    姜逸尘并未回过头,刘启自也未看不见少年那早已蹙成一团的眉头,只听得前头随风传来的催促声,“刘大哥,快些划。”

    刘启闻言,便也不再言语,将短桨丢开,换了一根长竹篙,插入已逐渐变浅的水底,使力撑船加速行进。

    还距岸边尚有数丈距离时,姜逸尘双脚已踏在了船头边缘。

    刘启见船已近岸,停止了撑船,任由船只随着惯性向岸边靠去,空出一只手来,拇指食指指头相贴,伸出嘴中,吹出一声清脆而尖锐的哨声,向水岸上传去。

    未待多时,远方便有了回应。

    一道灰影伴着清脆而尖锐的鸟鸣声,铺展开双翅,横空而出,盘旋片刻,确认了适才哨声的源头后,便俯冲而下,那速度想必离弦而出的利箭都难以与之比拟。

    灰影自也吸引了姜逸尘的注意,从他身旁一闪而过时,险些被带起的风给拍入水中。

    待他回头看去时,一只伸展着双翅的灰鸟已然稳当地停在了刘启肩上。

    “小灰?”这只灰鸟属游隼一族,翅长而尖,翼下和尾下密布白色横带,姜逸尘在岛时上也见过几次,不难辨认,只是,不知刘启将它招来,是为何用。

    “这是小兰,你瞧它头上的这一小撮髭纹是兰色的。”刘启往小兰头上一指,姜逸尘一见果然不差。

    刘启轻抚着小兰已收起的翅羽道:“除了小兰和你所说的小灰外,还有小燕,对其不甚熟识的自是未去观察它们间的细致区别,它们三个是我们的好伙伴,若需传递急讯,以它们的速度,一天之内便可飞抵菊园。”

    说话间,船体轻震,已是靠岸,而不知何时,刘启手中已多了一小纸条,咬破手指头,在纸条上快速划了几笔。

    尽管字迹潦草,可站在另一端的姜逸尘也可隐约瞧见“有变”二个鲜红大字。

    刘启将折好的小纸条塞入一小截细长的芦苇茎干中,小兰很自然地俯身低头,咬过那截芦苇茎干,一仰头便将之卡在喙部末端,摇晃两下,确认稳当后,轻啼一声,作为告别,便扑腾着翅膀往万重山飞去。

    “只招来了小兰,若是小灰和小燕没在岛上的话,想必在我们来之前便赶往菊园报信去了,相信老伯那儿很快便会做出应对,我们先去探探情况吧,切记,量力而为。”二人目送着小兰离去后,刘启冲姜逸尘道。

    “嗯。”姜逸尘答应着。

    旋即,一人持剑,一人持桨,在黑将军的带领下,往岛上疾驰而去。

    往岛内行去不过片刻,便可见到前方地面上,有三具尸体浸染在一片通红之中,其中两人为黑衣装束,另有一人是渔夫打扮,虽是趴在地上,又有斗笠遮盖着头,可见到伴其身旁的是把三尺长短的腰刀,刘启便已能确认此人身份。

    “老刘!”刘启扯着嗓子喊到,那声音有些发颤。

    姜逸尘与刘启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这渔夫身边。

    刘启将斗笠缓缓从渔夫头上取下,没有意外,赫然是松竹浪客刘一横无误。

    见着刘一横尸身之下的红潮,二人不用将其翻过身,亦能猜想到他胸腹处的惨状,伸手细探其体表,毫无半点温度,想来已死去多时了。

    姜逸尘又查探了下那两个黑衣人,无法辨识出他们的身份,便默默地回到黑将军身边,静候着刘启。

    刘启知晓姜逸尘心忧岛上其他人的安危,轻手将刘一横那已失了神采的双眼合上后,不敢过多耽搁,赶忙同姜逸尘继续向岛内行进。

    黑将军的步伐迅疾而有力,可马背上二人的心绪也在这哒哒声中愈发地沉重。

    之后的行进中,愈来愈多的尸体呈现在二人面前,因对岛上之人的熟稔,二人如同方才一般,对于躺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身,除却那些黑衣装束的敌人之外,只需稍稍观其打扮,辨其身形,不需下马近前看清脸庞,便已能知晓那是谁的尸体了。

    江云峰、老郑、李大娘等等无一例外,尽皆躺倒在血泊之中。

    黑将军未再停下脚步,而马上之人自也未再下过马,可他们的双目已逐渐被染得血红。

    以尸横遍野来形容二人所见到的场景并不为过,二人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们想看到还能站着的人,他们希望能听见些声音,除了马蹄声之外的声音,打斗声也好,呼救声也罢,哪怕是哀嚎声也要好过这片空有马蹄声的静籁,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岛上,究竟是否还有活人……

    姜逸尘的呼吸愈发地急促,不顾黑将军的疼痛,直接用剑鞘敲打着其身,催促其加速往潇湘谷奔去。

    “渡口边那么多陌生船舶,除去这些死去的,定然还有贼人尚未离去,潇湘谷在岛内深处,想必他们还未寻到那去,莫要慌神。”感受到身前少年那发颤的身躯,刘启出言安慰道。

    马匹疾驰,再快的脚步也快不过此刻跳动的脉搏。

    寒风凛冽,再冷的温度也敌不过此刻冰寒的心。

    “娘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姜逸尘嘴边的话语已然含糊不清,可他依然毫不停歇地说着,既是为了强自镇定,更是在求上天护佑。

    从叠翠潭再往前去便是采雾崖,潇湘谷已近在咫尺。

    然,本应是翠绿欲滴如绿宝石般的潭水,此时却成了个大染缸,把天色都映照得通红。

    潭面上漂浮着数具黑色尸身,而躺倒在潭边巨石上毫不动弹的黑影之数,也不下十来个。

    天空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点,似要在这叠翠潭上弹奏一首葬魂曲。

    忽而瞥见叠翠潭边的山道上,有一人身着红衣斜倚着山石,似乎还一息尚存。

    待得近前些许,才发现此人身上穿着之物原是白裳,不过已被腥红改换了颜色,披散的长发盖住了整个面容,而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此人胸膛前那硕大的窟窿,想来也只有重锤从其胸前砸下,才能造就这触目惊心的伤口。

    周身余处的伤痕在这个窟窿前已黯然失色,这是真正的致命伤!

    遭受这般打击后,这人若还能活命,可当真是奇迹了。

    在红衣人的右手边有一把剑,而这把剑似乎才是支撑其还未滑身倒地的关键。

    那把剑姜逸尘瞧着很是熟悉。

    通体晶莹,薄如蝉翼,却可破冰,这把剑是破冰剑,孤霜剑客薛青的破冰剑!

    “薛叔!”姜逸尘跌落下马,失声叫道。

第一二九章 守株待兔

    拨开那不知是被汗水或是血水打湿的长发,果真是那最熟悉不过却又陌生无比的面容,原先便略显苍白和消瘦的薛青,此刻血色全无,许是生命精华尽失,那枯槁的样貌已难见人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非事先已依凭外物确认了薛青的身份,否则,光凭这形如骷髅的脸,姜逸尘和刘启均难辨识出这是何人。

    似是感受到了一抹微光洒在脸上,或是听闻到了那声凄厉的嘶吼,那紧闭的双眸极其费力地撑开。

    眼前之人,他看不清,只是个模糊的血影,但既然未在他身上多捅几个窟窿,想来是友非敌。

    他张开口,想告诉来人,敌人尚未退去,正藏于暗中,伺机偷袭来援之人。

    然,即便姜逸尘已将耳朵凑到薛青嘴边,仍未闻只字片语。

    只觉耳边之人轻吐出气,而后便是一冰凉之物贴靠在了他的侧颊。

    姜逸尘愣住了,眼角边不知何时已噙着泪花,他不敢任之流下,也不敢动弹一分,生怕抽身而退后,便只能接受薛青已死的事实。

    一旁的刘启不愿见到姜逸尘如此自欺欺人,还是将他拉开了。

    身子被拉扯着向后退去,姜逸尘却不敢抬眼看向薛青,后撤数步后还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果然,薛青已疲惫地垂下了头,合上了眼,垂落的长发重新遮住了他的面容。

    姜逸尘是被刘启强行拽上黑将军的背上的,即便已穿过了山洞,再瞧不见薛青的身影,可他的眼睛依旧一眨未眨地看向后方,薛青所在的方向。

    不多时,二人一马便来到了潇湘谷,谷中和外边一般,同是一片死寂。

    天上的黑云愈来愈厚重,压抑得连负重二人疾驰都不在话下的黑将军也喘起了粗气。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滴落地之声和黑将军的喘息之声,也总算是给这静谧的氛围增添了一份难得的声响。

    映入刘启眼帘的情景和谷外大多情况并无二致,数具黑色尸体间,夹杂着数个身着不同衣衫,可辨识出大致身份的岛上居民。

    姜逸尘对刘启不甚熟稔,并不意味着刘启对潇湘谷内陌生,刘启显然认得霍隐娘,在一众尸体间并未瞧见霍隐娘的身影后,便径直往霍隐娘所在的木屋走去。

    “小尘!快进来,你娘有话和你说。”刘启的喊声被雨声盖过大半,可在姜逸尘耳中却清晰无比。

    还在马背上怔怔发愣的姜逸尘,片刻间便闪入了他曾经生活了十余年的温暖的家中。

    霍隐娘确实在屋中,她倚靠在桌脚边,眼睛是闭着的,看来并无半点生息。

    “隐娘是自我了断的,她还有些气息。”刘启一手轻探着霍隐娘鼻间的气息,一手搭着她的脉搏,郑重对姜逸尘说道。

    见着霍隐娘腹部那柄泛红的匕刃后,姜逸尘不疑有他,赶忙凑了上去,手中顷刻间泛起极寒之气,直接贴在匕首与霍隐娘腹部的交接处,让伤口凝结,当务之急,自是不让血液再往外淌,而后才摊开她的一只手,以掌对掌,为之注入内息。

    只有让霍隐娘苏醒,有了主观求生念后,才有望保住她的性命。

    在姜逸尘满怀期待的注视下,霍隐娘并未让他失望,吃力而又缓慢地眨巴了下眼睛,醒转了过来。

    “娘……”积蓄已久的痛楚伤悲终是在此刻爆发,随着这声呼唤,泪水同雨水搅浑了少年的面庞。

    在刘启的帮忙下,霍隐娘另一只手触碰到了姜逸尘的面颊,费劲地开口道:“尘儿……你,不该,不该回来……”

    “不不,尘儿该早些回来,尘儿该早些回来,娘你别说话,别说话……”姜逸尘加快了体内霜雪真气的运转,为他提供澎湃的内息,而后用右掌传导入隐娘体内,左手抓着隐娘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生怕那只手一旦离开他的脸旁后,便会没了温度,再也抬不起来了。

    泪水失了把持,肆意留入姜逸尘的口中,是那般咸涩,那般苦楚。

    “三儿,你说咱留这婆娘性命,还在这守了个把时辰了,才等来两条小鱼,是不是有些不值啊?”一尖细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可木房中不过三人,难不成这人还会隐身,或是精通那隔空传声之能,而听其语意,显然还有第五个人在场。

    “是哦,好像有些吃亏。”紧接着,一粗壮的声响同在房间中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如鸡啼一般,尖锐、刺耳、短促,姜逸尘一生之中,绝未听过如此难听的笑声。

    而这笑声显然也不属于先前开口的两人,便也是说敌方至少还有一人!

