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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留尘缘叹     荡剑诛魔传txt下载     荡剑诛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三章 醉翁之意

    “再结合着古怪之四,将前三点给串联起来看,我想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峨嵋派应是在三年前和武当派达成了归并一处的共识,谋划了这场乾坤挪移的戏法,他们最先找上的帮手是醉红颜和道义盟,一个在姑苏有酒楼,一个在桃源镇有酒庄,收购酒水是件再为正常不过的事,可若是不将这些货运信息一一揪出,应是没人能察觉出这掩人耳目的障眼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酒缸所装的不一定是酒,也可以装人,但如此长途跋涉,在其中待上过久非得将人闷坏不可,而解决的方法便是人员替换了,因而,醉红颜这边每趟都带上的峨嵋弟子并不多,但他们寻了一变通之法,以收购蜀绣为依托,借机带上些绣娘,而绣娘由峨嵋弟子来装扮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桃源镇,同样是用酒缸藏人的方法来达到鱼目混珠的目的,但他们却无法以采购这布匹锦绣为由,来增添运输条目,毕竟蜀绣在江宁郡可并不畅销,而选择从蜀地购进竹子,一来,或能以保护当地竹林为借口,二来,在酒缸盖上做些手脚,利用竹杆来呼吸,如此,每趟多装些峨嵋弟子也非难事。”

    “而魔宫应是在两年前才参与到其中来的,魔宫名下并无酒坊、酒庄,于酒的需求量自然不可能那么大,因而便从药材入手,令峨嵋弟子扮作医娘,药娘,也足够浑水摸鱼了。”

    “简而言之,峨嵋派和武当派在这三年间,借用江湖上其他正道了力量,通过看似平常不过、实则内藏玄机的货物运输,在世人的眼皮地下完成了这瞒天过海的戏法。至于最终的一把大火,应是峨嵋派为告诉世人,这是她们这代子弟为保全门派的传承星火,所做的无奈之举了。”

    语毕时刻,阵阵掌声响起,远不及方才千百人鼓掌时来得震天动地,但掌声中却饱含着先前没有的,发自肺腑的佩服。

    方才众人为台上听澜公子的才能所陶醉,而此刻,大家却是为台下听澜公子的睿智所折服。

    这些佩服声中自也包括了姜逸尘,他在出岛后便听说了峨嵋武当归并一处的事迹,当然也知晓这定是玄箫和水如镜等人的手笔,可却不知魔宫、醉红颜、道义盟竟也参与其中,想来也仅有靠多方相助,才能做到难为人所觉了,而听澜公子剑走偏锋,找准了货运信息的切入口,从大数据中的猫腻一针见血地侦破悬案,不禁又让他在心中多了一分赞叹。

    啪、啪、啪!

    声响渐息时,这三声清脆明快的掌声不免显得突兀。

    “精彩!精彩!早有耳闻晋州奇女子听澜公子,满腹经纶、博学多才、聪慧过人,而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寥寥数语间便已解开这三年中江湖上最难攻克的谜题,在下佩服!”瞧见赵寻乐已退回座位,立马便有一人在众人还未察觉过来时,便已现身听澜公子身前。

    此人眉宽眼挺,肤白脸方,半束着长发为其本是刻板的面庞换上了几分潇洒英气,一袭天清云淡的蓝白长袍则为其增添了几分儒雅之风,最大特点莫过于其修长的身高,一眼望去,神楼百余号人,竟无人能与之相较高下。

    “在下公孙煜,与友人阿亮、阿梅路经此地,听闻今夜有听澜公子的演出,特来此一睹天人之姿。”公孙煜含笑作揖,自我介绍道。

    当下,神楼中四下响起轻声惊呼。

    “这公孙煜可了不得,是来自楚郡公孙世家的四公子,江湖上的剑客绝不会对他的名字感到陌生,‘一舞剑器动四方’因而也被称作四方公子,四方公子是在今日午间到此的,同行的还有四海会盟散人居的帮主、副帮主阿亮、阿梅,许是悉知今夜有先生的演出,便豪掷白银六千两,势必要一见先生芳容。”唐儒仍旧在姜逸尘身侧尽职尽责地做着介绍。

    诚如唐儒所言,用剑的人绝不会对公孙煜或公孙世家感到陌生,姜逸尘在其自报家门时便知晓了此人的大概情况,毕竟江湖上剑圣、剑仙、剑鬼、剑魔也就那么四人,可江湖上的剑客一点都不少,公孙煜便是当今武林中,单论剑术造诣最为接近剑魔越云的人,至于为何说是接近剑魔,而不是接近剑仙或剑圣,盖因与剑魔讨教剑法高下时,仅以一招惜败。

    一个是青年才俊的世家公子,一个是惊为天人的明媚佳人,不由让人猜疑这公孙煜是来向听澜公子倾诉爱慕之情的,这戏码他们可瞧过太多,多少豪侠、贵公子都被听澜公子婉言相拒,这公孙煜想来也是没戏,不过,倒也是个不错的插曲,值得乐道上几天。

    “听澜见过公孙公子。”听澜公子回礼后,辩解道,“公孙公子过于折煞听澜了,想来应是听澜并非江湖中人,因而能立身局外,纵观大局,方才能细究其变、以小见大了。”

    “听澜公子过谦了,能跳脱局外,俯瞰大局,已非常人能为。且不再说如此吹捧之话,扫公子雅兴了,今晚,在下也带来个问题,还想请公子解答一二,不知公子可愿不吝赐教?”公孙煜对听澜公子的夸赞仅是点到为止,随后便另提起一话题,以免惹人不快。

    “来者皆客,听澜若能帮上一二,定知无不答。”听澜公子回道。

    “听澜公子并非江湖中人,可不知是否有曾听闻十余日前嵩山少林不动明王印失窃之事?”公孙煜话语一出,场间当即响起数个倒吸凉气的惊愕之声,没曾想这公孙煜非但不是来表白的,更是直接问起近来江湖上劲头最足的话题。

    “听澜仅是略有耳闻,对于其中一些关键细节却并不清楚。”听澜公子皱眉道,那神色看来并未有丝毫伪装,想来真是知之有限了。

    “若说要认定这不动明王印确为听雨阁副阁主洛飘零所盗,听澜公子觉得需要哪几点关键因素?”公孙煜却是换了一提问法。

    而这么一问,却令在场不少江湖人士疑窦丛生,这公孙煜已把握了听雨阁盗印的关键线索?此番要借听澜公子之口公布于众?还是另有图谋?且继续听看看。

    “公孙公子这问题问得不够严谨,听澜可否认为这位洛公子是为听雨阁而盗少林金印?”听澜公子反问。

    “噢……确实有些歧义,是在下疏忽了,那若是公子现下假设的情况呢?”公孙煜迟疑了一番,答道。

    “如此的话有几点需要明确。”

    “请说。”

    “价值,这不动明王印究竟价值几何,金印中是否内含武学秘笈?得之便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而金印本身又有多少价值?”

    “少林九大金印内藏佛门九字真言,所对应的秘法得之其一,便能在佛学上有更多的体悟,而内中武学定也能为修习者带来不少提高,至于说要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倒是不至于,毕竟,得其六者方才能无敌天下,而金印大小,凭本人猜测应不过拳头大小吧,将将能应付听雨阁这等小门派一年的开销。”

    “动机,若是这洛公子盗印,他是为了听雨阁能更好地在江湖上立足?”

    “想来应也只有如此。”

    “能力,听闻这洛公子不能修习武功?”

    “不错,此人数年前遭受重创,好容易从鬼门关上被拉回来,却再也不能握剑。”

    “关系,既然这洛公子手无缚鸡之力,那要在少林中行动自如,莫非在少林中有熟识之人?”

    “传闻他和一位少林高僧有旧。”

    “代价,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时,不论这洛公子也好,听雨阁也罢,可有能力面对八方声讨,十面埋伏?”

    先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层层推进,可这回,公孙煜却并未马上搭话,而是顿了一会儿,方才出言道:“听澜公子这意思是,洛飘零或是听雨阁并不具备盗印的条件。”

    “毕竟信息过少,听澜也不能就此盖棺定论,但若是从现有信息来看,显然,这洛公子若是去盗少林金印,不但自己将死路一条,更会将听雨阁置于绝路,于他们而言,如此行径无疑是空有百害,却无一利。”听澜公子淡然道。

    闻言后,公孙煜默然不语,显然他也认定了听澜公子的说法。

    见公孙煜如此模样,边上的其他人倒是犯了糊涂,若说这公孙煜是为听雨阁来定罪的,可他掌握的线索如此有限,与听澜公子这么一番计较,显然更像是为听雨阁开脱罪名的。若说他是帮听雨阁开脱罪名的,可当听澜公子做了结论后,他又为何如此沉闷,甚至有些沮丧?

    “我想公孙公子此来晋州,醉翁之意是在这洛公子吧?”忽有一人出声道。

    放眼瞧去,这不正是那地煞门的应隆么。

第一五四章 争锋相对

    未待公孙煜搭话,唐儒忽而高声打岔道:“应门主和公孙公子都是明理之人,希望二位三思而言,三思而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呵,唐老过虑了,洒家和公孙公子都是识大体、懂分寸之人,不会在此乱来,更不会伤及无辜。”唐儒于应隆而言再为熟悉不过,当先反应过来他这警示之言不过是为了听澜公子的安危着想,因而,礼貌回复道。

    “唐老请放心,我想应门主不过是心中有些话想与在下讨教罢了,即便有何万一发生,在下亦会保全听澜公子无恙。”虽是今日初识,可公孙煜已能瞧出唐儒眼神中对听澜公子的关爱之情,也尤为尊重这老者,一听其出言,便已悉知其心意,遂应道。

    正如两人所料,公孙煜虽非四海中人,却因与散人居关系过近,胜似四海之人,四海会盟本为正道,而地煞门却是实实在在的魔道中人,若是出了这听澜小筑,或是出了晋州城的范围,那双方很可能便是生死相向,不死不休的,而方才应隆对公孙煜的问话,仅有三分疑问,却带着七分讽刺,这无疑是在挑起战火。

    唐儒虽不为江湖中人,却悉知江湖人一言不合便拳脚乃至刀剑相向的脾性,有这份担忧亦是情有可原。只不过老人家还是小瞧了江湖中人的定力,哪怕再没规矩的人心中也总有一方圣地,不容沾染任何荤腥,哪怕丁点尘埃,而听澜小筑正是那能引起众人心**鸣的寸许圣地,他们也绝不会去破坏这精神寄托之地。

    “今日天色已晚,还请二位节约时间,听澜公子劳累一天,也差不多该歇息了。”有了二人的保证,唐儒心下稍安,但为免夜长梦多,他还是希望二人赶紧结束对话,好让听澜公子远离是非。

    “唐老既如此说了,那洒家长话短说。”被这么一打断,应隆也是整理了一番思绪后,才继续道,“咱明人不说暗话,这听雨阁的底细便是当年的石府余孽,而洛飘零昔年虽与公孙公子是至交好友,可当他武功尚在时,风头始终盖过公孙公子一筹,此番不管少林失印之事是否为其所为,公孙公子来此究竟是为了拯救旧友于水火,还是借此风波将他埋葬?”

    听澜小筑中江湖止戈,公孙煜和阿亮阿梅等人出现在此,应隆本不在意,可公孙煜突然冒出来向听澜公子打听少林失印之事,不由让应隆犯了迷糊,着实弄不清这公孙煜意欲何为,敌人的敌人便可暂作朋友,应隆便抱着一试究竟并无损失的心态,直截了当地发问。

    只是,向来顾及颜面的世家公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自己是为了昔年的一时妒火,置几无反抗之力的旧时好友于死地么?

    “呵,有趣,若是在下为救好友而来,应门主当如何?”公孙煜笑道。

    “那洒家便要请公孙公子小心些了,夜色凄迷,刀剑无眼,此地也不是楚郡,公孙世家虽威慑一方,却也鞭长莫及。”应隆寥寥数语间,却满含着威胁之意,出了这听澜小筑,便是晋州的夜,晋州的夜是可以流血的夜,即便是你公孙世家,在此也势单力孤。

    “若在下此来,是为得到金印,而将旧友推入万丈深渊呢?”公孙煜显然不会轻易被唬住,依旧挂着笑,问道。

    “那洒家便代表地煞门诚邀公孙公子共谋大计。”应隆并不担忧自己的目的被旁人知晓,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天煞十二门的势力占据了晋州城的半边天,而地煞门便是天煞十二门在晋州城的代表。

    “应门主可容听澜问句话?”当气氛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听澜公子却一反常态、不合乎礼仪地出言打断,显然,她一开口,二人定会以她为主,如此公孙煜便暂时不用表态了。

    公孙煜微微一笑,将决定权交予应隆,若是应隆非要他先答话,他也不会推辞,不过,不出意外,应隆并未拂了听澜公子的面子,出言道:“噢呵呵,听澜公子但说无妨。”

    “依应门主之言,似乎已能断定洛公子便在晋州城中了?”听澜公子直入主题,问到。

    “不错,莫非听澜公子对此有异议?”应隆关切地疑问道,显然,他极为信赖听澜公子的直觉。

    “只是觉得其中有诈。”

    “有诈?!”

    “嵩山少林金印失窃是约莫十余日前发生之事?”

    “是。”

    “可有听闻这洛公子是自嵩山少林处一路往北而来的?”

    “断断续续,十来天中,有间隔过一天、两天,是全无此人消息的,但从大致方向来看,确实是往北逃路不差,而从时间上来看,这会儿出现在晋州倒也符合常理。”

    “应门主是何时发现洛公子出现在晋州城中的?”

    “昨日有不少门里人发现洛飘零的身影出现在晋州。”

    “应门主可有亲眼所见,或是门中之人均识得洛公子的相貌?”

    “这……洒家还真没看到,而且洒家都不太清楚这洛飘零的模样。”应隆忽而答不上来话,旋即又道,“上头给来的画像也不甚明了,最大的特点便是,此人锦衣束发,带着个鼓鼓的包囊,身怀折扇,相貌清秀……”

    应隆念叨着话语,突然一顿,一敲脑袋似是恍然大悟,忙道:“听澜公子是说,这一路以来,大伙瞧见的洛飘零都是假的,真人早已金蝉脱壳?!”

    “听澜并无确凿证据,这些也是猜测,只是仅凭这些信息便断定洛公子在晋州城中未免太过马虎了吧。”听澜公子回。

    “听澜公子所言不差,仅凭这些根本无法确认城中的那个锦衣男子,也是今夜出现在听澜小筑的锦衣男子,便是洛飘零本人。”被晾在一旁好一会儿的公孙煜出言赞同听澜公子的判断,同时还抛出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这洛飘零竟如此胆大妄为?”

    “这人心真大啊!”

    “不会就在我们之中吧?!”

