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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1592全文阅读

作者:御炎     万历1592txt下载     万历1592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一百四十一 所有人都在忙

    普及教化,几千年前开创私学之风的孔夫子有教无类的理想到今日终于看见了实现的曙光。

    可讽刺的是这不是在自称圣人门徒们的读书人大老爷们手中完成的,却是在武将出身的新皇帝的手中看到的曙光。

    新皇帝陛下武将出身,第一件文治的诏令居然就是在东南三省和北直隶进行普及教化。

    有人看不明白,只觉得皇帝是在瞎搞,有人却看明白了,知道皇帝这样做是在下一盘大棋。

    联想到皇帝规定官员家中土地也要缴纳农税的政令,他们便很清楚,皇帝是要借着这股浪潮把优待士绅的传统给革除掉了。

    不只是当下驯服了他们,还要从根子里把士绅给革除掉。

    为此,两手准备,普及教化,不让教育成为一种垄断资源,还有建立军校,加强军方力量,对抗可能产生的文官力量坐大。

    没人知道皇帝是怎么想出这样的招数,也没人知道皇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推动这样的政令,他们只知道他们做梦都不敢相信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而且还成功了。

    风传皇帝准备推行先汉时期推行过的陵邑制度,对地方上冒头的富户大户进行割韭菜式的处理,杜绝地方势力坐大的可能,杜绝地方向中央要权的可能,保证中央集权的运转。

    税赋政策上也明确了地方无权管理的原则,所有税吏都是中央官员,属于中央派驻地方,不隶属于地方,自成体系,自有转运政策,归中央派驻地方的地方调查司和审计司节制。

    地方拨付给官员吏员俸禄和日常所需开支银两,各有定额,留存地方银库,其余全部上交中央,由中央统一调拨使用。

    为了应急,中央也在地方设立了税银仓库和粮仓库,保存一定数量的税银和收上来的粮食,都是中央派人管理,地方若要应急使用也需要打报告上去,不允许私相拿取。

    宁愿降低效率,也不允许地方插手税收,进一步限制地方权力,把地方限制在中央的严格控制之下。

    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现代技术的加持,萧如薰从两难的决策之中选择了危害较轻且持续时间较短的那个。

    地方权力的扩张和中央权力的衰微是毁灭性的危害。

    为此,大秦中央政府规模较前明大规模扩张,越来越多的官员是从中央领取俸禄而非地方拨付,属于中央编制而非地方编制。

    进入中央做官是所有地方官员的向往,地方上也派驻了大量中央外派官员分割地方权力,黑鸩的官员们借由审计司和调查司的名义开始撒向地方,成为萧如薰在地方上的另外一只眼睛和耳朵。

    大驰道建设工程加快推进,由北京向四面八方扩展,这就宛如中央的手臂,由中央政府所在地向地方上全面扩展,抱住整个大秦国土。

    大驰道主干道修缮完毕之后,还有支道向周围的重要城市扩散,由点及线,形成可靠的交通网络,进一步加强各地区之间的联系,促进经济交流发展的同时,也增强对地方的掌控力度。

    有了可靠的交通网络以后,讯息传递的速度就会提高至少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关键时刻,比敌人早一点知道消息,就能早一点安排,抢占先机,料敌于先。

    在完成这些工作的过程中,萧如薰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

    他能感觉到中央政府在地方上的权威下降到了什么地步,地方上又是怎样的一种知道有国家但是不知道国家在什么地方的状态。

    他们对整个国家的概念一无所知,有人觉得是天下,有人觉得是朝廷,有人觉得是皇帝,有人觉得是京师。

    概念混乱,人心涣散,人力物力在需要的时候根本无法整合。

    明朝的地方官员根本下不到真正的地方,对地方的管理极其有限,一旦出事,多要仰仗朝廷调兵和地方乡绅的帮助。

    这种混乱无序的状态维持下去,看似没事,但是一旦到了国战的关键时刻,就会摧毁国家,空有国力而无法使用,庞大的象被蛇吞了,看似荒诞,实则必然。

    萧如薰不止一次的在内阁会议上对中央部门大佬们讲述这个道理,讲述他加强中央集权的必然性和正当性,要求中央官员和他步调一致,统筹地方,告诉中央官员他们手中的职权有多重。

    “现在是没有地方势力的,你们说什么,地方上就做什么,没有掣肘,没有折扣,政令传达通常,所以任何一个政策都要小心谨慎的制定,考虑到方方面面,交给大朝会来议论,接受各方质询之后,选择地点进行试验,试验之后再行推广。”

    萧如薰这样规定中央部门的新政令推行规则,他不说还好,说明白了之后,从前明走过来的官员们对此是怀抱着深刻的震撼的。

    这场天下势力大洗牌之后,新的规则开始运行,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新朝立国之初,他们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他们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虽然朝廷不断的在扩编在增加人手,越来越多精干的官员被调入中央做事,可他们还是感觉人手不够用。

    可是皇帝一点都不体谅他们,不仅政务繁多,一天好几个政令,还要搞战争,这边打完那边打,忙的各部官员是头昏脑胀眼花缭乱,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只能做事情。

    明眼人也不是不明白皇帝这样做的用意何在,除了真的做事情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想让他们没有时间搞东搞西搞政治斗争,只能一门心思的做事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也不应该做。

    新朝立国一年,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碰上了这个大变革的时代。

    从中央到地方,官员都要做事,每个官员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做,睁眼做事闭眼睡觉。

    地方上的官员搞建设搞人口统计管理民夫壮丁,中央官员统筹统计安排任务负责验收,整个大秦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般热火朝天之下,西南的战争无疑是温度最高的。

    聚集了十六万大秦军队和四万仆从土兵,还有十数万运量运送物资的民夫和数百条运输船只,大量的骡马甚至是驴子和牛都被用来运送物资给前线打仗所用。

    从东南到西南连成一线,大秦的新官员们接受了一次极其严苛的考试,刚刚下到地方的基层官员们要展现自己的能力,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要被严厉问责。

    所有人都在忙。

一千一百四十二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这天下,每个人都像是一台全力运转的精密机器当中的一个小齿轮,都有自己的定位,都有自己的职责,缺一不可。

    办事官员忙得天昏地暗,监察官员的日子也不好过。

    办事官员有没有犯错甚至是犯法那都是他们要负责的事情,这场大战之中不能允许任何疏漏的存在。

    任何疏漏都可能造成战局的变动,刚刚下到地方的监察官员们也经受了严格的考验。

    比如有民夫队伍没有按时到达目的地集合接受派遣,他们要去调查原因,查出责任之所在,有名额上的缺失或者增多,也要去查出原因,十几万人的规模,问题的处理更是难上加难。

    前线的将士们在用生命开拓新局面,后方的后勤官员们也在拼尽全力的力保后勤不出问题。

    战争遂顺利的维持下去,秦军势如破竹,开战十五天就扫平了海龙囤周围的军事据点,把杨应龙围困在了海龙囤上,播州之役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之后数日,大军猛攻海龙囤,连破数道关卡,海龙囤岌岌可危。

    囤上土兵的士气已经降到了极限,几乎毫无战意,只是靠着天险吊着一口气,一旦秦军突破杀到近前,他们就会很快溃散。

    杨应龙在屯后第二道关卡告破,第三道关卡万安关岌岌可危的时候醒过来了。

    得知目前的局势之后,他立刻下令打开仓库加大金元攻势,让前线士兵得到更多的赏赐,更用命的抵抗,然后开始不断的尝试用各种方式拖延时间。

    比如在秦军两次攻击军队交替的间歇期之中派出人手,带着黄金白银珍宝古玩等等去拜访秦军主将和主帅,向他们乞饶,寻求和平解决争端的方式,提出主动投降但是要保留播州地位的方式。

    郑鹰对前线主将交代一番,前线主将改变了之前的粗暴做法,把礼物留下,把使者赶回去,告诉杨应龙保留播州地位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想活命,只能无条件投降。

    给杨应龙一点希望的曙光,顺带着降低攻击力度和频率,让他错误的判断形势,错误的认为秦军的后勤出了问题,后继无力,希望加大,继续派人带更多的礼物来谈判,用这样扯皮的方式给他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等把他手上的财物榨出来一些之后,再去打,一方面是给他心理上沉重一击,另一方面是让高度紧张的播州土兵放松懈怠。

    有些时候一口气松下去了想再提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有一方面就是想让秦军军士也休息一下,虽然是轮番进攻,但是一天也要进攻一次,对秦军士兵们来说是很严峻的考验,适当的休整一日也是很有意义的。

    反正杨应龙肯定会带礼物过来,那么多珍宝玉器古玩,郑鹰看得眼花缭乱的,不停地感叹杨应龙真是有钱,这七百年基业也真不是纸糊的。

    秦军将领们还真不知道攻下海龙囤之后能得到多少珍宝,皇帝陛下又该多么高兴。

    估计这次战争所得能收回本钱,毕竟本次作战还有一部分的支出是当地土司贡献的。

    这些土司也贡献了不少银钱不少粮食,大军都记在了账上,一定意义上给大军节省了一些用度。

    杨应龙这七百年基业所积累的财富,那些金银珠宝,还有满仓的粮食军械,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战争损耗。