    “虾米钓小鱼,小鱼诱大鱼,小鱼或许只是来探探情况的,真正的大鱼,仅凭我们仨估计还收拾不来,先料理了这两小的吧。”笑声止,那声音出语连珠,更如鸡啄般咯咯不停。

    接二连三地冒出的声响,令姜逸尘和刘启心中一沉,对方的意图已然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他们,这是诱敌上钩,守株待兔。

    而霍隐娘本想用自绝性命,造成已经死亡的假象,以拖延时间,侯来救援者,以将相关信息告知,谁知竟也被看穿了伎俩,反遭敌人利用。

    霍隐娘闻言,惊怒交加,霍地抽回姜逸尘为她输送内息的手,从刘启和姜逸尘之间挣脱而起,急道:“尘儿,听娘的话,快走!”

    “进了这门,还想走?做梦!”三人近乎同时道。

    两道身影分别从门口、窗边飞入,而另一个庞大的身躯是直接破墙而入,本便不大的木房倒是被拓宽了空间,可于六人而言,脚下变成了方寸之地,尺寸必争。

    刘启的木桨吃住了一个黑衣人的朴刀。

    姜逸尘的剑挡开了另一黑衣人的爪。

    而霍隐娘竟是徒手接住了破墙而入的第三个黑衣人的落锤。

    “啊!”一撕心裂肺的吼声在姜逸尘三人耳边响起。

    那使唤着重锤的大块头似是遭受到了重创,剧痛难忍,快步向后退去,轰隆一声,直接跌出房外,和木板混作一块。

    “三儿!”另两个黑衣人未曾料到他们这先动手的倒先吃了亏,还算不上开打便先折损战力。

    到底还是低估了女人啊,而且还是一个自残几近身死的女人,究竟凭着怎样的毅力能坚持个把时辰不死,还能做出这般反应,幸而,这女人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娘!”姜逸尘惊呼出声。

    只见霍隐娘已蹲伏下身,腹部的伤口全然崩坏,鲜血横流。

    姜逸尘也不顾强敌在前,只是回过身来,环抱着他的娘亲。

    见那条条鲜红,盖过了暴露于空气中许久已是发黑的血渍,尽管他不遗馀力地想用霜雪真气冻结住那伤口,却再难止住霍隐娘生息渐逝的势头。

    虽非生身父母,然,即便在生命最后一刻,霍隐娘还是尽其所能,在守护着他,隐娘要是死了,他何以为报?

    “天殇折梅手!这婆娘竟会这一手!”

    “你可看清了?”

    “不会有误,那招釜底抽薪,直接将三儿持锤的右手手骨给卸去。”

    声音尖细的黑衣人看清了方才霍隐娘的出招,二人立马慎重起来,再不敢大意,因为那少年称呼那女人为娘,那么,他很有可能也会天殇折梅手。

    怀中,霍隐娘的身体渐渐变沉,姜逸尘惊慌失色,不停地晃动着她的身躯,欲将之唤醒。

    只是无论如何,怀中的亲人再也睁不开眼了。

    两个黑衣人可无心看这苦情戏,而今是敌人心里防线最为脆弱之际,至少这个少年毫无战意可言,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小尘儿,这会儿可不是伤心的时候,打起精神来,先将这些贼子干掉为隐娘报仇才是正事!”见姜逸尘失魂落魄的模样,刘启只能先以一敌二,同时尝试用言语拉回姜逸尘的心神了。

    “哼,不过是个船夫,使唤的还是木桨,可别在我二人面前蹦达了。”声音尖细的黑衣人抡起朴刀,率先向刘启攻来。

    砰砰砰!

    那朴刀似与木桨不过碰撞了三下,可却有九刀之威,刘启手中的木桨再也支撑不住,竟均匀地断作九截。

    “九刀流,傲九刀。”刘启见此,已能确定这三个黑衣人的身份,怒道,“冷三儿还有吉六儿,地煞门贪嗔痴三煞!”

    “嘿嘿,你个臭船夫竟还能认出我们,不过,这么晚才认出来,赐你一死!”吉六儿便是那出言吐字如鸡般的黑衣人了,用舌头舔了舔手上的铁爪,确定其亮堂得晃眼后,便闪身朝手无寸铁的刘启抓去。

第一三零章 喋血雨战

    地煞门,天煞十二门中堂主人数最多,可实力却排在最末的十二分舵之一,在此次由多方势力合谋共取西山岛的偷袭行动中,自也只能干些边边角角的小杂活,比如说作为先头冲锋的炮灰,或是负责扫尾、埋伏的脏活累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贪嗔痴三煞,地阖星九刀流傲九刀、地强星扫把鸡吉六儿、地暗星锥心锤冷三儿三者被遣往潇湘谷的方向负责埋伏来援的道义盟之人。

    三人在七十二地煞中的实力算是中上乘,此次西山岛之行,同来自地煞门的十个堂主已有五人殒命,其中有两人的实力是排在他们之上的,此次偷袭行动可算是风险与利益各半,只需挨过最后这一天半日,那他们仨在门中的地位自是要再提高些许,名利双收近在眼前。

    于当下而言,三人眼下只还需解决两个麻烦,一个不是麻烦的麻烦,或说两个难言麻烦的麻烦。

    一个是不愿接受自己亲人已断绝生息事实,正失魂落魄的少年。

    一个是手无寸铁、势单力孤的中年船夫。

    唯一的麻烦,还是折掉他们同伴冷三儿一臂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已再也睁不开眼了。

    刘启并不擅长器刃,常年与江湖河海打交道的他,手脚倒是利落灵快,在水中更称得上是浪里白龙,然,在陆上,在江湖武斗方面实难有所作为,独面贪嗔痴双煞,实难有活路。

    见今日恐难活命,刘启也无半分退意,他只希望身后还未尝尽世间滋味的少年莫要在这重击之下,便丧失了砥砺前行的动力,“小尘儿,隐娘到最后一刻还在为你的安危拼命,不管怎样,她的仇,你必须,要为她报!”

    话音一落,刘启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刘启如大鹏展翅般迎向吉六儿和傲九刀,没有半点儿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用蛮力将二人给扑出木屋之外。

    三人落地的声响在大雨声中泛起了不小的波澜,却不知是否动摇了后方少年的心神。

    吉六儿左手的鸡爪刺在刘启的右肩,而右手的鸡爪则扎入了刘启的心头,可是他却难以动弹,即便傲九刀率先从刘启的右臂的钳制下挣脱,并挥刀砍去刘启的项上人头,他还是费了不少气力方才推开了身上那厚重的尸身,沾惹了一身腥味。

    嫌恶地瞥了几眼身首异处的刘启后,傲九刀和吉六儿便挪开了视线。

    雨下得更大了,而那滴滴落雨仿若坠雪,令寒意迅速漫延,不出片刻便笼罩了雨中的人。

    寒意愈来愈胜,傲九刀和吉六儿似乎从未感受过这等寒冷,竟不觉打起了哆嗦,他们不禁往屋内看去,那女人静静地倚靠在桌脚边,安详而宁静,可那少年却见不到影踪,不知为何,二人都觉着心中升出了一丝恐惧。

    呃!

    扑哧!

    恐惧让傲九刀和吉六儿时刻保持着最高警觉,这两个声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可他们依然辨识出来当先一声应是由人发出的闷哼声,而后是剑锋入肉之声。

    “三儿!”两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奔入房中,而后从那破碎的木墙上往外看去,冷三儿不知何时已立身而起,二人并未漏过其黑衣遮掩下那狼狈不堪的惨状,尤其是头巾被除去之后,脑门上那醒目的血洞。

    见此情景,二人脑海中已能大致联想出并未亲眼见着的画面,冷三儿暂时忍住了疼痛站立起身,却遭回过神来的少年数道剑气急袭,猝不及防下,冷三儿只来得及运转真气护体,然,先发而至的剑气显然优势占尽,轻易破去冷三儿尚方才成型的护体内劲,而后在冷三儿身上留下了道道伤痕,当然,这些伤口于常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之人而言绝难致命,最终还是靠着那洞穿头颅的飞剑终结了冷三的性命。

    果然,在落雨的拍击下,站立的冷三儿并未支撑多久,便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啪嗒!

    本便壮实的冷三儿倒下后拍击起了一层水花,毫不亚于惊涛骇浪拍击在礁石上后溅洒四方的浪花。

    带着片片殷红的水花在傲九刀和吉六儿的瞳孔中绽放,是那般绚烂夺目,美丽不可方物,他们本可以沉浸在这份美景中,静心享受,可他们却没忘记,倒下的是他们并肩作战多年的同伴,而除了冷三儿外,那个少年依旧未在他们的视线中出现。

    当一滴滴水珠在他们眼中凝结成冰霜后,他们的脊背发凉,比先前在屋外淋雨都凉。

    那个少年出现了,携着剑,旋着身,绽放出比那水花更为刺目袭人的七道剑影,直朝二人杀来。

    少年投射来的目光被他自身散乱的头发遮挡,二人毫不怀疑,若是与之目光相对,那他们很可能还未被杀身便已先被诛心。

    叮呤哐当!

    数下击碰后,二人退身离开木屋,暂避锋芒。

    被二人抵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后,姜逸尘便耗尽了先机,也给了二人一丝喘息之机。

    贪嗔痴三煞绝非易与之辈,先前是过于大意,而后便是着了亏,心里落了下风,这会让傲九刀和吉六儿缓过神来后,在粗粗交碰之下便已探出姜逸尘功夫深浅,若是单对单,姜逸尘或有机会取胜,可他们有两人,绝不会再给这少年半点可乘之机了。

    只见少年从屋中飞身而出,冷冰冰的面容绝无丝毫表情,比铜像还要生冷坚硬。

    傲九刀和吉六儿虽找回了些自信和镇定,却突觉心头寒意更甚,绷紧了神经,迎刃而上。

    他们知晓,若在此刻退缩半步,那即便少年只有一人,那倒下的也很可能是他们俩,这一场仗,他们竟要当成生死之战来打。

    吉六儿一生与人争杀不知凡几,更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他这铁爪之下,他对他的爪法有着充分的信心,此刻便要用之来打乱姜逸尘的进攻节奏,给傲九刀创造一锤定音的机会。

    吉六儿有双爪,姜逸尘不过单剑,因而吉六儿的出爪频率便要比姜逸尘快上不少,按理而言,应很快能挡过姜逸尘的一番攻势,而后转守为攻,后来居上的,可不知为何,吉六儿却发现,他再怎么努力,却也一直被姜逸尘密密麻麻攻势压制,若非傲九刀在一旁帮忙护持,恐怕身上已要被剑戳花。

    吉六儿打的憋屈,傲九刀更是如此,终于,防守压力小些的傲九刀先令吉六儿单独抗击着姜逸尘如潮的攻势,而后退步一边,怒喝一声,三刀祭出,即是九刀之威,直扑姜逸尘而去。

    本以为姜逸尘在此招逼迫之下会退避三舍,以让二人赢得扭转局面,掌控战局的机会,哪知姜逸尘不退反进,整个人如同利剑般泛着寒芒,刹那间,幻化出九道剑影,硬对上迎面而来的九刀。

    尽管手脚四处被那刚劲的刀风所伤,可姜逸尘却似无知无觉,依然保持着高压攻势。

    二人一直想寻觅姜逸尘的破绽所在,却发现眼前的少年压根毫无破绽可言,或说毫无一处不是破绽,他的剑毫无章法,只是为了进攻而进攻,全无防守的进攻。

    怕死的打不过不怕死的,不怕死的打不过一心求死的。

    傲九刀和吉六儿现在面对的便是一心求死的姜逸尘,他的心中除了死之外已无所可求,他求死,却要在死之前杀了眼前两个凶徒。

    雨势愈大,天色愈黯,眼前少年的身形更是凄清可怖。

    在如此冰寒的环境和气氛下,二人的额角之上竟已布满汗珠,但在强大求生欲的支撑下,二人还是与姜逸尘对垒了近三百回合。

    在持续的高压态势之下,率先支持不住的还是姜逸尘,毕竟要以一人之力独斗两人,付出的绝不仅是双倍的精气神。

    姜逸尘的背脊硬挨了傲九刀一记劈砍,若非有着霜雪真气相护,很可能已被一分为二了,这一刀入肉寸许,再深丝毫,姜逸尘便要去了半条性命,起码他这一生都再难站着了。

    不过,这一刀已达到了初步的效果,姜逸尘的眼前不断泛黑,意识渐渐模糊。

    吉六儿眼尖,怎会错过如此良机,身法更是快如鬼魅,黑衣飘飘,倏来忽去,锐爪闪闪,所取处无一不是姜逸尘的要穴!