    ……

    神楼中,稀稀疏疏地传来议论和诧异声。

    “此人并不在神楼上,在下是在上神楼观戏时,恰巧撞见其正往腰棚里走去。”公孙煜补充道。

    “既然公孙公子已撞见此人,难道还认不出此人究竟是不是你的昔日好友?!”应隆的话语中带着震惊,却难掩嘲笑之意。

    “毕竟当年石府拜尔等所赐,毁于一旦,我也不能确定,他除了武功尽废之外,容貌是否被毁,而今的皮囊究竟是什么模样。”公孙煜冷声道。

    “看来听澜已能确认,此人并不是二位苦寻的洛公子了。”沉默半晌的听澜公子突然出言,再次将双方间的火星给掐灭。

    “还请公子细较一二。”早在听澜公子起疑时,应隆便心中一咯噔,已是认了这事实,可还是想听一番解释,才能让自己释然。

    “想来洛公子早在你们寻不见其踪迹的那三天中,便与身材相近之人互换了衣裳和特征物事,一路北上不过是调虎离山的计策,晋州城出现的这位锦衣男子,如此大摇大摆,无非是为了让更多耳目瞧见,以此吸引更多的猎人到晋州一探究竟,如此,便创造了足够宽松的条件,令真正的洛公子得以在他人的帮助下,不用应付过多拦路之险,便可较为安然地回到江宁郡,回到听雨阁中了。”听澜公子笃定道。

    “原来,今夜的听澜小筑如此热闹竟是这锦衣男子的功劳。”在一旁默默听闻场中对话的姜逸尘心中暗道。

    “也便是说,此人不是洛飘零,但极有可能是听雨阁之人,或是知悉少林失印原委之人。”应隆道。

    “莫非应门主要对此人下手?”公孙煜疑问道。

    “公孙公子这是要插上一手?”应隆反问。

    “咳咳,时间不早了,应门主、公孙公子就此打住,各位贵客也请回罢,听澜公子当歇息了。”时至亥时,时辰确实不早了,唐儒作为管理者,开口送客,再次不识趣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但这回似乎并未打消二人的火气。

    “听澜公子,今晚便由洒家送你回去吧?”应隆不予唐儒置气,而是向着听澜公子问到。

    “在下对听澜公子仰慕许久,来晋州一趟不易,不知应门主此次可否能给在下一次献殷勤的机会?”公孙煜笑问。

    “若是我不答应呢?!”应隆与公孙煜和听澜公子所站立的位置本有数丈距离,可就在这说话间,应隆已闪身来至公孙煜身前,怒目圆睁。

第一五五章 爱幼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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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隆身高不及公孙煜,但两百多斤的大块头和着狰狞的面庞,外加悬停在对方脑门前那沙包大的拳头,气势上总不会弱于对方。

    更何况,别人移动身形带起的顶多是阵疾风,而应隆简直可以说是刮起场飓风。

    风止,飘散的秀发落回额前,公孙煜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

    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公孙煜身侧的听澜公子,应隆虽不是冲着她去的,可也难免在波及范围内,然而,她的眼睛连眨都不眨。

    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这女子并非江湖中人,究竟得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做到如此镇定自若。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女子会武功,而且丝毫不亚于应隆,因而,且不论应隆此举不过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下马威,想来即便是泰山崩于前,她亦能气定神闲。

    当众人还在为剑拔弩张的场面而感到惊疑不定时,却有一位老者迈着步伐徐徐向前,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听澜公子还有一分一毫的危险,那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到她身旁,守护她。

    对于听澜公子有这份慈父般关爱的,在这晋州城内恐怕再寻不出第二个人了,此人正是唐儒,尽管众人悉知二人间确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大家眼里,均在一定程度上将唐儒当作听澜公子的父亲,或说是祖父,来看待。

    “不必劳烦二位了,今晚老朽会送听澜先生回去。”唐儒神色淡然地开口道,虽然他的身躯并不高大,更是看来有些沧桑,但此刻没人会怀疑他的气场会弱于身前的两个武林高手。

    “呵呵!唐老既已如此开口,洒家自当遵从,只是不知公孙公子意下如何?”应隆笑道,诚如公孙煜所言,他接触听澜公子的机会多的是,只要这回不能顺了公孙煜的心意,那他便什么都无所谓了,毕竟,就算是夜里的晋州城,也不会有人敢对听澜公子和唐儒起歹念。

    “如此可真是遗憾了。”只见公孙煜轻叹了口气,但片刻后便洒脱道,“有缘得见听澜公子一面已属荣幸,今日就此别过,愿改日还能再有机会与听澜公子谈古论今。”

    “听澜始终都会在晋州城内,欢迎公孙公子闲暇之余多到听澜小筑来捧捧场。”听澜公子微笑道。

    “定会如此,告辞!”公孙煜作揖告退。

    “告辞。”听澜公子回礼道。

    公孙煜离去的脚步并不快,可也转眼间便在神楼中消逝,与之一同离去的还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想必那便是散人居的两个帮主阿亮和阿梅了。

    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激烈冲突,便因唐儒的出现,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戛然而止,烟消云散。

    今晚,神楼的戏不比台上的戏差上多少,大伙儿便都心满意足地告退离场。

    正当姜逸尘欲起身离去时,只听得前方的应隆出言道:“洒家今晚来此本还有一事想要向听澜公子讨教,但现下着实已晚,也只能和听澜公子告声夜安了。十天后,老鄂将从北地归来,听闻这次还捎回了不少良药珍品,洒家已与其定了颗天山雪莲,于时,拿来给听澜公子补补身子。”

    对于这些江湖中人献的殷勤,一味地拒绝显然不是聪明人的选择,听澜公子与这些江湖人士打了数年交道,自不会抗拒这等善意,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听澜在此先谢过应门主了。”

    “哈哈哈!听澜公子能笑纳,便是洒家的荣幸,告辞告辞。”说话间,应隆亦没了身影,那速度并不比方才的公孙煜慢上分毫。

    “为何走的如此火急火燎?”唐儒见状不明所以,嘀咕道。

    “虽然在晋州城中的这位洛公子并不是本尊,但也有一定的价值,即便今晚逮不到这假的洛公子,也能提前去做些布置,待其明早走出晋州城的那一刻,先声夺人。”听澜公子解释道。

    “那若此人索性赖在晋州城中呢?”唐儒依旧不解。

    “此人若是明日未能离开晋州,那明晚,他便再无机会脱身。”听澜公子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今夜的晋州将会是个不眠夜,但愿明早不会听闻太多死讯。”

    显然,唐儒并没料到今晚神楼这一席对话将会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本已暗流涌动的江湖情势在此推波助澜下,将再难平静下来。

    虽经常跟在听澜公子身旁与江湖人士打交道,但毕竟是个文人雅士,唐儒极少见闻杀人流血的场面,此时一听闻“死”字,竟有些得慌,忽而瞥见即将消失在神楼门口的灰袍男子,赶忙张口唤道:“甄公子留步!”

    *********

    唐儒已是花甲之龄,也可谓阅人无数,但在善于伪装的人面前,终究是略输一筹。

    许是在上神楼时,姜逸尘那毫无掩饰而又极为自然的感伤,让唐儒心怀歉意,对姜逸尘放松了警惕,更产生了种莫名的信任感,因而,在要送听澜公子回家时便也邀其同行,一来在夜间三人同行多少也能壮壮胆,二来能顺带介绍二人互相认识,也算是履行了先前的承诺。

    姜逸尘自不会拒绝这等美差,能与听澜公子接近,还能与听澜公子相识,借用神楼中人的话来说,那真是莫大的荣幸。

    而历经听澜小筑今晚的演出后,姜逸尘也能大致确定包打听所说的夜莺究竟是谁,只是还有些关键需要等明日白天的到来才能确定,如今能多探探情况,可真是称了其心意。

    为防言多必失,姜逸尘一路上也不敢与听澜公子言说过多,而这在唐儒看来却是其在听澜公子面前羞于表达,遂也不以为意。

    用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姜逸尘和唐儒终是把听澜公子给安然地送回了家,不过令姜逸尘意外的是,听澜公子的住所竟是在城西,与那荒宅空街不过一街之隔。

    “听澜先生喜欢僻静之处,这儿能为先生挡去不少麻烦。”二人目送听澜公子进屋后,唐儒一回头便瞧见青年那皱起的眉头,便出口解释道。

    姜逸尘旋即想起白日间风雅颂三公子说到过他们的长辈不允他们靠近听澜公子的住所,一笑豁然,开口道:“不知唐老住在何处,可要在下送送您?”

    唐儒一愣,道:“老朽的住所离听澜小筑不远,若是甄公子不顺道,便不必麻烦了。”

    姜逸尘在夜来客栈下榻,离这儿不过片刻的脚程,此去听澜小筑怎会顺路,不过,他可不会说出实情,笑道:“唐老不辞辛劳一路将听澜公子护送回来,可谓爱幼,在下若是不尊老,岂不是不合礼仪?”

    “在下还有些问题想与唐老请教,边走边说吧。”为免唐儒感到尴尬,姜逸尘特地补充道。

    听言如此,唐儒也不再推辞,一老一少在黑夜中远去。

    “甄公子想问之事想必应和先生有关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唐老啊。”

    “呵呵,不然,到底还是先生太过有魅力,因而,见过之人总会对她产生好奇心。”

    “相比晋州城其他地域的繁华,在下有些奇怪为何这晋州城西会如此荒凉?”

    “这……老朽不知甄公子想打听什么,但有些话题在晋州城内却是禁忌,恕老朽无法解答。”

    “哦,既是如此,唐老也无需为难,您能答的答,不能答的便作罢。那在下可否冒昧问一问,这听澜公子在晋州待了多久了?唐老又与听澜公子结识多久了?”

    “甄公子不必如此旁敲侧击,你要问之事本非什么隐秘,老朽告诉你也无妨。”

    “洗耳恭听。”

    “先生祖籍秦地,受战乱之祸,流离失所,随病重的父亲在九年前来到了晋州,还未落户安居,先生的父亲便已病逝,因同为学者,老朽便帮忙照看其遗姝。历经生离死别后,先生渐渐褪去了少女该有的青涩,变得独立,自强,许是从小便在书香之气下耳濡目染,在那时先生便展现出了惊艳卓绝的才华,不出一年便已声名鹊起,而后晋州官府有意在城中设立一勾栏瓦舍以复兴地域的民俗文化,听澜小筑似为先生量身打造般应运而生,而先生也便因此名动晋州内外。”

    “听澜公子果真是天上来人。”姜逸尘感叹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出言问道,“对了,从那时起听澜公子便像现在这般,白日间在学堂教书,夜间隔三差五在小筑里说书么?”

    “先生是一尽职负责之人,学堂授业之事每年三百六十五日缺席寥寥,至于夜间说书,不过是业余雅兴,为众人娱乐罢了,并不一定五天便演出一场,毕竟有些故事还是需要构思些时日的。”唐儒答。

    “也便是听澜公子有时需要个十天半月或是更长的时间来准备故事了?”姜逸尘问。

    “不错。”唐儒答。

第一五六章 九天神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攘攘众生,皆为利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世上不为千金所动的人本不多,许多人之所以听闻千金却能岿然不动,不过是因为这千金并未摆放在他们面前,并不是唾手可得罢了。

    少林寺不动明王印的价值于江湖中人而言可谓千金,而这千金此刻却在一毫无武功之人的手上可谓唾手可得,此时,众人已无太多顾虑,杀人越货能得千金,只要不被人发现便可嫁祸他人,既能得利又可安然无事,岂不美哉?

    *********

    将唐儒送回住所后,姜逸尘当然便往城西而去。

    夜来客栈也终于是在打烊前,迎回了他们这位晚归的房客,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位不安分的房客,回到房中后,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取了剑,便从窗户再次离开了客栈,潜入夜中。

    姜逸尘此去并不为利,并非是他有多么高尚,只是他明白他暂时还没有独吞千金的能力,更何况他早已知晓,这千金并非真金,而是块镀了金的石头,他是为看戏而去。

    今晚的晋州好戏连连,前两场在听澜小筑的戏台和神楼上,第三场便将在晋州城西上演,他可不想错过。

    之所以不再穿白衣,是因为今晚将出现的眼睛会很多,他不过是个观众,可不想在这紧要关头,成了众矢之的。

    为防万一,他带上了紫玉龙鳞剑,却将剑柄处最为显眼的标志“紫玉”给裹了个严实。

    不得不说,因为那荒宅空街之故,夜色下的晋州城西要比城中其他地方暗上不少。

    当姜逸尘临近晋州西城门口时,已可隐约听闻器刃交碰之声,但往声响方向瞧去,却难觅人影。

    不过,本便以身法见长的他,在两门大圆满内功的加持下,施展起轻功来如鱼得水,仅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已寻到了一处视角极佳而又毫不起眼的看台。

    顺着其视线往前方看去,只见一处弄堂中,两道身影似是刚交手完数十回合,拉开了距离,正分立两侧,开口对话。

    二人均身着黑衣,其中一身材略显修长的男子开口道:“停停停!你我二人武功相差无几,这般打下去也没有结果,咱还是就此别过吧。”

    此人虽换了一袭黑衣,还配了一柄长剑,但仔细辨识过后,姜逸尘已能通过其身形基本确认这人便是昨日在西城门口撞见的锦衣男子了,也便是假洛飘零。

    “果然还是被拦了下来,只是,怎会只有一人?不,是两人。”姜逸尘正感到奇怪时,忽而发现朦胧的夜色下有一个黑点正从远方迅速向这靠近。

    另一黑衣人道:“师妹来了后,便会有结果了。”

    此人身材较为魁梧,与其手中细长无比的剑极不搭调。

    “这人可真老实。”姜逸尘和假洛飘零心中所想相同,可一个是在窃笑,一个却险些被呛着。

    “无耻。”假洛飘零从牙缝间憋出两字。

    这两天他如此招摇过市,也成功达到了让诸方势力云集晋州的目的,他很清楚不管自己的身份真假是否被识破,这些人绝不会放过他,今晚若是出不了城,那明日必将被五花大绑,因而,他早已做好离去的准备,在听澜小筑的大演落幕后,便径直往城东而去,七拐八绕地将跟踪的人绕晕,作势要从城东出城,实则寻了个角落褪去锦衣,直往城西奔来,这招声东击西本是十拿九稳之事,也确实成功忽悠了近乎所有跟踪他的耳目,待他们反应过来时,自己早该扬长而去,怎知眼前的魁梧男子并没有上当,无论他怎么使计都甩脱不掉,终究被其跟到了西城门来,对方不但冷静且思路清晰,见对手旗鼓相当,也并不急躁,静候援手到来,再一举拿下。现在,想必此人口中的师妹已快到了。

    魁梧男子道:“师傅说,兵不厌诈。”

    假洛飘零道:“咳咳,道兄既有援手,那咱便就此罢手,省些力气聊聊天可好?”

    魁梧男子道:“乐意之至。”

    假洛飘零明显又被呛着了气,顿了会儿才开口道:“可不知该如何称呼道兄?我见道兄的剑法并不同于一般的江湖路子,更重于以气行剑,似是道家的本事,道兄又师从何人?”

    魁梧男子没有片刻犹豫,回答得很爽快:“天行山天行宫天行尊者,座下首徒,春雷。”

    假洛飘零道:“天行山?倒是离晋州不算太远。传言天行山山峰之巅,高耸入云,直破九天,不论阴天晴日,常有神雷相伴,此事为真?”

    春雷道:“不假。”

    假洛飘零道:“无怪乎春雷兄的内息气劲隐隐蕴含雷电之力。”

    春雷道:“这是师傅感悟九天神雷的浩荡威势所创的九天神雷功。”

    假洛飘零叹道:“这名字可真是威武霸气!”

    春雷道:“多谢夸赞。”

    “咳咳,我可不是真的夸,这名字应该说接地气才对。”假洛飘零心中无力吐槽着,眼前这家伙似是极为耿直,可思维又相当机敏,真是一怪才。

    假洛飘零没再发问,春雷也不出声,空气便这么僵了一会儿。

    显然假洛飘零心中还有些疑问,思索了一番又道:“尊师自称尊者,想来修为并不低啊。”

    春雷道:“师傅早年间便将金、水、木三系内功修炼至大圆满之境。”

    假洛飘零道:“金克木,能将金系、木系内功同时修炼至大成,确非常人能为。可否冒昧问句尊师座下共有几位弟子?可有闻名江湖之辈?”

    春雷回答得依旧很快:“师傅确实不凡,包括在下共收纳了四位弟子,春雷、夏雪、秋雨、冬霜。”

    假洛飘零暗自纳闷道:“好家伙,这五人的名头愣是一个没听过,这天行尊者不会是收了四个孤儿躲在山上玩吧?!”

    假洛飘零理了理思绪,开口道:“那在下便不明白了,依我看来尊师修为之高,应有足够的本事教授你们四人,而你们天行宫设立初衷想必应是隐世苦修、求仙问道的吧,怎也涉足红尘来掺和这江湖之事?”

    春雷道:“师傅说,天道垂危,侠道难存,苦修无意,若有机缘,可当一争,小可为门派添砖加瓦,大可光大门楣,统领江湖正道。”

    假洛飘零一听,险些没咳出血来,这,天行宫是看热闹觉着意兴阑珊,索性来浑水找乐子啊,又道:“你们天行宫应算是修习道家法门,而今竟觊觎这佛门经典,真的好么?”

    春雷道:“师傅说,佛道本一家,万法无界限。”

    假洛飘零真不知道该怎么夸这天行尊者了,幽怨道:“尊师可真是心宽……”

    “体胖”二字被假洛飘零生生吞回肚中。

    春雷道:“确实如此。”

    假洛飘零抓狂,这天真的没法聊下去了,他好庆幸春雷刚才说的那位师妹总算是来了!

