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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袋老鸦     丹道武神txt下载     丹道武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千年前的强者

    啪!

    萧纵横一脚将脚下转石塌碎成齑粉。一道金芒跟随龟裂扩散开来,如蜘蛛网化成数十道纹路串联,竟是一座杀阵。

    “轰!”

    一团璀璨的光芒绽放,发出呜呜声,直接向江长安镇压而去,无与伦比,恐怖波动让被布下阵纹的演武场都在轻颤。

    非但如此,整个地面阴阳鱼像是活了过来,浮动暗涌。

    噗噗噗……数十道流光冲破地面直捣苍穹,偶有几道溅射到已是空空如也的宫殿与山头,轰隆几声巨响,峰峦于砖瓦奇碎,几座山头拦腰截断砸落,连同着脚底越发剧烈的震动,不禁让人怀疑继续下去很有可能朝圣山都要化为乌有。

    “我虽没有灵力不能修行,但是世间杀人的办法多种多样,就比如这座第二场两族大战紫幽大帝创出的戮脉截天阵,阵法要求苛刻,必须要立在群山地心龙脉之上,迫其爆发截天大势,我可是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呢。”萧纵横胸有成竹地冷眼观瞧,自始至终也一步也未离开原地。

    山峰崩灭于眼底,江长安不慌不忙,脚步虚晃闪身避过脚底流光,双手合于丹田虚抱出灼光灿灿金莲,清吐箴言:“散!”

    金色莲花猛地散开枝叶,以一种极快神速生长出枝叶藤蔓遍及整座大山。

    霎时间地底冲出的流光骤然减弱,然而这不过是暂时强行堵住发泄口,不解决阵法也是徒劳。

    江长安手中第二道印诀已然演化完毕,俯身一指开天术糅合金光藤蔓破土延伸地底。

    破解阵法开解道途,世间还有什么比开天术更恰当?

    可就在这时,那道地底金光竟被一股热浪灼烧成灰烬,那道火焰顺着藤蔓奔袭而来。

    火焰速度奇快,并且灵活自主,绝对是有人暗中操控,更令人惊异的是这死亡的热浪,四方土地刹那化作焦土,连上方的雨丝都哧哧烤成了白烟。

    “装神弄鬼。”

    江长安赫然打出一道修罗指,百丈直通地底!

    砰的一声!

    地面破出一道身影,堪堪避过这一击,稳稳站定远处。

    这是一个竹竿一样的瘦高中年道人,枯瘦如柴,面貌瘦得脱相,颧骨又高又凸,留着一撮山羊胡,奇怪的是双眼木讷无神。身上穿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色道袍,头顶玄霄紫冠,擎起一尊火红三足丹炉,那滚滚热浪就是从中传出。

    而就在黑袍道人刚刚落地的一瞬间,江长安神色一凛,一股寒意顺脊梁极速爬上后脑,来不及躲闪,本能大喝:“金身!”

    金甲狐魂瞬间护住周身,轰然一道蛮劲自后背传来,像是一柄巨锤狠狠抡在脊骨,将他整个人抡飞出去。

    横飞数十丈,江长安坠地时,地面都在这股巨力下摇颤,但是并未毁掉,地下的金莲阵纹发挥了作用,守护住了浩大的演武场。

    江长安闷咳几下顺了气血,身外金甲山破碎半身,若非反应迅捷,方才这一击足以对自己造成重创,更不用说自己的肉身经过多场雷劫洗髓,早已非凡,可以说是半仙之躯也毫不为过。这股力量已经远超过了大能强者,竟有十二境界巅峰大乘境初期之力!

    江长安震惊得想着方才所处位置看去,那块区域已经崩碎,弥散烟尘中走出一个高足一丈有余的肥硕男子,膀大腰圆,头戴饕餮鎏金盔,身披血红色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黑铁勒甲蛮带,肩挂血红残缺腐朽的百花长袍,手握一柄七尺长金光灿灿的黑铁锏,足有大腿粗细,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寻常灵器。

    “哎呀,真是可惜我用魂力牵引的傀儡术,一瞬间三招尽失,可惜了这场算计。”萧纵横阴沉沉地发笑,“不过这才有些意思。”

    披甲男子一步步走来,恍若一座铁山,他的面容被铁面遮住,只能看见一对死气沉沉麻木无神的眼睛,以及哗啦啦的铁片撞击声令人头皮发麻。

    “黑袍紫冠,玄霄道人!红甲兽盔,铁血浮屠!”江长安惊诧不已地看向远处萧纵横,“你把第二次两族之战的强者炼做了傀儡?!”

    两族第二次大战紫幽大帝与妖皇猿洪联合两族共抗仙人,而玄霄道人与铁血浮屠便可以说是联合的大军其中两个兵种。

    “不错。”萧纵横笑道:“百将窟墓冢里可是有不少玄霄道人和铁血浮屠呢,不过放心,这些

    人怎么说都是对抗过哪些该死的仙人,要是对他们下手我岂非畜生不如?当日大战我可是远远旁观,这两个都是逃兵而已,死了也没人收尸的那种,他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这时,就见天外华光闪闪,四方天际陆陆续续不少修行者御虹飞来。

    早在戮脉截天大阵发作,引发的莫大灵力波动以及山崩地裂就招来了许多修行者,还以为是哪处秘境现世,而来到跟前看到那身披血红甲胄的铁血浮屠与玄霄道人,又闻两人所言,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然而也有人观察到了另一件恐怖的事。

    “你们看这二位手中所持的宝物,并非是玄霄道人的枯荣杖与铁血浮屠该有的劈山兽头斧,而是一鼎三足丹炉和一把黑铁锏。”

    “奇怪,这两件东西好像在哪本古册中见过……”这名修士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另一人激烈打断,“快看,那场中与之对抗的……是江四公子!”

    “真的是江公子!”

    别说不少刚踏入修行道途不久的年轻修士热血沸腾,就连一些老成持重的中年修士也是激动不已,那可是传说中的不世妖孽,继江天道之后最有可能成仙却一心入魔的一个妖孽,短短数年经历却充满了传奇色彩。

    而眼下他们有缘亲眼看到这样的人与古老的强者对战,怎能不激动。

    两位大能威势的古老强者,一动一静,狡如脱兔与稳如泰山彼此配合,加上地心绝杀大阵的潜在威胁,这场三路绝杀凶险万分,正因如此,才更让诸人期待。

    江长安目视二人,面容平静无波。

    脚下暗流涌动,天空上阴云也越来越稠密,细微的雨丝逐渐紧密扩大,连成雨幕,噼啪有声。

    所有人认真看着,也不御气障,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一动不动。

    天地都凝滞慢下了,眼看雨水缓缓滴落向那白衣,继而接触他肩膀。

    诡奇的事发生了,雨水径直穿过他的身躯,砸在地上,溅起一朵细腻的水花。

    紧接着那道白衣身影越发虚化,竟是一道留在原地的残影。

    江长安已然动了。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厮杀

    雨点簌簌坠落。

    江长安消失原地,那铁血浮屠却将手中黑锏猛地砸落在地,地动山摇。

    “灵王锏!”有人吃惊。

    这是一件圣器,而且并无破损处,此时被激活神能强大无匹,波动如一片汪洋般镇压而下。

    “这东西不是传说几千年前早就失传了吗?”众人不解,眼睛不眨,生怕错过什么。

    而另一边,江长安被这波动击得也是剧震,动作为之一顿,身上出现一层又一层符文,绽放璀璨霞光,熄灭了又亮起,景象惊人。

    与此同时,那瘦高的玄霄道人口诵经文,头顶火炉霎时炸开一道黑色闪电直射而来,速度太快以至于就像是穿梭虚空而杀来,江长安躲闪不及轰的一声倒飞出去砸在地上。

    一位修行者瞳孔收缩,盯着那口火红的大炉,不能平静,隐约认出那大炉的来头。

    “赤神炉!”

    其他修士闻言莫不是脸色大变,赤神炉的凶名可谓如雷贯耳,相传在第二次两族之战中,就有不少大能强者折戟在这尊炉鼎之下,最后被此炉炼化。

    火炉中噼噼啪啪,火花四溅,电光汹涌,看起来惊心动魄,一道粗大的黑色闪电冲起,再度劈向江长安。

    轰隆隆连声劈落,赤神炉光芒闪耀,几次熄灭又再次亮起,悬在那里,宛若一轮天日,过了许久才停下。

    诸人朝烟尘中望去,在所有人看来万事皆休之时,江长安的身影逐渐浮现。

    “他竟然挡住了一件上古大杀器?!”

    许多人使劲揉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江长安并未被击杀,不曾化成飞灰。

    江长安嘴角淌血,所幸并无大碍。

    “这件东西不错。”他淡淡评价。

    远处,萧纵横脸色微微苍白,在大口的喘气,同时操控两人驱动上古宝物,而且是名震上古的法器,真正催动起来,需要消耗无与伦比的魂力。

    江长安右臂轻轻一震,顿时金光炽盛,透臂而出,全身白衣附着一层莹白剔透神芒。一手量天尺,通体玄黑,骨文成片的浮现,不停闪烁,如一个又一个金属铸成的字体烙印虚空中,一手万仙伏,如刀似剑,戮神之力爆发而出让人心惊。

    双手同时挥出万丈金光,一时剑气如海,茫茫一片,当中有星辰落下,

    有红日沉坠,乾坤好似都为之颠倒,这种壮阔的场面仿佛开天辟地。

    随着他的动作,整片天地都摇动了起来,气息波动让人神魂不稳,要跟着崩开了一般。

    众人一起飞退,少部分人在那种无法想象的波动下,浑身发软,战战兢兢。

    江长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至那枯瘦玄霄道人面前,剑光披挂而出,万人敬仰的赤神炉发出铛铛金鸣轰隆颤抖,猛地炸裂。

    江长安如闪电在移动,又碰向铁血浮屠,万仙伏爆发璀璨的光,直接破入了天际,击散云朵。

    灵王锏断开两节砸落在地,同时那颗巨大浮屠头颅飞天而起,砸落一个深坑。

    “这是……什么宝物?竟能轻而易举地斩灭两道上古法器!”

    “仙宝!可堪仙宝!”

    “难道更值得震惊的不是这仙宝的主人吗?想要催动这样的仙宝,该要有怎样汹涌的灵力?寻常大能强者怕是沾一下来不及催动就被吸成了干尸,他却能如臂使指,妖孽啊……”

    很多人脸色发白,这等战力怎能相比?跟他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许多心高气傲的天才倍受打击,再想起这位江四公子远不及而立之年,油然生出一股挫败感。

    江长安一道剑光继而朝向幕后主使的萧纵横绞杀而去。

    “镇杀!”

    萧纵横大喝,再次强行催动魂力。

    身后一道道人影飞出,应接不暇。

    他们身穿形形色色的道袍或铠甲,有的身形已经腐烂不堪,有的保存还算完好,但是无一不是没有了心智,手握各类搜罗数万年的神宝法器抵挡而来。

    江长安眸子中神光暴涨,被逼地站住,这些圣器太强了,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再次举起双剑,无与伦比,光芒万丈。

    一时间爆炸轰裂响动不绝于耳,一具具残破的尸体坠落在地,一件件珍奇的宝物被崩碎陨落,看的周围人等心中不禁在滴血,眼前两人就是活生生两个不知油盐柴米贵的败家子儿!

    呜呜声刺耳,江长安击穿虚空到了眼前,剑光金光透亮,即将没入萧纵横的后脑。

    锵的一声,一道熠亮的光芒绽开,江长安手持双剑极速转身,直接向后一挥,金属折断的脆响传来,两根赤霞裂开,红芒折断,被绞成粉末。

    而这两道

    红芒的驱使者就是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赤发老人。

    老人也是一具干尸,即便出手拦下剑光,但还是稍晚了一步,黑色卷发沾着血,飘落而下,一小块皮肉被削落,殷红的血在淌。

    “你让我流血了!”萧纵横用手抚摸头部,大笑起来,额头浮现几条青筋,在轻微地跳动。

    “哧!”

    赤发老者再度打出霞光,几道赤霞飞来,殷红如血,晶莹如玉,撕裂了虚空,快到极致。

    江长安变色,他收剑手捏法印,法印纠缠着一道金色的圣光,正是六字箴言曌字诀,那只捏印的手气息狂暴至极,虚空中的裂痕一爆再爆。

    “轰!”

    赤发老者不闪不避,刚猛一击,数道红霞连同右拳灿灿如群星砸落,与他的法印击在一起。

    嗡的一声,战场剧烈摇动,两人不断震臂,以最强硬的手段交手,天空发出轰鸣,空间都被震开一道道涟漪。

    远方,许多人惊呼着快速倒退,这种毁天灭地的威势稍有不慎就会殃及池鱼,相隔很远了还是被波及。

    这种差距太大了,他们怀疑这二人就是真正的谪仙人,等打红了眼自己这些看客根本不够那两人击杀!

