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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炎     伊塔之柱txt下载     伊塔之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抉择 X

    方鸻与塔塔快步穿过空荡荡的旋转回廊,在弗拉格的命令下,符文魔偶一扇扇推开紧闭的大门。

    “月之水晶在回响大厅,这位……”弗拉格迟疑了一下,大约是察觉到方鸻的身份,他第一次注意到面前这个年轻人。

    “叫我艾德就可以了,大议长先生。”方鸻看着这个丢下所有人,和着自己与塔塔小姐一起进来,态度恭敬的大魔导士,心中满是疑惑。

    弗拉格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艾德先生,您是殿下的骑士?”

    这位星与月之塔统领者口中的敬语听到方鸻头皮一阵发麻,他心中怀着那种随时会被对方拆穿身份揪出来的心虚,不由看了一旁自己的妖精小姐一眼。

    塔塔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看着他翠绿色的眸子里轻轻眨了一下,好让自己的骑士先生放松下来。

    方鸻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大议长先生,你为什么会管塔塔小姐叫殿下?”

    “叫我弗拉格,艾德先生,”弗拉格说道,他也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方鸻肩头上的龙魂小姐,“看起来殿下暂时没有告诉您这些。但没有关系,您是殿下的骑士,早晚有一天她会和你说起这一切的。”

    “我……”方鸻好悬一口老血没有吐出来,他和塔塔心灵相通,互相都没有秘密,岂会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别看妖精小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但其实和他一样正云里雾里。

    “殿下,”弗拉格又说:“祸星将临,您果然又在这个时代回归了。努美林精灵们留下的预言即将成为现实,我们世代所谨守着这个秘密,我的导师,导师的导师,还有文献上所记载的一切,果然都是真的。”

    塔塔显得十分沉静,轻轻一点头:“嗯。”

    方鸻看到这一幕也只能直呼内行,世人都为塔塔小姐无辜的外表骗了——那些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原来骗起人来才是最厉害的。

    那边弗拉格一回过头,两个人立刻在精神世界之中窃窃私语起来:

    “塔塔小姐,努美林精灵留下的预言是什么?”

    塔塔用明亮的眸子看着他,只轻轻一眨眼睛,摇了摇头。

    果然,方鸻无视了正在一旁摇尾巴卖萌的方妮妮,从自己的思维世界之中回神过来。

    他心中对弗拉格说的那些东西充满了好奇,但这时三人已又走过了一道回廊,前方豁然开朗,月之水晶出现在了几人视野之中。

    方鸻下意识为那长达十七米,正悬浮在半空中,横贯高塔中空的上下三层的菱柱状水晶吸引了过去目光。

    弗拉格将手中法杖向前一伸,一扇高大的栅栏门自动打开来,门后一道悬空的长桥,一直延伸向月之水晶中央的位置。

    星与月议会的大议长带着他们走上那座桥,一路行至月之水晶之畔,将手按在水晶之上——让月之水晶整个亮了起来。

    然后他才回过头来,将目光落在方鸻的身上,“艾德先生,虽然我们是为殿下而服务。不过刚才您说过,您借用月之水晶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情,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北境、整个考林—伊休里安、乃至于艾塔黎亚与你们世界的命运?”

    方鸻郑重地点了点头。

    弗拉格眼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料的光芒,松开手道:“那好,我就将这枚水晶的使用权交给您了。这枚月之水晶是整个北境的最高权限,与艾尔帕欣工匠总会的那一枚具有同等的力量,希望你能合理地使用它——”

    方鸻微微一怔,不由看了看这位大议长,总觉得对方是意有所指,而又所言未尽的样子。

    只是他现在来不及考虑什么,只点了一下头,举起手轻轻按了上去,月之水晶光滑的外表回应来一种冰冷的触感。

    “选择信息传输区域。”弗拉格在一旁开口说道。

    方鸻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开口:“向……”

    向,全域广播——

    整个北境。

    整个考林—伊休里安。

    整个云层海,以及在这片海域之上正航行着的每一条风船上。

    在星门的时代之后,人类的文明带来了星门通讯。

    异界的传讯手段,由龙骑士系统所改进的通讯系统甚至可以轻易联通两个世界。

    但早在炼金术第一次繁荣之前,原住民们其实已掌握了自己的远距离通讯手段——在努美林时代的末期,精灵们建起高塔,利用大型传讯水晶,将魔法的讯息传至大陆之上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除了横跨浮空大陆的通讯之外,一座座高塔,一枚枚水晶,早已将一个又一个大陆内部紧密联系在一起。

    而时至今日,各个浮空大陆上的工匠总会,星与月议会,银之塔事实上还使用着这一套系统。

    它虽然古老而落后,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却反而显得安全与可靠。

    当方鸻将手放在水晶之上的那一刹那——

    这个庞大网络上北方的三大节点之一,忽然于以太的世界之中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一道道魔法机密过后的讯息,正沿着物质界另一面的网络,向着整个考林—伊休里安的南北而去。

    ……

    “流、流砂大人……您、您不应该是在白城么,怎么到了古拉这儿……?”

    “……流砂大人……是白城的计划有了什么变故,使节团……?”

    弗洛尔之裔第三分舰队。

    旗舰赤红皇后号舰桥之上,那忽然亮起的舰桥水晶,以及水晶之中所传出的陌生的对话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下意识地看向这个方向。

    流砂?

    沧海孤舟也是微微一愣,不由有些意外地看向乔里。

    流砂不是七杰会的人么,外面传闻他在南境行踪不明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北境?

    而且这个意义不明的声音的主人又是谁?

    这是谁在向赤红皇后号,不,在向全域发送广播?

    但后者同样一头雾水,缓缓向他摇了摇头。

    而正在这一刻,沧海孤舟马上又从那水晶之中听到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声音:

    “……之前的对话都录下来了么?”

    “那就好,掌握这个证据也就够了。”

    “克威德先生,那么你是那位女士的追从者。这个家伙待会就交给你处理了,他是圣殿的死硬派,我估计从他口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沧海孤舟目光一眯,他不久之前才与这个声音的主人对过话,当然对这个声音记忆深刻。

    这正是他们所要追逐的目标,那个精灵遗迹一战的漏网之鱼,那个名为艾德的炼金术士少年的声音。

    但另一个声音究竟是谁?

    这段对话,又代表着什么?

    圣殿?鸦爪圣殿?

    沧海孤舟正沉吟之间,之前那个声音又再一次出现了,只是这一次前者显得有些惊慌:

    “不,不要杀我,我、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个地方……”

    “怎么,不追从你们的风暴之主了?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它不是可以赋予你们永生的能力么?”

    “你、你们是谁?”

    “你们竟然还知道永生者?”

    沧海孤舟正仔细聆听之间,忽然手中通讯水晶忽然微微一亮。他低头看了一眼传讯人的id,见是俱乐部的高层,立刻用手轻轻一点将之打开。

    几乎是立刻,那个有些阴沉的声音便从通讯水晶之中传来:“关闭舰桥水晶,命令全舰队进入通讯静默状态,令全舰队向北十七度转向,准备发起攻击——”

    “向北十七度?”沧海孤舟有些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外面,“可是,那是天火公会的舰队。”

    “执行命令。”

    那个声音斩钉截铁地答道。

    沧海孤舟微微一愣,俱乐部的高层直接越过公会向他们下达命令,这样的情况实在反常,虽然对方的确是有这个权限……

    ……

    “会长为什么会忽然让我们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还要我们召回在宪章城,长帆港与铁锈湾三个分会的所有在编人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雪正追上前面的光染,十分不理解地问道。

    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正推门步入银色维斯兰总部大厅,不少公会成员正在这里休憩,坐在下面沙发上,小声交谈。

    “会长说什么,我们只需要依令而行就是了,”光染答道,“你总不会连会长也信不过吧?”

    “闭嘴,那当然不是,但我不过是想这和那封信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会长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你可别曲解会长的意思,我的大小姐……总之我们先把会长的命令传达下去,然后等那边后续的命令就是了。”光染觉得自己不能由着这位小姐乱来,他区区一个分会长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可正是这个时候,两人忽然之间看到大厅中央那枚银色维斯兰的主传讯水晶一下亮了起来。

    那个低沉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从水晶之中传了出来:

    “究竟什么是……魇类生物?”

    “魇……”

    “没想到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情报上对你们低估得厉害,他们自以为把你们玩弄在股掌之间,那些成事不足的圣选者……”

    白雪银色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

    “我认得这个声音,”她一把抓住光染的肩膀,语气之中带着些兴奋说道:“对方是鸦爪圣殿的一个教区牧首,他刚从阿尔托瑞地区调回古拉港,我和伊格纳茨调查过他!”

    光染微微一怔,回过头去:“哪一个?”

    “第二个。”

    “那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少女轻轻摇摇头:“或许听听看。”

    “白雪。”

    “又怎么了?”

    光染看了看那不断变化着色彩的高大水晶,“……你没发现么,有人在向我们,不,向整个北境广播。”

    “我知道,”白雪沉声道:“你稍安勿躁,听下去。”

    整个大厅之中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水晶的方向,来自于主塔水晶的全域广播——十年之间,也不过经历了两三次而已。

    他们之中的好多人,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状况。

    而那水晶之中,另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此刻正缓缓地讲述着:

    “……魇族诞生于魇界,那是一个梦魇一样的世界,如同我们世界的倒影,但没有风、水、火、土等四大元素,也没有光,只有存在着无穷无尽的黑暗,星辉在那里堕落成另一个形态,因此生命也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死亡的焦土……”

    “魇界?”

    “但如果真存在于一个与艾塔黎亚互为倒影的世界,世人怎么会全无知晓?”

    “那是因为你们一般不使用这个说法罢了……”

    “它……就像你们更常使用‘影人’这个称呼一样,但魇界也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

    那一刻,不仅仅是在古拉。

    也不仅仅在赤红皇后号上。

    在整个北境,在艾尔帕欣与卡普卡,在罗戴尔与芬里斯,在大大小小所有的旅店与冒险者公会的大厅之中。

    在旅者之憩,甚至是在那些不知名的小巷落之中,在阴影兄弟会掩人耳目的地下大厅之下,那一支支立在柜台之上的传讯水晶中——

    同一个声音,正在讲述着同一段话语。

    从戈蓝德,到艾奎因,从伊斯,再到埃尔德隆,从长湖到伊斯塔尼亚,每一处工匠总会,每一处星与月议会的分部之中,每一个人——无论是原住民工作人员,还是前来办事的选召者冒险者。

    所有人这一刻皆停了下来,他们驻足而立,正有些惊讶地看向那闪光的水晶,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

    “鸦爪圣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们的目的是打开一扇门……”

    “一扇门?是连接第三祸星与艾塔黎亚的门?他们要让第三祸星提前降临到这个世界?”

    “他们要打开的正是通往苍翠的意志世界的大门,第二祸星的世界摩雅狄马克本身皆在那场入侵之中化为虚无,俄温洛丝与苍翠皆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一个失踪,一个身殒。但苍翠在临死之前将摩雅狄马克的一部分藏入了自己的神国之中,他们要打开的正是通往那个神国的大门,那里还潜藏着一支黑暗军团——死者之船,纳夫伦德。”

    “三枚水晶,两个锚点……”

    “一个在古拉,而另一个我也不太清楚。”

    在艾尔芬多议会,知识穹顶之下,大大小小的工匠们正目瞪口呆,有些人甚至立刻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向着大厅中央的那几个人看去。

    而在那个方向上,大工匠安德正微微皱起眉头来,看了看自己身畔的法莱斯与老矮人索南-钢眉。

    “全域广播,怎么回事?”

    “那是艾德先生的声音!?”

    伊斯塔尼亚的王廷之中,那盛开的如雪的素方花海之下,阿菲法停了下来——她已不复之前那文弱的形象,穿了一件银色的术士长袍,手中怀着书卷。

    她回过头去,用有些意外地目光看着自己的雇主——

    而大公主殿下眼中同样闪烁着惊讶的光芒,她几乎是立刻便回过了头去:“快,阿菲法,让爱尔娜会长来一趟。”

    魔法的传讯,正通过不断蔓延的水晶网络,连向考林—伊休里安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直到最后一段对话传来:

    那个声音忽然化作了一声尖利的叫喊:“……你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但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下……”

    然后是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过了好一阵子,在一片杂音之后,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艾德?”

    “没关系,我们已经拿到想要的一切了。”

    接着,一切声音都消寂了下去。

    水晶也逐渐暗淡了下去,就好像先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水晶塔之下,方鸻正默默放完了那记录水晶之中的最后一段录音。

    那一刻,整个世界皆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那些远离北境此地的人们,此刻虽身处于水晶之前,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明白远在千里之外的塔伦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身处于这巨大漩涡中心的每一个人,此刻却陷入了久久的震撼之中,影人?鸦爪圣殿?弗洛尔之裔?选召者?超竞技联盟?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所有人几乎都回不过神来,超竞技联盟背叛了选召者,弗洛尔之裔的高层为黑暗信徒所渗透,就像是一年之前的龙火公会与听雨者一样?

    这样天方夜谭的事情,让人如何去接受与相信?

    立足于北境大大小小的公会们,乃至于彩虹同盟,此刻都陷入了一种无法决断的困境之中。他们要相信这一切么?听信这段录音立刻向鸦爪圣殿宣战?

    或是找回那三枚水晶,去制止黑暗信徒召回来自于苍翠残存的意志之中的黑暗大军?

    可谁能证明这一切?

    那录音是否真实可信?

    银色维斯兰的总部大厅之中,白雪银色的眸子里好像点燃了一团火焰。

    “你听到了吗,光染?”她用一种果不其然的语气说道:“我果然没猜错,你打算怎么办?”

    光染微微皱起了眉头来。

    而同样的问题,此刻正在整个北境——

    在无数不同的地方,在无数不同的人心中,反复上演着。

    ……

    苏长风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画面之中正在发生的一切,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老式原子表,上面跳动的数字正精准地标示出最后的倒计时。

    “四,”

    “三,”

    “二,”

    “一,”

    “开始。”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在马儿的直播间中,在星门港内的数个监控室之内,乃至于在地球上,超过一千七百个直播间之内,工作人员同时按下了发送键。

    而在艾尔帕欣,在超竞技联盟总部的水晶之塔下,此刻正监控着两界通讯与整个社区的所有工作人员,似乎皆在同一时间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们所连接出去的无数个直播画面之中,至少有四分之三同一时间失去了视讯信号。

    还没等他们来得及上报,便已有人切入了那些直播间的画面之内,然后他们才惊讶地发现。这消失的直播信号之上,此刻皆为一个共同的画面所替代——

    那是一个把剑。

    与环绕其上的星门。

    那人类的故乡,那个被称之为太阳的恒星,与抽象花的星系。

    与点缀其上的,象征着文明与和平的橄榄枝叶。

    那是,第一代与第二代先行者们,所缔结于那个宣言之下的誓约。以及那之后每一个穿过星门的选召者,将按在那金属板之上,所重复的誓言。

    那是,第一号征召令。

    它面向于所有的,每一个向星门港宣誓效忠的选召者——

    那是自这个最高征召令诞生的三十年以来,世人第一次所见其展露出真正的面貌。

    ……

第一百七十章 抉择 XI

    空海之上,三艘风舰正从瓢泼的冷雨之中斩浪而出。

    传令官穿过甲板,推开舱门进入位于魔导舱的指挥舰桥之中,穿过人群,走上指挥桥,靠近立在那里的几个军官,低声开口道:“舰长,有来自于特殊渠道的传令。”

    年轻的军官回过头来:“几号?”

    “五号。”

    “目标方位?”

    “代号灰境。”

    回过头来的军官面色一变,看向身边的其他人,政委的脸上也是一副惊讶的神色。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点了点头。

    年轻的舰长转过身去,背对着指挥桥上的核心水晶,向所有人下令道:

    “全舰听令,偏离当前航线,向北转向——”

    “目标坐标h133275和h130289,速度全速。”

    “目标坐标h133275和h130289,速度全速,收到。”

    指挥舰桥内立刻是一片川流的景象,魔法加密之后的讯息经由传讯水晶之中发送而出,传递向几千米之外的另外两条风舰。

    舰长回过头,目光看向大雨苍茫的云海之上,那里起伏翻卷的云涛,勾勒出空与海之间昏暗的交界线。

    但就在那个方向,在他的视野之中,遥远天际的云层之上,忽然闪过了一点暗红的光华。

    犹如萤火一般的尾迹,沿着云层缓缓向前。

    那是……

    “是六盘水舰,”下面的通讯官立刻开口道:“他在向我们发出信号,他们也正在折向艾尔帕欣目标区域。”

    “第二支队,”舰长回过身去,看向自己的搭档,“我们有多少船此刻进入了彩虹空峡?”

    “横风港与罗安塞至少有一半的力量皆进入了紧急部署状态下,我们的舰队正经由芬里斯或者南方航线北上,”政委开口道:“目前我们能联系上的至少有第二支队与第三支队,但其他正在进入这一海域或已经进入应当同样不在少数。”

    “好,”前者当机立断:“打开风元素探测仪,我们也向他们发送信号。”

    那个传令官稍稍迟疑了一下。

    “按宪章城行动时的规格?”

    “不,”舰长摇了摇头:“这一次要比上一次更高,这一次是决战了。这是五号密令,直接向全频段广播,公开身份即可。”

    “告诉他们,星门港征召每一个选召者回应,这是一场所有人的战争——”

    ……

    庞大的船团正像是空海之上的一道巍峨高墙,穿过冷雨,徐徐向着北方而行。

    天堂花落一个人立在大雨之中,雨水浸透了他身上的衣物,顺着甲胄向下滴落,但他好像浑然未觉一样将手放在船舷之上,只默默注视着远远近近一片赤红的帆影。

    在前方,一道陆缘轮廓已从视野之中出现,晦暗不清的空陆边际穿过云层,曲折蜿蜒地向北延伸,仿佛未有尽头。

    那里就是彩虹空峡,自从埃索林之灾的时代以来,它的外貌几乎从未变化过——

    通讯水晶之中正传来永夜有些冷静的语调:“天堂,我们已经进入彩虹空峡了,距离古拉港也只有一百二十空里。”

    “能提高速度么?”

    “可以,只是这个天气……”

    天堂花落抬起头,落下的雨水冰冷彻骨,几乎化作了冰,雨水之中夹杂着雪花,似乎应证着他们已经进入了北境。

    “不管那么多了,”他开口道:“全舰满帆,全速前进,解除通讯静默状态,向所有人公示身份。”

    他停了停,“告诉他们,我们的来意。”

    云层海的北方海域,好像是一下子变得嘈杂了起来。

    巡弋于彩虹空峡方向的月尘第二舰队,仿佛忽然之间发现自己的风元素探测仪上出现了一片闪耀的光斑。

    那个探测员差一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皮,再定睛一看。然后他惨叫一声,从自己的位子上弹了起来:

    “前方出现了巨量风元素反应,巨量!巨量!”

    整个舰队几乎立刻拉响了警报,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端。

    舰队缓缓转向,以旗舰马拉戈尔号为参照,十一艘大小风舰向着南面排开了一个标准的战列线编队。

    炮手纷纷就位,一扇接着一扇拉开了炮门。

    但指挥舰桥之上,舰队指挥官看着自己的副手,两人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的目光,此刻却显得有点目瞪口呆。

    “怎么办?”

    舰队指挥官看着那水晶之上的军官形象,一时有点进退两难。

    对方自称是共和国人民海军驻艾塔黎亚第一支队,编号133船内江舰,要求他们立刻解除战备状态,并响应征召。

    可这与弗洛尔之裔方面传来的命令截然相反,只是相反归相反,他们又怎么敢对共和国海军出手?

    但他看到自己的副手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惊喜的目光,对方举起手中的通讯水晶有些兴奋地开口道:“公会那边那边有消息了。”

    “他们让我们立刻响应星门港征召,加入海军序列。”

    “他们让我们干什么?”

    副手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服从一切命令……”

    指挥官微微怔了一下,但却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接受。”

    整个彩虹空峡,此刻航行于此的每一条风船之上。

    在他们的风元素探测仪之中,星星点点的光芒正在点亮,从南向北,拉出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航迹。

    那些不明就里的船长们,正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暗色的云层之中,一道道升起的暗红的光芒。

    这究竟是怎么了……?

    那几乎是所有原住民船长心中的想法。

    ……

    白雪放下手中的通讯水晶,用手轻轻一点,将那光屏关闭不见。

    她这才回过头去,目光捉弄地看着身边的人儿,得意地开口道:“怎么样,光染,听到了么?”

    光染没好气看了她一眼,但并未作答,只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印章,别在自己的衣领之上,闷声闷气道:“会长的命令已经到了,执行命令就是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白雪得意地扬起眉毛:“你生气了?”

    “白雪,你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更喜欢公主殿下多一点么?”

    “你——”

    笑容凝固在了白雪的脸上,死死咬着一口银牙看着对方。

    但光染看了看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向前走去,丢下一句话来:“我去分会一趟,你动员一下其他人。”

    仿佛听到这句话,白雪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向回廊的一侧走去。

    不过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早已作好了准备,他们正从水晶之上收回目光,齐齐将视线转向这个方向,落在了白雪的身上:

    “白雪小姐。”

    “白雪小姐,有何吩咐?”

    骑士们手按剑柄,银色维斯兰一贯的行事风格便是以直而行,眼下情况已经分明,他们所等待也不过只是一个命令而已。

    白雪看着大厅之中的每一个人,双手戴上头盔,然后向上拉开护面,用闪烁着冷冽光芒的目光扫过众人身上。

    然后她才瓮声瓮气地开口道:

    “所有人,跟我来。”

    “目标星与月之塔,路上的一切阻拦,无论是鸦爪圣殿还是弗洛尔之裔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她将手在佩剑之上一按:“出发——”

    在此一刻,同样的场景,正在北境无数不同的公会之中上演着。

    选召者们在系统之中的窗口关闭的那一刹那,便纷纷佩戴上星门的印章,正从各地冒险者公会的大厅之中,从工匠总会的塔楼之中,从银之塔的图书馆之中,从大大小小的旅店与酒吧的大厅之中鱼贯走出。

    他们默然无声地汇聚在一起,纷纷向着征召令上预定的最近目标进发。

    于是从卡普卡到罗戴尔,乃至于艾尔帕欣与古拉的乡野之间,原住民们无不惊讶地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幕。

    在他们眼中很少形成组织的选召者们,正沉默无声地汇聚成一道道洪流。

    但在艾尔帕欣,大部分原住民的心中惊讶还未结束,位于第三区的工匠总会已经同一时间打开了所有的大门。

    那些高阶工匠正鱼贯而出,空港之中,隶属于工匠总会的浮空战舰也在一艘接着一艘离泊位。

    而与之相呼应的,是坐落于下城区之中正变得灯火通明的三女神圣殿,位于不同街区的教士与圣殿骑士们,正穿过大街小巷,从四面八方汇拢回圣殿之中。

    整个北境,好像刹那之间动了起来——

    ……

    星与月之塔,回响大厅之内。

    月之水晶微微颤鸣着,从其内发出类似于蜂鸣一样的声音,而那不绝于耳的低沉杂音,便是这大厅之中此刻唯一的声音。

    大议长立于一旁,见方鸻收回手来,才开口道:“你们来晚了,那三枚水晶之中位于古拉的那一枚,在一天之前便已经启动了。”

    “我知道,”方鸻并不意外,那位阿尔托瑞的牧首就已经说过这件事,但他回过头来看着这大魔导士,似乎并不奇怪于对方的冷静:“议长先生,看起来你们对于鸦爪圣殿并不信任?”

    弗拉格答道:“的确怀疑过一些,只是这件事原本与我们并无关系。”

    “现在呢?”

    “现在星与月议会会坚定地站在殿下一边,无论你们有任何要求我们都会竭力满足。”

    方鸻不由再看了自己的龙魂小姐一眼,看起来星与月议会与塔塔小姐的关联比想象之中还要深。

    可惜的是塔塔自己也不清楚这一切,他心中好像猫爪挠一样,却无法知晓答案。

    弗拉格又问道:“那么接下来您与殿下打算怎么做?三枚水晶与两个锚点已去其二,你们打算在剩下的时间之中找到其他的水晶与锚点么?但对方布置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不会坐以待毙,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明白,”方鸻吸了一口气,显然对眼下的状况并非没有准备,“但我至少知道有一枚水晶在艾尔帕欣,另一个锚点说不定也在那里。接下来我们必须要去那个地方,但眼下仅仅凭借我们的力量还不够。”

    “这就是你们来这儿的原因?”

    方鸻点了点头。

    但他还需要等待一些东西。

    只片刻,他的通讯水晶之中亮了起来,从内里传来一个他既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艾德,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晨曦会长。”

    方鸻有些惊讶地开口道,他早料到会有人联系自己,但没想到第一个会是这位银色维斯兰的掌舵人。

    他停了停,才开口道:“我所记录的一切来自于鸦爪圣殿在阿尔托瑞地区的教区牧首之口,我有很大把握他所说的一切是真的。”

    “你干得不错,艾德,”晨曦的语气缓了下来:“我和奥丁没看错你。”

    “会长?”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晨曦问道:“我已经让人前往星与月之塔了,你需要我们怎么帮助你?”

    “晨曦会长,古拉的水晶已经被激活了,”方鸻神色一正,赶忙答道:“眼下我们必须前往艾尔帕欣,我怀疑第二枚水晶在那个地方。”

    “艾尔帕欣原住民的力量强大,”晨曦沉吟道:“彩虹同盟在北境的几大公会几乎都没有在那里有驻地的,如果影人控制了联盟与王国的上层的话,我们要进入那个地方恐怕会有相当的阻力。”

    方鸻点了点头,这正是他先来古拉的原因。

    但他正要开口,忽然星与月之塔一阵剧烈,剧烈的晃动打断了他的话,也一下中断了通讯。

    方鸻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通讯水晶,让它一下下飞了出去,落在上。通讯水晶一亮,片刻,从里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替代了晨曦的声音:

    “艾德团长,是城卫军……”

    “城卫军正在大规模调动,他们已经围住这个方向了。”

    “还有天上……天上有些奇怪的东西。”

    方鸻一下就听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布莱克博一行人。

    ……

    时针堡。

    通向书房的门正被一只幽灵般的手轻轻推开了。

    而古拉港的执政长官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正被死死按在座位上的事实,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不过只是在原地扭动着肥硕的身子罢了。

    为首的‘客人’看着这个几乎已经吓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像是抖糠一样的可怜虫,带着些作弄地抿起嘴唇,用手揭下披在头上的斗篷风帽来,从下面露出一张苍白而消瘦的面容。

    执政官认出了面前这张脸孔,那满是横肉的脸上一刹间流露出吃惊混杂着欣喜之色,但转而又化更深层的恐惧:“你、你们是……”

    “之前我们的合作还算愉快,执政官阁下,”‘客人’开口微笑道:“但眼下还需要你再帮我们最后一个忙了。”

    执政官脸上的一团肥肉快颤抖得扭曲了起来:“有有有话好说,你们需要什么我我我都可以配合,我、我是孔特佩拉家族的继承人……我、我可以帮你们办到很多事情……求你们了,不要杀我……”

    “哦?”‘客人’一笑:“真的什么都可以?那我们希望执政官阁下能安心地与此长眠,将古拉港交由我们。”

    “什、什么!?”

    在‘客人’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刹那,声调像是被无限地拉长了,他苍白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紫色的烈焰从他深陷的眼眶、鼻孔与口中喷涌而出,顷刻之间撕裂了皮肤,点燃了衣物与斗篷。翻滚的焰光之中逐渐形成一个轮廓,仿佛是一个高大的人形生物,正伸出右手,在执政官惊恐万状的目光之中按上了他的额头——

    大约一刻钟之后。

    在仆人们有些意外的目光之中,他们的执政官阁下在这个点出现在了城堡里,并在一行人的陪同下,登上了等待在那里多时的一辆马车。

    马车很快驶出时针堡,向着市政厅的方向绝尘而去。

    ……

    放下手中的通讯水晶,沧海孤舟举起手来,准备下令切断全舰队与外界之间的通讯。

    但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按住了他,他回过头去,看到乔里灰色的眸子里所带着的谨慎之意,“把这段录音听完。”

    沧海孤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不过两人合作时间虽然不长,却已形成了相当的默契,他停了下来:“怎么一回事?”