    “春雷哥,我来了。”黑衣女子落在春雷身边,有些奇怪这二人为何站着不动,看样子竟是在聊天,而对面之人似乎是受了内伤,正捂着心口,不断揉搓着。

    “嗯,秋师妹。”春雷算是跟来人打了个招呼,而这女子应该便是那秋雨了,她用的武器也是剑。

    “春雷哥,此人便是洛飘零么?你已经把他打伤了?对了,他怎么会是用的剑,他的扇子呢?他的包裹呢?”秋雨一开口便问题不断。

    “不是。不是。他的剑是铁匠铺里买的。他的扇子藏在怀中。他的包裹丢了。”春雷竟是一口气答完了秋雨的五个问题。

    这下假洛飘零真站不住了,他实在被这俩兄妹给逗乐了,可又不得不强忍笑意,只得蹲下来,让自己的气息不会那么顺畅,以此,憋笑。

    “啊?!他不是洛飘零,那你拦他干嘛?还要我来干嘛?”秋雨全然不解。

    “洛飘零不在晋州,他是假扮洛飘零的人。”春雷回。

    “什么?!这么说来,此人会武?”秋雨的反应也很快,马上料想到抓住眼前之人,便能有所斩获。

    “我与他不分伯仲,需要你来助我一臂之力。”春雷道。

    “春雷哥有我天行宫的九天神雷剑在手竟都不能将之拿下,看来这人不简单,他的破绽何在?又强于何处?”秋雨问。

    “此人轻功一般,但剑法和内功修为皆属上乘。”春雷道。

    一听这“轻功一般”,假洛飘零当即便不淡定了,这也太伤人了,其实春雷说得一点不差,要不是他的轻功一般,他早就上了城墙,溜之大吉了,怎会春雷被半路截下。

    “那我该怎么配合你?”秋雨直截了当地问到,大师兄把她招呼过来,应是早便想好了应敌之法。

    “一击制敌。”春雷答。

    “一击制敌?”秋雨眼前一亮,而她话语刚落时,她和春雷便直朝假洛飘零射去。

    霎那间,小小的弄堂里雷鸣电闪,只见两条雷电蛟龙,在黑夜中夺目刺眼,势若惊雷,那睥睨天下的威势,竟硬生生要将这狭隘的空间给撕裂。

第一五七章 脱壳之蝉

    春雷、秋雨二人心有灵犀的一招惊雷闪,重在快而出其不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假洛飘零虽然没个正形,却时刻警惕着敌人的动向,在春雷说出“一击制敌”时,便提前做了防范。

    凝气于剑锋,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光弧,一招“画地为牢”,在身前生成一道内息屏障,誓要将自身与世外的邪秽之物隔绝开来。

    这惊雷闪的速度不比流星式慢上多少,若要细究其中区别,流星式的出招速度更快,可两丈之后,每多一尺,对于内劲的消耗便要翻上一倍,因而,流星式虽如流星一般飞出越远劲头越足,但所消耗的气力全然是由施放者的内力所提供,若不能确保命中,实难为上选,唯有离敌手愈近愈能达到出其不意、一招制敌的效果,相较而言,惊雷闪出手速度要比流星式慢上半拍,完成招式所需消耗的气力都在起手式上,一旦出招,随后的雷霆之威并不因距离远近而有所异同,而其声势之浩大亦是克敌制胜的额外砝码。

    惊雷闪携雷霆之势向假洛飘零撞去,假洛飘零虽以内息屏障做防,但耳蜗中却有鸣雷炸响,一时耳鸣目眩,险些不能维持住“画地为牢”。

    两柄剑的剑尖毫无偏差的刺在同一点,“画地为牢”已然出现了裂痕,剑锋再进寸许,或是假洛飘零稍有松懈,屏障便将由点及面彻底碎裂,而他少不了得受些皮肉之伤,而后乖乖束手就擒。

    以春雷的功力便能与假洛飘零不相上下,而秋雨的修为虽不及春雷八成,但其全力施展也是个不小的助力,可此时的情况却是双方竟在此僵持住了。

    假洛飘零心中的震惊绝不亚于春、秋二人,因为他能察觉到体内内息澎湃、生生不息,而屏障破碎处传来的惊雷闪余威本已震得自己虎口酥麻,对方若再持续施压,自己便将把持不住剑柄了,可那麻痹感竟也渐渐消逝无踪。

    有人在帮他?

    “竟还有帮手!”春雷给假洛飘零带来了肯定的答案。

    只见假洛飘零身后二至三丈处,凭空多出三道插入地面的剑影和泛着不同光亮的阵法图案。

    春、秋二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却涉猎颇广,稍一辨识便能瞧出那是奇门遁甲阵法。

    橙光阵法为生门,能加快阵中人的内息回复。

    黄光阵法为景门,能为阵中人提升些许功力。

    绿光阵法为杜门,能为阵中人削弱缓除减益状态。

    让春、秋二人讶异的不是此人能同时施放出三门阵法,而是此人恰到好处的布阵手法。

    既让假洛飘零立于阵法边缘,受到阵法的增益功效,又不将他们二人给囊括进去,无需费心去控制阵法不让他俩受益。

    僵持之际,异变再起,春、秋二人眼前突现阴鬼煞象,耳边鬼哭狼嚎。

    惊门的神鬼异象对修为精湛的二人难言威胁,可却让二人心生忌惮。

    二人尚未觉察出暗中之人的藏身之处,而对方却能轻易在二人脚边施放阵法,这惊门更似是警告,若是他们再不收手,恐怕对方将下狠手了。

    “先退。”春雷道。

    秋雨并无异议,和春雷同时撤力。

    二人往后退了数步,怎料吞噬夜色的惊门如影随形,又现二人脚边,这回,神鬼乱象更甚。

    待二人从阵法中脱出时,假洛飘零早已不见踪影。

    “往那边逃了,追!”秋雨的洞察力很是敏锐,一下子便判断出了假洛飘零逃离的方向。

    二人尚未迈开步伐,却见前方地面上又浮现出一道白光剑影。

    死门!

    春雷扬手拦住了要绕开死门往前追去的秋雨,道:“对方这是在下最后通牒。”

    秋雨觉察到那假洛飘零渐行渐远,再不追就真追不上了,急道:“怕什么?!”

    春雷道:“师傅说,机缘得不到也不必勉强,性命要紧。”

    这回秋雨也终是发现了那暗中之人的踪迹,不过也是逐渐在远离,跺脚急道:“我们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拦下他们!”

    “师傅说,狗急跳墙,此二人目的明确,前者急于出城,后者力助其脱身,若是我们逼得太紧,依后者刚才释放出的杀气,他不会和我们客气了,他们二人合力是有能力杀了你我的,别忘了他刚才便有机会杀了我们。”春雷怕说服不了秋雨,解释了一番。

    “哼!下回要他们好看!”秋雨本不是愚笨之人,一听春雷分析,便知悉其中利害,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

    “师傅说,机缘寻不到,也莫要惹一身骚。”见秋雨总归是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念头,春雷又道。

    秋雨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刚才他们的惊雷闪在黑夜间不论是声响还是炫光,还是过于惊世骇俗了,应已有许多人正往这赶来。

    “师傅说,师傅说,回去好好和师傅解释吧,这锅我可不背!”秋雨跺了下脚便隐入夜色。

    “师傅说,此行下山一切职责在我。”春雷还是回答完了话,才去追赶夜色中的秋雨。

    *********

    毕竟晋州城是临近边陲之地,因而即便是被废弃的西城门城墙高度也有四丈高。

    假洛飘零费了好些功夫,甚至将临时买来的铁剑刺入城墙上,才得以借力翻了上来,方一着地,却发现一道黑影已在城墙上侯着自己。

    似是猜知了来人是谁,假洛飘零并未有任何紧张情绪,反倒叹了口气,轻松道:“唉,这轻功一般呐,就总会慢一步于人后,若非这轻功一般,在下也不必再让兄台出手相救了,若非这轻功一般,兄台还真堵不到我了。”

    来人,正是方才暗中出手助假洛飘零脱逃的姜逸尘,而假洛飘零显然也认出了他。

    听完假洛飘零的自嘲,姜逸尘正准备接话,却见假洛飘零不知何时从怀中摸出了折扇,单手摊开折扇的同时甩出了两道劲气。

    两道劲气在黑夜中难见其形,只能感受到其中夹带着极强的杀气,直冲姜逸尘胸口袭去。

    扑哧!

    两记劲气并未落空,一个身影应声倒下。

    “呼!看来轻功不一般却并不一定见好。”开口出声的竟然是姜逸尘。

    “不,轻功好还是蛮重要的,兄台要不是脚下利索,方才这两道劲气,可要让你折不少罪。至于地上这位仁兄却是自信过度了,想必是被方才的惊雷声吸引来的,并未瞧见在下的手段,想先了结了我的恩人,再轻易将我擒下。”假洛飘零道。

    姜逸尘不置可否,却把注意力放在了躺在地上的尸体上。

    废弃的城墙上并无灯火,他从怀中摸了火折子,短促而有力地一吹,点亮了四周。

    “兄台真是不怕吸引来更多人。”假洛飘零苦笑道。

    仅是一瞬,亮光便被姜逸尘掐灭了,那没了呼吸的人脸上、脖子上各挨了一道扇子划出的劲气,致命伤在脖子处。

    “兄台好奇心蛮重的,此人身材短小,四肢矫健,眼睛瞪圆,嘴部突出,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地煞门的地贼星,乌鸦。”见姜逸尘是以火折子去照地上之人的样貌,假洛飘零旋即了然,遂出言道。

    “兄台这两日的相助之恩,在下铭记于心,若要论报答,此生还真不一定报得上,但至少眼下这口锅,兄台不必背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先走一步。”姜逸尘闷声不吭,假洛飘零却不敢在这继续耽搁,急着便要告辞。

    “也好,咱们到无风林去,也省得被打扰,在下有些问题想跟季兄请教请教。”姜逸尘抬眼看着假洛飘零,一语道破其真实身份。

    季只是一愣,随后便洒脱一笑,道:“请吧。”

    *********

    无风林中,两道人影立于高处。

    季将要从这儿出发,翻过一座山,去往秦地。

    此时此处,四下再无他人,又有月色相伴,若有第三道人影出现,便会被姜逸尘和季立时击杀。

    季道:“兄台既然送到这了,若是所问的问题,季某答不出,兄台岂不吃亏?”

    姜逸尘道:“本不为利而来。”

    季道:“那兄台请问吧。”

    姜逸尘道:“少林失印之事是否真与听雨阁有关?或是说,与洛兄有关?”

    季道:“呵,果然是这问题,只是这个问题季某真无法给兄台个确切的答案,只能将以下几件事告知兄台了。

    少林的不动明王印确实丢了,而且不动明王印在丢失前确实经过老洛的手,奇怪的是,我和老洛半只脚都还未踏出少林寺,风声便从外面传了进来,可真是让我们逃得狼狈不堪啊。

    随后的几天,我和老洛东躲西藏,便听闻刚拜访完擎天众的大当家四人为帮助我和老洛脱身,伙同魔宫宫主等人在迷雾谷击杀了前来阻截我二人的紫夜轩和琳琅居十人,而这一切又恰巧被烽火楼的人撞见,坐实了此事。

    我和老洛苦啊,好容易想了一番妙计,互换衣裳,一人往北,一人往南,各走一方,各安天命。

    租了马匹跑些没啥人的道儿,其余便都是徒步跋山涉水了。

    余下之事,兄台应都清楚了,若你昨日未助季某了结那俩紫夜轩的人,那季某的行踪便要提前一分暴露,而老洛那边便要多上一分危险了。”

第一五八章 乌龙始末

    “竟是如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姜逸尘深吸了口气,脑海中回忆着十余日前的事。

    十余日前的迷雾谷,他在。

    十余日前的八方铺,他也在。

    正是因在八方铺中认出了昔年在菊园见过的听雨阁四人,也从紫夜轩和琳琅居的拙劣演技中觉察到了他们的不怀好意。

    于是,他便一路尾随着到了峡道处,与枫合力将听雨阁四人救下,也击杀了端木无良和皇甫俊等人。

    当他从密林处往八方铺赶回时,自也是瞧见了大道上跑过的两队人马。

    他认出了第一队人马是魔宫的人,却不知在魔宫后头赶去的两人是烽火楼的人。

    烽火楼的人显然是在伺机造谣,究竟是四海九州间的敌意报复,还是有更深的隐情在其中,他不得而知。

    这些日子来,他一心一念想着找地煞门报仇,不怎么留意江湖之事,枫虽在十日前找上了他,许是看出他仇恨蒙心,除了规劝和帮他重拾剑法外,便未另提他事。

    静默了好一会儿,姜逸尘出言道:“眼下看来,这个失印的包袱听雨阁难以甩掉,你们接下来做何打算?”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老洛成功逃回江宁郡,起码有道义盟能帮忙扛上一阵子。至于我的身份,总有被识破的时候,至少现在不用背着块石头累死累活地装模作样了,能引走多少人,便能为老洛那边减轻多少压力吧。”本是略显沉重的话题,在季说来却是一件极为轻松之事。

    “今晚在神楼中的人均已知悉了你的身份。”姜逸尘向季简述了一番今晚神楼所发生的事。

    “嘿,我那时便纳闷,戏已落幕,大伙都在散场离开,却不见神楼上有何动静,还道神楼上的嘉宾贵客便真有那般尊贵,不屑与我等市井凡俗走在一起呢,没想到竟是在那开小灶。不过呢,也无妨,我总归还是有些魅力的,不愁勾引不来人。”季打趣道。

    “季兄孤身一人行此艰险之事,难免会有疏忽之时……”不知为何,见季为了他人的安危表现出的豁达,话说一半,姜逸尘却不知以什么身份来关心别人。

    “兄弟啊,人生在世若是不能轰轰烈烈地走上一遭,那岂不白活一生?

    若我翻腾不起浪涛,而我却有能力帮衬身边的人做到的话,我都会不惜一切去尝试一番,这样的话,我的人生也不至于索然无味。

    更何况,对于我们这些石府余孽而言,现在这条命本便是捡来的,我们不是不去珍惜,只是想让自己不论是死是活,都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常言道,天命难违。

    若是老天执意要取我季某的性命也罢,但季某并非轻易妥协之人,怎么着也要去与天争上一争。

    这回,季某有幸能得兄台相助,下回,或许季某再有奇遇呢?”

    虽不知身侧之人究竟是谁,但季能感受到此人发自肺腑的关心,他大概能猜到此人同他们听雨阁或是石府有旧,可他并不想让其牵扯过多。

    “小兄弟,且原谅季某此次的无礼,不询问你的名讳,一来,是季某不想将你拉下这滩浑水,二来,季某可能无法偿还这人情了,倒不如不知为好,若在下此去还能苟活一命,他日有缘能与兄弟再会,定当把酒言欢,相交为友。就此别过!”

    当远方飘来的声音传入姜逸尘耳中时,怔怔出神的他才发现身边之人早已不在。

    “听雨阁而今的处境,似乎和我脱不开干系……季兄,在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只要地煞门之事能成功了结,在下便去相助听雨阁脱困,希望于时咱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姜逸尘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

    夏日的白昼总是来得特别早,当晨光迷蒙睁眼时,晋州城里已经炸开了锅。

    一夜间晋州城中,东南西北四道城门附近共出现了十九具死尸。

    东城门处要惨烈一些,共有十二具尸体。

    南、北城门各仨,而西城门仅有一具,也便是城墙上那乌鸦的尸体。

    如此确切的信息自然不会给平民百姓知晓,而晋州的官府本极少理会江湖上的争斗,此番之事毫不涉及他们的利益,更无百姓报官,他们自然也都懒得瞧上一眼,只是给了声招呼,把场面收拾干净些。

    尸体容易处理,可血迹并不容易抹除。

    城中的孩童们又传唱起“晋州月夜,百鬼夜行,游街索命”等这些年来晋州城中的经典歌谣,而这些不过是大人们为了便于在晚上管束住自家孩童不要外出而编的鬼故事罢了。

    大伙儿都不是傻子,昨晚那清晰无比的刀剑之声,尤其是城西传来的鸣雷之响,合着一大早四下可见的血迹,已昭示了这是一场江湖血斗。

    不过,这些打斗都是发生在城门口附近,没有波及到民户,事不关己,大家便也能继续装傻安心地过日子了。

    昨夜,从四方云集来晋州城的诸方势力,即便未在听澜小筑的神楼上听闻众人对假洛飘零的身份分析,却也在发现这锦衣男子有在夜间潜逃出城的意向后,便猜测到了此人会武,至少会些轻功,否则不论其从哪个方向逃去,终究是要翻过那高大的城墙的。

    之所以选择从城门处翻墙出逃,无外乎是因为翻过城墙后,便可沿着畅通无阻的官道扬长而去了,而不用担心翻墙过后,会迷失在山林间或是落入湖泊中,给自己添麻烦。

    至于为何季并未去往的南、北城门为何都会有帮派间的流血冲突,究其根由,不过是大家发现跟踪的目标消失,兵力分散后,因患得患失而太过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而横生枝节,出现了这些摩擦冲突。

    当然,这些冲突都是过夜翻篇的,毕竟大家都是黑衣蒙面,隐匿了各自身份,现在出了岔子、吃了亏,便想要问罪寻仇,只会贻笑大方,这种苦果即便再大也得含着泪往肚子里咽。

    大清晨便有七八队人马从鲜少有人问津的西城门奔出,而更多的人马却是从南城门离去。

    显然,大家伙也不笨,自昨晚之事后也分析出了这假洛飘零的去向,至于此人的真实身份,经由昨夜听澜公子之口,再结合各自手中掌握的听雨阁相关信息,已能大致猜知,这人应是同洛飘零一起去往少林的季了。