    终于,两人分开了,各自立在一方。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们的拳与掌早已对击了成百上千次,发出的光裂开了周围的虚空,可怕到让人无法相信。

    而此时,他们已经横移千丈,近乎快出了凌霄宫地界。

    赤发老者身体虽然枯灭,但神识却被萧纵横以密法唤醒一丝,目光阴冷地盯着江长安,他很难相信,以自己的实力还杀不了这个年轻人。

    “噗!”

    他祭出一道秘纹,朦胧的光笼罩了这里,与外界隔绝。

    下一刻,赤发老者完全不同,满头赤发飘舞,眸子深邃的如同黑渊,整个人在缓慢的结印,一股磅礴的压力透发出,震动天上地下!

    与此同时,地面上萧纵横的脸色也在刹那之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苍白如纸。

    四周山石都跟着漂浮了起来,悬在虚空中,随着赤发老者结印而抖动,发出炽烈的红光,飒沓如星。

    越来越多星石立在他的身后,酝酿着一场恐怖的风暴。

    “那是幌仙诀!”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最后的底牌

    远方,人们无比惊悚。一枚枚星石浮现出可怕的异象,像是一个个神魔觉醒,四野尽是魔骸,血雨在飘零。

    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这种景象太可怕了。

    幌仙诀为上古时期不世绝学,相传起源太古年间妖族首尊妖帝与造化始尊双星并立的璀璨时代,即便在那样强者背景下这项绝学依旧可杀诸天神魔,排的上号,可见强大的离奇,超出想象。

    江长安并不废话,双剑剑道交叉,此外还纠缠着可斩仙人的六字箴言最强空字诀,整个人爆发出的光芒灿烂到让人震颤。

    哧!

    他周围的虚空都裂开了,江长安直接就扑杀了过去,两者间光华刺目,淹没高天,剧烈碰撞。

    砰!

    最后人们看到赤发老者飞了出来,大口咳血,并且双鬓出现了白发,显然遭受了重创。

    江长安急追上去快速出手,剑气如虹,爆发万丈光芒,剑光如雨接连不断拍打在他身上。

    “啪!”

    仿佛玻璃罩子碎裂声,赤发老者的法印被击穿了,整个人咳血,横飞了起来。

    江长安飞身而起直冲云霄,蓄力而下,单臂震开碎开的法印光幕,轰隆一声砸在他的头颅,一瞬间,一道粗大的雷电沿着他的手臂贯通了天上地下,恐怖无边,震惊十方,精准打在老者眉心!

    赤发老者再也不能是火红的头发了,一头红毛连同飞起的头颅被金闪闪的雷光劈得焦黑成碳,坠落在地瞬间就如面粉一样碎得彻彻底底。

    萧纵横的神色也不太好,任何事情过犹不及都会造成反噬,他的脸色惨白,豆大汗水不停坠落,犹在狂笑:“还没完呢。”

    话音刚落,众人才注意到这黑衣男子左手掌不知何时用刀锋划开了密密麻麻的血口,少说上百道,殷红的鲜血在掌心勾勒出一个神秘诡异的咒文,此时正随着他口中一字一句吐露的字诀发出慑人的血光。

    “血祭!他要做什么?!”有人惊呼。

    就在此刻,整座山峰为之震动,剧烈摇晃起来。

    一道血色狂风平地而起遮天蔽日,其中像是有什么生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一眨眼,它就到了近前,众多修士负伤,横飞了出去,包括异域的生灵,有些也直接被罡风割裂肉身。

    狂风呼啸

    ,飞沙走石,这片战场许多修士都被吹飞了,根本抵挡不住,那大风割裂了天地,切开了长空。

    砂砾飞扬,场中只剩下江长安还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双脚如同钉子一般扎在地上。

    “嗷吼……”

    一声龙吼,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一头浑身银甲的巨龙,头顶银角紫晶,硕大的紫色晶石如同一顶王冠威风凛凛,双目赤红显然也是被操纵,很深邃,也很凶狂,狰狞而吓人。

    他的身体有十数座山岳连成的山脉那么大,亮银色鳞片非常密集,威猛而凶狂,游动起来哗哗作响,震动山河。正在舞动罡风驾驭风雨而来,这是它所带动起来的威势,罡气澎湃,让附近的生灵遭受重创。

    这是真龙,更加令人恐惧的是在其腹下生着八只巨爪。

    “八爪紫晶龙王!”

    “相传这是烟瘴海龙族先祖天才强者,陨落在了第一次两族之战,大战时战力可怕,张口一啸便会让无数强者焚身陨灭。”

    八爪紫晶龙王意识混沌,大吼道:“死!”

    这一刻,它如同一座山般,庞大的躯体压落,大爪子覆盖下方,将江长安完全遮挡在烟雨之中,盘起的身躯铸成一座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江长安怡然无惧,再度化出百丈高大妖金身法相,化腐为奇,环绕身侧的附文交织在一起,演化出一头站立的大妖魂。

    “找死!”八爪紫晶龙王嘶吼,大爪子落下,铺天盖地!

    “轰!”

    江长安演化出的金甲妖魂跟它撞在一起,狂暴的冲击力量形成可怕的神力汪洋,短暂的接触中爆发出神威。

    二人各震退百丈,几座山崖被震的坍塌,江长安轻轻咳血,未来及喘口气,八爪紫晶龙王不知痛觉地化成一道金光继续扑了过来,口诵法诀,身上银光大胜,冰冷的蓝色火焰裹着其躯体,撕咬而来。

    顿时所有修士周身温度骤减,百十座大山瞬时被冻成冰川,绝对的低温使得方圆百里生灵烬灭。

    “啊……”许多旁观的修士来不及反应,等感受出痛苦时才发现半截身子已经冻得断掉,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们的身体在瓦解,在爆开,还有一些修士的四肢、头颅等断裂,即便是擎出法宝防御抵挡也是很快的速度崩溃瓦解,无济于事。

    冰冷的

    死亡温度,消灭一切。

    轰!

    江长安挥拳,太阳神火包裹躯体,一双拳头璀璨如神虹,砸的天地轰鸣。

    “你……”八爪紫晶龙王微微吃了一惊,被这近乎太阳的神火震撼,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各种火焰气息,真正的死亡焚烧。

    火焰拳头落下时,它身上银甲噼啪如瓢泼大雨作响。

    江长安紧追不舍,六字箴言接连而出,各种仙技尽相交替,一拳一拳将神火贯穿进五脏六腑,八爪紫晶龙王浑身都是裂痕,鲜血满身。

    不知多少拳,八爪紫晶龙王忍不住惊叫,死亡的气息笼罩全身,炙烤着他迷蒙不清的灵魂。

    那拳头依旧继续,八爪紫晶龙王绝望了,再也不能阻挡,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四分五裂,而后爆碎。

    所剩不全的残缺龙魂想要逃走,但被江长安一把攥住,结果那双手合在一起,用力一碾压,噗的一声,这位不可一世的龙族天骄彻底毙命。

    所有修士都呆住了,靠拳头生生砸碎八爪真龙,这是怎样的强悍实力?每一个人都忍不住颤抖。

    “八爪紫晶龙王……就这样战死了!”

    “天啊,在两族之战中大放异彩的先祖级龙王,就这么被人轰杀了!”

    江长安缓缓走到萧纵横面前,后者的脸色萎靡到了极点,血祭的代价是极为惨痛的。

    他此刻正无力地倚在一块巨石上,眼睛半开半阖喘着粗气,嘴角却仍有笑容,鼓起掌来:“真是不错,江长安,你很厉害,不愧是我,不对,应该说……不愧是我们……”

    江长安没有作声,静静看着他。

    “不管你信或不信,你我本就是光与影,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兴许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一只恼人的恶心的爬虫,待在暗无天日的角落,五脏六腑充满了腐烂的气味。”萧纵横笑得开心极了:“那你又是什么?一个只知道逃避的可怜虫,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逃避。”

    江长安面无表情道:“好在一切就要结束了。”

    “是啊,不过……”萧纵横狡黠一笑,惨白的面庞更显诡谲:“你忘了一件东西。”

    他挥动袖袍,哧地一声轻响一道青光飞向天际,迎风而长成百丈高轰隆砸在山顶,将凌霄宫直接碾成灰烬,黑黝黝的形同一座高塔般伫立在那里。

第一千零九十章 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

    “这是……青灯!!!”

    “仙界掌管生死轮回的青灯!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有轮回!”

    一众修仙者不禁被这一幕震撼得生生落泪,同时也有修行者心起了贪念想要将其揽如囊中,可还没走到近前就被绝杀天势的威能生生震灭成齑粉。

    青灯出现的一刻江长安浑身一震,本能性的想要逃离,却发现身体已经被牢牢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那道恐怖的吸引力直接将其灵魂元神吸入其中,只留下两道躯壳盘腿坐在原地。

    被吸入青灯体内,江长安打量周身,像是身处炼丹炉中,四周一片火海,面前不远处萧纵横懒洋洋笑着。

    如同火炉的空间,焚烧与炙烤二人,能够清晰的看到两人的魂魄也在瓦解,不能保持完整。

    “燃烧魂魄?”江长安吃惊道!

    他暗自挣扎,魂力却拦不住地爆碎,成为很多碎片,要飞向四面八方。他动用了一切能用到的手段保持自身不灭,各种宝术齐现,各种符文一起绽放,但是灵魂依旧是碎片,可能要被瓦解掉。

    萧纵横道:“别白费力气了,你我有一人注定要死在这里,灵魂被另一方吞噬炼化完整,重新成为完人才可求一线生机。”

    这是最后的大战,江长安单纯魂力无法操纵仙器,却能发动剑诀,以掌为剑,剑气纵横,千百道神芒撕裂天穹,劈开火海,景象骇人之极。

    “杀!”他的声音寒彻刺骨。

    威严的声音在传荡,若虚空绽放雷花,一条又一条金色的光芒冲起,比闪电还盛烈。

    可是那黑衣却不闪不避,直到剑光将灵魂粉碎,仍是淡然,笑容浅浅。

    江长安愕然愣住,这才想起,他的魂力本就只能驱使密法于他人,没有任何威胁,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他很想问,可是来不及发问,那千万道碎片向他涌来。

    吼!

    江长安一声大吼,魂力冲向那些充盈的魂力碎片,将其带进他的身体里,许许多多灵魂碎片发着光冲进江长安的胸膛,融合在

    脏腑中。

    “重塑魂魄!”江长安低吼着。

    他希冀突破,在这里蜕变,魔道经文疯狂运转,凝练强大的不灭之身。

    而在此过程中,他体内还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五脏内,仿佛有神秘的宫殿形成,在供奉着灵魂碎片,这次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充盈感受。

    江长安完全忘我沉溺其中,无喜无忧,眼中有生灭景象,有轮回之象,一切都在生死间流转,刹那间仿若沧海桑田!

    轮回,生死?这一刻,江长安迷惘,但是又快速明悟,如此反复彻底陷入悟道的境界!

    身体中的那几座宫殿爆发着琉璃神彩,万千道碎片被神彩滋养,逐渐拼合,而就在这时,在正中央的位置浮出一道半妖半人似狐似龙鸟的完整魂魄,正是一路以来一魂一魄与大妖结合而成的柱力。

    轰然之间,这道完整魂魄破碎开来,与那千万道魂魄碎片聚合一处。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兴许是太久的时间分离,又或是多种大妖的灵魂力量太过庞大,近乎占据了先前魂魄的主导力量,眼下要将全部指挥权再交还江长安的手里,如何甘心,这两道力量互相排斥,竟僵持不下。

    眼看那城池神彩的光芒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弱暗淡,江长安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大厦崩毁于面前。

    就在此时,灵海之中不知从何飞出一只飞鸟,一只鹧鸪,双眼无瞳,飞鸟落地化作一个虚幻的执杖老者,老者双瞳空空如也,木杖顶端却用稻草串着自己两只眼珠,

    江长安震惊不已,眼前出现虚影竟是卜瞎子,江家老家主江释空曾言若江州有人可为师者独有三人,除却章云芝与庞二水外,就是此人。

    “小子,还不醒来!”老者断喝一声,木杖敲向那团聚不成形的魂魄。

    江长安脑子如同炸开一记钟鸣,轰隆!