    乔里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我们不能攻击天火公会,这里面有问题,孤舟。在下达命令之前,你最好征求一下会长那边的意见。”

    沧海孤舟微微一怔,其实心中也感到有些蹊跷,“你觉得这个命令有问题?”他忽然之间面色一变,因为他看到,乔里的脖子上忽然出现了一把剑。

    沧海孤舟目光平静下来,因为同样的,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剑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聆落,你们要干什么?”

    “指挥官,”那个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人开口道:“我们也同样接到了指令,如果你们打算违抗命令,那么上面就让我们接管舰队。”

    “指挥官,别怪我们,这也是俱乐部的命令。顺便说一句,不要自找麻烦,复活点那边的人应该也动手了,指挥官你别白费力气。”

    沧海孤舟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神色镇定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切断全舰队的对外联系,执行命令,向天火公会的舰队开火。”

    “好吧。”沧海孤舟举起手来。

    那个人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明智之举。”

    而与此同时,赤红皇后号的下层甲板之中,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穿过拥挤的杂物间。

    卡卡带着六影小心翼翼地挤过那些布满了货物的通道,来到一处气窗下面,才停下来。

    这里已是锚室,巨大的铁链经过两人头顶上,从不远处锚孔之中穿了出去,外面就固定着赤红皇后号的一双铁锚。锚室空无一人,卡卡四下看了看,从附近找到一只巨大的木箱,用手扫了扫上面的灰尘。

    “你究竟在干什么?”六影终于有点无法忍受对方的异想天开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是违反了纪律,说不定还有什么战时法令什么的,你最好好好和我解释一下这件事。”

    她扶了一下额头:“……我为什么会听信你这家伙的鬼话?”

    “因为我需要你帮忙啊,我们可是搭档,你总不会放着我不管吧?”卡卡将手放在那木箱上,用力拽了一下,但根本纹丝不动:“快,过来搭把手。”

    “闭嘴,我要回去了,赶在那些人发现我们溜号之前,你这家伙的胆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六影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怎么总是这么无—法—无—天!”

    卡卡用手指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气窗,示意她小声一些,那扇栅格气窗上正人影闪动,“我认为你最好别回去,现在外面发生了一些变化。”

    “变化?”少女十分怀疑地看着这个人。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么?”

    卡卡干脆往那箱子上一靠,回过身来道:“从一开始这次行动就充满了反常的意味,先不说弗洛尔之裔那边布置的这场直播,总人让人感到刻意。兴师动众的最终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不划算的,这不符合我们的一贯风格不是么?”

    “与其说是展示实力,不如说是刻意在示威,向谁示威?有谁值得让我们示威?怎么想都充满了不对劲,我在此之前听说了一些事情……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不过若之前还只是猜测的话,现在我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六影感到自己的脑门又开始一鼓一鼓的,咬着牙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舰桥里面有人发动了兵变,现在舰队的指挥权已经不在我们的指挥官阁下手中了。”

    “什么?”

    六影的声音都高了八个调子,但卡卡反应更快,赶忙用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少女一脸嫌恶地拉开他的手,“放开我,呸呸!”

    她退开两步,十分狐疑地看着卡卡,“我怎么感到你在骗我,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知道舰桥那里发生了什么?”

    卡卡抛了抛手中的小玩意儿,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职业?”

    六影有些惊恐地看着那只发条妖精,好看的眸子一下子瞪圆了,惊怒道:“你你你竟敢偷窥舰桥那边的事情,要是被发现你就完蛋了,不,我也会和你一起完蛋的——!”“这不是没有被发现么。”

    “你这混蛋,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一定要申请和你划清关系,我要换一个搭档,一定要!不,我等不到任务结束了,我现在就要这么——”

    但六影还没说完,赤红皇后号忽然一阵剧震,让她一下跌到在了地上。

    只是一旁的卡卡好像早有所料一样,用手扶着那木箱,剧烈的震动过后,立刻是一阵如同闷雷一样的轰鸣声滚滚传来。他扶着木箱,动作灵巧地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然后用手吊住锚链上的铁环,踮起脚尖,从巨大的锚孔处向外看了出去——

    一片闪耀的光芒,将他的脸映得一片雪白。

    “发生了什么,”六影坐在地上颤声问道:“我们受到袭击了么?”

    “不,他们对天火舰队动手了。”

    “什么,天火舰队不是我们的盟友么?”

    “过去是,但现在可能不是了,甚至我们究竟属于哪一方,我现在也都说不好。”卡卡回过头来说道。

    “可是……”少女有点难以置信,但心下才终于相信了对方之前所说的一切,“……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人连自保也办不到,”卡卡答道:“我们得早一点帮手。”

    “谁?”

    “我其实已经有些眉目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下一步计划

    “究竟出了什么事?”方鸻一来到塔底,便发现这里已经乱作了一团。月尘的人似乎分为了两派,一派以灰临为首,而另一派聚拢在basalt身边,两边正在对峙之中,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他又看到和布莱克博一行人在一起的红叶,她身上挂了彩,但看起来并无大碍。红叶看到他在那位北境传说中的大魔导士陪同下从旋梯上走下来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她向这个方向挑了挑眉尖儿,像是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橡木骑士团在北境经营那么久,也没与这位高塔之主攀上任何关系,术士们本就心高气傲,何况还是术士的统领者?

    但方鸻没空回答这位小姐的疑问。布莱克博凑了上来,低声说道:“城卫军在大规模调动……还有天上,好像多了一些东西……”

    “多了一些东西?”方鸻怔了怔,这又是什么样的修辞手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艾德团长,你出去看看就明白了,我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布莱克博眉头都拧了起来,像是能拧出水来一样,皱成了一团。

    两人一边交谈间,一边走出了塔去,方鸻来到外面广场上抬起头一看,便明白了布莱克博口中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很难形容那是一副怎样的末日场景,古拉港上空的乌云之中像是凭空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而那漆黑的空洞正缓缓旋转着,如同一个风暴眼。

    风暴眼之中流动的漩涡此刻已将古拉港左近的云层席卷一空,将它们汇聚到一起,从这个方向向上看去,汇聚的云层厚达几里,徐徐转动的云壁之间,还密布着数不清的翠色闪电。

    方鸻只一眼看到那闪电,就不由自主联想起了自己在伊斯塔尼亚的经历,那翠色的电芒太类似于他所曾见过的翡翠之星的力量了。

    这时他视角余光注意到广场上还立着一个人,不由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才看到那正是星。

    而这位曾在伊斯塔尼亚帮助过他们的流浪炼金术士此刻也仰着头看着天空之中的情形,眼中同样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也应该认出来了吧?”方鸻看着那个方向,心想。

    他有些好奇于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的北境,七海旅团自从离开伊斯塔尼亚之后,事实上他们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位黎明之星前团长的任何消息。

    对方像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或许他仍旧留在那片银色的沙海里,继续寻找着昔日仇人的线索。也可能去了更遥远的地方,譬如经由烁银河辗转北上,去了长湖,并最终抵达埃尔德隆甚至是圣休安。

    因为鲁伯特公主曾经对他们说过,那个最早的黎明之星,也曾经在这些地方一一留下足迹。星所在的那个旅团,早年与他的母后曾颇有渊源。

    但却没曾想,双方会在离开伊斯塔尼亚半年之后,竟于此地再一次相遇。

    “那里是翡翠之星的力量么?”方鸻问道。

    星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星摇摇头。

    “那是一个空间通道,艾德先生,殿下。”但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弗拉格从星与月之塔中走了出来。这位大议长原本说要安排自己手下一些事情,但现在想必已经忙完了。

    弗拉格正皱着灰白的眉毛看着半空之上的情形,开口道:“我能感到空间之中强大的能量正在溢出,这条通道虽然不稳定,但锚点之间的桥接已经完成,它后面必然通向一个充斥着强大力量的半位面。”

    “那想必就是苍翠残存的意志所沉睡的世界……圣殿至少已经用其中一枚水晶打开了那个世界通向艾塔黎亚的通道。看起来我们的存在让鸦爪圣殿的人感到了威胁,他们提前动手了,”方鸻松了一口气,计划提前就意味着准备并不周全,他担心的反而是鸦爪圣殿继续按兵不动,“大议长先生,有什么办法能关上这个通道么?”

    “恐怕很难,”弗拉格摇摇头:“锚点已经稳定了,这个通道虽然才刚刚建立,但想要关闭它却没那么容易。而且,也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

    “艾德先生,殿下,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交接并不仅限于某一个点上,你们所看到的不过只是它实体化的一部分而已。要将另一个世界拉向我们的世界,必须先让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在重叠发生之时,两个世界之间本身就是通道。”弗拉格手持法杖,注视着天空之中交错的闪电,眼中不是焦虑,而是一种对于自然伟力的敬畏。

    “也就是说,”方鸻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此时此刻,在整个北境都充满了这样的通道?就算我们关闭古拉上空这一个,也无济于事?”

    弗拉格点了一下头,“或许不止于北境,那要视另一个世界与我们世界重叠的部分能覆盖多大的范围而定。不过鸦爪圣殿用三枚水晶来标示锚点,至少其中两个是在北境没错,说明两个世界重叠的部分大半是在北境不会错。”

    方鸻倒吸了一口冷气:“既然门已经打开,那么影人会不会通过这些传送门来到我们的世界?”

    “有极大的可能是,”弗拉格再轻轻颔首,“不过不必担心,以人力打开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通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鸦爪圣殿用其中一枚水晶强行打开了传送门,但眼下的一切不过只是暂时的。影人们就算通过两个世界交错的片刻,前往我们的世界,但只要三个坐标没有完全建立,在传送门关闭的那一刻,它们还是会被拉回原本的世界。”

    “也就是说我们的办法是有用的?只要赶在对方的仪式完成之前,摧毁剩下的两枚水晶之中任意一枚,这些影人就永远地被送回它们原本的世界?”

    “最好是两枚,因为我隐约感到这个法术并不那么简单,它似乎正在与更遥远的方向上产生呼应。”弗拉格皱了一下眉头:“我说不上这样的感觉是什么,但你们最好将剩下的水晶都找出来,并一一摧毁它们。”

    方鸻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有些没听懂这位大魔导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大致明白了自己应当做什么。这和他们原本的计划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更好。

    弗拉格这时转过身来,对他们说道:“你们说过有一枚水晶在艾尔帕欣,我也对此有所耳闻。古拉港的这一枚水晶提前进行了仪式,但艾尔帕欣的那一枚还没有,原本那个仪式会在几天之后,但现在看起来,鸦爪圣殿说不定会强行进行仪式。”

    方鸻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广播那段录音的弊端,虽然可以为自己召集到盟友,但也会提前打草惊蛇。

    但他没有选择,眼下的事态不是七海旅团可以一力承担的,必须整个北境通力合作才能度过危机。

    他现在也只能指望鸦爪圣殿对于艾尔帕欣的渗透,没有他们在古拉港来得那么顺利,但从艾尔帕欣的执政官在灰鸮镇一战前后表现出的反复与犹豫来看,鸦爪圣殿的重心显然还是在古拉港。

    若非如此,艾尔帕欣的仪式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所以你们得赶快前往那个地方,”弗拉格说道:“我和我手下的术士们会陪同你们前往艾尔帕欣,而我的传送魔法说不定也能帮上一些忙,不过远距离传送魔法需要绘制大型法阵,眼下的古拉港可能没有这个条件。”

    他将手中法杖的杖尾在地上一点,一道银光闪过,这位大魔导士睁开眼睛来,“我们最好是在城卫军赶到之前离开这个地方,他们虽没什么威胁,但也是个麻烦,我或许能带着你们传送到城外,然后在从那里找一个地方——”

    “不,”但方鸻摇了摇头,少有地打断对方:“大议长先生,我们去港口区。”

    “港口区?”

    方鸻点了点头。

    虽然艾尔帕欣还有工匠总会存在,同时那里也是米莱拉、玛尔兰与艾梅雅三位女神在北境的主殿所在,有工匠总会与圣殿这两支生力军,他寄希望于对方能拖得住鸦爪圣殿的手脚。

    当然,最好是对方能直接解决问题。

    不过方鸻不太敢怀着这样的指望,三位女神的圣殿骑士早已倾巢而出,此刻正在灰树岭抵御鸦爪圣殿大军的进攻。

    同时他们还面临着来自于北方的威胁,方鸻甚至都有点担心大猫人,箱子与梅伊小姐的安危,他也只能希望那边可以坚持得住。

    而视线回到艾尔帕欣,工匠总会虽然势力庞大,但那是指工匠协会的总体影响力而言。工匠总会之中战斗部门也只是其十多个职能部门中的一个而已,而战斗工匠更永远是炼金术士中少数的少数。

    虽然总会之中有几位工匠大师,但鸦爪圣殿也不会没有高端战力,几个高端战力在这样的战斗之中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至少不是决定性的作用。

    艾尔帕欣唯一可以指望的战力其实是银风骑士团,可从修道院的经历来看,方鸻并不太对这支骑士团抱有多大希望。

    如果从那时候起,影人便已渗透入骑士团之中的话,这支骑士团眼下还有多少属于艾尔帕欣一方,实在是一件很令人怀疑的事情。

    而这也正是他没有直接前往艾尔帕欣,而选择在古拉广播录音的原因——无论鸦爪圣殿对这座港口掌控有多么严密,但古拉港的选召者力量,可比艾尔帕欣大得多了。

    银色维斯兰,银林之矛与曾经的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皆选择于此建立总部,而不管这些公会上层之中有多少人倒向了黑暗众圣一方,但选召者的组织形式,决定了他可以绕开上层,直接从底层向这些人发起征召。

    正如同他之前所做的一样。

    而对于原住民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则很难。一旦黑暗信徒控制了某个组织的中枢,就往往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这个组织已经倒向了黑暗众圣一方,或者至少某种程度地为黑暗信徒的利益而行事。

    就像是此刻的古拉港,与防卫港口的城卫军一样。

    因此他可以指望的,也只有这支生力军,如果整个北境的选召者可以行动起来助他一臂之力,那么一切或许尚有挽回的余地。

    一如三十年前发生在奥述的那场传奇的战役之中一样。

    因此他当然不能单枪匹马带着七海旅团杀回艾尔帕欣,就算带着这位大魔导士与他手下的术士们又如何?鸦爪圣殿肯定会重兵回防那座城市,等他们赶到那个地方,面对的说不定就不仅仅只是艾尔帕欣内部的力量。

    甚至可能还有弗洛尔之裔的几支舰队也不一定。

    方鸻抬头看了看云层之上那个静静旋转的风暴眼,心中对于影人的力量有着清晰的认知,有流砂这个先例在这里,他很担心鸦爪圣殿一方中可能还会有几位出身于选召者的龙骑士。

    因此他需要更多的援军,最好是能与银色维斯兰,与古拉港的选召者们合流,然后夺取港口区。银色维斯兰,银林之矛皆有自己的舰队,虽然他们的主力舰队不在古拉,但在此地也仍有一定力量。

    如果他能占领港口区,从那里夺取几条浮空舰,并拉起一支舰队来,并带着这支舰队去进攻艾尔帕欣。那样一来,机会就要大得多了。

    那正是他预想之中的计划。

    星与月之塔的大议长目光一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港口区有结界迷锁封锁,我只能带你们前往附近的街区。”

    “那就船舵巷。”方鸻早已想好了。

    “现在么?”

    “越快越好。”

    弗拉格点点头:“我去通知一下其他人。”

    方鸻看着这位大魔导士转身离开,才拿出自己的通讯水晶,按晨曦给他的那个通讯码,输入了进去。只片刻,他手中的水晶便微微一闪,从内里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

    “这里是银色维斯兰银光之驹小队,我是白雪,阁下是谁?”

    “我是艾德。”

    “啊,”那个声音微微怔了一下:“是你,会长和我说起过你的事情了,艾德先生,我们马上就前往星与月之塔与你们汇合。”

    “不,白雪小姐,”方鸻答道:“我希望你们去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

    “具体的情况广播之中你们也了解过了,眼下古拉港基本落入了鸦爪圣殿的控制之下,不过我打算将港口区夺回来,哪怕是暂时的也好。”方鸻停顿了一下:“我打算从那里拉起一支舰队来,白雪小姐,银色维斯兰有足够的人手么?”

    白雪狐疑地皱起眉头来:“你打算干什么?”

    “进攻艾尔帕欣,另一枚水晶在那个地方。”

    “你打算临时组建一支舰队,然后去攻打艾尔帕欣?”白雪从未听过这么大胆的计划,不过这也让她忽然产生了点兴趣:“银色维斯兰主力舰队的驻在港并不在古拉,我一时之间给你找不到那么多老练的水手。不过如果加上银林之矛的人,说不定就够了。我会去通知他们,同时将城内的自由选召者组织起来,现在应该大部分人都收到了征召令,这同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不过艾德先生,你最好给我们一个汇合的地方。”

    “船舵巷,那里是古拉港的造船厂所在地,你应该听说过那个地方。”方鸻没想到这位银色维斯兰的指挥官竟然这么雷厉风行,几乎是微微怔了一下,才答道。

    “好,艾德先生,我们就在那里见,希望你不要迟到。”白雪一停,忽然又问道:“对了,艾德先生,你难道没有听过我?”

    “哈?”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差点将方鸻问得卡了壳。

    但那边像是察觉了他的愕然,忽然有些冷淡地哼了一声:“那个女人果然没把我放在眼里,那你记住我的名字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说罢,那边就主动断掉了联系,只留下方鸻一个人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

    那个声音的主人听起来与他熟悉的那位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完全是两个性子,他愣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好像的确听说过这个id。

    苏菲说起过自己在公会之中的竞争对手,其中好像就有这个名字,而另外一位似乎是叫伊格纳茨还是什么别的名字。

    他这才有点明白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得罪到了对方,忍不住心想这还真是无妄之灾,不过和苏菲比起来,这位白雪小姐也未免太小气了一点。

    方鸻正沉吟之间,却看到星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他向那边看去,目光落在这位流浪炼金术士有些沧桑的鬓角上,心中不止一次怀疑对方是不是与军方有什么关系。

    毕竟苏长风也和他提到过这个人,而且言语之中明显隐藏了不少信息,何况能保持星辉的状态一直到这个年纪,也只有军方的那批先行者可以做到。

    “拉瓦克先生,”方鸻开口道,叫了的是对方的化名:“布莱克博说他们也是你出手救下的,还有红叶也是,谢谢你又一次出手帮了我们。”

    星摇了摇头:“我也只是顺手为之而已,而且你不用谢我,是有人委托我出手帮你们一下,到时候你们大可以向他道谢。”

    “他?”方鸻微微一怔,他们在北境认识的人大多集中在艾尔帕欣,而且这些人中谁会与这位黎明之星的前团长有交集?

    “不用猜,”星答道:“说不定待会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暗影之焰(上)

    弗拉格正举起魔导杖,他手中的魔导杖看来正像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橡树枝干,如弯月状杖头上只悬浮着三枚色泽各异的水晶。

    那水晶里正映出这位大议长如同枯树皮一样苍老的面容,但他回过头来,神色之间罕见地有些细心地提醒了一句:“艾德先生,殿下,这与定点传送不同,传送阶段可能会有小小的晕眩感,请小心站稳了。”

    方鸻点了点头,有点好奇地看了看对方手中的魔导杖。

    他早听说过这位北境之王有一支名为‘圣山’的半神器魔导杖,也不知是不是眼前的这一支。不过传闻那支魔导杖是由泰拉卡之枝所造,也就是世界树的枝干,看来与眼前这支平平无奇的魔导杖不大类似。不过七海旅团还有一枚巨树之心,那东西外表上看也同样平平无奇。

    术士们已各就各位,虽然只是一个短距传送法术,但同样也是一个仪式法术。事实上在艾塔黎亚,除了定点传送之外,任何与空间相关的法术没有一个简单的。为什么元素使在三**系职业之中垫底,还不是因为在元素学派之中,没有任何与空间相关的词缀。

    魔导士之间经常会私底下去取笑元素使是不会飞的鸭子,以此为乐。而什么是飞行,对于施法者来说当然不是遨游于空海之上,而是从一个界域到另一个界域,穿梭于世界与世界,空间与空间之间。

    至于博物学者则很少参与到这类争论之中去,博物学者作为‘高贵’的职业,位于所有施法职业的山巅,自然不需要去嘲讽他人来获取优越感。

    当然了,方鸻自己队伍之中的博物学者小姐一本正经,是断然不可能去取笑他人的,更不会看不起同为一个公会出身的洛羽就是了。

    术士们举起魔导杖,但还没来得及吟唱,忽然之间一行人从星与月之塔方向走了过来,仔细看去正是月尘的人马。

    为首的是basalt,他正拔出剑来,拦在众人之前,一言不发,但来意已不言自明。

    弗拉格铅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几乎将不快写在了脸上:“刚才的教训还没够么,年轻人,你连那位炼金术士都不一定打得过,何况现在以二对一。你没有胜算,退开。”

    但死亡显然不足为惧,basalt摇摇头答道:“在我没有倒下之前,没有任何人可以带走这些人。”

    他的意思很明确,你可以击败我,但不能击败时间。他不需要胜过所有人,只需要将仪式拖至援军赶来就可以了。

    方鸻看着这家伙,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他早料到对方没这么容易放自己离开,弗洛尔之裔的忠犬又岂是浪得虚名。不过他先前还看到月尘的人在与自己人对峙,灰临的人呢?

    他念头还未落下,便看到对方同样带着一行人从高塔之中追了出来,神色冷峻地看着basalt这个方向道:“basalt,你要违抗公会的命令?”

    但basalt再摇了摇头:“违抗公会命令的是你们,俱乐部已经作出决定了,眼下公会的高层官员已经换人,你们还听命于海澜那个女人,岂不是与公会的决策背道而驰。”

    “你应该听到之前那段录音了,”灰临皱着眉头道,对方虽然比他成就更高,但认真来说还算是他的后辈。他很少以势压人,但却不希望看到这个年轻人走错,“黑暗信徒可能已经渗透入公会高层,否则决不至于下达这样前后矛盾的指令,就算不相信副会长,但也总看得清之前的星门征召令?”

    “先不说黑暗信徒能渗透入星门之后有些天方夜谭,但那征召令也没说让我们要听命于谁,上面只不过给出了几个集结点而已,”basalt看了一眼方鸻:“录音是他发的,但不代表这小子就不是说谎的那一个,这些尔虞我诈的手段,你应该比我见得更多吧,灰临。”

    他同时皱了皱眉头:“而且我只是执行俱乐部的命令而已,没兴趣参与到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中去。你如果对那征召令有兴趣,就自己去找鸦爪圣殿的麻烦,别来干扰我执行任务。”

    但灰临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说辞:“basalt,为了和海澜之间的争端,你连自己的原则都放弃了?别自欺欺人了,你心中岂会不清楚哪一个决策才能代表公会的利益?”

    “我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basalt面不改色地答道:“好吧,我勉强认同一部分,眼下公会与俱乐部下达了两个完全相反的命令,这至少证明那个录音中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但我和你所代表的,总有一方是正确的,你不会认为你天生就一定会站在正确的那边吧,灰临。”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有些自命不凡,就因为你和海澜经历了十年王朝的末尾,你是那一带选召者选出来的接班人。但那又如何呢,事实证明你们并没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迹来,月尘在你们手上是前进了还是后退了,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海澜自己都终日生活在elite那个女人的阴影之下,我又岂会和她类似?”

    他举起手中的剑来,“既然我们谁都不是公会的代表,如果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灰临‘前辈’,那就用实力来说话吧,你能让我无话可说,我自然让他们离开。当然,我猜你没这个能力。”

    灰临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冷冷答道:“那可未必。”

    小空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回头去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小声向其他人问道:“这家伙该不是这里有什么毛病罢,他不会真以为艾德团长有嫌疑吧,这不摆明了是鸦爪圣殿在抓捕艾德团长么,龙骑士里面还有这么死板与固执的人?”

    他几乎要怀疑对方其实是原住民了。

    “他可不是死板,basalt虽然号称弗洛之裔的猎犬,但那只是形容他忠于职守,不计较自己的羽翼而已。正相反,外界传闻这个人相当精明与敏锐,你如果认为他是傻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觉得傻子能当得上龙骑士么?”红叶摇了摇头。

    “等下,你们看我干什么?”方鸻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众人一眼。

    不过红叶倒是说得不错,灰临与basalt的争端明显早已超出了这个任务之外,新老争端在许多公会之中都存在着,只是很少摆到台面之上罢了。

    但他可不关心月尘公会内部的事务,眼下basalt与灰临大神起了争端,正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方鸻当即低声对身旁的弗拉格说道:“大议长先生,就是现在。”

    大魔导士心领神会,向四周的术士们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魔导杖。

    只是没想到,basalt虽然一直在与灰临对话,但却时时刻刻注意着这边。四周的术士才举起魔导杖,他忽然转向这个方向,手中剑光一闪,一道剑华席卷而至。

    弗拉格反应很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以他手中的魔导杖为中心呈波浪状向四面八方横扫开来,空气之中发出低沉地‘嗡’一声轻响,那道无形的力量化为有形,在众人四周形成了一道半球形的、淡蓝色的光障。

    basalt的剑光撞在那光障之上,那一刻整个空间微微一闪,明亮而刺眼的闪光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刺得方鸻几乎睁不开眼。然后他耳边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声音,那声音震得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

    方鸻心中大吃一惊,心想这就是龙骑士的力量?一位龙骑士与一位大魔导士正面交手,给人的感觉竟然像是天崩地坍一样。

    不,简直就不是像,而是是。他感到那一刻整个天地都倒转了过来,一股巨力掀得他飞了起来。可他明明看到大议长的魔法屏障挡住了那一剑,难道连那一剑的余波威力也恐怖到这个程度?

    不过他先前又不是没有与basalt交过手,也没感觉对方的力量有如此离谱,就算是那时候basalt收过手,但差别也不至于如此之大。

    方鸻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他马上就察觉出不对来了,因为无论对方那一剑的威力有多大,但也不至于持续到现在。

    他分明看到地面如同波浪一样起伏着,连空气似乎都震荡出了波纹,在广场方向上的星月月之塔上竟然出现了明显的裂口,那些裂纹如同蜘蛛丝一样蔓延开来。

    而方鸻回过头去,看到奥术圣贤大街的方向,建筑正摇晃着,成片成片地倒塌下来,一副天崩地裂的景象。

    这是怎么了?

    方鸻看到塔塔小姐从自己肩头上飞了起来,在自己面前冲他叫喊着什么,但他只看到妖精小姐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耳朵里面尖锐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但过了好一阵子,那声音才渐渐平息了下去。而在那声潮之中,一个细小至极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

    “骑士先生,骑士先生!”

    方鸻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一怔之后,才意识到塔塔小姐的声音是从心灵世界之中传来的,连忙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传送门实质化了。”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幕与什么类似,他曾经在星与月之塔内就经历过一次,只是上一次比这一次的冲击力要来得轻得多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去,看到天空之上那个黑洞洞的风暴眼,似乎一时之间又扩大了许多,内里绿色的闪电彼此交织在一起,竟汇聚成了一个耀眼的光斑。

    他似乎看到一些东西从那个光斑之中飞了出来,如同一个个细小的黑点一样,但它们落下云端之后,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无影无踪。

    他脑子昏昏沉沉地一时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这个时候却感到有人一把将自己拽了起来。

    “艾德先生,殿下,我先送你们过去,”那只手的主人用沉稳的声音说道:“等拿下那个龙骑士,我们随后便到。”

    然后一道白光笼罩了他的视野,方鸻看到那白光先将塔塔小姐吞了进去,然后又向自己覆盖过来,直到将他完全吞没进去。

    然后是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那种感觉他在艾尔芬多议会传送时便体验过一次,巫师们经常开玩笑说传送这种东西多体验几次就会习惯,但方鸻眼下严重怀疑这个说法。

    等他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废墟之中。这个地方看着有些眼熟,左右环视一下,才发现是他不久之前与basalt交手过的地方。

    看起来仓促之下弗拉格的传送法术还是出了点小差池,但所幸这里并不是最后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广场,而是他第一次遇上basalt的地方,这里离船舵巷并不太远。

    方鸻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先唤了两声塔塔小姐,妖精小姐这才渐渐从他面前显出身形,原来之前在传送之时她就已经躲入了他的精神世界之中。

    这倒是个不错的能力,可惜他自己躲不进去,否则就不用再在传送之时受一次苦了。

    他翻身爬起来之后,才看到其他人,小空,红叶,砂夜,布莱克博与克威德都在,然后是星。不过竟然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客人,那是月尘的人,但并不是basalt一方的人手,而是灰临的人。

    甚至连灰临本人也在其中。

    灰临显然也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传送之中回过神来,他晃了一下脑袋在原地楞了一下,而其他人已经先叫了起来:

    “那老头怎么把我们也传送过来了。”

    “因为他一个人留下对付那家伙就够了,”星忽然少见地主动开了口,他走向月尘一行人身边:“把你们留下,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麻烦。”

    “什么?”月尘的精英成员们几乎是楞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话是对他们说的,忍不住勃然大怒:“我们就算不是basalt老大的对手,但也不至于拖那老头的后腿吧?再说不是还有灰临老大么?”

