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1592全文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投推荐票

八百六十七 见鬼了吗？

    留坝自古以来都是栈道的交通要道之一，素来有“秦汉咽喉”之称，战略位置相当重要，魏蜀相争时期曾是双方的争夺要地之一，重要性可见一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在眼下，这片沉寂千年的土地似乎再一次的体现出了它的重要性，邓子龙率军三万将在这里迎战李汶率领的四万西北边军，决一死战。

    十一月二十日，寒风呼啸，李汶率军艰难行军到了柴关，下令一支人马入柴关检查情况，看看城内是否还有可用的东西，以及完好的房屋可以让军队今夜在这里休息一夜，但是结果很让人恼火。

    城内不仅没有任何可以利用起来的东西，甚至连房屋都被拆毁了一大半，就这样居然还有陷阱！

    派入城中寻找物资的三百号人折损了十七人，还有二十多人受了伤被抬了出来，气的李汶脸都黑了，然后再派人马小心翼翼的入城中排除陷阱，寻找完好的房屋。

    毕竟天气太冷，若是能住在城中自然更好。

    就这样，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陷阱排除完，为此又折损了三名士兵，伤了十几人。

    出兵南下以来，连萧如薰所部的影子都没见到，却已经折损了百多人，不是摔死的就是累死的，还有现在被陷阱弄死的，李汶非常恼火。

    下令军队在城中找地方搭帐篷过夜之后，李汶又派出人马谨守城墙设置各种障碍物，谨防叛军趁夜偷袭。

    大约晚上亥时二刻，李汶正在自己的房间内召集高参和部将们商议军情，讨论接下来的战略战术，结果忽然间听闻剧烈的战鼓声和喊杀之声，李汶大惊失色，大吼一声“敌袭”，立刻拔剑冲出了房内要召集军队防守。

    本该睡下的军队匆匆忙忙起身列队备敌，搞得狼狈不堪，喊杀声一直持续，直到李汶亲自登上柴关城墙准备指挥守城的时候，却听得喊杀声停了。

    李汶觉得奇怪，忙询问城墙守将，守将说喊杀声大起之后他就一直守在这里备战，但是一直都没有看到有敌人冲到城下进攻，更远一点的地方太黑，根本看不到，要看情况的话需要派军队出城。

    但是月黑风高的太危险了。

    一名高参很快就说道：“总督，这是不是叛军的奸计？根据声音判断，叛军的人数绝对不会少，他们应该是想一而再再二三的骚扰我军，却不出击，妄图等我军习惯这种袭扰而不作防备的时候突然出击，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柴官城墙低矮破败，如果我军没有准备，极易被偷袭得手。”

    其余几个高参连忙附和。

    “没错，总督，这是非常狡诈的计策！”

    又一个亲信高参还献出计谋。

    “总督，属下建议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大军不要松懈，齐装整备，在城中埋伏，然后就按照叛军所期待看到的，在城墙上做出慌张守备的样子，然后逐渐变得毫无防备，等叛军认为我们已经放松戒备的时候，就会出击，这个时候，我们尽起大军，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李汶点头称是。

    “好！就这样！下令城中休息的各营齐装整备不准卸甲等待通知，城外休整的部队要保持清醒不可入睡，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牛秉忠立刻遵命，下去安排了。

    果不其然，亥时四刻左右，城外再次传来了十分响亮的喊杀声和战鼓声，李汶一声令下，负责演戏的部队立刻开始在城头举着火把跑来跑去，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喊杀声再次停止了。

    李汶和身边文武相视笑笑，感觉自己已经把握住了愚蠢的叛军的动向，叛军已经要完蛋了。

    很快，接近子时的时候，城外又一次响起了响亮的喊杀声和战鼓声，演戏的部队继续演戏，但是速度和焦急程度都要比之前一次慢上许多，不准跑快了。

    一炷香之后，喊杀声停止。

    “总督，可以让军队备战了，下一回冲杀应该就是真的了！”

    李汶点头。

    “传令下去，备战！”

    “是！”

    传令兵立刻去传令。

    大家磨刀霍霍，就等着叛军杀过来了。

    他们静静的等待着，虽然夜晚天气更冷，而大家身上的冬衣也不是那么厚实，但是他们还是坚持着，坚持着，等着叛军杀过来而他们顺利反杀的那一刻。

    子时二刻，一阵冷风刮过，喊杀声比方才更加剧烈，战鼓声比刚才更响亮，声音传过，李汶低吼一声：“备战！”

    然后很快，命令层层传达，士兵们纷纷拿起战刀紧握长枪准备战斗。

    城墙上的部队也更加紧张的看着城下，准备一旦发现有人冲过来就火速往城下跑。

    李汶打算放敌入城然后再用优势兵力反杀，给毫无思想准备的叛军以迎头痛击，士兵们十分紧张的准备好了战斗。

    结果一炷香以后，鼓声和喊杀声又停了，派人去城墙上问，城上回答没看到一个敌军的影子。

    ？？？

    李汶一脑门儿的问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高参们，高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最开始那个领头的高参果断回答：“一定是叛军指着再拖延一会儿，让我们更加放松警惕！这一次还是试探，下一次才是真正的进攻！大家千万不能懈怠！下一次就是叛军的进攻了！”

    众人一想果然是这样的，这就是叛军的计谋，指着他们更加懈怠，然后再一举杀过来一劳永逸，实在是太奸诈了！必须要给他们迎头痛击！

    李汶也连连点头，表示他说得很对。

    继续等。

    这一等就等了挺长时间的，到了子时六刻，李汶实在是坐不住了，寒风刮的实在是冷，士兵们也多有支撑不住的开始抱怨的，李汶就让人上城墙去看，上城墙去看的人回来说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疑惑，李汶皱紧眉头，感受着深夜的刺骨寒风，看了看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兵们，正准备下令让军队休息，结果战鼓声和喊杀声再次响起。

    “来了！”

    高参们激动的喊了出来。

    李汶精神一震，立刻下令全军备战，军士们精神一震，也立刻进入了备战状态。

    一炷香之后，声音又消失了。

    去城墙上问，城墙上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叛军的出现。

    “见鬼了吗？！”

    李汶怒吼一声，看着高参们神色不快，高参们也面色尴尬，感觉自己很没面子。

    不对啊！

    这帮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都四次了，可以杀过来了吧？

    人家说事不过三，你们过了三还不来，太不讲规矩了吧？

八百六十八 难怪那么能打

    看着李汶不善的神色还有将士们埋怨的表情，高参们十分尴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时候，首席高参再次开口说道：“请总督少安毋躁，这些叛军一定是想着让我们更加放松警惕，出现不耐烦的厌战情绪，等我们真的全去睡了，他们才会杀过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困顿不已很快入睡，而叛军一杀进来，我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会兵败如山倒的！”

    高参言辞恳切的看着李汶，李汶思考再三，感觉高参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能保证今夜叛军一定会来偷袭我们吗？”

    高参立刻回答：“叛军如果不想来偷袭我们的话，搞那么大的阵仗干什么？三番两次，肯定是想偷袭我们！毕竟他们也要睡觉啊！不然不是没有理由了吗？”

    李汶想想觉得也对，要是现在让士兵回去睡觉了，万一下一次叛军就真的来了，那可怎么办？

    这样一想，李汶顿时觉得有必要继续坚持下去。

    “继续等下去！绝对不能中了叛军的奸计！”

    李汶下定了决心。

    而在李汶下定决心前一个时辰，留坝大营之内，邓子龙正在招呼刚刚从柴关外回来的副将李夏并一众今晚有任务的将领一起吃火锅。

    一锅子**辣红滚滚的汤水正在沸腾着，邓子龙等人不断地将切成薄片的猪肉牛肉和马肉放入汤水中涮一涮，然后放入嘴中幸福的咀嚼着。

    “啊哈哈哈哈，嘴巴都疼了，这辣椒可真给劲儿啊！哈哈哈！这玩意儿和火锅一弄起来，浑身都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了！这几日给士兵的饭食里加入了这辣椒，士兵们都很喜欢啊！”

    邓子龙夹了一片牛肉放入滚汤中滚了一会儿，就夹起来送入嘴里，舒服的嚼着嘴里的牛肉，满脸开怀。

    其余一桌子军将也哈哈笑着吃着**辣的肉，一脸舒爽。

    李夏的脸在外面冻得通红，坐下来二话不说一碗热滚滚的汤下肚，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大帅真乃神人，从海外弄来了这红辣椒在缅甸种植，很多人都喜欢，做菜的时候往里面放一点，那吃的叫一个爽快，夏天吃也舒服，冬天吃就暖和，现在这个时候吃最合适不过了。”

    李夏是镇南军老卒出身，十分喜欢辣椒。

    天气转冷之后，从缅甸运来汉中的一批军需物资里面就有大量的辣椒，随军火头很会做，给士兵们吃辣椒，士兵们普遍表示吃了以后身子很暖和，大冷天儿觉得非常舒服。

    与此同时这个火锅也被火头军们搞了起来，军中每半个月聚餐一次，就给士兵们弄辣味火锅煮些肉菜吃，邓子龙自己不敢多吃，不过年轻的军将士兵们往往吃到最后连大锅里的辣汤都被分掉喝光，一点不浪费。

    今天晚上要对柴关进行骚扰作战，邓子龙让火头军给参加夜晚袭扰作战的部队开小灶准备火锅吃，用以御寒，士兵们很满意，吃的浑身热乎乎的就去进行袭扰作战。

    轮换制，一轮喊完就回来睡觉，换下一轮，一轮接着一轮，搞个七八轮就回来，也不打，玩死李汶。

    “如何，柴关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邓子龙对着李夏询问。

    “老样子，慌慌张张的上来，然后又下去，看起来反应速度越来越慢，不过肯定的，城里面一定有准备，等着咱们打过去就起伏兵反杀咱们。”

    邓子龙嘿嘿一笑。

    “麻威这小子跟在萧大帅身边还真没浪费，学了不少东西，这个法子真是坏透了，光喊不打，那些文人肯定觉得咱们是要偷袭他们，一定让军队在城里面埋伏着，但是咱们就是不打，叫他们在寒风里等一宿，这么冷的天儿，他们的衣服也没有咱们那么厚实，明儿保证病倒一大批，让他李汶头疼去，啊哈哈哈哈！”

    帐子里一群军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邓子龙笑了一会儿，就把筷子放下了。

    “不过说真的，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这后勤辎重准备的那么充分，还真是没几次，上一次打这样的仗还是在朝鲜，那个时候也是跟着萧大帅，不用担心饿肚子，不用担心受伤了没人管，只要还有一口气，萧大帅都会尽力救治你。

    老夫打了一辈子的仗，还从没打过那么无忧无虑的一仗，不曾想这一次又碰上了，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老夫只要想着怎么揍死李汶就行了，其他的完全不用去想，想想以前……生不逢时啊！”

    然后邓子龙拍了拍李夏的肩膀：“还是你们年轻人好，一上战场就碰上了值得信任的总帅，不用和文人扯皮，不用受那些窝囊气，不用腆着脸给那些读书人老爷送钱送礼装孙子，萧大帅还教你们读书识字，唉！”