    万道流光有序地聚合一处,凝合一体。

    此时几座城池再度喷薄精气,让毁灭之地重现光明,所有草木刹那复苏,高山拔地而起。在毁灭废墟上新生,于深渊中崛起万丈大岳,由生往死

    ,向死而生。

    这是在断开肉身的枷锁,亦是打碎心中的执念,融合了大妖残魂的完整独一无二的三魂七魄在无声呐喊,他的肌体发光,如同佛光普照。

    不死不灭的青灯立在眉心,圣光闪现。

    大雨滂沱。

    这一刻,他是神圣的,也是超然的,不以物喜,不畏道艰,眼中所见天地,无边无际,心胸可纳万里河山。

    他的灵魂分明在肉身内,但是却又觉得此时自己凌驾在万物之上,正超然在上,冷淡的看着这一切。

    周身天地,众人不由跪伏在地,虔诚参拜,他们的震撼已经彻底击碎了内心的尊严,对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早已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汇形容,只能付诸以行动。

    江长安不看他们一眼,缓缓闭上双目,恍惚间天地一片茫茫混沌空白,只剩下他和不远处黑衣男人所剩的一点残念,黑衣男人转过身来,依然噙着那标志性的笑容,不过模样却与江长安已无二致。

    他眼中无限落寞,漫漫说道:“我欠她太多,她该是恨我的……”

    来来去去起起落落,今昨是你我。

    清清净净自自在在,明日又是谁。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两个乞丐。男的很穷,穷的只知道说疯话,以至于小渔村里的人都叫他疯子,女的好傻,傻的只知道用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看着男的,笑,傻笑。疯子总喜欢叫她傻丫头。

    村子里的人是极其嫌弃疯子的,他也只有每日往返山后一处妖兽横生的山谷,运气好的时候兴许能挖到一两口吃的。

    那天疯子的运气不错,趁着村里富户家的傻儿子玩耍的功夫偷来了那还剩半串的红果,尽管为此被打断了一条腿,可红彤彤的果子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真的漂亮极了,阳光之下像是一层水晶,后来才从人口中得知,这叫冰糖葫芦。

    好的菜品总要配一套对得起自己的主食的,疯子拾了层荷叶裹住那半串红果才敢揣在怀里。

    可就当他窝在山谷挖一株野菜做主食的时候出了岔子。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消失的疯子

    为了这株野菜他把自己浑身裹上了泥浆,整整守了三个时辰才等到三十丈外的一头火牛虎挪窝离开,正当他要伸手时,却被一个瘦小的身影捷足先登冲了上去。

    疯子大急地冲上前去将那人扑倒,正要挥拳却又停住。

    那是一个浑身只穿了几片荷叶的脏兮兮的身子,是个女孩,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却纯澈得让人心惊。

    女孩三两下将野菜就着泥土咽下肚子,眼睛却瞄在了地面上那串因为疯子动作激烈而洒落的半串红果。

    他们一同伸手去抓那串冰糖葫芦,两个人的头碰到了一起。

    疯子冲傻丫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傻丫头冲疯子傻笑。

    疯子还是胜利了,他抢到了那本就属于他的半串糖葫芦,张开那发黄的大嘴狠狠的咬了一口,三枚红果立时入口一枚,酸甜的滋味疯狂的刺激着味蕾,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的食物,他可以发誓。

    傻丫头没有动,只是傻傻地看着疯子,傻傻地吞咽着口水。

    疯子看了一眼傻丫头,暗淡的眼神中没有一点光,两个傻子就这样看着,疯子木讷没有表情,傻丫头傻笑。

    疯子竟然把糖葫芦给了傻丫头,后者也抱着那剩下的两枚红果啃了起来。

    疯子转身走了,一瘸一拐,没有回头,他睡觉的地方是在一个猪圈旁,有时候主人家会倒来的猪食是一些剩菜剩饭的时候他也能填补一顿。

    当他回到自己睡觉地方的时候,转身看到了傻丫头,傻丫头一直跟着他,一直跟到了这里。

    丫头还是冲疯子傻笑,手里攥着嘬得干干净净一滴糖浆都不剩的竹签,不说一句话。

    从此以后,他们住在一起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疯子感觉身上很温暖,从来没有过的暖和,丫头一直搂着疯子,她睡觉时候很死,梦里的样子真的不像个傻子。

    饿的时候两人一起挖野菜,说来也是奇怪,好像从这个傻丫头来了之后,挖野菜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凶兽,倒也是好过了不少。

    一天疯子跑了回来,鼻青脸肿,怀里鼓鼓囊囊的,为此佝偻着身子,像

    是害怕被人抢走了似的。等掏出来才明白那是三尺余长的一身红布,急急忙忙剪开几个洞穿在丫头身上,再找了根绳子系在腰间。

    那天傻丫头第一次没有笑,她心疼他身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随后他又极其小心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朵红彤彤的野花扎在丫头鬓边。傻丫头又笑了,那晚笑的更是厉害,笑声撕裂了整个安静的夜。

    后来笑出了泪,傻丫头哭了,第一次哭了。疯子好像无动于衷,脸上依然是没有表情。可是当丫头从身后捧出一大裹用梧桐叶裹着的剩菜饭,那张木讷的脸微微动容,这是丫头翻过两座山从镇上一家酒楼后厨里冒死偷来的,好几次都险些被人发觉。

    那是疯子这辈子吃过的第一次饱饭。

    那晚两人很高兴,傻丫头告诉疯子,她本来不是这幅样子的,自己原本是很自在很厉害地活着,如果不是天上突然来了一个人打伤了自己,自己现在应该还生活在那片山谷里。

    疯子顺着丫头的手势看向那片山谷,不以为意地摇头,那山谷里素来可怕的凶兽猛禽无数,据传曾经还有什么九妖生活在里面,对于这样的言论他只当是傻丫头越发傻了。

    生活久了总想要有个名字才好,从前丫头问疯子的名字,疯子总是不耐烦,可那天丫头没有问,疯子自己说:“以前听过村子里先生教娃娃,‘今朝春景尽萧条,十方无路何纵横’,我想这萧条与无路纵横兴许是非常牛的词,就给自己取名叫萧纵横。”

    丫头不喜欢这个名字,她说这个名字像疯子的脸一样木讷。后来某天,村子里路过一只迎亲的队伍,不知谁落下一张红帖,村里几个娃娃撕抢后落到丫头手里的只有一角,写着四个字。

    那一天,他与她跑遍了整个城镇,在他人冷眼叫骂中问清了喜帖上的词语的叫法——安之若命。

    傻丫头太喜欢这四个字,她给自己取名叫若,给疯子取名叫安,私下里却总叫他“叫花哥哥”。

    疯子不喜欢,但也没反驳,他一向这样惯着她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疯子身上的那身衣服变的肮脏不堪,鞋子也露出了那漆黑的脚指头。

    傻丫头身上那身红衣服已经变成了灰色,散乱的头发上还有几根枯黄的杂草,但是脸还是白的,出奇的白,手里拿着那根竹签,冲着疯子傻笑。

    后来又一次因为偷吃的被村人殴打后,傻丫头病了,从来没生过病的傻丫头得了很严重的病。早晨她没有起来陪疯子一起去拣吃的,没有冲疯子笑。疯子自己出去了,天还没黑疯子就破天荒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串新的糖葫芦。

    疯子脸上受了伤,身上也青了,鼻子下面还有两道血痕。

    傻丫头闭着眼睛,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冲疯子傻笑。疯子把糖葫芦送到傻丫头嘴边,傻丫头没有吃。傻丫头快不行了,疯子头一次这么慌乱。

    疯子跑了出去,看见村人就跪,疯子第一次哭了,嘴里喊着:“救救我的女人,救救她!”

    村人一脚踹开了疯子,骂道:滚一边去,我他娘的真倒霉,出门这么不顺呢!”

    疯子仰面倒在了地上,一群村人狠狠地朝疯子小肚子踹了几脚,直到疯子撒了手,吐了口吐沫走了。

    疯子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疯子把傻丫头背到了村子街上,街上人很多,但没人注意他们,注意的也只是冷冷地瞅几眼。疯子把傻丫头放在路边上,一个一个向行人磕头,口中颤抖着,求救着。

    傻丫头太痛苦了,活着好像成了一种折磨,夜里疼得哭嚎。

    第二天,疯子没有在求救,只是从路边杀猪屠户摊子抢了一把剔骨刀,锋利的刀尖露着寒光,朝她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下去,血喷了疯子一脸。

    “我救不了你……”疯子歇斯底里地哭喊。

    村人在笑问:“疯子,你在笑什么?”

    “我哭了,我很难受,你看不出来吗?”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明明在笑啊!”

    “啊,对啊,我在笑,我得笑啊!”那张脏臭的脸颊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阳光下,笑的大声,笑的惨然,笑的像极了邻家少年。

    村民也在笑,却也并没有笑太久,那个和尚路过了这里。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蝴蝶飞沧海

    那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弹指杀了所有的村人,拈手微笑带走了“安”与“若”,只留下一个木讷的人,一个寻死却不得不面对永生的人。

    小渔村的景象缓缓散去,天地间再度回到两人对峙的茫茫白色。

    “江长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信那和尚,我宁愿当日死在那众人眼前,死在那贫瘠的小渔村旁,死在她身边,与她埋骨一处。”

    他语气并不愤怒,也无恨意,只是木讷,木讷得可怕。

    江长安走到跟前,学着他的姿势并排抱腿坐在地上,像是两个忘年老友的最后谈话,望着远方。

    “我想要活着,我要她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报仇的机会,只有活下去她才有醒来的机会,我要活着!”

    他凄然冷笑:“活?十万年够吗?十万年……整整十万年……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可是他们毁了她……佛还要我顾众生,我就要他们死,全都要死。”

    江长安没有说话。

    “多想再见她一面啊。”黑衣颓然道:“可这世上从来没有起死回生之法……”

    这句话像是一把狠厉的尖刀彻彻底底划开了心里最后慰藉,剖露出的则剩下**裸残忍血腥的真相。

    江长安的呼吸定格,满脸的不敢置信,紧接着惊恐,继而愤怒,却未反驳,直至拳头攥得颤抖发白,眼珠迸出血丝,血与泪交杂一起顺着脸颊滚落。

    手臂无力垂落,他仿佛被这句话抽干了浑身气力,喃喃低语道:“我知道的……”

    这世上根本就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此前心怀希望不惜求死入仙禁也只是因为那仅剩的一缕幽魂,与其说是起死回生,更不如说是复原灵魂,重塑肉身。

    可是要多久?就连仙禁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时代,有生之年又哪里有希望做到?这是彻骨的绝望,连呼吸都极度冰冷。

    黑衣男子望天:“劫难,

    这是佛家极其喜欢的一个词语,也许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个禅,也是永生无尽的劫难,可是那个佛从不会告诉我们,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肯放过我们,他总是高高在上,笑而不语。”

    “江长安,活着有时比死更难。”

    他站起身,望向天空,身影逐渐化虚,从脚散去点点星芒,脸色第一次露出轻松的表情:“总算可以安稳睡一觉,江长安,告诉我,这天,是浊还是清?告诉我。”

    “这天……从没清过。”江长安跟着起身。

    黑衣勾起灿烂笑容:“还是我赢了。”

    那道人影逐渐消散,大雨中,最后的一点声音呢喃着什么——

    “人道平生欢乐多,都付昨日中。

    安之若命,枕山栖谷,穷笑音容。

    一肩星斗,两袖春风,三尺桃红。

    奈何嫣然,阴阳相去,两不相逢。”

    这是很久以前他写下的《人月圆》,久到学会了识文断字,久到明悟了索道长生。

    这十万年自己是如何挨过来的?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了,隐约记得自己陷在一片泥潭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自己拼了命的想要游到对岸,却始终看不见尽头。

    眼前一片混沌,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浊气,忽然只觉得周身一轻,所有的撕扯都霎时烟消云散,身心一片轻松豁达,他挣扎着挥舞双手,才惊觉双手竟变成了翅膀,一对五彩缤纷的翅膀。

    自己竟成了一只紫色的蝶。

    混沌的世界辗转变得清朗,却并不明媚,抬头可看见乌云密布雷云滚滚的黑天,俯身则是一望不着边际的大海,阔足十万年。

    他竭尽全力向前飞去,期间暴雨淋在他的身上,雷电鞭打在他的翅膀,他渐渐麻木,渐渐冰冷。没有神被感动施以援手的俗套桥段,更没有话本里上天赐予的金手指,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挥动双翅。

    当来到彼岸看到岸头那朵花时,他不知该不该靠近。

    岸上,种着一束花,花只开了一朵,来不及思考就枯萎了,只余下残破泛黄的叶子,背对蝴

    蝶与花朵。

    他悠悠飞来,环绕在枯萎花朵身旁,默默注视,一言不发。叶子转过身看他:“你来了……”

    “她……”

    他正要开口问询,叶子难过地低下眉头:“你来晚了,她没等到你。”

    他急忙又飞到枯萎花朵身旁,红色的花朵早变得萎靡不堪,摇摇欲坠——

    “她……盛放的时候美吗?”