    战后被俘虏的人可以充作皇帝陛下开矿的苦力,交给工部备案管理,之后还能减轻百姓的徭役负担。

    换言之,海龙囤上的杨应龙就是一块大肥肉,一块咬上去会满嘴流油的肥肉,整个播州则是更大的一块肥肉。

    改土归流之后,这里也要贯彻土地改革的理念,使之完全被中央掌握,七百多年以来第一次被中央掌握。

    当然,这是后话,战争结束之后,那些五司七姓跟随大军一起攻打杨应龙的人必须要得到封赏。

    要让他们过上原先一样的生活,以此来安抚人心,对整个贵州也是一样的,必须要让他们安稳下来,让他们认为中央政府只是来讨伐杨氏亮肌肉,别无他求。

    大秦会留下一支人马在这里驻守,多余的军队要开始进驻四川和云南,按照萧如薰的既定方略,在这里掀起土地改革的浪潮。

    让土司下辖的奴隶们造反,掀翻压在他们头上数百年的土司们,借他们的手将这个制度终结掉,贯彻中央统辖地方的政策。

    明代的改土归流名义上是改土归流,但是做得并不彻底。

    地方上的土司依然盘踞,依然掌握着大量的资源,明政府能掌握的很少,更多的是被贪官污吏以贪腐的方式给弄走了,归属中央的几乎没有。

    明政府似乎也从不认为这些地方征税能征到多少,西南蛮荒之地,他们从来也不放在眼里。

    于是,中央政府就这样维持着和地方土司豪强之间相对的稳定,但是这个稳定现在已经被打破了,中央的力量太强,土司们已经认识到了。

    既然如此,就不能给他们多少喘息的机会,要一鼓作气铲除他们,不管是贵州的安宋田杨,还是云南的沐氏,还是广西的岑氏,都不会在赦免的范围之内。

    土改要彻底,要非常彻底。

    这些自古以来游离在中央政权之下范围之外,天高皇帝远惯了的,继不习惯被中央管理也被中央选择性忽视的蛮荒之地,是时候该结束自己的蛮荒历史,在中央的带领下步入文明时代了。

    华夏范围之内,不该有蛮荒之地的存在,华夏范围之内,都该归属于文明。

    这些开发并不彻底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开发度的地方,推翻土司之后,随着大驰道的修缮,西南地区将在中央政府的带领下迎来新的一波大开发。

    萧如薰还计划从北方,从西北关中华北等地缓缓迁移数百万的汉民居住到这些地方,将这些地方彻底的汉化。

    当年,秦始皇为岭南地区的文明带去了第一线曙光,可惜也就是这一线,他迁移了百万居民南下居住岭南,为这里种下了华夏的血脉。

    可之后历代都没有像秦始皇这样知道该如何彻底将一个地区同化纳入统治之中,即使知道,也没有像秦始皇这样有那么大的魄力和动员力动员百万移民南下。

    从汉到明,西南之地从来都是蛮荒落后的代名词,历朝历代都因为土司和少民的存在而对这里不加关注,任其自生自灭,到现代才借由旅游资源的开发缓缓摘掉了蛮荒落后的帽子。

    但是这里的各项资源非常丰富,雨量也很充沛,好好的开发,在未来小冰河期愈演愈烈的大局面之下,可以有效的缓解中原地区缺粮食的局面。

一千一百四十三 开发大西南

    隆武元年二月份,萧如薰登基后一个月,他就安排钦天监的天文观测人员到大江南北各地调研当地的气候变迁,和往年的气候逐一做了比较,写出详细的调查报告等等。

    等具体的调查报告拿到手之后,萧如薰意识到现在还不算太糟,现在并不是小冰河期最恐怖的时候。

    江北粮食产量尚且过得去,辽东还能种出粮食来,运河封冻期还不到三个月,江南多地粮食大丰收,三月桃花开,这就意味着小冰河并未真正开始逞威。

    明清小冰河期在眼下不过是预演,再过二三十年,原来的崇祯时期也只是前奏。

    真正最冷的时期是在明亡之后的满清顺治康熙年间,十八世纪初期小冰河期才缓缓退却,整个十七世纪后半期即西元1650至1700年间是小冰河期最恐怖的时候。

    钦天监的官员们说最近五年气温有了明显下降,但是并未影响到农业生产的大局,江南江北都可以继续维持,没有大的忧患,唯一需要关注的还是治理黄河的问题,江北最大的忧患就是黄河。

    然而萧如薰很清楚,黄河的危害远不及气候的危害,小冰河期最可怕的时候,江北粮食大面积绝收将成为现实,之前山西大同之役时期那一次寒流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他决定平定辽东之后立刻利用杨应龙作乱的契机平定西南,开发西南,由北往南缓缓迁移人口,将中原人口迁移往南居住,缓缓降低江北过剩的人口数量,将之转移到出产粮食更多的江南。

    这样做一方面减轻江北的负担,一方面还能加强中央政府对大西南的实际掌握,开发大西南增加粮食产量已经刻不容缓。

    同时也迁移一些人口去缅甸和吕宋,把缅甸和吕宋牢牢掌握在手中,大力开发成粮食生产基地。

    小冰河期来临的时候,不会受到影响的便是这些接近热带的地区,这些地方会成为大秦重要的粮食基地,为中原输血。

    再过五十年,小冰河期真正开始逞威的时候,他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大秦也不知道是第二代帝王还是第三代帝王在统治。

    但是,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大秦不会手忙脚乱,大秦人口也不会为此骤降一半,大秦的盛世也不会是单纯的番薯盛世,说出去惹人嘲笑。

    还有五十年,虽然这五十年间会出现很多的天灾,但是只要有粮食有钱,这些天灾都能度过去,真正可怕的天灾是五十年后的。

    虽然远景很不妙,唯一值得慰藉的是还有五十年的时间。

    江北的天灾毫无疑问会多于江南,提前转移人口就是在提前为灾难的来临做准备。

    未来,江北会频繁的出现各种灾害,会大旱,会大寒,甚至还会出现大涝,这都是对大秦统治的严峻考验。

    萧如薰需要锻炼出一批精明强干的官员,摸索一套足够使用的应急机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对灾害进行反应准备。

    江南江北各地大修应急粮仓,大肆储存粮食也正是为此而做的准备,中央官员遍洒各地也是为此,天灾来临不讲人情,没有粮食就会造成流民作乱,刚刚稳定下来的大秦,萧如薰绝不允许它再度乱起来。

    百姓走投无路揭竿而起的事情,他不希望看到,不希望调动军队去镇压那些只是为了吃饱肚子的人。

    现在加大土豆番薯和玉米的种植面积,加大花生的种植面积,在吕宋和缅甸大肆开垦荒地种粮食,号召有富裕的农村尽可能的多饲养牲畜,并且在江南适合的地区推广新的种植技术,推广新的农具,安排耕牛等等。

    粪便的收集和粪肥的制作也被中央收归官府来做,不准许私人触碰,从前农村乡镇里会出现的粪霸一类的人物被严打,所有粪便都由官府统一处理送到乡村制成粪肥,用以提高粮食产量。

    另外,萧如薰还由黄河的治理问题意识到了蝗虫治理的问题,进而想到了一些很特别的事情。

    自汉以来,儒门学者全面掌握话语权前后一段时期,由董仲舒牵头,儒门结合前人经验,总结出了一个叫做天人感应的玩意儿,说什么人类做了错事,上天会感应到,降下灾祸惩罚。

    皇帝自号天子,代表上天统治人间,那么能够惹怒上天让上天降下灾罚的就是皇帝。

    所以人间无论出现什么灾害都是皇帝的锅,水灾旱灾蝗灾冰灾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全部都是皇帝干了坏事才会出现的。

    这种说法从客观上可以限制皇权,可以让皇帝做事情束手束脚,是那个年代唯一可以正面硬怼皇权而皇帝不得不认怂的方式。

    皇帝遇到这种事情不得不认怂,因为代天行使统治权,是天的儿子,天灾出现了你不背锅是谁背锅?

    所以皇帝遇到这种事情轻则亲自祭祀祈祷祈福,重则下罪己诏,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是,这种说法也常常并用来当作政治斗争的筹码,某地发生灾祸,皇帝要负责,宰相也要负责,高官也要负责,反正身居高位者都有错,所以都要负责。

    赈灾不是第一位的,思考如何防灾和救助老百姓也不是第一位的,政治斗争扳倒对手为自己谋取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萧如薰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自然灾害归属于上位者做错了事情然后上天降下了惩罚,不得不说董仲舒是个人才,居然抓住了皇权天授唯一的弱点进行钳制,让儒门拥有了对抗皇权的必杀一击。

    其实大家未必都相信这种事情。

    因为人人称道的明君在位的时候也会发生天灾,无道昏君在位的时候也有风调雨顺的时候,只是为了一个限制皇权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必杀技,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然也有一些忽悠着忽悠着自己都被忽悠了的人,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对这一切深信不疑。

    过去儒门强大,强如唐太宗这类皇帝也要对这样的事情退避三舍,不得不妥协,更不要说大明朝那些被怼的上朝都气喘的皇帝,更是被压制在这样的规则下动弹不得。

    破除迷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是在如今儒门前所未有的弱小,而皇权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时候,若是不在这种事情上做做文章,那些太可惜了。