    但星摇了摇头,并不理会这些人,径自向灰临走过去。

    方鸻看着这一幕微微一怔,老实说弗拉格将灰临一行人一并传送过来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虽然弗拉格身为北境高塔的主人,的确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也能对付basalt,将他们先传走,反而是减轻他的压力。

    但这个‘他们’之中,显然不应当包括灰临这些人。

    他正疑惑之间,忽然感到有人向自己伸出手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舰务官小姐。

    希尔薇德自从将塔塔小姐送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现过身,不过方鸻知道她应当一直在广场附近,在最后的关头才进入了传送法术的范围之内。

    他握着少女白皙纤细的手站了起来,天蓝还有唐馨她们并没有和舰务官小姐一起,希尔薇德是一个人先赶到星与月之塔的。

    不过在那之前,他已经先让其他人前往船舵巷了,不出意外的话,大伙儿应当能在那里会和。

    “你没事吧?”方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小心检查了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一遍,他生怕她之前藏在奥术圣贤大街时,受了什么伤。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条街道是如何灰飞烟灭的。

    希尔薇德有些好笑地抿了抿嘴,然后摇摇头。

    方鸻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回想起之前那一幕,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那昏昏沉沉之中所见的景象果然不是错觉,云层上的风暴眼果然扩大了一圈,那闪烁电芒也仍然存在着,只是再看不到那些从‘光斑’之中飞出的细小黑点了。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之前那是不是错觉,但总觉得自己并未眼花。

    方鸻正疑惑之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这位先生,你是谁,你认识我么?”

    那正是灰临的声音。

    方鸻微微一怔,这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向不远处看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星已停在灰临面前,目光直勾勾落在对方身上。

    方鸻当然以为星是在打量灰烬,因为灰烬那边也不过大猫小猫两三只而已,除了他本人之外,其他人都是生面孔,方鸻连见都没见过,大约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龙套角色。

    他皱了一下眉头,大约察觉出这位黎明之星前团长身上的敌意,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解释一下灰临的人并不是他们的敌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一旁希尔薇德便伸手拉了他一下。

    “希尔薇德?”

    “看着就是了,船长大人。”舰务官小姐向他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星这时从灰临身上移开目光,将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那个月尘公会的成员。

    灰临略有些意外地向那个方向回看了回去,才发现那个人自己有些印象,正是不久之前与他有过言语上的交锋的那家伙。

    他当时没有能认出对方,只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哪个分会的成员,但忽然之间,灰临皱了一下眉头,好像意识到什么。

    而星比他反应更加直接,忽然伸出手向那人抓了过去,那个月尘的成员吓了一跳,赶忙向后一躲。

    但他却没想到对方这一抓并不是无意识出手,而是蓄谋已久。

    他向后一退,忽然看到星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剑刃便已映入了视野之中。

    然后一剑穿过了他的胸膛——

    “你在干什么!?”

    月尘的人顿时大怒,不管他们认不认识,但这人竟然明目张胆地在自己面前对他们的人出手,这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一些。

    只是他们话音未落,忽然目瞪口呆地发现,星手中的长剑之上,流下的竟然不是鲜血,而是一束紫色的火焰升腾而起。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暗影之焰(下)

    那人眼中带着极端忿恨的色彩,烈焰从他眼与口中,战袍与斗篷之下,以及每一寸皮肤下席卷而出。他张开口,发出一声直透灵魂的尖啸,升腾的火焰在他身后构成一双利爪,挟着迫人的高温向星一爪挥去。

    “影人!”

    尘月公会的人捂着耳朵,难受得低下头去。

    星脸上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举剑一挡,但实体的刀刃分不开火焰,焰流依旧从两边向他席卷而来。

    星只得侧身一让,让那只爪子从自己身前一扫而过,在他胸口留下三道灼痕,露出下面的链甲来。

    那烈焰尾随而至,星又连挡三剑,但仍为对方从自己身侧掠过,火焰击中他右手,将那里大衣衣袖化为灰烬,黑色的粉末随风而逝。

    只是那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黑色的粉尘之下露出的一双构装臂铠,那臂铠紧握着利剑,剑刃在火中变得赤红,几乎要熔化了一般,正一剑向它刺来。

    毫不意外地,剑刃刺穿那人火焰状的躯体,但几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星这一刻忽然松开剑,右手臂铠之中忽然绽放出一团湛青的光辉来。

    那光辉穿透了火人的身体,让它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似乎恐惧得连形体都无法稳定起来。

    只是尖叫声像是一阵指甲刮擦黑板的尖利音调,除了让人头晕目眩之外听不出任何意义。

    而这时星左手拔出另一把剑来,同时向前一刺。

    火焰吞没了他的左手,但剑也刺中了对方的小腹——那人此刻已经完全化为了火焰的形态,然而剑还是如同击中了实体——剑刃所及之处,火焰分开,露出一层精神状的外壳来。

    那团火焰之中的尖叫声化为了凄厉而痛苦的厉喊,几乎一下子溃散得不成人形,慌不择路地向外场逃去。

    它的目标起先是月尘的其他成员。

    只是灰临对此早有警惕,立刻取下长戟来握在手中。那溃散的火焰似乎对于对方有些忌惮,又一转方向向立在另一侧人扑去。

    它这一转向,剩下在他身前的也只剩下两人而已。

    一个是希尔薇德,一个是方鸻。

    方鸻刚才还看到那团火焰向着月尘一边卷了过去,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看到对方向自己直扑了过来。

    不过他还是几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之前。

    “你自找的!”

    一个阴沉沉的,仿佛带着无尽负面情绪的声音正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那个尖利的声音几乎刺得人脑仁子生痛。

    黑暗如同潮水一样填满了他的视野。

    他好像一下陷入一个无尽漆黑的世界之中,在那个世界的中央,只剩下两团如同星云一样的,紫色的目光。

    只是那个冰冷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忽然变了一个惊恐的声调:“等等,这是什么!?”

    “她是从哪里来的!?”

    “她怎么会与你签订契约!?”

    “不,你不要过来啊!”

    “啊——!!”

    方鸻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双火焰状的小拳头,就一拳将那个漆黑的世界捣了一个洞。

    黑暗像是坍塌的玻璃一样崩裂开来,在纯粹的精神世界的光芒映照之下,自己乖女儿的身形正出现在那个崩塌的世界之后,尖牙利爪地扑将上来,露出白生生的小犬牙,一口咬在了那团紫色的烈焰之上。

    她摇晃着火焰状的小尾巴,三下五除二将那团紫色的火焰拆了个一干二净。

    方鸻眼中的阴影正在消退,那个尖厉的声音像是逐渐远去了,然后他才看到一双湛蓝如浅海一样的眸子,正带着温柔与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

    以及远远近近的,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道带着惊愕与敬畏的目光,与在这些目光之中走过来的星。

    “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鸻有些茫然地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问道。

    希尔薇德笑着摇了摇头,她实在很难和他形容那一幕,当那团火焰席卷向他时,他身上浮现出了一前一后两道虚影。

    但大多数人都忽略了第二道,那是一个浑身包裹在火焰之中的挺拔少女,舰务官小姐只能从那双犄角之中大致认出妮妮的一些影子。

    只是第二道影子完全掩盖在了第一道虚影之下,那白金色的圣像,与手中的金阳巨剑,几乎像极了传闻之中的那个东西:

    “白骑士。”

    “什么?”方鸻吃了一惊:“我怎么把那东西从笛卡的梦境之中带出来了,那不是精神世界之中构造的产物么?塔塔小姐她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么?”

    希尔薇德摇摇头:“塔塔小姐也不太清楚。”

    方鸻一下皱起了眉头,他以为伊斯塔尼一战之后,那银沙之海中所发生过的一切都早已成为了过去。

    在笛卡神国之中的战斗,一切都好像是一个梦,他在梦中所拥有过的力量,当然也早就随着那个梦境的支离瓦解,飘逝如风了。

    但那个梦带来的影响,似乎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深,他在那个梦境之中所经历的战斗,究竟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东西?

    他是从那场战斗之后得到了一张设计图没错,可那设计图就像是他系统之中一个单纯的词条一样,他甚至无法将之点开。

    它就在那个地方,但又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以为自己是从塔塔小姐的记忆之中所受到的影响,那两台原型龙骑士的设计图本就存在于自己的龙魂小姐所守护的银之塔的大图书馆之中。

    但塔塔小姐的记忆并未完全复原,因此他也只能知晓有这么一张设计图,但并无法查看其具体细节。

    可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似乎说明这其中的秘密远不止于此。

    梦中所经历的一切,怎么会在现实之中显现?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这说明现实的法则已经受到了某种他所未知的力量的影响。

    他原本以为塔塔小姐身上最大的秘密,就是她身为银之塔工匠们所创造的七位妖精龙魂的一位。

    但从不久之前弗拉格与众星与月议会的术士们对于她的态度来看,还有眼下所发生的这一切来看,她身上所隐藏的秘密似乎远不止于此。

    方鸻不由有些好奇,自己的龙魂小姐的来历究竟是什么,可惜妖精小姐记忆受限——两人心灵相连,她不知道的,他自然也不知晓。

    不过眼下似乎形成了另一层误会——

    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龙骑士的身份——他不仅仅有龙魂,眼下连龙骑士都有了。

    虽然那龙骑士只有一个虚影,可这不也是在第一世界么,龙骑士在第一世界的力量本就受到压制不是么?

    月尘公会的精英成员此刻看他的目光,已经完全别有一番意味,若之前还只是等同看待,而此刻已经有一些看怪物的目光了。

    是的,不是什么传奇的新人。

    也不是什么明日新星。

    而是怪物。

    一年龙骑士。

    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一年多一点时间,就已经是一位龙骑士了,艾塔黎亚的历史上有这样的先例么?

    关键是他妈的这还是一个没有公会所属的新人,他的龙魂与龙骑士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而其他人,就算是年轻有为如basalt,其龙骑士的资格也是从月尘的上一代龙骑士继承的。一想到这一点,也难怪其他人会想要骂脏话。

    不过这当然是一个误会,方鸻的确是有龙魂没错,可这个龙魂的来历认真来说与他没什么关系,而是有人送给他的。

    而且若非机缘巧合遇上了零式水晶,他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龙骑士。

    至于龙骑士构装,那就更加不可能存在了,除非把七海旅人号算上,才勉勉强强够得上一个边。

    但事实上七海旅人号距离真正的妖精龙骑士,大约还差十个主构装体的差距。

    但这样的误会无法解释,他总不能说我其实不是什么龙骑士,而是妖精龙骑士,因此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传统意义上的龙骑士构装。

    何况若旁人误以为他是普通龙骑士,说不定还更好隐藏他与塔塔小姐的另一侧身份。

    只是接下来的麻烦也会因此而不会少就是了。

    不过方鸻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想到了塔塔小姐的来历:“对了——那枚水晶匕首不是弥雅小姐送给自己的么?”

    “或许弥雅会知道塔塔小姐的来历?”

    他将这件事压在心中,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一定要再联系上弥雅小姐,准备好好向对方询问一下这件事。

    但弥雅小姐一贯行踪不定,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在执行什么任务,有时候对方会像是消失了一样,一连几个月都不回任何消息。

    那位人们口中的海之魔女,好像只有主动想到他的时候,他才能勉强联系得上对方。

    方鸻正有些走神地思考着这件事,忽然感到眼前一暗,一道高大的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方鸻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正看到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自己一番,对方默默抿着嘴唇,好半晌才看着他丢下一句话来:“真是个怪物。”

    他转过身去,忽然低声说道:“没想到学者和晨露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猜他们若是还活着,一定会感到挺有意思的,这其中尤其是你母亲。”

    方鸻起先还没听清楚。

    但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一道落雷正正好好劈在了他身上,让他浑身发紧,过了好一阵子才如同被刺了一下一样问道:“你、你说什么?”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星再回过头看了看他,像是对他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你上次问过我是谁,但我没有回答你。不过丝卡佩联系上了我,她查到了你的身份,让我保护好你。”

    “丝卡佩小姐!”

    方鸻感到自己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来了,他终于知道星所说的,那个自己所要感谢的人是谁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丝卡佩小姐,但当这个名字从星口中说出之时,他心中却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原来如此——

    两个黎明之星,果然是有渊源的。那些他一直以来所猜测与怀疑的,不过在这一刻化为了现实。

    无数纷杂的思绪从方鸻心中涌出,他张了张口,但忽然感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回头一看,却是希尔薇德坚定与鼓励的目光。

    那明亮的眸子像是落在了他心灵深处,才总算让他从那浑身发紧的束缚之中脱离出来,方鸻吸了一口气问道:“星团长,你认识我父母,他们真的也是选召者?”

    “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选召者,和你见过的大多数选召者没什么不同,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你父亲的id叫做旅人,你母亲的id叫做晨露,他们曾经都是我的团员。”

    星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目光:“你如果对你父母在艾塔黎亚的经历有兴趣,有时间可以和我聊一下,不过那些经历可能在你听来有些普通,甚至乏味。他们甚至比不上你,当然了,能在经历上比得上你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不多了。”

    方鸻听出对方语气之中潜藏的欣赏之意,连忙点了点头,他当然愿意了,那可是他的父母。

    虽然舅舅与舅妈很少提起关于他父母的事情,虽然关于六岁之前的一切已经相当遥远,虽然甚至连对方的音容笑貌都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变得模糊起来。

    可流淌于血脉之中,那给予他生命之人,给予他名字的人,那两个温柔的人影,却永远也不可能从他的心灵之中抹去。

    方鸻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发涩,忍不住别过头去,用手擦拭了一下。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猫头鹰,蜗牛,猛禽,age,药剂师,大盾,远行者与旅人这些自己耳熟能详的id之中,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至亲之人。

    自己的父亲。

    旅人,那个翻译了石板之人,原来是他的父亲亲手翻译了渊海石板。

    所以那本手抄的图册,那本与大公主殿下母后所留下的日记一模一样的笔记,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舅舅的书房之中,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自己的父母原来也是黎明之星的一员,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站,竟然也正是丝卡佩与魁洛德先生的黎明之星。

    那种沉淀于时光之中冥冥的巧合,让他内心之中不由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两道无形的目光,正从这个世界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

    “丝卡佩小姐,”方鸻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她还好么?”

    “她很好,”星答道:“那丫头正活蹦乱跳的,而且说不定不久之后你甚至能看到她。”

    “我……我能看到丝卡佩小姐?”

    方鸻大大地楞了一下,丝卡佩小姐不是已经离开艾塔黎亚了么,一旦人们以选召者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星辉消逝之后,甚至不能以观光客的身份再一次返回。

    而这也正是选召者的悲哀,但星怎么说他不久之后会看到对方,他暂时也没有要返回星门那一边的计划啊?

    星点了点头,但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之上纠缠下去:“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走到方鸻身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那是一枚颇为漂亮的水晶,晶莹剔透,内里似乎透着一丝黯淡的焰色。

    “暗影之焰,漂亮么?这是影人从这个世界之上消逝之后留下的唯一东西,”星拿起那水晶说道:“你所看到的火焰,其实是星辉的光芒,它们的来历,那位牧首只告诉了你们一部分,当然,有些东西他本身可能也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来历,”星摇了摇头:“可能比你想象之中要复杂得多。”

    方鸻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而那边灰临与月尘的人也走了过来,不过星与方鸻的交谈几乎只在两人之间,并未让外人听去。

    而对方此刻正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在意这边。

    月尘一行人方才才与方鸻等人是对立的身份,但眼下双方似乎又站在了一起,虽然不说尴尬,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更关键的是众人看着星手中的焰色水晶,不由有些沉默。

    “……那枚水晶,”最后还是由灰临站了出来,打破了沉默,“请问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这小家伙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那些东西早就潜伏在你们之中了,”星淡淡地答道:“你们高层,你们内部,在眼下这个当口,谁都不值得信任。”

    “可我们是选召者……”

    “选召者又如何?”星反问一句。

    众人不由哑口无言。

    大多数人并不认识方才的那人,但这些人中总有几个来自于其他分会的成员,甚至是原本来自于同一个青训营的人。

    “我、我好像认识他,”其中一个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不是混进来的,我在青训营还见过他。”

    “那怎么可能……?”

    但如何不可能?

    事实就发生在他们面前。

    所有人包括灰临在内脸色都有些难看,就和方鸻第一次听到类似的消息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大多数人第一时间都不敢去相信这里面隐含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方鸻再听到这一切反而显得有些淡定,甚至连红叶与小空几人表现得都要比月尘的人好得多。

    方鸻看向一边,只见星同样沉默与镇定。

    对方正看向这些人,开口道:“清理了这个麻烦,城卫军马上要过来了,你们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们走?”

    月尘的人面面相觑,巨大的现实冲击令他们一时间有点举棋不定,理智告诉他们眼前这一切绝不可能发生,但事实就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影人是从他们之间诞生的。

    只有灰临最先镇定下来,看了看星与方鸻,然后点了点头:

    “我选择相信五号征召令。”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星门之战 I

    在征召令发出之后大约几秒钟之内,流浪的马儿就看到自己的直播间进入了封禁状态。

    不过军方的人动作娴熟地切换了一个频道,直播的画面又一次出现了。流浪的马儿目光扫过直播间的编码,才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弗洛尔之裔的主频道之内。

    令人生疑的是,超竞技联盟虽封禁了其他的直播间,可这儿却丝毫不受影响,画面仍在持续着。

    直播间一侧正如瀑布一般刷下弹幕,人们正在彼此询问着,关于之前的一切:

    “那个征召令是真的么?”

    “影人又是什么东西,那录音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号征召令,之前怎么没听过这个东西?”

    不过大多数人,仍已从这不同寻常之中经察觉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意味——星门的那一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流浪的马儿目光之中,直播的画面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高耸的尖塔消失了,七海旅团的众人也不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组不同的镜头,正不断切换着,好像是有人故意在不同的画面之中跳转着,意图将这一切展现在世人面前:

    有时候一条火光之中的街道,横七竖八的尸体静静倒在坍塌的建筑的两侧,尸体上正升.asxs.点的白光,如同萤火虫一样飞向夜空之中。

    火光之外正映出一张灰扑扑的脸膛,对方在调整着摇晃的视角,那漆黑的眸子带着些许焦急注视着画面,他向着直播间中大喊道:

    “喂,有人能听得到吗?月尘的第一组,黄昏的第二小组,或者是任何人也好,有人能听得到吗?”

    “我们被攻击了,城卫军的人疯了,他们正在无差别攻击任何选召者,那些该死的灰骑士也在他们一边,还有巨魔像。”

    “我们需要支援,天火公会的人好像背叛了他们,请注意,天火公会的人似乎不可信任。我们之前看到他们对我们出手了,但我无法确认,请各位注意……”

    但话并未说完,画面已经跳转了。

    画面一变之后,化为一个横倒在地上的视角,那画面之中映出狭长的天空,与那个静静旋转的漩涡。

    偶尔闪过一道绚烂的魔法光辉,划过城市的上空,闪光一纵即逝地绽放,转而一切又消弭于黑暗之中。

    又或者是一个安静的画面,一切都消融于沉寂之间,一物不存。

    只有画面之外反复盘旋的,询问其他人位置所在的通讯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与一支正静静燃烧在航线之上的舰队,那空海巨兽正陷入烈焰之中,正发出一声悠长呜咽,犹如钢铁断裂的声音,缓缓化为两截。

    在众人面前,带着闪光与火焰在云层之上坠落了下去。

    “……天哪,那是天火公会的舰队……”

    “……他们……怎么了?”

    流浪的马儿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弗洛尔之裔为什么要直播这一切,他们好像是有意向人们展示这一幕一样,那纷争,交锋与死亡,与这静静燃烧的舰队,一切如同末日一样的场景。

    仿佛像是背后的那个人,在向他们示威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流浪的马儿回过头去,看着苏长风。

    “你是说,‘示威’?”苏长风默默地注视着画面,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你没猜错,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意图。”

    “弗洛尔之裔?”

    苏长风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是‘他们’。这场直播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们要向我们展示,一个已经落下帷幕的时代,他们要亲手揭开这一场大戏的舞台,向我们示威,让我们动摇,或者说——畏惧。”

    流浪的马儿感到一种不明所以的毛骨悚然从背后升起,他用舌尖抵着自己的牙龈,感到口腔微微有些发干:“让我们……动摇?”

    为什么?

    他们又是谁,超竞技联盟,还是那些潜藏于更深幕后的存在?

    鸦爪圣殿,黑暗信徒?

    前后的毫无逻辑让他无法进行行之有效的分析,流浪的马儿感到自己正在涉及一些自己本不该涉及的秘密,可苏长风看起来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但为什么要与他说这些,这让流浪的马儿感到一种如影随形的不安。

    “……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苏长风看着他问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为什么。”

    “……你们刚才……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关于鸦爪圣殿的谋划,那段录音之中的阴谋。弗洛尔之裔,超竞技联盟……”

    流浪的马儿看着这些穿着黑色的大衣,面容肃正的军人们,虽然明知道有一些是自己不该问的,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

    他还是有一些话未说出口。

    为什么,要等到一切都为时已晚的时刻。

    “我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着手调查这一切,大约是从两三年前吧,在龙火公会之前,然后是听雨者,那之后类似的信息就多了起来,”苏长风答道:“我们暗地里培养了一些非我们的人,就像是小鸻这样的人,他们不属于我们的体系,但却不容易引起外人怀疑。”

    “小鸻?”

    “就是艾德,”苏长风怔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这个称呼,对方并不唯一,但他唯独对这一个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原因,他心想。

    “是的,有很多这样的团队,小鸻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不过你应该对他们很熟悉了吧,我知道你一直在关注他们。”

    流浪的马儿皱着眉头点了一下头。

    “所以,”他轻声开口道:“你们并不是毫无准备的。”

    “我们的任务是保证星门港的绝对安全,”苏长风答道:“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在保证这一前提下,我们才会采取一切手段,而在星门的另一边,那里并非我们的主场——

    何况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是毫无掣肘的,因此我们必须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出手。而一旦出手,我们就必须保证达成一切预定目的,决不能留下任何后患——而这个时机,有时候往往在你们看起来最为危险的时刻到来。”

    “你们是说……”

    苏长风轻轻颔首:“鹿死谁手还未可得知,松懈往往发生在最接近胜利的那一刻,他们以为自己藏身于暗处,我们又何尝不是?”

    他再一次回过头来,用有些平静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流浪马儿::“其实既然你已经确定了要当联络人,那么有一些东西我们也可以提前告诉你了,至于你的情况我们早已调查过了,政审也是合格的。”

    “等等,你们调查过我?”流浪的马儿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倒不是自己被调查的事实,那是星门港,星门自从上个世纪开始就是人类探空工程的核心之中的核心,军方要掌握他一个小小主播的信息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问题在于,军方为什么会调查他一个小小的主播呢?

    “你可能不清楚,一年多之前,星门发生了一件大事,”苏长风缓缓答道:“有几位选召者,消失在了星门的另一边,再也没回来过。他们是正式的选召者,而非偷渡客,而我们利用现有技术下的星辉物对其定位,但也失去了其所有行踪……”

    “而就在这个时候,星门港又发生了一次极为恶劣的偷渡事件,这次偷渡事件,正发生在第三赛区。当时我受命调查这一事件,并负责将偷渡者的身份从当时进入星门港的人之中筛选出来。”

    苏长风看着他,答道:“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你第一次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流浪的马儿张开了嘴巴,他整理情报的能力极强,几乎是一下子就理清了前因后果:“你、你们是说……?”

    苏长风看他这个活像是见了鬼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小鸻就是那个偷渡者。不过你不必怪他,这件事另有因由,具体原因我无法对你说。不过他也是受害者,而且眼下已有正式身份了。”

    “等下,”流浪的马儿却根本不关心这个,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说他……他是偷渡者,可是……可是……”

    黎明之星的那一战,一下映入了他的记忆之中,对方是偷渡者,可他哪来的系统?

    没有系统,他他他怎么操控的发条妖精?

    他的对手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啊,那可是秦执,银之翳的暗影双子。

    那时候他好像还是一个新人对吧?

    “见了鬼了……”流浪的马儿感觉自己的常识都被颠覆了,他看着苏长风,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军方会选择对方作为合作者。

    而且好像对于偷渡这么恶劣的事情,也视而不见了。

    “对了……”流浪的马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是龙骑士?”

    苏长风像是知道他所想的是什么一样,摇了摇头:“他在黎明之星一战之时,确确实实没有任何系统,这件事我们已经从各个渠道核实过了。”

    “这……”流浪的马儿一句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才化为一声感叹:“这还真是一个奇葩……”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我这几个月恶补了一下超竞技相关的知识,自以为已经有所了解了,但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不要说你,我们也是一样,”苏长风答道:“不过这不重要,那些小家伙们其实都是一些不错的苗子,以后你有的是机会与和他们熟悉。”

    说罢,苏长风抬起头来,目光看向悬挂在空间站一侧舷窗上方的三个原子钟,上面有三个时间,分属于三个不同的时区。

    在那个幽蓝色的数字第三次跳动之时,他才开口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位军人回过头来,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严肃认真之色:“接下来我们要和你谈的东西,一旦你听过,就再也无法回头。”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流浪的马儿微微一怔。

    他目光看向那个方向,在那里的巨幅舷窗后面,那个蔚蓝色的巨大行星正倒悬在星空之中,几乎占据了他视野二分之一的位置。

    银白色的大气层散射着明亮的光辉,一条弯曲的晨昏线正刚刚经过点缀在南太平洋上的岛屿群,在那儿,新几内亚进入了夜色笼罩之下。

    斑斑点点的灯火散落于漆黑的海面之上,构成了那图景之中最令人心醉的一部分。

    落而在他耳中,苏长风正一字一顿开口所问出的那个问题,是:

    “你想知道,星门从何而来,星门之后的世界,究竟有何来历么?”

    流浪的马儿几乎产生了片刻的失神。

    星门的来历,星门之后的世界,困扰了整个世界一百年之久。人类选择前往未知的世界探索,其目的不正是为了寻求那背后的真相么?

    但谁会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这扇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神秘星门,曾在一个世纪之前为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的恐慌,但有一手将人类推向深空的时代。

    今天人类的足迹,早已踏向地球之外,在火星,甚至在更遥远的柯伊伯带,伴随着星门探索的同时,高维信息所带来的知识,也促使这个世界走向了更崭新的繁荣。

    人类第一次将感知的范围探出了自身的摇篮之外,延伸向一个他们所前所未见的世界。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应当从那个充满了勇气的决定说起——

    可星门究竟是什么?

    星门的世界为什么会存在于此?

    那些繁杂的高维信息究竟代表着什么?

    却始终无人可以解答。

    流浪的马儿很想说自己不想知道,立刻离开这个地方,重回自己主播的生活之中去——他并不厌倦那样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有些享受。

    他也明白自己只要一开口,那么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可他即便是立刻产生了克制住自己开口的意图。

    但心中那个声音,还是告诉了他一个相反的答案。

    或许从第一次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开始,人类对于这片繁星闪烁的夜空的好奇,就与他们的勇气一起相伴相生了。

    流浪的马儿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的足迹,已经踏出我们的家园——’

    ‘但或许,当日我们仍旧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2217,1,10,摄于列日——

    苏长风注视着贴在墙上的一张照片,那是许多举着抗议标语的人们,照片的下方,用小字写下这么一行文字。

    流浪的马儿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心下微微一怔,连忙说道:“那张照片是几年前我在去欧洲时拍下的,我只是对于收集这些新闻有兴趣而已……”

    “我知道你的专业,”苏长风并不太在意地答道:“你不必紧张,我说过,我们调查过你,明白你的倾向。”

    “不过昔日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我们说了不算,他们也未必是错的,”他静静地答道:“只是当日所作的选择,就必将要承受其代价,至于未来会走向何方,或许只能留给历史去评述——”

    他停了停,长久的沉默之后,漆黑的房间之中才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其实从星门打开的那一刻,我们就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只是那一切……”

    “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一个考验。”

    “但也或许,会是一场灾难……”

    ……

    “这破烂玩意儿!”