    “美极了,整个天地都是春天。”

    他终于落在了花的身旁,不忍碰她。

    就这样,蝴蝶一直等,等过了初春暖风舞动她的腰肢轻轻摇晃,等过了夏日甘霖落在她的额头默默滋养,等过了清秋的圆月拂落她的身子,等过了寒冬大雪将她最后的踪迹也埋葬。

    “花落下的时候没有死,风捧起花,又丢下花,花才死的。”叶子死的时候,如是说。

    他抬起抬头,看着最后的花瓣冉冉凋落,闭上双目,眼角挤不出一滴泪。

    终于,他倒在了一旁,把自己埋进泥土里,期盼来年开出一株蝴蝶兰。

    最大的遗憾是错过了你盛放的花季,最大的愿望是不再错过你的归期。

    蝴蝶栽进泥土里,再也没有活过来。

    曾闻有蝴蝶飞沧海,他凭的并非勇气,而是在彼岸,有一个等待。

    ……

    江长安回过心神,目光扫视众人,其下莫敢能与之对视一眼。

    这一生如何度过?江长安忽然极为茫然,有美人有权力,可是那个叫他叫花哥哥的笨丫头就像是一个心头豁口,让他痛的欲死。

    正欲离去,心神忽然大动,一口灼热之力从胸口炽热即要喷薄而出,江长安大吃一惊,这种炽热感他此生只感受过一次却毕生难忘,那就是神府镜出现的那天,也是这样烙印在胸膛,灼热得让人发狂。

    他急忙神识探入查看,只见神府天地动荡,隆隆震鸣。

    在第七境尽头望不见的彼岸像是酝酿着一个巨大风暴,浮现出万道垂星,不世奇观。

    “第八重镜!”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你我皆在路上

    江长安惊讶道。但也只是在心中泛起一丝波澜,可万道光芒飞射而出,竟冲出了神府,蹦出了体内,在众多修士面前,迸发飞向穹顶,如一道响雷,轰然劈开一道裂缝。

    百丈宽大的紫红色的裂缝,其中一片虚无。

    一道箴言自心而起:“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这是最后一重境……是一道门?”

    这扇门通往何处?这次为什么出现在镜外?江长安没有犹豫,向着虚空之门走去。

    苍穹之上所剩无几的大能强者面面相觑,皆被这破天威势震慑住。那道裂缝虚空中源源不绝地喷射出汹涌的灵气,令人垂涎欲滴。

    谁也不知道这虚空尽头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一件事,事出反常必有妖,许多的秘境福地现世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难得的机遇吸引着人们进入,当其中布满了死局。

    “我忍不住了,即便是拼死一条老命,本道也要闯进去一探究竟!”

    一个黄袍道士抹了把哈喇子,驾驭神风骤然朝虚空裂缝飞去,一众人等无不细细观瞧,暗中卯足了劲儿,倘若这道士没遇到什么危险,那以最快的速度赶进去还能分得一杯羹。

    然而他们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就在那黄袍道人闯入裂缝一刹,正要放声大笑庆贺自己赌赢的时候,脸色急转直下。

    他的身体困在了门前,那汹涌澎湃的灵气将他的身体挤得干瘪,像是两座大山一前一后砸落下来,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黄袍道人惊恐地觉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丝一毫地抽离——灵魂碾压!

    三魂七魄像是漂泊在海浪中的小船,一点点冲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最后发出的一声凄厉的尖叫,以及最后眼帘中映入的那道泰然自若步入虚空之门的白衣身影。

    黄袍道人被碾得渣都不剩,粉碎成尘,而那道白衣徐徐远去,直至消失在虚空尽头。这两相对比的场景让众人惊的下巴都要砸到地上。

    随着一道金光闪烁,虚空闭合成原本的天际,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过。

    漫漫夜空,寒星点点,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璀璨缤纷的星河铺满无尽的黑暗,而在佛眼神视之下才知所处竟是一处山谷之中,密林无际,

    花草丛生,没有妖兽,更没有人家。淡淡氤氲雾气充斥前路,草虫饮着晨露吱吱鸣叫。

    江长安先前亦步亦趋地行着,面沉如水,一往无前。

    大约行进二十里,前方林中传出阵阵雄狮嘶吼,一团浑身燃烧烈焰如浇筑火浆作甲的狮鹫挥动双翅,口喷风火神力绞碎方圆丛林,力量竟是已达半步大能,正朝地面一个瘦小羸弱、僧衣短发的中年男子猛攻,据此不过二十丈之余。

    江长安只是静静旁观,中年僧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但却朝他合掌从容施了一礼,没有求援。只是自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径直自左臂削下一块肉来,抛向狮鹫。

    江长安蹙眉愕然,吃了一惊。

    风火狮鹫隐有灵智,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慑得顿了一顿,血肉入口不觉荤素,转而又向僧人发出咆哮,这个和尚的淡然与沉静让它愤怒。

    僧人依旧不恼,再次挥刀嗤的又剐下右腿大半筋肉,透出森森白骨,他额前露出点点细汗,面色微白,伸手递向狮鹫,淋漓鲜血染红残袍。

    狮鹫再度怔住,停住咆哮,一人一兽对视静默。

    直至许久,狮鹫面露凶光,一口叼住肉块仰头吞入腹中,转而再看僧人时,贪婪双目不曾满足的嗜血气息更是腥浓,懒得再咆哮,直接张口欲将这个单薄的身影囫囵吞下。

    却见僧人长长叹了一息,又一次抬起手中短刀。

    扑哧!

    伴随闷响,狮鹫完全定住,嗜血的眸子中逐渐惊愕、恐惧、愤怒、痛苦,那柄短刀自眉心没入它的头颅,轰然破开一道碗口大的血洞,血浆迸溅,腐肉横飞。

    狮鹫栽倒在地。

    透过那件残破不堪的袍子破洞,江长安才看到僧人浑身上下皮肤颜色深浅不一,多处是新生出的血肉,显然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僧人包扎了伤口,又朝这边施了一礼,接着背起了身侧的一块被风雨磨砺圆滑的巨石,巨石有座小屋大,被用麻绳捆在僧人身上,是他一路背来的。

    “别着急,再有半天的脚程,就能将你安定下来了。”僧人对着肩头的石头说。

    江长安看着僧人与自己擦身而过,慈眉微笑,留下一串深脚印。望着那如小山一般压得老者腰背几乎九十度的巨石,隐约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旋即又甩去这莫名念头,那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这世上的石头

    总是和人一样寻常。

    继续向前行,又走四十里,天光大亮,眼前已渐渐走出了山谷,步入密林深处。

    林中渐渐传来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口音是从未听过的,但也能听出这人大约是个先生,教授着最粗浅的人事礼法。

    江长安走近观瞧,只见丛林中辟出一片三丈空地,巨石刻画成的简陋首席之上,男子样貌出众,谈吐不凡,神情温雅至极。

    不知怎的,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度传来,像是与这男子相识许久,又像是曾有过一面之缘。

    男子手捧古卷侃侃而谈,而在座下听讲的竟是几头刚开灵智的妖兽。其言行已是与常人无异,听到晦涩难懂处便行礼叩问,待到念头通达后继续坐回位置上,聆听教诲。

    这男子竟是在向妖兽传道。

    男子走了出来,对江长安施礼笑道:“阁下来此有何指教?”

    “先生在向妖兽授礼传道?”

    “正是。”

    “人事伦常适于圣,世人皆言圣人贤德不容亵渎,此法乃世所不容,先生不畏惧?”

    男子上下审视打量过来,淡淡一笑:“阁下身上有妖气,接妖骨,噬妖魂,已是半人半妖,世所不容,就不畏惧?”

    江长安微微惊诧,男子负手郑重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我以为,天下大同,同犹和也,平也。人也好,妖也好,何必偏要分一个高低?昨日你杀我,今日我杀你,明日又是要杀谁?一抔黄土,徒留可悲。”

    江长安心中升起敬佩之感:“先生可知这条道有多艰险?”

    男子笑道:“你我不是皆已在路上吗?”

    江长安蓦然不知如何回答,片刻过后,二人相视一笑,彼此拜别。

    江长安继续向前行进,却未听见身后一小厮向着男子跑来,操着相同晦涩的口音对那年轻先生惊喜地跳脚大喊:

    “平风!平风!刚才门下来报有人递上拜帖,你猜是谁来了?是龙族特使,龙族青年一辈天骄龙青崖的特使,言语透露要代师收你为徒啊!收异族为弟子,这在龙族可是头一例啊!而且是代师收徒,你可就是龙青崖前辈的师弟啦,听说因为这个辈分龙族内几个长老都翻了脸,这也多亏此前与龙前辈结识的参天论道大会上,你那番人妖两族大同的言论,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授人以渔

    前路越来越狭窄了,道路两旁的密林越发高耸,不见顶端,硕大的树冠纠缠在一起,遮蔽天空,四周又是陷入一片死寂的黑夜,如同穿梭在一道由树木排布的隧道中。

    这样走了大约两个时辰,隧道尽头显现出口亮光,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接连不断的轰鸣之音。

    出口处,神兵宝器镇压的威能笼罩整片天地,伴随着不时的山峦崩塌声的还有平常百姓嘈杂纷乱的哭喊。

    忽然,那股威势逐渐散去意味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奇怪的是盛古神州虽也有这等威压强者,但是眼前能清晰感知到半空屹立的这般强者足有八位,真是蹊跷之极,难道自己还在凌霄宫?这些人在争抢什么?可是这也说不通,眼下八人俨然是同一阵营的至尊者,皆俯瞰众生一副神明的姿态,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八位强者站在一处?

    江长安捱不住心中惊奇,手捻开天书蔽身决,风一般悄然出了隧道,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味令人作呕,等到强烈的白光从眼帘褪去,眼前呈现的一幕简直可称作人间地狱——

    烈阳当空,山脚的小镇屋舍楼房被震碎坍塌,废墟中伏尸千百具,熊熊烈火正燃烧着,将这片青山绿水的光明之地烧灼得黢黑如碳,断裂的山石砸落下来,偶尔将几个压在废墟下哭喊求救的平民碾成齑粉,爆出碎裂的肉块跳入火海,呲啦啦爆出煎烤肉排的油花,那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就是这样生成的。

    这个地方很不幸的成为了强者争斗的战场。

    八具或瘦削或肥硕的身影脚踏飞虹立在高空,兜袖低眉,八道目光齐齐瞄向地面火海中的一处,冷眸中俱是闪烁着狂热的贪婪。

    江长安随着目光看去,那火海中央被神力破坏出的巨坑中躺着一名白衣女子,鬓云乱撒,明眸紧闭,端的是丽质天成,令人醒目的是在其额前生着细细的鳞片,火焰照射间透着琉璃光彩,更显玉洁冰清,高贵非凡,即便俏唇溢血奄奄一息也难挡绝尘神姿。

    一名书生紧紧将重创女子护在身后,一袭襦衫被烧的破破烂烂,昂首愤懑得凝视八人,清逸俊朗的面容此刻狰狞得要化作野兽,虎目喷火,恨不得将几人啃碎下肚。

    八名尊者也不急下手,冷冷地戏看二人垂死挣扎,仿佛在宣告世人他们那可以将弱者踩在脚下的强权。

    他们漠视着这座小镇的一切生灵,只要愿意,他们可以成为这里的主宰,而其实他们也早已成为了八个庞大家族的族长。

    高高

    在上的人最讨厌违背意愿的臭虫,而此刻他们发现正有一只身着白衣满头白发的“臭虫”闲庭信步地朝着那对男女走去。

    步履悠然,所过之处烈火形如绕指青丝般围在他周身起舞,兴奋雀然,继而归附入体,消失一空,火海被趟出一条道路。

    半空八人中一名中年美妇被这一幕骇得面色剧变,这火焰正是她引以为傲的宝器释放而出,却被这不知从何出现的奇怪男人轻易破解。另七人脸色同样为之肃然,他们显然极为清楚妇人这圣火的神威。

    江长安走到男女面前,女人已昏死过去,生死不明,年轻书生还在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没有转过弯儿来,却也认清面前这个白衣人绝非凡人。

    可当看着白衣人的眼神久久停留于身后爱人身上,面露警惕,低声呵斥:“果然……不过是一丘之貉!”

    江长安没有在意,他只是想起了那个小渔村中两个小乞丐被逼疯的那天,释加牟尼也如这般凭空现世,一切与眼前相似。灵海中央那株沉溺无尽痛楚轮回之中的魔道之花忽然被撩拨颤动,冷漠的眸子微微动容。

    “你是何人?”书生喝问。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灼手之患。你不后悔?”江长安并不回答,兀自相问。

    书生闻言愣住,侧头看向斜卧泥尘中的女子,紧张愤恨的神色稍缓,转过身来如发誓般道:“吾有明珠,尘尽光生,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这白衣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空中一名身宽体胖的老者瓮声瓮气怒骂道。

    “有什么要紧,害怕这些虫子翻了天不成?”另外一名尊者发出尖利的冷笑。

    可见到白衣人抬手擎出一尊紫红烈火形成的炉鼎,周身被妇人圣火烤的炙热干燥的空气却反常得流露出逼人寒气,瞬时间废墟中腾腾燃烧的火焰梢头无风自动,矮下去朝着炉鼎朝拜,八人俱是发出一声惊喝。

    “极致的神火!”