    纵然姜逸尘拼死抵抗,可动作总还是慢了半拍,四肢先后遭利爪抓伤、刺伤。

    直袭面门的一击虽被紫玉龙鳞剑荡开,却也在其脸上留下了自左眼眼角至右脸脸颊的三道爪痕,若非这一剑相挡,吉六儿的这一爪足矣将姜逸尘的整个面皮抓下,令其面貌尽毁。

    这一场恶战虽然惊心动魄,却也悲惨得令人不忍卒睹,狮已入陷,虎已被困,在挨了背后一刀后的不到半盏茶时间内,姜逸尘身上已多了无数条血口,有刀伤,有爪伤。

    雨中,姜逸尘的身形摇曳欲坠,似乎一切便要在今日被终结。

第一三一章 玉碎剑折

    求死之人若是心念未消,绝不会轻易倒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姜逸尘也绝不会先于两个仇人倒下。

    他很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他必须尽快了结了傲九刀和吉六儿,而要想尽快了断,那便只有一个方法。

    示敌以弱,以身为饵,以命搏命。

    发现姜逸尘气力不济,已是强弩之末,傲九刀和吉六儿立马飞身而上,吉六儿身法更快,刹那间便已欺身近前。

    吉六儿左爪卡住了姜逸尘的剑,正当他暗自欣喜能用右爪了结姜逸尘的性命时,却发现脖颈处传来了人生难以承受的剧痛,呼吸不得。

    “欲擒故纵,天殇折梅手,果然,还是疏忽了。”吉六儿心中暗叹。

    姜逸尘左手并未受制,在吉六儿右爪到来前,他的左手已出,一缩,一进,一波,一折,顷刻间便卸下了吉六儿的喉结。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吉六儿出手的右爪虽失了准度,但力道未减,依旧是抓了出去,不论如何,他还是能用最后一份力给姜逸尘制造些麻烦的。

    只是吉六儿并没想到,他最后的一番努力,最后的一爪反倒成了傲九刀毙命的诱因。

    吉六儿的一爪顺着姜逸尘脸上的伤痕抓下,直接撕扯下了姜逸尘脸上的大半面皮。

    那一刻,姜逸尘只觉眼前的世界全然被染红,脸上传来的疼痛痛彻心扉。

    然,疼痛并未让姜逸尘忘却仇恨,**上的疼痛再为难以忍受也抵不过心中的痛楚,他还没完成复仇,便不会就此作罢。

    在被红幕浸染的眼帘中,姜逸尘还是寻找了傲九刀的位置,霜雪真气外放,锁定住不远处敌人的身形。

    从吉六儿攻向萎靡不振的姜逸尘,到吉六儿临死倒地前抓向姜逸尘的一爪,须臾间的情势变化,令傲九刀应接不暇,而接下来眼前的一目,却将他吓住了。

    傲九刀见过极丑的人,他的同伴吉六儿便是一个,吉六儿长着一张鸡嘴,着实难堪入目,可他从未见过比眼前的少年还要丑的,脸上除了血还是血,他甚至已分不清这人是否有眼睛、鼻子、嘴。

    傲九刀被姜逸尘渗人的模样吓得目瞪口呆,也吓得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被姜逸尘一记流星式洞穿了心脏。

    一剑毙命,可姜逸尘手中的剑却并未停下,他只知道他如今做的再多也换不回隐娘、刘启、薛青和西山岛上的百来条性命了。

    姜逸尘在咆哮,紫玉龙鳞剑在嘶吼,它在傲九刀的身上不断抽离刺入,次次贯穿而过。

    不多时,傲九刀胸腹部已被捅成了马蜂窝,即便早已身死道消,可他却不能同他的两个同伴一般,安静地躺下。

    渐渐地,紫玉龙鳞剑已无法从傲九刀体内带出那一条条延绵不绝的红绸了,想来是已经流干了。

    而姜逸尘也终于是两眼一抹黑,倾倒而下,包裹他的却不知是雨水、汗水、泪水,还是血水。

    *********

    夜幕已深,落雨未止,西山岛上一简陋的木屋内,地面上满是尘埃,却落下了些许沾湿带土的印痕。

    屋中除了铺满尘埃的桌椅之外,唯有一支不知从何处翻倒出来,已被点燃的残烛,和一个孤零零的老人。

    老人躺在椅间,发丝散乱,身上有些许着湿,单手拖着脑袋,闭着眼,呼吸均匀却缓慢。

    许是外间的雨声过大,老人并未能听闻来人靠近木屋的脚步声,但虚掩的屋门已被推开了,他不需抬眼却也知晓来人是谁。

    来人摘下了身上的蓑衣,取下了佩剑,随意丢在屋外,已是懒得拍去衣上的雨水、血水,便踱步进屋,往常间稳健的步伐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压抑、沉重。

    老人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脚使不上劲。

    老人想开口,却也无力说出那两个字,“如何”。

    老人心中很清楚,现在的西山岛上会是什么情况,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最终,老人能做到的只是放下了手,正了正身,睁开了那双锐利的眸子。

    “留在岛上的无一脱身,无一活命。”南宫雁不过是说出了老伯早已预料到的实情,“大伙的尸身都规整到了一处,待明日天晴时,再一一安葬。”

    “这些老兄弟在岛上也活了一二十年了,依凭各自喜好,给他们寻处好地方安歇吧。”老伯牟足了劲,终是得以开口,只是气息有些微弱,似是疲惫到了极点。

    “也只能如此了。”南宫雁另寻一把椅子,咚的一声落座。

    “来了多少方人马?”老伯问。

    “该来的一个也没落下。”南宫雁回。

    “倒是没有半点意外。”老伯道。

    “意外的是这个节骨眼把握得真是紧凑。”南宫雁道。

    “前脚在平海郡搅得地覆天翻,让九州四海自相残杀,后脚便直接杀到西山岛上来,杀光所有人,夺走尚存的资源储备,再留人埋伏,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让人觉得窒息。若非受入岛地形所限,恐怕他们早已做好在此全歼我们的准备了。”老伯长呼了一口气,自觉或许真的是老了,老得每一步比对手都慢了半拍,方才给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曾经,我们的对手都是单兵作战,现在他们都抱团取暖了,我们这边虽有盟友之约,但在利用面前却难做到真正的统一战线,更多情况下是各自为战,你身边也只有我们这些头脑不够好使的,凭你一个人自然疲于应对,切莫太过自责了。”南宫雁听出了老伯心中的愧疚,安慰道。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已经糟了太多暗招了,再这么下去,等天变了色,我们却已无力将之翻转过来了。”老伯轻叹道。

    “你的意思是,主动出击?”南宫雁凝眉道。

    “不得不。”老伯郑重道。

    南宫雁知晓,老伯此话一出,出了西山岛后便必将掀起一场风暴。

    “对了,尘儿的情况怎么样了?”南宫雁问道。

    “失血过多,伤也蛮重的,性命倒是保得住,只是……”老伯垂丧着头,提起姜逸尘,心中不免一痛,“伤能治,就怕,心已死。”

    “从贪嗔痴三煞的死状来看,冷三儿是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毙命,但余下双煞则是被尘儿硬拼下来的,这孩子压根没想过活命。”南宫雁回忆着先前到场时所见的情景,和老伯一般,心中亦是充满担忧,“若是尘儿就此沉沦……”

    “唉,毕竟是我做的不到位,这样一块璞玉,还未磨成利刃便摔碎了,而今想要将其粘合,全然只能指望他自己迈过这道坎了。”老伯闭眼道。

    “好在,这地方那些杂碎也不会再来了,让尘儿留在这也好。”南宫雁叹道。

    “只是太过孤单,也怕触景生情。”老伯道。

    “那石府的那些小朋友?”南宫雁忽而提醒道。

    “你提醒得不错,飘零他们那边不能再出岔子了,今后得多费些时间和精力照看着。”老伯很少压宝在极少数人身上,但随着近年来,盟中各大精干的夭折流失,他已逐步到了无人可用的底部,他不得不着眼与未来,而姜逸尘和洛飘零便是他看中的未来,如今很可能已是折了一把利剑,这智囊可不能再失。

    “嗯,我会安排。”南宫雁道。

    *********

    七日后,西山岛上一木屋中。

    一老一少正在其中。

    老者是老伯,尽管已是刻意整理了面容,可满布血丝的双目和略显苍白的面色还是暴露了他这些天来的疲惫。

    很多人心中清楚,这是老伯最后的颓然了,当他跨出西山岛后,一切负面情绪都会被他丢去,他会用最致命的手段开展反击。

    少年便是姜逸尘,他的身上和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带,视线模糊,可他已不在乎,他也知道跟前的人是老伯,但他已无心再关心这些。

    老伯特意来告诉姜逸尘,西山岛基本已打理完善,明日,道义盟的人便会全部撤离。

    这已是姜逸尘第二次醒来,两日前,醒来后的他便自行摸到了霍隐娘的坟头,在那待了大半天,直至绵绵细雨不期而至,他的身体扛不住那股寒凉,被发现昏倒于地后,才被带回。

    “也许你也知晓,西山岛这一遭,我们吃的是哑巴亏,流出来的血我们也只能咽下去,但,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去做,可那些事却只能在阴影下完成,你若有心为隐娘,为西山岛上的人揪出幕后仇人,将之一一手刃的话,道义盟还需要你。”老伯继续自顾自说道,已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少年一直沉默无声。

第一三二章 醉生梦死

    “有这么一种鸟,叫,常栖息于暗影之中,昼伏夜出,以恶鼠害虫为食,乃夜行猛禽也,在民间被称之为逐魂鸟、报丧鸟或是不祥之鸟,象征着厄运和死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老伯的目光一直悬停在姜逸尘身上缓缓道,“你,可愿作为那只在暗影之中驱邪惩恶、剔腐疗毒的夜枭?”