    而让诸多势力花了大半心思,调遣不少人手在季身上下功夫,到最后还闹了个大乌龙,则不得不归功于慕容靖的布置了,窃印之事传出后,是慕容靖和柳梦痕最先寻上洛、季二人的,而后来传出的洛飘零画像首稿和关于洛飘零身材打扮的描述也全然是由慕容靖散布出去的,便也从一开始,大伙儿便被慕容靖的计谋引入了误区。

    现下大家为了一个季劳心费力如此之久,虽然明白此人不是洛飘零,却也不甘就此放弃,只是减少了些人手,但依然要一追到底,毕竟窃印之事前后,季都和洛飘零在一起,抓到他总不会毫无收获。

    抱着如此心理,果然还是有众多势力如季所愿,去追寻他的踪迹了。

    以上种种都和今日的姜逸尘并无多大关系,任凭外界如何闹腾,他依旧在夜来客栈中呼呼大睡。

    昨夜送走了季,往城里折返时,姜逸尘便遇上了一大帮寻声来往西城门附近的各派人马,为了避开他们,他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在子时安然回到客栈中。

    之后,他也并未立马就睡,而是做起了日常功课。

    他目前的一生,有两样仇不敢忘,血洗西山岛之仇,和无相门灭门之仇,对西山岛是情,于无相门是义。

    此番出岛来的目的他极为明确,天煞十二门、红衣教、兜率帮无一不是他的仇敌,他定要将之覆灭。

    至于父母之事,以他现在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因而只能着眼于当下。

    自他打定主意要回来报仇雪恨时,他便无时不刻在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强,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分别将《霜雪真气》和《点穴截脉心法》修炼至上层圆满。

    但他也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招惹那几个庞然大物,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先从天煞十二门末位的分舵地煞门试水了。

    除了那两门内功的修习巩固之外,有件事他每天都在坚持不懈地做着,那便是默背《无相坐忘心法》。

    《无相坐忘心法》是丈三传与他的无相门功法,其他事物能丢,这份重任他却不敢忘,他尝试着修炼过,却始终不得法门,只能先将《点穴截脉心法》修成以提升自身实力,对无相坐忘心法的修习只能看自己今后的领悟了。

    为免将这心法忘却,他便只能每天默背,同时尝试着体悟心法奥义了。

    即便是与枫在无风林中练剑的几日,他也未曾落下这每日必修功课。

    不得不说,默背这晦涩难懂的心法还有一大好处,那便是容易产生倦意,从而睡的更为深沉,更为舒适。

    于是乎,今日这一觉姜逸尘直接睡到了午后。

    醒来后的他神色惊惶,在和客栈伙计确定了具体时辰后,才长出了口气,庆幸道:“幸好还来得及。”

【上架感言】

    收到上架通知时,感慨万分~~~

    感恩节的余温尚存,蹭着这热度上架也是不错的o(n_n)o 。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简单说下写书经历】

    入坑写书算来五个多月了,一路走来,也是靠着许多人的鼓励和支持走到现在的。

    最初的构思是两三年前,但下笔却是在去年,写了两万字,就放着不动了。

    今年五月底时终于想起来了这回事,就觉着发到网上,可以强迫自己写下去吧。

    千挑万选……其实对网文网站了解有限,名气大的就知道,起点,就来了。

    全凭一时兴起入坑,也属于强迫症重症患者,所以一开始还是更得蛮勤的,每章4000+依旧很起劲。

    但现实就……十来万字点击寥寥,收藏惨不忍睹,更别说来站短了。

    停了段时间,到处取经,重头改了一遍,继续来,依旧没有起色。

    放弃,有想过,但放不下,后面又大大小小改了七八次吧,就一直坚持着写下去,毕竟,写这本书的初衷,是想把自己脑海中的故事讲出来,给自己一个武侠梦。

    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说,没个一两万字说不尽道不完,就不再继续矫情了。

    【重点还是感恩】

    一、感谢zenk大大、水墨大大、星辰大大,谢谢你们给了尘缘这次机会,毕竟于新人、新书而言,没有签约始终难见天日。

    二、谢谢那些给尘缘砸推荐票的朋友们,由于数量过多,就不一一列出了。

    还有那些给尘缘打赏的朋友们:

    无聊的我与偏执、以神之手、丨不良人丨、书仙墨竹、我是杰罗姆、流星蝴蝶剑迷、口折弦、迷人的小地瓜、黄可灵、子欣2012222、子欣子菡、茗谜、想你的筱妖精、云白c、玉妍三三、屠狗氏、深水搁浅的猫、荡荡然的秋风、邪眼通灵、张三疯大虾、月欢梦琴、岁月晨浮、主神的翅膀、小毛毛嘿嘿。

    三、写此书最大的幸事便是结实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书友,虽说没什么成绩,却一直在相互鼓励着。

    那个作者群中,当初说好的都要完本,可是几个月过后,还是有好多人切了,余者寥寥。

    但没有这个群,或许我会写的更孤独吧。

    早安、是非夜、蚂蚁、扑神、残废、悲伤、海姐、凉凉、夜雨、灭世、修仙老哥、猫老弟……等等

    四、还有一堆好人的帮衬,以神之手、天二日、welles、悲伤等几个大大,若没有你们的鼎力支持,想必《荡剑》还鲜有人问津。

    《堆月箫》以神之手:若是没有看到这本书,我也不会坚定下自己的信念,第一章便抓住了我的心,那是古龙大大的风格在以神的字里行间跃然呈现,我想追逐的也是这种感觉。是以神的留言鼓励,让我在心生动摇的期间选择了坚持。也是以神帮忙才让这本书能让更多人看到。

    天二日:大大是以神的粉丝,也是大书单单主,非常用心地帮我推了好几波书。

    感谢各位书单大大的帮忙挂书推荐。

    ~~~这本书饱含了太多人情,尘缘谢不完。

    尘缘能给予最大的回馈便是将《荡剑》完满的写完了,虽然能力有限,虽然更得有些缓慢,而且现在每更一章对我而言都是一步突破,但不管成绩如何,尘缘都会将脑海中的故事完整的表述出来,绝不太监或是烂尾。

    希望尘缘和姜逸尘能带着大家找回远去的武侠情怀。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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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那写作群里还有一些老铁的书,有喜欢的类型可以去看看哈。

    类别-------书名--------作者

    武侠

    《重生之开宗立派》修仙老哥

    《星空剑豪》浔逍遥

    仙侠

    《我的无限果然有问题》残废的内心

    《九霄妖尊》一只仙笔

    《野兽剑客》熊猫老爸

    《源仙》哲弦

    《西游绝路》非火x

    玄幻

    《我的女神手臂》云白c

    《诸天第一尊》街角的石头

    《云出之时》光亮的小地瓜

    《逆路神瞳》平静暗流

    游戏

    《网游之星际穿越》小葫芦妹

    《大灭世系统》异锋

    灵异

    《阴间精装修》云马少年

    《我的风水师生涯》悲伤的岁月

    《跨界阴差》老酒煮新茶

    二次元

    《异界冠位指定系统》冠位欺诈师

    《半妖也是妖》雨落纸鸢

    《这个主神有点懒》肥宅

    《天才游戏少女》小小雾

    《变身辣妹闯江湖》半秋雨

    女频

    《仙途渺》黄可灵

    《乱世春华》好了阁主

    《西域刺客》三双

    《网柯之要抱抱》小玉妍

    以下几本首发在创世噢:

    玄幻《紫金神帝》月欢梦琴

    玄幻《异世淘宝买家》爬山的小蚂蚁

    游戏《网游之全职兑换系统》 8块巧克力饼

第一五九章 镜花水月

    有些人的心本是胆小的,仅有在想保护他人的时候才会变得强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昨夜的动静让在听澜小筑中波澜不惊的唐儒一宿不得安宁,清晨街头巷尾的传闻更让精神不佳的他惴惴难安。

    听澜公子显然对唐儒的状况了如指掌,下了早课后便特地去到他家,将之拉出来外头,说说话,散散心,舒缓舒缓情绪,一同在街上用过午膳后,方才把心下稍安的老先生给送回了家。

    告慰了唐儒后,听澜公子才打道回府,途经菜市场时,见尚有稀稀落落的菜贩子卖菜,心念一动,便挑拣了些菜,为晚上的伙食添些色彩。

    再往前走些,发现有个小女孩正守着一个并不比她身子小上多少的木篮子,蹲在街角处,竟是在打瞌睡。

    听澜公子走上前,只见篮子里仅有寥寥数颗鸡蛋躺在其中,蹲身靠近小女孩后柔声唤道:“小丽,小丽。”

    被唤作小丽的小女孩朦胧醒转,睁眼看清眼前那张亲和力十足的容貌后,便笑道:“听澜姐姐!”

    在晋州城的孩童们心中,在学堂上他们称听澜为先生以示尊敬,在外边倒还是叫听澜姐姐更为亲切。

    听澜带笑说到:“小丽今儿鸡蛋卖的不错呀。”

    小丽也是开心得笑眯了眼,回道:“嗯嗯,刚才有个大哥哥来买了半篮子的鸡蛋。”

    听澜讶异道:“半篮子?买这么多!”

    小丽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道:“是呀,那位大哥哥还挑了好一会儿,说小丽这儿的鸡蛋都是好鸡蛋,才一个个拣走的。”

    听澜道:“既然那位大哥哥买了那么多,为何偏偏还要剩下几个?”

    小丽道:“因为大哥哥的篮子很小,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再多就要滑溜出来了。”

    听澜道:“原来是这样。小丽是不是很困呀?”

    小丽一听“困”字,便不禁打了个哈欠,揉搓着眼道:“是有点点困。”

    听澜一笑:“有点点?”

    小丽撅着嘴,强自瞪大了眼,点了点头。

    小丽是听澜的学生,对于小丽的倔强听澜自是早有领教,母亲早逝,父亲耕田,年迈的奶奶除了养养鸡外,还需要照看两个刚会走路的弟弟,她不得不出来卖鸡蛋贴补家用,而且每次拿出来的鸡蛋定要卖完才肯回家,这是她给自己定的必须达成的目标。

    听澜心疼地抚着小丽的头,道:“剩下的姐姐要了,你就早些回去睡。”

    小丽听言双手拖起篮子,往后退了一步,道:“听澜姐姐不是真要吃鸡蛋的话,小丽不卖。”

    听澜苦笑道:“姐姐吃鸡蛋,你看姐姐买了一把芹菜,一把生菜,家里还有西红柿和面条,正缺鸡蛋煮面呢。”

    见听澜左手握着的确实是一把芹菜和一把生菜,小丽才将步子挪了回来,道:“听澜姐姐不骗小丽?”

    听澜算好银两递给小丽,道:“当然!来这些你收好,篮子和蛋都归姐姐了。”

    小丽接过了钱,数了数,又把手伸了回来,道:“多了。”

    听澜摇头笑道:“不多,这篮子正好给姐姐装鸡蛋和菜,那小丽家里不是没了篮子?余下的钱你拿去再买个篮子,下次好装鸡蛋出来卖,就算是帮姐姐个忙,好么?”

    小丽犹豫了片刻,终于是收回了手,点头道:“好。”

    听澜道:“那小丽便早些回家歇息去吧。”

    小丽冲听澜深鞠了个躬,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听澜姐姐,谢谢你!小丽知道,你和大哥哥一样,都是为了帮小丽。”

    看着小丽逐渐远去的身影,听澜呢喃道:“大哥哥?”

    莫非此人也是和自己一般,可怜小丽,便种稍稍容易让小丽接受的方式买下了她的鸡蛋。

    只是这人为什么不把鸡蛋都买走便好,偏偏留下了几个?

    天下行善的人多难道不好么,自己真是过于着相了。

    听澜摇了摇头,打散了脑海中的疑问,将手上的菜放入篮中,将篮子挂在右手臂弯上,便要站起。

    怎知起身一半时,膝下一软,竟站立不住。

    摇晃中,左臂上扬,右臂自然下垂,卸下了重物,终是找回了身子平衡,将将站住。

    可从右臂上滑落的篮子却险些砸到了脚,篮中本便寥寥无几的鸡蛋经这么一番折腾,仅剩两颗还未摔碎。

    听澜见状轻叹了口气,倒也庆幸还剩了两个,而心中也有些一丝疑惑,自己若是血虚或是气虚,方才站起来是不应只是站不住脚,还应头晕目眩,可自己明明清醒得很,怎会莫名地膝下无力?

    难道是膝盖出了毛病?

    带着疑虑,听澜各自活动了一番双腿的膝关节,并未察觉到任何疼痛感,或是任何异状。

    可真是古怪至极。

    *********

    夏日的夜,总要来得稍晚一些,寻常人家约莫在酉时,夜幕还未落下便已用过晚膳。

    听澜公子素来都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夏日间也经常如此。

    唯独今日,戌时已过,夜色已悄然降临,桌上的晚餐却未被享用半分,她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的到来。

    听澜公子居住的地方与城西的空街荒宅仅隔了一条街,借着城里人对这片区域的忌讳,倒是讨得了不少安宁。

    她住的木屋在拐角的静僻之处,与之最为靠近的邻里也隔有数幢房屋。

    也许,天上的仙子即便莅临凡间也希望在她休息时能有一方净土,不会被世俗所打搅吧。

    而此时却有一道身影出现在木屋之前,手中提着一篮子鸡蛋,而那篮子显然要比听澜今日提回家中的篮子小上不少。

    来人凝视着木屋中的亮光,似在揣度着进屋后会遇到的任何场景,竟迟迟未举步动弹。

    “甄公子既已来了,还不请进?”屋中传来了听澜公子的声音。

    好敏锐的感知。

    来人正是姜逸尘,而他在听澜公子和唐儒面前的身份一直都是“甄公子”。

    姜逸尘道:“恕在下无礼了,在夜间来叨扰听澜公子。”

    听澜公子道:“无妨,公子本不是文人雅士,不必拘泥于那刻板的规矩,再说了,公子若不是为叨扰听澜而来,莫非要就此离去?”

    听罢,姜逸尘道了声“打扰”,便踱步进屋。

    屋中陈设算不上简陋,却给人一种朴素、心安的感觉,很有家的味道。

    听澜公子坐在四方桌边,她依旧是穿着白衣宽袍,只是并未再束着头发,看起来少了丝儒雅之气,多了分女人的成熟韵味。

    桌上摆放着三副碗筷,碗中盛放的是西红柿青菜鸡蛋面,只是,有荷包蛋的面仅有两碗,第三碗没有,还算不上鸡蛋面。

    见到此番情景,姜逸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听澜公子紧盯着来人,当先开口道:“甄公子好算计,先是买了小丽的大半篮子鸡蛋,算准听澜路过后不但会买下余下的数颗鸡蛋,也会将篮子给带走,而后再暗中使得听澜失了平衡,打碎了不少鸡蛋,不知甄公子如此作为,是否查探出了结果?”

    姜逸尘道:“早间实属无奈之举,是在下冒犯了,先跟听澜姑娘赔个罪。”

    姜逸尘嘴中说着赔罪,可却不是面向着听澜公子,而是冲着桌子略微躬身作揖。

    而后,姜逸尘才转向了听澜公子,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是该叫您听澜公子呢?还是夜莺?或者说是夜公子兰兮?”

    既已来此,姜逸尘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地打太极,直截了当地开问。

    听澜公子笑道:“姜公子赤诚以待,听澜自不会撒谎,在下确为听澜无疑,至于称呼听澜为姑娘或是公子,全凭公子欢喜,而夜莺和夜公子兰兮之说,听澜着实不知公子从何听来的?”

    姜逸尘道:“姑苏的江湖万事通包打听,听澜公子想必有所耳闻,他说晋州城中有只会说人话的夜莺,在下来晋州也算是待了有些时日了,直至昨日一闻听澜公子天人之嗓,天籁之音,在下便也清楚这‘夜莺’指的定当是听澜公子了。”

    听澜公子道:“姜公子过誉,听澜的声音确实较有亲和力,若是包先生有此言说的话,那听澜倒是要谢谢他了,那‘夜公子兰兮’又是如何说道?”

    姜逸尘道:“这是家中一长辈告知在下的,之所以以此认定是听澜公子却是在下的推测,不论是夜莺,还是夜公子兰兮,都和晋州城的夜脱不开干系,夜莺只有在戏台上鸣唱方为夜莺,而白日间的听澜姑娘温润如玉,一到夜间则要更为机敏睿智,更有公子的气度,但不论是白日间的听澜姑娘也好,夜里的听澜公子也罢,都是让人望而生叹,苦吟‘澜兮兰兮奈若何’而不可高攀的。”

    听澜公子很认真地听完姜逸尘的话后,蹙眉道:“如此说来,这些不过都是姜公子的猜测罢了。”

    姜逸尘笑叹:“听澜公子既已摆上了三碗面,何必再故作糊涂?”