    这是触及儒门最核心利益之一的行为,甚至可以和土改相提并论。

一千一百四十四 他不是神

    土改是从**上毁灭儒门在地方的根基,将之连根拔起,使地方上再也不受儒门士绅的钳制,皇权下乡。

    而这一招则是从精神上将董仲舒深植在所有儒门门人脑海里的根给拔掉,从精神上把儒门最大的依仗摧毁。

    使得儒门士绅对抗皇权的必杀技不复存在,这可不比**毁灭简单多少。

    萧如薰并不是打算毁灭儒门,而是打算将儒门打回孔子时代的学术为主的宗派,将董仲舒糅合了法家道家阴阳家的儒家霸术毁灭掉,不让儒学再次产生独霸思想界的能量。

    未来推广新学,推广格物致知的学问,儒学必将成为一大阻碍。

    然而儒学在统治阶层的层面上的阻碍力量并不可怕,横竖三五十万读书人,土改之后成不了大气候,但是真正可怕的是根植于人思想和灵魂当中根深蒂固的天人感应,也就是俗话说的迷信。

    作为一门学术,孔子的儒学毫无疑问是有意义的,有教无类因材施教都是好观念,应该被大力弘扬。

    但是被董仲舒七改八改,尤其是糅合了法家学术之后,儒学俨然有了霸气,威胁到了皇权,但同时也和皇权相依为命。

    此后,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的时代里,以这一思想为法宝的儒家急速扩张,占据整个思想舆论界,统一思想,继而产生了世家和士绅这样的群体。

    垄断知识,以文乱法,危害深远,遗毒无穷,数度让汉民族几乎到了灭亡的边缘。

    这是绝不允许的。

    而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天人感应,毁掉天人感应,破除此一观念,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要去做的。

    不过,这一说法可以说是历史进展到这个时期以来所有人对皇权认识的根本,君权神授,皇帝是天子,是天之嫡长子,是上天赐予的权力,所以不可动摇。

    这种思想伴随着君主权力诞生,传国玉玺上就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灭掉这种思想,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毁灭皇权本身,也可以说是在革自己的命。

    董仲舒使用这种方式让儒门和君主权力产生了共同利益,两者相辅相成,似乎无法分离。

    但是,并非一定是这样的。

    中国古代识字率一直非常低下,统治者可以利用种种迷信的方式愚民弱民,维持统治,可是由此诞生的庞大的利益集团往往也是王朝的掘墓人,若是不能解决,大秦在未来必然会发生战乱,甚至很有可能走回王朝老路。

    萧如薰知道,自己一个人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几十年管不了大秦的未来,为了不让华夏大地重回那个轮回之中,就要有自我革命的勇气。

    做皇帝以来,他多次质问自己,想要做一个传统的帝王吗?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他想做一个传统的帝王,何须土改,何须普及教化,何须沟通世界,继续闭关锁国好了。

    他不愿意这样做,不愿意自己死后自己开创的新气象就此消失,不愿意人亡政息。

    商鞅留下了强大的军事利益集团维持商鞅变法的成果,而他,要留下来什么来维持大变革的成果呢?

    若要改变,并非没有办法,解决需要很多方法多管齐下,其一就是普及教育,开启民智。

    这是双刃剑,不仅可以让士绅贵族失去生存壮大的土壤,同时也会威胁到皇权的存在。

    开启民智的过程中必然会造成思想上的问题,百姓们识字了,读书了,了解道理了,还会那么容易被骗吗?

    当新学开始传播,当天文地理开始发迹,当科学开始萌发意识,当人们意识到传统的天圆地方说并不正确的时候,当他们意识到大地是圆的,他们生活在一个球状物体上的时候,他们必然会怀疑很多曾经视若真理的事情。

    包括天授皇权。

    天真的存在吗?如果天真的存在,天为什么自己不来统治人间,却要让皇帝来统治呢?

    皇权会被质疑,会被怀疑,这一思想潮流会不可避免的传播,影响到千千万万人,动摇大秦的统治根基。

    说到底,天授皇权的说法必然会破灭,早也好,晚也好,必然会破灭。

    皇帝是一时的,不可能永久存在,即使永久存在,也不可能永远掌握绝对的权力。

    所以,走出困局的方式就在于将受命于天改为受命于民。

    我不是上天的儿子,我的权力不是天给予的,我是人民百姓信任我,所以授命于我,让我统治人间。

    人民百姓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他们的双手创造了这一切,不是牛鬼蛇神,也不是天,我不是天的儿子,我也是人,我是人民百姓的代言人,我和你们站在一起。

    伴随着教育普及的历程,当时机成熟的时候,萧如薰会将这件事情散播到接受新式教育的人们的脑海之中,为他们种下不再恐惧上天重新审视上天的种子。

    从思想上革了这一传统的命。

    未来可见的日子里,这种思想上的巨变带来的混乱,可能威胁皇权,甚至可能消灭皇权,但是作为旧时代的代表,皇权必然随着新时代的来临而消失。

    话虽如此,旧时代的利益集团会不断的诞生,杀了一批,会出现另外一批,杀不完,赶不尽,土改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还是一样,朱元璋就是教训,即使到了现代,依然还是。

    萧如薰自问自己无论怎么杀贪官污吏,也不会比朱元璋更狠,纵使手握绝对的权力,他也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能做到有什么事情做不到,他只能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尽自己所能,留下一线希望。

    只要天人感应君权神授还存在,那么从古代走向近代就没那么容易,思想启蒙时代的到来也没那么容易。

    他可以把军队带到近代,把科技带到近代,把生产力带到近代,可是真正的近代他带不来。

    萧如薰活着的时候可以压制权贵,可他死了以后,权贵士绅会不会卷土重来?

    地主会不会再次死灰复燃?

    地方会不会重新沦为地主豪绅的乐园?

    旧思想的巅峰和新时代的曙光注定不能相容。

    但是旧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们根本不可能想到,皇帝,连自己的命都敢革。

    若我连自己的命都敢革,你们还能与我对抗吗?

    还能掐灭新时代的曙光吗?

    更久远的事情,萧如薰就不知道了,或许也根本没人知道。

    天人感应的思想不仅是旧时代的思想代表根源,也可以说是很多迷信说法的根源。

    比如人在做天在看,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举头三尺有神灵,做坏事遭雷劈等等。

    这些现代还依旧流传甚广的民间俗语都是民间自天人感应学说里慢慢折腾出来的东西。

    客观上的确可以起到震慑恶人心的作用,可是实际上呢?

    并没有什么卵用,弊大于利,弱势群体最后的呻吟而已。

    老天爷会拯救你妈?

    不会的。

    该奋起反抗的时候不反抗,该有所动作的时候不动作,自己不知道用自己的双手双腿去努力达成目标,却寄希望于极其玄幻的老天爷,可笑,这简直就是某种意义上愚民弱民的手段。

    满清是老天爷推翻的吗?

    日本人是老天爷打败的吗?

    美国佬是老天爷赶回三八线以南的吗?

    烧断了香,敲碎了木鱼,捐光了家产,闹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满天神佛也不会显灵帮你哪怕一次!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某些皇权时代的坚持依旧不能放弃,否则旧时代的地主会摇身一变变成新时代的资本家,依旧向上隐瞒向下欺压,割裂地方破坏统一,做着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的事情。

    所以萧如薰深切的戒备着东南数省的某些趋势,虽然开海通商,但是从未试图改变过重农抑商的基本精神。

    对商人课以重税,立法限制,陵邑制度里也包含着对商人的处置方式,商法是所有新朝法律体系中最严苛的法律,甚至于内阁都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做出如此严苛的法律。

    资本推翻皇权从来也不是为了社会的进步,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赚钱。

    他们对待民众的方式比皇权更为精明,也更为恐怖,能瞒得过去的时候就用民主外衣来欺瞒,一旦发现瞒不住了,立刻撕掉民主外衣发动血腥镇压。

    他们和皇权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生产力进步了,他们的统治方式也进步了,更具欺骗性,比起天授皇权更加适应现代,不过骗得过一时,骗不过一世,否则,也不会有人提出社会主义和**了。

    依靠资本推翻皇权、依靠地方推翻中央的教训历历在目,生产力是进步了,可是其他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但是是否有其他的方法,谁也不知道。

    经济基础,真的可以决定上层建筑吗?如果真的可以,那么为什么生产力进步到了这样的程度,上层还是上层,从古至今不曾有丝毫的改变呢?

    这些,萧如薰不明白。

    萧如薰只知道这片过于巨大的国土上的亿兆百姓所需要的是中央集权的统领,是人心齐泰山移的气势,是统一的目标,是开拓的勇气,而非一家一姓的王朝和资本。

    所以眼下,他绝不允许什么君主立宪什么资本革命,也绝对不会改变重农抑商的基本精神。

    可是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民智渐开,皇权无法存续之后,这个国度和亿兆子民的路该怎么走,他不知道。

    他感觉按照目前的趋势走下去,如果不再做出改变,等他死了,大秦会变成披着皇权外衣的苏联,再之后呢?华夏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他只是一个人,他不是神,他真的不知道。

一千一百四十五 治蝗(上)

    孔子是个很聪明的人。

    从他的各种言行举止上来看,他都不是那副画上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家,和颜悦色的对你阐述人生的道理。

    种种记载中都能表现出孔子十分睿智的一面,他十分聪明,洞悉人性,对很多事情的观察都非常彻底,一眼看穿本质。

    比如鲁国发布从别国救回本国流落在外为奴的人就可以去官府领取花费出去的钱财的政令,孔子的弟子救回一个鲁国人之后却不去领取钱财,洋洋得意的到孔子面前炫耀。

    结果孔子大怒。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有钱而且喜欢沽名钓誉?他们都很在意自己的利益的!没有利益的事情谁愿意做?

    你不拿钱,人家都夸赞你,以后有人拿钱别人都会指责他,慢慢的,还有人愿意救回流落在外的本国人吗?