    看到邓子龙一副感慨的样子，其余几名邓子龙的老部下似乎也颇有感触。

    “老将军不必担心，咱们以后都是大帅的部下了，等杀掉沈贼，咱们的日子会更好过的！”

    李夏看起来非常乐观。

    邓子龙却貌似没那么乐观。

    “这可说不准，杀掉沈贼迎太上皇复位，天下自然是皇帝的天下，萧大帅现在手握重兵，之后是否还能手握重兵，那可全是皇帝说了算，皇帝的心思谁能弄明白？

    反正他不会允许一个人手握那么多的军队，咱们肯定是要被分开来到其他地方驻防去的，被谁统帅也说不准，以后的日子有没有那么好也不一定。”

    李夏愣了一下。

    “大帅帮着皇帝复位，皇帝肯定会重重奖赏大帅的，以后大明朝的兵当然是大帅统帅，咱们当然也是大帅统帅，除了大帅，还有谁能统帅咱们？”

    邓子龙瞧了瞧李夏，哈哈一笑。

    “国朝也不是只有萧大帅一个将军。”

    “但是国朝只有一个大帅！我不管别人，反正，我姓李的就认大帅一个，除了大帅，我谁也不认！”

    李夏看起来有点生气。

    “皇帝老儿你也不认？”

    邓子龙笑着问道。

    “我这条命是大帅给的，参军以来吃喝拉撒都是大帅管，我认准大帅了，别人我谁都不认！别的人马咱们不清楚，但是咱们镇南军的老弟兄连命都是大帅给的，当然不认别人！”

    看着李夏似乎不是在说笑话，邓子龙好奇地问道：“你们镇南军都这样？”

    “当然！咱们没地种没饭吃没衣服穿的时候朝廷可没管过咱们，把咱们往缅甸一丢，是大帅给了咱们活路，给咱们饭吃给咱们衣服穿给咱们地种给咱们房子住，咱们能有今日，全靠大帅，从没靠过别人！”

    这倒是实话。

    邓子龙自然是清楚这里面的内情的。

    不过，镇南军的老底子居然如此忠诚于萧如薰一个人，这还真是让他觉得有点意外。

    难怪那么能打……

八百六十九 寒风瑟瑟

    邓子龙这边在舒服的吃火锅，而李汶这边却在瑟瑟寒风之中苦苦等待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半个时辰，不来。

    一个时辰，还是不来。

    声音一次比一次响，动静也变得很大，但是，就是没人来。

    不断有人用十分幽怨的眼神看着那些高参们，高参们的脑门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他们愣是不敢松口。

    李汶自己也清楚，如果叛军真的是要玩他们的话，万一他们去睡觉了，叛军杀过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牛秉忠从外面安抚军心回来，很是为难的向李汶报告。

    “总督，咱们是不是别等下去了，这都快丑时三刻了，叛军还是没打来，他们只是在骚扰我军吧？”

    李汶没说话，一个高参张口反驳牛秉忠：“牛总兵，你怎么知道叛军就不是在这样试图袭扰我军让我军放松警惕从而进攻我军？万一我们都去睡了，叛军却忽然打过来，你叫我们如何是好？坐以待毙？”

    牛秉忠为难道：“可现在外面天冷，寒风瑟瑟，士兵衣物不厚，被冻得瑟瑟发抖者大有人在，怨气很大，末将怕这样下去会损伤军心士气，更不利于战斗啊！”

    李汶思考了一下。

    “叫火头军煮热水给军士分发下去，越是如此，越是困顿，就越是不能放松警惕去睡觉，叛军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我们若放松警惕，就会满盘皆输，牛总兵，叛军输得起，而咱们输不起！”

    李汶盯着牛秉忠，牛秉忠只能无可奈何的应诺离开，去让火头军煮热水去了。

    离开点着炭火的屋内，一阵冷风刮来，牛秉忠忍不住的紧了紧自己的袍子，放眼望去，士兵们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大有人在，为了御寒，大量士兵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这大冷天的大晚上还要呆在外面吹风，万一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牛秉忠的副总兵张延寿从后面跟上来，开口问道：“总兵，总督怎么说？能让弟兄们回去了吗？再这样下去，估计这些兄弟明天也别想着赶路了，困都困死了。”

    牛秉忠叹了口气。

    “叫火头给这些弟兄们烧点热水吧！总督说继续等，直到叛军来进攻为止。”

    “继续等？”

    张延寿惊讶道：“这么冷得天儿，就一碗热水有什么用啊？这冬衣穿了就跟没穿似的，弟兄们都快冻僵了，还等？那些叛军干脆就是在骚扰我们不让我们睡个好觉吧？那么黑的晚上怎么打仗啊？他们也要睡觉的吧？”

    牛秉忠摇了摇头。

    “这话你对我说有什么用？我是愿意相信，但是总督不愿意，这不是在宁夏，头上有人管着，你的嘴给我闭严实点，别乱嚷嚷听到没？”

    张延寿无奈的闭上了嘴，叹了口气离开了。

    牛秉忠也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兵们，眉头紧锁。

    丑时四刻，喊杀神和战鼓声再次响起，而城内士兵们都快麻木了，不仅精神上麻木，连**上也被冻得麻木了，基本上没什么有动静的，和之前差不多，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战鼓声又没了，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随后牛秉忠听到了身边不少士兵打喷嚏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还有很多士兵抱怨的声音。

    看着眼下的局面，牛秉忠实在是忍不住了，来到李汶所在的屋子里，他向李汶请求道：“总督，请允许末将带兵出城寻找敌军吧！继续这样被袭扰下去，士气低落军心不稳，于作战不力，还请总督应允！”

    李汶还没回答，一名高参就怒喝道：“出城？出什么城？叛军就在城外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你们一出城打起火把，叛军就能看到你们，一阵箭雨下来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种时候怎么能主动出击？”

    牛秉忠红着眼睛说道：“可外面军士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这样下去的话士兵会大批生病，战斗力会锐减，于之后的作战不利啊总督！”

    “放肆！在总督面前怎能如此说话？你分明是不愿意为总督出力！”

    那个高参一顶帽子就扣下来了。

    “才一个晚上就受不了？朝廷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另一个高参继续批判。

    “你们分明贪生怕死！”

    又一个高参紧随其后。

    “你放屁！在外面吹冷风挨饿受冻的又不是你！你去外面呆不了一刻钟就要滚回来了！”

    牛秉忠实在忍不住，喷了回去，顿时引得高参们大怒，张口就是一句句不忍入耳的话语喷出来，牛秉忠又哪里是那么多人的对手？

    最后李汶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怒喝道：“都闭嘴！这里是战场！不是菜市场！是让你们互相推卸责任的地方吗？简直是荒谬！”

    李汶一出声，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了，然后李汶看着双目泛红的牛秉忠，冷冷说道：“我已命火头军给将士烧热水御寒，眼下情况不明，正是需要将士出力的时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朝廷要你们又有何用？”

    牛秉忠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末将知错。”

    最后，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知错就好，不许再犯！下去吧！”

    牛秉忠道谢起身，然后离开了屋内。

    牛秉忠离开以后，高参们又三言两语的说起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叫李汶眉头紧锁。

    “够了！不要再说了！有这个功夫你们不如去城墙上看看外面的情况！这都两个多时辰了，为何叛军还不来攻？”

    高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看得李汶一阵生气，直接下令三个高参去城墙上查看情况。

    就这样，一直到拂晓时分，城外再也没有响起过喊杀神和战鼓声，而城内军队也在李汶的强令下等到了拂晓，然后李汶派人出城去看，便搜周边也没看到有一支人马存在，只有山林中间有大量被踩踏过的痕迹，证明了叛军曾经来过。

    叛军来过，但是不曾攻击，这就是唯一的结论。

    面对这个结论，李汶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倒是高参们一个两个都是满嘴的总督防御有方，叛军只敢鼓噪而不敢进攻，都是我军防御得当的原因这样的话，弄得李汶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李汶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但是接下来糟糕的情况却让李汶有些措手不及。

八百七十 交手

    清晨，牛秉忠向李汶报告，说昨夜军士出现大量冻病的情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据今日一早统计，已有超过五百人出现了发热和流鼻涕的症状，急需治疗，否则情况堪忧，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到中午，已有一千多人流鼻涕发热，还有三百多人高烧不退。

    军中军医数量和药材数量都有限，李汶不得已派人回凤县找医生和药材，甚至还派人回宝鸡去叫人多运药材和医生。

    “士兵大规模高热不退，多是昨夜受冻的士兵，还有昨夜基本没睡的士兵们精力不济，今日若强行进兵接近留坝，难免要战，若发生战斗，精力不济的军队很难应付敌人，末将请总督三思。”

    牛秉忠有些无精打采的对李汶请求。

    李汶看着手上的报告，然后把严厉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高参们。

    高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些尴尬的神色，虽然昨夜没人来进攻他们，他们还能强行归功于自己的正确战术，但是那么多士兵生病无法行军却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也不敢争辩什么。

    “眼下如何是好？”

    李汶询问自己的高参们。

    “不如将生病的士兵留下在柴关等待救治，我等自率精锐兵马先行前往留坝，占据有利地形，以免今夜叛军再来袭扰，我军需要占据主动。”

    一名高参如此说道。

    李汶思虑再三，觉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答应。

    于是李汶下令留下生病的士兵在城中等待救治，自己带领主力部队继续往前进军，向留坝的叛军防线进攻。

    按照他的估计，此时此刻，李如樟的人马也差不多该到了，等李如樟的兵马一到，就能两面夹击留坝，到时候准能攻破留坝，不过探子的回报却令他有些失望，因为留坝并无战事，叛军已经占据有利地形防守了。

    李如樟还没到？

    李汶有些不满，不过没办法，目前，只能依靠他手上的这些军队和叛军交手了。

    萧如薰统兵有方，用兵有能，练兵有术，堪称大明第一名将，可惜却造了反，还造的那么大，席卷了大半个大明，这下子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了，他还能指望谁？

    李汶还是想和萧如薰手下的军队交手看看的，于是在二十一日下午时分，李汶在留坝以西十五里处傍水安营扎寨，然后派人带兵沿途砍伐树木开路，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叛军的陷阱。

    等到了傍晚时分，李汶在军营里忽然听到了爆炸声，惊讶的下令全军备战，结果没过一会儿，看到一伙败兵垂头丧气的回来，正是被派出去砍伐树木清扫陷阱的人马。

    “被火器袭击了？”

    李汶神色不善的看着败军之将。

    “是，总督，叛军火器犀利，此地路上多山丘，他们在山丘上架起了火炮，看到我军就居高临下对我军发炮，我军躲避不及时，被炸死了十几人，无法前进，只能退回，还请总督责罚！”

    李汶黑着脸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总督，现在看起来叛军已经占据了优势，这块地形已经被他们摸熟了，我等已经失去先机，若要进取留坝，只能强攻，不能示弱了。”