    听澜公子玩笑道:“听澜胃口大,吃两碗不行么?”

    姜逸尘盯着那碗没有蛋的面,道:“那这碗便是给在下了?”

    “面已凉了,怜儿为姐姐和姜公子热一热吧。”

    这声音与姜逸尘面前的听澜公子并无二致,可他却听得明白,话音明明是从木屋的厨房处传来的。

    自姜逸尘进屋后,那儿便一直有着亮光。

    此时,从中走出一个人,同是白衣宽袍,并未束发的女子,细看其面容,赫然又是一个听澜公子!

第一六零章 听风问澜

    木屋中忽而静了下来,便是连那自称怜儿的姑娘踱步而来的脚步声都轻柔得微不可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尽管姜逸尘事先已有心理准备,这也正是他所猜测到的结果,可当亲眼见到又一位“听澜公子”,或者说是顾怜出现在面前时,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澜显然也没想到姜逸尘会如此发愣,忽而发问到:“姜公子可用过晚膳了?”

    “呃。”姜逸尘闻言,眼睛一眨,反应过来如此盯着别人看太过失礼,慌忙将视线从顾怜身上挪到桌面上,应道:“呃,有……没,还没。”

    瞧见姜逸尘略显害羞的尴尬模样,顾怜不禁噗嗤一笑,道:“姜公子莫要心慌,有顾怜在,你和姐姐怎么着也算不上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可以畅快地谈天说地,不必因礼仪之事而犯难。”

    顾怜这话语明显是在报复早间姜逸尘对她的算计。

    经顾怜这么一说,姜逸尘却是渐渐地定下了心,早间之事,终归是自己有错在先,因而他选择了默默受着。

    听澜依着姜逸尘见到顾怜的反应,感慨道:“与你一般,见到怜儿之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尘世间竟是如此奇妙,会有两片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叶,即便,它们并不生长在同一棵树上,更甚至,这两颗树还是相距千里。”

    姜逸尘的目光在二女身上飞快地游移着,抛去刻意修饰的打扮,从体态到面容到神色,二女确实难分彼此,至少以他的眼力瞧不出来二人有用易容的手段来改变容貌,道:“你们当真非亲非故?”

    姜逸尘的话语并没有多少底气,在他心底已是接受了这事实,只是希望对方再在他心中已倾斜一边的天平上再加个砝码。

    听澜回:“曾经非亲非故。”

    姜逸尘道:“曾经?”

    听澜道:“不错,现在我和怜儿妹妹可比亲人还亲。”

    姜逸尘笑道:“呵,这倒是,二位姑娘不仅同居共寝,而且九年来都共用这么一个身份,再怎么非亲非故,而今也是亲上加亲。”

    顾怜神色一变,道:“看来唐老都和你说了,我就说你这人故意博取唐老同情,从唐老嘴里套话。九年前,是姐姐救了我和爹爹,也是她把我们带入了晋州城……”

    余下之话,顾怜并未说出,可姜逸尘已能猜知大概。

    想来那时听澜救了顾怜父女后,还有其他琐事缠身,只能将父女二人丢在晋州,无法分身照顾,不久后顾父便病重早亡,才会有唐儒来帮忙照看顾怜了。

    伤心往事不免让气氛有些压抑,可顾怜而今也算是半个“听澜公子”了,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不再颓丧,不过并不想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下去,索性便不再开口。

    姜逸尘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感叹此女的坚强,“听澜公子”四个字,或许对她来说不仅是荣誉,更是种压力。

    心中忽有一念,二女的年纪由他瞧来也不过二十五六左右,九年前,听澜公子应不过碧玉之年,如此年纪轻轻的女子便有指点江山、叱咤风云的能力了?

    怎料得听澜公子早已看穿了姜逸尘的心思,道:“别看我长得如此年轻,我比怜儿妹妹要大上半轮年纪,至于怜儿妹妹芳龄几何,你可以亲口问问她会否愿意告诉你。”

    “呃。”姜逸尘一愣,又是被将了一军,心中无奈道,为何自己总处于下风。

    顾怜将三碗面都放入托盘,随后一手托起盘子,一手提着姜逸尘拿来的鸡蛋篮,笑道:“我看姜公子已是饿昏了头,谈吐不清了,姐姐且和姜公子聊着,怜儿去热热面,正好姜公子也带来了鸡蛋,能再煎个荷包蛋。”

    听澜赞同道:“也好,我想姜公子早已习惯了昼伏夜出,太早回去歇息反倒会浑身难受,那便让我们先聊聊,再一块吃个面,而后再接着聊吧。”

    见着二女一唱一和,似是吃定了自己的模样,姜逸尘只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道:“那在下便冒昧打搅二位姐姐了,不过,听澜公子可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公子的眼睛。”

    姜逸尘猜想到自己来到晋州后的行踪想必也全然被听澜公子知晓,不免心中一凛,眼下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女子,比起空遗恨来,更让他觉得难以招架。

    听澜道:“人在做,天在看,不论做的好事坏事,总会落下些蛛丝马迹,只要别人多点心思去留意,终究是难以瞒天过海的。”

    姜逸尘道:“听澜公子说的是,在下也是如此认为,比方说适才提到的两片树叶,不论是叶子的形状、叶子的色着深浅、叶子的纹理都近乎毫无二致,然,只要这两片树叶生长环境不同,那其终究会有本质上的差别,或是一片相较另一片更易被虫蛀,在狂风暴雨中更易被撕碎,或是叶片掰折后,叶肉中汁液的酸甜苦涩咸也总会有所不同,这些,我想无论后天如何去修饰,终究难以改变多少吧。”

    听澜道:“姜公子言下之意是,通过我与怜儿妹妹的内在,辨识出我们并不是一人?”

    姜逸尘道:“不错,昨夜神楼中,地煞门的应隆显然是对公孙煜动了怒,那般气势汹汹的突袭虽到最后一刻收回了手,虽不是冲着你而去,但在那般威亚之下,听澜公子的表现可谓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即便,不能以此推断出你会武功,却让我觉着听澜公子已见过太多杀人流血的场面,于是乎,面对各种江湖上的血腥厮杀,都能做到处变不惊。”

    听澜道:“姜公子言过其实了,若听澜说昨晚那份自信是来自于身旁公孙煜公子做出的承诺,来自于认定应门主不过是虚张声势,是否也说得过去?”

    姜逸尘道:“因此,我才会选择在白日间继续来求证。不得不说白日间的听澜公子,也便是顾怜姑娘,给我的感觉依旧是亲和力十足,且文静聪慧,但给人的感觉更为温柔上些许,不似听澜公子你,总会由内而外不自觉地透出一分成熟的气质,和一分咄咄逼人的气势,当然,最大的破绽便是在于顾怜姑娘一点儿都不懂武,想来是听澜公子将之保护得太好的缘故。”

    听澜道:“呵,到底是如此,即便是孪生姐妹,只要生长环境不同,不论通过什么方法去极力掩饰,总会有些瑕疵会让有心人捕捉到。”

    姜逸尘不禁疑惑道:“难道这九年来都没人发现?”

    听澜道:“毕竟和那些江湖中人接触大多是挑在夜间,因而,大多时候是我在应付他们,白日间,可以创造一些条件,少让他们去打扰怜儿,当然,如你所言,对于洞察力敏锐的人而言,还是能瞧出端倪来的,但那些发现我们秘密的,要么不敢说话,要么已不能说话了。”

    姜逸尘顺着听澜的话,忽而想到了包打听、老伯还有空遗恨。

    包打听是一江湖奇人,姜逸尘至今也想不通、摸不透此人到底隶属哪方势力,而他的那些信息又从何而来,姑苏与晋州相去甚远,他不至于会怕听澜公子,不过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掌握的隐秘之多也是用来买卖的,总得付得起相应的报酬,他才会透露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线索。

    老伯的神通广大自也无需多言,老伯要自己来找听澜公子,显然,他是知道听澜公子身份蹊跷的,可他要枫带话时,却不明言,而是用了暗语,说明他不希望枫知晓听澜公子的事情,难道老伯便是听澜公子口中所说,那些不敢开口的人?

    空遗恨一直待在晋州城中,以他的能耐,要发现白天和夜间的听澜公子不是同一个人绝非难事,姜逸尘不解的是空遗恨为何待在这晋州城里?他也是那个不敢说话的人?

    沉思片刻后,姜逸尘开口问道:“在下很想知道,听澜公子和空遗恨是什么关系?和兜率帮又是什么关系?”

    听澜反问道:“噢,姜公子何出此言?莫非又是那包打听或是你那长辈说的?”

    姜逸尘道:“在下向包打听打听地煞门的详尽信息,他告诉我来晋州城找你便可,或是,通过空遗恨来找你。”

    听澜笑道:“想必姜公子也早已见过空遗恨了吧。”

    姜逸尘点了点头。

    听澜道:“若我说我和空遗恨并无任何关系,姜公子会否相信?”

    姜逸尘摇了摇头。

    听澜又道:“若我说我和兜率帮也无任何牵连,姜公子会相信吗?”

    姜逸尘又摇了摇头。

    听澜笑叹道:“姜公子既然不信,何必相问?再来,如果姜公子认定听澜是兜率帮的人,又与空遗恨是一伙的,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

    听澜公子笑靥如花,可笑意里的杀机却没有丝毫的隐藏。

    姜逸尘道:“你的身份我猜不透,却有个大胆的想法,但目前我不想去关心这些,我只想达成我的目的,你们随时能杀了我,愿不愿意帮助我,也全凭你们的意愿。”

    话语刚落,本便不大的木屋中杀气大盛!

第一六一章 天罡地煞

    小小的木屋中灯火摇曳,宛若狂风掠境,要不是那气势略有收敛,想必烛火都已灭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撇胡须悠悠落地。

    面颊上的两小片猪皮也躺倒在桌上。

    这是两天前,姜逸尘为防被赵、钱、孙三人认出,做的简易伪装。

    而后,他便一直以这副“甄公子”的容貌在晋州城中晃荡。

    此刻,这些小道具却被那扑面而来的杀气给惊得荡然无存。

    听澜公子注视着面前安如磐石的青年,仔细打量起这张完全没了掩饰的脸。

    他的眉很浅,眼睛也不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瘦挺的鼻子使他的脸看起来更为消瘦。

    这张脸极易让人联想起花岗石,坚硬而密实,映射着倔强而坚定。

    这张脸算不上英俊,应该说是相貌平平,但那过于瘦削的面颊,合着冷漠的眼神,给人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冷俊。

    听澜公子一时竟觉得桌上的两片猪皮应长在青年脸上才对,否则他的面颊看来实在太过缺斤少两,她忽而想起药谷有一味灵药,生肌焕颜膏,普通人的皮肤涂上这药膏立马光彩焕发,而若是皮肤受损的人坚持使用这药膏也能修补肌肤,使之恢复如初。

    这青年原有的容貌应是被毁了,脸上的皮肉不是被烧掉了便是被利器削掉了,他也用了这药膏,只是用的并不及时,脸上的大多肌肉已坏死,再涂药膏时,不过是补救了这张脸,没让其变得皱巴巴的,不至于成了妖魔鬼怪。

    盖因如此,使得任何多看这青年两眼的人,都会觉得他脸上的肉是被岁月给偷走,因而,心中会给他的加上几岁。

    这样的人,听澜公子这十来年见的不多,她能察觉到青年的后背已冒出了冷汗,但不论如何,他的目光都没有选择避退,他在等,他在等她的答案,如果还未等到,即便是用剑去刺他的双眼,在剑入眼前,他也绝不会眨巴一下眼睛。

    这青年就是如此执着、刚毅,纵使头破血流,也想得到个结果。

    听澜换回了较为温和的神色,道:“你的性命于我而言分毫不值,你的来意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兴趣,且说来听听。”

    杀气转瞬而逝,姜逸尘顾不上松口气,便急道:“我想灭了地煞门!”

    听澜静默了一会,问:“倘若我便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你这番作为岂不是与虎谋皮?”

    姜逸尘道:“以在下的拙见,灭了地煞门于你而言并无害处,或许还有些好处。”

    听澜沉声道:“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好事,你应该给自己划个界限,时刻提醒自己,过界了,你会死得很快,而你想做的,根本来不及做。”

    她在警告姜逸尘莫要妄自猜测,忽而又淡淡一笑,接着道:“若是让江湖中人知晓你与邪门魔教勾结……”

    听澜的话未说完,姜逸尘已截断道:“我本为籍籍无名之辈,而今也绝不会因为江湖中人的看法而对我的目标有任何动摇。”

    仇恨是把神秘的万能钥匙,能打开人心底深处很多未知的门,没人能知道这扇门后面,会给原来这人带来怎样的改变。

    听澜凝睇着眼前的青年,再次陷入了沉思。

    姜逸尘表明了态度,便也是希望能得到听澜的确切回答,见听澜似是在犹豫,便也不再出声打扰。

    不一会儿,厨房方向传来了顾怜的声音。

    “面热好了,我们先吃面吧。”顾怜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闻到了面香,尚还饿着肚子的二人,便暂时放下了略显沉重的话题,和顾怜一同享受起迟来的晚餐。

    半晌过后,三人逐一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满足。

    未待姜逸尘出口夸赞鸡蛋面的美味,感谢一番两位女主人的热情招待,顾怜已率先出口问到:“容顾怜冒昧问一句,姜公子真打算为仇恨而活着?”

    显然,方才在厨房中忙活的顾怜也有留意外间二人的对话。

    姜逸尘的神色变得黯淡了不少,缓缓道:“是,也不是吧……把我养育大的人,我本该守护的人,而今却已不在了,如若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为了什么苟延残喘在这世间上了。”

    顾怜步步紧逼,接着问到:“那你能肯定,你如此做能让你想守护的人得到安抚,得以安息?你的所作所为,会是她希望看到的?”

    顾怜的话语虽轻,却如刀锋般直刺姜逸尘内心,最终他还是没有否认这一切只是自己自私的执念,回道:“不过是为了求内心的安宁。”

    在顾怜看来,姜逸尘虽然算计了她,揭破了“听澜公子”这个身份的隐秘,可是他终究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否则,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试探自己,而不是去帮助小丽,然,当她咄咄逼人的问话直击他心扉时,却发现他依旧选择了执迷不悟,选择了自私,她对他的一丝好感也就此烟消云散,他不过和地煞门之流的江湖人士是一类人。

    “既是如此,顾怜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说罢,顾怜便收拾好碗筷,快步走入厨房,想来外间再有任何动静,她都会不闻不顾了。

    看着顾怜消逝的身影,听澜心中一叹,顾怜正是她内心中的另一面,但她知道眼前青年的心或许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死了,现在的他若不为仇恨活着,恐怕不是成为烂醉街头的废人,便是成了被丢在乱葬岗的死尸了吧?

    江湖上,有多少可怜人不是如此,仅是为了一个自私的执念而活,而自己,不也是其中的一员么?

    听澜打破了屋中的沉寂,道:“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对于地煞门的仇恨究竟从何而来?”

    一个人总有些事不会忘却,可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去回想,尤其是仇恨,他们不忘却仇恨,是怕失了前行的动力,但去回想仇恨因何而来,无疑是再次将他们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而且是亲手撕开。

    那种痛,叫撕心裂肺,叫痛彻心扉。

    听澜公子无疑是在逼着姜逸尘去回忆,毕竟有求于人,向强者寻求合作,总归得先放弃些自己的东西,他不得不妥协。

    他的面色显得很痛苦,很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三年前……”

    “三年前?”听澜公子闻言立马在脑海中搜索着三年前江湖上有什么灭门惨案。

    姜逸尘又憋出了几个字:“西山岛。”

    听澜道:“噢,西山岛遇袭之事倒是有所耳闻,不过,当时参与此事的邪门魔教众多,而这地煞门只能算是其中的小角色吧?”

    姜逸尘握紧了拳头,压抑着心底的愤恨,毕竟眼前和他对话之人,很可能也参与了西山岛的血腥屠杀。

    “那天我正好回岛探望家人,当我见到奄奄一息的家人时,撞见的三个凶徒便是地煞门的冷三儿、傲九刀和吉六儿。”

    听澜看出了姜逸尘在极力控制着情绪,可却视若无睹,淡淡道:“原来如此,可是据我所知,地煞门参与此事的堂主有限,也便是说有不少人与此事无关,你若是都杀了他们,你与那些上岛屠杀的人又有何异?”