    孔子的睿智和洞悉人性可见一斑。

    话又说回来,孔子要是不聪明不睿智,能在那个大争之世创立儒家吗?

    对鬼神迷信,他搞不好就有非常深刻的理解,他看到民众在天灾**面前只知道祈祷却不知道找寻可靠的办法,只知道被动的祈求却不知道主动寻求解决的办法,所以才深有感叹。

    只是限于那个时代,孔子虽然主张对鬼神敬而远之,要以自己的主观信念为主,不让鬼神支配,却依然相信鬼神的存在,天人感应学说从先秦时代就开始产生,孔子也相对认同。

    然后董仲舒出于政治目的将之发扬光大了。

    这些杂七杂八的思想和鬼神的崇拜也是萧如薰即将推行的很多政策的最大障碍物,华夏若要走向新生,就必须要破除鬼神的迷信与崇拜。

    百姓们必须要知道一切都是他们的双手创造出来的,和牛鬼蛇神没有半毛钱关系,一直以来他们在抗争的是气候变迁引发的气象灾害,是自然,而非人为作恶引发的天罚,牛鬼蛇神根本不存在。

    这些思想遗毒深远,必须予以破除,让百姓知道自己的双手双腿比任何牛鬼蛇神都可靠。

    因为消灭不了蝗虫,所以居然建寺庙祭祀蝗神,试图感动蝗神,不要让它来吃庄稼。

    可笑,可悲。

    解决不了什么就把对方封神祭祀,从来不身体力行寻找解决方案,一味的求神拜佛,这就是恶果。

    也是破除这等迷信的重要性之所在。

    蝗虫是历朝历代都非常头疼的问题,怎么治理也治理不好,所以才逼着老百姓建庙祭祀求上天保佑。

    但是历朝历代也不是束手就擒,也不是不找其他的办法来对付蝗虫,只知道祭祀。

    汉代开始就官府出钱收购蝗虫让民众组织扑打的情况,到了唐朝唐太宗亲自带头吃蝗虫,带动了民间吃蝗虫的习俗,人们发掘出了蝗虫的食用价值和药用价值,竭尽全力的对抗蝗虫,但是依然无法解决。

    别说古代了,到现代,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也依然没有什么好办法根除蝗虫,因为他们的繁殖能力太强了。

    不过虽然无法根除蝗虫,但是通过种种手段治理蝗虫,从而减少蝗灾发生的频率和次数这种事情还是能办到的。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总结出一份可靠的治蝗攻略,没有人将这些方法教会百姓,一旦蝗灾发生,百姓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蝗虫肆虐。

    有人天真的以为吃蝗虫可以根除蝗虫灾害还能让灾民吃饱,从而解决蝗虫的问题,这么简单的事情要是可以成立的话唐太宗以后就不该有蝗灾了。

    蝗虫啃食庄稼和各种作物的速度太快了,一地仅仅停留一两天就能吃掉所有的可以吃的植物,然后立刻腾空而起转战下一个地区,一两天的时间够人们捕杀多少蝗虫呢?

    粮食被吃光之后捕杀的蝗虫够那么多农民吃几天?能吃到下一茬作物长成吗?

    蝗虫高蛋白不假,营养丰富也不假,但是热量低,消化快,根本不够灾民们吃几天的,就没有了,接下来灾民们面对满地狼藉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若要对付蝗灾,花钱购买蝗虫和发动民众吃蝗虫都属于马后炮的行为,实际上并不属于防治,只是挽救而已,而且挽救的还十分有限,若要治蝗,需要从根源入手。

    古人也不是傻子,虽然受到天人感应思想的钳制,但是也并非全部都是坐以待毙,唐宋印刷技术发展以来,留存于纸面上的治蝗技巧非常之多,今天人们耳熟能详的治蝗方略古籍上都有记载。

    但是一来国家动员力不够,官员执行力不够,百姓理解不深,难以形成足够的治蝗力量,难以对蝗虫生长区进行彻底的扫荡以防止蝗虫灾害。

    所以每当蝗虫长出翅膀开始肆虐的时候,人们只能坐以待毙,看着那铺天盖地的蝗虫吃光自己的庄稼,除了拜佛和流泪,什么也做不到,然后一批一批的饿死。

    萧如薰在派人做气候变动考察的同时,也派了相当一批干练的年轻官员从库房里调出历年来治蝗的书籍,从中找到治理蝗虫的方法,并且搜集蝗虫发生的规律和主要发生地,以及主要肆虐地点。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治蝗小组总结出了蝗灾易发生的地点、时间和规律。

    他们总结出,蝗灾往往大规模爆发于大旱之后,爆发点多在黄河中下游区域,远多于长江流域和长江以南的爆发数,爆发时间一般在五月至八月最猖獗,也就是夏秋之间。

    夏蝗以农历五月中至六月上旬最盛,秋蝗以农历八月上中旬为最盛,农历六七月是夏秋蝗灾并发的时期,它们很精明,在作物长势最茂盛和快要丰收的时候诞生,将百姓一年的心血和口粮吃得干干净净,扬长而去。

    蝗虫吃的不是农作物,吃的是人。

    治蝗小组进一步总结出,蝗灾的分布以黄河下游为最多,尤其是河北、山东、河南三省,华中以南,蝗灾渐少,到了东南沿海,几乎没有。

    古籍上记载旱极而蝗,治蝗小组因而认为蝗虫需要在比较干旱的环境下生长成灾,雨量充沛气候湿润的地方反而不适合蝗虫的生长,所以黄河流域每次干旱之后屡遭蝗灾。

    古籍上还记载蝗虫在土壤里由幼虫生长为蝻,又从蝻变为蝗,所以治蝗小组认为蝗虫应当是把虫卵产在土壤里生长,喜欢干旱,冬春不长夏秋长,所以性喜温暖。

    换言之,一旦某一地区出现了严重的旱灾,那么第二年很有可能会出现蝗灾,蝗虫会在那里生长,长成之后率先吃掉那里的庄稼,然后转战各地。

一千一百四十六 治蝗(下)

    是否发生旱灾就是蝗灾爆发的首要判断依据。

    尤其是在黄河中下游地区,关中地区和河北山东河南三省,这些人口比较稠密且旱灾多发的地区,往往就是蝗虫滋生的温床。

    萧如薰把治蝗小组的领导权交给了精力过剩的陈龙正,让他领导治蝗小组开始外出工作,四处调研。

    隆武元年大半年,陈龙正都带着治蝗小组在黄河中下游一带进行调研,隆武元年十二月回京,把所见所闻和所得写成详尽报告告诉了萧如薰。

    陈龙正报告说,黄河中下游一带的情况是相当的不好,和江南地区不同,江南地区本身蝗灾就很少,经过土改之后各地官员掌控力大增,可以很方便的组织村庄人力兴修水利。

    他们物资齐全人力齐备,往往可以把一些需要修缮的水利修好,在需要建设水利的地方还能建设水利,水利完善的地方干旱的可能性自然小,干旱一少,蝗灾自然形成不了。

    所以江南地区并不需要太过担心,发生蝗灾的可能性极低,恰恰是北地黄河中下游地区,缺乏人力物力,官员组织没有江南尤其是东南那么完善成熟。

    前明万历二十五年二十六年又经战乱,北虏南侵大肆杀戮,大军与之激战,山西大同几成废墟,大族都死伤殆尽,更不要说平民百姓了。

    后来萧如薰北伐,几十万大军在黄河中下游一带过境控制,也给地方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黄河中下游地区目前还在恢复期,各地建设残破不堪,水利更是无从说起。

    现在还要感谢老天爷不下大雨,否则一旦下了大雨,黄河泛滥造成洪灾,各地河堤年久失修多处,洪灾一出北地必将生灵涂炭。

    萧如薰虽然很努力的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官员去山西和大同这两地率先开始土改,进行控制,并且拿出大量的粮食让当地官员以工代赈修复山西大同,但是时日尚短,成效不显,他们的精力也不足。

    换而言之,现在若是北地发生干旱,必生蝗灾,一旦发生蝗灾,中央政府将疲于奔命捉襟见肘,难以应付。

    所以,必须要在那之前进行蝗灾的防治,由中央政府出面,在黄河中下游地区组织人力物力进行蝗灾的预防。

    陈龙正主张割掉低洼积水处的水草,以清除蝗虫产卵场所,春夏间虫卵形成时,一旦发现有成行的松土,必然是这是虫卵发育成幼虫造成的,则官府组织人力进行处理。

    虫卵变成幼虫后,要挖沟扑打,更重要的就是在幼虫期,也就是蝗虫还处于蝻的状态时,应当在该地区放养大量的鸭子,鸭子下地,喜欢吃蝻,一天可以吃掉数斤蝻,不仅不用饲料,还能吃掉蝗虫的幼虫,一举两得。

    接下来还有不算办法的办法。

    就是要多种蝗虫不食用的芋、桑、豌豆、绿豆、大麻、芝麻等农作物,或者在蝗虫将来无可奈何的时候,将草木灰、石灰等筛成细末后,撒在庄稼上,蝗虫就不会再吃这些庄稼。

    得到了这份详尽的报告之后,萧如薰责成治蝗小组将其精简为《治蝗令》,将所有方法一一列出,以简单易懂文字书写成。

    接着下令印刷处大量印刷,然后下发到蝗虫多发地区的乡村中,让乡长组织农会集中学习,硬背也要背下来。

    这是萧如薰首次发布全国通行的强制性政令,强迫也要强迫背下来,要求农庄内一家一户必须至少有一人可以全文背诵,这是事关他们性命的事情,偷懒嫌麻烦不背的话就要当众鞭笞。