    霞月正用力将手中的水晶丢在地上。但通讯水晶的质量奇好,撞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旋儿之后滑向一旁的角落之中,毫发无损。

    一只手将那水晶捞了起来,拿着水晶走了过来,对方将水晶递了过来,才开口道:“别把东西弄坏了,但会真用得上的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有什么用,这东西根本联系不上任何人,”霞月没好气擦了擦脸上的灰尘,一脸晦气道:“上面要搞什么直播,现在好了,在全世界面前丢了个大人。城卫军发了疯,灰骑士也给我们倒戈一击,银诗老大,苍之旅团,其他小队全部联系不上,这都什么东西?”

    他冷笑了一声:“直播什么,直播团灭么?”

    地面微微震动着,那个人回头去看着窗外,高大的巨魔像正摇摇晃晃向这个方向走过来,如山一样的巨影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若是在正常编队下,他们还不至于拿城卫军没有办法,但对方的完全是突然发起袭击,他们几乎第一时间就与其他人失散了。

    眼下他们这几个人之中,几乎一半是施法者和辅助职业,这能怎么办?

    那人看着那个方向,之前几条街区之外似乎还发生了一场战斗,但他们派去探查的人至今还没返回。

    一切似乎都在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明显是神官装束的选召者急匆匆从楼下跑了上来,看着两人说道:

    “他们发现我们了!”

    “谁?”

    “鸦爪圣殿的灰骑士。”

    “他妈的,”霞月怒道:“真当我们是软柿子了,这些王八蛋,走,出去和他们拼了。”

    但他身边那人一把抓住他:“你疯了,出去送人头?你是炼金术士,我只是个学者,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打?”

    “那不然怎么办?当着所有人逃走,我们是弗洛尔之裔,我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他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闪光一闪。

    两人皆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个方向上如山的魔像身上,忽然炸出一团火光。像是有好几个发生同时击中了它,竟然那座巨魔像向旁边一歪。

    两人皆是一怔,互相向对方看去,皆看到对方眼中惊讶的光芒——援军来了?霞月赶忙一把接过对方手中的通讯水晶,然后向着露台方向跑了出去。

    但他才刚来到露台之上,便看到对面的街道之上冲出一行人来,那些人人身上披着墨绿色的斗篷,抬起头向他们一看,便开口道:

    “选召者?”

    “你们是?”

    “我们是从冒险者公会过来的自由选召者,银色维斯兰的人正在征召所有人去船舵巷,”那个人看着他们高喊道:“不管你们是哪边的人,现在都需要你们加入我们。”

    “银色维斯兰?”

    霞月听到这个名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那不是他们的死对头么?

    “伙计,”但那个穿着墨绿色斗篷的选召者,仰着头看着他们道:“现在出大麻烦了,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如果你的麻烦是指鸦爪圣殿的那帮王八蛋的话,”霞月答道:“那算上我们,不过我只是个炼金术士,我们这里还有一些辅助职业。”

    “那就够了,”那个人喊道:“多谢,让我们一同杀出去。”

    霞月微微叹了口气,他们什么时候竟然要与银色维斯兰的人并肩作战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星门之战 II

    “艾德哥哥!”

    “团长!”

    方鸻看到正向自己挥着手的天蓝。

    他们约好在舵尾巷汇合,才刚刚转入那个街区之内,便看到了七海旅团的其他人与一伙儿穿着雪白战袍的选召者在一起。

    我们的诗人小姐一看到自己的团长与舰务官小姐一出现,便兴奋地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希尔薇德伸出一根白玉一样的指尖,支在兴冲冲扑过来的后者的脑门上,不让她靠近半步,好笑地问:“你叫你的团长,又往我这儿跑干什么?”

    天蓝可爱吐了吐舌头:“嘿嘿,希尔薇德姐姐那么好看嘛,团长又有什么好的,又笨又好骗——”

    但见方鸻没好气的目光看过来,她赶忙不动声色地改口道:“除了人好一点,稍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厉害之外,又富有正义感,还受欢迎之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也只有希尔薇德姐姐这样单纯又心地善良的人才会喜欢团长呢。”

    单纯又心地善良?

    方鸻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看去,心地善良不善良姑且还不好说,但这个单纯是怎么和她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希尔薇德笑得眼睛一弯。她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地竖起手指在耳朵边向方鸻比了比,方鸻面色一顿,目光游移地向一旁看去。

    舰务官小姐又好笑地看了看立在众人身后的唐馨,只见后者一脸的神色复杂,正把目光移开向一旁,只当作是没有看到这一幕。

    “团长大人这么差劲,”希尔薇德又笑着问,“那么和洛羽肯定没法相比了。”

    “哎呀呀,什、什么叫……那个家伙讨厌死了,木头人,”天蓝哪里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心虚地看向一旁,却见洛羽正一脸无辜地向自己看来,脸腾一下红了。

    “希尔薇德小姐真讨厌!”

    她丢下这样一句话来,然后落荒而逃了。

    相比起来,博物学者小姐就要文静得多,只垂着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目光看着这边,然后轻声向方鸻问了一声好。

    艾小小仍旧是那副好奇心旺盛的样子,不过有在唐馨约束之下,这位好奇宝宝不好意思太过造次,只用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大家,目光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

    “团长,爱丽莎小姐呢?”

    姬塔左右看了看之后,才轻声问道。

    方鸻一怔,不由与红叶等人互视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发生在内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夜莺小姐的决定,大伙儿皆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担忧来,不过天蓝这时也回复了状态,插了一句嘴道:“爱丽莎姐姐既然和帕克那家伙在一起,我看多半会没事的。”

    “想想看过去我们冒险时,帕克那家伙经常会惹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麻烦来。不过他命硬,最后总能化险为夷,连带着我们大伙儿也能脱困。”

    姬塔回过头去,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伙伴,那些惹的麻烦之中至少有一半是这位诗人小姐的功劳,但眼下就这么一股脑全丢在帕帕拉尔人头上了?

    她所受的教育之中还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睛,但一时又不好意思出言拆穿对方。

    虽然从天蓝口中说出‘命硬’这样的台词来,着实有些古怪,不过好在大家已经习惯她与罗昊等人混得溜熟的事实。

    联想到过去帕克的光辉战绩,众人心中或多或少好受了一些。

    纵使是没什么道理,但至少可以安抚人心——眼下事情还没解决,他们总不能无休止地担忧下去。

    好在夜莺小姐与帕克的星辉还多,即便真出了什么意外,但总也还有挽回的机会。

    只是自我安慰终归是自我安慰,气氛一时仍显得有些沉闷——

    这个时候,方鸻忽然看到那些穿着雪白战袍的选召者也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为首是一男一女两人,两人皆容貌出众,男的一头黑发,面容沉稳,目光虽然平静,但却给人一种神光内敛的感觉,仿佛其中暗藏着一柄锋锐的利剑一般。

    女的有一头极为显眼的白色短发,应当是在进入星门时对容貌作过微调,方鸻差点下意识意味着自己见着了那位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但仔细一看又并非如此。

    或者说两者的气质绝不类同,少女穿着覆有狮鹫之羽的银色魔导甲,覆甲的手按在剑柄上,俏丽的短发衬托出其干练,淡银色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傲然。

    但却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相反,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竟然是颇具有亲和力。

    由于对方的装束相当扎眼,方鸻其实早已注意到这些人了。

    银盔如华,战袍胜雪,在整个艾塔黎亚,也只有一个公会会在战场上作此装束,那就是北境之花,战场上盛开的银色蔷薇——银色维斯兰。

    在大多数公会在战袍设计的识别度与兼顾一定隐蔽性的同时,而银色维斯兰的骑士们只需要追求显眼就足够了,仿佛他们出现在战场之上只为了夺人眼球。

    但这种视觉冲击极强的设计,也为他们赢得了为数众多的粉丝,银色蔷薇的传说,不仅仅在国内赛区,在整个世界超竞技领域的范围内,也享有极高的声誉。

    他们的拥趸与粉丝遍布世界各地,在国内,在elite出现之前,国内超竞技的粉丝之中至少有一半是他们的追从者。蔷薇十字军与银色维斯兰的十年王朝,半壁江山,绝非偶然。

    当然也不是没有学习者,只是画虎类猫的例子比比皆是,甚至那些有一定名气的模仿者,银林之冠,或者杰弗利特红衣队,也未曾取得过银色维斯兰这样的成功。

    更重要的原因其实又也只有一个,那也是超竞技领域之中唯一的真理,它很简单,但也现实,不过是实力,实力以及实力。

    方鸻看着这些向这个方向走过来的银甲骑士们,心中还记得自己的老师在与自己说起这个公会时,那个简单的评价:

    “因为他们是第一。”

    电子竞技没有第二。

    超竞技也没有。

    当然了,十年王朝的时代早已过去,甚至连尾声也他也没赶上,他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常常所听到与见闻的便是浑浊之域的大败。

    而今银色维斯兰也过了它的巅峰时代,elite和后面来自于弗洛尔之裔的竞争者,皆让它感受到了威胁,这其中尤其是前者。

    虽然这一届的超级联赛还有一年多才会正式召开,但elite在上一年的许多硬指标中,其实都已经超过了这个老牌的霸主。

    “是艾德先生吧?”少女将覆着银甲的右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向他伸了过来,用淡银色的目光打量着他:“白雪。”

    原来是她。

    方鸻记起不久之前银色维斯兰对自己通话的那位小姐,他方才在通话之中还认为对方性格相当古怪,与那位公主殿下根本无法比,只是眼下一见,似乎是自己有些误会了。

    白雪身上并未带着那种大公会天才身上常有的傲然与冷淡,反而显得相当得体。

    不过方鸻还打算补救一下之前的对话,开口道:“白雪小姐,我之前其实听苏菲说起过你的事情,只是——”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到面前那个黑发的青年脸上露出极为古怪的神色。

    而正是这个时候,白雪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用手从他手中一抽,有些咬牙切齿地答道:“是么,艾德先生,我知道了。”

    只留下方鸻一个人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他心想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这位小姐的脾气岂止是古怪,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么。

    而罗昊正与两人在一起,见自己的团长吃瘪,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他方才与银色维斯兰的众人打交道,已经大致明摸清楚了对方的性格,此刻轻轻咳嗽一声,才将话题拉了回来。

    “这位是伊格纳茨,”罗昊介绍起站在白雪身边那个黑发青年道:“他们是银色维斯兰的人,受了军方的征召令前来支援我们,我们方才与他们遇到一起,正商量怎么进攻港口区。”

    伊格纳茨向方鸻点了点头,以示友善。

    不过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说话的样子,仍由一旁的白雪冷冷地出言:“驻扎在港口的城卫军在那里布下了重重防御,那边至少有五台巨魔像,就算是我们从现在发起攻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白雪看了一眼方鸻:“不过运气好的是,诸神印记的人似乎与提前与城卫军起了冲突,将他们拖在了那个方向,这是你的手笔吧?”

    好么,方才还是艾德先生,现在就是你了。

    方鸻话里话外都听得出这位银色维斯兰的女骑士语气之中的冷淡,不过银色维斯兰的人是前来支援他们的,他也不好意思和对方小肚鸡肠地计较这些,只好点了点头。

    他们之前从盗贼兄弟会买到的消息之中,除了内城区的一些信息之外,便着重调查了关于梦境奇想与诸神印记之间的矛盾。

    由于是选召者公会,盗贼兄弟会卖给他们消息没有任何压力,而再加上本身就从冥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两相一对比,很容易就能拿到准确的信息。

    这其中就有诸神印记公会对于梦境奇想策划的数次袭击,或者是反过来后者的反击。

    而由于古拉港内橡木骑士团在解散之后留下的权力真空,三家公会这半年以来彼此混战,三足鼎立已久,因此这种程度的互相攻击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理所当然的,互相栽赃陷害也是应有之意。

    好死不死的是,正巧不久之前诸神印记对于梦境奇想谋划的一次袭击之中,为了出其不意,他们在突袭之时竟然第一时间伪装成了城卫军,并且也确实取得了相当好的战绩。

    但方鸻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利用这一点让天蓝他们借着散播关于方尖塔谣言的同时,化妆成城卫军反过来对诸神印记的总部来了一次突袭。

    而这次突袭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造成混乱,而诸神印记不久之前才干过类似的‘好事’理所当然认为这是梦境奇想在打击报复。

    正巧的是,诸神印记和次元之剑本来就带着人打上门来,打算逼宫关于方尖塔的传闻,而后各怀鬼胎的三方一照面,当然是好一场混战。

    不过方鸻本来的意图不过只是让南城区乱做一团,以便吸引一下鸦爪圣殿与城卫军的注意力而已。

    却没想到诸神印记的人杀出来之后正好与调动的城卫军撞了一个正着,当场把李逵当做李鬼,竟然真的和赶来的城卫军大打出手。

    这下可好,整个古拉港的南城区不要说是乱作一团,甚至可以说已经是一锅子沸粥了。

    诸神印记和城卫军,城卫军和次元之剑还有梦境奇想,梦境奇想与诸神印记,已经在南城区拉开了一场四方大战。

    而这正是白雪所说的情况——

    方鸻挠了挠头,他这大概也算是歪打正着,正巧将赶来的城卫军堵死在了那个方向。

    毕竟从其他区域前往舵尾巷或者是港口区,也只有途经南城区一条路而已,于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一下子宽裕起来。

    白雪见他点头,轻轻哼了一声道:“干得还算不错,这省了我们不少事情,眼下只等银林之矛的人抵达,我们就可以发起总攻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旁边黑发青年手上接过一张地图来:“我们刚才制订了详细的攻击计划,你要的人手我也帮你找来了,拉起一支完备的舰队可能很难,但将船开出港口没有一点问题。你要是没有意见的话,就过目一遍,我们就按这个计划执行了。”

    方鸻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羊皮纸地图,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许多区域与进攻的路线,不由头皮一阵发麻,他哪里懂这个?

    不过对方的的干练倒是出乎了方鸻的预料之外,自己只是在通讯水晶之中与对方约定好在这里会面,并且大致和对方说了一下想要干什么而已。

    却没想到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对方不但如约找来了人手,甚至将计划也制订好了。方鸻不由高看了这位小姐一眼,他再看了看一旁的罗昊,见那军方的胖子向自己点了点头,于是心知肚明这个计划恐怕也没什么大问题。

    七海旅团这边,唯一懂一点如何在艾塔黎亚排兵布阵的,大约只有他身边的舰务官小姐。

    不过眼下大约用不着将这份计划再交给希尔薇德过目一次,他已经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女士了,要是再表现出不信任对方的样子,只怕这位脾气古怪的骑士小姐要和他当场翻脸。

    但方鸻却不知道白雪根本不在意这个,因为无论他们信不信任,对方都对自己的计划有绝对的信心。

    不过白雪见方鸻点了点头,神色还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开口道:“那既然你们没意见,我就去安排了,争取在银林之矛的人抵达之前作好进攻的准备。”

    “白雪小姐,我们也可以帮忙。”方鸻忙道。

    “不必了,”白雪摇摇头:“你们和我们一起进攻就可以了,我现在把伊格纳茨留下来,他有一些事情要和你们说——”

    方鸻微微一怔,不由看向一旁。

    而那个一直表现得相当沉稳的黑发青年,这时才看向众人,面色严肃地开口道:“各位,城卫军不算是问题,但眼下我们要谈的是出现在港口之外的那些东西,我们可能得作好另一手准备。”

    “?”

    方鸻心中闪过一丝意外,港口之外的东西?另一手准备?什么意思,难道除了鸦爪圣殿与城卫军之外,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离开古拉港?

    港口之外又有什么东西?

    但回答他的并不是伊格纳茨,而是一旁的罗昊。罗昊这时开口道:“老大,我们这次可能遇上麻烦了。”

    ……

    房间之内静悄悄一片。

    流浪的马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舷窗的方向,那个巨大的幽蓝色的弧边映在他的瞳孔之中,偶尔会在漆黑的宇宙之中闪过一点星光。

    但那并不是星光,而是从大气层另一边一闪即逝的空港而已,大约是赤道那个方向上的太空电梯。

    除了苏长风之外,所有人都已经退出了房间之外,黑暗之中静悄悄一片,只剩下空间站本身所发出的低沉的蜂鸣声。

    在听完了苏长风的讲述之后,流浪的马儿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好像是深深地处于那个故事的震撼之中。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甚至希望那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可惜的是,现实的一切都告诉他眼下的一切正时候真实的。

    良久的沉寂,流浪的马儿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

    “如果两个世界重叠,那我们会怎么样?”

    “目前我们尚且还不清楚两个世界彼此重叠会如何,或许我们会被拉入那个世界之中,也或者反过来。”

    苏长风静静的声音答道:“但各国都已经作好了准备,c区计划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选召者涌入星门之内,然后是长达十年的‘融合时代’。”

    “你们连名称都想好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我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情,”苏长风开口道:“在艾塔黎亚的历史上,或许我们的世界并不独特。”

    “什么意思?”

    流浪的马儿微微一怔。

    “圣选者这个称谓,在艾塔黎亚的历史上早已有知,”黑暗之中,苏长风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张相片上,“你知道为什么原住民们会这么称呼我们么?”

    “为什么?”

    “在有史以来的记录的每一次祸星降临之中,都会有类似的族群来到这个世界上,在最早的记录之中,从众星与火的时代,从蛇人到努美林精灵崛起的时代,你知道蛇人们对于圣选者的称谓是什么么?”

    流浪的马儿缓缓摇了摇头。

    苏长风回过头来,看着他,说出两个字来:

    “圣贤。”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星门之战 III

    “你是说,在我们之前曾经有过选召者来到过这个世界?”短时间内听过太多震撼的信息,以至于流浪的马儿一时间都有些麻木了,甚至可以与苏长风正常地讨论起来,“他们是谁?也是地球人?与我们不同时代的人?还是来自于地球之外……?”

    “你可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苏长风看了一眼直播间中纷乱的画面,“首先第一个问题,是的。其次关于他们是谁,若艾塔黎亚的时间与我们的世界是同步的,那么上一代选召者出现之时,我们的文明才刚刚萌芽。当然不排除还有我们所未知的上古文明,但总体来说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当然,也有可能是来自于地外。”

    直播间中已经炸了锅,社区上的帖子数量正以肉眼可见的数量增加着。

    超竞技联盟或许再无心于监视社区,或许是认为眼下管制已无意义,总而言之,社区上的管制似乎已经放开了。

    “如果上一代选召者来自于地外,”流浪的马儿眼中闪动着不可思议的光彩,“那岂不是说星门还可以连向其他的位置,那些我们从未抵达过的星域?”

    “有这个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星门本身是可以移动的,它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来到了我们的星系之中而已。”

    “那听起来像是星门主动选择了我们一样……”

    流浪的马儿随口一说,忽然对上苏长风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怔住了:“……该……不会是真的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为什么每一次祸星降临时,星门总会挑选出圣选之人,在茫茫的宇宙之中,有太多的巧合。”苏长风答道:“或许它真具有一定目的性,会在适时的机会寻找到智慧的种群,让他们前往艾塔黎亚,去应对无数时间之中的轮回。”

    良久的沉默。

    房间里只剩低沉的蜂鸣声,不远处一只模拟重力的牛顿摆正在书桌台上不知疲倦地传递着动量。

    流浪的马儿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为什么要乱说?

    许久,他才用一种有点难以言说的口气问道:“联合国星门署……不,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苏长风的话如同一道惊雷:

    “从一开始。”

    “当我们踏足于星门,从推开那扇门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知悉了人类所将要面对的一切,”他徐徐说道:“我们在星门上看到了先代的选召者所留下的信息,他们穿过星门,与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流浪的马儿有些震惊地问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苏长风有些赞赏地看了流浪的马儿一眼,开口道:“报告上说你性格仔细且擅长分析情报,你并不是第一个知悉这些的非军方成员,我们也一直在寻找合作者,不过在我打过交道的人中,你是少有没有问起我们为什么没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中公开真相的人。”

    但对于对方的欣赏,流浪的马儿只无所谓地摇了一下头。

    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墙上那张照片,答道:“公布了又有什么意义,不管是宣传也好,还是洗脑也罢,但在那个时代建设星门港的决定总归是得到了大多数人认同。公布真相也并不能让人类收回已经踏出去的步伐,只不过让眼下的割裂更进一步恶化而已。”

    “那并不同,”苏长风却道:“虽然星门落成的大半个世纪以来,人类是从那瀚如烟海的高维信息之中得到了无数好处,在卡尔达舍夫的文明等级之中,我们的文明也算是成功地跨过了第一阶段。但追寻真相的勇气永远是值得钦佩的,也是我们之所以进步的原动力。”

    “其实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们并非打算隐瞒真相,而是在寻求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这一切。自从星门落成以来,我们建立联合国—星门港特别守备部队——以及与原住民因为误会而发生那场战争,还有后来的《星门宣言》、超竞技运作的商业化、平民化,乃至于观光客的诞生,一切的一切皆是为这一天而准备。

    等到那个时机来临,我们就会向所有人公布这一切,那是整个人类文明所共同需要面临的命运,每个人都有权力知晓自己的未来。”

    “那个时机?”流浪的马儿心有所感地问道。

    “已经近了,自从一年前星门急剧变化,几个月前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坐标迁徙,而导致星门通讯中断长达几天之久。两个世界的重叠度已经相当高,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敌人也频频出没于我们的世界,甚至是对星门进行试探——

    事实上从大约十年前开始,我们就已经在普通人之中寻求合作者,而近年来,相关的工作再一次加速了。选召者扩大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大约在祸星降临之前,我们会面向所有人公布这一信息。而在原定计划之中,各国还会进行大规模的培训计划,分批次引导普通人熟悉这个世界,不过——”

    说到这里,苏长风叹了一口气,言犹未尽地答道:“不过,从目前的态势来看,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流浪的马儿并未太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祸星的降临时间提前了?还是说黑暗信徒的动作超出了他们预料?

    还是因为关于星门的抗议活动越来越多?抑或其他?

    他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波诡云谲的国际形势,难道是联合国星门署之中各国内部起了分歧?

    流浪的马儿默然片刻,才有些仔细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们找上我的原因?”

    “是的,但不全是,”苏长风再看向直播间,“你要负责联络的人是我们的重点合作对象,他的身份很特殊,我们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局外人来充当我们之间的联络人。

    这个人最好兼具细心谨慎与一定程度的反侦察能力,而我听说你当过战地记者,作过暗访,还有一定的情报收集与分析能力。这样的人才在我们军中很多,但在外面却很少,值得信赖且身份清白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向流浪的马儿看了过来:“其实你一进入我们的视线,我们便敲定了你。当然我们还有两三个备选,但都不如你这么优秀。”

    流浪的马儿再一次沉默了下来,暗自感叹对方的狡猾。

    他知道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自己选择,否则至少也要面临长达几个月甚至是一年的限制出行,或者是监视。

    但到了那一步,他还不如选择接受,再说听了这些之后,以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抽身离开。

    片刻的沉默之后,流浪的马儿抬起头来,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个问题上:

    “所以说,我们究竟要面对什么?”

    苏长风静静地答道:“我们的,人类的,与艾塔黎亚的敌人。”

    敌人?

    “星门上留下的信息中,并未告诉我们先代选召者他们自身从何而来,又如何与星门相遇,甚至也没告诉我们他们最终去向了何处,以及他们所属的世界,所属的文明与这个世界交叠之后最终命运如何……

    不过他们至少告诉了我们在这星门之后所经历的一切,那是伴随祸星而来的一场举世的浩劫。

    ……先代的选召者们所曾经面对过的敌人,现在轮到我们了。”

    并且。

    流浪的马儿好像在苏长风沉沉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闪烁的星辰。

    “它们……”

    “已经来了。”

    ……

    “那是……什么……?”

    布莱克博有些目瞪口呆地问了一句。

    但没人能回答他。

    方鸻正皱着眉头注视着古拉港外。

    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空洞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再一次扩大了,它正它缓缓旋转着,犹如一只带着苍凉意味的,漆黑的巨兽之瞳。。

    那内里仿佛直通向虚空之中,正闪烁着无尽的翡翠闪电,而一道道闪电撕裂了天地,犹如在古拉港上空扯开了一道裂口。

    而从裂口之中正倾泻出一片阴影来,那是一支密密麻麻的舰队,大多挂着弗洛尔之裔旗号,有天火公会的,有弗洛尔之裔的,也有月尘的。

    至于另一些,则不知道来自于什么地方,势力或者是组织。

    而在这些风船之间,正静静地悬停着一支奇特的舰队——它们像是从那裂隙之中凭空出现的,有漆黑的船身,与修长诡异的外形。

    方鸻从未见过如此形制的风船。

    他甚至不知道那究竟算不算是风船——

    因为这些漆黑的‘风船’既没有翼帆,也看不到类似于箱式飞空艇一样的构造,它们只像是一支支黑色的长梭,不借助于任何力量悬停于半空之中。

    它们一支一支并列着,与周围的风船对比显得相当巨大,可能有一两百米长,至于其中几艘‘旗舰’,甚至可能长达一里。

    放在艾塔黎亚,这已经算是巨舰之中的巨舰了。

    方鸻回过头去,向伊格纳茨询问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你们赶来之前。”

    伊格纳茨答道。

    大约是实在看不下去自己队长如此惜字如金的样子,他身后一个银色维斯兰的成员补充了一句:“在半空中那个传送门第二次扩大之后不久,弗洛尔之裔的舰队就从传送通道之中出现了,那后才是那支……有些奇怪的舰队。”

    “那恐怕不是弗洛尔之裔的舰队了,”红叶也盯着那个方向,一边放下手中的千里镜,一边说道:“那些风船的状态有些古怪,甲板上也看不到任何人,简直像是……”

    像是传说中的幽灵船。

    方鸻心中补充了后半句话,不过那当然不是什么幽灵船,只是相比起幽灵船,恐怕眼下的状况还要更棘手一些。

    “弗洛尔之裔恐怕内部出了什么问题,”罗昊也答道:“社区之上天火公会的舰队也遭到了攻击,只怕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方鸻点了点头,心中并不太感到意外。

    隐藏于弗洛尔之裔,超竞技联盟与鸦爪圣殿背后的黑手选择孤注一掷,当然不可能只有一手准备。

    面对他与星门港的反制,对方很可能还有第三手,第四手安排,只是看着那些漆黑的、奇特的船,一句有些古怪的话从方鸻记忆之中浮现:

    黑色的航船,停泊于风暴的两端——

    那是那个关于乌鸦的预言。

    “……那是影人的舰队,它们已经从苍翠残存的意志之中,折射到我们的世界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罗昊开口答道:“不过眼下麻烦的是不管这些东西是怎么来这里的,只是看它们的状态,似乎是不打算轻易放我们离开。”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艾德,你应该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两个世界之间交叠并不止于一个点,如果苍翠残存的神国与整个北境重叠的话……”

    那么此刻来到北境的影人的舰队,恐怕远不止眼前的这一支而已。

    方鸻心沉了下去,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而这还只是影人的先头部队而已,天知道那个残片世界之中还有多少苍翠的力量?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埃索林之灾,想到了那座沉入渊海之下的大陆。

    一旦三枚水晶的联系全部确立,两个锚点将艾塔黎亚与那个世界的通道彻底打通,北境,乃至于考林—伊休里安会不会重现昔日的梦魇?

    眼下唯一幸运的是,他们在鸦爪圣殿来得及实现全部计划之前发现了这一切——可也仅仅是发现而已,至于最终能否来得及制止这一切的发生,目前来说还是一个未知数。

    一想到这里,方鸻立刻回过头去,开口道:“船准备得怎么样了?”

    攻占港口区并未花费太多时间,面对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精英团的攻势,在港口区布防的城卫军只稍作抵抗便丢盔卸甲。

    灰骑士们负隅顽抗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能改变最终结果,很快便被围歼在一处仓库之中。

    古拉的港口区一共有十条栈桥,分布于一个月牙状的港湾之中,形同一双手掌的十根指头,平摊开直插入空海之内。

    伊格纳茨带着方鸻一众人上的是七号栈桥,这里停泊着所属于星与月议会的财产,三艘浮空艇。

    而其他人则分别去了不同的方向,港口之中一半的船是所属于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还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公会,剩下的一半则属于各大商会与城卫军。

    方鸻询问的是伊格纳茨。

    那个广播虽然是由他所发出的,而其他人也是响应了征召令才来到这个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服众,其他人会听从他的命令。

    他龙之炼金术士的名头再响亮,但相比起银色维斯兰来,还是不值一提。

    银色维斯兰在整个考林—伊休里安境内皆具有相当高的威望,更不用说在他们总部所在的北境。

    所以在银林之矛的人取得一致之后,白雪实际在所有人中担当起了协调与统筹者的角色。

    方鸻问出问题之后,伊格纳茨再将消息传给白雪,很快便由对方带回了来自于其他人的回应。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银林之矛那边也没有问题,不过眼下各公会与自由选召者还有一部分人在港口外围布置防御,但他们随时可以撤回来。”

    “还有一个问题是,港口之外弗洛尔之裔的舰队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已经让伊格纳茨和你们说过现在的状况了,你也差不多该拿定主意了吧?”