    “这火焰……怎么会有压制你兽火的力量,老妖婆,这是什么鬼东西?”肥胖老者瓮声责问。

    中年美妇这次也不理会老者的咒骂,痴呆地感受着这股无形的热浪炉鼎之中两只异鸟盘旋发出清利尖啸:“这一雄一雌的飞鸟……是凤鸟与凰鸟,这是太阳神火!人力怎么能够将这种神火驱使为奴仆?这人什么来头?”

    “没有这么简单,这团火焰能够将方圆地段温度控制自如,形态自由

    化作炉鼎,这种对火焰的极致控制即便是终年纵火的顶级丹药师也罕有可为之人,怎么从没有听过有过哪个白发人?难道是哪个门中的隐世弟子?”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几人几乎窒息,江长安自怀中掏出数十块碎黑铁,捏合在一团有两个拳头大小,随手扔进炉鼎。

    “那碎片的气息……是上古神兵的残片!”

    霎时间几人脸上贪欲之色再难掩饰,而当看见江长安随手扔进紫黑色的火焰炉鼎之中,八人的表情都齐齐凝固了,可以说今天在这个人身上看到的珍奇瑰宝都是绝世难寻,更气人的是自己奉若神明的至宝在他手中就像随时可以丢弃的累赘。

    “竖子!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一个老者气地直呼嚎,如若寻常火焰想要顷刻炼化这等碎片只怕碎铁还没变形,人的灵力早就被抽干一空,可这是世间至上的太阳神火,这白衣人的灵力又是诡异的源源不绝,有心阻止已是晚矣。

    眼看那团碎铁在雌雄神鸟围绕中逐渐融化,汇聚成型,通体烧灼的赤红逐渐冷却,显现通体乌黑的形貌,上窄下宽呈宝瓶儿状,上雕古老纹饰,竟是一尊壶。

    直到书生将乌金壶捧在手里的时候,混乱的思绪更加搞不懂面前白发人所做何为。

    “咦?”那消瘦的老者惊疑了一声。

    “又怎么了?”肥胖中年道人不悦。

    老者未回话,凝望着黑壶眼角却不由自主地连连抽搐。中年美妇接过话头,额头拧的更紧:“这壶的形状像极了一尊神兵。”

    “是什么?”

    “炼妖壶。”

    此言一出,场面陷入死寂。

    许久,那老者小声道:“不可能,炼妖壶专为封存妖魔死气而生,古籍中也有记载壶中葬着不知有多凶恶的天残地煞,妖魂魔魄,可眼下看来,这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法宝,兴许与那传说中的炼妖壶引自同源天材炼制……”

    老者话语戛然而止,但见江长安伸指点在壶口,深邃的眼眸正在流溢出点点滴滴的黑气,紧接着全身爆发出浓郁黑雾升腾如焰,散乱无形的雾气渐渐稠密如水,附着全身,漆黑如墨,那件光洁无暇的白袍像是被裹了一层黑甲,顺着指尖一点一滴渗入瓶口。

    不多时,决然的死气邪煞填满空荡荡的瓶身,八名尊者已找不出半个字眼形容心中震撼与恐惧,即便是最凶恶的妖兽也绝对生不出如此骇然的气息,他立身光明之下,匿于黑暗,真真一尊魔神。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东始

    既有魔根深种,损失的气息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江长安并没有想要插手这对男女与八人的恩怨,他要做的只是授人以渔,起了念头便想起曾被自己捏碎的炼妖壶,如今重塑之后形貌与先前所差的也只有日积月累的岁月沉淀。

    江长安缓缓抬起手指,再度点在书生眉心。

    指尖绽生金莲,口诵道诀:

    “盘屈悟道日月星,顶门开窍更神通。非关意匠玲珑巧,示现圆满自然功。开!”

    “开天书!!!”八人快要疯了。

    “以开天之术为人开一窍修行之心。开天书固然是世间奇法,但如此强行辟开道法稍有不慎就会使对方成为一个废人,自身也会重创身残,他就这么有把握?!”肥胖道人刚说罢便觉察到七道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过来,这才想起这个白发人是入魔之体,早就辟道而行。

    青衣书生一朝得念,飞天而起,执壶杀来。虽然这尊神兵重铸之后远不比当年,但面对八人也是足以应对。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太久,更无太多精彩可言,书生的道力虽薄弱,但靠着炼妖壶镇压神力应是将三人砸得昏死过去,另外五人也被煞气侵体,业火灼身,此刻正神志不清得在地上抱头打滚儿,生不如死。

    书生瘫在地上紧抱着女子,女人的身体最后的生息也在一点点散去。

    “她还有一点气息,将其以冰魄灵玉的气息封存,再以至灵之地的灵气灌入滋养,或可有一线生机。”

    书生绝望摇头,几欲落泪:“来不及了。”

    “未必”。江长安神识来到神府玉台,望着丫头魂魄,眉宇低垂,掏出一枚玉石自白玉上引渡来一点气息,有白玉台在,这点损失的气息不多时就会滋养充盈。

    他将这枚玉石递过去:“铸座铜棺做榻,以此玉石为枕,炼妖壶为界,可保神魂与躯体不灭。”

    书生讶异地随即铸了一座铜棺,安置好一切,才问道:“你……”

    他还没开口,江长安将他的话打断:“尽快找一处灵力充盈的秘境,否则也是徒劳。”

    继而话锋一转,指向地面上瘫倒的八人:“你不打算打草除根?”

    看着八具惨痛呻吟着求生的血肉,书生眼神并无半点怜悯,后槽牙咬地咯咯作响:“他们现在求着我让他们生,我不杀他们并非我善良,而是我想看他们求着我让他们死!”

    江长安不再言语,转身继续向不知尽头的前路走去。

    迷雾茫茫,身后远远传来书生的呼声:“在下已决定要前往的一处秘境,恩人所赠神兵在那灵气聚集之处也当会蕴养威能,他日必定原物奉还。”

    书生远远看着这个忽然出现又转瞬消失的白发人,心神趋于安定,最后深情看了棺中玉人一眼,伸指点出一点金光,哗啦啦铁锁碰撞声由远及近,废墟之中飞出八条铁锁捆缚在八个尊者身上,另一端则附在铜棺之上。

    灵力鞭笞这八人架棺亦步亦趋地缓慢朝着正南方前行,书生侧耳轻轻贴在棺壁,轻声细语地向女子说着什么:

    “听人说正南方向天际尽头有一处秘境名为南海之眼,你肯定是熟悉的,我带你去那里歇息好不好?没有纷争,没有善恶……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欠人恩情,等你好了,我会将这宝物原样奉还,设法报答他的恩情——我姚白鱼以性命起誓。”

    ……

    江长安再度穿过迷雾,眼前显现的则是一座座山峦,连绵不绝,而自己正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中腰段,一览众山小。

    与前几次不同,眼前景象他却是再熟悉不过,忍不住惊呼:“上古圣地临仙峰!”

    可眼前的临仙峰显然又与记忆中的有所出入,植被更为茂盛繁杂,像是经年无人打理彻底荒废。

    透过密林可见左手方一条瀑布沿着山壁洒落下来汇聚成一汪纯澈山泉,距离十数丈,影影绰绰中好像有一道人影立在泉水中央,水雾中浮现一具光洁似美玉的背来,肩窄臀宽,滑如绸缎的长发垂至腰际。

    一道美丽到极致的身影,她缓缓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干净无暇的面容,冷漠无情,这是任何人在看到这张脸第一会产生的印象,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凝霜冰冷,而是对世间一切都不入心,世人皆苦与我何干的漠视。

    江长安也被深深震惊住,却并非是因为这玉容上的淡漠,而是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而这样的表情是无论如何不会出

    现在她看他时的脸上的。

    “仙子姐姐?”江长安似询问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道人影拘水的芊芊柔荑忽然定格,寒冷的气息如刀锋般席卷而来,一道剑气已朝着这边斩落!

    江长安大吃一惊,这一剑的气势威力竟是极尽毕生之能,她要杀了自己!

    “君堂!”

    哧——

    剑气应声而散,即便如此也搅碎一地碎石断木。

    “你是谁?如何知晓我的姓名?”眨眼间她披了一身素白布衣飞至近前,剑抵咽喉,冷冷发问。

    “你不认得我?”江长安疑惑道。那份根本不相识的淡然如此真实,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她眼神瞟向他处,神色如同在说“我凭什么要认得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

    江长安猛地一惊,这才马上意识到一件一直被忽略的事情,急切问道:“现在是什么年号?”

    安仙子瞥过来大量他奇怪的神色,颇不情愿地冷冷吐露:“东始。”

    江长安如遭雷击。

    这一路走过来只见到寥寥数人,世间灵力却是一步步递增,遇见背着巨石的老僧时林子里灵气已然较为浓厚,后来遇见传道先生时葱郁的灵力甚至可使妖兽生出灵智,后来见到那恃强凌弱的八个尊者聚集一处也并非什么奇观,是灵力强盛的背景下的自然产物。

    直至此刻的上古圣地,灵气已经浓稠到了一个可比神府镜的地步,换做常人或许早已察觉到灵力的变化,恰恰是他长期适应了神府镜的灵气环境,一时才疏忽察觉。

    江长安这也才注意到了她手中所持的那把剑,此时的玉心剑尚没有那层玉石裹就的玉柄,乃是一柄不知什么乌木装潢的神兵。

    而东始二字,则是太古年间,世人为了表达对当今最伟大的两个修行者的崇敬便各取其一字做纪年令,那两个修行者的名字,叫做造化始尊,东方句芒。

    “这是……十万年前……”

    ps:本来定的这次更新近二十章结局,但近来工作属实繁忙,只得先更这些,下次应该会结局,嗯……应该……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渡天罚