    这就是播州之役发生同一时期的事情,萧如薰责成全国进行背诵,然后成立蝗灾区治蝗总署,以徐光启兼领总署署长,陈龙正为其副手,军工部主要任务交给军工部左侍郎赵士祯暂代。

    在萧如薰看来,徐光启虽然擅长研究格物致知的西学,可是更擅长办理实事,是王佐之才。

    相比于他,他的副手赵士祯才是真正的火器狂人和军工狂人,专攻火器之道,他是想把徐光启往内阁首辅的方向培养,赵士祯是他在军工部的接替者。

    所以这一次治蝗总署成立,他点名让徐光启牵头,给他提供足够赚取资历政绩和名望的机会,让他更快的扬名,为他日后接替老迈的王锡爵打下基础。

    与此同时,他将自己非常看好的一百三十多名年轻官员安排进了治蝗总署,让他们下到地方,走遍黄河中下游地区,见识人生百态,用自己的双脚一点一点感受民间疾苦,为之后进入中央担任要职做准备。

    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治蝗也风风火火的展开,无数精明强干的官员被调入治蝗总署做事,跟随徐光启一起办事。

    萧如薰派了精锐部队护送他们,一路往西安而去,沿途考察地方,一地一地的联络地方定制政策,治理蝗灾的同时,深入考察黄河中下游各地地方。

    萧如薰还给了徐光启一个秘密任务,就是在此期间了解一下各地百姓的生活状况,看看哪些地方生活过于困难,过于困苦,对迁移到他处抵触心理并不大。

    故土难离落叶归根的思想是中国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但是生活所迫,不得不离开的话,也必须要走,萧如薰不想强迫人们离开故土,所以现在要了解一下各地方对离开故土的想法是如何的。

    愿意离开的有这方面意愿的当然最好,不太愿意却也不抵触的也有必要,北方不能留太多人,尽可能地向南方迁移一部分,这已经是必须要执行的政策了。

    徐光启对此比较惊讶,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还在想着这样的事情,本来事情已经很多,千头万绪根本看不到安生的时候,皇帝居然还要找事情做。

    现在,徐光启大概明白了皇帝让他做治蝗总署署长的意义在什么地方了。

    外面风传徐光启是未来帝国首辅的接班人,看来并不是妄言。

    徐光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一千一百四十七 特洛伊木马(上)

    治蝗大业伴随着萧如薰破釜沉舟的决定开展了。

    萧如薰告诉徐光启,每到一地,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宣读皇帝的诏令,向百姓普及蝗虫的知识,告诉他们蝗虫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如何防治,如何消灭。

    最后,毁掉蝗神庙和各种千奇百怪的庙,摧毁百姓心中的侥幸和对不存在的牛鬼蛇神的恐惧。

    对于灾害,最可靠的永远是自己的双手和双腿,如果自己的双手和双腿拯救不了自己,那么就只有死,因为人无法和大自然抗衡,但是这至少是奋斗之后的死,是勇敢的,而不是空有一身力气却只知道烧香拜佛,最后活活饿死。

    跪在牛鬼蛇神面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应该站起来,砸碎他们。

    如果有人跪得太久站不起来了,那就帮他一把,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站起来,就是逼,也要让他们站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更怕牛鬼蛇神还是更怕我的刀。

    徐光启汗流浃背,他隐约猜测出了皇帝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不敢仔细往下想,他只知道,皇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是在这位空前强势的帝王手下最好的办事方法。

    大秦皇帝萧如薰,不喜欢有人质疑他。

    隆武元年六月,有人上表说天坛和地坛年久失修,那这是前朝皇帝祭祀天地的重要场所,属于国家大事,应该尽快派人修缮,以免误了大事。

    结果这名官员被皇帝下旨斥责了,还贬了一级官,罚了半年俸禄,成了满朝文武的笑柄。

    皇帝的斥责手谕上只有一句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然后满朝再也没有人提过修缮天坛和地坛的事情。

    当时人们揣测皇帝刚刚立国,要摆出关注民生的仁德姿态,将全力用在赈灾救治民众身上以稳固大秦的统治,不修缮宫殿,以表达自己节俭度日的决心,属于政治姿态,所以也没人太在意。

    但是半年过去了,在现在的徐光启看来,皇帝的用意似乎并不只是大家所想的那样简单。

    他想要揣测,但是不敢往深了揣测,生怕猜错了什么,触怒了皇帝,难以收场,所以不再深思,而是按照皇帝所交代的,召集治蝗总署的官员们开会,传达皇帝的命令。

    治蝗总署开始行动了,远在西南,秦军对海龙囤的进攻也差不多到了最后时刻。

    隆武二年正月十三日晚,屯后万安关告破,攻破万安关的是吴勇所部,趁夜攻破,万安关播州守军全军覆没,少数逃走,吴勇率军大举掩杀,斩首六百多,将战线一举推进到了山顶之前的最后防线之前。

    不过海龙囤位于山上,山上和山下的地势截然不同,山脚部位坡度较缓,山上则坡度突然变陡,最后一道关卡的坡度已经很不妙,秦军变成彻底的仰攻,各方面都处在非常不利的态势。

    而且更关键的是,杨应龙亲自出战了。

    在杨应龙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耍了之后,怒极攻心,吐了一口血,然后强撑着亲自来守城,试图鼓舞士气,让士兵坚守土城墙,让这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防线成为秦军的坟墓。

    你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们活!

    已经有些疯狂的杨应龙是这样决定的。

    因为他的出现,播州土兵守城守的极其顽强,面对秦军极其迅猛强悍的进攻,居然硬生生顶住了。

    齐大勇所部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了,他们顶着大盾往前冲,结果被滚木石打退,推着盾车往前,被他们的火炮击退,强行冲锋进攻被箭雨和鸟铳打退,用尽各种办法,齐大勇失去了四百多名士兵以后,不得不咬牙退下。

    因为地势原因,秦军难以发挥全力,看着关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到近前,战友不断倒下,他们实在是愤恨的紧。

    郑鹰直接停止了毫无意义的轮流攻击,亲临前线观察土城墙的态势,看着不断被担架抬走的受伤和战死的士兵,眉头紧皱。

    战斗至今,秦军战死人数已经突破了三千,受伤破万,多亏医疗组日夜不停连轴转才能控制住伤兵死亡率,但是有些被铅子打伤的士兵却是难以救活,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愿意截肢,甚至有自杀的。

    他作为主帅也是承担了很大的压力,现在军队进攻受阻,屯前进攻也在飞虎关的三十六级天梯前受阻,屯前屯后全面受阻,秦军锐气受挫,眼下似乎并不是一味猛攻的时候。

    临出战前,萧如薰连续写了三封信给他,告诉他打仗不要总想着用蛮力去碾压,大秦的军力的确强于播州兵,但是有海龙囤在,就无法碾压过去,遇到难以逾越的关卡,就要想着能否另辟蹊径。

    不要拘泥于一个月的日期,这不过是萧如薰为了激励他们而说出来的期限,其实他并不打算一个月拿不下播州就问罪他们,他可以给军队足够的时间,但是军队要拿出让他满意的战果。

    不要慌,不要着急,不要失了方寸,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招数可以使用。

    郑鹰紧皱眉头,回味着萧如薰的这些话,深深地思索着,望着战场上的一切,深深地思索着。

    “你们几个,把伤员抬到医护营里去!快点!”

    郑鹰的面前不远处,一个汉兵和一个土兵正在协作把一名手上的秦军士兵往医护营送。

    因为秦军的严明军纪和事先规定好的进攻顺序,土兵没有收到秦军的压迫和歧视,双方相处比较愉快,秦军进攻的时候也有土兵参杂其中协助,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眼下,正是播州土司向大秦表忠心的最重要的时机,为了在杨应龙死后更好的瓜分播州的利益,他们可是不惜一切的。

    ………………

    嗯?

    郑鹰望着这一幕,眼睛一亮,嘴巴微张,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特殊的事情,忽然,他又闭上嘴巴,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顿时计上心来。

    他记得,还在缅甸的时候,萧如薰很喜欢经常去军营里面和他们这些军官还有地下的士兵近距离接触,总是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然后还会围着篝火给大家讲故事。

    郑鹰记忆最深刻的故事,是一个叫做特洛伊木马的故事。

一千一百四十八 特洛伊木马(下)

    这个故事讲的是古时候,大概是中国商朝商王武丁在位时期,在欧罗巴大陆,也就是弗朗机红毛夷的老家,红毛夷的祖先之间打的一场仗。

    那场战争围绕着一座叫做特洛伊的城池打响,战争非常激烈,一连打了十年,双方都筋疲力尽了。

    最后,进攻方坚持不住,撤退了,撤退之后留下了很多无法带走的物资,其中就有一座很巨大的木马。

    特洛伊城里的人们把这些东西当作战利品拉入城内,包括那匹巨大的木马。

    结果到了夜里,兴奋的特洛伊居民们欢庆胜利都回家之后,藏在木马肚子里的敌军精锐突然跑了出来,杀死了守护城门的士兵,打开城门,举火为号,召回了没有走远的敌军。

    相持十年的特洛伊城就这样被拿下了,城里的人遭到了血腥的屠杀,繁华的城池被付之一炬,十分可惜。

    这个故事主要讲的是一个瞒天过海式的故事,萧如薰也说了这是一个传说,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他也不清楚。

    但是这里面有些重要的计策是大家可以借鉴的,当有些目标用蛮力实在无法达成的时候,就要另辟蹊径。

    郑鹰意识到强攻下去的确可能成功,但是付出的代价是他不愿意去承受的,这个时候,可能就需要另辟蹊径了。

    郑鹰思考了一番,决定了协助自己使用计谋的人。

    宋承恩,杨应龙的女婿。

    这个为了洗清身上的嫌疑,麾下土兵战斗的最为勇猛也是目前为止损失最大的土兵集团,战死八百多人,受伤两千多人,可谓是竭尽全力。

    其他人尚且有可能三心二意,但是此人,为了活命和宋氏家族的延续,必将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东西。

    这个人可以信任。

    于是他下令军队暂缓进攻,回营休整,自己在帅帐里邀请了宋承恩吃饭,并且打算和他讲一讲这个有趣的木马故事。

    宋承恩心情忐忑的赴约,发现郑鹰非常热情的给他准备了一桌子饭菜请他吃。

    “土兵诸部都在战斗,但是本帅能看出,出了死力的唯有宋将军一人,本帅对宋将军拳拳报国之心非常敬佩,来,我们以茶代酒。满饮此杯!”