    高参在一旁分析：“根据谭希思交代，叛军人数不多，应该不到五万之数，五万人不可能都在留坝守卫，所以此处最多只有两三万人马，我军在人数上占据优势，若以正御兵，堂堂正正进攻，叛军绝不是我军的对手！”

    李汶思考再三，觉得有理，于是下令牛秉忠安排人马出击，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打个开门红，给叛军一点颜色看看，不然还真叫他们看扁了自己，今晚说不定还要来骚扰！

    牛秉忠查看地形之后认为此处道路狭窄，地势崎岖不平，不能适应大队骑兵进攻，只能以步兵进攻，然而叛军在多个山丘上架设火炮进行阻碍，对大军的进攻很有威胁，他不建议强攻，建议谨慎用兵，尝试用小股部队多次袭扰试探进攻，如此能降低战损，还能降低叛军火器上的优势。

    他深知自己手下的火器甚少，会用火器的士兵也寥寥无几，而李汶自己带着的部队里也没有多少炮手，在火器方面完全不是萧如薰所部的对手。

    “若不强攻还能如何？我军实力强于叛军，此时只有摒弃一切歪理邪说，以堂堂正正之师将叛军的全部诡计挫败，如此，我军必能获胜！”

    高参们集体反对牛秉忠的谨慎建议。

    李汶也觉得自己在战斗力上占据优势，完全不用担心在战场上不是萧如薰所部的对手，西北边军的战斗力非常可观，经常和北虏在草原上争锋，难道还能输给南边山区里出来的南蛮子？

    李汶遂下令集合人马进行强势进攻，要在今日日落之前打完这一战，夺下他几个山丘把战线往前推移，顺便提升一下因为昨晚的事件而有些低迷的士气。

    两千名精锐很快便被集合起来，一千五百步卒和五百骑兵，在宁夏参将赵武的带领下向留坝发起进攻，他们首先面对的是占据山丘进行阻击的镇南军。

    不过还没等他们接近到可以发起进攻的地方，山丘上的镇南军火炮就开始轰鸣了，把他们炸的措手不及，骑兵队首先就被打散了，加上地势崎岖，根本没能发挥什么作用，只知道到处躲避火炮的轰击。

    等步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顶着火力往近前冲的时候，面对的却是镇南军十分擅长的大盾阵战术和犀利的火枪，镇南军铳卒独步天下，一轮一轮的铅子打下来将防备不及的边军打的血肉横飞，伤亡惨重。

    等他们顶着火枪的射击再冲到近前，雪亮的大枪又刺了出来，一扎一个透明窟窿一扎一个透明窟窿，他们根本无法冲破这道防线，人就死的差不多了。

    可以说双方第一次试探**手是以李汶的惨败告终的。

    两千精锐被打的抱头鼠窜，五百骑兵折损殆尽，马匹都折损了四百多，步卒损失过半，受伤的更多，甚至连赵武的坐骑被流弹打死，自己摔伤了一条腿，被部下抢着拖回了大营，幸亏速度快，不让镇南军冲下来剿杀败军的时候就要被俘虏了。

    初次交手，李汶惨败。

    李汶对于这样惨重的失败非常不满。

八百七十一 李汶坚持自己的判断

    作为朝廷委任的皇帝倚重的三边总督，李汶在战场上非常刚毅，面对北虏的挑衅还击起来也相当的犀利，对付北虏的确是一把好手，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依然硬朗健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此番，交战之前就被叛军给弄得士气低落，非战损减员相当之大，初次交手又被打的惨败，军队士气极其低落，此时此刻的李汶急切的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士气，顺便稳定一下浮躁的军心。

    “叛军火器犀利，战法熟练且战斗力强盛，不在我军之下，我们之前轻敌了，眼下，诸位可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对付那些叛军？比如从后方多运送火铳来攻打叛军山丘？”

    李汶询问自己的部下高参们。

    高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总督，叛军火器之犀利出乎我军意料，眼下除了正面强攻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对敌。”

    “是啊总督，进军路途艰险，我军本就是尽量轻装简从，大型军械甚少，就算现在开始要求后方多送火铳来，估计也来不及了，于此坐等，不如强令优势兵力冲击。”

    “总督，火铳装填需要时间，连发多次容易过热，鸟铳亦然，所以连发有限，除非叛军火铳鸟铳多如牛毛，否则不可能进行长时间作战，到头来还是要真刀真枪战场争锋，我军兵力多，只要顶过去叛军的火器攻击，就一定可以和叛军短兵相接，短兵相接才是决胜之道。”

    “总督，火器小道尔，不值一提，真正重要的还是短兵相接，两千人尚且能冲上山丘和叛军短兵相接，之所以战败时候后继乏力，如果后继力道足够，对付叛军是小事一桩。”

    高参们分别就火器的弱点和他们的长处进行理论分析，得到了李汶的赞许。

    “嗯，有理，火器终究是小道，不能承担大任，若是持续安排军队冲击，必然可以拿下山丘，向前推进！如此甚好！来人，传令，着安排千人队对叛军山丘发起连续冲击，前军挫则后军继，如此往复，叛军必兵败如山倒！”

    李汶下定了决心。

    军令下达，军队开始按照要求组织千人冲锋队，说白了就是敢死队，每人只带短兵器，力求用最短的时间冲击面前的山丘，直到拿下山丘为止，再去进攻下一座山丘，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都要冲破叛军的山丘防线。

    他们面前的道路上面对的数座山丘彼此接近，都有镇南军部队在山丘上设防，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支援，若不拿下这些山丘就无法更进一步的进攻留坝，面对总帅的命令，边军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了。

    于是第二天一整天，双方交战激烈，炮火连天。

    边军一旦接近了镇南军火炮的射程之内，炮弹就狠狠的砸了下来，裹着灼热的气浪狠狠的砸下来，瞬间就能带走很多人命，这对于军阵的打击是非常大的，边军不太习惯和火器部队作战，摸索了许久才摸索出了分散出击的战法。

    如此可以降低火炮的杀伤力，使得边军的伤亡有所降低，但是冲到山丘上，人又不得不集中起来，这就成了鸟铳手的活靶子。

    镇南军鸟铳手训练精熟，发射起来速度极快，一轮一轮的硝烟升起，一轮一轮的铅子打下来，打中胸膛打中脑袋打中胳膊打中腿，血流如注残肢断臂乱飞，边军损失惨重……

    开战一个时辰，连续两支千人队被打散了，失去了战斗力不要命的往回跑，被气的上前线督战的李汶立刻组织自己的亲卫成立督战队，下令如果有往回跑的士兵立刻砍死绝不留情，这样稍稍制止了一下边军的溃退。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被打败是大势所趋，真的把军心打散了，督战队人数再多也扛不住往回跑的军队，比起鸟铳和火炮的杀伤力，还是刀子好躲一些，只要人多就能冲散督战队。

    这逼的李汶组织起来更多的督战队，等督战队的刀子的威慑力甚至超过镇南军的反击的时候，边军千人队终于不往回跑了，他们知道跑回去活不了，干脆就死在前线吧……

    他们的战斗力陡然上升一截，打了镇南军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最后依然被歼灭，但是镇南军的防线不稳了，于是在第三支千人队杀上来之前，第一座山丘上的镇南军终于选择了撤退。

    撤退到第二道防线上继续打。

    “总督！叛军撤了！”

    一名高参指着镇南军撤退的那座山丘惊喜的喊叫起来。

    李汶一看，顿时激动了，马上意识到这样的战术是行之有效的，虽然千人队损失有点大，但是只要能冲破防线这就是有意义的。

    “继续进攻！给我杀上去！！”

    李汶指挥着边军冲上了那座山丘，向下一座山丘杀过去。

    他自己也带着高参们踏过一地尸体登上山丘，面对着面前剩余的好几座山丘，面色凝重。

    “若一直持续下去，要损耗多少兵力才能拿下这些山丘？叛军的优势太大，我军若要强攻，损失不会小，如今李如樟所部依然未到，我军不可损失过大啊！”

    一个比较冷静的高参如此劝诫李汶。

    李汶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两军作战，讲究的就是气势，气势起来了，一定势如破竹，叛军也靠着一股气势，如果我们把他们的气势打下来，自然可以获得胜利，叛军会兵败如山倒，所以，这口气绝对不能松下来，否则要再一次提起来，就难了。”

    李汶坚持自己的判断，继续强令千人队对山丘发起冲锋，无视炮火连天。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无视那些犀利的火铳和鸟铳，实在是他自己没有多少，他想留着自己的弹药和火铳直到攻城的时候使用，现在就用光了，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可怎么办？

    早就听说萧如薰善于使用火器，麾下火器部队独步大明，眼下看来，的确是真的，镇南军火器之犀利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也见识到了自己的无力，但是，真的是没有办法。

    李汶抬头望天，希望可以看到有下雨的迹象，希望可以看到一场大雨下下来将战局改变，可惜，天空是晴朗的，空气是冰冷而干燥的，冬季本就少雨，此时争锋，局面大大有利于镇南军啊！

八百七十二 白杆兵的特殊任务

    观察着眼前的战况，李汶不得不承认，镇南军不仅仅是火器犀利独步大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镇南军的冷兵器短兵相接战力也完全不逊色于他们的火器，而且他们的装备精良，大盾长枪都有，还有雪亮的大砍刀，短兵相接起来甚至可以居高临下压制边军。

    边军冲到山丘上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镇南军防御的时候则是以逸待劳占尽先机，更别说那些鸟铳手还能时不时的来一发冷枪打死一两个勇猛的边军，使得边军颇有些畏首畏脚不敢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生怕自己被打死。

    昨天大战过后军医就说了，被铅弹打中手臂和腿部的士兵很难救活，因为铅弹取不出来，血流不止，只是流血就能把人流死，而且铅有铅毒，火药有火毒，火器本来就是毒器，若被打中，基本上很难活下来。

    所以战场上明面的损失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战争之后伤兵大量死亡，根本救不活，这将引发严重的军心问题。

    有人为此忧心忡忡，而李汶则意识到，与其忧心忡忡，不如利用好战争的胜利来掩盖这一点。

    于是他越发强硬的要求军队勇猛作战，攻破山丘防线进军留坝，摧毁叛军直抵汉中。

    在他的号召下，边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向山丘，在火炮和火枪的轮番打击下，在大枪和砍刀的刺杀之下，他们成群成群的扑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鲜血染红了光秃秃的山体，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这份血红才会消失。

    李汶并不会在意这些，多年戎马生涯已经让他的心坚硬如铁，他更加关注的是成败，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千人队一支一支的杀出去，而山丘也在一个一个的夺过来，镇南军火炮不停的发射直到过热为止，鸟铳也不停的发射直到敌军完全接近为止，大盾阵则一直坚守到杀光面前的敌人为止，双方激烈的战斗着。

    这样激烈的作战持续了两天，十一月二十四日上午，四座山丘被李汶占据，镇南军退出山丘区进入了第二道防线防守，战局进入第二阶段。

    尽管有如此激烈的战斗和胜利的结果，但是对于李汶来说，这并不太值得高兴，因为给他付出的代价已经超出了心理预期，只是憋着一口气一直强行鼓动自己不能放弃不能松懈，最终突破了山丘区。