    通讯水晶之中传来对方冷淡的声音。

    方鸻对于这位小姐的冷淡倒是有些习以为常了,他心中甚至还略微有些钦佩对方,冷淡归冷淡,对方办起事来却仍旧是一丝不苟。

    他不由有点好奇起银色维斯兰培养人才的手段来,他所见过的苏菲,还有面前的伊格纳茨与白雪,甚至包括点墨染青竹那些人,皆是相当有原则的人。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倒是蛮轻松的。

    “让其他人上船吧,”方鸻看了一眼外港,答道:“不用担心外面,我自有办法突围出去。”

    “那好,”白雪在通讯水晶之中说道:“正好其他人也有这个疑问,你可以一一与他们讲解一下。”

    她话音刚落,水晶之中便传来嘈杂的声音。

    方鸻马上便看到自己的系统之中出现了许多个窗口,而每一个窗口后面皆有一位公会会长,团长或者自由选召者们推举出来的发言人。

    还有一些是上了年纪的,看身上装束便可得知是在空海之上讨生活的人,是各个风船之上的船长。

    这些人皆是原住民。

    这些人才刚一出现,其中银林之矛的那个公会负责人便开口问道:“艾德先生是么,能否与我们其他人询讲一下你的计划,你打算怎么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方鸻看了一眼那人,没有什么印象,大约是银林之矛的某个副会长。

    这些大型公会分会的会长,也是主会的精英,就像是晨曦,他不会认不出来。如果不认识,那就说明对方只是分管公会事务的某个高层之一,他对第一世界的公会本就不熟,当然不可能认出每一个负责人。

    而银林之矛公会的负责人开口之后,另一个人也接口道:“弗洛尔之裔的实力远胜于我们,正面突围是肯定行不通的,何况就算拼得一个惨胜,又怎么去艾尔帕欣夺回水晶?”

    “用不着正面突围,”方鸻答道:“现在的风向是正北,彩虹空峡之上有云墙,我们可以从云下进入到云层海之中。”

    在这里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方鸻相信自己不用说得太详细,他们也一定能听懂自己的想法。

    果然,选召者们还好,船长们听完之后皆是一愣,有人甚至当即皱起了眉头:“你是说走云下通道?”

    “不行不行,”有人大摇其头道:“云下通道不是不能走,但是你们都是临时拼凑出的人手,既不熟练也缺乏经验,没有老练的水手这太冒险了。”

    云下通道就是走渊海的途径。

    七海旅团曾在诺格尼丝就玩过一次这样的伎俩,用来逃开奥伦泽的追兵。因此这一次方鸻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法子,打算故技重施。

    但云下通道充满了不确定性,在常人看来,在没有老练的水手与领航员的情况下,这样的方法是存在相当风险的。

    连白雪都将狐疑的目光投了过来,那目光之中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这就是你的计划?”

    她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用的可是银色维斯兰的名声,她可不希望自己公会的名声,在一个外人手上毁于一旦。

    但面对其他人的质疑,方鸻显得信心十足:“不用担心,我们有一个优秀的领航员,可以带我们安全地穿过那个地方。”

    方鸻是不担心,古拉的外港就有通向渊海的入口,这里的渊海通道要比奥伦泽的安全多了,甚至不需要进入元素层之下。

    而且相比起在奥伦泽,这一次他们船上还有一个无比熟悉这条通道的领航员——

    但其他人却显得有些怀疑。

    优秀的领航员,谁?

    然后他们便顺着方鸻的目光,看到了俏生生立在一旁带着微笑的舰务官小姐。“她?一个小姑娘?”

    船长们立刻不满起来,虽然半个世纪以来,在选召者的影响之下,艾塔黎亚已经破除了那些女人不可上船的迷信。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是一位可以带领他们穿过渊海的优秀的领航员,他们只当是方鸻正拿他们寻开心呢。

    “是的,正是她,”方鸻却不疾不徐地答道:“容我向各位介绍一下我的舰务官小姐,她的名字是希尔薇德,其家族徽记上有幸被授予独角兽、蔷薇与古老的智慧,并以艾伯特这个姓氏而闻名——”

    “艾伯特?”

    众人一怔,竟然静了下来。

    “不会是那个艾伯特吧?”

    “希尔薇德-艾伯特,难道说,这位小姐是……”

    众人船长的目光立刻显得有些惊异起来。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星门之战 IV

    在方鸻的视野之中,远远近近的风船一一挂起了帆,白色的,蓝色的或者是黑色的,巨大的帆面从横椼上卷垂了下来,桅杆与桅杆之间用斜向的拉索悬满了三角帆,远远看去像是一片华丽的羽翼似的。

    他正靠在这艘船的侧舷护墙上,这是一艘典型的巴格式帆,它是专指那种横主帆与后桅单纵帆的帆船,在近晚期的一两个世纪中逐渐成为了艾塔黎亚远洋风帆船的主流。

    这艘船要比七海旅人号大得多了,它是一艘真正的大型远洋帆船,七海旅人号在它的面前的话就像是一个玩具一样,会显得有些袖珍。

    这艘船上也有经验丰富的水手们,他们正忙忙碌碌地,有条不紊地让这条船进入了可以离港之前的最后的状态。

    这些水手或来自于银色维斯兰、银林之矛与各大公会,其中有一半是受雇于选召者的原住民,另一半是选召者——受过训练的生活职业选召者,要比真正的水手们训练有素得多——只是培养一个这样的选召者也价值不菲。

    七海旅人号的自动化程度相当高,方鸻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当水手长敲响了船钟,横椼上、网索上、瞭望台上,每个位置上都有班组长带着自己的队伍在值守,好像一艘船上到处都是人。

    这艘船——名字叫做‘布里格破浪号’,是星与月议会的财产,三艘星与月之塔术士们的风船之中,也只有这一条是全帆装翼式浮空舰,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将所有最好的、经验最丰富的水手都集中到了这儿。

    只是因为它是旗舰,待会儿要在那位小姐的带领之下带着所有人穿过云下通道的。整个舰队最繁重的任务与安危皆系于这条船上,出不得半点差池,而相反,一旦领头的船没出什么问题,舰队要通过云下通道并不困难。

    不过相比起来,方鸻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船,七海旅人号小是小了一点,可有一种家的温馨。仿佛那是一个宁静的港湾,虽然在空海之上漂泊不定,但港湾之中却永远风平浪静。

    他正看着一行人经由船舷与栈桥之间的舷梯走上船来,其中就有一位穿着雕有银色玫瑰甲胄的女骑士十分显眼,忍不住惊得跳了起来:

    “白雪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方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对方,这位骑士小姐对自己总有些冷言冷语的样子,老实说,他有些害怕与对方打交道。

    “这里是旗舰,”白雪眉头直皱,“名义上我还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艾德先生你认为我应该去什么地方好?”

    “……”

    方鸻一阵无语,他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白雪看了他一眼:“我带了一些人来见你。”

    方鸻这才看到白雪身后走上船来的一个满脸忧虑的年轻人,对方看到他,微微吃了一惊:“啊,是你……”

    矿工科尔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来:“我早该信任你们的,艾德先生,我没想到鸦爪圣殿竟是这样的。”

    “他们抓走了瓦里德大叔、我妹妹还有我母亲以及其他人,还杀死了小默斯……我不知道小默斯他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人越说越难过,脸上不由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方鸻默默看着对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导。

    其实他的困境也与他们有一定关系,只是即便没有发生这一切,古拉港的结局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科尔显然已经认清了这一切,但因此才会显得痛苦与绝望。

    “大哥哥……”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方鸻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然后怔了一怔。

    他认出了那个小男孩来,正是不久之前自己从basalt手上救下的,他一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可敬的母亲,心下不由一黯。

    “你找到你妈妈了么?”方鸻蹲了下去,放柔了声音问道。

    小男孩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方鸻心中默然,知道凶多吉少,要不如此,那位女士当时也不会那么决然。

    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柔声说:“别担心,总会过去的,你先到下面去,待会儿可能会有战斗。不过不用担心,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照顾好你。”

    小男孩虽然神情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

    “艾德哥哥好温柔啊。”

    天蓝站得远远地,正悄悄地对身边的小伙伴说道。

    在她身边,姬塔和艾小小一齐点了点头,不过后者把头点得好像是小鸡啄米一样,而博物学者小姐脸则有些红红的。

    “古拉港现在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把所有人撤了出来,你介绍来的这个人想去救自己的母亲、妹妹与朋友,但我们放任他离开等于让他去送死,因此将他也带了过来,”白雪说道:“那个小男孩是我们的人从那广场附近救下的,多亏了你的直播,才让我们的人找到了他,你还没有完成对那位女士的承诺对吧?”

    方鸻默默看着其他人将他们松下甲板,才回过头来认真看了看这位骑士小姐,心中对于她的看法再一次改观:

    “谢谢你们。”

    白雪摇了摇头,“带他们离开古拉只是权宜之计,这样的人在古拉港还有很多,我们救不了所有人。另外我既不正义也不善良,和你那位公主殿下不同,只会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她瞥了方鸻一眼:“这些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要是你能带领我们找出并摧毁其中一个锚点,那么这些人,整个北境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但若不能,他们的最终结果与此刻留在古拉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在灰鸮镇所见过的每一张对于未来充满了迷茫与惶恐不安神色的脸,在他脑海之中一一闪过。

    他在思索着选召者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它或许不会更好,但总该不会变得更坏。

    他以为文明真的会从历史之中学到教训。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星门的时代以来,所谓的选召者的‘神圣使命’或许只是一个宣传,今天与往昔并没有什么不同——它只不过有了一层令人迷醉的外衣——昨日用刀剑,今时用谎言。

    大义凛然的光环,掩盖的不过仍旧是横流的贪婪与占有的**。

    千百年来,或许文明从未战胜过野蛮。

    星门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仅仅只是一个转移矛盾,贪婪与罪恶的宣泄的窗口?

    还是正如一些人所宣扬的——是一个伟大而全知全能的存在,赐予他的选民们的一件礼物?

    但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一份甜美的毒药,星门带来了和平与繁荣,但不如说是转移了一时的争端。

    可矛盾与仇恨从未化解过,它只不过被塑造成了更加复杂的模样,深埋于人心之中的火焰不过在等待一个时机,顷刻化作烧尽一切的劫火。

    流脓的烂疮总有揭开伤疤的那一刻,一切的行为终会有代价,那些腐朽与丑恶,也不可能永远沉浸于幻梦之下。

    方鸻已经看到了那伤口下面蠢蠢欲动的蛆虫与吸血的苍蝇,总有一天会带着四溢的恶臭,蜂拥而出。

    上一次,那场席卷世界的大火烧尽了垂朽的欧洲,并在其后的两个世纪之中彻底重塑了他们文明的样貌。

    而这一次,它又会烧向谁——

    那个伤疤在北境已经揭开了一角,但它影响的或许远远不止于此,他可以选择旁观——可审判之日到来的那一刻,又有谁可以置身事外?

    星门就像是一个冷静的看客,只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并不阻止,但也不加以推波助澜。

    历史不过只是一次轮回?

    可方鸻更愿意相信在那个金色的年代之中,人类对于自身的描述,人类可以从历史的螺旋之中走出,并永远克服自身的宿命。

    他们的足迹可以踏出太阳系,走向更深远的星空,又岂会走不出过去时代的桎梏?蒙昧终将成为过去,文明所粉碎的,不过只是自身的枷锁——

    眼下的一切或许只是一个迷梦,但过去的一切却是真实存在的,有些人利用了人们心中的善意,但那至少说明,善意是存在的。

    星空会见证一切。

    方鸻抬起头来,向白雪点了点头。

    白雪见着他的样子,略微有些意外,有些人并不缺乏鲁莽,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勇气。大多数人害怕承担责任,因为人心所向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它会高高将你捧起,也会重重使你落下,你会在云巅,也会在深渊。

    人们爱惜自己洁白的羽毛,因此会远离这个泥潭,他们并不是害怕甜言蜜语,而是害怕那背后的代价。

    因为下一刻你或许会成为英雄,但也可能会成为罪人,可只要真正踏出了这一步的人,也就掌握了有别于他人的信念与力量。

    那是真正的力量。

    每个像她这样被培养的下一代的公会接班人,都会被教导这样一个道理,可又有几个人真正做得到呢?

    在他们这一代中,或许也只有那位公主殿下能有这个勇气,白雪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至少还能客观地看待这一点。

    可即便是对方,又敢于承担眼下这份责任么?

    白雪在心中小小地将自己的对手贬低了一点儿。

    “……难怪他在当下来这个地方,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入星与月之塔,去公开鸦爪圣殿的那些证据。”

    而换作是自己,也不一定有这个勇气,白雪心想,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欣赏与羡慕。

    那正是她一直想要表现在外,可并不能真正得到的东西。如果对方是在银色维斯兰的话,一定就没有那位小公主什么事了。

    晨曦会长一定会相当重视他的。

    白雪并不知道自己的会长确实有过这个想法,只是方鸻没有接受而已,她静静地开口道:“看起来你是打算当英雄了……”

    “啊?”

    “不必担心,我并不是在讥讽你。正相反,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尽量会配合你的。”

    方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有那个男孩子没有一个英雄的幻梦呢:“……那个,谢谢。”

    “不必谢,当英雄的同伴是一件很占便宜的事情,因为我们会均分你的荣耀,”白雪十分冷静地答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失败的话,黑锅是你的,与我们无关。”

    方鸻不由苦笑,心想这位骑士小姐可真现实啊,要是苏菲的话在这里的话,就一定会和他一起扛的。

    “你该不会是在想,那位公主殿下就不会像我这么不近人情,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孤军奋战,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起吧?”白雪忽然开口道。

    “啊……啊?”

    方鸻大吃一惊,自己的想法有这么明显么?

    “哼,”白雪冷冷哼了一声:“不过你想得不错,我和她当然不同,我可没她这么滥好心。每个人都要学会承担自己的责任,又哪有既想要好处,但又不愿意承担风险的好事?”

    方鸻脸上的苦笑愈发明显了,他这才大约明白自己从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了。

    不过他并不是想要什么好处。

    只不过是干这样的事情,让他感到很满足而已。

    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都支持他的决定,这才是他最珍惜的地方,一个优秀的团队,并不是它本身有多么强大。

    而是这个集体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承载彼此的理想与信念而已。

    ……

    船上发出长长的号子音,是在通知其他人它准备起锚——

    一般来说,风船出港是要有引导船在前面开路,并且也可以帮忙它们在狭窄的港湾之中调整方向。

    但几十艘船一起出港,他们显然没有这个余暇,而且眼下的情况,也不允许这么井然有序。于是各大公会把出港的船大致分为三批,让它们先后离港,当然这中间难免会有一些磕磕碰碰,不过在某位舰务官小姐精明的规划之下,在几十名经验丰富的老练船长的通力合作之下,竟然没出什么大问题。

    虽然她是马魏-艾伯特——那位考林—伊休里安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航海家的女儿。

    而且外面关于这位小姐的传闻也相当多,有一些说法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船上学习,据说这位小姐在他父亲的熏陶之下,具备了最出色的领航员的本领。

    但传言林林总总,总会有一些失真,再说她曾经被禁足过好多年,谁又知道这位小姐是不是还真有的那个本事?

    虎父犬子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

    因此在真正露一手之前,就算是那些对于马魏-艾伯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的老船长们,对于这位小姐也还是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不过眼下,已再没有质疑的声音,在港口之中规划航线,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移出这么多船,这可是一件精细活,一般的船长都不一定办得到这一点。

    毕竟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船了若指掌,但要统筹规划却是一筹莫展,那是船团主,舰队司令的水平。

    在希尔薇德指挥下,第一批先离港的是小船,他们离开港湾之后停泊在外面等待与大部队汇合。

    而第二步,各大商会被征用的船,这些武装商船数量众多,它们不离港,真正的大船很难一齐开得出去。

    但它们速度不快,转向迟钝,若不先把小船调离出去,空出航道的话,一时之间要将这些船航出港口也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而在武装商船有条不紊地离港之时,各大公会事实上也开始了对外围防线的撤离,最先撤离的一批人事实上已经回到了船上。

    只是防线的内移,意味着追兵也出现在了码头之上。

    霞月与那些自由选召者是第二批进入防线内的,本来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的人要他们最先撤离:

    “你们自由选召者先上船,你们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待会可能会来不及撤离,这边的防线就交给我们了。”

    那个银色维斯兰的指挥官是这么说的。

    不过霞月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对方,他是弗洛尔之裔的成员,还没沦落到要靠彩虹同盟可怜的地步。而且那些自由选召者们也支持了他,他们不想让这些大公会的人看不起。

    霞月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些自由选召者其实也蛮不错的。

    自由选召者认为大公会的人骄横跋扈,而大公会的人何尝不认为自由选召者们自由散漫,两边互相都看不起。

    但霞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运气好,还是别的什么因素,他遇上的这些人还蛮合自己胃口的,和他们一样骄傲有荣誉感,而且在战斗中的表现也还不错。

    当然比不上他们精英团的成员,可弗洛尔之裔在眼下这次计划之中的前后表现,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都不好意思提自己是弗洛尔之裔的人。

    那银色维斯兰的指挥官倒没为难他们,直接将一段防线划给他们负责,而他们这些人也没让对方失望,一直坚守到了现在。

    此刻通讯水晶中再一次传来对方的声音:

    “霞月,冰闪,我们所有人都准备撤离了,你们马上撤入防线之内,所有人都走,不要留下任何人。”

    “会有其他人来和你们交接防线,他们是负责断后的。”

    冰闪就是那个领头的自由选召者的id,这一次霞月没多说什么,他知道以他们这点实力是不配断后的,断后是个技术活,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干的。

    他只向对方招了一下手:“闪人。”

    然后整个防线的人立刻开始后撤,冰闪清点了一下人手,发现少了两个,又在通讯频道之中问了一遍,才将对方从附近的一栋建筑之中找出来。

    自由团队就是有这个麻烦,要是他们弗洛尔之裔的精英团,令行禁止,绝不会出现撤退少人这样的事情。

    众人沿着七号码头的方向向栈桥内撤退,但才走到一半,忽然看到前方的通道之上闪现出一片明灭不定的光与影。

    那些光影交错流转着,犹如一片虚无的紫色火焰,正在众人面前转为现实的存在。

    “影人!”

    霞月听到身边冰闪大喊一声:“这里怎么会有影人!?”

    “到处都是,”其他人也纷纷惊叫了起来:“它们从四面八方过来了,我们被围住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星门之战 V

    “港口那边出事了。”星忽然从甲板下面走了上来,来到方鸻身边,开口说道。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港口区的方向,火把的光芒在那个方向的黑暗之中移动——银林之矛与银色维斯兰的防线正在后退,但那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出什么事了,拉瓦克先生?”他问道。

    “是影人,”星用魔导臂铠的从身后拔出剑,“我去帮一下忙,不然他们伤亡会很惨重,如果到了时间你们不必等我,我会上其他船。”

    方鸻默然颔首,在鸦爪圣殿预谋安排下,影人已大量潜入古拉港内并不意外。不过他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

    星看方鸻神色,像是猜出他想说什么,开口道:“你也想去前线看看?”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你还有构装体么?”

    方鸻摇头,这一次他是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枪骑兵,灾星,火巨灵,潜伏者和女妖,连压箱底的奥尔芬双子星都送了出去。

    但好钢用在刀刃上,战斗工匠的构装本来也要用在这个时候,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无可厚非。

    七海旅人号的仓库之中还有一些存货,甚至包括几台没有带出来的猎龙人,可这些东西不在他手边,也派不上用场。他信息化水晶之中所剩下唯一的东西,还是一件半成品——那是他在工匠大赛上获奖的作品,但在离开梵里克之后再也没有动用过——既没时间,也没本钱去完成。

    那东西眼下已经沦落成了妮妮的一件玩具,他自然指望不上一件未完成的作品能干什么。

    星忽然问道:“知道魇类生物么?”

    方鸻一怔,他当然知道,在那位阿尔托瑞教区的大牧首口中,影人就是魇类,而圣弓峰的主人安洛瑟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是魇炉,”星丢过来一件东西,“有点像是我们的魔导炉、核心水晶,但又有些区别,它通过湮灭物质与魔力来产生动力。”

    方鸻下意识接过那团丢过来的黑影,手上一沉,才发现自己接住的是一个相当奇特的物体。

    它呈球状,但不是发条妖精那样的正圆,而是一个偏椭圆的卵形,像是立起来的巨蛋。其外壳上布满了一层一层螺旋状的纹理,纹理闪烁着黯淡的金属光泽,但却分辨不出是那一种合金。

    那种金属不像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产物,至少作为炼金术士,方鸻自认为能认出艾塔黎亚大部分的矿物,但没有哪一类有类同于此的感觉。

    甚至它上面的纹理,姑且可以认为是艾塔黎亚的符文与以太路一类的东西,但也完全不符合常理认知,至少方鸻没见过这么奇特的样式。

    不过他隐约感到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那奇特的外形与花纹,正逐渐在他脑海之中勾勒出一个轮廓——

    那是高塔之中漆黑的空间,与一片悬于那片空间之中彼此排列,并列的星辰。那些星辰当然与他手上的这一件不同,只是它们的质感,纹理与样式却有一些异曲同工的地方。

    他下意识将手上的东西翻转了过来,发现在卵腹靠近气室的位置,还垂着八条尖锐的机械足。它无疑也有构装体的外形,机械组件,传动装置,一应俱全,只是绝不是艾塔黎亚炼金术的风格。

    这是什么?方鸻有些意外,它怎么和夏尽之塔中那些奇特的构装体如此类似?

    “这是……构装体?”

    星摇摇头:“不,这是魇炉生物,类似于这个世界的活化构装,”他指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魇炉是它们的心脏,它们拥有自己的灵魂与智慧,你可以把它们视作一类种群,而非造物。”

    “我从未听过这种奇特的生物。”

    “因为它们确实不存在于艾塔黎亚。”

    方鸻再微微一怔:“那它们来自于……?”

    星从兜里掏出一枚信息水晶,“接下来还有战斗,你好好熟悉一下这些东西,它们与你的灵活构装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我可以操控……这东西?”

    “它还活着的时候自然不行,但它现在已经死了,只是一具死物,”星说道:“本质上它还是构装体,并且也加装上了核晶,但记得在那之前切断它们与魇炉之间的联系——”

    说着,他将信息化水晶丢了过来。

    方鸻接住那枚水晶,不由翻来覆去看了看手上的‘魇炉生物’,炼金术士没有不好奇的,尤其是对从未见过的构造体。

    他甚至打开了工匠系统,准备渗入其结构内部——当精神力穿过外壳之时,方鸻隐约感到了一丝阻滞。

    看起来这东西的外壳具有一定防范精神力量入侵的作用,他相信在其活着的时候,这种能力说不定会更强。

    也就是说它可以防范外来精神力的介入操纵,有这样能力炼金术士就完全不怕自己的构装体会被其他人夺走了,方鸻只知道一些高阶的灵活构装有这样的能力,但也只是有所耳闻从未见过。

    他继续向下看去,然后看到了星所说的它们的‘心脏’——魇炉核心。

    然后他便大吃了一惊。

    因为曾经见过这所谓的魇炉核心……

    那是一枚镶嵌在中央的灰水晶,上面连着许多细小的线路与管道,与艾塔黎亚直接利用的自然水晶不同,这枚水晶已经被高度改造化过了。

    “这……”

    方鸻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猎龙人身上的那些东西么,他一直不知道应当怎么使用,乃至于将这些‘魇炉’都从猎龙人身上拆了下来,并替换上一般的核心水晶。

    这是魇炉?

    方鸻不由抬起头去,想要问问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才看到对方丢下那句话之后,并未再管他,而是径自跃向了其他的船,向着港口的方向而去了。

    喂,等等……

    这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的?方鸻一头雾水,猎龙人也是魇炉生物?

    可他应当怎么操控这东西?他曾经不止一次试过怎么让猎龙人如何动起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注入的魔力对于猎龙人那奇特的核心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星让他切断魇炉生物与魇炉之间的联系,可切断了联系,又怎么让它动起来?何况他连怎么注入魔力还摸不着头脑。

    方鸻下意识向那灰水晶之中注入了一些魔力,本来是抱着毫无希望的可能性,但没想到下一刻,他瞪大眼睛发现奇迹诞生了。

    那灰水晶一下亮了起来,魔力顺着与水晶相连的管道与以太路之中流向这具构装体的四肢百骸,卵状物的正前方一下亮起了一团红光。

    那红光他再眼熟也不过,那不与猎龙人是一模一样的么?

    而也就在这一刻,方鸻忽然看到那水晶之中的一点发出无比强烈的光芒,并逐渐从中显露出一层层浅紫色的法阵来。

    那些法阵他也认得,正是那位船长口中的‘星芒’,方鸻不但认得,甚至还和塔塔小姐一起在这法阵的基础上设计出了枪骑兵。

    他像是福至心灵一样,下意识将自己的精神力介入其中,并以一个念头制止了那层层法阵的产生,让水晶重新消寂了下去。

    星让他切断魇炉生物与魇炉之间的联系,应该就是说的这个吧?

    可方鸻眼中却闪过一丝迷惑,看着手中的构装体不由呆了一下。

    星难道是让他直接操控这些‘魇炉生物’,那倒不是不可以,他在猎龙人身上已经实现过一次。

    但这不是与‘星芒’法阵的本意背道而驰么?他是找不到适合的介质,又没办法重新点亮猎龙人的魇炉核心,才不得不用这个笨法子。

    但星好像已经成功改造了这枚灰水晶,怎么还让他用这么落后的方法?直接利用星芒法阵它不好么?

    方鸻心念一动,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试一下,灰水晶可以接受他的指令输入,那么或许他可以掌控魇炉也不一定。

    他轻轻将那东西放在了甲板上,然后放松了对于灰水晶的控制,下达了一个命令:

    “转一圈。”

    那团红光亮了起来,那东西灵巧地在方鸻面前转了一圈儿。

    “咦,这是什么?”天蓝的声音正有点惊异地从他身后传来,“艾德哥哥,它是在跳舞么?”

    只是方鸻完全没有心思去回答她,只是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们的诗人小姐一眼。

    “艾德哥哥……?”

    倒把天蓝吓了一大跳。

    不过方鸻好像注意力完全不在眼前一样,心中正浮现出无数的问题……

    这真是星芒法阵……

    那么猎龙人与它应当也是一类的构造物。

    它们又与夏尽高塔之中的那些星辰又有什么关系?

    努美林精灵曾经遇上过……或者说创造了这些东西么?

    魇炉与魇类生物又有什么关系?

    方鸻满肚子狐疑。

    他一时间立在‘布里格破浪者号’的甲板之上竟然有些呆住了。

    ……

    “跳海,直接跳下去!”

    霞月的目光扫过一侧的栈桥,忽然灵机一动,高声喊道。

    影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其他所有方向都是死路一条,但唯独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空海的方向。

    其他人反应也很快,霞月一出声他们便回过了神来,纷纷向着码头一侧退去,那个地方叠着高耸的箱子,他们爬上箱子,然后纵身一跃,就向着空海之中跳去。

    虽然他们中大多数都不是风元素适性,可现在哪里还管得着这个,空港分为上下两层,下层还有一些船正在缓缓离港,纵使从几十米空海上落下去摔在这些船上也是一个半死,但总还有一线生机。

    霞月倒数第二个爬了上去,才发现冰闪正在上面等他摸,他虽是弗洛尔之裔的成员,但毕竟不是战斗职业。

    冰闪伸手拉了对方一把,开口道:“你先还是我先?”