    郑鹰很热情的给宋承恩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举杯敬他。

    宋承恩赶快举起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末将愿为大秦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这话说出来宋承恩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是没办法谁让他的老婆是杨应龙的女儿,这层关系在,别人就天然的会怀疑他,杨应龙不造反还好,一旦造反,受到牵连最深的也就是他和宋氏,宋氏满门现在是恨死了杨应龙。

    但是没办法,事情发生了,总不能逆转时间,秦军又特别强势,十五天把杨应龙十万大军打崩掉,逼着杨应龙上了海龙囤当缩头乌龟,谁都能看出来杨应龙的颓势。

    眼下大秦攻破海龙囤成为现实,他被逼无奈,只能被迫带着宋氏的私兵加入大秦讨伐杨应龙的军队,用最坚决的态度进攻杨应龙,用鲜血和性命证明他和叛逆势不两立。

    战死那么多私家军队,他自己也很心疼,这都是宋氏多年的积累,死掉的都是自己人,不是朝廷的人。

    可是他们必须要死,自己也必须要死战,而且要站在第一线。

    他跟随着齐大勇一起战斗,齐大勇怎么打,他就怎么打,除了不曾亲自上前搏杀,也算是付出了一切可以付出的东西了。

    所以,郑鹰判断他可以信任。

    听了他说的话,郑鹰微微一笑,放下了茶碗。

    “宋将军能有如此报国之心,本帅是非常高兴的,大秦能有宋将军这样愿意为国付出的人,实在是太幸运了,只是……”

    一听这个只是,宋承恩心里一突,赶快问道:“只是什么?还请郑帅知无不言。”

    “既然宋将军这样说了,本帅也就不隐瞒了,实不相瞒,宋将军,眼下,我军进攻受阻,士气受挫,杨应龙亲自出战,死守土城墙,我军损失惨重,实在是无法继续猛攻下去了。”

    郑鹰毫无诚意的叹了口气,然后吃了几块肉,接着说道:“但是,本帅又不甘心,又不想让杨应龙那么嚣张下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给杨应龙来点阴招,不能继续这样正面强攻了。”

    宋承恩没听明白郑鹰的意思。

    “郑帅的意思是?”

    “本帅的意思是……”

    郑鹰咽下满口的肉,喝了一口茶水,咧嘴一笑:“本帅想要借宋将军麾下土兵一用。”

    “啊?”

    宋承恩一愣,没反应过来。

    “末将麾下土兵已经是大军中的一份子,郑帅想要如何使用,当然可以,不用事先告知末将的。”

    郑鹰心里暗笑,开口道:“宋将军此言差矣,宋将军麾下兵马不要朝廷兵饷不要朝廷口粮,全靠自己,还为朝廷战死八百多人,受伤两千多,而我军仅仅是提供一些药材和救治,本帅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啊。”

    过意不去还那么凶狠的使用我……

    宋承恩心里吐槽,可不敢把这话当真。

    “这都是末将该做的事情。”

    宋承恩还是要不断的认怂:“只是不知道郑帅所说的,借末将麾下土兵一用,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否明言?”

    郑鹰笑了笑,点了点头,开口道:“当然可以,本帅是这样计划的,明日本帅会改变进攻序列,分别由官军和土兵轮流进攻,等明日晚间的时候,宋将军需要…………”

    郑鹰走到了宋承恩身边,对着他低声说道了很多很多。

    只见宋承恩的脸色变换多次,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到最后才艰难的反问道:“郑帅,这样真的可以吗?不会被识破吗?末将亲自带兵攻城,杨应龙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放心吧,杨应龙为人多疑,尽怀疑一些不该怀疑的事情,却又反过来容易相信一些不该相信的事情,你若这样做,他必然会相信你,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必能拿下这最后一道关卡,扫荡山顶的王宫,将杨应龙的狗头砍下来!”

    郑鹰满脸狠厉之色,满满的杀气和怒气将宋承恩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这样做,别无选择。

    为了得到大秦的信任,为了宋氏的延续。

    他别无选择。

    “郑帅的命令,末将知道了,末将立刻回去安排!”

    宋承恩接下了命令。

一千一百四十九 强弩之末(上)

    隆武二年正月十四日一整天,秦军没有对土城墙发起进攻,播州兵戒备了一整天也没有发现秦军来攻,不由得十分奇怪。

    杨应龙自己也很奇怪,但是他还是有些庆幸的,多一天给他的士兵们休息,他们的战斗能力就能继续维持多一天,这对于他而言,或许就是保命的唯一方式了。

    他比谁都清楚,他打不过大秦,哪怕是四百多年历史的海龙囤也拦不住大秦的军队,但是这需要时间。

    时间代表着粮食,物资,人力,一旦大秦无法供应那么多军队的粮食和物资,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从未如此感慨着生命的可贵。

    但是秦军很意外的没来攻击就有点奇怪了,或许是在休整,或许是有些别的什么事情,掌握主动权的是秦军而不是他,他并不敢贸然派兵出城攻击秦军,那是找死的行为。

    他不认为他剩下这一万多人的残军能和对面这二十万敌人相提并论。

    借助地利还能抗衡,要是没有地利,分分钟就会被吞掉,连渣子都不剩,所以他宁愿死在山上也不会下山。

    隆武二年正月十五一早,秦军恢复了进攻,大量火炮被推上战场,开始了惯例的轰击。

    对此,土城墙上的播州兵也习惯了,他们现在被秦军的火炮压制得很惨,从战争一开始就被压着打,秦军火炮的数量让他们几乎绝望。

    不过没关系,他们躲在厚实的城墙后面,秦军的火炮虽然可怕,但是炸不穿城墙,打不破城门,只要他们死死的钉在城墙上,秦军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拿人命来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杨应龙就有了疯狂的想法。

    想让我死,那就和我一起死。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死死守住土城墙,把这里变成秦军的坟墓。

    尽管秦军的炮弹时不时的可以对他们造成打击,他们想要还击但是没有任何办法,不过这些日子他们也总结出了对付炮击的办法,当缩头乌龟也有缩头乌龟的好处,至少不会死不是?

    等这一轮炮击之后,他们会派人来进攻,那个时候才是他们狠狠反击的时候,把秦军一个接一个的砍掉脑袋推下城墙,狠狠的报被压着打的仇恨。

    习惯了秦军猛攻的他们,虽然日渐绝望,但是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们勇猛的反击,杀掉别人,让自己活下来。

    他们有这样的本能。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炮击结束了,黑压压一片的秦军压了上来,准备进攻,不过他们貌似没什么动静,远远望去阵型有些乱糟糟的,不像之前进攻的时候那么整齐。

    杨应龙亲自上了城楼观察进攻的秦军,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等到这些秦军更近一点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些根本不是真正的秦军,而是仆从秦军一起进攻他们的地方土兵。

    之前他们就知道了,除了五司七姓的土兵,还有宋氏和安氏的军队加入了秦军讨伐播州的序列之中一起进攻杨应龙。

    杨应龙可谓是墙倒众人推的凄惨角色,老对手跟他斗也就算了,亲女婿也和秦军一起攻打他,打的还非常狠。

    但是杨应龙也明白,宋氏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他站在一起,所谓的女婿不过是和平时期互相拉拢交好的手段,杨应龙自己都没有把那个女儿放在心上。

    只能说这是一笔不太值得的买卖。

    这一次攻打他的好像不是宋氏的军队,而是他比较熟悉的五司七姓的某一支人马,这就让杨应龙感到奇怪了。

    这秦军以往进攻的时候都是亲自做主力,土兵只是当随从,做做辅兵的工作,很少有担纲主力进攻的例子,也就是安氏和宋氏两支人马因为装备和战斗力都不错所以才成为了进攻的主力。

    今天怎么回事?其他土兵也都一起上来了?

    秦军怎么让他们来打?

    这不是送死吗?

    等等!

    杨应龙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看上去无比狰狞。

    秦军恐怕……

    撑不住这样巨大的伤亡了!

    所以才让土兵过来做送死鬼,自己躲在后面看戏!

    嘿!好啊!好啊!他们猛攻了那么些时日,终于到了强弩之末了!

    杨应龙大喜过望的继续观察发现那些土兵进攻的脚步也是犹犹豫豫的,根本不敢像秦军那样凶狠的进攻不顾生死,很显然,他们心存忌惮,不敢全力施为。

    好啊!