    战死了两千余人，受伤的更多，在镇南军优势火器的打击下，边军的劣势一览无遗。

    根本无法使用骑兵和镇南军交锋，无法发挥自己的长处，甚至兵力优势都很难发挥出来，要不是不间断持续的战斗，恐怕那些山丘也根本夺不下来。

    而且这几座山丘都是镇南军主动撤退拿下来的，没有一座是全歼守军硬生生夺下来的，这让李汶有一种不好的观感。

    不得不说，这几日的高强度战斗已经耗尽了军队的体力和精力，看着山丘后面镇南军筑起的防线，他们一阵心寒齿冷，在瑟瑟寒风中只觉得满世界的恶意朝着他们倾泻而来。

    李汶也看出了军队的疲惫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下令军队驻守在山丘地带，攻击队回去休息，换之前休整的一部分继续攻打，轮换着来。

    李汶不能让攻势停下，一旦停下，再想启动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天更冷了，战火却更加激烈了。

    邓子龙和将军们在留坝城内吃着热腾腾的火锅，对于战局根本不怎么担心，他们有底气，因为探路的探子走了老远的路也没能在褒斜道上看到本该已经抵达留坝的李如樟所部，短期内他们只需要面对李汶所部就足够了。

    而他们准备好的防线足以给李汶所部留下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同一日，在汉中南郑，留守坐镇的麻威接见了大老远赶来助战的三千白杆兵的两位统帅，马千乘和她的夫人秦良玉。

    这两人终究是选择押宝在萧如薰身上，做好了家人的思想工作以后，带着精心训练的白杆精兵抵达了汉中助战，正式加入萧如薰军团，为自己的未来押宝，对此，麻威表示无比的欢迎。

    这两人最早没和他战斗的时候麻威就看出了这两人的观望态度，而且还是观望态度里面比较偏向萧如薰这边的可以争取的类型，他们看着镇南军兵锋锐利，心理面已经有了标杆，眼下只是付诸行动而已。

    “马将军和马夫人深明大义，为萧大帅出力，等奉天讨逆结束之后，陛下复位之时，萧大帅一定为两位报军功，一定可以让二位丰厚的赏赐！”

    麻威笑呵呵的握着马千乘的手对他表示欢迎。

    马千乘则谦虚的多，说自己慑于四川巡抚的权威不得不带兵来阻止，还望萧大帅不要在意之类的，麻威则呵呵一笑表示萧大帅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只要是奉天讨逆的伙伴就一定可以被萧大帅接纳，两人根本不用担心。

    寒暄一阵，麻威表达了自己的欢迎，马千乘表达了自己愿意投靠的意思之后，就进入了正式的协商环节。

    也就是白杆兵到底需要怎么做才能正式被纳入镇南军的体系当中，白杆兵需要缴纳什么样的投名状才能得到真正的认同，从而摆脱首鼠两端的窘境。

    麻威当然明白这两人的需求，眼下不给他们安排任务反而是怀疑他们的表现，给他们安排重要的人物才是对他们信任和接纳的开始，于是麻威决定把两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

    “来，马将军马夫人，请看这里。”

    麻威在地图上给马千乘和秦良玉指出了李汶和杜桐进兵的预计线路。

    “这两条线路是我军根据情报推测出来的李汶所部和杜桐所部的进军路线，而此时此刻，我军也在留坝和略阳设防，而最终的方案是逐渐后撤，刘将军的部队会撤到阳平关做重点防守，邓子龙将军的部队会退到虎头关和鸡头关乃至于褒县做重点防守。

    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拉长李汶的运输补给线，使其粮道脆弱，不堪一击，李汶所部本就因为四川被我军拿下而缺少粮食，沈一贯那边自然也没有粮食可以支援，他急急忙忙起大军来攻打就是为了粮食。

    而眼下，我们需要一支擅长山地作战且精锐的部队深入敌后方，对其粮道进行重点打击和摧毁，使其前线断粮，前方不安，我军便可一股而破之，直接冲出秦岭大山杀入关中！”

    麻威看向了马千乘和秦良玉。

八百七十三 所以只能请他们去死了

    十一月十日，距离陈和玄武营主将李文远攻占整个福建已经过去了一个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手下的兵马也从两万扩充到了将近五万，福建所有的官面力量都被清剿一空，随着镇南军而来的缅甸官吏携手土改官员，正在这里逐步建立较为稳固的统治。

    不过就在一个多月以前，福建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攻占福建全境的陈和李文远因为此起彼伏的大户叛乱事件而被闹的头晕脑胀，不是平叛就是平叛，对北边郑鹰所部的求援也是无能为力，疲于奔命。

    他们虽然很顺利的瓦解了福建明面上的大明官府的统治力量，但是他们随后就发现，真正难以对付的并不是大明的那些小政府，而是地方上真正的统治者，那些直接掌管人力物力财力的大豪绅们。

    他们掌握了几乎全部的土地人口和财富，陈和李文远初来乍到之时剿灭的三个大家族成为了他们和镇南军决裂的理由，从陈和李文远开始进军的时候，就不断有大户豪绅带着自己的佃户家丁起兵叛乱，美其名曰为朝廷平叛。

    他们固然在战斗力上远远不如镇南军，但是胜在人多势众，往往在一些小县城里面，他们的部队还打不过那些大户豪绅的团练，占据的城池又被夺了回去，福建形势岌岌可危，两人一筹莫展。

    陈和李文远等于是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只不过发动战争的不是革命者，而是被革命者。

    这多少有点讽刺。

    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萧如薰派来的土改工作组抵达为止。

    第一批土改工作组有两个，合计一百人，领头的两个组长分别叫做陈休和王永，都是穷秀才出身，陈休还是陈的老乡，这两人带着自己手底下两个工作组从漳州府开始，掀起了让陈和李文远目瞪口呆的土改大潮。

    他们手上有萧如薰的命令，让陈和李文远无论如何都要抽调兵力协助他们，于是李文远把麾下最精锐的一千人交给他们，他们就靠着一百人的土改工作组和一千人的精锐部队愣是把漳州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漳州府七八个大家族为此覆灭，被连根拔起，有少数人试图逃到海上，陈休不依不饶，愣是带人扬帆出海去追，愣是把那一百多个逃走的人给抓了回来，带回漳州斩首示众。

    漳州的佃户贫农流民流氓们躁动起来了，大户豪绅的武装备轻松瓦解，甚至被反戈一击，不过十多天，漳州府就被他们完全掌握了。

    农会建立了，九成九以上的农户都加入了，他们热情地为镇南军送吃的送喝的，还主动上交今年份的农税，令陈和李文远目瞪口呆。

    漳州府之后，土改工作全面开花，正巧此时第二批土改工作组的一百五十人抵达，立功的陈休和王永成为大组长，安排手下人分别赶赴各个州府，泉州府，汀州府，兴化府，福州府，延平府，邵武府，福宁府……

    土改工作的酷烈进行让军队目瞪口呆，陈和李文远亲自下乡观摩了一次土改工作之后，表示自己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看到那些游街示众当众批斗当众斩首的可怕景象之后，两人一致认为这就是在打仗。

    这是另一个层面意义上的战场，或许可以说，这才是真正可以解决大户豪绅闹事的真正战场。

    他们那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哪里起来了就到哪里去平叛，土改工作组不是，土改工作组是走到哪里闹到哪里，大户豪绅还没闹或者压根儿没打算闹，就被土改工作组连根拔起了。

    连求饶都不允许的。

    因为萧如薰吩咐了，福建的情况特别糟糕，要区别对待，这些豪绅大户能弄死的就绝不让他活。

    毕竟当年闹倭寇的时候，为了对在中央掌权的晋商派系进行打击，浙江福建一带的大海商们可没少“出力”。

    这些家伙根深蒂固，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善茬儿，不把他们连根拔起，未来政府想要做任何事情都会被他们阻止，明政府与他们争夺的可不是单单的统治权，而是更加重要的人口土地资源的所有权。

    萧如薰想要的是大政府，而这些人只允许他们上面存在一个为他们服务的小政府，所以，二者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不死不休。

    所以只能请他们去死了！

    “心要狠！不要有妇人之仁！这些人不死，将来死的就是你，是我，是咱们所有人！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不是儿戏！收起你们的良心，在这里，不需要良心！”

    陈休和王永在渐入佳境之后，对后来的土改工作人员们偶尔流露出来的放一马的建议大加批驳，严厉斥责，直指问题的本质，逼着土改工作组的人们统一思想和战线，指挥着浩浩荡荡的农民们，将大户豪绅彻底撕碎。

    陈休和王永已经差不多意识到了他们在做的是什么，这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将农民绑上战车不让他们下去，实际上，他们是在变法。

    而相比他们，更早进行土改指挥的谢禾意识到的问题更多。

    这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张居正式的行政变法，而是更可怕的，更直指问题核心的变法。

    变秦汉以来千年之儒法。

    只不过这场变法并不是从思想辩论开始的，而是借着讨逆战争的外壳掩护，直接进入了问题最核心的最里面的地方，从根源处开始革命性的大变革，目标不是以理服人，而是连根拔起，把适合儒家生存的土壤给摧毁了。

    让他们连反应和反击的时间都没有。

    这场变法和著名的王安石变法范仲淹变法还有本朝张居正变法都不一样，这不是文官主导的体制内妥协式变法，而是从社会根源处开始的最彻底的一次强硬决不妥协的变法，其变法烈度连商鞅变法都远远不如。

    商鞅变法同样很彻底，打造出了一个极为强大的大秦政府，虽然萧如薰对他们解释就用商鞅变法来解释，但是他们在实践过程中也发现了，商鞅变法比他们所进行的土地变法要温和多了。

    商鞅变法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人，商鞅变法也没有杀人夺地，同样，商鞅面对的敌人也远远没有如今萧如薰面对的敌人那么强大那么有组织。

    商鞅变法的目的是为了战争，培养出的是新军事利益集团，利用统一战争为驱动打造出强大的军事利益集团，使得贵族势力疲软无力，率先退出了历史舞台。

八百七十四 当小人物撞上大时代

    商鞅变法无疑是成功的，他虽然死了，但是变法却保留了，反对派只敢对商鞅本人下手出气，而不敢对变法本身下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政府作为一个典型的大政府也赢得了统一战争的最后胜利。

    与商鞅变法相比，后来的历朝历代的变法，似乎都不是那么的成功。

    而萧如薰要做的似乎和商鞅是一个套路，只是烈度上比商鞅更甚更强硬，而且一旦想起了商鞅，就会让人忍不住的想到法家，这个儒家上位之前最大的敌人，这个一直都在追求变法变革的霸道学术门派。

    所以谢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想过，难道说萧如薰是法家的传人吗？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萧如薰虽然识字读书，但是明显没什么高深的学问造诣，作为武将，他更是擅长打仗而不是变法，谢禾始终不知道这一套完整的套路是如何被萧如薰设计出来的。