    “大胆!竟敢擅闯圣地临仙峰,你是何人?”
    “与他说这么多作甚,此人起念偷窥女帝圣躯的那一刻起,就该碎尸万段!”
    “诛杀此贼!”
    “不错,诛杀此贼!”
    阵阵叱喝怒骂的威势如泰山压顶让人窒息,肃杀之气直冲灵海,意志不坚的人只怕这一刻已是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临仙峰诸多妖族强者许是感知到了那一剑的神威波动,接连赶来护卫女帝。前前后后百余位,皆是女子,看着眼前胆大包天闯入圣地的竟然是个男人,面面相觑,虎视眈眈,再听到男人喊出一个名字后崇圣的女帝至尊竟然怔了一瞬,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来历都产生了好奇。
    现如今的灵力醇厚程度根本不是十万年后的盛古神州可比,简简单单一处也比后者秘境玄妙。
    正因如此,护卫中大能强者虽不能说如过江之鲫,但也不在少数。
    然而这些状况江长安浑然不顾,目光依旧陷入在这面前一草一木上面。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十万年,一路十万年……”
    江长安只觉心中震撼无与伦比,眼前种种都是相隔十万年的光景,一切如梦幻似泡影。
    这彷徨如迷雾的一路是时间的逆旅,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十万年前。
    此外,江长安也发现了另外一件感到诧异的事情,自从踏入这扇门,灵海之中墨沧竟好似陷入了沉睡,没有半点声息。
    进入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以及玉石台上笨丫头发散着莹白光泽的一息魂魄。
    “十万年!末法时代的盛古神洲没有回生之法,那现如今呢?造化始尊与东方句芒是否安在?两位人间至尊大帝的力量是否就有拯救丫头的方法!”他低声自言自语,慕然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惊喜万分。
    “人间至尊?”安君堂报以冷笑,她抬头凝视着飘渺苍穹,沉寂的清亮眸底闪现些许恐惧与愤恨,终究还是趋于死一样的平静:“他们看来,不过是两只迷虫罢了。”
    安君堂不明白自己
    一向喜爱沉静,见山水云泥不形于色的心性为何此刻泛起涟漪,倘若换做他人,即便叫出自己的姓名,对方一定也要死。
    她和这个年轻男子才只一面之缘,但对方身上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极了在那座古殿无数长夜中千万年陪伴她的唯一火光,可安君堂清楚这一切不过是空幻想而已,青灯烛火熄灭,一头扎进滚滚红尘,永堕轮回之中,单单凭借那一魂一魄的力量凭借凡人之躯决然活不过二十岁。而眼前青年气度沉稳,发丝蘸雪,眼中更藏着难明的死寂与萧索,怎么可能会是不到二十岁的人?
    “他们?你说的是古天庭?”江长安想起了曾领悟六字箴言时于幻境中看到的那个手握字诀与天斗的挺拔身影,再联想到后世关于两位人间至尊的结局记载都是要么不清不楚,要么就是一笔带过,仿佛他们忽然消失了。
    他试探问道:“造化始尊与东方句芒难道被天人斩灭了吗?”
    她摇头。
    他继续问:“他们去了哪里?”
    她依旧摇头,江长安这次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人知道答案。
    “或许……”她忽然再度开口,目光垂落远山。夕阳西下,金红色的光芒映在那张无暇面庞仿佛也要醉了,“我想他们应该是回到了他们来的地方。”
    “从来处来,往来处去。那是哪里?”
    她想了一想,再度摇头:“或许是他们师父所在之处。”
    “什么意思?”江长安明白了什么,吃惊道,“你说妖帝与造化师尊师出同门?!”
    这个重磅的消息史册竟是只字未提,并且各种传闻更是说两人是宿敌,如果传到十万年后的盛古神州,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这……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因为世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这三个人恰恰都是懒得与人多言的人。”安君堂暗暗恼恨自身,往日别说男人,即便是临仙峰周遭几位久负盛名的女妖她也不想多言半句,今日自己怎么了?
    江长安惊奇道:“仙子姐姐和两位至尊相识?”
    “谁是你的仙子姐姐!”安君堂横眉竖目,若非这人身上的熟悉气息,她险些就要拔剑而出。
    周围众妖再度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半晌按捺住杀意,安仙子道:“简单几面之缘,期间东方句芒曾在一名商人手中求得一块陨石神铁,交托器铭皇族一门打造三柄剑,赠予张起凤和我各一柄。”
    江长安眼冒精光,想起史册所记所载不由道:“造化始尊张起凤将其炼化三寸长短,掌心御剑,飞剑千里夺人生机,那柄剑也叫掌心剑。而妖帝首尊东方句芒则削石刻做剑柄剑鞘,仗剑而行。”
    “掌心剑,石心剑,玉心剑。”江长安自顾自暗忖,看着仙子手中那柄目前还是乌木包裹着的长剑一眼,低声琢磨,“我本以为三剑之说是两位人间至尊尚在人世的时候与你一齐留下的,眼下看来那玉心剑还未完全成名……”
    “仙子姐姐,你可知道他们师父是谁?”能够教出这样逆天的两名弟子,而世间偏偏又没有半点关于这个神秘人的记载,在江长安看来,唯一能联想到一起的就只剩下那位神秘的斩仙老祖。
    可安君堂的回答却让人大跌眼镜:“我也曾问询过,只从东方口中得知一点,他们的师父姓计,乃是一介文弱书生。”
    “文弱……书生……”江长安发了呆一样默念着,任是谁也绝不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够教出两位人间至尊徒弟,至少这个人一定是隐瞒了实力。
    “这样的强者如若尚在人世,是否有聚灵还生之法?”
    心念方起,就在这时众妖护卫中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妪大嚷一声:“不……不好了,雷劫再度降临了,快快保护女帝!”
    苍老的声音初听细如蚊讷,传入耳中却似惊雷,众妖闻言虽面露惊恐但却没有过多纷乱,井然有序围绕安仙子列位练成一道阵法,云海中撑起一道净蓝屏障。
    头顶万里晴空不知何时八方云动,像是棉花团中翻出一点墨色,顷刻间碧空染成数十里黑色的巨龙,苍穹中探出龙头怒视临仙峰顶诸人,雷电轰隆隆炸响闪烁不绝,喷吐怒火。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玄牝灵玉

    雷声入耳本和普通春雷无异,独独听在安仙子耳中直闯灵海,搅动神识,那张秀靥瞬间苍白如纸,豆大的汗水形如雨下,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眼看单薄高挑的身子摇摇欲坠就要栽倒,江长安先一步伸手将其抱在怀里。
    “你……”安君堂眼神幽冷,从未沾染俗世人情的女帝哪会想到被一个陌生男子拥抱入怀,杀心顿起,只是此刻被这天雷压制抽去浑身气力,半句话也说不完全。
    “雷罚!”
    江长安抬头凛然看向苍穹,面容冷傲,吐字冰寒。
    掌灯人私自入凡尘,一旦动用灵力便极有可能引来天雷责罚,早在初入临仙峰不久时就亲眼看到她被这降世雷劫折磨,更加令他心悸的是眼前的雷劫凶猛程度竟是那一次的百倍有余,若说那一次雷劫像是对安仙子抽一鞭子一个教训,那眼下的黑龙则是要置她于形神俱灭的死地。
    周身一众女妖大能眼看神圣的女帝面色不渝地倚在男人怀中,不由大喝:“竖子你安敢……”
    “本尊非要杀了你不可!”
    “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其中几个大能强者已是放下阵法要诀一拥而上将其千刀万剐,下一刻却又不约而同止住脚步,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撼。
    江长安将安仙子拥在左怀,右臂擎天,气冲斗牛,周身爆发的杀意令人胆寒,白袍白发立于黑龙乌云之下,誓与天决。
    呼——
    右臂挥掌之间散开熊熊烈火,融合长生灯后的青色火焰,初生形如未开的清莲,绽放霞光王道,而后朵朵花瓣散开,顷刻百余丈携有吞天威能。
    “这是何等神火?”
    众妖大惊失色,即便这火莲并非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当它出现的一刹,能够清晰感觉到四方空气为之一凝,像是被炙烤烘干迭代数百次,生灵万物尽焚灭,可是在那绝望的死亡之中又有一种生的气息,奇异无比。
    同一时刻,气息紊乱的安仙子神色震惊,痴呆地盯着那朵盛放的青色莲花,目光转而微微抬首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脸庞,清晰坚毅的面容平淡
    从容,双眸古波不惊,那应该是双能吸引万千少女为之倾然的桃花眸,此刻却隐隐藏着莫名的哀恸与悲苦。
    安仙子眼中布满了惊诧疑惑,这世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么火焰。即便是万道诸仙在此也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比掌灯人更了解青灯。
    那束在寂寥古殿陪伴了不知多少纪年的烛火。
    可是那火在那一天往生殿中自己熄灭了,灯芯也是不久之前坠入凡尘,怎么会此时凝聚人形出现在眼前?最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青灯是释迦牟尼历经尘世用一个小男孩的一魂一魄炼就,即便凝化转生为人也注定每一世活不过太久,而面前男人浑身透露的沧桑沉稳气息根本不是弱冠之龄的毛头小子可比,这究竟怎么回事?
    火莲飞天一瞬,黑龙居然生了胆怯,翻腾闪烁的雷光黯淡下一大截。
    “青灯之下,诸天共主。”江长安冷冷喝道,“灭!”
    火莲舞动,云幕染成碧天,哧哧作响,乍然化作一记刀光,好似流星迸现,直接切过黑龙颈。
    呜呜——
    黑云疯狂翻腾,困兽犹斗般雷电搅动着挣扎着,依旧无可避免被斩成两截,星火燎原之势吞噬一空,烧灼成点点星雨坠落。
    “击天神威。”一众女妖已是被这一幕惊骇得目瞪口呆。
    “仅仅凭借一招而已,他……他像是很了解这天罚,一击绝杀,驾轻就熟。”
    “难道更恐怖的不是他斩杀天罚之后没有引来更可怕的天劫吗?”众妖中那名颇有声望的老妪提醒道。
    她们这才反应过来,从前为了保护女帝也并非没有应对措施,门中大能强者不在少数,有一次天罚来时几位强者联手祭出本命法宝也意图斩去这天罚一了百了,可试了几次非但没有起效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迫不得已只得架起阵法防御。
    “只可惜无法根绝。”江长安叹了一声,只要天道尚在,这天罚就依旧存在,这一式也仅仅是将其重创雷光威势百不存一,至少安仙子往后日子会好过一些。
    安仙子眸光闪烁,忍不住低问:“你究竟是谁?”
    语气显然没了那份威吓与排斥。
    “仙子姐姐,我们见过的。”江长安轻声说道,清风拂面撩起额前白发,衬着那双黑黝黝的眼瞳中深情如水。
    见过的。安仙子彻底愣了下,恍惚间面前人的气息与那盏烛灯重合。
    可怜春风怎不知,我与桃花旧相识。
    是了,原是见过的。
    砰砰!
    无数燃烧烈火的石头砸落在地,便在此时,老妪望着正在半空的一枚闪烁的流火石发出惊咦,纵身而起探入苍穹,转眼已回,捧着那块散去流火的玉石惊喜来到二人面前。
    “女帝,裂天降奇玉,玄牝!此为玄牝啊!”老妪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不断颤抖。
    “这枚石头很特别?”江长安问道。
    “阁下可莫要小瞧了这石头,与其他流火石不同,这白玉名曰玄牝,正所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道家眼中这可是孳生万物之本源,有传说在太古之前另有玄妙光年,天地初开未久却逢大变,撑天神柱断裂,天穹破碎一角,始仙人集玄牝灵石混合先天息壤用以补天,自此蕴生于天道之间。”
    “仙人补天……”江长安苦笑,“这传说怎么这么耳熟呢?”
    “想来应是方才阁下撼天一击力达天听,斩消一方天道,这枚玄牝灵玉也因此遗落到下来。”老妪眼神炽热,像捧着一块圣物。
    “青微乃是器铭皇族一脉传人,精通宝物炼化,这些天材地宝她说的想来不错。”
    安仙子清冷的声音响起,此时已恢复了些许心声,无声挣开男人怀抱,也不清楚自己心神为何紊乱,又为何向他解释这老妪的来历?
    老妪谦和道:“女帝过誉了,老身不过是曾拜在器铭皇族修习过几日,懂得几件稀奇物,无甚特别。”
    原来是炼器世家子弟,也难怪对这些瑰宝材料饱含高涨的兴趣,江长安可不相信这自谦之词,对方炼器实力想必精深。手指轻轻拂在白玉石上,竟不是玉石的冰凉,而是自身散发着一股热气,如少女柔荑,温热净润,不由问:“这东西有什么效用?”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咱们约会去