    少年脸上虽缠裹着纱布,但嘴巴还是能动的,即便不愿出声,但老伯是多么希望能见到那双唇动弹哪怕一下。

    没有,斜倚在木床间的姜逸尘宛若一尊雕像般,任外间地覆天翻,似也不会有半分情绪波澜。

    “你若是愿意,明日便到渡口来,先随药老去药谷,把伤养好,再到太极村,我会和成老、翁老打好招呼,为你铺垫好霜雪真气修炼至大成之路,而后,不论是兜率帮也好,红衣教也罢,我们再与这些个妖魔鬼怪把一笔笔血债逐个清算。”老伯向姜逸尘和盘托出心中的计划,显然,他很希望明天能在渡口处见到这个少年。

    “你若暂不想离开西山岛,在此处待着也好,这是药老给的生肌焕颜膏,你脸上的伤,三日换一回药,坚持半载便可恢复如初,药老给的药量用上一年亦是绰绰有余,身上其余伤势的药散和膏药也会为你备足一个月的用量。岛上不会再有他人留下,逝者已矣,莫要伤心度日,且照顾好自己,将身子骨养好才是要事。”老伯从怀中掏出了一精致的药瓶置于木桌上,这些话他本不愿说出来,但却不得不说,如果姜逸尘选择留守西山岛,这很可能将是他对少年最后的嘱咐了。

    “接下来,恐怕我少有时间能来岛上了,至于今后你还是否愿意回到江湖纷争中来……全凭你自己的意愿。”语毕时分,老伯也已跨出了木屋,行出数步后,回眸看去,少年依旧宛如石刻,料想其不胜酒力,应是不会酗酒伤身,便不再出言叮嘱,再在脑中思索一番,无多余之事牵挂后,黯然离去。

    *********

    翌日清晨的渡口边,一向守时的老伯却破天荒地耽搁了半盏茶时间才出发,然,那个少年的身影终究没有出现。

    *********

    冬日的西山岛依旧如春似秋,沐浴着春日的盎然生机,感受着爽朗气清的秋意,与腊月飞雪,刺骨寒风搭丝毫不上边。

    叠翠潭边,一方巨石,一名少年,一坛酒。

    这是一年来大部分时间中,最为常见的景象。

    一年前,这儿还是一处血潭,不过在老伯离去前,叠翠潭已被恢复了往常间的景色。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抹去了那隐约可闻的腥味,美景之下又有谁知晓这儿会曾是近二十条人命的葬身之地。

    然,时间亦是一味愈陈愈烈的毒药,难以磨灭的记忆在脑海间模糊又清晰,难以治愈的心痕只是愈加深刻,无以平息。

    老伯离去后,姜逸尘虽非终日以泪洗面,却也在哀思愁念中渐渐迷失,渐渐麻木。

    初时,他天天守在霍隐娘墓前,用心声诉说着怀念,十三载的朝夕相伴,半年分离后再见之时却是生死相隔,实乃骨肉分离之痛。

    后来,他徜徉在西山岛各处,回忆着同一座座墓碑主人的过往,陪他们聊天以解孤寂。

    再后来,他在岛上发现了酒,西山岛独有的醉花阴,常听闻酒能浇愁,他便也开始尝试着饮酒。

    酒,可浇愁,酒,可释怀。

    有的人喝酒千杯不醉,有的人滴酒醉千年。

    许多人酒至兴头时胡话连篇,而有的人酒喝多了,只会一声不吭地昏沉入睡。

    姜逸尘便是那种滴酒不沾,沾之既醉的人,他也是那种一口酒后便不省人事的人。

    留在岛上的醉花阴本不多,寥寥十余坛罢了,但于每次喝上一口便能梦入他乡的姜逸尘而言,十余坛酒,已够他一日不断地喝上三年五载了。

    伤心的人害怕安静,于是他便来到叠翠潭边,倾听瀑布激流的嘈杂不绝,安静的人害怕清醒,于是他借酒糊涂度日,或许唯有梦乡之中,才能追寻回那些已然远去的幸福和美好吧。

    若说他在岛上的生活还有什么额外的色彩,那便是慕容靖的到来了。

    在西山岛沦陷后的第二十个初晨,慕容靖从百忙之中抽身而出,独自摸索到了西山岛上,来探望心中挂念着的兄弟。

    见姜逸尘一副生无可恋、自我放逐的模样,慕容靖自是破口大骂,但见收效甚微后,虽痛心疾首,亦无可奈何,于是,慕容靖便选择陪他饮酒,与之共忧。

    此后,慕容靖每隔上个把月,都会偷偷溜上西山岛来,陪他饮酒。

    每次饮酒,慕容靖都会先口若悬河地向他唠叨上一番江湖风云大势,过了大半时日后,方才准允他小酌一口,因为这一口之后,醒来已是隔日。

    偶有一次,却又来了个人。

    来人是个女子,那女子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带着疑惑,带着凄楚。

    想来,她看不出他的模样,亦不认得他是谁,其实连他自己都已认不得现在的自己,他并未按照老伯的嘱咐按时敷药,直到慕容靖到来后,才为他换了第一回药,之后,他才断断续续地自己换药,但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纵使生肌焕颜膏乃药谷奇药,却也挽回不了他昔日的容貌。

    脸上的皮肉自是少了一圈,也让他看来异常消瘦,合着日不果腹的身躯,虽算不上皮包骨头,但已变得棱角分明,骨瘦形销。

    然,那女子还是认出了他,在她扑身而来的时候,他也认出了她,她是若兰。

    是了,此时来会来西山岛上的定然是为了他而来的,不管他再怎么变,这岛上始终只有他一人,而若兰自也不会自己寻到这来,想必是慕容靖带来的。

    佳人入怀的刹那,他忽而回想起江宁郡偶遇桃仙翁的情景,这一刻,他似乎懂得了情为何物。

    看到若兰眼眶中的泛泛泪边,他退却了,他不敢接受她的情,因为他自觉不配,更不敢耽误她的青春芳华。

    若兰感受到了姜逸尘的退避和冷漠,却依旧强颜欢笑,她知道她是来陪伴他的就够了。

    她和慕容靖一般,来陪他唠叨,来陪他喝酒,虽然他总是默不作声,虽然最先醉倒的总会是他。

    若兰在怡春院中可不如慕容靖那般来去自如,但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风雨无阻地上岛来,只为看他一眼。

    若兰和慕容靖都是瞒着老伯来陪姜逸尘的,可老伯却非想瞒便能瞒的,老伯亦寄望于他们能用兄弟情义和少年情愫唤醒岛上的少年。

    今日,若兰随同慕容靖再次来到了西山岛,来到了姜逸尘最常待的地方,叠翠潭,然,这回他们只见着潭边的醉花阴却未寻着那迷惘的少年。

    他们找了一天,直至入夜都未能发现姜逸尘的影踪,不见的还有那匹一直相伴其左右的黑将军。

    次日,时间受限的慕容靖和若兰无法再在西山岛上耽搁,只能先行离去,待来日再见。

    可当两个月后,他们再上岛时,依然不见姜逸尘的身影,即便他们又在岛上搜寻了一番,仍一无所获。

    “慕容大哥,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若兰拭去额间的汗珠,轻咬着朱唇,欲言又止。

    “小兰儿放心,那小子会沉沦度日,但绝不会自寻短见。”慕容靖抬眼望天,日正当头,虽为冬时,却灼热难耐,犹若酷暑,摊开折扇为若兰遮阳去暑,猛然间似是想到什么般,转而出言笑道,“或许今后我们都不用来了。”

    “你是说?”若兰不解,但见慕容靖一脸笑意,想来绝非坏事,因而带着一丝祈盼。

    “这小子,醉生梦死一年,想必此时已幡然醒悟了。”慕容靖笃定道。

第一三三章 不动明王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乃佛门九字真言,对应九种手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于少林而言,九字真言手印不仅仅是手印,更是佛门秘法的传承。

    千百年前,少林将宗门秘法分别篆刻于九大金印上,分置于嵩山少林寺和莆田少林寺藏经阁中,以供佛门中人研修,少林中人常言,能修成九大金印中任意六门秘法者,则举世难有敌手。

    是以少林九字真言金印非但是宗门弟子无比向往的武学经典,更是江湖武学高人欲一窥究竟,却求之难得的天书。

    然,千百年来,佛门中还从未有人能做到当世无敌,而非佛门中人均难撼少林之威,无缘得见秘法,想必能以得见九种秘法之一,便可此生无憾吧。

    也就是这么个按理而言不该在少林以外出现的事物,却传闻在三天之前遭窃。

    失窃的是嵩山少林寺的临字印,即不动明王印,这于而今暗流涌动的江湖情势而言,无疑是掀起波澜的入水巨石。

    *********

    迷雾谷,因终日云雾环绕得名,为西北东南走向,往西北而去是峡雾谷,往东南而行直入江宁郡。

    谷中有一茶铺,虎踞必经过道之上,过往商贾、镖师、绿林、游侠等各路人士常在此云集,是以在此茶铺间传递、交互的信息可谓海量,只要你有能耐,你便能在此打听到各种你想知道的消息,当然于真于假,全凭自己的判断,而消息的准确性可不比姑苏城中包打听那打探来的可靠。

    茶铺被称作八方铺,为耳听八方之意,当然,能在此要地经营茶铺的,不但茶铺规模霸路八方,茶铺的背景更是深不见底,鲜有人知。

    此时正当一日之晨,八方铺中来客不多也不少,约有七座客人,加上茶铺老板和伙计不过约五十之数。

    其中正有四人挑了茶铺一隅歇憩。

    这四人正是这三年间刚兴起的帮派,听雨阁的成员。

    其中一鹅蛋脸,柳叶眉的粉衣女子,名为梦朝歌,年纪轻轻却是听雨阁阁主。

    虽说帮派初立旨在韬光养晦,无意争名夺利,可江湖上新立门派之初,正是需要站稳脚跟之时,虽不需各处去拜山头,求人认可,但于这些大门大派间则少不得需活络活络关系,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阁主梦朝歌带着阁中三人刚拜访完擎天众,折返回江宁,而与之不同行程的副阁主洛飘零因于佛学上有所造诣,更与嵩山少林一位高僧有旧,于数日前去往少林拜山门。

    两男两女本不起眼,此刻却因提起的话题招来邻座之客暗地里的注意。

    “三天之前?!若所料不差,这时间倒是与大师兄拜访少林寺的时间吻合。”两个女子中年纪稍长的正是梦朝歌,嘴中念叨的自是江湖上正传得火热的少林不动明王印失窃事件。

    “嘿嘿,大师姐莫不是以为这大和尚的不动明王印还是大师兄偷的?”同着粉衣的一少女笑问。

    少女是梦朝歌的小师妹薇薇,比起师姐的成熟稳重,薇薇则还未脱去芳华妙龄的俏皮可爱。

    “呸呸呸,可别瞎说,大师兄为人光明磊落,怎会去偷拿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更何况……”梦朝歌听言啐道,一想到大师兄洛飘零而今的身体状况,神色转瞬间黯然下来。

    “师姐师姐,是薇薇错了,你可别难过了,薇薇刚刚是在想大师兄此时应是在帮那些大和尚想办法寻回那什么金印吧。”见梦朝歌忽而垂下了头,薇薇赶忙乖巧地扑到其怀中道歉到。

    梦朝歌是无论如何也拗不过这小师妹的,也不会因她口不择言而生气,轻叹口气道:“也不知大师兄是否已经返程,此去少林,又是一番长途跋涉,可莫要伤了身子。”

    “季平日间虽少有正经样,但确是个能悉心照料他人的人,有他相伴副阁主左右,大当家尽可放心,大当家若是依然忧心副阁主的身子情况,那我们便折返回峡雾谷,跨水路往嵩山少林而去,应有八成把握能遇上回程的副阁主,当然,大当家若有此打算,我们还需即刻启程。”开口的是一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名为石中火,见梦朝歌心有所忧,便立即盘算了下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可若是我们这么风风火火地赶到副阁主面前,恐怕他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责难我们多生事端吧?”另一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名为关大刀,却是提出了异议。