    商鞅变法里有这些环节吗？

    还是说萧如薰真的学过法家思想，顺着商鞅变法的过程而摸索出了这一套土地变法的方式？

    如果真的话那也太可怕了，一个拥有法家思想的上位者对于儒家统治的社会来说是一个怎样的不确定的因素，那是可想而知的，秦时，秉持法家主义的国君和皇帝对儒家可是没什么好感的，对儒家的道德之说也是嗤之以鼻。

    君王立身之本本来就是军队和权力，而不是道德，所谓天下有德者居之更是放屁，否则孔老夫子早就一统天下了。

    要不是汉武帝为了北伐匈奴而推动儒家霸术的上位，儒家称霸还要等上好些时候，而且还有墨家这个强大的对手。

    接受过较为完整的四书五经教育的谢禾对儒家思想还是有比较全面的继承的，只是在后来的社会实践当中体会到了做人的道理和生存的意义，所以对自己所学的那些东西产生了质疑，进而洞悉了这吃人世界的本质。

    然后在历史的拐点，他选择抛弃自己心中最后一点理想，投靠萧如薰换取生存，为此不惜出卖自己的一切，然后顺利得到了萧如薰的看重。

    在生活逐渐稳定下来之后，谢禾也曾细细的思考这场可怕的变法的真实意义，得到的农户支持越多，农民进行批斗的**越强烈，杀死的大户豪绅越多，谢禾心中就越是惊惧越是恐慌。

    他明白了，萧如薰做这一切的真实意义，绝对不仅仅是要增加朝廷的税收和加强统治力，如果是那样的话没必要杀那么多人，杀那么多识字的人。

    萧如薰是要变法，是要借着奉天讨逆的名头掩盖自己彻底变法的意图，借着争霸战争的推进吸引全天下人的注意力，然后借此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

    变儒家之法，革儒门之命！

    等天下平定了，也就是更加暴烈的行动的开始，萧如薰一定会图穷匕见！

    谢禾发现自己明悟了。

    他要的是这盘踞在神州大地上吸血吃肉大快朵颐的儒门士绅豪强们被彻底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不复存在，阻碍帝王权力和政府权威的力量不复存在，使得皇命下乡。

    让为君王服务的法家思想重新上位，让手染鲜血的法家官僚重新占据朝堂，他不要朝堂上充满道德君子，他要的是朝堂上布满干脆利落的法家官僚。

    他要彻底抛弃儒表法里的现状，撕碎伪君子们的遮羞布，让他们连存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

    如果可能的话，萧如薰一定会对科举进行变革，选拔官吏的方式进行变革，将天下读书人的命运拿捏在手里……

    什么？你要反对？

    土改之后，农民都站在他的身边，讨逆之后，军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掌权之后，他身边将拥有无数跟随的既得利益官僚，比如谢禾自己。

    直接掌握国家根基国家行政组织和国家暴力组织的他，是无敌的。

    他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上把反对派撕碎。

    他的权力将超越历史上任何一位帝王，越过大明太祖，直追秦始皇！

    想通了这个关节，谢禾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在书桌前面，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着。

    他觉得自己忽然想通了很多问题，包括他出发之前，萧如薰对他的承诺。

    那不仅仅是承诺，而是暗示。

    你要跟随我吗？

    谢禾感觉自己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他有了更加可怕的推测，那更加可怕的未来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然后……

    他兴奋了。

    他忽然没有任何恐惧了，他变得无比兴奋了！

    作为最早了解他的人，自己，一定会被记载在史书上吧？

    作为这场史诗般的大变革的领导人之一，自己一定会青史留名吧？

    自古以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刘邦靠着自己的沛县集团起家打天下，曹操靠着自己的曹氏夏侯氏集团起家，李渊靠着关陇军事集团建立唐王朝，朱元璋靠着自己的淮西集团起家打天下。

    他们身边最亲近的名声最大建功立业最大的往往都有老乡的存在。

    为什么他们的老乡都是那么厉害的人才呢？而且恰好被他们发现了呢？

    因为时势造英雄啊！

    一州一郡之地诞生的人才就足以起家造反了，不是没有千里马，千里马遍地都是，人口越多就有越多的千里马，天生我才必有用，但是没有伯乐啊！

    伯乐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伯乐相中，千里马如何才能青史留名？

    谢禾觉得自己好幸运，自己碰到了伯乐，碰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伯乐！

    在这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时代，他遇到了自己的伯乐！

    而且得以在他立业之初加入了他的集团，成为了他最早的得力助手之一，他们这些为他土改的人们，不仅把农民绑上了战车，自己也被绑上去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依靠，若是看明白了这一点，就应该明白萧如薰的志向。

    他是在为未来做准备，为未来颠覆整个神州旧有的规律和一切陈词滥调做准备！

    而作为自己来说，就要竭尽全力的配合他，竭尽全力的为他储备足够的力量，以便他需要的时候，自己可以拿出他所需要的东西，从而成为他真正的左膀右臂！

    那才是自己作为一匹千里马应该做的事情吧？

    谢禾要感谢上苍，感谢上苍赐给自己的苦难，感谢上苍赐给自己的新生，感谢上苍赐给自己的机遇！

    我本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科场失意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几乎饿死，幸而大风起，我自迎风而上。

    时代的大潮裹挟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而我也越发坚定，再不回头。

八百七十五 心脏（上）

    早在十月二十日，得到了萧如薰的密令的江大海就和投诚不久的柴国柱交代了萧如薰的命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要柴国柱分出三万蓟镇兵南下浙江和镇南军大将郑鹰会师，一同扫荡南直隶和浙江，并且配合谢禾领导的土改，准备将大户豪绅实力最庞大的浙江福建二省变为镇南军除了缅甸之外最可靠的基本盘。

    敌人的势力越大，就代表这块土地越纯粹，只要把敌人杀光，这块土地就会成为你最可靠的基本盘。

    萧如薰打定主意要把经济最富庶人口最稠密也是大明士绅数量最多的两省拿下，成为自己新的基本盘。

    而这就需要柴国柱的军队的加入。

    刚刚加入镇南军，柴国柱是否愿意交出军队还是个未知数，这也是萧如薰对柴国柱的考验，更是镇南军讨逆阵营对柴国柱的一场考试。

    结果证明柴国柱是个合格的讨逆战士，他二话不说就把兵权交给了江大海，甚至表示连卫队都可以不要，以示自己坚决加入镇南军讨逆大营的诚意。

    江大海非常满意，勉励了柴国柱，告诉他萧如薰来了会重用他，然后也不客气，选中三万蓟镇兵南下浙江，然后往里面掺入了不少镇南军的老底子军官。

    到底不是咱们镇南军的老底子，还不能完全相信，需要派出镇南军的老底子当基层军官，从根本处掌握这支军队，慢慢将其同化为合格的镇南军讨逆战士。

    这是萧如薰的基本思想，还好，柴国柱很识趣知道自己眼下最该做的是什么。

    三万军队从南京出发，取道应天府和广德府进入浙江，而同一时期，得到了谢禾的土改工作组的帮助的郑鹰也没了后顾之忧，出兵将绍兴府金华府和台州府拿下，土改工作组随即进驻，搞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有一段时间郑鹰甚至觉得自己攻城略地的速度还赶不上这些疯狂的土改工作组搞土改的速度，不得不加快速度攻城略地，同时，希望加入镇南军的农户的人数也增加了，短短的时间内，郑鹰就把手下军队扩充到了两万人。

    粮草充足兵甲齐备，整个浙江被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而随后，五六拨土改工作组的成员抵达了浙江协助谢禾进行土改，谢禾也不客气，立刻安排他们进驻地方，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颠覆那些豪绅大户的统治，同时安排军队防止农民暴动过甚损伤城镇安危。

    谢禾这一手已经玩得很是熟练了，他现在是这一片地区土改工作的总负责人，他不仅安排萧如薰派来的土改工作成员到处去搞土改，还注意在本地发现那些惨遭大户压迫的年轻读书人，然后鼓动他们加入土改工作组。

    咱们也是读书人，他们也是读书人，凭什么他们大鱼大肉，我们就要被他们压榨的连饭都吃不起？同时读书人还有高低贵贱吗？这样的话我们和那些农户还有什么区别？圣人之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加入萧大帅，除了萧大帅，没人会替你做主，他们只会压迫你，压迫我，让我们永远做他们的附庸，而不能翻身做主，所以，加入我们吧，颠覆他们，我们自己翻身做主，多好？

    谢禾已经成功鼓动了十几个穷秀才加入土改工作组，并且让他们在领导农民暴动的行动中体会到了权力的快感，从而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被绑上了这辆高速奔驰的战车，浙江大势遂无法挽回。

    十一月初，郑鹰率军拿下了严州府、衢州府，还在李文远的策应下拿下了处州府和温州府，大半个浙江纳入囊中，成功打通浙江和福建占领区的道路，然后开始更加剧烈的土改运动。

    浙江南部的土改运动浩浩荡荡的时候，中部的土改已经告一段落，社会秩序渐渐稳定下来，农会按照土改工作组的指示进行秋收工作，秋收工作完成之后，谢禾开始着手安排土地分配的工作。

    按照萧如薰的安排，谢禾先把老旧的地契全部毁掉，然后按照自己新划分的区域和农户的贡献程度进行土地分配，然后发给新的地契，并且规定发给的土地不许买卖，只能自己拥有。

    然后对农会的职能进行优化，将农户变为农业生产的指导机构和自卫机构，让农民组织自己的自卫队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土地，农闲时训练，农忙时耕种土地，农会成为一个代替地主豪绅管理村庄的机构。

    当然，让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聚在一起也成不了事，所以农会的领导权在土改工作组手里，每个县都有土改工作组的成员坐镇，负责指导和管理农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土地分配就是这一模式的最初考验。

    虽然这只是一个临时模式，但是临时的也要做到规范，否则就要出乱子。

    土地分配的时候自然少不了摩擦和争吵，谁都想要最好的而不想要最差的，而最开始大家就做好了约定，按照一定的规矩来分配土地，你为镇南军讨逆大业的付出越大，你就能得到越好越多的土地，反之则越少。

    于是在一段时间内的参军大潮就是由此而引发的，军属家庭就得到了农会的照顾，分到了比较好的土地，而没有出什么力的农户自然被边缘化，没有好土地也没有什么话语权，悔得肠子都青了。

    土地分配工作有序展开的同时，谢禾又把目标放在了更北边的杭州府，湖州府和嘉兴府，俗话说苏杭熟天下足，这话虽然夸张，但也并不是那么夸张，苏杭土地的肥沃和气候的适宜也是粮食产量极高的原因之一。

    当然，那么好的土地那么好的气候条件怎么能不被士绅豪强们看重呢？

    这里就是大明最强大的士绅豪强们的聚居地，比如松江府，那就是前首辅徐阶家族的后花园。

    二十多万亩土地的私有，使得徐阶家族极为富裕，当年徐阶家族闹出了事情，还是张居正看着以往的面子摆平的，为此还让徐阶晚节不保。

    这里的土地宛若春秋战国争霸时期，各大家族将这里的土地瓜分占据，几乎没有独立自耕农的存在，就算有，那也是中小附庸的档次，并不独立。

    和福建的大海商相比，浙江和南直隶交界的这一地区是江南经济最繁荣也是人口密度最大读书人出产最多的地方，正是因为这一点，东南商派才最终战胜了晋商派系从而主导大明中央。