    只要不是秦军那样强力的威慑,他的士兵完全可以撑下来。

    他不缺粮食,山上的粮食是专门储存的,好多山洞地洞专门储存粮食,就是为了不时之需,山上的粮食至少够吃五六年,他就缺士兵,士兵死一个就少一个,山上至少还能开荒种植作物,大不了打持久战,看谁耗得过谁。

    现在秦军不强攻了,意味着他的兵力消耗会大大减少,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是五司七姓那帮混蛋的人!都是叛徒!给我传令下去!狠狠的打!他们要是敢上来!砍一个脑袋赏五两银子!!”

    杨应龙疯狂的下达了同样疯狂的命令。

    城上土兵的士气大涨,相较于底下那些小心翼翼的土兵,相差就变得特别大了。

    那些土兵好像还是在秦军督战队的督促下才开始冲锋,打的也是相当艰难,城上的土兵不断的用滚木石和稀少的几门炮还有一些火器进行打击,就能把这些家伙打的寸步不前甚至还后退。

    秦军督战队在阵后列了一列督战鸟铳手,谁敢后退就是一排子弹打过去,不是往前死,就是往后死!

    土兵们绝望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继续往前冲,被城楼上播州兵的滚木石和火器弓箭打得七零八落死伤一地,却还是硬着头皮扛着梯子往城楼上攻,这正好和了城上土兵的心意。

    一颗颗的头颅,那是一块块发光的银子啊!

    他们打仗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银子吗?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银子更美好的东西?

    这一仗打得相当惨烈,当然,惨烈的不是城上的播州兵,而是城下进攻的土兵一方,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五司七姓的土司们耷拉着头脑在郑鹰面前挨训。

    这次进攻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就停下来了,郑鹰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些训练度极低的土兵用那种蹩脚的方式攻城了,这毫无意义,还不如换一支军队继续打。

一千一百五十 强弩之末(下)

    安氏的军队成为了被选中的军队,他们被派上前接着打。

    所谓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安氏和杨氏世仇数百年,最近几十年才有了缓和的迹象,不过那也只是面和而已,心是不会和的,现在更是分属两个阵营,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安疆臣顶盔掼甲亲自上阵指挥,安氏军队比之前那支军队更加精锐,训练度更高一点,虽然在郑鹰眼里也就比乌合之众强那么一点点,好歹也不是乌合之众。

    秦军火炮的支援还是足够的,一阵狂轰滥炸,安氏军队吹着号角奋勇向前,杨应龙眼睛红红的看着安氏军队,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城墙上放箭的开枪的开炮的滚木石的一个不少,狠狠的往安氏军队的脑袋上招呼,这下子可算是几百年的仇恨算在一起算总账,你想让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活,我们大家看看谁比谁更狠。

    安疆臣咬着牙齿看着城上拼命反击的播州军还有不断死伤的他的麾下军队,心里真的是在滴血,他不知道为什么郑鹰一反常态让他们作为主力进攻一天,但是他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之前秦军做主力他还想着能浑水摸鱼减少伤亡,现在他们要直接上了。

    好在秦军给了他们一些武器和盔甲,还有伤兵也会帮着救治,他们的损失不至于太大,饶是如此,不断死掉的士兵还是让他不忍直视,死到后来他眼睛也红了,恨不能亲自带兵杀上去砍掉杨应龙的脑袋。

    一个时辰以后,安氏军队在鼓声的命令下如潮水般退却,依然没能打下土城墙,他们的损失非常惨重,并不比五司七姓的土兵好多少,伤兵满营,战死的也不少,还有不少头目类的人物死掉了,很是麻烦。

    安疆臣也没得到什么夸赞就是了。

    郑鹰下达了生活造饭的命令,并且下令下午吃饱饭休息之后,由秦军齐大勇部和宋氏军队轮流主攻。

    杨应龙那儿连着击退了两拨土兵的进攻,正在欢庆胜利,杨应龙脑袋跟清醒一点,开始思考秦军改变进攻序列到底是为什么,有些大胆的猜测让他很有想法,但是他并不能证实。

    只好慢慢的等待,继续观察。

    中午吃饭还是很够意思的,秦军一旦要打仗了,前一顿肯定让士兵吃饱,然后留足了休息的时间让士兵消化方便,之后再行进攻。

    虽说不吃秦军的军粮自己有粮食,但是秦军丰富的军粮内容还是让土兵眼馋不已。

    比如秦军特有的油烙大饼和热乎乎的肉汤,这严寒时分吃大烙饼喝肉汤别提多舒坦了,身上都暖洋洋的,手都是热的。

    这就不像土兵们,只能啃干巴巴的干粮,手脚冰冷,风一吹就要打哆嗦,这手都握不住武器,更别提用命打仗了。

    秦军专门做饭的火头军每到饭点都热气腾腾香味儿直窜,窜的一些土兵口水直流,眼睛都直了,就是不好意思,后来还是郑鹰考虑到这一点,于是派人给他们送去了一些烙饼和肉汤一起吃,给他们高兴的。

    他们还派人来找秦军的火头军学习如何制作那种大烙饼,郑鹰也不藏私,让老火头教会他们了。

    午饭之后是休息时间,让士兵整理好自己,然后是下午的进攻,齐大勇的秦军进行第一波,宋承恩的军队进行扫尾,然后就收兵回营,晚上不打了。

    这也是郑鹰的命令,改变日夜连轴转的进攻方式,以后晚上不进攻了,大家要好好的休息。

    土兵们摸不着头脑,不少秦军将士也摸不着头脑,秦军大将们还纷纷询问郑鹰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全力猛攻了,郑鹰也不解释,只说这是主帅的命令,必须遵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将们也不敢继续问下去,秦军军法严明,军中等级森严,大帅都这样说了,他们当然要遵命。

    然后晚上士兵们的文化补习动员课继续开始。

    大将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郑鹰要干什么。

    下午,齐大勇率军进攻,进攻力度按照郑鹰的要求明显降低,只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撤下来了,让城墙上的播州兵很是奇怪,怎么往日相当拼命的秦军这一次打得如此散漫?

    接着是宋承恩,宋承恩的部队后面也有秦军督战队,他们被逼着打得非常凶猛,宋承恩的军队和安疆臣的军队不相上下,都在五司七姓的军队之上。

    宋承恩指挥军队打得很凶,城墙上攀登上了很多宋氏土兵,还上来一个手持大砍刀的武将,杀的城楼上一片腥风血雨。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鸣金收兵,杨应龙也算是松了口气,想着今天遇到的奇怪的事情,心里的某个猜测越来越清晰了,等到晚上没有发觉秦军来夜战不让他们休息,这个想法越发的笃定。

    当然,杨应龙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毕竟秦军之前凶猛的进攻把他几乎打懵掉,几乎是转眼间就丢掉了除了海龙囤之外的全部基业,让他反应不过来。

    现在他及时的反应过来,发现这一切太突然了,秦军锐气正盛,打的太过于顺利,一旦遭遇挫折,这士气受挫,想再提上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杨应龙下令城上士兵不要懈怠,守夜还要继续,自己下城楼找地方休息了。

    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根本没有好好的休息,现在稍微有个空闲休息一下,也不敢放松警惕,抱着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微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战况依旧,依旧是土兵当主力,秦军象征性的进攻一次,第三天还是这样,第四天也是如此。

    更可气的是,第四天傍晚,宋承恩的军队精疲力竭之际,杨应龙居然带兵开城门杀了出来,把宋承恩的军队杀了个人仰马翻退却而去,不仅死伤惨重,还被抓走了不少俘虏。

    连着四天这样打仗,甚至还给杨应龙打了反击,不仅土司们受不了,秦军诸将也越来越受不了了。

    原来一天打一仗,现在四天打一仗,休息的身子都快生锈了,他们纷纷追着郑鹰询问这仗难道还要这样打下去?那还到底要不要打下海龙囤了?

    但是郑鹰就是不解释,还不愿意见他们,躲在帅帐里不露面,还不见任何人,只说按照命令办事就可以了。

    大将们受不了了,郑鹰不在乎,可他们自己也顶不住底下人的埋怨,于是晚饭都没吃就一起来到帅帐门口堵人,非要郑鹰给他们一个交代不可。

一千一百五十一 宋承恩的投桃报李

    郑鹰当然不会给诸将什么解释,无论他们怎么询问,他都只有一句话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军队里面军职高了一级就能压死人,诸将满腹怨念,但是也不敢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反抗举动,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恼火退走。

    不过他们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纷纷动手写信托人带回京城给萧如薰,让萧如薰做出反应,逼迫郑鹰进攻,或者派人取而代之。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浪费粮食,消耗民力,还消耗士气,将士的气势要是都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不行,必须要找他麻烦!

    秦军大营出现动荡的时候,杨应龙的心里也起了波澜。

    当然不是因为城外秦军的动向,而是他果断出战抓回来的一百多个俘虏里面,有三个人一起向他表示,他们是宋承恩专门派来和他联络的,他们是故意被俘虏的。

    “宋承恩要和我合作?”

    杨应龙看着这三个人,满腹疑惑。

    他们说因为担心被误杀,所以宋承恩一共派了五个心腹来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果不其然,两人死在乱军之中,只有他们三个活着见到了杨应龙。

    “是的,不仅仅是我家主人,其余几家也受不了官军的差事了,让咱们在前面送死,他们躲在后面看戏,我家主人和其他几家都是自己背着粮食来帮着官军的,谁知道官军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一名领头的宋氏心腹如此说道。

    “只是因为这样?所以宋承恩就和我合作?你们以为我是傻子?”