    “关叔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早些回到帮中,静候大师兄归来吧。”听闻石中火的计划后,梦朝歌的双眸便闪过一丝亮色,张口即要答应,然,关大刀却抢先开了口,也让她旋即冷静下来,不敢做令大师兄不开心的事。

    石中火见此,向关大刀一瞥,眼中满是愠色,他本意是想借此犒劳一番两个小女娃,让她们放松下心情,怎知却被不识人情的关大刀给拂了兴致。

    关大刀讪讪地撇开头,避开了石中火的怒视,心中嘀咕着,实话也不让说。

    “那,我们,我们这就去……”古灵精怪的薇薇自然品出了几人话语间的意味,她还想为她的大师姐争取一番,当然,喜好玩乐的她自也是希望能多在外边晃晃,而不是回到帮中应对那些繁杂锁事。

    “回江宁。”出言的是薇薇心爱的大师姐,梦朝歌粉碎了二人心中的私念。

    一帮之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四人很快便拾整妥当,准备上路了。

    四人方才牵起马匹行出数步,还未翻身上马,却被茶铺方向传来的声音喝住。

    “呔!窃印之贼休走,还不留下行囊,就地服罪,随我等回少林请罪。”从茶铺中飞身而出七道紫色身影,当先一男子瘦长的脸却生得一副厚唇,眼睛眯成一条缝直勾勾地盯着梦朝歌和薇薇的曼妙身躯,义正言辞道。

    此言一出,八方铺中当即便有数十道目光向这投来,有吃惊的,有疑惑的,但更多都是带着玩味的。

    大家可都不傻,那边少林失印之事刚传得满天飞,这边就给你逮到了贼人,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伙紫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八方铺的规矩很简单,不得在茶铺中闹事,出了茶铺的范围,任你杀得天昏地暗,他们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而此时这紫衣七人和先前行出的四人,均在茶铺之外,于茶铺中人而言,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不要钱的戏不看白不看,情况不明了之前,即便是好事之人也不会多管闲事,茶铺中已有许多堂上客正让小二多上些茶水和干果,喜闻乐见地看向外边。

    “几位对我等有何图谋,但请明说,不必如此妄言诬陷。”石中火回过头来,直视着为首的瘦脸男子正色道。

    “身着紫衣,莫不是四海紫夜轩的人。”一旁的关大刀低声道。

    “哼!诬陷?我等早已探听清楚,你们听雨阁初立,为在短时间内提升门派实力,竟不顾江湖规矩,弃置江湖道义,令一毫无武功的废人借残破之躯掩少林高僧耳目,伺机偷走不动明王印,而今既已跨出八方铺,我等也该替天行道了。”瘦脸男子怒叱道。

    瘦脸男子说得煞有其事,而其分析似乎也透彻在理,这回,不单是听雨阁四人皆闻言一凛,连同茶铺中的许多人都信以为真,心中质疑道,莫非真是如此?

    听雨阁四人惊的是从这瘦脸男子的话中能听出其似是悉知他们每个人的身份,更对阁中行事了如指掌,三言两语间,竟能将一莫须有之事串联得让人难以反驳,这些人当真是有心冲着他们来的?

第一三四章 欲擒故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梦朝歌见这些紫衣人来势汹汹,显然居心叵测,多作无意的辩解只会加重茶铺中其他人的好奇心,到时保不齐会否再有人按耐不住私欲,借口帮少林追赃,跳出来对付他们,遂拔剑凝神道,“紫夜轩?很好,拔剑吧。”

    “拒不交赃,很好,上!”瘦脸男子冷笑,他们已有了充分的理由来行正义之事,一声令下,七人纷纷拔剑抽刀围将而上。

    听雨阁四人顷刻间便与七道紫影战作一团。

    以少敌多时,当抱团协战,共同进退,便可令敌手有力无处使,方为上策。

    七个紫衣人自是洞悉了四人的意图,因而,起手进犯时,便是七人齐聚气力的一击。

    七人合力一击,不说有开山之威,确有碎石之力,听雨阁四人不得不四散开来,避退锋芒。

    轰隆一声,地面尘土飞扬,被轰击出了个足以活埋四人的深坑。

    创造良机,抓住良机,方能克敌制胜。

    尘土尚未散去,紫衣人便已把握了战局主动权,二人对上石中火,二人对上关大刀,余下三人对付武力稍弱的梦朝歌和薇薇,接下来便可逐个击破。

    “这个你俩来对付。”瘦脸男子轻扬下巴,另两个紫衣人二话不说便截住了欲与小师妹兵合一处的梦朝歌。

    而瘦脸男子则挂着邪魅的笑朝薇薇袭去,显然,他更为中意这俏皮可爱的少女。

    薇薇见瘦脸男子笑得甚是猥琐,心下甚慌,身子倒翻而出,急往关大刀那边靠去,四人中,关大刀的身板最为厚实,此时在她瞧来却也最为可靠。

    哪知瘦脸男子如影随形,不但挡住了薇薇的去路,更欺身而近,两条手臂一伸,加起手中的长刀足有两丈,似是进攻可却又如熊抱。

    瘦脸男子咧嘴笑道:“好漂亮的小脸蛋,万一弄花了可真叫人惋惜。”

    瘦脸男子一共只说了十八个字,薇薇手中却已刺出二十剑!

    这二十剑击出,从第一剑开始便未落空,只听“铛,铛,铛……”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剑都实实在在的打在了瘦脸男子的刀面上。

    二十剑击过,薇薇嘴唇已发白,她知道,她绝非瘦脸男子的对手,凭白浪费力气只是无用,那第二十一剑,委实再也打不出手,竟似已呆在地上。

    瘦脸男子依旧不改笑面,道:“完了么?”

    薇薇听言一怔,将视线挪向各在一端的听雨阁三人,均是以一敌二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分身救她,视线再拉回到面前的瘦脸男子时,眼睛已是噙着泪珠,答不出话。

    “哎呀,小娘子可别哭,哭花了脸蛋儿可不好看,犯了事,认错便是,把不动明王印交出来吧。”瘦脸男子左手朝薇薇脸上伸去。

    薇薇哆嗦着身子往后闪避。

    “我瞧那金印似乎不在你们的行囊中,该不会是藏在身上吧?”瘦脸男子随意朝那四匹马儿那扫了一眼,眼珠子便一分不动地停留在了薇薇身上。

    茶铺中传来了一阵窃笑,众人虽未见过那不动明王印长得什么模样,但估摸着金印好歹也应有拳头大小,若是行囊都不能将之装下的话,又怎会藏于身上而不显露形迹,这瘦脸男子显然是存心想占这小姑娘的便宜罢了。

    只见瘦脸男子真气外放,全然封住了薇薇的身形,而后长刀一挥卸去了薇薇手中的剑,也除去了最后的威胁,当他再探出魔爪之时,薇薇除了涕泪横流外,已不能再有任何反抗。

    少女衣裳被撕去之声虽在噪杂声中微不可闻,且少女已哑然失声,但茶铺中众人的惊诧之声还是引来了听雨阁另三人的注意。

    时值夏日,众人身着本便不多,被瘦脸男子这么一撕扯,薇薇肩背上的一片雪白暴露无疑。

    众人没想到这瘦脸男子竟是如此放荡不羁,光天化日之下便要行不轨之事。

    不过,江湖中人便是爱看热闹,若要在此上演一场活椿,除却少数人,诸如女子和自诩正人君子者会知礼守节地挪开视线外,大多人则是瞪大了眼睛,被煽起了高昂的兴致。

    眼见羊即入虎口,关大刀运足内息怒喝道:“畜生!休要碰她。”

    “嘿,大兄弟,你们先前若是配合些何至如此,而今,只能让我辛苦一番,亲自动手检查个究竟了。”瘦脸男子嘿嘿笑道,嘴上虽搭着话,可目光却没离开眼前少女那白皙的皮肉一分,丝毫不把远在天边的关大刀放在眼里,有两个同伙纠缠,关大刀根本无力他顾。

    “小师妹!”远端又是大师姐传来的娇喝,然,又能如何?

    瘦脸男子封闭了薇薇的经脉,她屈辱地合上了双眼,除此之外,她已无可奈何。

    “且慢,我说端木兄,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性急恐怕不妥吧?”

    话语中是从茶铺间传出的,声色温雅淡然,却是个男子之声。

    被唤作端木的瘦脸男子,缩回在少女面颊上来回抚摸的手,目光往茶铺间寻去。

    不多时,便确定了发声的当是其中一身着亮银宽袍,长发飘飘,柳眉细目的清秀公子。

    与这清秀公子在茶铺中同桌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俊美,女的秀丽。

    瘦脸男子笑道:“没曾想竟能在此遇见琳琅居的皇甫兄、陈兄和叶女侠,在下急为少林讨回公道,自也顾不得过多礼义廉耻了,若是污了三位双目还请见谅,见谅。此间事了,无良定当向几位好好赔罪。”

    双方这一来一回,众人便知晓了这些人来历,紫衣一方是四海会盟紫夜轩的人,而瘦脸男子则是紫夜轩中的一名得力干将,名唤端木无良,茶铺中三个锦衣华服者同是四海会盟之人,是琳琅居的皇甫俊、陈弦和叶琴。

    言罢,端木无良便再次抬手探向薇薇。

    “!端木兄,九州四海虽非同道,但如此行径并非雅事,实非我辈所为,不若我请端木兄及各位紫夜轩的兄弟在八方铺中再喝上几壶上品良茗,暂且放过听雨阁的这位小姑娘和她的同伴,不知端木兄可否卖在下这个面子?”皇甫俊深情款款,面上始终含着笑意,在人见来便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谈吐间,只见皇甫俊起身,似是缓缓移步,却在顷刻间便已步出了八方铺,驻足不再近前,彬彬有礼,却又咄咄逼人。

    “皇甫兄话已说到这份上,我端木无良若是继续一意孤行的话,岂不是真的无良了。”端木无良再次缩回了那蠢蠢欲动的手,转向皇甫俊笑道:“不过,无良实在好奇,皇甫兄为何如此袒护这九州结义之人,我想皇甫兄应与听雨阁这几位并不相熟吧?”

    “算不得袒护之说,至于原因,在下先前便已言说。”皇甫俊淡然道。

    “呵,好吧,那无良不得不佩服皇甫兄,乃真正人君子也。”端木无良左袖一挥,六个紫夜轩的人便罢手撤到他身旁,“你们也听见了,琳琅居皇甫兄有请众位兄弟们品茗,当前之事便就此作罢。”

    “谢过琳琅居!”

    “谢过皇甫兄!”