    “听澜公子何必再装好人,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帮还是不帮,请给个痛快话!”姜逸尘渐渐压不住心中的怒气,显得有些焦躁。

    听澜道:“想要成事除了要忍受得了寂寞、孤独、无助外,还要忍受住愤怒、苦痛、折磨,若是对一点点挑衅、激将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的话,你要怎么报仇?地煞门虽排在天煞十二门的末位,可绝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不济,即便先前让你得手了几回,运气算是不错,不过你要真想靠着运气来灭了地煞门的话,那便不需要来找我了。”

    听澜公子一边讥讽着姜逸尘,也算是应承了下来要帮他。

    姜逸尘忙道:“我需要怎么做?”

    听澜道:“根据我的布置来,循序渐进,逐一击破。”

    姜逸尘回:“好。”

    听澜公子站起了身,一边踱步,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和地煞门有关的信息,开口道:“你可知地煞门为何在天煞十二门里排在最末位?”

    姜逸尘道:“江湖上总以实力为尊,名门正派也按照实力强弱排名分座,我想即便是邪门魔教也不会例外吧。”

    听澜道:“不错,十二门中地煞门的综合实力确实要弱上不少,究其根由,不过是因为当初创立这天煞十二门的十二煞,并无一人在地煞门中。”

    姜逸尘道:“创派十二煞?这天煞十二门的总舵是天煞宫,十二分舵分别为金煞门、银煞门、铜煞门、铁煞门、风煞门、火煞门、雷煞门、电煞门、黑煞门、白煞门、天罡门、地煞门,依着听澜公子的意思,是不存在地煞这么个人了?”

    听澜道:“嗯,天、金、银、铜、铁、风、火、雷、电、黑、白十一煞分别坐镇各自舵中,而第十二个分舵的第十二煞便称为天罡地煞,十二煞中以天煞实力最为强劲,而其统领全局的能耐也无人能比,天煞门便被十二煞共举为总舵,成了天煞宫。天罡地煞门本是舵主宋河效仿千百年前的梁山好汉的事迹,齐聚一百单八位堂主而立,天煞宫成了总舵之后,为了继续保持着十二门的存在,也为了让过于冗余的人手,人尽其用,天罡地煞门便一分为二,拆分成天罡门和地煞门。”

    姜逸尘道:“地煞门在晋州,而天罡门却是在南边的豫河郡,若是听澜公子不说,还真难知晓这两门出自同源。”

    听澜道:“虽出自同源,可二者在天煞十二门中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

第一六二章 知己知彼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对于任何一个对手姜逸尘都不会去轻视,更何况他旨在灭了地煞门整个帮派,而不是单单其中一人或是某几人,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去找包打听,再来找空遗恨和听澜公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成规模的帮派若能轻易被灭掉,那也算不得帮派,姜逸尘找上听澜公子本便是为求个万全之策,自然喜闻乐见她的严谨态度,事先让他充分了解地煞门的前前后后,而后才能做到有的放矢的布置和紧罗密布的行动。

    姜逸尘顺着听澜公子的话问到:“听澜公子是说,这天罡门的实力很强?”

    听澜道:“天罡门中毕竟有宋河主持大局,而昔年招揽来的余下三十五天罡堂主自也要比地煞强上不少,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现今天罡门的实力在十二门中可列入前三,反观地煞门,却始终是个干着脏活累活,在十二门中毫无地位可言,活似喽的分舵。”

    “听澜公子有前言在先,已说明地煞门不可小觑,而今如此贬低这地煞门,莫不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些信心吧。”姜逸尘暗道。

    果然,只闻听澜公子接着道:“不过,这些都是相较而言,要杀天罡门的任何一个堂主都需得费尽心思,假若被你杀了一个,你想再杀第二个,这难度可不只是提高了一倍,当然,你这次的对手是地煞门,以天罡门为例,便是想告诉你,你选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地煞门虽较为不堪,可在晋州城中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你的行动若有一步差池,将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则前功尽弃,大则沦为鱼肉,必需慎之再慎。”

    姜逸尘道:“在下会小心的。听澜公子说这地煞门在晋州城内呼风唤雨?莫非他们还与晋州官府有所勾结,或说,官府中有他们的人?”

    听澜道:“不,地煞门中与官府关系最为紧密的不过是末位星,地狗星的李安生,也便是那个在城南马厩看马的老李。”

    即便听澜公子不特意提起“老李”二字,姜逸尘也听得出这番话于他有几分告诫的意味,明示他的行踪她能了如指掌,莫要耍花样。

    既已选择与听澜公子合作,姜逸尘便是连自己的性命都给压上,自不会再在心中存有什么芥蒂,思绪依旧专注在地煞门的问题上,皱眉道:“朝中无人,却能做到只手遮天,难不成是有女人在背后作祟?”

    听澜公子赞赏道:“不错!有些时候,枕边风可比身居其位更好使,只要此人的官阶够高,有女人能牢牢抓住此人的身体和心,那么,将晋州官府纳为己用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姜逸尘道:“晋州临近边境,文官手中无兵权,难有太大作用,地煞门手里握住的官,定当是武官。”

    听澜补充道:“不仅是武官,还是最大的武官,晋州城的蒋参军。”

    姜逸尘道:“一个能抓住参军身心的女人,也绝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是地煞门的哪个堂主?”

    听澜道:“这女人确实了不得,但她不是地煞门的堂主,严格来讲也算不上地煞门的人。”

    姜逸尘道:“这女人若不是地煞门的人,却为地煞门办事,那至少她的心和魂都在地煞门中。”

    听澜道:“这女人名为如愿,是晋州天香阁中的老鸨,半老徐娘之龄却将蒋参军迷得颠三倒四,被其奉若知己,侍若正妻。可蒋参军并不知道,他深爱的这个地下情人是地煞门门主商阙一手栽培起来的工具,如愿年轻时被商阙所救,便一心一意为他做牛做马、肝脑涂地,若要以作用来论地煞门中的地位,如愿仅次于三个门主。”

    姜逸尘回想着近来在晋州城中,不论在什么场合似乎都极少见到官府的身影,遂道:“想必地煞门极少动用到这层关系。”

    听澜道:“你观察得很仔细,如愿是一把关键的刀,地煞门安插了这把刀在晋州官府的背后,初衷也绝不是为了把控晋州城,这不过是附带的利息罢了。若是区区小事自然不会动用牛刀,但若是关系到了一门安危,于时,不用也得用。此刀一出,敌人纵有三头六臂也绝难逃出朝野合力布下的天罗地网。”

    姜逸尘道:“若有那时,在下也不会连累听澜公子。”

    听澜闻言一笑:“我只出谋划策,余下之事全凭你自己,到时若是失手被擒,你便是把我供出来,也没人会信。”

    此时,顾怜已忙活完厨房中的物事,端来了茶盘、水壶,仅是跟听澜公子道了声“姐姐早些休息”后,便径自回房歇息,仿佛姜逸尘是空气一般,并不存在。

    这番插曲,令姜逸尘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听澜公子却对此习以为常。

    听澜公子将茶水递到姜逸尘桌前,道:“怜儿妹妹是个性情中人,如你所言,是我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一旦不用再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她便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且不提此事,方才所言的天香阁这条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若要想彻底扼杀地煞门,这条线终究得先掐断,当然,现在我们的进程还不到这个节点,只是先提前引起重视,接下来,且与你说说地煞门中的人员详细。”

    顾怜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想来以后也不会与之有太多交集,二人的关系到此为止也并无大碍,想通了这点姜逸尘便不再纠结于此,端起茶来,微微抿了一口,正了正坐姿,竖起耳朵,提起精神,做出一副但请详说的模样。

    听澜道:“地煞门中的七十二地煞构成了整个门派的管理层,初时,七十二位堂主以实力和相关特点划分星位,排在前三的地魁星商阙、地煞星毕鄂、地勇星应隆为正、副门主,分坐前三把交椅,其下是地煞六虎,地杰星修恺、地雄星肖穹、地威星柳莫寒、地英星秋夜、地奇星洛奇、地猛星戚万军,在这之后多少算是奇人异士了,各怀本事,可却不一定是于武在行。”

    姜逸尘暗自记下这些信息,但却没漏过一个前提,“初时?”

    听澜道:“嗯,这是地煞门被拆分出来时的情况,历经如此多年,总有些物是人非了,原先门中若有堂主不幸殒命,都会从帮众中择优进补或是去挖角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例如城南老李便是其中之一,然,近几年填补进帮的堂主实力越来越不济,于是便也不再滥竽充数了。而前头九人我既已报出了他们的名头,也说明他们的命足够硬,而今尚还健在,目前门中大大小小的堂主,除去新近死去的六人,仅剩五十人了。”

    姜逸尘道:“五十个,亦不是个小数。”

    听澜道:“有如此的慎重是好事,五十个人若是都在城中,你当真还没什么机会得以下手,而眼下,正是你绝佳的动手时机。”

    “你是说地煞门也分派了些人手去追季?”姜逸尘很快便领悟过来,听澜公子所说的时机是什么,至于季的身份,他可不觉得能瞒过眼前的人。

    听澜道:“应隆带了四人去追季公子,这四人中有一虎,而另一个副门主毕鄂,近日也不在晋州,他带着九个堂主去了北地,正带着大量物资往晋州回运,九个堂主中有两虎,如若应隆说的时间不差,那毕鄂将在九天后归来。”

    姜逸尘自然也不会忘了昨夜在神楼中,应隆临走前对听澜公子说的那席话,只怕应隆自己也没想到,他献的殷勤,竟会被听澜公子利用起来。

    姜逸尘道:“也便是说现在在晋州城中的,还有三十五个堂主,包含了一个门主,和三头虎。”

    听澜道:“正是,有个好消息便是其中一头虎目前还是只病猫,三年前受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全。”

    姜逸尘闻言心中一紧,立马问到:“三年前?他是从西山岛上回来的?是谁?!”

    听澜道:“稍安勿躁,那人确实便是从西山岛上回来的,但不是你此次行动的首要目标。”

    姜逸尘缓了缓情绪,道:“好,一切听你的。”

    听澜郑重道:“如上所言,九天,不仅仅是毕鄂归来的时间,更是地煞门起疑,急讯豫河郡的天罡门请兵来援的时间,从明日朝阳初升起,你只有九天的时间来了结这三十五人的性命,你,能否做到?”

    姜逸尘笃定道:“只要听澜公子能做出相应的安排,在下定会拼尽全力!”

    听澜道:“那便来确定下从谁下手,这晋州城中可不单单只养了一只病猫,刚才所说的那只病猫毕竟曾经还是生龙活虎的。”

    姜逸尘道:“从真正的病猫下手?”

    听澜道:“不,既然已是病猫,受关注度虽不多,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关注点,要是让关注这些病猫的人发现猫已经死了,那也将打草惊蛇。”

    姜逸尘道:“依听澜公子的意思,要先杀了那些时刻关注着病猫情况的人。”

    听澜道:“你觉得会有谁会时刻关注着病猫。”

    姜逸尘道:“治病猫的人。”

    出口后,姜逸尘旋即便感到不解,问到:“可是治病猫的人定然时常处在活动状态,他所受到的关注绝不会少。”

    听澜道:“所以,凶手不能是你。”

    姜逸尘疑惑道:“该怎么做?”

第一六三章 狗拿耗子

    有这么一群人常年奔走于乡野,栖宿于庙宇,四处医治民间疴疾,悬壶于世,他们恪守着“扬仁义之德,怀济世之志”的教诲,妙术施治,求取薄利,屡化沉疴恶疾,深受平民百姓拥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群人被称作“铃医”。

    廖善曾经也是个铃医,直到被招揽入天罡地煞门中,成了一百单八众的地辅星。

    从那之后,他停止了铃医的生涯,转而在晋州城中开了个医馆,当坐堂大夫,既能为邻里八方看病抓药传扬医德,又能给地煞门成员医病治伤,分获堂主的月钱,可谓是一举两得。

    廖善手脚上的功夫连三脚猫都比不上,但其回春妙手傍身,使得他在地煞门中亦是颇为受到尊重,地位自也不低。

    年过四旬的廖善老来得妻,许是上苍的恩惠,其妻廖氏贤惠持家,对其百依百顺,二人虽不能孕育子嗣,却也恩爱有加,而今已携手走过十个年头,幸福安乐。

    *********

    晋州城东,施善堂。

    施善堂有两个店铺的门面,中间分隔开来,门户大开的是药堂,供诊病开药,另一半与药堂间垂遮了个布帘,可供重伤恶病患者治疗。

    施善堂各种医药设施配备齐全,在晋州城中算是中等规模的极品医馆了,加之廖善有口皆碑的医术医德,施善堂已成了附近街道上百姓看病疗伤的首选。

    穿过店铺后便是个小院落,廖氏养了一笼鸡在其中,生下来的鸡蛋足矣自给自足,院落中的木屋自是廖家夫妇的住所。

    清晨,廖氏一如既往早起上街买菜。

    廖善亦同往时一般,要比廖氏晚上一时半刻起床。

    静谧的院落中,只见一隐蔽的墙洞处溜进来一个灰影,竟是一只小老鼠。

    只听一声犬吠,墙头上便多出了一只大黄狗的头,它前脚搭在墙上,后脚一直不停地挠着墙,防着滑落下去。

    大黄狗挂在墙头上,探了又探,终于是瞥见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老鼠,嗖一下,竟是窜了过来,落在院落间,当即便往小老鼠逃窜的方向扑去。

    小老鼠跑得飞快,大黄狗也毫不示弱,“汪”一声便已欺近了小老鼠。

    怎奈小老鼠个小灵活又机敏,一见苗头不对,直接钻入了鸡笼子里。

    这下可热闹了,本便给大黄狗的叫声吓得呆若木鸡的公鸡母鸡们见自己的地盘溜进来个小家伙,好似威胁到了它们的生命,拼命扑腾着翅膀,咯咯啼叫,羽毛四落。

    大黄狗旋即也扑了上来,整个身子趴在鸡笼上,鼻子贴近了嗅,非得闻出小老鼠的踪迹来。

    里外折腾下,鸡笼的木栓竟是松开了,一只惊慌失措的母鸡发现了逃生之路,张罗着同伴逃命的同时,自己身先士卒从木门处撞了出去。

    院落里的动静不可谓不大,终是惊动了熟睡中的廖善,也招惹来了另一道影子。

    这道影子灰白相间,并非是有规律的条纹,而是一块脏一块白的毛发,这是一只脏得发灰的白猫。

    白猫的腹中咕噜直叫,张口低声嚎叫着,显然饿得发慌,但它却并未着急行动,而是在房梁处细细观察着底下的动静,准备伺机而动。

    它个头比起大黄狗要小上不少,可身手要更为矫健,当它觅着了小老鼠的身影便从房梁上蹦了出去,那速度快若闪电,相比从高处落下的些许疼痛,还是从犬口夺食要紧。

    当廖善推开房门后,院落里已是吵嚷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猫鼠乱窜。

    睡眼惺忪、惊疑未定的廖善先是被扑腾而起的鸡给啄了一口,跌坐于地。

    这鸡似是在责怪主人的看家不利,而小老鼠却是发现了救星,赶忙飞窜入廖善的衣袍中。

    未待廖善回过神来,大黄狗、白猫紧随而至,直接将他扑倒于地,一只用利牙撕扯,一只用爪抓挠,硬生生将他的衣袍给咬破了洞,抓出了痕。

    一只老鼠在自己身体上窜来窜去,一猫一狗把自己按在地上抓老鼠,这可把廖善吓得不轻,他慌了神,呼吸不能。

    猫狗不惧生,而廖善又与之非亲非故,他胡乱的挣扎非但没将猫狗给推开,倒让它们在自己身上添了不少彩头。

    终于,小老鼠见无处可藏,瞅准了时机,从廖善胸前破损的衣洞口飞了出来。

    怎奈白猫眼疾手快,双爪立马抓了过去,一下便逮中了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大黄狗慢了半拍,可却也成功咬住了猫爪中的鼠头,小老鼠的血当即滴洒了出来。

    大黄狗的头、白猫的身子还有廖善的面门旋即遭殃。

    趁着大黄狗被血溅射到的闭眼刹那,白猫以牙代爪,伸过头去紧紧咬住小老鼠的身子,想把食物夺回来。

    怎知大黄狗一点也不放松,随着白猫这有力的拉扯,可怜的小老鼠就此身首异处。

    白猫怒瞪了大黄狗一番,难耐腹中饥饿,拿走大份,便溜开了。

    大黄狗自是不甘示弱,回瞪了白猫一眼,见白猫并不睬它便径直离开,便也气冲冲地丢下了嘴里的鼠头,回到了墙角边,却怎么也攀不上墙了。

    没了猫狗的折腾,院落中的鸡自也安分了不少。

    而被鼠血溅射一脸的廖善此刻怔怔躺在地上,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渐渐找回了呼吸。

    然,只觉胸闷气短,不得不坐起身来得以顺畅吐纳。

    忽而胸中气血翻滚,眼前泛红,心下暗道,“糟了!”