    老妪青微侃侃而谈:“玄牝灵玉天生聚集灵气,使修行者事半功倍,而最令人惊奇的一点当数它载物纪史之能效,传言说它会记载佩戴者出生伊始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无论是经历多久,即便天地毁灭、宙宇重开、川流倒行、尘时逆转,它依旧全然记下,一丝不落,所以才被始仙人拿去补天所用,也听说曾有人在其中窥探过玄妙光年,关于那段时间的各种传言也就是如此流出的。”
    江长安捻出一缕神识探入玉石中,果真发现白玉中记载着从震落到目前的记忆,一幕幕显现眼前,朦朦胧胧几幅画面像是仙人补天那些所谓玄妙光年经历的事件,但始终看不清晰,古老神明的力量做了阻隔,如同隔着青纱缦帐,深厚如他这般灵力也难以窥破。
    老妪看着白玉眼神掩饰不住地急切,可是也知晓这本就是人家斩落的奇物,自己哪有揽入囊中的道理,况且这男人的实力……嘶,想起刚才那幕舍我其谁的神威,所有的**也尽浇灭。
    老妪心思活络,又看向女帝:“不知女帝与阁下如何处置此圣物。”
    女帝淡淡开口:“既然是这位公子斩落,又是舍身相救,吾等岂有抢居他人之功的道理,自当交由他处置。”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江长安,此时众人哪里还看不出女帝和这位不在从哪儿冒出来的强人关系非凡,纷纷收起刀兵。
    这玄牝说白就是修行与纪录的主要作用,若说聚灵修行谁能比得上神府镜?何况如今早已不再是需要大量灵气的境界,至于纪录也只能挑起老妪这样炼器者的兴趣,江长安本想推拒,忽然心神一动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烦请老人家用此玉为此剑打造一把剑柄与剑鞘。”
    所有人都惊异得看他指向安仙子手中乌木包裹的长剑。
    “你这是何意?”安君堂蹙眉道。
    “张起凤掌心剑,东方句芒石心剑,仙子姐姐的木心剑只怕好听不好看,换上这套剑衣,玉心剑,嗯……好听,也一定好看。”江长安满意点头。
    “不需……”安仙子还要阻拦,江长安斩钉截铁笑道:“就这样定了。”
    老妪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犹犹豫豫也没有开口。
    江长安察觉问:“怎么了?”
    老妪做了番思想争斗,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开口:“老身今日索性舍了这层老脸,也顾不得女帝在场,直言请求公子,倘若剑衣炼化之后玄牝尚有剩余,可否
    将所剩边角料赐予老身?”
    江长安稍稍一愣,他虽不精通炼器之道,但摘星楼中这方面古籍全然看过也有些眼力,这块白玉不算大,勉强打造出剑柄与剑鞘之后顶多也就只剩下一块拇指大的边角料,他本就没有讨要的准备,也就全然当做老妪出力的报酬了。
    见他愣神,老妪还以为对方心中不喜,急忙走上前来双手奉着一枚储物的须弥戒指道:“老身不白求,这里是老身近二十年各地搜罗的灵药瑰宝,公子尽管拿去。”
    老妪苍老语气坚定,若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整整二十年搜罗的各类灵根仙草,本想着续命之用,可是这些东西没了都还可以去寻来,眼下摆在面前的可是可遇不可求人间难得一见的玄牝,藏着更古老年间纪录的宝玉,这样的交换也是值得的。
    江长安霎那灵识已在储物戒指中看了一遍,许多药草甚至在后世都没有记载,只能生存在灵力充盈的太古年间,可现如今再好的灵药对修行也没有多少助力,反倒暴殄天物。
    “不必……等等。”江长安正想拒绝,却意识却忽然间听在戒指中的一个角落,灵识拨动,一株药草飞现出来落在他掌心。
    江长安凝视出神,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夹杂着无奈与难言的苦痛。
    “我只要这一株就足矣。”
    “公子要这双生仙兰何用?”老妪下意识问了一句,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戒指中罕有的灵宝不在少数,这株双生仙兰虽然也是名贵,但只算得中高品天材药草,顶多是这种一株双生的仙兰较为罕见,药性更加强力的同时也保持了药性的温和,算是难寻。
    江长安没再回答,他压根没有听说过双生仙兰这个名字,但却清楚地记得在后世的古籍图册上,这株奇异的灵药名字叫做水仙玉机骨,绝世的药,偏偏又是唯一能够彻底根治江笑儒病症的灵药。
    水仙玉机骨一株双生花,一花向日,一花拜月,吸收日月精华吞吐阴阳宝气,也由此一红一蓝奇特瑰丽,这种奇药出生伊始需要极其庞大的灵力滋养,在后世灵气稀薄的盛古神洲根本难以存活,江家派出人手都快将盛古神州翻出个底儿掉也没有半点这株药的消息,甚至最后出动了不少强者闯入仙禁以图寻药,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本想将这药材放入神府镜储存,想了想此后也再无用武之地,便一点青光将其溶入灵魂命火之中,化作红蓝两道灵液游弋在灵魂之中。
    化入命火后只需心念微动便能吸收尽药性,江长安却并没有这么做,即便是集结其他药材炼化成丹药服用,灵力对灵魂的滋养也是微乎其微,简单来说这是一株治病的神药,不是一副营养品。
    这储存在魂灵之中的水仙玉机骨,当是对已逝斯人的悼念。
    老妪向女帝求了宝剑神兵观摩一番,便捧着玄牝灵玉退下炼造剑衣去了,安仙子摆了摆手,诸女妖见万事皆定也都退了下去。
    临仙峰顶,转眼又只剩下二人,却已如多年挚友,难言的岁月静好,面向西方,日头渐落。
    “在想什么?”站了许久,安仙子问。
    “在等。”
    “等什么?”
    “等夕阳落进海底,去捞来一池星光送你。”
    仙子又将头扭回山水,又觉这样也难以掩饰微微逐渐明显的胸口起伏,便昂首见星辰,呼吸更乱了。
    江长安看着她,口头花花心神却静如止水。安仙子的态度与方才可算判若两人,当又偏偏少了后世历经十万年后的一抹淡漠,现在的她俨然初入尘世,强自端着一股清冷,被旧相识戳破这层保护色后就略显情绪无处安放,强自镇定,怎么说呢,有些可爱。
    他抬头学着她的模样,仰望着千万星辰,微风静悄悄的扫过两人的脸颊,所有的忧愁烦恼荡然无存。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爹总是最爱站在庭院里,夜夜守着无垠星河,原来星辰并不寂寞。
    “在想什么?”她又问,从来没有和男人打过招呼的人只能想到这样枯燥的试探问候。
    江长安看着山下那条来时的路,依旧望不见路的尽头,而在其他人眼中那里不过是烟瘴迷茫的一片荒草丛地,只有江长安明白,现在绝不是停下来的时候。可当看见身旁这对比皓月还要纯澈的明眸,脚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
    人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心怀愧疚的对象,并非是要感到愧疚,而是在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加速的时候,想想她,你的脚步会慢一些。
    对江长安而言,他永远忘不掉那次和这个女人在街头面摊吃汤圆时,她的那一句“江长安,你欠我一个团圆”,以及那一滴足以消融世间万物的眼泪。
    见他久久没有回答,安仙子回过头,正看到对方同时转回头盯着她,这个面容不老却神态沧桑的男人竟略有羞涩地低沉说道:
    “安君堂,咱们约会去。”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她并不明白“约会”是什么意思,但却很清楚地知道当男子扯住女子柔荑时是极为轻薄的,可她并没有恼怒,相反将那只略显粗糙的手掌握得紧紧。就如同她第一次鼓起全身气力对着古殿中那盏烛火说出半生经历的欢喜悲苦事,这一次,她同样用尽了全身气力,不放手。
    他带她去逛距离上古圣地三百里之远的一座小镇,这里十万年后会是一座城,里面有天下最为名声显赫的交易场,有人性最为凶恶的修罗杀场,也有豢养无数杀手发家的第一杀手盟会,万千人趋之若鹜,万千人谈之色变。
    这座城的名字,叫沧州。
    现在这里还只是一个每晚都会开集鬼市的小镇,没有发展到风靡神州的大名气,却也是极为热闹的。
    当古籍中所描述的鬼市展现眼前,见过无数繁华的江长安也不禁为之惊叹。
    摊位上各式各样的宝物琳琅满目,都是货真价实只曾在古籍上记载的珍奇异宝,许许多多是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引出盛古神州一场惨烈的厮杀,而在这里它们只能赔钱货一样静静躺在一张破布上。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灵力充盈促使天材地宝众多,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些宝物还没有被人发现利用价值。这些药物也就如同《神农百草经》诞生之前的名药,在人们眼中就像杂草一样轻贱。
    两道白衣身影在昏暗灯光下分外醒目,他耐心排长队给她买仙王蜂所采花蜜制成的蜜酥糕点,以及青果甜籽碾碎和面新烙出锅的煎饼,看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热腾腾刚出炉脆得掉碴的面饼,着急地哄笑慢点吃,别烫着。
    沿着青石板街走走逛逛,没有亲昵动作,甚至二人之间都保持一段距离,即便如此也是引得许多路人与卖主纷纷侧目,女人出尘犹如谪仙,而白发青年更是器宇轩昂,身形挺拔,目若朗星,楼上甚至几位凭栏姑娘将手帕丢落下来打着招呼。
    不少人也猜测二人关系,若说是日夜双修的道侣,那男子神情倒显自然,女子却略显拘谨,若说不是双修道侣,二人神态、气氛间却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暧昧,令人惊奇。
    看他身处年轻人中间,倒也不违和,反而挺招人喜欢,安仙子眼神依旧镇静,可周身几个真打量的过路人却感到了异样,侧目更加频繁,眼神也越发怪异了,目光中都像在说——这天怎么突然就变冷了?后背冷飕飕的。
    他边走边说及周遭
    新奇的事物,凭借着沧州三年过目不忘所记下的古册史料,即便是对面前这座未曾谋面的古镇也算得知其一二。她则是与之恰恰相反,尽管在这里生活许多年,未曾下山一步又怎么知道这些热闹街市,哪曾尝过许多美食。
    他浅浅笑着说约会总要先做好准备,又说他是那种什么都会计划的人,不喜欢临时决定。
    她说她从不去做什么计划。
    他便说噢,那咱们正合适,安君堂。
    她依旧不答话,只是在他别过脸去的刹那,侧过目光盯他。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小声的说些只有彼此听见的体己话。
    走过一个十字街口,她忽然站住一动不动,轻声开口:“累了。”
    她怎么会累,只是看到一处热闹的街角搭起一处戏台,台上画着浓重的男女唱着绵绵侬语,好听的很。
    男人会心一笑,就拉她扒开人群挤到台前。在撇下她一人后悄然离开,正当她急忙转身看去,就见男人高高大大捧着个点心盒子有点略傻挤入人群向她折返走来,她嘴角不易觉察地扬了扬又急忙将这窃喜藏进心里,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俊男靓女倒是真的全程认真的看戏,时不时相互询问戏里个中情节,鼎沸人声叫喊中男人大手似无意若有意地覆上纤纤玉指,冰清玉洁的仙子双目瞪得溜圆,浑身像是被人点了定身法,只是那胸口起伏得像是拉风箱。
    不过才是相识几个时辰的人啊,可又是相知了那么久。
    索性,由他。
    一大一小两只手偷摸摸在扶手下十指交叉握着。
    直至天色蒙蒙亮,台上戏唱罢,台下席散去,两人还呆呆坐在那里,亮堂堂月儿垂在檐上,清冷的晨风吹得衣摆微湿。
    相谈甚欢的两人好像也被散去的人群带走了热情,沉默不语。
    “世人贪婪,我亦如此,一心奢求两全法,但这世间难有两全之策,人生百年,能学会的不过只有取舍二字。”他低声呢喃,短暂的欢乐之后不得不再度面对未知的道途,终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她并不答话,却隐隐猜到的。
    天要亮了,街边一家馄饨铺撑开门面打出招幡摆出破旧木桌拐凳,热腾腾的白烟从锅里冉冉升起,混着令人浑身舒畅暖和的扑鼻香味。
    江长安笑着牵起未放开
    的柔荑,来到摊前让她坐下,自己忙走向店家老板。
    她怔怔出神,并不知晓两人说了什么,却见老板从男人手中接过一枚宝珠后的惊喜谄媚表情,不难猜出两人达成了某种交易,紧接着男人则接过这还未开张的摊位,熟练忙活起来。
    直到他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碗端到面前,安仙子也这才看明白他这么久忙活的成果,就见滚热的汤水中沉浮着六枚圆滚滚白胖胖的面团,一股香糯的气味令人口舌生津。
    “手边没有花生核桃这些材料,不过所幸有黑芝麻,加上桂花酥和蜜饯打成了馅儿,再用软糯的面皮包好,差不多也有了八分汤圆模样,尝尝味道如何?”他笑殷殷地吹着碗口的白烟,擦了把脸颊汗珠问道。
    仙子看他略显狼狈的模样觉得好笑,但又很快被碗中美食深深吸引,夹起一枚面团吹了吹送入口中,面皮破开溢出馅沙,霎时只觉甜香满口,眸子亮了几分。
    灯下雾气蒙蒙中她的脸颊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江长安也看的出神,不由念道:“骄云不向天边聚,密雪自飞空。佳人纤手,霎时造化,珠走盘中。六街灯市,争圆斗小,玉碗频供。香浮兰麝,寒消齿颊,粉脸生红。”
    安仙子不答话更不看他,但显然听清了这首人月圆,问道:“你叫它汤圆,何意?”
    “汤圆也就是团圆。归来呵,休教独自,肠断对团圆。”他轻声吟着,目光偏到东方鱼肚白,这诗也恰正映照了此时心境。
    “团圆……”她低声不停呢喃着,竟不舍得吃了,“你要离开?”
    “天亮就走。”
    “非走不可?”
    “来处来,去处去,非走不可。”
    “你可曾想过前路艰险?”
    “有生之年,唯求不负初心,即便力不能及,也甘之如饴。”
    她不再开口,这几句话的劝阻对这位女帝而言已经是破天荒。
    一时无言,直到夜风散尽,天色大白,江长安站起身,拍去身上粉尘,看她笑道:
    “仙子姐姐,在你看来你我只是才相识一天时间,但我却已念你许多年,下面这句话你或许会觉我唐突孟浪,大可全当我是说给另外一个人听——我喜欢你,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说罢转身径直朝着山下那条烟雾笼罩的道路走去,背影渐渐消散在风里。