    霞月看着对方,气都喘不过来,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下:“我是风元素适性。”

    “靠,”冰闪脸一黑,气得对他比了一个中指:“我和你们这些大公会的人聊不来。”

    说罢,冰闪也不想再管对方,他等在这里只是想要看看对方需不需要自己搭一把手。两人认识的时间虽不长,但冰闪对这个来自于弗洛尔之裔的炼金术士印象还算不错。

    霞月看着对方纵身一跃,向下方正在驶出航道的一条船上跳去,摇了摇头,他没告诉对方,自己是有风元素适性,但并不怎么样。

    否则的话,他怎么会选择生活职业。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影影憧憧的紫色火焰像是幽灵一样向这个方向包围了过来,不敢再犹豫,也跟着往前方踏出一步。

    在空海之中下坠的感受十分奇特,他并不是完全垂直下落,看着眼前的景物急剧变化,风呼呼缭绕在耳边。

    富集的风元素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具有相当的浮力,更不用说风元素适性者,对于前者来说有点像是一块石头坠向深海的感受,而对于后者来说大约与在大海之中漂浮无异。

    而对于霞月来说则介于两者之间,他在下坠,但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快速。他看着自己飘离栈桥,那些影人出现在那个方向——它们好像有些畏惧,远远看了这个方向一眼,又退了回去。

    霞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比起摔死,他更害怕落到那些东西手上,外面关于那些影人的一些传言,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像是大鸟一样张开双手,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落在下面的船上,生死未知。还有一些运气更差的,直接坠入了云层之下,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还好,从战斗一开始,这里的船上所有的复活圣像都处于开启状态,最多不过就是在船上复活而已。

    霞月感到自己的下坠速度慢了下来,但也只是相对而已,大约像是挂着一张开了个口子的滑翔伞的程度。他忽然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飞到了一艘船的正下方。

    那船正扬起风帆,缓缓驶出港口,从他头顶之上经过,船上的水手也看到了他,大声叫喊着向他抛出了一卷软梯。

    但双方的距离正在远离,霞月用力捞了一下,但仍与之相错好几米而过。

    他不由有些可惜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这么坠落下去能不能落到下层港口之中某一条船上还不一定,但之前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可惜他错过了。

    只是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后被什么东西托了一把,然后高高飞了起来。他看到自己的视线一下就超过了那条船,并在那些水手的惊呼声之中,越来越近。

    船的甲板就像是一下子倒扣了过来,天旋地转,重重向他拍了过来,然后便是一阵剧痛,仿佛连知觉都有一刹那失去了。

    然后霞月才在一阵猛烈的摇晃之中苏醒过来,“他醒了!”“好像没什么大碍。”一众水手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说道。

    “你们真是好样的。”

    “我们看到你们从栈桥上跳下来了。”

    “船长让我们向那个方向靠过去,可惜还是没救下来几个。”

    霞月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有些摇摇晃晃地推开其他人向着船舷的方向爬了过去,才终于看到之前是谁把自己救了起来。

    那个方向上,一道人影与一台高大的构装体落在了码头之上,霞月自己就是炼金术士,对于构装体并不陌生,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台因罕兹四型。

    龙骑士。

    伪龙骑士也是龙骑士,其实它本来的含义也就是不是龙骑士的龙骑士,战斗工匠无法成为龙骑士,但战斗力并不会比真正的龙骑士差多少。

    正是对方救了自己,霞月脑子里还有些乱糟糟的,这边竟然还有龙骑士,也不知道是不是工匠协会的人。

    他看到那个龙骑士正面向着从港口方向涌过来的那片紫色的幽灵,因罕兹四型举起四臂,一道金色的焰光像是一束长矛一样向着那个方向刺了过去。

    炽金长矛直接从近到远,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近几千米,从整个港口区的中央扫了过去。

    它好像将码头一分为二,熊熊烈焰冲天而起,金色的光芒所过之处堆积的货物、仓库一片片坍塌了下去。

    这就是龙骑士真正的力量。

    而且这还是受过限制的力量。

    他们一筹莫展的那支幽灵大军,也被这道烈焰之墙所一时阻断,只不过这个时候,另一边的城卫军与灰骑士终于攻入了港口之内——

    一片灰色与黑色的潮水,正从那个方向涌入码头之上,防线已经完全崩塌了,银林之矛的人、银色维斯兰的人正沿着栈桥后撤。

    他们速度很快,但灰黑色的潮水很快从后面追了上来,而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的人也相当机警,纷纷向着栈桥两侧跳了下去。

    不过对方可没有霞月他们这么难看,他们像是在空中游泳一样,向着这个方向靠了过来。

    附近的船丢下了小艇,银色维斯兰的人爬上小艇,然后手桨并用向着远离栈桥的方向划了过去。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逃离,还是有一些人落入了包围之中,只是很快港口上便升起一道道白光。

    霞月根据白光升起的速度,便能得知剩下的人的结果。

    他们应当没落在对方手上,因为他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态,和他们一样,何况那是银色维斯兰的人,他们应当更加心高气傲。

    怎么可能向敌人投降。

    “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我们是最后一批离开港口的船。”

    水手们走过来对他说道。

    “你们运气好,在最后撤了回来,但其他人应该就没这么幸运了。”

    霞月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不知道冰闪与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看着港口区的方向,眉头不由深深地皱了起来:“怎么古拉港内会有这么多影人?”

    但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水手们同样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幕:“鸦爪圣殿的人果然说了谎,他们那个结界根本没用……”

    “但还好,”霞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逃出来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明亮的青色光束穿过他头顶的桅杆之上。

    那光束几乎是差之毫厘地与这艘船交错而过,但却击中了不远处另一艘正在离港的风船,就在霞月的面前,那船忽然爆炸出一团明亮的闪光。

    然后在那闪光之中,四分五裂,轰然瓦解了。

    霞月目瞪口呆地回过头去,看向港口之外,在那里,悬浮在那个漆黑的风暴眼之下的那艘最为奇特的风舰上,黯淡的翠色光辉正在一点点散去。

    但更多的,如同星星点点的光芒一样的翠色的光斑,正从那旗舰之外的其他风船上,汇聚起来。

    接着他听到一个有些焦急的声音从公共的通讯频道之中传来:

    “所有船准备下降高度,来不及离开古拉港了,在对方下一轮攻击抵达之前,我们直接进入云层下方。”

    “跟好布里格破浪者号,我们会在最前面带路,所有船都准备转向,规避攻击。”

    那个话音刚落,霞月便感到一阵巨震传来。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星门之战 VI

    整个港口燃烧的浓烟,将夜空染得灰红。

    翠色的光柱从云层之中降下,穿过正在下降的舰队,被击中的风船炸出耀眼的火光,燃烧着,翻腾着,坠入空海的深渊下方。霞月看着那些从倾覆的风船上落下的人,如同一个个细小的黑点,没有人救得了他们,就像是此刻没有人救得了这座港口一样。

    那些光柱之中的一半是冲着古拉港方向去的,翠色的光雨越过他的头顶,在视野中呈微微弯曲状,命中了港口。

    港口区的城卫军好像这才如梦方醒。

    在第一轮打击中他们完全陷入了无比震惊的境地之中,无数人在光雨中化为灰烬,幸存下来的人在火焰里哀嚎着,皮肉粘连,剩下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四散而逃。

    没有任何指挥官、执法者与督战队可以阻止他们溃逃了。何况指挥官与督战队本身都已经化为了灰烬——古拉港城卫军之中的两位大骑士在第一时间就以身殉职。

    但等他们复活时,这座城市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欧林众圣的圣殿。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灰骑士适时在背后给予了城卫军重重一击,那片黑白相间的战袍在码头上列出了森严的阵列,手中长矛如林指向片刻之前还与他们一并作战的盟友。

    “灰骑士背叛了我们!”

    “艾尔弗雷爵士呢?”

    “执政官大人呢……”

    “我们完了!”

    城卫军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迎面撞在了长矛之墙上。

    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之中,一片火焰状的幽灵已从灰骑士身后涌出,向他们迎面扑了过来,那些灰色或者褐色的北方人的瞳孔里,映出的不过是一张张尖啸的、扭曲的脸孔。

    有一些甚至是他们昔日的同伴的。

    霞月看着那片紫色的潮水很快席卷并淹没了城卫军,从它中央一分为二,剩下的人也溃不成军。

    就如同最后湮灭的希望——

    紫色的余晖正映在霞月眼底,令他不由自主向灰黑的夜空看去,而那庞大的风暴眼已经笼罩了整个港口上空,黑色的航船只静静悬于翠色的闪电之下。

    正如同恶魔的獠牙。

    古拉港已经完了。

    霞月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震撼感,上面的人都干了什么?他意识到他们自身即便不为眼前这一幕负全责,但也至少起了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这份过错弗洛尔之裔最多只能背一半。

    那么那些作出这一切决定的人,此刻又在何方?

    联盟一直以来宣传着这一切的正当与必要性,他们将自己塑造成官方与权威的形象,他们声称介入考林—伊休里安的事务是必要且合理的。

    否则,第三赛区应当如何自处,如何与其他赛区公平竞争?

    浑浊之域的溃败似乎也正应证了这一点,在失望之中越来越多人将十年王朝以来第三赛区的迅速衰落、与自身的失败归结于自身之外的因素——的确从感情上来说,这也更令人容易接受。

    ‘正是因为他们在原住民的事务之中掌握的话语权不够多,掌握的资源不够丰富,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在这样的话术之下,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的公会也加入了对于国家与管理星门港的军方的声讨。

    他们在背地里支持联盟,从南境到北境,从圣约山,到介入王权的争夺,再到与鸦爪圣殿合作。

    兼并,整合与介入,更多的权力,更加主动的出击,似乎成为了许多人的共识,而至于选召者所代表的自由、探索与勇气、和平与守望本身,自星门时代以来他们所坚守的一切,似乎已不那么重要。

    于是割裂产生了,一场宣称必要的战争,将仇恨的双方推至对立的两面,不同信念的坚守者,将战争的火焰燃遍了两个世界。

    长达五年的时光已荏苒而逝,但‘圣约山’这三个字,时至今日还塑造着第三赛区选召者们的精神内在。

    而那道深深的裂痕,一经产生,便从未弥合过——

    只是在那支持这一切的人眼中,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因为十大公会之中只要有一个重回了昔日的辉煌,那么一切都会回到过去的模样。

    那个他们所谨记的,属于第三赛区最辉煌的模样,他们还仍旧守护着英雄的光彩,一切都会重回过去的轨道。

    因为那些内在的东西在人们眼中已经流于表面,一切的困惑都应当归结于他们还未重回王座之上——至于正义,那是在之后才应当考虑的东西。

    但此刻,霞月却感到自己心中所坚守的某些东西正在土崩瓦解,它皆化为那片紫色的烈焰,将一切都烧为灰烬。

    他们还能回到过去么?

    那些被他们丢弃了的东西,当他们有一天再重新拾起之时,它们还能是过去的模样么?

    若正义要用谎言来伸张,那么它是否还能剩下任何美好的初衷?他们所向往的那个辉煌的年代,真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的么?

    那个关于过去的迷梦,从未有这一刻这么清晰地呈现在他与所有人的面前,呈现在这舰队之中每一个弗洛尔之裔、乃至于彩虹同盟的成员面前,它正从中裂开来——

    而后一片片化作泡影。

    谁会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霞月是深以自身的公会与集体而骄傲,但他深深地咬着下唇,几乎咬出了血痕来。

    “……那些该死的鼠目寸光的混蛋……”霞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一拳砸在了船舷之上,但他还知道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外人听去了自己的心声。

    在旗舰布里格波浪者号上,白雪与光染互视了一眼,其实银色维斯兰从很早开始就已隐约察觉了这一切。

    公会同盟所做的与他们所追求之间行为的偏离,银色维斯兰是少有拥有自身信念与准则的公会,他们也最早向军方靠拢,私底下调查南北所正在发生的一切的公会。

    但他们也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更没有想到的是,主导这一切既不是银色维斯兰,也不是elite,甚至不是他们寄予了希望的那个团队,那位举世之剑小姐。而是一个在此之前每个人都从未听说过的,在一年之前迅速崛起,并以离奇的经历一直走到今天,走到他们面前的新人。

    白雪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有点不甘心地说道:“其实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也未必不能查出来鸦爪圣殿背后的真相。”

    “但你不是他,”光染摇了摇头,“单枪匹马从联盟与弗洛尔之裔包围之下杀出一条血路,从黎明之星的那一战,一路走来,一直来到这个地方,你知道他经历了多少事情么?刚才,其实我听晨曦会长说了他在伊斯塔尼亚的一些事情……”

    这位银色维斯兰分会副会长罕有地用一种认真的口气说道:

    “你的身后是银色维斯兰,白雪,是所有我们支持你的人,所以你才能走到这一步。但也正因此,你顶不住来自于弗洛尔之裔的压力,也顶不住同盟的压力。”

    “因为身处其中,所以没有打破一切的勇气。你没有,那位公主殿下也一样没有,所有出现在这里的既不会是你,也不是会是她。甚至也不会是洛法小姐,因为她一样不可能忽视来自于蔷薇十字军,以及冥的意见。

    我们都是出身于这个体系之中的人,天生具有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局限性,但银色维斯兰能够坚守底线,已经是值得我们骄傲的事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这个地方么,”光染轻声说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白雪樱唇动了动,少有地没有还口。

    她眉尖沉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是啊,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一点时间,因为总是束手束脚么?可她不能不听从光染,听从其他人的意见,因为无论自己再怎么任性,也总还是在这个集体之中。

    她从没有对银色维斯兰产生过任何不满,因为没有这里的一切,她也不可能走到这个高度。

    他们天生就有不同的起跑线,可到头来,她的优势也成为了自身的桎梏,白雪忽然有些向往起那些自由骑士来。

    他们或许坚守贫苦,但却能坚持自己的主张,当你得到一些东西之时,也自然而然失去了另一些。

    “但眼下的这一切还未结束呢,”白雪注视着风暴之下的那支舰队,她从来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你就那么肯定他一定能成功。”

    “我希望他可以成功,”光染十分诚恳地答道:“你呢?”

    白雪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她心中不可能没有嫉妒,但嫉妒总不能湮灭了良知。

    ……

    霞月将手扶在微微震颤的船舷上,心中仍旧存留着之前的幻灭感,他已经彻底对眼下的一切失望,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另一些‘谎言’。

    他和彩虹同盟的人是多年的对手,深知谁也不比谁更无辜,银色维斯兰的人说得再好听,鸦爪圣殿还不是在北境发展壮大的。

    在圣约山之时,两大公会同盟是联手扼杀了另一方的反抗,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虽然他不知道银色维斯兰的人为什么会听信一个新人异想天开的想法,这支东拼西凑起来的舰队,能否离开这里尚且还是一个未知数,连自身尚且难保,又能救得了谁?

    至于挽回这一切,那不过同样是一个迷梦罢了。

    这条道路已经灰飞烟灭,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谎言。

    或许银色维斯兰的人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以证明他们与其他人的不同。

    幻灭感一旦产生,便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霞月摇了摇头,那就任由这些人去吧,他也不关心这些了。

    他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要彻底远离这一切的想法。

    回到另一个世界,从此再也不关注这里的一切。

    “先生,”这时一个水手从后面走了过来,出言提醒道:“接下来我们要进入元素层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最好还是到甲板下面去避一下。”

    霞月回过头去,看了对方一眼,认出这个水手是之前救醒过自己的那些水手之中的一位。此刻一束璀璨的光芒与风船交错而过,将两人的面庞映得一片明亮。

    风船再一次剧烈地晃动起来,霞月用手抓住索具,向对方摇了摇头:“只不过进入浅层而已,还比不上上面这些东西危险,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吧,你倒是可以去通知一下其他人。”

    他言语之间并无畏惧。他自身既是炼金术士,同时也是弗洛尔之裔的精英团成员,若论对元素层的了解,他并不弱于任何人。

    水手这时看到了霞月领口的金色星辰,停了下来,像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有些尊敬地点了点头。

    不过霞月却叫住对方:“你们真的相信他可以带你们离开这个地方?”

    “留在这里也是等死,先生,”水手从容地答道,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船长选择相信那位女士,我们也只能无条件相信,在空海之上,彼此信任很重要。”

    “再说她是马魏爵士的女儿,我们从小就听说过那位大人的传奇,外面传闻说他的女儿是空海的精灵,未来会是考林—伊休里安是最好的船长,她现在选择成为一位领航员,但我相信也一定会是最好的。”水手笑了笑,“你们是圣选者,不明白空海对于我们来说的意义。只有敬畏这片大海的人,才能在它之上生存,但有些是天生受她所眷顾的,就如同那位女士。”

    他一边说一边耸了一下肩:“再说连一位女士尚且能表现出这样的勇气,我们又怕什么呢,能和那个传奇的人物扯上关系,说不定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这算是什么不错的结局。

    霞月摇了摇头,对对方说道:“你们马上要进入浅海层了,能带我去看看么?”

    “当然,”水手答道,他还记得对方之前英勇的行为,乐意之至地说道:“这没什么不能看的,先生请和我来。”

    霞月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通讯水晶上,一边听着从通讯频道之中传来的嘈杂的通讯音,那是一些船长在汇报自己的位置。

    “左转三度,下降七。”

    “呼叫旗舰,我们右侧舵翼被击中了,可能要失去转向能力了……”

    “我们可能没办法跟上你们了,我们会在下一轮攻击抵达之前尝试离开队列……”

    “这里是银林之矛第三分会全体成员,我们祝各位好运,如果有机会的话,未来的北境见。”

    然后是一个沉稳的命令声传来:

    “风歌号,升帆,上升,打出信号,尝试吸引对方的下一轮火力。”

    霞月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他看到一艘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风船正在迅速上升,拖着长长的焰尾向着古拉港之外的那些黑色的风船撞了过去。

    然后在一轮耀眼的光华之中,灰飞烟灭。

    只剩下那个淡淡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通讯频道之内。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通讯频道内才有一个冷静的,理性的少女的声音传来:

    “我是塔塔。”

    “塔塔-大拇指-晨星。”

    “接下来我将负责帮助希尔薇德小姐,协调全舰队之间每一条风船的动向,你们不用向我汇报你们的位置,但请认真执行我的每一个指令。”

    那一刻风船正在驶入云层之中,漫天的水雾已扑面而来。

    而霞月忽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如同昆虫振翅一样的嗡嗡声从前方传来,那个声音对于他来说有些熟悉,他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便看到一片金色的星辰,正从雾气之中飞出,它们像是在一只无形的大手控制之下,来到他所在的这条风船的上空,其中四只分别占据了四个角落,悬停在那个方向之上。

    而剩下的球形构装体,正呼啸着从甲板之上,从桅杆与风帆之间飞了过去,消失在了前面的雾气里。

    那是发条妖精。

    但霞月从未见过如此规模,行动如此整齐划一的发条妖精,他几乎可以确定那绝不是许多工匠一同操控的手笔,而是来自于某一个人的杰作。

    也只有这样,那个发条妖精背后的操控者,才可以一个人协调整个舰队的行动。

    他当即想到了那是谁——

    那个冷静的少女的声音这时再一次响了起来:

    “h720431,a230122。”

    “请各舰以此坐标为轴,降低到同一平面上,速度不要超过七。”

    “注意前后舰的位置。”

    然后她连续报出一连串的数字,以通报各舰之间的距离,并精细地下达每一个命令,让每一条风舰调整自己的航向与高度。

    霞月注意到身旁水手脸上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他还注意到更多的细节。

    每一次那个少女的声音开口之前,都有另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以及一个少年低沉地报出准确数据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了看,注意到那些发条妖精不时转动的镜头。

    舰队正在缓缓进入云层之下,前前后后的数十条船正在一致地调整航向,霞月所在的船是第二批进入云海下方的。

    他只感到一阵并不明显的晃动,然后身旁那个水手便忍不住惊喜地开口道:“我们进入元素层了,这比想象之中还要顺利一些,接下来只要找到云下通道,说不定我们真能离开这个地方。”

    霞月回头看去,他了解元素层,但并不了解如何在空海之上航行,也不了解风船之上的事情。

    只是看着那水手脸上的神色,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很顺利么?”

    “那当然,”那水手脸上止不住的骄傲,仿佛让他们进入这元素层的不是那位传奇船长的女儿,而是他自己一样,“不愧是马魏爵士的女儿,我们刚才避开了一层乱流带,她好像早知道那里又什么东西一样。”

    霞月轻轻吸了一口气,心境好像忽然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仿佛这才默默地想起来,好像自己所谓的那个新人——同时也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的确在戏弄了他们每一个人之后,才来到这个地方。

    对方在弗洛尔之裔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这一切,并拉起了这支舰队。

    这或许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问题是,他倒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毕竟在芬里斯之时,自己曾亲眼见证过一次。

    但奇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么?

    可芬里斯已经失去了它的英雄了。

    ……

第一百八十章 星门之战 VII

    沈牧云有些安静的目光正扫过指挥台上生长的木质纹理与其上钉着的黄铜铭牌,外面的狂风席卷着云浪,如同排山倒海一样涌来,冰雨冲刷着甲板,哗哗作响。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冰冷呛人的海风的气息,那是艾塔黎亚空海之上特有的以太的味道,充斥着浓厚的活跃的风元素。

    在他耳中,讯水晶之中细微嘈杂的声音逐渐连成了一片,发出沙沙的声音,但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明晰起来,化为一声声低沉的呼叫:

    “呼叫573舰,呼叫573舰。”

    通讯官正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船舱之中小小地为之一寂,接着每个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通讯终于恢复了,有人甚至相互击了一下掌。

    沈牧云只拿起自己的通讯水晶,声音沉稳地应答道:“这里是573舰,星门港,收到,请讲。”

    ……

    随后是更多的声音,像是一道道魔力传递的讯息穿过了广袤的空海,加密之后的字节正经由那个覆于这世界之上的网络汇聚于每一点上。

    “阿奎特,阿奎特,”梅里芬正一把推开门,胡子上的铭文束环直乱颤,眼睛瞪得滚圆,“你怎么还在这里,快收拾东西离开,他们马上要攻进来了。”

    “我知道,你没看我这不正在收拾么,”阿奎特胡子头发乱糟糟一团,用手抓着头发。他一只手上夹着一大卷羊皮纸文献,手上还拎着一只未完成的灵活构装,圆溜溜的眼睛在屋内扫来扫去,似乎在思考忘掉了什么东西。

    “噢,十四号方案,十四号方案,让我看看,它在什么地方……”

    阿奎特正在房间中团团转,但门外的梅里芬已急得一下冲了进来,一把掉他手上的东西,怒道:“都什么时候了,已经没时间给你带上这些了,先紧着保命吧!”

    说着,他一把将自己的老伙计从屋子里拖了出去。

    “你疯了,”阿奎特当即惨叫起来:“那些是我的宝贝,我的设计图,还有战斗妖精第二型的定稿方案,不!你放我回去,我就算死也要和它们死在一起!”

    “没人会在意你那些东西,你还是先关心关心眼下吧,要是它们成功了,整个北境都化为灰烬,就和当年的……”

    梅里芬闭上了嘴巴,似乎不愿提及那三个字,他低沉地说道:“总而言之,要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你那些东西也一文不值,你也把它们带不到任何地方去。”

    “不,”阿奎特抓住了头发,他当然知道这些:“那些都是我的心血,难道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怎么会突然守不住了,我们的人呢?”

    “他们控制了城卫军,还有灰骑士,银风骑士团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至今还迟迟未动,我想也凶多吉少了,”梅里芬答道:“城内出现了一些怪物,我想也是他们搞出来的,前线已经顶不住了,总会战斗部门上上下下也不过才百来号人,大工匠也不过你和我几个,加上商会的人手,还有各大圣殿的人马,加在一起也只有这么些人手。”

    “这些该死的人类,”阿奎特暴跳如雷,瓮声瓮气地骂道:“我早知道银风骑士团那些墙头草不可信任,我要让银盔卫队来这个地方,荡平这些小丑,他们竟胆敢进攻这个地方?这里可是伊休里安矮人的领地!”

    “他们不过是被控制了罢了,再说那个小家伙还不是人类,”梅里芬适时提醒了一句:“而且你等不及银盔卫队了,他们还在埃尔德隆,等到了这里至少要有一两个月。”

    “以塔罗斯的锻锤的名义起誓,我和这些人誓不两立,”阿奎特脾气暴躁地一拳砸在墙上,“那小子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们?”

    “艾德他已经很不容易了……”梅里芬摇了摇头,“他之前惹上了一些麻烦,我们也没能帮得上他忙。听好了,阿奎特,这是上面的命令,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再防守工匠总会了,他们现在要把所有人集合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在他们举行仪式之前攻入市政大厅,这是孤注一掷,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什么!?”阿奎特大吃一惊:“弃守总部,不不不,那不是叫人看笑话么,考林—伊休里安的矮人几百年历史从来没有人丢掉过任何一处总会,从来没有!”

    “可现在管不得那些了,老伙计。”

    “我们的援军呢,那小家伙不是在星与月之塔中向整个北境发送了广播么,他们不是知道剩下那枚水晶在这个地方?其他人呢,来自其他地方的援军呢?”

    梅里芬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整个考林—伊休里安,但没什么用了,已经没有什么援军了。整个北境都乱了,灰骑士在这个地方经营已久,现在鸦爪圣殿正在从整个北境调动力量,他们已经向圣选者们宣战了。”

    “宣战!?”老矮人眼睛都瞪圆了。

    他都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词了。

    梅里芬拿出一枚灰扑扑的水晶来,“你自己听听看吧。”

    那水晶在他手中微微一亮,立刻从中传出一片嘈杂的声音来:

    “……这里是热忱之心骑士团,我们公会受到了来历不明的敌人的攻击,我们的位置在旅者沼泽的南方,靠近奥尔佩卡,附近有任何人可以支援我们么……”

    “热忱之心骑士团的兄弟们,请坚持一下,我们正在向你们的方向靠拢,这里是北风之啸公会,保持联络……”

    “各位,坐标a829431,h218000发现一支军队,动向不明,可能是来自于旅者之憩方向的驻军。”

    “呼叫无应答,对方的目的不明确,小心可能不是友军……”

    “北风之啸公会,在你们北边对方又折跃了一支舰队,你们能看到么?”

    “月尘的舰队呢?”

    “呼叫无应答……”

    “这里是银林之矛的第十一分队,我们可能无法按时抵达预定集合区域了,”那个沙沙的声音之后接着一声咒骂:“nmsl。”

    阿奎特微微一怔,指出来道:“等等,我听过这个声音。”

    梅里芬翻了一个白眼:“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你没发现么,北境已经乱成一团了。他们打开了两个世界的通道,那些怪物……对了,它们叫什么来着……”

    “影人。”

    “没错,影人,那些怪物已经通过这个通道,暂时将它们的舰队传送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梅里芬挥舞着手说道:“已经没有什么援军了,圣选者们自顾不暇,他们可能无法及时抵达了。”

    阿奎特愣了好一半晌:“那我的研究岂不是全完蛋了?”

    “该死,你还在关心这个,”梅里芬气得揪自己的胡子,“现在我们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了。”

    “……说不定那小子会来帮我们,”阿奎特愣愣地道:“你还记得他在芬里斯干的事情么?”

    “你给我闭嘴,阿奎特,矮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好吧好吧,”阿奎特见自己的好友真的发火,赶忙举手投降:“不过我们手上真只有这点力量么,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一个人,谁?”梅里芬忽然脸色大变:“阿奎特,你疯了?”

    但矮人向那个方向努了努下巴,“诺,他来了。”

    一道黑影从前方的窗户里飞了进来,拍打着翅膀停在窗台上,扬了扬长长的眉毛,歪着头看着两人。

    “晚上好,季思德小姐。”

    “是女士,季思德女士,”停在窗台上的猫头鹰怪声怪气地开口道:“真是太奇怪了,你们矮人总是弄错他人的头衔,这是很不礼貌的。”

    她低下头去,用尖喙解下系在脚环上的一张纸条,然后丢了过来:“这是那位大人给你们的信,真是太奇怪了,为什么要让我来送信,我又不是猫头鹰信使。”

    不,你就是。

    两个矮人同时想到,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才弯腰捡起那封信来。

    ……

    “砰——”

    “砰——”

    撞击门的声音正越来越响,每一次撞击,木板皆发出痛苦的呻吟,扑簌簌落下一尘灰来,仿佛那扇门与堵在后面的家具随时会倒塌下来。

    “碰——”

    又是一声重重地撞击,让那个躲在魔法芒果身后的小女孩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握着剑的年轻人回过头去安抚了小女孩一下,他明亮的目光在黑暗中看了看其他人。

    男主人一家三口都互相依偎着躲在角落,他的妻子与大女儿正瑟瑟发抖,但那个男人还相当沉稳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魔法芒果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低声说道:“到你家人那里去。”

    小女孩脸色异常苍白,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别担心,”魔法芒果放柔了声音,他比了一下手中的剑:“我们有武器,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小女孩看着他,这才咬着唇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向那边跑去,但腿一软几乎站不住,魔法芒果轻轻在她身后扶了一把。

    “待会战斗发生的时候,”魔法芒果先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同伴,再向男主人一家说道:“你们想办法逃离这个地方,我们会尽量给你们争取时间……”

    “先生……”那个男主人一手护着自己的女儿,低声开口道。

    “你不必问为什么,”魔法芒果答道:“……我们平日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可这里是你们的家园,也是我们的。我们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好的回忆,但至少这一次,我们或许能为它做一点什么。”

    “芒果……”

    其他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道。

    但魔法芒果看了过去,轻轻摇了摇头:“难道你以为我们逃得了么,但我们至少可以回到星门后,可他们会如何?”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他们的眼睛,你们心中难道没有答案?”