    这片区域才是东南士绅根基的心脏地带。

八百七十六 心脏（下）

    若要彻底摧毁士绅豪强的根基，这里才是最关键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要在这里搞土改，估计会弄得血流成河也说不定，因为这里的每个家族都是在朝中有关系的，甚至现在就有人在做官，成为家族的保护伞。

    但是那又如何呢？难道说这就是他们不去搞土改的原因吗？

    并不是，只是想把后方搞安稳之后，再全力清扫这一块地区，彻底把东南士绅的根基摧毁，掌控浙江福建和南直隶。

    为此，江大海封锁了京杭运河和北上航道，沿着长江划分封锁带，郑鹰等人又在杭州府以南搞得风生水起，把南边的道路封死了，不准从杭州府来的人继续南下。

    随后在南京大军北伐之前，三万蓟镇兵又控制了应天府和广德府，将西进的道路也给封锁了，而更早之前，江大海带来的两百多黑水部队就进入了这一地区，开始了情报刺探和监视任务。

    不让他们和外界的交流成功。

    为的就是现在，让谢禾腾出手来在苏杭地区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土改，把士绅豪强的力量彻底摧毁，把北边朝廷的根基连根拔起。

    这些人要是有脑子，要是有灵敏的嗅觉，应该也差不多能闻到一点奇怪的味道了，知道他们事实上已经被包围了，但是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和他们隔着一个杭州府的浙江中南部和福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好，之前萧如薰抵达南京和叶梦熊徐弘基的宣言在这一带掀起了比较剧烈的争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更加关注起了正统与否的争论而不是杭州以南的土改。

    在谢禾磨刀霍霍向杭州府派遣军队和土改工作组精英成员的时候，他们还分为两派，就沈一贯拥立的泰昌小皇帝到底是不是正统帝王的事情进行激烈的争论，言辞非常激烈，几大家族为此争论不休。

    他们认为自己被封锁的原因是迟迟不表态，不表态支持南方的讨逆大军还是北方的朝廷，这才让萧如薰把他们封锁了，短期内没关系，时间一长他们也受不了，所以应该尽快派人去南京和萧如薰协商才对。

    不过他们内部的意见一直无法统一，有人痛骂沈一贯是给圣人子弟抹黑了，圣人子弟居然废黜君王，他以为他是霍光吗？还是伊尹？居然是用政变的方式把正统帝王废黜，大明威严何在？朝廷法统何在？

    这些人愤怒的声称沈一贯是国贼，是儒门叛逆，要将沈一贯开除学籍赶出文人大家庭之内。

    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各大家族掌门人，消息比较灵通的他们知道自己到了需要押宝的时候了，南北之战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沈一贯已经完了，他只要打不通京杭运河的航线得不到粮食他就完蛋了，而最后的希望李化龙也完蛋了。

    沈一贯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他只有苟延残喘的力量了，他手上已经没有多少粮食支撑不了一场大战了，而九边军队没有粮食供应也不会理睬他，说不定还会闹事响应萧如薰。

    百万大军云集京师城外的时候，就是沈一贯自刎以谢天下的时候，因为他已经被天下抛弃了。

    所以押宝给谁已经很明显了，不用考虑了，押宝给萧如薰是很正常的，萧如薰标榜自己的忠义和正统，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但是他居然不来找他们这些国家柱石协商，不来找他们这些国家栋梁友好商量利益分配问题，反而用兵马隔离他们，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区区一个武将，难不成还想造反取代大明朝不成？

    他们可不这样认为，因为那样做的话，天下没有读书人会帮他，没有读书人帮他，他还怎么治理天下？

    所以他必然要找到这里，找到他们，和他们这些遥控操控朝廷的真正大佬们商量国家未来的问题，这才对。

    但是他却不来，还带人北上去打架了，这简直是太没有礼数了。

    他们还在等待。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若是更早一点，态度更诚恳一点，萧如薰看在他们培养出来的那些人才的面子上说不定还会给他们留点香火。

    但是不得不说，萧如薰真的非常讨厌秦淮风月，非常讨厌才子佳人，非常讨厌纸醉金迷。

    清兵南下的时候，他们还在风月中纸醉金迷，清兵打到城外的时候，他们才如梦初醒。

    秦淮风月终结在了满清的屠刀之下。

    这些自称国家栋梁国之柱石的吸血虫们，萧如薰不需要。

    十一月初，天气转冷的时候，郑鹰带着军队开进了杭州府的地界，杭州府的抵抗军队就和豆腐一样，一拍就碎了，大炮没响几次，火绳还没点上火，那看起来人山人海的杭州兵就跑了，跑得还贼快，连骑着马的蓟镇精兵都追不上。

    十一月六日，杭州城被拿下，十一月八日，杭州全境被拿下，京杭运河的起点也被控制住了，随后，谢禾立刻就让工作组开始了土改行动。

    这里的情报已经被黑水部队搜索的差不多了，哪家哪户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多少子弟在外求学多少子弟在外当官，这些大体上都查清楚了。

    郑鹰的部队并不停止脚步，继续北上，湖州府和嘉兴府也被纳入了攻击范围之内，火炮隆隆作响，惊天动地，将纸醉金迷的梦惊醒了。

    萧如薰的军队开始对湖州府和嘉兴府发起进攻，攻势极猛，杭州府已经被打败，全境沦陷，湖州府和嘉兴府兵败如山倒，根本撑不住，看他们的样子，下一个目标似乎就是松江府！

    前首辅徐阶的老家！

    徐阶虽然死了，但是徐氏家族在这一带依然鼎盛，占地二十多万亩的事实没有任何改变，徐氏家族已然成为松江府第一豪族，但是这没有用，萧如薰点名要弄掉徐家。

    那么好的一块土地，以后也将成为经济重镇，要是土地都属于徐家，那算什么？

    徐阶和徐光启一点关系都没有，萧如薰也没有什么担忧的地方，不过是吩咐谢禾搞死徐家的时候注意保护好徐光启的一家老小，然后给他们分配多一点的土地照顾一下，仅此而已。

    毕竟徐光启眼下正在缅甸北部的军事研究所里面帮着萧如薰研究燧发铳和米尼弹，这样一个科技方面的大牛人才要好好地利用一下，他和那些只懂得经验主义的老工匠不同，他是一个会总结的人才，依靠他，或许可以跳出经验主义的怪圈也说不定。

    在后儒门士绅豪强时代，萧如薰还指望着依靠徐光启开启一波新的时代潮流。

八百七十七 进军松江府

    华亭徐氏家族的财产是在徐阶担任内阁次辅和首辅期间由他的两个儿子徐和徐琨两个人拿下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在老家大肆兼并土地，达到了二十四万亩的地步，也有人说是四十万亩，总而言之，整个上海地区徐家是最大的地主，最好最肥沃的土地都归他们，所以他们家族极尽奢华。

    后来高拱执政，这个仅次于海瑞的大棒槌逮着徐阶就死咬不放，派出海瑞担任应天巡抚来华亭打老虎，对徐家穷追猛打，海瑞是何许人也，嘉靖朝的大明子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就是大明天字第一号大棒槌。

    那一上任还了得？

    三天两头传讯审讯，弄得徐家人疲惫不堪，徐阶招架不及，被海瑞抓住漏洞把罪证交给了高拱。

    高拱更绝，直接把徐给发配充军了，徐阶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看错了高拱，更没想到自己在嘉靖皇帝面前保下的海瑞是个白眼狼愣头青，居然对自己反咬一口。

    后来徐阶无奈，只能在朝廷里开始发力，遥控张居正把海瑞废掉，把高拱斗倒，让张居正做了首辅，这才把徐给救了回来，保住了徐家二十四万亩的土地和富贵。

    所以史书上都说徐阶晚节不保。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知道的人太多，时人多有嘲讽和不满，徐阶犯了众怒，加上后来张居正更是犯了天下举子进士的众怒，所以即使是一贯遵从为尊者讳儒门史家们也无法为徐阶这位“忠厚的尊者”避讳什么。

    全都写上去了。

    甚至在严世蕃死后严党倒台以后，徐阶答应许配给严世蕃的儿子做妾的那个嫡长孙女被他示意徐毒杀，他得知以后微笑点头的这件丑事也被记载在《万历野获编》这本野史当中流传下来。

    更讽刺的是徐的这个长女到死都没有成年出嫁，幼年被许配给严世蕃的儿子做妾，还没成年严世蕃就死了，她因为已经定了名分，成为徐氏家族的污点，就这样被爷爷和父亲毒杀了。

    当然，野史真假尚且存疑，只是这样刻板的套路，能让人想起很多古代王朝和亲政策下被牺牲的女子们。

    可见这位“扳倒严嵩挽回大明朝危机局面”的“隐忍英雄”徐阶是一个如何冷血的政治生物。

    对嫡亲血脉尚且如此，所以可想而知，在人口稠密的南直隶地区，徐家那二十四万亩的土地家财到底是侵吞了多少人的土地，到底是如何操作，到底是让多少人流下斑斑血泪来让他们一家子显赫发达。

    保守估计，也有三四千个家庭为此失去土地而支离破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只为他一家！

    他们从来没有在意过底层百姓的死活，他们心中只有自己的享受和特权，读再多的书，掌握再多的学识，也只是在为自己的私欲奋斗罢了。

    徐家只是那个时代的大士绅阶层的一个常规例子而已。

    徐阶的功劳再大，名声再大，也掩盖不了他一家对下层百姓的盘剥压榨与累累罪行，读书人们歌颂着徐阶扳倒严嵩的功绩，可谁会去关心徐家暴行之下百姓们的斑斑血泪和累累白骨？

    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是时候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而付出代价了。

    每每念及于此，谢禾都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暴涨的杀意，有萧如薰的指示和军队的支持，谢禾决定干一票大的，彻底废掉徐阶家族，以此开始自己的传奇。

    既然决定要把自己这一身肉完全交给萧如薰，谢禾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反正手上的人命也不少，干掉了那么多土豪，早已没了退路，早已是战车上下不来的一员，在大时代里，小人物没有太多的选择权。

    谢禾已经不打算选择什么了，他只想一条路走到底，他想看看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带着最早五个脱颖而出的被工作组内的成员们戏称为“土地五虎将”的得意手下随着郑鹰的大军向松江府进发，伴随着大炮的轰鸣和鸟铳的射击，地方军队的抵抗软弱而无力，一触即溃。