    *********

    迷雾谷中正有四匹快马在道上飞驰,不多时便已到了一狭窄山路,这时刻,并无多余之人。

    快马上的四人正是一盏茶前,受琳琅居相帮从紫夜轩手下脱身而出的梦朝歌等人。

    “怪了,你说这琳琅居的人为何帮我们?”眉头紧锁的关大刀,憋了一路话,见受了惊吓的薇薇神色缓和了许多,还是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问。

    “或许是皇甫俊说的原因罢。”石中火心中亦是隐隐感到不安,却不敢在两个女子面前明言,催促道:“还有半里路便是江宁郡的地界了,快些赶路吧。”

    “听闻琳琅居极为推崇男女双修练功,一旦男女双方一同修炼过内功后便形影不离,方能互相促进,适才那三人是两男一女,便是说皇甫俊或是陈弦有一人没练功伴侣……”觉察到个中怪异的还有梦朝歌,除却被惊吓失神的薇薇之外,其实听雨阁三人都发现了琳琅居所为的不对劲。

    “梦姑娘机智过人,在下正缺一双修伴侣,可不知梦姑娘是否愿与在下风雨同舟,携手共进?”温文尔雅的声响在四人耳边响起。

    “皇甫兄,梦姑娘随你,那位薇薇小姑娘便归我了,哈哈哈!”端木无良的笑声在谷间回荡。

第一三五章 白衣寒剑

    十道身影分落而下,听雨阁四人前后去路都被截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端木无良同琳琅居三人并立在听雨阁四人前端,紫夜轩余下六人则阻在后路。

    “表面君子,背地小人。先是假意相帮,待我们跑出了众人的视线,到了这僻静之处再下手,如此,既能在人前讨得一口好名声,而做的歹事又不为人所觉,这如意算盘可真是打得响啊。”石中火想强作镇定,但见此阵仗,面容也不禁骤然变了颜色,口中的话语自是去寒酸那皇甫俊的,唯有如此才能稍稍缓和他心中的波澜。

    “呵呵,在这方面,我是赞同石兄的,皇甫兄的想法真是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端木无良附和道。

    “无耻之徒!”梦朝歌咬牙道。

    “嘿嘿,谢谢梦阁主夸赞,无良无耻,倒是蛮般配的。”端木无良再细细打量一番梦朝歌后,发现这听雨阁阁主的身姿倒也不差,若非皇甫俊定要此女,他也不介意尝尝鲜。

    “在下是真心想与梦姑娘携手共游江湖的,而今只是同端木兄借个机会来与姑娘告知心意,若是姑娘应允,在下即刻便会筹备好聘礼,至贵帮提亲。”皇甫俊注意到了端木无良的神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为人所觉的厌恶,整理了一番情绪后,朝向梦朝歌,毕恭毕敬道。

    “皇甫公子真是挑了个好地方。”梦朝歌耻笑着。

    “而今,四海同九州势若水火,如此作为实属无奈之举,但请梦姑娘海涵。”皇甫俊抱歉道。

    “若我相允,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的同伴?”梦朝歌疑问道。

    “皇甫能以性命担保石兄和关兄无事!”皇甫俊听言神色放光,赶忙表态道。

    此言一出,梦朝歌、石中火同关大刀尽皆惊怒交加,言下之意,这薇薇终得落入端木无良那禽兽的手中了。

    而方才换上一袭橙衣的薇薇此刻神色呆滞,眼角边的泪珠似又要簌簌而下,她深知她的师姐是绝不会将她抛下的,可是她还是不由自责自己竟会招惹来如此灾祸。

    “若是我不应呢?”梦朝歌冷声道。

    “那在下只好先将生米煮成熟饭了。”皇甫俊旋即换上了副漠然的神色。

    “看来皇甫兄此番是志在必得了,只是,如此强求而来的伴侣能够长久么?”石中火沉声问道。

    “嘻嘻,在这点上石兄自可放心,我琳琅居的合欢诀奥妙无穷,只要梦阁主同皇甫尝试一番后,不但能尽情享受鱼水欢愉的极致,更能与同修伴侣阴阳互补,从而功力大增,至此之后,双方必当心心相印,难分难舍。”出声的是一身绿裳,妩媚多姿的叶琴,只见她挽着身旁陈弦的臂膀,近乎粘附在其身上,如胶似漆,也算是为众人现身说法了。

    “哟呵呵,先前只是有所耳闻,如今才得知你们琳琅居的功法竟如此精妙,看来闲暇之余,无良还要上门讨教讨教了。”与听雨阁四人一副憎恶的神色不同,紫夜轩这边听闻琳琅居有如此妙法都不禁出声发笑,端木无良更是直接道出了弟兄们的心声。

    “嘿嘿,无良兄下回若要到琳琅居串门,可得带上我们去开开视野呀!”

    “是呀是呀,无良兄,可别忘了弟兄们!”

    “,似曾听闻贵帮这合欢诀分阴阳两篇,莫不是这阳篇仅能由男字修炼,阴篇为女子修炼,在合体双修后才能突破进境,这也是皇甫兄如此着急寻觅双修伴侣的根由?”端木无良猛然间似是捕捉到了要点,在场不知情者听言后,当即了然。

    “无良兄真是心思缜密,不愧能为紫夜轩上将。”皇甫俊轻哼一声,显然并不想透露如此细节,但难奈言多必失,终究是被人察觉,好在目前并不与紫夜轩为敌,与端木无良这暂时的合作倒还能继续下去,也无所可畏。

    “不错,实不相瞒,在下合欢诀阳篇已修炼至中层极境,若要想再进一步,只能寻一双修伴侣来突破这壁障,但双修伴侣乃是一生之伴,皇甫并不想将就,梦姑娘应是不记得我们曾在姑苏城中照面而过,或许梦姑娘只是把在下当作路人,可自那时起,梦姑娘的妆容便已烙刻在皇甫心头,因而,皇甫心诚之至,还望梦姑娘能答应。”既已被猜知来由,皇甫俊索性倾心相告,望能以此打动梦朝歌。

    “啧啧啧,真是令人感动啊。”端木无良本对梦朝歌无意,见皇甫俊如此痴醉,不禁觉得好笑,可他并非无脑之辈,此时还是收得住情绪,仅是轻声嗤笑,毕竟现在的主角是皇甫俊,只要不妨碍到他拿下那个橙衣少女,他还是乐意成人之美的。

    “枉你们四海也算是江湖正道,行径竟如此卑劣。”石中火怒道。

    “呵,石兄,话可不当这么说,这江湖上有何可靠的正道可言?而四海与九州,不过是手段有些诧异罢了,我们四海之人剑走偏锋,却敢为小人,你们九州之人个个明里光鲜亮堂,暗地里犯下多少为人所不耻之事呢?”端木无良冷哼,神情甚是不屑,而后转向梦朝歌,不耐烦道,“梦姑娘,现在的情势可全凭你一人决断了,若是答应了,就早些了事,趁时日尚早,还能欢快好些时光,若是不答应,也赶紧给个痛快话,如此拖延下去,即便有人借道,可你能确保他们敢在我们这阵仗前,冒着得罪四海两大帮派的风险下劫人么?”

    怎知端木无良言语刚落,梦朝歌还未出言之际,众人便忽而听得急促的马蹄声临近。

    “我这是乌鸦嘴么,说来便来?”端木无良心中暗道,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在场之人的视线几乎是刷一下便朝马蹄声的方向看去,是从八方铺来的。

    只见一匹快马飞驰而至,可马上却并无一人。

    众人自不相信这马儿会自己夺路狂奔来这,又出现的这么恰合时宜,然,马上之人又哪去了?

    “不知是哪位朋友过路,我琳琅居和紫夜轩在此办事,朋友尽可径直过去,我等无意叨扰。”陈弦运起内劲发声道。

    “若是我非要叨扰呢?”暗中之人声音犹为深沉,令人不寒而栗。

    “朋友若执意与琳琅居和紫夜轩为敌,我等亦不会手下留情。”皇甫俊沉声道。

    “一方是好色之徒,一方强求双修伴侣,一丘之貉,这事儿,我还管定了。”语毕时分,只见方才那飞奔的马儿已窜入听雨阁四人阵中,而马上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道人影。

    此人身着一袭黑衣劲装,身板挺拔,面色如冰,干练的银白短发更为他添上一分狠厉。

    “枫大哥!”看清来人样貌后,梦朝歌喜出望外。

    来人是羽落部的枫,听雨阁中人虽与之并不相熟,却也悉知羽落部和道义盟的友好关系。

    四人均见过枫,知晓其是个外冷内热的真侠客,有他在此,当下便安心许多。

    “皇甫兄,既然如此,我看我们无需再多废话了吧?”虽是询问之言,可端木无良已率先攻了上去。

    皇甫俊也未出言,仅是用行动示意两个同伴进攻。

    激战瞬起,而少人的一方也立马落入下风。

    枫虽能力强悍,可在皇甫俊和端木无良互成掎角之势的夹击下,他也无法做得更多。

    余下之人也均落入以一敌二的情势,如此一来,武力弱上些许的梦朝歌和薇薇便险象环生。

    忽而一阵冷风拂过,夏日间的山谷虽偶有阵阵阴风,可却不会出现这般冷飕飕的寒风。

    一声闷哼响起。

    众人不禁朝声响处扭过头来,一个紫夜轩的人倒下。

    眨眼间,又一个紫夜轩的人倒下。

    在梦朝歌出神之际,围住她的两个敌人已然被肃清。

    白影在眼前一晃而逝,顷刻间,又已临近薇薇身侧,一柄利剑泛着淡蓝色的寒芒刺向紫夜轩帮众。

第一三六章 滴血不落

    随着另两个紫夜轩帮众的倒下,薇薇也脱离险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于倒在地上的四具尸体,若仔细瞧去,能发现这些人全身皮肤苍白,附着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他们的面容似笑非笑,双唇发黑发紫,而致命的伤口处并未渗出多少腥红,反观其上凝结了些许冰晶,或许这才是伤口近乎滴血不落的原因。

    片刻间的战局转换,琳琅居和紫夜轩的余下之人若再不引起注意,便将全军覆没了。

    “闪!”

    “闪!”

    皇甫俊和端木无良对于枫能做到的只有牵制,根本无法将之奈何,目前的情况是六对六,横空杀出的白衣剑客极其危险,此时不撤,恐怕他们的性命都会交待在这了,二人当机立断,命众人撤离。

    然,枫和这白衣剑客显然不想放过他们。

    皇甫俊的身法快些,脱身而去,端木无良便倒霉了,枫不过随意选择了一个目标便挑中了他,一记蛮横的锁云真气硬是将要窜逃而去的端木无良给拉扯回来。

    端木无良心里苦,可是他也不会开口去求皇甫俊相帮,大难临头各自飞,本就是他们这脆弱合作的规矩,若是皇甫俊转身相帮,他倒要感动落泪了。

    如此,端木无良只能咬着牙与枫硬拼,指望着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搏命招数来逼迫枫退却,从而借机遁走了。

    就在皇甫俊与陈弦、叶琴会合之际,端木无良带来的紫夜轩六个同门已全部毙命。

    关大刀和石中火反应迅速,赶忙和白衣剑客一道阻住琳琅居三人的退路。

    “各自走吧,我来拖走这剑客。”再此情况下,分路而逃当然是上策,然,陈弦和叶琴因合欢诀的关系,只能生死同命,皇甫俊便独自往一个方向去了。

    缓过劲来的梦朝歌和薇薇匆匆赶来,协同火、关二人围住了陈弦和叶琴。

    九州、四海同为江湖正道,本不必如此生死相向,但他们清楚,若非侥幸偶遇两个强者出手相助,那么今日命绝于此的很可能便是他们,江湖本便是如此残酷无情的。

    而端木无良那边的搏命杀招,不仅未能伤及枫分毫,更是自伤根本,在枫简洁凌厉的攻势下,招架不到十回合便已授首。

    陈弦和叶琴瞥见了端木无良的死状,当即慌了心神,自乱阵脚,被听雨阁四人攻破了防线,命门尽露。

    当枫挥刀而至时,陈弦和叶琴已束手无策,在枫面前,他们的内功修为薄如蝉翼,轻易被破去护体真气后,刀芒贯穿了二人的身躯,当即殒命。

    转眼间,琳琅居和紫夜轩十条性命独独剩下皇甫俊一人。

    与白衣剑客激斗正酣的皇甫俊渐渐感到了绝望,同为用剑之人,白衣剑客的剑法在他看来不过尔尔,只是此人内力浑厚,在对方全力迸发的极寒之气面前,他的身法不再灵快,处处受制。