    那个人沉默了下去。

    这时又是一声重重地闷响,门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好像是门框在撞击之下变了形。

    挡在那里的一张椅子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魔法芒果看了那个方向一眼,停顿了一下,才沉声说道:“灰骑士们杀了所有人,你们看到外面的火光么,他们要将这里化为一片白地。

    当反抗者们站出来的时候,我们没能站出来,可眼下这些恶魔就在外面,你以为他们能放过我们?”

    魔法芒果语气缓了下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各位,你们难道不想当一次英雄?那些东西或许我们早已丢得一干二净了,可终归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举起剑来,将自己的剑丢了过去,“平平淡淡的选召者的经历,已经够了,我至少希望许多年后,诸位还能记得起这一刻我们的选择。这或许也是对于自身的交代,我们受选而至,总得留下一些什么。”

    长剑当一声落在地上,带着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

    “能在最后一刻响应征召,我们战死于此,但虽死犹荣……”

    那人沉默片刻,才弯腰捡起他的剑来。

    魔法芒果又拔出一柄短剑握在手心里,然后注视着自己领口的徽记,他仿佛至今还记得自己曾经获得这么徽记时的雀跃,但那一切早已成为了过去。

    他举起另一只手来,轻轻擦了一下自己的选召者徽记。

    屋内的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并未作答,只是作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那一切对于他们来说曾经显得无比珍贵的东西,这一刻仿佛皆不那么重要起来,但他们心中所追寻的一切,却显得愈发真切起来。

    有些人或许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何而来——

    但他们至少会记得,自己是因何而离开。

    那只是一个选择。

    但作出选择却需要勇气。

    撞门声再一次传来,门上裂开了一道缝隙,怒骂声已经从门外传来,外面影影憧憧的人影,是灰骑士与鸦爪圣殿的信徒。

    在众人之间,通讯频道之中正回荡着一些嘈杂的声音,那仿佛是一个遥远的梦境:

    “奎林之剑,这里是北地行猎者公会,你们还在么?”

    “请你们再坚持一下,我们已经离你们的方向很近了,请务必再坚持一下……”

    魔法芒果摇了摇头,已经坚持不住了。

    鸦爪圣殿是早有准备而来,他们在收到征召令的第一时间,便受到了灭顶的打击。

    对方直接围困了复活点,也清楚选召者的弱点,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前几任团长一手建立起的这个冒险团,就这么在他手上,荡然无存了。

    联盟一定出卖了所有人,否则对方不可能如此清楚每一个公会的据点。

    那么多公会在同一时间受到了打击,魔法芒果已经无法想象北境现在已经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又还有多少人可以响应征召令,并抵达艾尔帕欣呢?

    此时此刻的北境,还有希望存在么?

    但那已经与他无关了——

    眼下就是奎林之剑的最后一战,而在此一战之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公会便永远地将从这个世界上除名,就像它从未来过一样。

    魔法芒果握紧了手中的剑,一道明晃晃光芒,映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一道利刃,切入了木门,从外面劈了进来。

    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音,终于在飞舞的木屑之中,缓缓倒了下来。

    ……

    赤红皇后号的船身隆隆地作响着,像是正在穿过厚厚的云层。

    卡卡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通讯水晶,沉沉的没半点反应,舰队已经主动切断了对外通讯,处于静默状态。

    “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有些不满地声音传了过来。

    白驹过隙看着面前这张有点欠揍的脸,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不过相比起来,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行人的六影更加好奇,少女有些好奇的是没想到自己的搭档竟然真能轻松说服对方。

    不过面对白驹过隙的质问,卡卡显得有些不以为然:“你们也应该察觉到不对了吧,这次任务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疑点,还有刚才那个广播……现在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去和谁战斗?你们不好奇么?”

    “别废话,”白驹过隙磨着牙齿说道:“舰桥上的情况我们都看过了,你直接说怎么办就好了。”

    “怎么办?”卡卡耸了耸肩:“当然是先把孤舟老大他们救出来,你不会认为我们这些小喽啰真能干什么吧?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找个人来承担责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但只有六影对于这番论调见怪不怪——她早就习惯了。

    “你这家伙,”白驹过隙怒道:“你意思难道是我们直接杀上舰桥,把人救出来么?”

    “不然呢?”卡卡答道:“你以为我们会有什么计划,调虎离山,暗度陈仓?没那么复杂,越是复杂的计划越是容易出问题,简单一些更好,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我们还是有很大把握成功的。”

    他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我和六影,再加上你的人,也有差不多两个小组的样子,作为突击力量远远足够了。不过你们不会不敢上吧?哎,对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毕竟你们之前才在下面给人剃了一个光头,没什么士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卡卡话还没说完,就给人一把揪了起来。“你这混蛋,”白驹过隙气得青筋都从头冒了出来,他在雪石堡与天火公会的人配合,还被对方剃了一个零蛋的事情,连队里都没人敢提,这家伙竟然就这么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但旁边的人赶忙将两人分开,劝解白驹过隙道:“好了,你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这家伙是什么德性你还不清楚么?”

    白驹过隙喘了两口气,才点了点头,他和卡卡出身于同一个青训营,但两人之所以这么不待见,就是因为对方每一次都能将他气到跳脚。

    他明白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他们在雪石堡的行动出了个大洋相,而眼下要是真如对方所言,正是将功补过的最好时机。

    白驹过隙平息了怒火之后,才问道:“说正经的,好吧,就算你的计划可行,但那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听孤舟老大的,”卡卡理所当然地答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你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吧?”

    “你——”

    白驹过隙正要发作,但却见面前的少年少有地叹了一口气,不由一怔。

    卡卡摊了一下手道:“各位,其实你们问这么多也没什么意义。眼下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眼下整个舰队都在对方控制之下,至于夺下赤红皇后号之后如何,那谁又能知道呢?”

    他将目光看向舷窗之外,黑漆漆的瞳孔之中映着远处燃烧的火光,那是还未完全沉没的天火舰队。

    “这种时候,只要期待奇迹发生就可以了。”

    “因为除了奇迹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我们可以指望得上的。”

    “尽人事,听天命吧——”

    ……

    一片嘈杂的舰桥之上,那个从通讯水晶之中传来的声音正显得威严而沉稳。

    “沈牧云舰长,现要求你舰立刻向宪章城方向靠拢,这里是来自于星门指挥部的命令。”

    “北境上空现已出现多股敌对力量,我命令你方务必确保宪章城—艾尔帕欣走廊一带净空,其他作战单位会与你们一并协同作战。”

    “收到。”

    沈牧云默默放下手中的通讯水晶,抬头看去,指挥舰桥之中各部门的通令声正此起彼伏。一个传令兵正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开口道:

    “舰长,探测部门于我舰北方、西北、西面与西南面皆侦测到多个不稳定空间通道,整个北境的元素层都极为活跃,同时在宪章城南北一带有大量的风元素反应。”

    对方停顿了一下,才再一次说道:“情报部门分析,可能有不止一支舰队通过我们未知的手段传送到了北境上空。”

    “规模如何?”沈牧云问道。

    “很大,”那传令兵答道:“这些舰队的规模至少在a或b级以上,也就是每一支都有超过五十只风舰,其中还有两个大型舰队集群,至少有超过三艘以上的旗舰,也就是二等或者一等战列舰以上。”

    沈牧云曲起指节轻轻敲击了一下指挥台,沉吟了片刻道:“向其他各舰发信号,全舰队转向宪章城方向,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星门之战 VIII

    船正平稳地上升,如同行进在云层与云层之间,下方的云层宽达几千公里,云层下犹如铺了一面镜子,呈现出光滑的幽蓝色。

    头顶天空不住变幻着色调,从深邃至浅蓝,上下方的云海之间游走着一条宏伟壮观的极光,犹如一条巨蛇,蜿蜒横亘。

    那不过是以太风穿过元素层所造成的异象——

    那个水手正攀在侧支索的绳梯上看着这五光十色的光霞,有些兴奋地对霞月说道:“先生,我们应该马上就要上浮到浅流层了。”

    霞月还未从之前的惊险的境地之中回过神来,元素之海下惊涛骇浪的一幕让他此刻胃里头还酸水直冒,且一阵阵头晕目眩。

    船身的晃动变得平稳起来,他才强止住心头的恶心问了一句:“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马上我们就要离开元素层了,”水手眼中闪动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我们应该是穿过了马萨尔通道,传说那是三条前往渊海的通道之中最险恶莫测的一条。我打小听过关于它的传说,但没想到真有人能带着我们一路有惊无险地穿过它。”

    “有惊无险?”

    霞月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他还记得船队从那宽达几公里的乱流带边缘经过的场面,那排山倒海一样的云浪向着他们压下来,叫他几乎以为他们马上就要完蛋了。

    他全程紧紧抓着什么东西,才不至于使自己被抛飞出去,但脚下的风船却无时无刻不处于倾覆的危险之中。这脆弱的人造物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没入云海之下,但往往又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中穿过云层,重新出现在空海之上。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凡人的造物根本没有余力抗衡,仿佛让人生出一种他们不过是尘埃一样的感觉。

    那之间的惊险,不可为外人所道,他虽然放下大话来,但最后也不得不退入甲板之下避险。他还悄悄向着那位风暴之主,掌控灾难与海怪的神祇祈祷了一番。

    虽然没人告诉他,船上唯一的圣像是复活室之中米莱拉女士那一座,也不知道生命女神有没有闲心去帮他传话。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算不上是有惊无险罢?

    听完霞月的描述,那水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命悬一线?哈哈,您可真会开玩笑,先生,那不过是一场小风小浪而已。我有一次在芬里斯外海遇上过一场风暴,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挑战呢,不过与大洋之上的风暴比起来,那也不算什么了。我听说在那样的风暴之中,甚至可以卷起几十米高的云浪来,将风船抛向半空,然后又落回海面……就算是真正老练的船长,在这样风暴面前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的。”

    霞月听得脸色有些发青,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应当如何自保,大抵也只能祈祷众圣庇佑。难怪说水手们是最信奉欧林众圣的一个群体,因为行走在空海之上,或许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众神的手上。

    “不过马萨尔通道的危险,未必比在那些地方航行逊色多少,这十年间消失在这条航道上的风船,也不知道有多少,”水手又带着点崇拜地说道:“但也不是无人可以从这条航道上全身而退的,十年之前那位传奇的船长就从这里前往过渊海之下一次,那一次当每一个人都以为他已经遇难之时,他又完好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而今不过是历史的轮回而已,我们又在他的女儿的带领之下再一次穿过了这条航道,传闻有人是可以驯服凶险的大海的,那些掌握着空海莫测变化的人——那位先生是,他的女儿也一样。他们或许对这片海域了若指掌,才能带领我们有惊无险地避开每一处危险。”

    “但十年前她也在她父亲的船上么,那时候她才不满十岁吧,怎么会熟悉这片海域的?”霞月好奇地问道。

    “有传闻说她自幼时就与那位传奇的船长旅行于各地了,并在船上学习了相当多的知识,马魏爵士船上的人都称呼她为‘大小姐’或者‘小船长’。当然,也有传闻说她是在艾文奎因的某处庄园之中长大的,并且接受了精灵们的传承,她好像确与那位拜恩之战的英雄公主关系很好。”

    水手答道:“不过我更宁愿相信是前者,否则无法解释今天的一切。有些人天生是船团指挥官的,就像是这位小姐一样,昔日人们都说她会继承其父的衣钵,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恐怕要不了多久,考林—伊休里安就会有另一位大探险家了。”

    “可惜,”对方感叹了一句:“要是马魏爵士还在的话,我们就会有两位活着的传奇了。”

    “这位传奇的小姐正在为你们的国王所通缉呢。”霞月心想。

    当然他还不至于把这么讨人嫌的话当面说出来,他只是一想起弗洛尔之裔的这次一地鸡毛的行动就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对宰相一党的观感也恶劣了起来。

    超竞技联盟与鸦爪圣殿勾结,天知道宰相一党对此知道多少,是不是也牵连其中?

    霞月心中对于这些人皆变得无法信任起来。他不由想弗洛尔之裔怎么没有这么幸运呢,要是他们也能遇上这位小姐,或许眼下主导北境局势的就是他们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弗洛尔之裔不可能放着宰相一方不合作,去支持一个政治犯的女儿,这位小姐有什么实力,就连她的父亲说白了也不过只是一位有些传奇的船长而已。

    但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那个曾受雇于杰弗利特红衣队的名不见经传的冒险团,以及那个从中出身的一文不名的新人,是怎么与这位传奇船长的女儿搭上关系的?

    他又是从哪里得到三位女神的首肯的?

    传闻伊斯塔尼亚的王室似乎也在暗中支持他们。

    这短短一年之间,对方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普通人好像连任中一项都很难做到,但怎么会都集中到一个人身上?

    霞月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事情。

    “陆脊!”那水手忽然低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霞月抬起头来,看着那些从云层之中直插而下的山脊,犹如起伏的山脉的倒影,正在天空之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轮廓来。

    那正是浮空大陆的地底陆缘——倒悬山。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从云层之中突出的其他的风船,舰队正在离开元素层——对方一点也没夸大其词,真的带着他们脱困了。

    可霞月看着那浅蓝变幻大陆轮廓,心中的感受却有些难以言喻。

    他眼前不由又一次浮现出在古拉港所见的一切,那燃烧的港口,与被紫色的潮水吞没的城卫军。

    就算真有人可以制止这一切,可那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弗洛尔之裔已经注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不敢去想象,整个北境都会变成这样一幅模样是怎样一个场景,那无以计数的人命的消逝,真的是弗洛尔之裔可以背负得起的么?

    他们究竟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霞月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刽子手,或者至少是一个帮凶。那些所逝去的人,与背后支离破碎的家庭,一切的发生,他不是正参与其中?

    他们所抓捕的那个目标,在极力挽回这一切,而他们则在所有人的面前,站在了反派这个标签之上。

    还洋洋自得——

    霞月忍不住有些苦涩地想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们不过是为了挽回第三赛区的荣光而已。

    可他们真的可以把那些消逝的,当作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么,真的可以将自己所带来的破坏,归结于这是一个并不真实的世界么?

    但那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切。

    以至于他们无法给自己所行的一切,找一个适当合理的借口。

    当他亲眼所见这一切的发生,当他亲眼所见弗洛尔之裔的支持者在动摇与瓦解,正犹如那直播间之内无声的弹幕——每个人自问良心,但却无法逃避。

    那一个个带着示威含义的画面,此刻却将好与坏,对于错,血淋淋地展出出来。是非与黑白,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归了它本来的定义。

    于是一些谎言自然而然地坍塌了。

    正如同此刻霞月心中所听到的那个碎裂的声音,他低沉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已无法改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行究竟是对是错。

    但唯一希望的,是至少可以挽回一些,或多或少,哪怕一点也好,为弗洛尔之裔,为自己所信仰的一切消弭一些罪行。

    或许对方真的可以成功,至少是一部分,那怕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他也愿意付出一切,拼尽全力。

    如果那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战,那他至少希望可以给予自己一个交代,也是给予古拉港所发生的一切一个交代。

    霞月看着逐渐变得真切的大陆的边缘,手紧紧地按在船舷之上,不由轻轻舒了一口气。

    ……

    “进入元素层浅层了。”

    希尔薇德看着计量器之中的风元素浓度的读数,美目微微一亮,她回过头去,对方身畔的方鸻说道。

    方鸻正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张北境地图上,挂在横衍上的灯正随着船体摇晃着,灯光穿过栅格在地图之上落下一片交错的影子。

    他这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其他船怎么样了?”

    舰务官小姐点了点头,莞尔一笑道:“还好,塔塔小姐之前联络了一遍各船,一共只有有三条船掉队,另有两条船失去联系。”

    方鸻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目光来,元素层之下的风险他是清楚的,对于这支临时拼凑出的舰队来说,这点损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没有损失了。

    其实在进入云下通道之前每个人心中都对此有所预料,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们更是心里和明镜一样,穿过云下通道没有损失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心理底线其实是百分之二十左右。

    这里面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那百分之二十之中的一个小数点,只不过留在古拉的结局是必死无疑,让所有人才不得不接受这个赌局而已。

    但眼下的结果显然超出了所有人最好的预料,在互相通报过之后,通讯水晶之中也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那几乎都是各个公会的会长,冒险团的团长,与各舰的舰长的道贺与感谢的台词。其言语之中,不乏对于希尔薇德的尊敬之意——当然连带着对方鸻也重视起来。

    在空海之上,能驯服大海的人天然可以得到他人的敬重。

    而至于那些能带领舰队穿过风暴、披荆斩棘的舰队指挥官们,则是人们心目之中天然的领袖。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最终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或许有一天可能对方就会是下一位传奇的团长,大船团主,大探险家,指不定未来自己的船也有可能与对方合作,因此所有人都愿意向这样的人示好。

    更不用说,希尔薇德本就是那位传奇船长的女儿,对方所带领的舰队,一度是整个考林—伊休里安的实力所在。至于他的女儿将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或许从对方身上就能探知一二。

    有了参照的标准,纵使是舰务官小姐还远没表现出其父亲那么优秀的能力,但在场的会长们,船长们也愿意给这个未来的可能性一个面子。

    何况对方确实也带着他们逃出了困境。

    不过说起来众人其实更好奇的是塔塔,方鸻的龙魂小姐,那个在惊涛骇浪之中用一种平淡得好像是白开水一样的语气向他们下达命令的小姑娘。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不过只是一个形容而已,就算是再老练的船长在面对元素层之下险恶的环境之时也难免会感到紧张,他们或许可以保持镇定,但绝对不可能表现得好像是在自己家中喝下午茶一样。

    但塔塔小姐显然就有这样的表现,于是他们十分好奇于对方怎么可以镇定到这样的程度,就好像那惊涛骇浪只是一个个小水花,她早已司空见惯了一样。

    而且对方的理论知识相当扎实,对于风船了若指掌,有些时候她下达的指令,比那些最老练的船长还要来得简练与精确。

    虽然只是隔空指挥,但却好像是真在他们的船上,亲自看着水手们的操作一样。

    这给所有人带来的简直不能算是惊讶,而是震撼了。

    但方鸻却不太好和这些人解释,那其实是他的龙魂小姐,而自己的龙魂小姐一贯如此,不要说是空海上的风暴,就连直面一位黑暗神祇也不能让她的语气产生半分波动。

    何况妖精龙魂本来就是为了风船而生的,塔塔小姐在七海旅人号上实践了一番之后,就连巴金斯先生在她面前都甘拜下风了。

    想想也是,人怎么可能比得过计算机,塔塔小姐就像是一台专门为了操控风船而诞生的超级计算机。

    不过方鸻这边含糊其辞,反而加重了其他人的疑惑,他们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马魏爵士不止有一位女儿?

    众人对于方鸻的道贺之中,语气里简直有些艳羡了,这小家伙究竟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同时得到马魏爵士两位女儿的青睐?

    于是他们看方鸻的目光,似乎也不仅限于是一位冒险团的团长,而可能是未来的船团领袖,甚至下一位马魏-艾伯特。他手下有未来考林—伊休里安最杰出的领航员,那位传奇船长的女儿,而另一个女儿,则是一个最优秀的分舰队的指挥官,有这样的人才在手上,何愁没有大展宏图的一天?

    以至于一众公会的会长对他的道贺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不过方鸻自己可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正焦头烂额呢——逃出古拉不过只是计划开了一个头而已,眼下还有的是事情要做。

    投放出去的发条妖精已经被浓度过高的风元素侵蚀得不成样子,他只好将之收了回来,这是从全舰队所有炼金术士手上收集过来的,他想要再投送一批也没有存货了。

    好在进入元素层浅层之后,也就用不上这东西了,各舰之间可以恢复旗语与舰队之间的通讯。

    另一件事是赶快确定他们的位置,以及距离艾尔帕欣有多远,逃出古拉并不意味着安全,此刻鸦爪圣殿已经打开了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他们随时可能在北境上空撞上影人的舰队。

    还有就是和七海旅人号取得联系——

    不过最后一项要等他们离开元素层之后才能实现,元素层天然干扰对外的通讯手段。

    若说一开始这支舰队还是以银色维斯兰为主导,但到了现下,靠着舰务官小姐的身份与表现,方鸻的话也变得相当有分量了。

    当然总体来说他还算不上是舰队指挥官,可以一言九鼎。不过在光染建议下他们组建了一个临时的讨论组,将各舰的船长、公会会长拉了进来,让大家可以商量着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方鸻记起自己手上正好有这样一个通讯频道,于是干脆将其他人一并拉了进来,那通讯频道之中还有一大堆灰色的名字,是他上次在巨树之心的地底拉进来的人,不过因为距离过远,此刻已经无法联系了。

    进入通讯频道之中,众人也没太多废话,只听着方鸻一一把任务分配了下去,然后各自领命而行。

    方鸻的安排一半是来自于希尔薇德,由于有先前的经历摆在这里,众人大多对这位舰务官小姐心服口服,因此也没有太多异议。

    何况这些安排也都言之有物,任务往往具体到事务之上,只需要执行下去就可以了。若是平时他们可能还会计较一下得失,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也没心思争论这些了。

    到了最后连光染都有些惊讶了,忍不住在通讯频道之中问了一句:“艾德先生,看起来你在领导团队上相当有天赋,要不要考虑一下到我们银色维斯兰之中来,我们给你一个旅团的名额。”

    他话音还未落,那边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女人的声音:“艾德先生,别听这家伙鬼话,他一个分会会长哪有这个资格许诺。再说银色维斯兰内部竞争激烈,旅团的资格根本不算什么,你能拿到多少人才和资源?但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真正把你的团队当做核心来培养。”

    “云雀,”光染咬牙切齿:“你不也一样是分会会长,而且别忘了你们在黎明之星事件之中干了什么好事,秦执不用我说了吧……”

    “光染,你——”

    方鸻听着两人在频道之中争执起来,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他可不是来听这些人抢人的。他连elite的那个古怪的女人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赶忙劝道:“两位,先不要再吵了,我认为还是先解决了眼下的危机在讨论其他。”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位置,你们如果想要帮忙的话……不如先探查一下附近的情况。其他公会与团队都没有你们的水平,你们的船队应该是最先可以抵达云海之上的。”

    “那当然了,”那个低沉的女声当仁不让地答道:“艾德先生,这件事你就交给我们好了。”

    方鸻这才有些头痛地应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舰务官小姐,但见对方看着自己微微一笑,眼中却有些疲倦的神色。方鸻忍不住有些心痛地问了一句:“你和塔塔小姐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其实龙魂小姐还好,只要他还扛得住,塔塔小姐就可以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但横穿元素层之下的航道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带着一整支舰队,就算是希尔薇德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他父亲又给她留下了笔记,但要全神贯注地指挥,不发生任何意外,还是一件很损耗精神的事情。

    希尔薇德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就好,在船长大人身边,我就可以放松了。”

    方鸻听得脸一红,忍不住挠了挠头。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星门之战 IX

    “都准备好了?”

    卡卡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所有人都向他点点头。

    卡卡这才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向外面的旋梯上看了一眼,外面风声呼啸,卷着冷雨扑面而至,令所有人都不由把脖子一缩。

    通向赤红皇后号的魔导舱—指挥舰桥有两道侧向的旋梯,旋梯外连接着一个观测平台,这个平台平日里是为了便于观察手观察风船的左右与侧后方所用,上下方各另有一道梯子,分别通往主甲板与下层甲板。而此时此刻,他们一行人正躲在下层甲板的门后。

    卡卡看了一眼上面,收回身来向众人打了一个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上面平台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加派太多人手,否则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你们要第一时间拿下他,然后直接从侧面破门进入舰长室,舰桥上的情况你们清楚了,他们一共有十多个人,但主要控制住了孤舟老大和乔里前辈,阿驹,你来对付那两个制住孤舟老大的人,乔里前辈身边的人我和六影来负责,此外还有一组人在魔导引擎旁边,也要第一时间拿下,谨防他们破坏水晶,阿驹,你手下的人没问题吗?”

    “是白驹过隙,”白驹过隙一字一顿地纠正对方对自己的错误叫法,“我的人你只管放心,倒是你和六影,你们也不是战斗组的人吧,能对付对方么?要是失手的话怎么办?”

    “正是因为我们不是战斗组,所以乔里前辈才交给我们负责。”卡卡认真地答道。

    “这是什么道理?”白驹过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而一旁的六影已经翻了个白眼,她岂不会听不出自己搭档的意思,意思就是乔里前辈并不重要,失手了也可以接受。

    她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吓了一跳向对方看去,却见卡卡向她眨了一下眼,悄悄在私人频道之中说道:“放心,我会向乔里前辈说明一切,我相信乔里前辈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六影磨了一下牙:“……把你的手拿开。”

    “是是,”卡卡赶忙举起手来,“一时激动,忘了。”

    见众人目光都有些奇怪地向自己看来,卡卡不着痕迹地指了一下门外,问道:“上面那个人,谁来?”

    “我来吧。”白驹过隙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太放心这家伙,“是几组的人,你认得出来么?”

    “四组。”

    白驹过隙松了一口气:“不是核心团的成员,他们我们还能对付。”他们虽然是青训营,但也是旅团后备役,对付普通人不在话下。

    说罢,他一个箭步射了出去,外面冷雨扑面,又湿又滑,但白驹过隙用手一勾抓住上面平台的底部,却抓得极稳,他用力一撑,魔导护手上以太导路一亮,然后一把抓住上面的栏杆。

    对方虽然派出了放风的人,但赤红皇后号上又没有内乱,也不可能会有外敌入侵,因此不过只是应付一下。大雨滂沱,那个放哨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脚下会多了一只手。等他听到异响低头之时,只感到脚踝上一紧,白驹过隙已一把抓住他的脚,用力一扯。

    以有心算无心,那人措不及防之下重重摔在地上,云海之中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里面根本注意不到外面这些微的声音。他后脑勺着地,摔了个七荤八素,痛苦地呻吟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有人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脑门,另一只手则搭在自己的下巴上,双手一扶,用力一扭,咯吧一声,他意识之中顿时只剩下一片空白。

    白驹过隙松开那具软绵绵的尸体,然后用力将之向外一拽,越过栏杆朝着云海之下丢了下去,下面高度肯定不止三四公里,这样对方复活也有很可能不在船上。他向后面看了一眼,主甲板那边灯火通明,但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大雨之下夜色乌漆墨黑,更不会有人注意到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探出身去,敲了敲栏杆,示意其他人上来。其他人随着卡卡和六影冒着雨从旋梯下面走了上来,后者向他举起大拇指:“厉害。”

    白驹过隙岂会听不出他在讽刺,对付一个普通成员算什么,何况还是自己人——某种程度上的自己人。不过他也渐渐习惯了,毕竟两人曾相处过一段时间,虽然青训营的时光不长。他走了过去,将手按在门上,回过头来对其他人说道:“进门之前再确认一次,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吧?”