    湖州府和嘉兴府分别在十一月十六日和十一月十七日被拿下，用时不过十余日，地方军队抵抗者甚少，而地方大户为守护自己的财产而组织团练对抗镇南军的人数倒有不少。

    一概杀光。

    郑鹰指挥着炮手发炮，看着在炮弹的轰炸中支离破碎的大户们，再指挥铁骑纵横，将他们踏入泥土之中不复存在。

    他要对的起萧如薰为他改的名字，鹰，翱翔于九天的残忍掠食者，强大，冷血，对猎物没有丝毫的同情和心软。

    湖州府和嘉兴府没有比杭州府更坚挺，也就是嫩豆腐和老豆腐的区别，同样一拍就碎。

    明面上的抵抗结束了，暗潮依然汹涌，对镇南军铁血手段极其不满的大户们筹备着第二轮的行动，然而没等他们准备好，镇南军就找上门来了。

    准确的说，找上门来的并不是整齐列装的铁甲士兵，而是红着眼睛满目仇恨的衣衫褴褛的泥腿子们。

    那些被他们剥夺了土地财富和生存价值的泥腿子们。

    残酷的报复开始了。

    郑鹰也带着两万军队杀入了松江府，正式向东南士绅们的后花园发起进攻，没有做任何联络。

    十一月十九日占领朱泾，同日拿下金山卫，了结了松江府内最大的官面抵抗力量，然后两路大军开始向华亭进发，那里是徐氏的老巢。

    此时节，距离徐阶去世已有十五年，距离他的长子徐过世也已有六年，徐长子徐元春也过世两年，此时节徐家长房的主事者当是徐的长孙徐有庆，徐有庆官荫锦衣卫，因为长的俊秀非凡，还一度为朱翊钧所宠幸，两人还传出过绯闻，被记载在了《万历野获编》当中。

    徐元春过世之后，徐有庆回到家中作为长房主事者处理家务，然而不过两年就发生了朝堂巨变，朱翊钧退位，新帝登基，锦衣卫集体投靠沈一贯，徐有庆还曾经非常惊讶过。

    但是他本身也不想再和朝廷有什么太大的纠葛，便守在华亭老家过自己的日子，时不时召集二房三房家的来商量家族事务，日子过得也挺有一套，虽然年少时被当年的朱翊钧“宠幸”的过往一直难以挥去。

    不过很快，他就无法继续坐山观虎斗了，因为镇南军水师袭击了镇江府和南京，将大明的陪都攻占，还切断了京杭运河的粮道，随后镇南军从缅甸出发北伐，不过数月功夫就席卷了大半个江南，他们从南边回来的商旅们纷纷报告大明战事将起的消息。

    随后，又有锦衣卫密探找到徐有庆向他打探消息，徐有庆出于往日情谊将他知道的消息告诉了这些锦衣卫密探，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但是他开始密切关心这件事情起来。

八百七十八 先兵后礼？

    徐有庆密切关注战事的同时，也不断的召集家丁训练起了团练，增强自己的护卫武力，以防流窜的军队侵犯他的财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整个区域内的大户们都开始训练组织自己的武装护卫集团。

    他们比谁都清楚败兵是个什么货色。

    他们也积极的和区域内的其他豪门大家族商量联通消息，并且进行武力护卫的相互交流，总而言之他们比对谁都要更重视这件事情，而地方上的平民百姓却没有多少关注这件事情甚至是知道这件事情。

    一直到镇南军的军队浩浩荡荡向华亭县开去，当百姓们缩在破烂的屋子里惊恐地看着外面整齐列队的大队人马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大明天下可能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徐有庆得知这件事情比较早，从镇南军刚刚攻占杭州府的时候他就知道镇南军动兵的消息了，等镇南军拿下湖州如何嘉兴府向松江府进军开始威胁到他的家产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在大明，大家办事一向讲究先礼后兵，而这一次不同，根本没有看到“礼”的存在，然后就直接看到了“兵”，这让徐有庆感到无所适从。

    更无所适从的是这些兵似乎也没有和他做什么联系的打算，直接就浩浩荡荡的开到了朱泾，拿下了朱泾，顺带着把金山卫打垮了，十分霸道的侵入了徐氏王国，这让徐有庆十分恼怒。

    你萧如薰再霸道也不能不讲道理，我们徐家虽然没有首辅在朝廷了，但是该有的体面和势力还在，你这样乱来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是想要犯众怒吗？

    你还想不要想取代沈一贯得到支持了？

    徐有庆立刻召开了家族会议，把二房三房的主干和分支们都召集过来开会，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徐家子孙们对这件事情纷纷感到棘手难办，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萧如薰的意思还是手下将领的胡作非为。

    本来等着萧如薰来联系他们，结果萧如薰直接派兵马来了，这算什么，先兵后礼？

    这不符合大明王朝的游戏规矩！

    “萧如薰不讲规矩，咱们一向是先礼后兵，就算撕破脸皮也要讲究先来后到，不事先通报一下不宣而战算什么？他连最起码的道义都没有，这只有粗俗的武夫才能干出的事情，实在是令我感到不齿！”

    “没错！如此作为根本不符合规矩！萧如薰这个武夫！他难不成是想和咱们作对？他以为他动兵席卷江南就真的了不起了？没有我们的支持，他根本无法立足！”

    “江南财赋重地皆在我手，他要是敢对咱们干点什么，咱们就能让他一粒粮食一文钱都得不到，看他拿什么和咱们对着干！以咱们家目前的地位，振臂一呼，不仅是南直隶，浙江福建也会跟随，他萧如薰还有什么办法？他以为驻军在县城里就算是占领地方了？”

    几个徐氏家族成员对“天真”的萧如薰一阵冷嘲热讽，语气中充满了反感和不屑。

    徐有庆稍微思量了一下。

    他想的更多一点，比如萧如薰逆天的战斗力。

    “咱们还是派人去和那支人马的主将接触一下，别的不说，若真是让那些武夫发起疯来，咱们也讨不到好处，找到他，对他晓以利害，让他知道和咱们作对的下场。

    这样的话，咱们还能继续合作，反正沈一贯是没有希望了，萧如薰进京扶持太上皇重登大宝是必然的，咱们也要早做打算，不能真的撕破脸，否则，吃亏的还是咱们，咱们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对手的。”

    徐氏成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他的意见表示赞同。

    “谁愿意去？”

    一阵沉寂之后，二房旁支徐念祖站了出来。

    “我愿往其军中一叙。”

    二房管事人徐景曾默默地瞥了他一眼，面露不满之色。

    徐有庆微微一笑。

    “好，愿堂弟一路顺风。”

    “必不辱使命。”

    徐念祖接下了这个任务，他随后便立刻动身，带着十几名徐家骑士，向朱泾方向前去。

    郑鹰指挥军队打下朱泾已经是傍晚了，在那之后就下令部队就地宿营，不准扰民，待明日继续开拔向华亭，晚上给军队开了荤，不仅有猪肉，还有从河里捞上来的大量鲜鱼，让火头给做了，每人都有肉吃都有鱼汤喝。

    该说不说，蓟镇兵戍守在北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肉吃，而是机会少，基本上都是稀粥加盐菜，好一点的时候吃点干饭或者馒头，很粗糙的饭食，而加入镇南军序列之后，伙食很快得到了提升。

    倒也不是说真的有多好，顿顿有肉什么的，但是至少不会让士兵吃不饱穿不暖饿着肚子打仗，至少能保证军队吃饱肚子穿暖衣服。

    大冷天儿的，尤其是在江南，湿冷的天气席卷大江南北，让这些从北边过惯了干燥冷天儿的蓟镇兵多有不习惯。

    加入镇南军以后，他们立刻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每天至少能吃到一顿干饭，而且得到了更好的军装军鞋，甚至还有护手和棉军帽，能护住耳朵，晚上守夜值班的话还有大棉袄可以穿，有额外的姜汤可以喝，并不冷。

    而且若是天气实在是太冷，火头军还会做很特殊的下饭菜，就是里面加了辣椒的下饭菜，火辣辣的感觉，一吃下肚子就浑身热乎乎暖洋洋的，有些时候吃着吃着额头上就冒汗了，仿佛能驱散寒冷一般。

    这样的日子让那些新加入的蓟镇兵觉得十分新奇，而且还有着发自内心的愿意接受的情绪。

    他们越来越把自己当作镇南军的一份子，而不是独立于镇南军之外的蓟镇军团。

    这是很好的事情。

    郑鹰带兵巡视营寨的时候就能察觉到士兵的微妙变化，还有那些新加入进来的所谓“教官”的存在，使得那些士兵居然一次闹事都没有过，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天快黑的时候，郑鹰带兵巡视完了营寨准备自己回到营寨里面去吃辣椒炒肉，那是火头军里的老火头给他开的小灶，一大碗辣椒炒肉片，又香又辣，郑鹰总是能一口气吃掉两三碗米饭和这全部的辣椒炒肉。

    然后身子热乎乎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就是一点不好，最近上大号的时候觉得**不是很舒服，也不知道和吃的东西有没有关系，但是目前并没有接到士兵大规模的反应……

    回到自己的营帐，郑鹰流着口水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饭，结果还没扒几口饭，就有人来报告

    华亭徐氏有使来求见。

    这个时候还来人干什么？求饶？还是放狠话？

    萧如薰的要求是灭掉徐氏把整个松江府牢牢掌握在手里，根本不打算和徐氏废话，但是他们既然来了，郑鹰也没有打算就这样把他们赶走。

    于是下令把他们带到自己的营帐当中来，若有随从，只能带两个，余者不准入军营。

八百七十九 一起杀了！

    徐念祖对自己没有受到对方亲自迎接的事情感到不满，认为他们没有诚意没有教养，不过也不敢明说，看着这些盔甲鲜明眼神冰冷身材高大壮硕的士兵，徐念祖就心里发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得知自己只能带两个护卫进去，徐念祖连忙挑了两个身材最高大最壮硕的护卫给自己壮胆。

    一路往军营里面走，徐念祖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参杂着香气的刺激性气体，然后看到不少士兵在刷锅，便知道这些士兵刚刚吃过饭，看他们的样子十分满足，不像是吃不饱饭。

    看来这支部队的补给充分，战斗力强，若是面对面对抗，徐氏绝对占据不了上风。

    徐念祖很快就分析出了自己面对的是强敌，而不是随随便便的敌人，外面都传萧季馨练兵统兵用兵大明第一，现在看来并非虚言。

    来到帐内，有军士要检查徐念祖一行三人是否带着杀伤性武器，看到了两名护卫身上的佩刀，要求他们把佩刀卸下，护卫不愿，徐念祖制止了护卫，让护卫把武器卸下。

    我是文明人，不和泥腿子一般见识。

    徐念祖有着如此的深刻认识。

    读过书认识字还有功名在身的人，怎么能和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鲁武夫一般见识呢？

    交了武器，徐念祖一行三人被允许进入帅帐，一进帐篷，徐念祖就闻到了比刚才闻到的那股味道更浓郁的香气和刺激性气味参杂的奇怪味道，定睛一看，帅帐里居然坐着一个壮硕的汉字在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他。

    显然，那香且参杂着刺激性的气味就是从那完看上去又黑又红的菜里面散发出来的，那种颜色令徐念祖感到想要呕吐，更不要说那奇怪的味道了。

    更重要的是，徐念祖很生气，因为这个粗鲁武夫居然在吃饭的时候见他！看到他的时候居然还在不停的吃饭！

    周公接见重要的客人的时候甚至愿意把吃下去还没来得及咀嚼的食物吐出来，而这个家伙，他……

    算了，我是文明人，不和一个粗鲁武夫一般见识。

    徐念祖深吸一口气。

    “华亭徐氏，徐念祖，见过这位将军，敢问将军名号？”