    *********

    大黄狗摸索了一会儿,总算是寻着了回家的门路,从施善堂店铺正门已拿开三道门板的空档一晃而过,钻入隔壁的米铺。

    很快,施善堂的门口又走出一人,正是施善堂老板廖善。

    街上的行人对廖善并不陌生,见他出现多是以笑致意,怎知今日的廖善瞧起来却有些古怪,双眼通红,面目狰狞。

    在众人疑惑间,廖善已摇摆着身子,张开大嘴,朝街上一女子扑去。

    女子避之不及,直接被扑倒在地,并无衣物遮盖的脖颈处先是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都无力呼喊,随而便察觉到吮吸的动静,这廖大夫在吸她的血!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能听到她的丈夫在咆哮,“放开她!”

    *********

    知客斋一布置典雅的房中,有一男子自斟自酌,正在品茗。

    男子左半身穿着质地皮软的黑金甲胄,而右半身则**无物。

    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很白,惨白胜雪,毫无血色,反倒是他那半眯的双眼中可瞥见些许猩红。

    许是受所练的功法影响,他的发色异于常人,大半是灰的,额前和耳后却是银白色的。

    若要在夏日间要寻到一方冰块,除了海拔较高的山峰或是常年低温的冻原上,想必仅剩这个男子了,他便是一块冰,静而发寒。

    每日早间只要得闲,他都会来知客斋中静静地喝上三两杯茶,延年益寿,抗衰防老。

    他已过了不惑之年,可在外人瞧来,不过是弱冠年纪,只是冷俊的面容总会为人添上几分成熟,而于他而言,却是邪魅。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后,男子忽而开了口,淡淡道:“何事?”

    不知何时竟有一人已站在雅间外,可门终究未被打开,只听得来人说到:“门主,廖善夫妇死了。”

    被唤作门主的男子便是地煞门之首商阙,大清早听闻手下的死讯也不是第一次,可死去的人基本不参与江湖争斗,不免让人有些意外,问到:“死了?何时发生的?”

    在门外汇报的则是地煞六虎之一洛奇。

    洛奇道:“半个时辰前。”

    商阙问:“可有查清原委?”

    洛奇回:“基本查清楚了,是意外。”

    商阙道:“细说。”

    洛奇道:“廖氏早起去买菜,老廖尚未起床,一只老鼠从施善堂隔壁的王家米铺中溜入老廖家的院落中,而米铺中那只好抓老鼠的大黄狗也跟了过来,在院落闹得鸡犬不宁。

    院中的动静惊醒了老廖,也引来了一只流浪饿猫,猫为夺食,狗为除害,出门来的老廖成了老鼠的庇护所,也成了猫狗众矢之的。

    猫抓到了老鼠,狗咬下了鼠头,老廖被吓得不轻,老毛病犯了,身边又无人帮衬,便跑到街上逮着女人就咬上去。

    正巧赶上路过的是李牛夫妇,李牛虽是莽夫,去很谨慎,生怕拉开老廖时再伤了李氏,先是乱拳往老廖身上招呼,见不管用后,直接抡起棍子朝老廖头上来了一棍。

    老廖昏了过去,李氏得以脱身。

    可老廖毕竟年纪不小了,这一下又直接闷在天灵盖上,直接要了他的老命。

    廖氏归来后瞧见这番情景,伤心欲绝,也不闹腾,额头狠狠磕在石阶上,随老廖去了。”

    片刻后,屋中传出了商阙的感叹:“都说医者不能自医,这便是老廖的宿命么?一生行医施善,到头来却如神农尝百草般死得凄惨,若不是为配药而试药,他也不会一犯这瘴热症便要吸食女子的血液,现下这一出,连名声都臭了……”

    洛奇道:“可不是,街头巷尾都大吃一惊,没曾想廖善竟会是一吸血恶魔。”

    商阙忽而又问到:“老鼠、大黄狗、野猫确实找到了?”

    洛奇回:“都寻见了,和院落中的散落的毛屑完全一致。”

    商阙问:“李牛通常都是这个时辰推车拉妻子下田?”

    洛奇道:“是。”

    商阙轻吐了口气:“能遇着廖氏也是老廖的福分,把他当作全部,为他遮掩丑陋,和他同生共死……对了,李氏情况如何了?”

    洛奇道:“已被送到城南慈世庵救治了,情况也不乐观。”

    语毕后,雅间内良久未传出声响。

    洛奇犹豫了一番,问到:“可要做了李牛,给老廖报仇?”

第一六四章 一念为魔

    一滴茶水滴落于地,如冰玉般的手指轻轻试过,只有少许茶水沾湿了手指,而地上的部分便就此化去,不论如何,那滴茶水终究是回不到杯中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商阙叹气道:“杀了李牛夫妇,也于事无补。去城外挑个好地方将廖家夫妇好好安葬吧,而后,再遣些人去散布些话。”

    商阙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廖大夫早年间为试药而沾染顽疾,常年都以药物压制着病症,近段时间过于操劳,心神俱疲,价值忘了给自己配药以备不时之需,突然受了惊吓,病症发作,才至如此失控。”

    洛奇道:“好,我这便去办。”

    雅间内,商阙闭上了双眸,似在养神,似在沉思。

    廖善的死,表面上看来是接二连三的巧合,构成的顺理成章的意外,这不禁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他暂时还未觉察出来,他能想到的疑点,洛奇都查探过了。

    难道这一切真只是巧合,廖善的死真是场意外?

    修长白皙的手指信手拨弄着躺在脚边的瑶琴。

    琴弦战栗,琴声短促而萧瑟。

    戛然而止,余音远去。

    琴声不成乐,不成曲,并不像是在弹奏,更似在唤人。

    果然,雅间外传来轻步点地的声响,随而传来一女子之声“门主”。

    商阙道:“去慈世庵探望下李氏夫妇,顺便问问今日出门时可有发生什么与平日不对的地方。”

    “是。”见里边再无动静,女子方才悄然告退。

    待屋外的女子远去之后,商阙再次轻叹出声,这已是他今天的第四次叹气了,而今天不过才开始了几个时辰,这对于一个极少叹气的人而言实在不寻常。

    “若说这些巧合都是冲着廖善去的,动机为何?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

    人与魔之间到底有无差别?

    没有。

    人便是魔,魔亦为人。

    自从犯了这瘴热症,行医施善的人,成了取人性命的魔。

    数年间,每每察觉到要犯病时,廖善便会迷翻一些来找他看病的女子,暗中抽取血液以供自己服用,以他的手段,醒来后的女子只会感觉有些疲倦,便不会起疑。

    为防万一,廖善曾经从身体强壮些的女子多取了些血液,贮存瓶中,以便犯病时可解燃眉之急。

    初时倒还管用,久而久之,不新鲜的血液于廖善的病便渐渐失了效用,他不得不在需要时再去搜寻目标。

    廖善本便不是急脾气的人,患了这不治之症后,便更少动气了,因为,他发现只要心平气和,就比较不会犯病。

    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生活终归不是一番风顺的,或为事所急,或与人置气,总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而下手、下嘴也有失轻重的时候,每年至少有两个女子死在廖善的嘴下,待他恢复清醒时,那些女子再也未曾醒来了。

    作为廖善的妻子,廖氏自然也对丈夫的情况一清二楚,廖善对妻子疼爱至深,即便失了理智却也从不会对妻子下口,而廖氏不忍见丈夫如此痛苦便会在一旁帮衬,有时为解一时之急,廖氏也会用自己的血来帮丈夫解困,而当廖善失手杀人时,也是廖氏忙前忙后,将尸体藏到药草堆中,夫妇二人再一同将之运至城外,找个偏僻之处埋了。

    至于女子无故失踪之事,则是廖氏偷偷跑去寻地煞门的几个门主,动用帮派的力量暗中善后的。

    不过是一操持家室的妇人,在这几年间,于这些女子而言,她不也是扮着魔的角色?

    人与魔之间到底有无差别?

    有。

    一念之差,一念为人,一念为魔。

    早年间,作为铃医的廖善,并无太多杂念,仅有个作为医者的初心,悬壶济世。

    而当他成家立业,日子过得愈来愈舒坦后,也不知为何,竟萌生了追求长生的念头,在无数次的试药中,终是出了岔子,沾染恶疾,一发不可收拾,恶行累累。

    廖氏深爱着廖善,他是她的全部,为了她丈夫,她什么都能做,终也走上歧途,双手沾满鲜血。

    当听澜公子在昨夜将这些告知姜逸尘后,姜逸尘一阵无言。

    在行动时,当姜逸尘瞧见廖善脸上揪成一团的褶皱写着懊悔和无助,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中有了动摇,可终究还是压下了将廖善救下的想法。

    至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无辜女子惨遭杀害,在荒郊野外成了孤魂野鬼。

    至少,夫妇二人死在一起,生死同命。

    他对不起的是李牛夫妇,他们在这场意外中仅是个工具。

    他又何尝不是为了报仇,为了一己私念,选择了不择手段,选择化身成魔。

    *********

    胡三尺在矿洞中摸爬滚打十数年,因身材矮小被唤作“地老鼠”。

    十余年间,地老鼠练就了一番开山掘地的本事,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地老鼠独自一人便能在一夜间挖出通往十里地之外的地道来,可谓骇人听闻。

    数年前,仗着这个本事,胡三尺被纳入地煞门,成了堂主之一,分封地捷星。

    两年前,九州擎天众和地煞门间的一次正面交锋让逃窜不及的胡三尺险些丧命。

    左肺肺叶被刺穿,大量失血的他,虽被廖善给从阴曹地府给捞了回来,却也丧失了原有的活力,再难夜钻十里了。

    这两年间,廖善一直都在为他进行保守治疗,依廖善最初的计划,是为他保守治疗三年,养养身子,养养肺,再为他切除掉那已经丧失功能的左肺肺叶。

    但廖善并未料到自甘堕落的胡三尺,身体状况一日不比一日……

    晋州城西北,一坐南朝北的矮楼里,最贴边,最难见天日的幽暗角落处便是胡三尺的住处。

    常年在光线稀疏的洞中干活,使得胡三尺喜阴恶阳,对于阳光有种自然的趋避性。

    矿洞中的嘈杂环境,也让他患上了耳鸣症,为减缓不时耳鸣带来的烦躁和疼痛,一旦手里头有所富余,他便会去买些芙蓉香,麻痹神经,壮阳提神。

    受伤后的这两年,门里便使唤不着他了,可治疗伤病的费用仍由门里担负着,更没少了他的份子钱,如此一来,他一有出门便会去黑市购进大量的芙蓉香,躲在家中享用。

    廖善每隔三日便会来胡三尺的住处,察看他的恢复情况,起初见其身子每况愈下却寻不着根由,偶然间发现其竟是作茧自缚,便破口大骂。

    在廖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胡三尺到底还是做出了退让,听从廖善的建议,不直接吸食芙蓉香,而是将之当作药香来烧。

    怎知这一烧,让胡三尺更加沉醉于芙蓉香的浓郁香气中,难以自拔。

    每天胡三尺的家中始终弥漫着芙蓉香的香气,屋中的中心处摆放着一个焚香炉,足矣让香气扩散到屋里的每个角落,可他却觉得不够劲,专门买了个拳头大小的熏香炉,置于手掌间品吸。

    即便入睡时,他也会将这熏香炉放在枕边让自己安睡。

    这香气能让他感到神清气爽,心情愉悦,即便是整日躺在床、椅间也不会感到枯燥或是疲倦,他相信如此下去的话,身体终有一天会好起来,廖善为他开胸切除肺叶的那一天也指日可待。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从药性上来说,芙蓉香的毒性成分更大些。

    胡三尺自我感觉状态良好,殊不知五脏六腑皆因芙蓉香的过度摄入渐渐衰败不堪,只是精神上的持续亢奋让他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将自己的性命给慢慢葬送。

    廖善自也没料到是这般结果,见此情形,心中也已放弃了医治好胡三尺的念头,只是出于医德和同门关系以其他药物为其维持性命。

    今日时辰尚早,廖善的死讯自是还未传入足不出户的胡三尺耳朵里,他还在为明日老廖又会来唠叨他而感到烦恼。

    忽而,只觉屋中的清香气息愈来愈浓,胡三尺略微有些诧异,可沉浸在白日美梦中的他,却懒得起身去一瞧究竟,自不会发现不知何时屋中已多了个人。

    一盏茶后,门窗紧闭的房屋中云雾缭绕,没有一方空间不被芙蓉香的香气所充斥。

    躺椅间,一个矮小黝黑的男子瘫在其间,头歪在一边,四肢自然垂地,鼻间已没了呼吸,而他的嘴角边却噙着笑意,想来在梦中他是逍遥快活的。

    比起很多人痛苦的死去,胡三尺至少死的幸福而安详。

    *********

    相较于廖善,杀胡三尺于姜逸尘而言便要轻松许多,不论是杀人方式,或是心理上,都要轻松不少。

    从听澜公子口中得知胡三尺的情况后,姜逸尘便将之视为死人了。

    廖善一死,胡三尺暂时便也不会有人去关注,没了廖善,胡三尺早晚会死在芙蓉香之下,他不过是去加快了这进程罢了。

    一起意外是意外,两起意外便会令人生疑,三起意外,思维再为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这意外的背后包藏祸心!

    对付地煞门之流,一起意外足矣引起他们之中那些警惕性高的人的注意,两起意外,便会让整个地煞门拧成一股绳,去揪出那意外的根由,第三起意外根本没机会发生。

    可若是这第二起意外,地煞门没能发现得那么及时,那事情的发展便将大大不同。

    制造了两起意外后,姜逸尘便马不停蹄的朝往城南赶去,租了匹马,去往南城门外。

    在第二起意外被发现前,他希望他能做到更多。

第一六五章 鹬蚌之争

    晋州城城北的何员外,原以屠夫的身份白手起家,愣是在十余年前的乱世中赚得千百身家,后来到晋州捐了个闲职,当员外郎,便于与外邦经营商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十余年前来到晋州后,何员外便在官府上下打点、熟络关系,更在晋州城的建设上出了不少力,因而,即便是官府也对之礼让三分。

    何员外是个极为护短的人,膝下四女一子,老来得子的他便对这跪地求天得来的小儿子尤为喜爱,毫无意外宠出了个游手好闲,无恶不作的小员外来。

    这小员外不但好赌,还好色,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与人作对。

    欺压小老百姓,百姓只能忍气吞声。

    在江湖人士面前耍弄威风,知晓其身份的,会忌惮于员外府和官府间的关系,不与其计较,不知晓其身份的,自会有旁人告知他们,让他们按捺住性子,莫要冲动。

    至于晋州官府的小兵差,他们自是对这小混世魔王畏而远之,路上撞见了边打着招呼边加快脚步,远远瞧见便赶忙闪开。

    三日前,小员外到天香阁寻欢,瞧见阁中的头牌阿琪姑娘正被地煞门堂主地暴星莫问柳给拉向雅间,便大声嚷嚷着要阿琪姑娘陪酒献舞。

    莫问柳名字附庸风雅,可个头却是生得壮硕,任何人一眼瞧见也绝不会认为其是好脾性的人。

    见这小煞星来寻麻烦,更是当众削他面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当即气冲斗牛,也不管什么何员外的儿子孙子,不顾在什么场合,直接抡起袖子,便要拳脚招呼过去。

    幸而老鸨如愿及时出面,从中调和,才没让矛盾升级。

    最终,莫问柳做出了退让,小员外小计得逞。

    谁知这小员外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抱着阿琪姑娘的腰肢,一边言语相激莫问柳,言之凿凿要与之做个男人间的了断。

    三日之后,在城南外的烈风场,一决高下!

    败者今后将不能再碰阿琪姑娘一根汗毛,否则剁下双手以示惩戒。

    莫问柳本便是个花前月下之辈,阿琪是他看上的女人,此刻却在别人的怀里,哪堪这番挑衅,当场应下了这比斗,也暗自决定在三日后好好教训一番这纨绔子弟。

    可莫问柳并不是一聪明的人,并未瞧出这三日之约中的玄机。

    小员外虽然嚣张跋扈,却是机灵得很,之所以要定在三日之后再比斗,便是想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在烈风场那做些布置。

    这莫问柳不去便罢了,若真的到场,那三日之后败的必定会是他。

    而输了这比斗,也意味着死。

    昨夜在听澜公子那听闻这些后,姜逸尘当即便提出了疑问。

    “这小员外有如此底气全是仰仗着他老爹,这何员外便一点都不怵这地煞门么?”