    他是身怀两门内功的强者,火系炼金诀完满,阳系合欢诀中层极境,单论内功而言,他竟拼不过这剑客,便说明这剑客的内功修为至少是两门内功完满。

    他的同门也好,合作伙伴也罢,此时无一幸存,而对方尚有五个敌手在远端虎视眈眈,若在这片刻间,他还不能为自己赢得脱身的机会,那便再也走不了了。

    皇甫俊一发狠,亦是做出了自爆内劲的决断。

    轰一声炸响,白衣剑客被皇甫俊爆出的劲气逼退些许。

    同时,皇甫俊甩出十数道凝虚剑气,此举不为伤敌,只为制敌,以增添几分脱身的把握。

    眼见白衣剑客不过挡去了寥寥数道封穴剑气,其余均结结实实的遭中,然,白衣剑客却似不受影响,仍旧来去自如。

    皇甫俊见状,已面无血色,白衣剑客挺剑飞身而来,那速度疾如迅雷,势若流星,他躲不过。

    饶是全力运起内劲举剑相抵,皇甫俊还是未能挡住白衣剑客。

    剑断,人亡。

    皇甫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强求双修伴侣的举动,会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今日此时,竟成了自己的祭日。

    随着皇甫俊的身躯跌落于地,再无声息,至此,琳琅居和紫夜轩十人无一走脱,悉数灭亡。

    未待听雨阁四人向白衣剑客致谢,此人已不见影踪。

    突闻有数道马蹄声从八方铺的方向传来,枫立马招呼着梦朝歌等人策马往江宁郡疾驰而去。

    过路的是魔宫宫主龙多多、副手展天和三个帮众。

    而今江湖纷乱,随处可见生死争斗,见到几具尸体本不足为奇,可魔宫之人行进速度并不快,路过之时朝地面上的惨状多瞄了两眼,便忽而来了兴致,下马查探详情。

    “这几人受的刀伤干净利落,一招毙命,除了能判断出用刀的是个狠角外,并无太多奇怪,怪的是这受剑伤而死的,他们这伤口几乎没有流出多少血,而这死状更像是被冻死的。”展天道。

    “极寒之气自要害处的伤口涌入周身血脉中,眨眼间,便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因血液凝结而冻死,啧啧啧,琳琅居和紫夜轩这是惹了哪路能人,损失惨重,损失惨重。”龙多多轻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对死去之人并无半点好感,觉察到半里外似有马蹄声临近,出言道,“走吧,免得被诬为杀人凶手。”

    *********

    对山道上这十具尸体感兴趣的不只是魔宫一行人,还有四海烽火楼的两人。

    一人身瘦如竹,可声音却是粗犷浑浊,名为郑仑。

    另一人恰与之相反,生得凶猛剽悍,可声音却是阴阳怪气,但其并非装的,而是天生的,此人名为陈歧。

    不知实情的初见这情况,定会被这两人惊到,而两人也因此在机缘巧合下成了结拜兄弟,因姓名与神话中的哼哈二将相近,亦被称作烽火楼的哼哈二将。

    “诶哟,这用剑的人很厉害啊,基本上是用极寒之气冻死了这几个。”二人细细探查了十具尸身的死状后,陈歧道。

    “也不知这琳琅居和紫夜轩的人得罪了谁,先前不还在茶铺那边唱戏么,这会儿却都躺在这了。”郑仑道。

    “还有谁,当然是魔宫的人杀了他们。”陈歧笑道。

    “动机呢?”郑仑质疑道,现场的情况,显然是一场恶战,而魔宫之人不过在他们前面几步,他们临近时并未听到刀剑拼斗之声,陈歧所言不合实情。

    “替九州同盟讨回公道。”陈歧道。

    “可刚才他们不在茶铺里啊,怎会知晓这些人与听雨阁发生了冲突。”郑仑坚持着。

    “听雨阁在八方铺受紫夜轩所辱,琳琅居先是假意相救,而后反同紫夜轩欲在此劫杀听雨阁的人,怎知突逢魔宫过路相援,紫夜轩和琳琅居之人悉数毙命。”陈歧冷笑着,说得头头是道。

    在陈歧的引导下,郑仑也总算是明白了陈歧的意图,便不再言语。

    *********

    菊园,陶然中。

    “老伯这消息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吧?”枫虽知晓老伯手眼通天,但老伯竟能知悉不过一个时辰前,百里外发生的事,不可谓不骇人。

    “噢呵,这倒是半猜半估的,八方铺的眼线捎来急讯后,无月才动身驰援,未出江宁郡,便瞧见你同小梦他们归来的身影,遂猜知大概。”老伯摆手笑道。

    “既是如此,想必适才相援听雨阁之事会令你感兴趣。”枫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在无所不知的老伯面前卖弄暂时只有自己知道的消息,想必任何人在此时都会蠢蠢欲动。

    “嚯,说来听听。”老伯不禁有些讶然,直言道。

    一个本是惜字如金之人,会如此有诉说欲,只能说明他想说的事不仅他自己很感兴趣,而且旁人定不知晓。

    枫起了个头:“皇甫俊和端木无良并非庸才,他们二人一同出手,我一时半会儿是摆脱不开他们纠缠的。”

    老伯接道:“是了,两个功力最高的来牵制住你,余下八人分对四人,以两个女娃作为突破口,不出多时便可逐个击破。如此说来,当时应另有他人出手相帮,才能缓和住局面。”

    “不只是缓和局面,是完全主导了战局。”

    “仅有一人?”

    “唯有一人。”

    “那这人定是会令我感兴趣之人。”

    “肯定。”

    “此人应当功力卓绝,且应是近来少在江湖上出没之人,于我应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不错,此人功力深厚,至少已将两门内功练成完满,已有三年未曾踏足中州内陆,昔年曾是您倾心栽培之人。”

    枫一字一语缓缓道出,却若摆锤一次次地冲击着老伯的心门。

    “此人用剑?”

    “此人用剑。”

    “此人使出的功法犹若天寒地冻?”

    “即便在夏日时间,也令人阴寒生畏,再为鲜活的热血,也在瞬间被凝结。”

    “此人应在弱冠年纪?”

    “我虽看清他的样貌,不过……”

    “但说无妨。”老伯并未发现自己的言语中已带着颤音。

第一三七章 流年三载

    “小姜的容貌大变,弱冠年纪已完全褪去往昔的稚嫩,显得沧桑成熟,若非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和从慕容靖嘴中听知其修炼霜雪真气之事,否则,他现在的模样真是与我昔年所见天差地别,毕竟,他曾经赖以生存的剑法而今看来实在是稀疏平常,基本是仰仗着蛮横的内力硬吃下对手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枫托腮回忆道。

    “也是苦了这孩子,流年三载,一人一岛,能从苦痛中熬过来实属不易,剑术生疏情有可原,沧桑成熟……这真是被江湖给撕出来的啊。”老伯闭目,深吸了口气,舒缓着起伏的心绪,缓缓道,“你说他修成了两门内功,一门是霜雪真气,可能瞧出另一门是什么功法?”

    “当时皇甫俊在他的压迫下为求一线生机,先是爆气将之逼退,而后接上十余道封脉劲气用以反制,他并未躲过,却全然不受影响,我想,他所学的另一门内功应和挪移穴位的功法有关,从气息上判断应是木系功法吧。”枫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说道。

    “木系功法?那么应是点穴截脉心法了,这孩子小时候虽不能修炼内功,倒也把这心法背得滚瓜烂熟,能利落运用点穴截脉的手法,霜雪真气是水系功法,水可生木,大成之后过盛的寒气反倒是促成了他潜藏在体内的木系功法发芽生根,木系功法在水系功法的助力下,可谓水到渠成,事半功倍了。”老伯已分析出了个大概。

    “或许这便是能承受多大苦痛,便能换回多大收获吧。”枫感慨道。

    “嗯,不过,尘儿怎会出现在那儿?”老伯有些疑惑。

    “他是从江宁郡方向来的,往北而去。”枫能做的便是给老伯提供判断的线索。

    “往北……北边,地煞门在那。”老伯了然道。

    “如此看来,小姜是要去寻仇了?”枫自也知悉西山岛上发生的惨事。

    “看来有件事必须麻烦你了。”老伯凝重道。

    “去截住他?”枫问。

    “先缓住他。”老伯回。

    “缓住他?还是先教训他一顿?”枫忽而想起慕容靖曾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就该去教训下这小子”,不由笑道。

    “还请你帮我把尘儿训练上一年。”老伯自然明白枫为何发笑,跟进道。

    “一年?”枫顿了顿,不时便明了老伯的意图,接着道,“若是能成,十天半月足矣,若是不能成,三年五载亦是无用,一个月后,我会把结果带来。”

    枫的能耐毋庸置疑,他既如此言说,老伯自也深信无疑。

    “顺带帮我将一物交给他。”老伯话语刚落,暗中便有一黄铜物事飞入他的手中,定睛一看是枚巴掌大小的令牌。

    “可有需转述的话语?”枫接过老伯递来的黄铜令牌。

    “告诉他,若还信得过我的话,便先去找夜公子兰兮。”老伯道。

    “夜公子兰兮?”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有些年头了,可老伯所说之人,枫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知老伯应不会出现混淆名字的状况,却也不禁皱眉疑问道。

    “不错。”老伯只答了两个字,并不愿多言,而枫见此亦不再追问。

    “可还有余事需在下代劳?”见老伯欲言又止的模样,枫开口道。

    “多言一句,你打算如何训练他?”失而复现的剑,老伯不由关心得小心翼翼,终究忍不住出言相问。

    “折断的骨头便是最好的指导。”枫一丝不苟地答道。

    “如此,便拜托了。”见到枫的认真,老伯亦悉知这是对姜逸尘最好的锤炼,遂抱拳感谢道。

    “老伯客气,我们部族的事还请多分心担待。”枫回敬道。

    “慕族长她已下定决心,你们也已下定决心?”老伯皱眉,求证道。

    “族中之人誓死追随族长,至死不渝。”枫笃定道。

    “好,道义盟始终是贵族最好的伙伴。”老伯诚恳道。

    “这点我和族中人亦深信不疑,这一年内我们部族与贵盟还能完成好多事,一年后,我们依旧是同一阵线的战友。”枫握住了老伯伸过来的手,令人感到沉稳和踏实的手。

    “对了,我个人觉得紫夜轩在八方铺外对听雨阁的行径绝非始于好色,这之间的因果,最好还是得细探究竟,我想,不出几日,今日迷雾谷之事便会和少林失印之事被牵扯到一起,于时,且不说闹得满城风雨,但听雨阁难免会被扯入舆论漩涡中,若被有心人利用,终归会引来不少麻烦。”临别之际,枫出言提醒道,“告辞。”

    “噢,既然你特意提醒了,那我会多多留意的。”老伯应着,拱手与枫告辞。

    待枫离去后,陶然阁中便又只剩下一个孤寂的老人,和那道暗中的黑影。

    褪去了在外人面前步步为营,斤斤算计的面具,老伯又现出了苍老之态,已有好长时间他没如此颓丧了,似乎自西山岛被一窝端后,他便时刻紧绷着神经,生怕又有半步落于人后,酿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让他承受不起,对不住众人的期许。