    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甚至包括有点玩世不恭的卡卡。

    白驹过隙也轻轻颔了一下首,然后魔导炉发力,用力向门上一顶,一声巨响传来,木门顿时化作漫天的木屑向内凹陷了进去。舰桥之内的人大吃了一惊,齐齐向这个方向看来,但只看到飞舞落下的木屑后面,卡卡举起右手,砰一声发射出飞爪。

    这自然是方鸻的招牌技能,不过以卡卡的聪明才智,自然一寻思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他在芬里斯就吃过这一招的大亏,回来就惦记上了这个技能,自己原版复制了一个。事实上在芬里斯一战之后,这一招就已经成为了战斗工匠之中的热门技巧,虽然学习起来要耗费很多战斗经验,但大多数人趋之若鹜。

    无它,因为帅,而且卡卡自己用起来还蛮好用的。

    他瞄准的是站在乔里身后的两个人之中的一个,不过那人反应倒快,转身反手就是一剑向卡卡的飞爪劈来。只是对方万万没想到的是,卡卡的飞爪上竟然还抓着一件东西,对方一剑劈在飞爪上,直斩得火星四溅,但飞爪一松,竟从中掉出一个小物什。

    那人一剑斩中飞爪,自然是全神贯注看向这个方向,而这时才脸色大变,看着那小物什下意识将双眼一闭,但还是晚了点,那小物什嗡一声炸裂开来,一片耀眼的白光迅速吞没了整个舰桥。

    闪光震撼弹。

    出剑之人脑子嗡嗡作响,双眼泪水横流,在心中直骂卡卡这家伙的卑鄙无耻。但说那时迟那时快,六影已一个箭步来到卡卡前面,好像是带着一条长长的残影冲上舰桥,一个肩撞撞在那人身上。

    那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撞在后面的栏杆上,然后失去平衡仰面坠了下去。六影这才转过身攻向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多少受震撼弹的影响更轻一些,虽然也是闭着眼睛,但至少还能听音辨位,举剑向这个方向一挡,与六影手中的匕首撞出一团火花。

    六影反手从手臂上抽出一柄飞刀,向那人左侧一丢,飞刀叮一声撞在地上,那人下意识一个转身侧耳向那个方向听去。但他才回头,猛烈的风声已经袭来,六影一个肘击打在他的额头上,将他打飞了出去,人事不省。

    “好家伙。”卡卡向自己的搭档比了一个大拇指。

    但六影看也不看对方,只向白驹过隙的方向看去。

    在她攻向这两个人的同时,白驹过隙也发起了进攻,不同于卡卡的智计百出,白驹过隙选择直接正面强攻,不过他的速度极快,挟持沧海孤舟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攻到了面前。

    那两人毕竟是奉俱乐部命令行事,没有狠得下心来直接干掉沧海孤舟,而他们一迟疑,白驹过隙可没有迟疑,举起魔导臂铠一拳击出,双方的实力本就相差不大,这一迟疑之间胜负早已分晓,那人胸腹之间中了一圈直接飞了出去,稀里哗啦撞倒一片东西,引起一阵惊呼。

    那人身边的另一人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向这个方向,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剑,忽然一只手按住他的剑柄,沧海孤舟另一只手拔出短剑,一剑从他胸口透胸而出。

    至于魔导引擎那边,不出卡卡所料,守在那里的两人果然狗急跳墙想要破坏主水晶。

    可惜这边除了卡卡、六影与白驹过隙三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冲向了那个方向。那两人还来不及动手便已经被拖入战局之中,而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很快便败下阵来为其他人按倒在地上。

    卡卡看沧海孤舟丢掉手上的尸体,马上向对方喊道:“俱乐部的命令有问题,有人被影人控制了,先制住这些人,我已经和会长联络过了!”

    他当然没和会长联络过,而且他相信沧海孤舟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但他还相信沧海孤舟不会和自己纠结这个细节,对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至于具体的细节,可以等过后再讨论。

    而沧海孤舟看了这个方向一眼,马上面色一肃回过头去,开口下令道:“把所有人抓起来。”

    舰桥指挥室内其实还有十多个对方的人手,正也跃跃欲试准备上前,但一听卡卡的话不由完全呆住了,等舰桥内的卫兵扑上来抓住他们之时,这些人甚至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把他们押到禁闭室去,注意防止他们自杀。”沧海孤回头向另一边:“一刻钟之内他们应该反应不过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003,你带一队人去攻击复活点。”

    “骑士,你带人去拔掉他们在各处的放风的人。”

    沧海孤舟冷静自若,好像早有成算,根本不问卡卡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直接有条不紊地下达其命令来。

    舰桥之内本来就有卫队存在,只是之前沧海孤舟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见,所以他们也没有选择出手。而此刻卡卡给了他们一个合理的理由,沧海孤舟下达命令之后,那两个高大的近卫队长一点头,立刻带着人推门而出。

    等所有人离开,舰桥之内的众人一时之间还有些惊魂未定。在这里执行任务的大多是一些生活职业选召者,技术兵种,眼下在他们面前活生生上演了一场‘兵谏’与‘勤王’的戏码,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想象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指挥官,”白驹过隙带着人走上了舰桥,有点焦急地说道:“立刻向全舰队下令,让他们占领指挥室,其他船上的情况应该和我们这边差不多。”

    他一边说,一边向卡卡看去,心想计划是这家伙提出来的,你倒是也说两句?但没想到,却看到这可恶的王八蛋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沧海孤舟摇了摇头:“有几条船是对方的人,甚至有可能控制在影人手上,不能向全舰队发送指令,会打草惊蛇。先整理一份各舰的舰长、指挥官与陆战队的名单来,我一个个发送指令,另外我们得立刻向外界发出求援信息,军方应当已经行动起来了,我担心会遇上星门港的舰队。”

    卡卡在一旁用手肘捅了捅白驹过隙,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孤舟老大救出来,他自然会安排好一切,我们大家各司其职,各安天命,”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怕白驹过隙的肩膀:“要学会相信其他人。”

    白驹过隙将这家伙恨得牙痒痒,但又拿对方没什么办法,再说他也没心思与对方争执,只好装作没听见处理。

    那边沧海孤舟一一安排好指令之后,才回过头来叫住他们:“卡卡,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真个屁,”六影翻了一个白眼,“舰队传讯静默,这家伙他有联络会长的手段么?”

    但卡卡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那好,”沧海孤舟与乔里互视了一眼道:“你清楚现在的情况么,离我们最近的军方的舰队在什么地方,北境现在是什么局势了?”

    “星门港横风港舰队一直有在北云层海巡弋,一般会有一到两个支队,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越过彩虹空峡了,但距离这里应当还有距离,”卡卡略一沉吟,便回答道:“不过要指望支援的话,应当指望不——”

    他一个上字尚且没有说出口,忽然竖立在舰桥中央的巨型水晶一闪,在他们攻占舰桥之后,赤红皇后号便已经解除了通讯静默状态,并且向星门港、向云层海的公共频道发送了求援信息。

    由于整个舰队还处于通讯静默的状态之下,因此他们的求援信息并不会为其他船上接收到,也不会打草惊蛇。不过求援信息才刚刚发出,通讯水晶就有了反应,上面白光一闪之后,一张有些严肃的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下连卡卡都露出了惊讶的目光来。

    出现在画面之中那张仍带着些稚气的面孔,不是其他人,正是方鸻。

    不过方鸻并没有与这些人叙旧的意思,直接了当地开口道:“具体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请你们为我们标记出目标战舰,我们会协同你们展开攻击。”

    什么?这都是什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白驹过隙看到这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道:“你拿什么和我们协同攻击?”

    但方鸻只将目光投向沧海孤舟。

    沧海孤舟沉吟了片刻:“你要我们怎么做?”

    方鸻低头看了一下表,然后再抬起头来,语气沉稳地道:“解除通讯静默,立刻向全舰队广播,夺回其他船的控制权,以及——”

    白驹过隙打断道:“你疯了,那样会打草惊蛇的。”

    沧海孤舟也皱了一下眉头,他的想法还不至于像白驹过隙那么单纯,但也觉得这么做有些冒险。他不是没担心过对方是在拿他们寻开心,毕竟双方本来就有仇隙,只是考虑到对方军方的背景,他或许不会在眼下这个局面与他们开玩笑。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以及告诉他们,你们是盟友?”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和聪明人交流就是容易。

    他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光染与白雪。

    一看到这两个人,沧海孤舟心中也一下恢复了信心,神色也平静下来,问了一句:“那么支援什么时候可以抵达?”

    白雪与光染相视一笑,女骑士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得意地开口道:“你运气不错,沧海孤舟。”

    她话音未落,另一个女士的声音便从通讯水晶之后传来:

    “展开攻击队形。”

    一片耀眼的红光,忽然从一侧舷窗之外透染而入,映亮了舰桥之上众人的脸庞。

    所有人都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只看到混沌未明的云海之下,正冉冉升起数枚红色的照明弹,如同拖着长长光尾,徐徐向上。那一束束红光正指向夜空,刺破了云层,映入众人的视野之中。

    “那是你们?”

    沧海孤舟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而此刻几艘正在上升的风船之中,正是一片紧张的氛围,舰桥内亮着红灯,一片此起彼落的通报的声音。而通讯水晶之内,正传来一个精准而有力的命令:

    “上浮向左转向,占据上风口,引诱对方向你们转向。”

    在场的舰长们皆不是战舰指挥官,也几乎没有参与过空海会战,但他们却形成了一个本能的反应,即悉数听从这位小姐的命令。

    “左舵十三,全满帆!”七艘风舰在云下划出了一道精妙的弧线,越过他们发射出的红色信号弹,在耀眼的赤色光芒照耀之下,向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舰队正前方切了过去。

    但那几艘影人控制的风船立刻反应了过来。

    它们怎么可能让对方这么轻易占据横阵位,何况它们还具有高度优势,在空战之中——高度就是能量。它们立刻调整方向,并进行了一轮校射,远处火光闪动,炮弹呼啸着从风船上方飞过。

    一轮齐射不中,它们也立刻调整了航向,开始向下俯冲,并先一步切入了方鸻一方的航线之上。

    “他们抢占到我们前方了!”

    通讯水晶之中传来银林之矛的指挥官的声音。

    希尔薇德注视着画面之上的一幕,一只手握着通讯水晶,迟迟沉吟着没有下令。方鸻在一旁看她垂着睫毛沉思的样子,一时不由有些心折,舰务官小姐肯定不知道,她眼下的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位真正的舰队指挥官。

    不过她终于抬起头来,声音仍旧沉稳有力地开口道:

    “继续左转向,将它们引入设伏区域。”

    那边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反驳,远处火光一闪,似乎有船只中了弹。

    七艘船仍在转向,只是正是此刻,前线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船停下来了,他们内乱了,艾德团长和他们的交涉起作用了!”

    方鸻抬头看去,看着漫天的冷雨之中,云层上方闪动的火光,雨水落在他脸上,汇聚成溪流落下。希尔薇德抬起头看了这边一眼,目光柔和,有些信任意味地笑了一下。

    她拿起水晶来,开口道:“那就不用藏了,出击吧。两个攻击组注意保持上下队形,不要轻易追击。猎舰队只要死死咬住对方三点钟方向,马克西姆船长,你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战斗,只需要记住一点,保持高度。”

    那边传来恭敬的应答声。

    一切的质疑与不确定都消失了,只剩下漫天雨夜之中一片片闪动的银帆,如同鲨鱼的鳍,正分开黑夜。

    影人控制的风船陷入了僵持的局面之中,它们一方面不能立刻去调头平复内乱,一方面又丧失了高度。而云层之下,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展露峥嵘,它们正缓缓撕开墙,露出下面一面面张满的巨帆。

    修长的船身与撞角,横桅之上的船首像,与风帆之上各色的徽记,令这支来自于古拉港的庞大舰队,第一次在空海之上露出獠牙。当它们完全从云层之下显露出身形之时,影人控制的风船已经不知所措地落入了包围网之中。

    然后只剩下那个清脆有力,果断的声音:

    “攻击——”

    希尔薇德放下通讯水晶,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她轻轻擦了一下自己在雨水之中湿润的脸,有些回忆起了很小的时候在船上的经历。

    许多人都已经不在了,那只记忆之中无敌的舰队也已经飘零,但潜藏在血脉之中的勇敢、狂野与冒险的因子,却始终存在着,在一位外人眼中的翩翩淑女的身上,俏生生地立在雨夜之中。

    她轻轻笑了一下。

    沧海孤舟看着那从云海之下现身的庞大舰队,从那数十艘风船之中认出了属于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的一部分,但另一部分却认不出来。他只是想不通,才短短几个小时,对方是从哪里拉出这么一支舰队的?

    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的人又怎么和他走到一起的?

    他注视那云海之下闪动的火光,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这是你们的舰队?”

    方鸻嘴角这才翘起出一道弧线来:

    “如你所见,指挥官阁下。”

    “这是,我们的舰队。”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星门之战 X

    苏长风的神色在通讯画面之中显得严肃而沉默。

    “北境的情况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的对手是一支军队,或者至少是一个半军事化组织,虽然这个时代的军队组织度与纪律也很堪忧,但至少远超过你们。所以现在圣殿一声令下,集结起来的灰骑士就能在各个地区向选召者们展开攻击。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各大公会——在北境称得上大型公会的除了银林之矛与银色维斯兰之外,约有二十二家——在此前的攻击之中它们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目前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组织能力。

    目前在北境的选召者差不多有二十三万人,但因为距离、通讯状况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并不能保证每一个都受到征召,这其中同时还要扣除大半非战斗职业者,因此在战场区域可以响应征召的人其实并不多,而这些人之中——大多数选召者的构成是以个人、小组与团队为单位的松散组织,若没有上述公会的组织为骨干,他们很难统一起来作战,并执行一个具体的任务目标。”

    苏长风叹了一口气:“事实上现在选召者被分割在不同区域之中各自为战,基本上可以用一盘散沙来形容。”

    方鸻默默听着苏长风简述眼下的状况。

    由于通讯恢复,他们也是才联系上星门港方面——当然在这场通讯之中远不止有他和苏长风两人而已,除了银色维斯兰的人之外,四周光屏之中还呈现着一众舰长与各大公会会长、团长的形象。

    还有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

    可以说舰队之中所有有资格参与这场会议的人,此刻皆出现在了这里,而至于其他人,也聚在各自船上旁观着这一幕。

    军方并不是经常插手选召者的事务,但每一次插手都必定是有大事发生,更何况眼下还是‘五号征召令’——每个人都明白此刻的北境正面临着什么。

    希尔薇德正俏生生地立在方鸻身后,抱着本子提着笔,一边神情认真地负责记录,一边则在苏长风提出相关问题之时,受方鸻所示意,负责回馈此刻他们这支舰队的大致状况。

    苏长风之前专门与这位小姐问过好,作为马魏爵士的女儿,舰务官小姐此刻在这船上也属于微妙而特殊的存在。

    不过其实两人在横风港就已经见过一次面,至于希尔薇德的身份,更是早在梵里克之时便已经在军方掌握之中。

    当然,苏长风这么做只是为了不直接暴露七海旅团一行人与军方的真实关系而已。

    换句话说,他是代表着星门港来与这个船团之中的所有人,乃至于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打交道的,而非只与方鸻一行人联系。

    不过作为前往星与月议会揭露了鸦爪圣殿的真面目,并一定程度上触发了这次‘五号征召令’的人,其实军方给予方鸻一定程度上的重视,在其他人看来倒并不感到意外。

    何况有马魏爵士‘两位女儿’的‘意中人’这样一层光环在,再古怪也显得不那么古怪了。

    只有银色维斯兰、银林之矛这些早有一定内幕消息的人,才大致才能猜得到七海旅团与军方是什么关系。

    苏长风身边此刻站着一个在方鸻看来有些眼生的人,对方没有穿军装,扎着一个短马尾看起来也不像是职业军人,年纪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方鸻留意到对方的目光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自己身上,心中微微感到有些意外,但再仔细看对方两眼,又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他想了一阵之后才恍然大悟,那不是那个著名的艾塔黎亚的旅行主播——‘流浪的马儿’么?

    早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就看过对方一些视频,虽然不多,但也通过对方介绍了解了一些关于艾塔黎亚的风土人情。不过要说真正对其有印象,还要追溯到艾尔帕欣那场工匠大赛之后,对方那个关于他的视频在社区上流传广泛,方鸻或者被动或者主动也看过不下十次。

    这人怎么和军方搭上了关系?

    方鸻一愣之后旋即恍然,军方能找到他,显然此人的视频出了不小的力,说不定早在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合作上了。

    想通了这一点,方鸻也就不再在意对方的目光,只是苏长风不久之前的那番话,不由让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一贯不喜欢大型大公会,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大型大公会存在的必要性,在组织度上,在对于大型事件的响应上,组织严密的公会都要远胜于单打独斗的个人。而更不用说在一场战争之中,大型公会发挥出的实力,更远非个人与松散的小团体可比。

    不过他也并不会一味地否认这一点,他是自由选召者的支持者,但并不代表着就要反对一切公会组织。因为纵使是在先行者的时代,像是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这样的自由选召者公会也是存在的,更不用说,十年王朝时期的光辉时代,也是由蔷薇十字军、银色维斯兰这样的大型公会所奠定的基础。

    方鸻知道自己所反感的,其实不过是超竞技联盟与两大公会同盟恃强凌弱的行为。

    人们警惕于大型大公会对于艾塔黎亚事务与话语权的垄断,因为他们从圣约山一战之中暴露出的本性,一旦这些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利,那么就会导致绝对的压迫。

    圣约山一战当中的恶,只不过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正如此刻一样。

    那是与星门时代以来,选召者所秉承与追求的是截然相反的东西,因此所引发冲突的,一直以来不过是贪婪与理想之间的对抗,而绝非个人与大型公会之间本能的冲突。

    当然后者是不是一定会带来前者,方鸻倒并不认为如此,至少他所见过的许多大型公会之中,也有银色维斯兰、elite与橡木骑士团这样的异类存在。

    因此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在鸦爪圣殿的计划之中,影人应当早已渗透入各大公会的高层之中,有这些内鬼存在,再加上超竞技联盟本身的倒戈,在突然袭击之下,这些公会陷入混乱之中是很正常的事情。”

    方鸻不由看了看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的众人,他之所以前往古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先一步发难,才勉勉强强提前保住了这两个北境最大的公会势力,并从古拉港拉出这样一支舰队来。

    他又看向屏幕之上的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至于这些人对于他来说倒是一个意外之喜,杰弗利特红衣队竟然可以实现自救,倒是让他对对方高看了一眼。

    不过如此看来,类似于杰弗利特红衣队这样的情况应当不在少数,弗洛尔之裔在北境的舰队之中有一部分应当是他们可以争取的。

    只是那暂时与方鸻眼下想到的事情关系不大,因此暂时只能放到一边,至于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之前内部甄别影人的方法十分粗暴简单——他们直接在登船之后令所有人都自杀了一次,然后在船上的复活点上重生。

    这个方法是方鸻万万想不到的,但也非常行之有效,影人不具有在这个世界上复活的能力,或者说,它们也不大可能得到欧林众圣的庇佑。

    两大公会行此一着,虽然损失了星辉,但直接就从内部净化了队伍,一般人很难作出这样的抉择,尤其是这里面还涉及到类似于白雪与伊格纳茨这样的精英成员的情况下。可反过来想,要是在一场重要的战斗之中,公会内部还有内鬼存在的话,带来的损失只怕会更大,因此两大公会作此抉择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这倒是让方鸻见识了大型公会的行动力与决断水平,可以说令人叹为观止。

    而从古拉拉出了这两支北境最重要的公会,也就让他接下来的计划有了保证,事情发展的方向,事实上也确实与他预料之中相差无几。

    方鸻继续说道:“不过从银林之矛、银色维斯兰的情况来看,影人对于我们的渗透暂时只局限于高层之中,而在五号征召令已经下达的情况下,各大公会的混乱只会是暂时的。在排除了内鬼的情况下,北境的各大公会剩下的高层人员应当可以将公会成员重新组织起来,只不过鸦爪圣殿现在正对各大公会展开进攻,不会轻易给他们这个机会罢了。”

    “艾德,”苏长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计划?”

    老实说,他其实并不看好方鸻带出来的这支舰队能干什么。

    眼下北境战云密布,无论是鸦爪圣殿还是‘影人’,实力都堪称不俗,这两支舰队合并到一起能不能抵达艾尔帕欣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就算抵达了艾尔帕欣,影人此刻通过传送门通道折射到这个世界上的舰队,实力只会比他们更强,而非更弱。就算他们一路顺利兵临城下,但对方一样可以在那个地方守株待兔。

    但苏长风知道,方鸻绝不是一个死板的教条主义者。

    他从梵里克开始就与这个年轻人接触,了解对方也不是一天两天,心中清楚对方虽然平日里有些迷迷糊糊的,经常丢三落四,总惹出一些麻烦来。但一道紧要的关头,却能迅速恢复冷静,并且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更难能可贵的是,对方还坚韧不拔,从不轻言放弃。这正是他最看好对方的地方,一个选召者能否取得成功,并走到那个最终的高度之上,本身的性格与经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切——而天赋,只不过是一个有那么点必要但绝谈不上充分的条件而已。

    事实上从多里芬到梵里克,从芬里斯到伊斯塔尼亚,对方一路走来的经历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他眼下对于北境最大的信心,除了星门港长期以来的布置与计划之外,就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不过问完这句话之后,苏长风不由轻轻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迫切了点,于是改口道:“不管计划可不可行,但眼下集思广益,说出来总能给其他人提供一些思路。”

    指挥舰桥上显得有些安静,其他人并未表达什么不同的意见,这让发完言的苏长风暗暗有些惊奇。方鸻一行人在这支舰队之中比他想象中更有权威,如果之前发言的是白雪、伊格纳茨或者银林之矛的人都不会让他奇怪,但七海旅团的身份显然并不能服众。

    但他看了立在方鸻身后的希尔薇德一眼,心中大致有些了然。

    常人很难想象马魏-艾伯特在考林—伊休里安的地位。

    逝世上自从第二世界发现以来,大探险家在艾塔黎亚本身就享有天然崇高的身份。

    那是王国的实力与地位的象征,王国今日繁荣一半是由大大小小前往第二世界的船团所带来的,开拓边疆的探险家带着他们的风船从第二世界为自己的祖国带来源源不断的物产、财富、见闻与声望。

    而这些人之中,那位传奇的船长无疑是最光芒夺目的一位。

    如果还记得在伊斯塔尼亚所发生的一切,大公主逝世的母亲生前的那位兄长,沙漠之民的眼中便是这个时代以来他们最伟大的英雄之一,甚至连沙之王也不免受其所影响,一心想要重建那支前往第二世界的船团。

    但在整个考林—伊休里安境内,所有的探险家、船团主们,与马魏-艾伯特这样一个名字相比起来,皆要黯然失色。

    这位船长大人的影响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甚至可以左右王室权力中心的政治斗争,连位高权重一人之下的宰相大人,也在觊觎他在第二世界的名望。

    在苏长风看来,也只有自己面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不明白自己所处的身份与地位而已。

    “这是好运的小家伙。”

    他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但又想起自己女儿的事情来,又不由有点恼火。

    而方鸻显然没意识到苏长风一个问题之间能有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是顺着这个问题点了点头:

    “我是有一个计划。”

    “如果鸦爪圣殿不打算给北境的各大公会以喘息之机,让他们有重整旗鼓的时间,或许我们可以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哦?”苏长风意外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明白了,”这时白雪与沧海孤舟也反应了过来,两人一齐说道。不过白雪显然没想到有人能和自己想到一起,抬起头看向杰弗利特红衣队的指挥官,挑了挑眉尖道:“你不妨先说说看,孤舟?”

    沧海孤舟看了看方鸻,开口道:“鸦爪圣殿在整个北境动员起来,无非是避免选召者们达成一致,选召者虽然一盘散沙,但无论是个人还是小队的战斗力,其实都要在原住民之上。而且我们即便不能动员所有人,但在艾尔帕欣的周边地区,选召的数量,还是远大于鸦爪圣殿麾下的灰骑士与僧兵。”

    他所说的不过是一个常识,在艾塔黎亚,选召者的总人口自然远少于原住民。可除了生活职业之外,选召者几乎人人皆是脱产的军人,而且就算是生活职业者,也或多或少与战斗有些关系的。

    而原住民的人口之中,自然不可能做到这么高的作战人员的比例,这其中属于鸦爪圣殿的那就更少了。

    简而言之,选召者其实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其实皆是超过鸦爪圣殿的。双方可能在高端战力上相差仿佛,但在高端以下,基本是碾压的水平。

    但鸦爪圣殿是发挥了组织能力的优势,抢先一步将选召分割开来,迫使他们不得不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一盘散沙状态下的选召者,自然不可能轻易击败鸦爪圣殿的大军。

    鸦爪圣殿显然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手段,来为他们在艾尔帕欣的计划争取时间。

    事实上从截断星门通讯一开始,对方就是作着这样的打算。

    “……鸦爪圣殿其实害怕看到战场上出现这样一支生力军,可以将零散的选召者统一起来,形成绝对优势于他们的战力,并推至艾尔帕欣城下,”沧海孤舟继续说道:“他们的计划可以说很成功,但眼下却缺少了一环。”

    他再看了方鸻一眼,眼中竟有些看不懂的意思:“艾德先生从古拉港生生带出了这支舰队,就是鸦爪圣殿计算之外的事情。除开银林之矛与银色维斯兰之外,北境一共有二十二个大型公会,但这其实也就是说,北境有二十四个大型公会,而银林之矛与银色维斯兰其实是其中最重要的两块版图。”

    “眼下我们,还有银林之矛、银色维斯兰都保存完好,虽然只有两个分会的人马,但至少还有这支舰队,”沧海孤舟停了停,一字一顿地道:“也就是说,虽然还有些弱小,但其实眼下北境的战场上已经出现了一支生力军了。”

    “那就是我们?”

    舰桥下面的布莱克博仰着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但没人回答他,只是一旁的克威德显得有些默默不语,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这个老属下的肩膀。

    布莱克博一愣,回过头来:“队长?”

    克威德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了对方一眼,但布莱克博却从那目光之中看出了另一层意思来。

    北境眼下可不止有一支生力军而已。

    是了,他猛然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舰桥之上,此刻对话仍在继续。这一次开口的是白雪:“是啊,其他公会能做到的,我们也可以做到。我们完全可以成为这个战场之上的中心,以银色维斯兰与银林之矛的影响力,统一起其他人来应该并不难,关键问题是,我们要先聚集起一部分人来……”

    她说到这里,目光闪了闪,忽然向方鸻看了过来,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神色看了后者一眼。“……等下,你不会一早就想好利用我们了吧?”

    白雪停了下来:“那封信……?”

    方鸻摇了摇头,他是有这个打算,但当然还没精细到这个地步。

    不过古拉港的确是北境选召者的聚集地,鸦爪圣殿抢先一步在古拉发难,想来也是因为有这个因素,他们打算先一步瓦解选召者的力量。

    显然,对方很清楚对于自己真正威胁大的,是来自于哪一方的力量。

    只是他们没料到,会被自己先一步截胡而已,他原本的想法是拉出银色维斯兰或者银林之矛任意一支力量,加上古拉港内的其他大型公会,以及手头这支,便应该已经够了。

    但眼下的结果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不但是银林之矛与银色维斯兰皆站在了他这一边,而且还遇上了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舰队。

    有了这三支力量,他们便已经可以在这战场之上左右棋局了。

    “你们打算怎么做?”苏长风问道。

    “我们需要军方的紧急通讯权,可以向整个战场之上广播我们的位置,并先让距离我们最近的选召者以我们为中心向我们预定的区域汇合,”方鸻答道:“然后和我们一起,打开宪章城—艾尔帕欣通道。”

    苏长风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们的想法其实与军方的计划不谋而合,但这样做的风险会很大,眼下整个北境上空遍布着影人的舰队,还有鸦爪圣殿的爪牙,他们不会轻易让你们打开这条通道的……”

    “何况,”他停顿了一下:“军方的舰队才刚刚通过彩虹空峡,要支援你们恐怕还需要几个小时,你们手头这点力量……”

    “我们不一定需要正面取胜,”方鸻答道,他其实早已考虑好这一点:“就像沧海孤舟先生之前所说的,战场上不止有我们一支力量,我们要做的正是将鸦爪圣殿与影人的力量吸引过来,给其他公会喘息之机。”

    “所以说……?”苏长风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们真的顶得住这个压力么?”

    “不一定,”方鸻答道,这正是这场战斗之中最大的变数,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舰务官小姐,轻声答道:“但只要顶住了,那么反攻的时机便会到来。”

    “好,”苏长风点了点头:“我会让第二与第三支队尽量加快速度与你们会和,但在那之前,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了。”

    舰桥之上一时间显得有些安静,但片刻之后,屏幕之上的每一个人都点了点头,仿佛统一了意见。

    那无非是一场大战而已,三十年前它曾经发生过,而三十年后它仍旧会再一次上演。

    那不是他们的结局,而是他们的荣光。

    选召者的荣光。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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