第一千一百章 他在看众生

    安君堂险些就要冲上去问他要去哪里,可终究还是一动不动,想开口问何时还可以再相逢,却终究没有踏出一步。
    “归来呵,休教独自,肠断对团圆……”,目光凝在那处山水,薄润的唇微微颤动,悄声呢喃:“莫要骗我……”
    自此,临仙峰上的女妖总能够看到女帝孤零零站在顶端,极目远眺山水一色,想是在等待着什么,眼看星移斗转,日升月落转眼不知几度寒秋,那眼中的光彩被风霜埋没得淡然死寂,古波不惊。
    所有人都很清楚,那个男人,不过仅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将那位孤高游离天外的仙灵强行拽入了烟火人间,并且折断了她的双翼。
    一切好像都与曾经没有什么不同,可时间怎的就像是过的极慢了?她隐隐不耐,甚至有些怨恨,眼底滋生出从未有过的阴翳与愤怒。
    仙子想不明白,明明风好,月好,一切都好,那个人怎么偏偏就不回来?她也曾偷偷下山寻过,顺着他背影消失的那条羊肠小道追出去数百里,可就是没有人见过一个白发白衣的俊逸青年郎。
    终于有一日,她不再想,拔剑斩向羊脂玉颈,剑光如水,两缕青丝徐徐坠落,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散成两束光,那抹希冀与美好化作白光,那阴霾与怒意化作黑光。
    两束光芒迎风而展,欢快跳跃着,逐渐生出了两只手,两只脚,不多时竟然已与常人不同,化作了两名十二三岁大的女娃娃,端的是俏丽可人。
    随着二人生长成人,安仙子眼中仅剩无几的灼热毫光彻底散去,所有的阴暗愤怒也消失不见,一张绝丽面容静得可怕,此举斩去了七情六欲,自此又回到往日一具活死人皮囊的样貌,如此日子想来好过几分。
    再看二人见到面前仙子,急忙俯身纳头便拜。
    “自今日起,你们的名字叫‘苦婆’,‘乐婆’。”
    仙子不看她们一眼,她要找到那个人,不论等待几千个轮回。
    ……
    江长安继续前行,朝着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的前方走去。
    慢慢的,云雾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星河,江长安好似置身在星空之中,不同的是自己的身躯显得如此巨大,一步步前行都有星云在侧,青紫色的光芒将他环绕包裹,他已看到了道路的尽头——一道幽紫色的巨大天门,就像是黑幕上扯破的一条缝隙,光彩夺目
    。
    穿过天门,灵力竟然再度提升了一个阶层,江长安目光一凝,不免惊骇变色,仙气!
    这是真正纯净无限接近本源仙灵气息,夹杂着花草清香,又浓稠得如玉液琼浆。
    “这里是古天庭!”江长安被深深震撼,按照一路走来时间通往古早年间的规律而言,现在应是青灯还未降世,身为掌灯人的安仙子也该没有为此闯入凡尘。
    面前的景象有些出乎了预料。自己本以为门后又会是密林屋舍,哪曾想会到一方仙庭。眼下一片开阔地,就与话本古籍中描述的相差无几,仙气缭绕,白雾升腾。
    目光所及的尽头,有一道神圣的金光普照万世,比月光更加纯净,比日光更加浓烈。轰鸣声也纷至沓来。
    江长安朝着金光寻去,行进两个时辰,面前一幕令他感到无比震惊。
    一座金砖铺就的宏伟广场之上,十八根三人合抱粗的冲天玉柱雕刻着罗汉真佛像,中央成千上万名头顶金光的僧人盘腿散坐,头顶金光,公投研读佛经的声音汇成如同雷鸣的轰响,撼人心魄,让人肃然,却又无比安宁。
    “这是仙禁中所见的万佛朝宗……”
    江长安心头剧震,仙禁中见闻涌上心头,今日也算“故地重游”。
    只见金色广场彼岸矗立一座古老的庙宇,金碧辉煌,此前所见的历经十万年洗礼的盎然古意荡然无存,相依相呈的奇花异草也不见一株,只剩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屋顶,显得格外鼎盛。殿檐斗拱装饰着青蓝点金和贴金彩画,红色大圆柱盘坐金龙。
    金壁银桥,雕梁画栋,令人心底发寒的富丽堂皇,句句禅音此刻听来像是傀儡的戏谣,透着冰冷。
    辉煌的古庙门口,有一块锈迹斑驳的金匾,上面刻着四个古字,如龙蛇盘绕,至上至极。
    “大雷音寺。”
    神庙大雷音古刹,佛祖的居所,佛家的无上圣地。
    江长安却未走进大殿,而是绕过雷音古刹朝着西方再行去。
    走了数十里,面前显出一棵参天古树,倚山而立,树身一半已与山体连为一体,仔细看,树身居然被掏空,延伸出一条悠然小径通向山体内部。
    古木就如一座天然佛门,古朴自然,细细体会,有无尽莫名禅意奥妙。
    步入其中走入三四里,石壁上显出淡淡的绿色荧光,照亮尽
    头。
    古洞尽头那座石室果真在那里,正是仙禁中见过的真一念疯癫困死的石室。
    求心为贪,厌生而嗔,一念在痴,不敬生慢。求心,厌生,一念,不敬,再加上相识的佛衣。此为佛祖斩却的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
    不过在仙禁之中“厌生”与“求心”已死,“一念”最终化作石桥,“佛衣”将佛眼赠与江长安后随之永远留在了仙禁中。最后也得知仙禁中遇到的一念实际乃是释伽牟尼真身化形,而真正的“痴”毒“一念”被释伽牟尼替换在雷音古刹这座石室中,在青灯熄灭降世的同一日,不知为何疯了。
    就在推开石门一刹,江长安再一次想起假一念化作石桥前与他最后的几句谈话。
    “江公子,你可是想知道,佛祖因何而疯掉的?”
    “你使一念成为佛祖,坐镇于西天神庙,他本性就是痴念,长久的封禁使其郁郁疯魔。”
    “江公子错了,即便本身为痴念,但也能熬得住万年寂寞。或许江公子还不知吧,‘佛祖’疯魔那日,正是青灯熄灭坠入凡尘之日。”
    “江公子更不知,那一天,也正是古天庭焚灭、众仙陨落之日。”
    江长安想知道这一日发生了什么。
    隆隆——
    缓缓推开石门走了进去,却没有想象中腐臭霉烂的气味入鼻,这才惊奇地发觉自己所站的哪里是封闭的石室,而是一片三四丈宽阔的空地断崖,郁郁葱葱的花草散发着令人浑身通透的幽香。
    正前方,一条被花草铺满的断桥横亘崖头,迎向虚空,形如鹰喙。
    断桥尽头斜斜生长着一棵迎客青松,松下一个人影盘腿打坐,诗画一般的场景沉浸在缭绕的云雾中恍如仙境。
    江长安没有打扰,默默走近,才看到崖头断桥下云山连绵。
    只见云山中竟漂浮着一枚枚水晶珠,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约么数千枚之多,大小各异,最大的足有房屋大,而最小的刚刚诞生于此仅仅只有米粒大小,细细瞧去晶莹剔透的琉璃层内各不相同,有的藏纳城池万座兵甲生死拼杀,有的密林亿倾诞出道法……
    这每一枚水晶珠居然就如一个世界,好像一个个微观天地漂浮在那里,不时传来水晶破碎的声音与象征着初生的钟响,万千世界有的刚刚诞生,有的则趋向毁灭。
    他在看众生。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斩仙

    这时,那道人影也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一副足以惊艳世人的年轻男人面孔,英俊近似妖异。除了那披肩散乱的乌黑长发外,可以说与佛衣八分相似,穿着古朴辨不出年代的青布佛衣,身上沾满了灰尘,眉眼带笑,半个身子歪倒在蒲团上,恣意洒然,颇有形骸放浪之意,加之看上去四十来岁,身宽体胖尽显福态,若非长发散乱,活像嘻嘻哈哈的弥勒佛祖。
    见到来人他的脸上浮现出一道激动神色。
    “坐。”
    和尚疯疯癫癫绕着他打量了两圈,笑呵呵挥了挥袍袖,面前已随之现出一座两尺玉台,两只翠盏。
    江长安同时也在打量对方,兴许是困在这化作一方天地的石室中太久的缘故,面前中年人已经精神达到了临界点,仅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强行支撑才没有疯掉。
    翠盏底部渗出香茶,眨眼溢至杯沿,一旁迎客松方才还是葱葱郁郁转眼之间竟变得有些枝叶淡黄,四季轮转皆在弹指之间,事事充满着惊奇,但当站在这里看到这一切又让人心底安宁,好像这些事物本就这样自然。
    江长安也不客气,就着蒲团盘膝而坐,捧起一杯香茗抿了抿,满口盈香:“我该叫你如来还是一念?”
    和尚根本不惊讶这个青年为何知晓自己的底细,没有答话,拍了拍肚皮,牛饮似的吞下茶水。
    “你的身上竟有这么浓厚的青灯气息,奇怪。”
    江长安不接话,问道:“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来真身接走尘世中一魂一魄来到古天庭后,仙人将其炼化成青灯,按照常理而言,青灯是仙人用来度化尘世凡夫俗子轮回的武器,可为什么会允许它凌驾于仙人之上,就连仙人陨灭之后也受其度化?”
    一个锻造师绝不会造一柄随时可能自主斩杀主人的剑,可是青灯的存在本身就对诸仙是威胁,凌驾万道法则之上,掌握极端的权利与秩序。
    和尚听的直摇头,肢体浮夸地摆动着解释:“错了错了,诸仙何曾有实力打造出凌驾于自己头顶的东西?”
    “青灯不是仙人所造的?!那是谁人炼化?”江长安讶然道。
    和尚夸张的肢体语言为之一顿,眼中流露出几分收敛,不咸不
    淡吐出三个字:“古天人。”
    “古天人?”江长安轻声念叨,没有任何记载,这已是超乎了他的认知。
    “古天人从玄牝而来,天地之根,绵绵若存,孳生万物本源之所在,超脱世外,不在宇内,一念开荒,补天造人,也被最早的始仙人。”
    “这样说来古天人是比现如今的仙人还要更高的存在。”江长安道,“明白了,许多年前古天人辟出阴阳天地,用如来真身寻来的一魂一魄亲手炼就了青灯,青灯也就成了秩序,古天人责令仙人执掌秩序,可是仙人心底不满这盏灯火管束了诸仙万道,这无疑是压在了自己头上,于是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待到古天人不知所踪,众仙便想要将这盏烛火除去,真正掌握天地。”
    和尚没有答话,手指轻拂过石壁上刻着斑驳不清的字迹——“世上本无纱罩灯,奈何佛前琉璃盏”。
    “世间本无纱照灯,奈何佛前琉璃盏。世人眼中仙佛就应至善至仁,普度众生,半点私念也无,可人若没有私念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古天人若无私念怎么会用青灯掌控诸仙?因为他们也知晓,世人皆有执妄,皆有私念。哪怕是如来也难免无毒俱全。”
    他双眼短暂失神自嘲着。
    就在此时,周身仙力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若非灵力通达之人根本不能察觉,两人面色俱是陡然一变,清晰地感知到雷音古刹的往生古殿中,那盏烛火熄了。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和尚低声长叹一口气,“仙人想要除去青灯,必然要有一个缘由,青灯熄灭私自闯入尘世,这就是很好的缘由。”
    “他们欲在青灯降世之时将其彻底抹去!”江长安冷冷道,心念百转千回,许多事逐渐清晰明朗。
    如来真身将小男孩一魂一魄与小女孩残留的一缕生息带入往生古殿,一魂一魄被古天人炼就成青灯古火,那笨丫头的生息化身古殿中一只飞蛾,也成了诸仙眼中熄灭烛火的最佳棋子。
    和尚沉默许久,淡淡道:“世间从无纱照灯,只有灯灭——蛾生。”
    江长安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心中刺痛,在长生院那一晚安仙子告诉他“飞蛾扑火”四个字的时候他就已明白。往生古殿中,那一只飞蛾终究忍受不了
    寂寞,熬不住疾苦的相思,奋不顾身朝着火焰扑了上去!
    飞蛾扑火,自寻一死。
    可青灯不舍她死,幽幽火焰摇曳闪烁,忽的熄灭,顿生一缕白烟。
    青灯熄了,轮回的青灯,仅仅是因为一只飞蛾而熄了。
    石室之外传来巨大的人声,愤怒的声音充斥三十三重天境,斥责怒喝:“青灯欲逃!”
    紧接着各种纷论怒骂声也传了来:“阻止青灯下凡!必要时可将其剿灭!”
    几道绚丽神光飞射而出,紧追堵截,却又忽然传来三两声惨叫嘶吼:“谁人伤本座!可恶!是那往生殿中掌灯人,竟敢为了青灯背叛诸天,一并截杀!”
    犹如龙吼的雷鸣响彻天地,像是几个仙人催动了什么仙宝,雷光扑杀万道,密集如雨。
    紧接着有仙人喜道:“那女人挨了一记九转混元神雷慢了下来,看来是遭了重创。那束灯芯也着了两道,倒是未见削弱,应是怀中那迷虫为他挡了一记,只消再催动一次,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哼哼……”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江长安放下茶盏自蒲团上站起,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青色厉火凝结而成的三尺长剑,眼眸含霜,溢满死气。
    没有道别就已推门而出,只淡淡留下一句话。
    “只因飞蛾扑火,才有灯灭蛾生。和尚,你不过是看见而已,你看懂了吗?若是不懂,接下来就仔细看清楚。”
    三尺青锋流转着刺目的光芒,白衣披着一层晶莹的神辉,雪白的长发仿佛都散发出无上的神采,目光如电,挺拔身躯英姿慑人,飞身入仙庭。
    如闲庭信步,出挑的身姿出现的第一瞬间引起了两位仙人注意。
    两名身着淡黄长袍苍髯长须的老者驾驭长虹来到近前跟他对峙,皆是面色冷漠,除了感到意外,还有几分仙庭圣地被肮脏玷污的怒意。
    面前白发青年打量几眼不过是修行远超凡人罢了,不论如何攀爬道峰也仅仅止步于凡人第一而已,他们则是真正主宰万物的仙,岂会怕眼前蝼蚁。
    “杀!”一名仙人喝道,第一个动了,他的体型壮硕似小山,气势如斗牛,遮天蔽日,扑杀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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