    三年来,老伯殚精竭虑在道义盟内运筹帷幄,率领江湖同道在各大敌对势力缔造的乱局逆流中挣扎求生,不但又多结识了不少英杰豪侠,同时也巩固壮大了盟会底蕴,更做出了多次有效的还击,以雷霆手段覆灭了红衣教的辛堂,暗杀了十二天煞门中风煞门和电煞门的门主,剔除了许多规模较小的邪门教派。

    但这三年来,道义盟的损失也可谓不小,又有两处隐秘聚点遭敌手侵袭,折损了不少人手,而最大的损失,莫过于丧失了两大盟友,九州结义和四海会盟两个正道联盟终究彻底决裂,势如水火,与道义盟间的友好关系亦不复存在,两个盟会中虽仍有些许帮派与道义盟保持着往来,但比之往昔却是畏首畏尾,各自有了提防。

    若说三年间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便是兜率帮似是安分了不少,许是疲于与埠济岛进行周旋,也可能是休生养息,然,这安静的毒蛇始终是让人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至于几大名门正派三年间的景况则喜忧参半。

    崆峒派彻底沦落,归附于朝廷,为朝廷效劳,近来更传出风声,这崆峒派似乎在为锦衣卫操练精兵,千载名门惨为权力附庸。

    昆仑派则做出了与数年前武当派一般的选择,凭借昆仑山处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闭守山门,拒问尘世。

    莆田少林与嵩山少林强自支撑,免不得处处受多方势力暗中挤兑。

    至于峨嵋派与武当派,却在世人不经意间,奇迹般地归并一处,共聚武当山,肃清了武当境内各路宵小,福泽四方民,独存名门之威。

    三年来,朝野间百折千转的情势将老伯折腾得疲惫不堪、心劳神损,而今难得有件让事能让他感到如此畅怀,不由长舒一口气了。

    “三年了,没曾想这玉胚竟自修成剑,锋锐归来。”老伯感叹着。

    “着实不易。”暗中的韩无月也不禁附和道。

    “磨一把剑几年为宜?”老伯问。

    “十年。”韩无月答。

    “算上他初涉江湖那不到一年的光景,到如今也不过四个年头。”老伯算着。

    “这四年堪比七八载。”韩无月道。

    “你说,枫此去,能为他补足余下两年的功夫么?”老伯问。

    “还欠缺些火候。”韩无月回。

    “噢?如何说道?”老伯不解。

    “神兵利器最终的淬炼,还需融入江湖才可。”韩无月解释道。

    “是了,说得不错,看来我还是太急了。”老伯摇头道。

    “毕竟而今的局势,怕的便是夜长梦多。”韩无月很理解老伯的想法。

    “唉。”老伯鲜少叹气,但他一旦叹气,便确有令之为难之事,“你怎么看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少林寺失印之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么说,你已查知这消息确为少林之人传出的?”

    “出自清苦大师之口。”

    “那你觉得听雨阁会与失印之事有关么?”

    “难以撇清。”

第一三八章 抛砖引玉

    “无月,你可记得三年前,凤鸣轩的扈情曾在枯藤洞中发现了数个九州四海正道人士的身影?”三年间发生了太多事,老伯对那时之事虽有印象,记忆却有些模糊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嗯,是红叶姑娘带回来的消息。”韩无月提醒道,“这之后,你还专门为此去了趟凤鸣轩。”

    “是了。”老伯慢慢回想起了昔年的情景,“扈情在枯藤洞中虽不识得那几人的具体身份,可心思缜密的她,偏偏还能记得几个人的容貌,后来,她便凭着记忆将这些人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我去凤鸣轩也是为了向靳凤宇了解此事。”

    “对于靳帮主告知的结果,你深信不疑。”

    “小靳不需诓我。”

    “紫夜轩、琳琅居、琥珀山庄、星耀庄、剑陨阁还有烽火楼一一在列,可那时探知兜率帮被埠济岛盯上,盟里又陷入多事之秋,便将此事暂时搁下了,现在可要沿着这些线索,追下去看看?”

    “紫夜轩、琳琅居,今日不正好都出现了么?”

    “琳琅居皇甫俊求双修伴侣之事应不为假。”

    “噢,在你看来,这回之事就这紫夜轩的行事有古怪?”

    “我先从紫夜轩查起。”

    *********

    (数日前)

    姑苏城中心广场上。

    炎炎夏日之下,姑娘们为图凉快,身上多为薄纱素衣,曼妙身躯自然无偿地供予众人的眼球享用。

    然,这一切却全然吸引不了一个大胖子。

    这大胖子本是最爱世间美景、美酒、美人之人,而今却对街道上的一个个美人视若无睹。

    大胖子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潮,怔怔出神,渐渐地,忽而睡意上脑,便耷拉下脑袋,呼呼大睡。

    一个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想睡便睡,站着还能睡着的,绝非凡人,乃是奇人。

    包打听便是这奇人。

    包打听已有好些日子未能好好休息上一番了,他向来是在日上三竿时才出来“干活”,落日之前必当收工。

    然,这些天他却不得安生。

    几日来,不少人老是缠着他买消息,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甚至在夕阳西下时,还非要拉着他要么去万鹤楼享用大餐盛宴,要么上醉霄楼一醉方休,再或者便是至怡春院灯红酒绿。

    这些人的目的昭然若揭,都是为了巴结好他,用更少的代价从他口中换取消息。

    这些消息零零散散,包打听未能从中发现什么端倪,直至数天之后,江湖上传出少林失印之事的风声后,他才后知后觉,品出了其中蕴藏的玄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不得不说,干什么活都不容易,包打听靠消息为生,却也为消息所累,当然,这个累指的是疲惫,为接连不断的应酬所累。

    昨夜,包打听不仅在醉霄楼豪饮千斤,更在怡春院彻夜纵情,隔日,便又屁颠屁颠地跑来这太阳底下暴晒,能不累么?

    沉睡中的包打听忽而感觉到身前的气息泛着丝丝寒凉,不由觉得极为舒适,可在那数百斤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挪靠去的同时,他还是极不情愿地撑开了一只眼睛,他可不愿闭着眼睛去迎接一盆清凉的洗脚水,毕竟,他曾经吃过这亏。

    眼前是一个萧瑟的年轻人,为何说萧瑟,只因这青年眉宇间看似带着一分狠厉,但若定睛瞧去,便可轻易发现其神色中满是厚重的哀伤,若细细体味他那由内而外泛出的寒凉气息,便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孤寂与凄凉,纵使灼热的骄阳都不能燃起他内心的温度。

    “这小子十有**是来寻仇的。”包打听心中暗道。

    生意人对待生意的态度都是认真,叫劲的,即便是包打听,此时也不由来了兴致,强打起精神,撑开了另一只眼,笑道:“有事打听?”

    “嗯。”年轻人只答了一个字。

    “那你可知道我这的规矩?”包打听双手交叉抱臂,缓缓出言道,往常他都是用此招来摆架子,提价码的。

    年轻人并不搭话,只是举剑朝向包打听。

    这一动作令尚未彻底清醒的包打听猝不及防,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可年轻人并无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还未出鞘的剑指向了包打听。

    “你小子,可真没礼貌!怎能随意用剑指着长辈,虽然,剑是带鞘的!”这是心中忿忿不平的包打听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但话至嘴边,又被其吞入肚中,一来说出这话显得自己胆小,和个年轻人斤斤计较,二来是他瞅见了剑鞘末端托着的一物。

    这是一条紫色纱巾。

    而这应是年轻人想要展示给包打听看的东西,包打听先指向紫纱巾又指指自己,皱眉疑惑道:“这东西,要给我?”

    年轻人点头默认。

    包打听取下了紫纱巾,可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他并不明白这是何意。

    “闻闻。”年轻人终于是开口了,不过只是比先前多了一个字。

    包打听依言照做,将紫纱巾置于鼻前嗅了一会,不出片刻便得出结论,旋即道:“兰香味儿,虽然香味已淡了不少。”

    “这味儿似乎有些熟悉。”忽而觉得这纱巾上带着的香味是那般令人熟悉,令人陶醉其中,包打听赶忙又闻了闻,可真是欲罢不能,惊道:“这香味世间难寻一二,不会是,不会是那小!?”

    包打听话未说完便被截断,这回指着他的,已不是带鞘的剑,而是明晃晃、泛着寒芒的剑!

    这小子居然敢在紫璇殿前拔剑!

    这小子居然敢威胁自己!

    这小子脑袋有病吧!

    包打听见状,胸膛起伏,义愤填膺。

    这小子拔剑这一出,不论犯了哪一项,都是罪不可恕!

    “还不快把剑收起来。”包打听急道。

    怎知话音未落,剑已入了剑鞘,包打听这才反应过来,适才也未曾注意到这小子是如何出剑的,这小子出剑收剑速度真是可怖如斯。

    不过,他可不怕,他相信这小子绝不会伤害自己,毕竟他是来打探消息的。

    包打听感慨了一番,便回归正题,问道:“你拿这丝巾来给我是为了换取消息?”

    年轻人仅是注视着包打听的双目,并无更多动作。

    “嘿!这又是啥意思?”包打听郁闷道,自己几乎是在个哑巴面前唱独角戏嘛。

    “换消息。”年轻人吐出几字。

    包打听要崩溃了,这小子居然又只比上一句话多说出一个字。

    “你凭着这个要跟我换消息?”包打听晃动着手中的紫丝巾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小子知不知道,从我这讨要消息的价码也好,条件也罢,都是由我来提的?!”

    “不用拔剑,拔剑也无用,再在这拔剑,小心被揪去蹲大牢。”包打听瞪眼警告者年轻人。

    “这不够么?”年轻人回问道。

    “这算什么!?”包打听几近癫狂,他已无力去吐槽年轻人这回说出了四个字。

    “我包打听的消息便这么不值钱么?这玩意儿能当饭吃?我包打听是那种沉醉于美色,为了这小……贴身之物便放弃自己底线的人么?!”包打听几乎是在年轻人耳边将这些话咆哮出来的。

    如此大的声响自也引得不少广场上的路人侧目,不过大多人只是一笑而过,仅有少数人来了好奇心,暗中围靠过来,想知道这年轻人究竟是打听什么消息能把包打听逼得这般抓狂。

    “我想知道地煞门的所有消息。”任包打听狂风暴雨,年轻人仍古井无波,淡淡道。

    包打听听言后,第一个反应竟是险些落下感动的泪水,这小子,这回说出口的竟不是五个字了,但很快便回转过神,怒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这紫纱巾。”年轻人这回答得很快。

    五个字,包打听欲哭无泪:“这紫纱巾……好吧,看在小,呃,看在这紫纱巾的面上,便告诉你。”

    毕竟除了三年前,他在耍弄一个傻小子之时,有幸触碰到了紫纱巾主人的身躯外,她都从不让他近身哪怕半步,这回能得到她这掩面纱巾,也算是其贴身之物,当真是不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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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相莣江湖》(相忘江湖)】外夷霍乱平息十余年后,中州朝野再陷混沌,风云涌动,群魔乱舞。这一切似乎在昭示着更大的劫乱即将降临……-----------------------------------内功分为金、木、水、火、土、阴、阳七种,具体可见作品相关。ps:新人处女作,希望各位书友能一同见证尘缘叹荡剑诛魔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剑诛魔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剑诛魔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