    徐念祖用自己最大程度的修养面对郑鹰。

    郑鹰没回话，依然在大口大口的扒饭，然后一边拒绝一边咽下一边吸气一边喝热汤再扒饭，如此周而复始，眼睛始终盯着徐念祖。

    徐念祖忍不住了。

    “华亭徐氏，徐念祖！将军，敢问名号？”

    郑鹰把嘴里食物咽下，吸了几口气，喝了一碗热汤，然后看着徐念祖。

    “镇南军步军玄武营副将郑鹰，徐家公子，来找我这赳赳武夫有何要事啊？”

    大字不识一个还故作文雅，真是恶心！

    但是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徐念祖没好气的说道：“在下带着诚意而来，郑将军就这样接待贵客吗？”

    “贵客？”

    郑鹰笑了出来：“你分明就是个打搅本将军吃晚饭的不速之客，还有脸自称贵客？你们家人是不是都那么厚脸皮？”

    “你！”

    徐念祖把持不住了：“你为何辱我家人？不事先通报就进入松江府，武力驱散松江府卫兵，居然还进犯我徐家土地，你们可知道自己犯了法？”

    “法？”

    郑鹰哈哈大笑：“在这里，本将军就是法！”

    “荒谬！你一区区武夫如何敢称法？我徐家虽然已经没了首辅在朝中，但是这松江府一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徐氏？萧如薰就算席卷江南，没有我徐氏的支持，他也休想站稳脚跟！我徐氏登高一呼，南直隶浙江福建响应者不计其数！你们休想在这里得到一文钱军饷一粒米粮！”

    郑鹰不笑了。

    “此话当真？”

    “哼！你们可以试试！”

    徐念祖冷笑。

    “那好，我就试试。”

    郑鹰对着帐外大喊一声：“来人！”

    顿时，帐外进来了八个膀大腰圆身材壮硕凶神恶煞的士兵。

    “连带他们三个一起，还有军营外跟着来的，一起杀了，脑袋砍下来保存着，跟着咱们一起去华亭见见徐家人去！”

    郑鹰一声令下，八名士兵齐声大喝道：“遵命！”

    然后立刻动手。

    那两名护卫傻愣愣的就被两个士兵制服了，然后还有两名士兵一人一边擒住了徐念祖，还没等徐念祖反应过来，站在他侧身后的两名护卫就被拖了出去，然后徐念祖也被拖了出去。

    到了帐外，徐念祖眼前最后的光景就是两个被砍掉脑袋的护卫，紧接着，他的脑袋也被砍掉了。

    军营外剩下的十名徐家骑士被一群弓弩手一阵齐射全部射死，至于他们的战马当然归了郑鹰了。

    徐念祖大概是有史以来死的最迷糊的使者了。

    很快，帐外士兵们把十几个脑袋带进来给郑鹰看，郑鹰满脸厌恶的挥手：“拿走拿走拿走，没看到本将军在吃饭啊？快拿走！”

    他们的首级就被拿走了，郑鹰看着桌上已经不怎么热乎的饭菜，很不爽的啐了一口。

    “害得老子连晚饭都没吃好！来人，把饭菜叫火头再给热热，本将军待会儿再吃！”

    郑鹰非常讨厌别人打搅他吃饭，尤其是当老火头愿意给他开小灶的时候。

    第二日一早，军队吃过早饭之后开拔，郑鹰率领军队往华亭前进，另外一支马队则在金山卫附近扫荡朝廷的残余兵力并且占领各个卫所，郑鹰率领的是主力。

    主力抵达华亭县之后，郑鹰没有下令攻城，而是指挥军队慢慢的把城墙上满是人手的紧张的县城给包围了，整个给包围了，下令军队安营扎寨，今晚就这样宿营。

    然后郑鹰找到了谢禾。

    “谢先生，华亭县可以开始了，咱们把县城给控制住，剩下来的村镇就交给你了，我会派人协助你的。”

    谢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多谢郑将军协助，此事若成，郑将军必能得大功。”

    郑鹰哈哈大笑：“都是为大帅做事，哪里有什么大功不大功的，在你完成之前，这座县城我会把它封死，除此之外，青浦县城和上海县城我也会将它封死，剩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谢先生了。”

    谢禾拱手谢过郑鹰，然后带着自己的土地五虎将开始奔赴自己的战场。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郑鹰颇有些感慨，对身边亲卫说道：“这些大户人家遇到谢禾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都是读书人，他怎么就能狠下心来呢？”

    亲卫有人回复道：“将军，可不仅仅是这个谢禾，整个工作组的人都这样，有些时候属下看到那些红了眼的农户心里都有点发怵，浑身毛毛的。”

    郑鹰想了一下那个场面，顿时有点不寒而栗。

    大帅啊，你到底派来了一帮什么样的人啊？

八百八十 不一样的铅弹

    华亭县城内，华亭县的一应官僚和徐氏主要人员都集中于此，对于城外出现的镇南军封锁县城但并不攻打的事情进行商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人一边将县城团团围住，一遍又分兵前行，这到底是意欲何为？徐老爷，您不是已经让人去和这支军队谈判去了吗？怎么会这样？”

    华亭县令很疑惑地看着徐有庆。

    “这，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想把我们困死在城中？城内有水有粮，足够我们支用一年，他们就算包围上一年也不管用啊？”

    徐有庆心中有一些不祥的预感，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是意欲何为啊？这……这……徐老爷！你快看！那是火铳！是火铳！好大的火铳！”

    华亭县令一脸惊慌失措的指向城下，徐有庆向城外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五门体型巨大的火炮从镇南军的军营当中露出身形，看那炮身足有一丈，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已经死死堵住的华亭县城城门，威慑力十足。

    “他们要攻城？”

    华亭县令大惊失色：“徐老爷，城中兵马不过三百，就算上各家护卫，也不到一千之数，城外军队足足有……这……这起码得有五千之数，还有那么大的火铳，这……我们……我们如何是好啊？”

    华亭县令平时就是徐家的应声虫，基本上是被徐家摆出来的傀儡，装装样子给百姓们看看，所有县务甚至是松江府内的事物都是他们商量好的，绝对保护徐家的利益。

    所以，这前几年刚刚考上进士就外放出来做县令的小官儿也想着抱上徐家的大腿求一个进身之阶。

    他自然水平很差，遇到事情直接就慌了。

    “不能慌乱，就算是要攻城他们也要有个说法，我派人出去和他们谈，就算谈判破裂也要有个交代！”

    徐有庆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少倾，从镇南军军营里出来了一台老式投石机，然后徐有庆便看到城下的镇南军士兵对着城内折腾了许久，然后往投石机的框框里放了个布包，然后直接用投石机把那布包给砸了进来。

    布包划过优美的弧线直接砸在了城楼上，把一群老少给吓得够呛。

    等他们发现这不是武器而是一个简单的布包的时候，他们疑惑了，县令指示手下把布包打开，然后……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算是和皇帝上过床的徐有庆也为此感到惊悚莫名。

    因为他看到了徐念祖，就在这个布包里！

    而且并不完整！

    而此时此刻，在军营内，郑鹰正在检查着一批一个时辰前刚刚从海上运到的从缅甸送来的军火。

    有鸟铳，有各式火炮比如郑鹰眼馋了许久的超级火铳红夷大炮，一共五门，专门送来给郑鹰攻打城池和威胁敌人所用。

    这批送来的武器基本上都是火器，数量很大，足够郑鹰接下来所用，不过这批火器当中有一批数量不大但是很特殊的火器，这批十支的燧发铳是跟着一名工匠一起来的，这名工匠身上带着缅甸火器制造局负责人徐光启的令牌，让他一登岸就找到郑鹰。

    “徐光启？他不是在缅甸做火器吗？为什么要你找到我？”

    郑鹰奇怪的询问这名工匠。

    “是这样的，徐局长的意思是，这批燧发铳是最新产品，需要战场上的士兵们试用一下测试性能，不仅你们这里，汉中还有萧大帅那里，我们都安排了人去送。”

    郑鹰好奇的拿起一杆燧发铳打量着。

    “还真漂亮啊，这雕工，得是老师傅才能弄出来的吧？”

    工匠郁闷道：“郑将军，这不是观赏用的，这是咱们火器制造局两年下来呕心沥血才制作出来的最新燧发铳，这些燧发铳都是有膛线的！”

    “哦？膛线？”

    郑鹰这才重视起来，对着枪管里面一看，果然有膛线。

    “这有膛线的燧发铳咱们全军一共也才两千多支，大部分都在大帅的亲卫那儿，咱们这儿只有少部分，我手下只有两百支，你这……太少了点吧？才十支？”

    郑鹰埋怨的看着工匠：“你们火器制造局每年吃掉得有一百万两银子吧？能不能多弄一点儿这个？这玩意儿打得准，还远，咱们一般的铳也就打个五十步，五十步开外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这玩意儿能打百多步，战场上要是士兵人手一支，我一轮齐射就能把敌军打崩溃了！给个千儿八百的我也好对弟兄们交差啊！”

    工匠就差没和郑鹰拼命了。

    “郑将军，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一支普通的线膛燧发铳得用掉十二两银子！一千支就是一万两千两，还要是在没有废品的情况下，你知道一支线膛的燧发铳我们的老师傅得用多少功夫才能做出来吗？

    手艺很好的熟练的三五个老师傅一起上手都要快十天才能弄一支出来，膛线多难弄啊，而且谁都不敢说就一定是能上战场的好货！”

    郑鹰当然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弄，所以才少，他也就是说着玩玩。

    于是他笑了笑。

    “我知道我知道，说笑呢！然后呢？你们局长这一次派你来是要干什么？专程给我这五万人的军队送十支燧发铳来？金子做的啊这铳？”

    工匠忙摇头，然后从军火堆里翻出来一个木箱子。

    一打开，郑鹰看到里面全是油纸包，拿出一包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什么东西？铅弹丸？”

    “小心点！”

    工匠把油纸包拿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郑鹰凑上去一看：“不就是铅弹丸吗？还整的跟银子似……？这铅弹的模样怎么不太对劲啊？怎么是这个形状的？”

    郑鹰看到的铅弹不是以往看到的鸟铳所用的圆形子弹，也不是线膛燧发铳所用的需要锤子锤进枪膛的更大的圆形枪弹，而是一颗下半身圆柱，上半身是锥形的小小的铅弹。

    “这是什么铅弹啊？看起来怎么那么……哎哟，还有油？”

    郑鹰忍不住好奇拿了一颗到手上看。

    “郑将军，这个就是我来这里找你的目的了，我需要你找十个用铳用的最好的士卒，给他们使用这种铳和这种新式铅子，让他们试试在三百步开外射击。”

    郑鹰愣了一下。

    “什么？三百步？那都快赶上弗朗机铳了！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工匠拿起一颗铅弹说道：“这些铳和这些铅子都是我们两年的功夫，徐局长来了以后又带着我们赶了一批出来，在我出发之前，我们试过，最远的一次打到了三百步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