    “莫问柳是数年前才被吸纳入地煞门的新堂主,商阙他们只要有脑袋,权衡轻重后,自不会因为一个进补来的小小堂主,去开罪何员外。更何况,莫问柳没头没脑地应下这赌约,多少有些咎由自取的意味,若真是去赴约,可谓自寻死路了。”

    “即便如此,难道莫问柳身边的同伴便没人会劝他,再来,商阙他们既能看出其中蹊跷,难道不会以门主的命令阻拦一番?”

    “对于底下之人商阙不会管束过多,基本都是由应隆和毕鄂在负责,应隆得知此事后,自然是清楚这其间的猫腻,大骂了一番莫问柳,也叮嘱他千万不要去送命。然而,应隆已出了城,毕鄂还未回来,这些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总会因为美色,丧失理智,而还有些人会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跟着铤而走险,明日便是他们所约定的三日之期。”

    “也便是说,两方都会去赴约。”

    “一定。”

    “既然听澜公子已认定莫问柳不能活命,那我还需要做什么?”

    “双方约定了些人同行,顺道作个见证,莫问柳自也不会一人去赴约。”

    “也便是说还会有其他地煞门的堂主同去,可员外府不敢一起了结了他们?”

    “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员外府拿个莫问柳开开刀也就罢了,地煞门并不会皱下眉头,倘若一下子杀了三四个堂主,地煞门还能坐得住?”

    “那听澜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去制造深仇大恨了?”

    “孺子可教。”

    “具体时辰?”

    “明日申时。你明天早上的活可不少,做完了前头的,还得提前赶去烈风场,将员外府做的布置给破坏掉,再躲在暗中,见机行事。这小员外定不能活命,如此,员外府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先把地煞门的人给剁了,才有胆子回去跟何员外请罪。”

    “我知道了。”

    *********

    烈风场是个废弃多年的校场,长久以来无人管理,杂草丛生,在繁茂的树林中略显凄凉。

    毕竟晋州城内禁武,至少白天是如此,那些好勇斗狠之辈为解决一些江湖争端,便会相约来此一决雌雄。

    来到了烈风场后,姜逸尘便把目标范围缩小在一块六丈宽、九丈长较显光秃空旷的区域。

    不出意外,这块区域便将是莫、何二人比斗之地。

    很快,姜逸尘便在四周的树上发现了固定在其上,装满箭矢的弩,而弩的射击范围刚好能够覆盖这块区域。

    姜逸尘没有急于去破坏这些弩箭,因为他在上面并未发现机关,想来到时员外府的人便会暗藏此处,操纵这些弩箭了。

    他到秃地上走了一遭,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在场地正中有一三尺见方的地面,脚感较为硬实,似是下面铺了层铁板。

    姜逸尘拨开了覆盖其上的一小层砂土,铁板便现出了其庐山真面目。

    小心翼翼地掀开铁板,便可见得这是个三尺见方,八尺见深,足矣容装下一个人的暗坑。

    他盖上了铁板,而后纵身一跃,用力踏在铁板上。

    只听轰隆一声,地面上已没了姜逸尘的身影,他已落入暗坑中。

    如此,姜逸尘也完全摸清了员外府做的详尽布置。

    比斗中,小员外若是不敌,只要找寻到机会,踏在这铁板上,落入坑中,而树林中藏有的暗箭,便会齐齐射向莫问柳。

    这情况,完全是不给莫问柳活路啊!

    在暗坑中姜逸尘发现抬手处还藏有一块小铁板,轻轻一拉便可遮盖住坑洞的洞口,自然也可挡去外边射来的箭矢。

    不得不说,这员外府做事真是面面俱到,只是,百密一疏,此处无人看守,还是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

    随后,姜逸尘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一切恢复了原状,不,也不可谓原状,他在铁板下做了些手脚,挑了两根粗壮的树枝交叉置于板下。

    只要小员外不能第一时间落入坑中,那他也必将被万箭穿身。

    一切拾整妥当后,姜逸尘便回到夜来客栈补觉了,毕竟昨晚可是熬了一宿,除了理清听澜公子倾囊相授的计策,更是将听澜公子为他画出的五十个地煞门堂主的画像一一牢记于心。

    *********

    申时如约而至,而姜逸尘为求稳妥,也早先一步来到了烈风场,挑好位置隐蔽。

    随后校场来了三匹人马,第一匹自是那些弩箭手,一一上树,各就其位,此外还有不少刀斧手,埋伏于校场周围暗处。

    见这势头,姜逸尘不禁暗自咂舌员外府的手段之决绝。

    莫问柳要先一步来到校场,**着臂膀,扛着狼牙大棒,一脸凶相。

    尾随其后的还有三人,一人是脸上有块胎记的短发刀客,地默星邹庚,一个是赤衣长枪的地猖星吴冥,另一人是半遮着脸,背上挂着两门锯齿飞轮的地飞星叶宗。

    最后,在申时又一刻才不慌不忙,晃晃悠悠出现的自是小员外一行。

    相较于莫问柳的莽汉打扮,小员外则是锦衣玉帛,贵公子气派尽显,而那略微显胖的身材也不禁让人对他的身手产生质疑。

    小员外略显笨拙的动作让人觉得尤为不对劲,定睛一看后,才发现其衣袖中竟是藏了许多铁片。

    也不可谓藏,毕竟连在远处的姜逸尘都能发现,莫问柳等人更是瞧得清楚。

    莫问柳会单纯地认为小员外不仅细皮嫩肉,还贪生怕死,方才穿戴这么多防护,不由让人忍俊不禁。

    可姜逸尘并不这么看,毕竟若是要防护,穿件天蚕丝甲衣足矣,员外府也不差钱购置宝贝。

    如此大张旗鼓,再与那暗坑上的铁板联系在一起,便能看出穿戴这些铁片完全是为了增大其自身重量,好安然无误地落入暗坑。

    小员外这边亦有三人同行,年纪较大的老者应是员外府的管家,而后面两个壮汉应是随身护卫。

    姜逸尘注意到老管家腰间别了个红色的小旗,他可不认为这旗子是拿来为小员外助威呐喊的,这旗子应当是用来发号施令的,小员外跳往那铁板上时,小旗一挥,便将万箭齐发。

    双方各自来了三人助阵,想必是之前约好的,在场中人说的话语,姜逸尘并听不清,但大致能从口型上看出双方正互放厥词。

    当然,临阵当前再客气可就落下风了。

    又耽搁了一会儿后,二人便正式开打了。

    小员外使唤的是剑,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的,只是在莫问柳势大力沉的狼牙棒面前,占不得便宜。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小员外已是气喘吁吁,不动声色地往那个暗坑靠近。

    而此时老管家手中挥舞的小旗也慢慢举到了最高处,摇摇欲坠。

    终于,小员外离铁板仅一步之遥,交斗中的他做出了不合常理的动作,既不是攻,也不算是守,更像是逃!

    突然高高跃起往后蹦去,准确无误地落在那铁板之上。

    几乎同时,老管家手上的小旗一挥而下。

    霎时间,密密麻麻的箭矢嗖嗖嗖地掠出,如黑云压城般遮天蔽日。

    至少在莫问柳和小员外的眼中,他们在这锋锐的箭雨下已无所遁形!

第一六六章 叶落秋至

    夏日,艳阳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阳光本已灼目,可那一束又一束反射着熠熠光芒的血注在众人瞧来却比阳光更为刺眼。

    本是显得光秃的地面,此刻却有一支支高矮一致的黝黑铁草,或正或斜地“生长”在其间,密密麻麻,几不透风。

    仔细一瞧,便可知这黝黑的铁草便是由数十支连弩射出的箭矢。

    连弩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数十支连弩同发,可谓万箭齐出。

    万箭之下,生息焉存?

    方圆一里地内近乎是一片死寂,因而,场中那个赤身壮汉的大口喘息之声在众人耳中变得尤为清晰。

    他竟还活着!

    壮汉的背上、腰间、还有右腿上,同样是“生长”着那黝黑的铁草,挂着一条条红绸。

    他拼命喘着气,似乎过了这会儿,再无喘息之机了。

    他为自己还能够喘气感到庆幸,几道箭矢都深扎入了他的皮肉中,或伤及经脉,或伤及脏腑。

    这些伤,休养上十天半月恐怕都难痊愈,但他已不敢去奢求。

    因为在其身前一丈远处,躺在地上的那人已喘不了气,没了呼吸。

    那人便是三日前约战自己的小员外了,此时此刻,他终是恍然大悟为何小员外会与他择日再战,为何小员外衣中会塞满铁片,为何刚才小员外会做出那番古怪的举动。

    只是其中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小员外的计谋尚未得逞,倒先葬送了自己。

    惊慌失措下的小员外,反应本便迟了半拍,虽说在那刹那间,任何人都不免会怀疑人生。

    可身上那冗余的负重成了拖垮小员外的累赘,衣身上的铁片虽能挡去破风而来的箭矢,却是让本便身手一般的他变得更为笨拙,终究是难以护住裸露在外的头部。

    不过挡去了六七支箭矢,面颊便已被一支箭矢穿透,有一便有二,其后接二连三。

    小员外甚至来不及呼喊出声,与这世间道个别,便轰然倒地,匆匆离世了。

    唯有射在其身上的箭矢与铁片发出的声响,在与他短暂的一生道别。

    当莫问柳死里逃生后,瞥见小员外的死状,心便凉了半截。

    他的初衷不过是教训下这背景厚,靠山硬的二世祖罢了。

    哪曾料到这小员外的心肠如此歹毒,竟费尽心机来坑杀他,而且竟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法来杀他。

    他虽逃过了适才的死劫,却并不认为自己能活着走出烈风场,甚至连随同自己来赴约的兄弟都难活命,他不禁有些懊悔。

    自古红颜多祸水,问柳寻花卿薄命。

    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可自己却总是逆名而为,这或是上天给予的惩诫吧。

    仅是过了片刻,莫问柳却是觉着度过了半世光阴,意料之中的声响也终是从几乎要失声的老者嗓中吼出。

    “杀了地煞门狗贼,为少爷报仇!”

    “杀了地煞门狗贼,为少爷报仇!”老管家身旁的两个护卫随而附和。

    “杀了地煞门狗贼,为少爷报仇!”随而整个烈风场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呐喊。

    莫问柳心死,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动弹,也无意再做任何挣扎。

    周围的任何声响他都置若罔闻,只是缓缓张望着四周,似要将这世间的最后一刻场景,刻印在灵魂里,若有来世,引以为戒。

    至于另三个地煞门堂主,上一刻还在为员外府的狠毒感到惊怒交加,下一瞬便被员外府的阵势煞白了脸。

    此刻多说无益,唯有拼命,才有一线生机。

    血战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虽说三人也不是武功泛泛之流,对付员外府的护卫、刀斧手等本非难事,奈何寡难敌众,更何况员外府的攻势如海如潮。

    最终,员外府付出了二十人的性命,将三个堂主逐一斩落。

    老管家亲自操刀,砍下了万念俱灰的莫问柳项上人头。

    在场众人合计好说辞后,均哭丧着脸,将小员外和四颗地煞门堂主的头颅一同带回晋州城去。

    显然,那铁板机关究竟出了什么毛病已不重要。

    即便有问题,也都得栽赃到地煞门身上。

    地煞门发现了铁板之密,做了手脚,铁板无法下落,断了小员外的生路。

    地煞门心思缜密,发觉小员外的古怪打扮后,将计就计,在小员外即将踏上铁板之际,莫问柳一棒将之敲飞,小员外不幸殒命。

    相较而言,唯有类似后者的说法,把敌手塑造得越强大,才越能为他们从小员外身死这件事中开脱罪责。

    员外府的人马远去多时后,校场中才出现了姜逸尘的身影。

    他自是要去除了那铁板下的两根树枝,员外府的人不在意这些细节,可并不代表地煞门不在意,这马脚可不能露。

    今日的任务到此基本结束了。

    第一天,便拿下六条地煞门堂主的性命,可谓收获颇丰。

    但越是如此,他对听澜公子的忌惮便又多了几分。

    缜密的思路,环环相扣的布局,还有什么是这个女人做不到的?

    思索间,姜逸尘已缓缓步入了林中。

    空中忽有片片落叶飘下,姜逸尘抬眼观之。

    这不是叶落之秋。

    这落叶虽说并非翠绿欲滴,却半点儿也不枯黄。

    不该落叶的季节,却有绿叶落下,只能说明树上有人。

    姜逸尘的目光随着落叶而动,并未抬头去看树上是否有人。

    落叶缓缓飘落,飘得很慢,很慢,慢到时间似乎跟着停止。

    时间确实停止了,因为落叶不落。

    而姜逸尘的眼睛一眨不眨,向前迈出的步伐也定在了空中。

    与时间停滞不相称的,便是他还在呼吸,还在思考,还有一柄从树上落下的剑,和一个粉纱遮面的女子。

    “风华燃尽指间砂,不负卿心韶光慢。这便是,韶光慢?”姜逸尘心中暗道。

    不知是时间静止让眼前男子的面部肌肉无法动作,或是他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心态,在女子眼中,男子对于她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薄如蝉翼的剑悬停在姜逸尘天灵盖上一尺之处,寸许难近。

    不难瞧见剑尖被一股柔和之气包裹。

    与之相比,男子脚下浮现的青光阵法,更能吸引女子的注意。

    女子妙目四动,很快,便发现了症结所在,男子紧贴在剑鞘上的双指正隐隐泛着与阵法相同的青光。

    韶光慢虽能令一方空间的时间静止,让其中的人几乎无法做出动作,但这都是建立在施法者的内功修为完全盖过目标的前提上。

    当然,韶光慢也只能让目标的动作停滞,却不能让目标不呼吸吐纳,不运用内息。

    一击不得,女子便抽身退开,落在姜逸尘身前。

    在她看来,姜逸尘能在剑未出鞘的情况下施放休门,阻滞她的进攻已属难得,而他还能将风壁的性质变得如此柔和,收放自如,说明他对内息的运用掌控已达到了自己所无法企及的境界。

    其早早搭在剑鞘上的双指,也说明,此人在叶落前便已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女子眉目如月,可瞧见其兜帽中的秀发如倾倒而出的葡萄美酒,细腻而柔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在粉色纱衣下尽显伊人之美。

    对于美,没人会拒绝,姜逸尘也不由眼前一亮,暗暗赞美了一番这位并未摘下面纱的女子。

    姜逸尘微微一笑,当先开口道:“在下与姑娘素未平生,不知姑娘这是为何?”

    女子道:“廖善,是你杀的?”

    女子声音轻柔,声色发冷,本是疑问的话语,听来倒有八分肯定的语气,但答非所问。

    姜逸尘道:“廖善?是何人?姑娘是否问错人了?”

    女子道:“施善堂的廖大夫,在今日早间死了。”

    姜逸尘微微躬身道:“在下感到遗憾。”

    女子对此视若无睹,更加冷漠道:“我去问了李牛夫妇,今日早间出门时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姜逸尘不再出声,只是以疑问的眼神看向女子。

    女子的目光并无丝毫退却,继续道:“李牛回想了今天早上之事,说到今晨出门时因为车轱辘坏了,耽误了些时间替换,所以比起平常出门的时间要慢了一盏茶的功夫。”

    姜逸尘笑叹道:“在下着实不知,姑娘所言之事,与在下有何关系?”

    女子道:“李牛夫妇和廖氏,都是极为守时之人,往常李牛夫妇要比廖氏早起一些,约莫便是一盏茶的功夫,如此,当李牛夫妇行至必经的施善堂门口时,正好能碰上出门买菜的廖氏,可是今日,正是因这车轱辘的耽搁,李牛夫妇撞上了不该在这个时辰起床的廖大夫,而护妻心切的李牛又恰恰有足够的蛮力将失控的廖大夫打伤,乃至打死。”

    姜逸尘归纳道:“也便是说,这一盏茶的时间里,发生了一场意外?”

    女子并未理会姜逸尘,接着道:“李牛夫妇每日要推车走上十余里地的距离,还时常载有重物,推车便时常会出现在路上损坏的情况,因而,他们在家中或是在推车上都会备上至少一个车轱辘有备无患。”

    姜逸尘道:“如此说来,车轱辘因磨损过度而损坏实属正常。”

    女子道:“只是今天,车轱辘损坏的时间和地点都很不对,不是在路上,不是在田间,不是在回家时,却偏偏是在要出发时的家门口!”

    女子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沉声道:“这巧合于廖大夫的意外而言便是最重要的一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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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相莣江湖》(相忘江湖)】外夷霍乱平息十余年后,中州朝野再陷混沌,风云涌动,群魔乱舞。这一切似乎在昭示着更大的劫乱即将降临……-----------------------------------内功分为金、木、水、火、土、阴、阳七种,具体可见作品相关。ps:新人处女作,希望各位书友能一同见证尘缘叹荡剑诛魔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剑诛魔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剑诛魔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