    杨应龙一脸冷笑的看着三人。

    领头的连忙摇头。

    “不是的,杨天王,不仅仅是这样,更重要的,我们主人发现,官军已经开始缺粮了。”

    杨应龙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官军这几天怎么自己不来打偏让我们来打?他们缺粮了,粮食后继乏力,根本运不过来,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官军的粮仓都快空了。

    官军主帅正在烦这个事情,据说还打算先派一些军队回去,离开这里,结果官军将领们觉得事情快要成了,谁也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军功,天天围着主帅吵闹,所以才没心思打仗了。”

    杨应龙心中大喜过望,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三人,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之后才转回来。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们?宋承恩那不知感恩的东西,还是本王的女婿,居然亲自带兵攻打本王,这种人,本王可不会相信。”

    领头心腹忙跪在地上磕头。

    “天王,我家主人这都是被逼的,官军如此强势,谁家不投诚不跟着官军来打,那是要被秋后算账的,宋氏一门老小也不知多少人,要是不跟着官军,一定会被官军报复,咱们实在是惹不起啊!”

    “既然惹不起,冒这么大风险来找我,意欲何为啊?”

    杨应龙冷着脸坐在了座位上。

    “我家主人说,如果杨天王可以原谅他被迫之举,他会投桃报李。”

    “怎么个投桃报李法?”

    杨应龙不紧不慢的询问着。

    “我家主人说,他知道杨天王不缺粮食,但是缺兵器缺人手,尤其是缺乏火器,官军火器强大,杨天王不敌,每每只能被压着打,现在官军那边基本上叫我家主人的军队在每天下午至傍晚时分攻城。

    我家主人说了,杨天王可以派兵出击,我家主人会丢下一些鸟铳,弗朗机铳和火药,还会故意让一些宋氏的炮手和鸟铳手被俘虏,然后掉过头来帮助杨天王,帮杨天王解燃眉之急。

    只要杨天王可以再支撑数日,不过十日,官军一定断粮,一定被迫撤军,到那时,我家主人会联合其余各部兵马,在官军撤退的时候,反戈一击。

    届时,请杨天王出城配合,我们里应外合,大破官军,然后直接杀到四川去,叫那萧如薰干瞪眼!”

    杨应龙眯着眼睛听完了领头心腹的一番言语,没说话,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走到领头心腹的面前,蹲下身子,嘴角勾起,而后猛地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领头心腹立刻痛呼一声,身子弓起倒在了地上呻吟,另外两人也迅速被控制住了。

    “你们当我是蠢材吗?这种劣质计谋也敢对我使?当我不知道你们才是打算里应外合攻破我的城墙?好你个宋承恩,我必杀你!”

    “天王……天王……不是的!不是的!我家主人是真的想要这样做!是真的!天王!我们没有骗你啊!天王…………”

    见他们还在狡辩,杨应龙暴怒,立刻将这三人捆了起来,下令把他们丢入水牢之中严加看管。

    杨应龙身边的亲族将领杨辰在一旁将此事看在眼里,等那三人被抓起来之后,便走上前询问杨应龙道:“天王,干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这很明显是个骗局,宋承恩肯定是想和官军里应外合偷袭城墙的。”

    杨应龙瞥了一眼杨辰,没好气的说道:“做你自己的事情,不要管我!上城墙巡逻去,戒备官军夜袭!”

    杨辰被一顿冲,心里一慌立刻就离开了。

    杨应龙等杨辰走掉之后,慢慢的坐了下来,手里端着一碗茶,思考着方才宋氏心腹说的话。

    这种粗浅易懂的计谋,如果真的是计谋的话,也太粗糙了,连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杨辰都能看出这是计谋,官军那边那些百战名将会想不到这种计谋注定会失败吗?

    粗人都能一眼看破,这种计谋有使用的价值吗?

    官军是不是真的开始缺粮而且内部不稳了?

    杨应龙现在无比恼怒与他没有任何办法派人出去潜入秦军大营一探究竟,否则就能立刻证实了。

    不过不要紧,也不是没有证实的办法,只要等下一次进攻的时候,看宋承恩到底会不会这样做,就能判断一二了。

    杨应龙开始期待着第二天,等第二天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城墙上督战,指挥他的军队和秦军做殊死搏斗,从日出战斗到日落,吃饭都紧巴巴的吃,他们的人手可不像秦军那样充沛。

    到了下午,宋承恩的军队被换上来了,杨应龙精神一震,打算看看宋承恩到底要怎么做,这到底是真的合作意向还是里应外合偷天换日的计谋。

一千一百五十二 钓鱼

    其实若是放在平时,杨应龙根本也不会理睬他,直接一刀砍了了事。

    可是这个时候,某些情况已经严重到了由不得杨应龙不去理睬的地步了。

    他的人手,他的武器储备,土兵的士气,都已经非常危险了,如果战争继续持续,他的军队很可能走向崩溃的道路,除非秦军断粮,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杨应龙亲自顶到了最前线,不是他多么的想要和士兵们同生共死,而是因为他已经焦急到了无法稳坐后方的地步,在他看来,那就是等死,十分煎熬,还不如亲眼去目睹最后一刻的来临比较好。

    他的妾侍和家人,包括田雌凤在内,都已经被他安排着,一人分到了一份豪华版自尽大礼包,有淬毒的匕首,有上吊用的白绫,还有一杯毒酒,和一颗居家旅行必备的毒药。

    他们都已经相互告别过了,这次杨应龙出征,除非获胜,否则绝对不会回来。

    如果战败了,播州完了,她们就要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上路,反正他们最好不要投降,因为官军绝对不会放过她们,轻则言语侮辱之后治罪发卖,重则先奸后杀,反正她们肯定没有好下场,死了更轻松一点。

    田雌凤一脸悲戚的和杨应龙告别,是最理性冷静的一个,剩下的妾侍们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让杨应龙心烦。

    他最疼爱的女儿也没哭,不过身子很明显在发抖,杨应龙平素最疼爱这个女儿,还给她在这里专门修建了一个绣花楼,现在眼看着绣花楼要变成绝命楼,杨应龙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的。

    女儿没哭,很冷静的说会跟随父亲一起去,到了下面,还是一家人。

    杨应龙蛮辛苦的才忍住没哭,转身离去。

    面对这样的局面,杨应龙越来越不想战败,越来越不想接受最后全家自杀的结局,但凡是有一丁点一丁点微小的希望可以活下去,他都会尝试,这就宛如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都要握上去。

    放在平时,杨应龙会直接杀了那三个人,但是这一回,他只是把他们关了起来,显然,心存侥幸。

    这是郑鹰的第一个目的,让杨应龙的死志变弱,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是非常可怕的,郑鹰并不想让大秦精锐们因为杨应龙的死志而多死很多人,所以要削弱他的死志,让他重燃活下去的希望,变得苟且起来。

    让他产生赌博的心理,越赌越大,越赌越大,越来越不能收手,直到家破人亡。

    三年前在缅甸的时候,萧如薰就是如此对军中赌博现象进行严打的,当时他召集军中主要军官向他们阐述赌博的危害所在,宣布在军中严禁赌博,一旦发现军法处置,轻则赶出军营重则处死。

    赌徒的心理,也是那一次事件当中郑鹰学到的最有意义的东西。

    让杨应龙变成一个心怀希望的赌徒,在一个本来就不存在任何希望的赌局里把一切都押上去,然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那么该如何让他心怀希望呢?

    宋承恩就是最好的突破点。

    “郑帅,宋承恩的军队已经上去了。”

    一名亲兵进入大帐向郑鹰汇报。

    郑鹰处理完一份文件,点了点头。

    “嗯,军械物资都给他了吗?”

    “都给足了,他说他一定会完成任务,不会让郑帅失望。”

    “嗯,你下去吧,盯紧点。”

    “是!”

    亲兵离开了帅帐。

    郑鹰又处理完了一份调运粮食的文件,抬起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盘算着要多少天时间多少饵料才能让杨应龙这条大鱼真的咬上钩。

    第二个目的,就是是否可以钓上这条大鱼的关键,只有第二个目的达成了,这条大鱼才能上钩。

    杨应龙并未意识到自己身为大鱼的宿命,他还要继续挣扎一下,否则他不甘心。

    尤其是发现自己或许还能活命之后,求生欲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

    他仔细地观察着进攻的宋氏土兵的序列,做好了杀出城去的准备。

    “你准备一下,待会儿听我的号令,直接杀出去,抓人,抢物资!”

    杨应龙如此吩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杨辰。

    杨辰点点头,下城楼准备去了,杨应龙站在城头比较安全的地方向外面眺望,看到了宋氏土兵阵中的火炮的位置。

    的确,距离之前,是要更加接近他这里。

    若是率兵杀出去打个措手不及,完全可以在秦军主力做出反应之前回到城内,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这就是宋承恩的计划吗?用这种方式给他提供帮助?出工不出力还白送军械武器?

    他真的打算反水?安氏那个老家伙也是?五司七姓的那些叛徒也是?

    杨应龙的心情愈发的激动,他感觉他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过这还是考验,宋承恩可不可信,到底是不是想要里应外合攻打自己,这个事情他还没确认。

    照杨辰那个家伙所说的,这一看就是阴谋,可关键在于养成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将都能看穿的愚蠢计谋,对方真的会用吗?杨应龙很是怀疑。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宋承恩就是真的想要反水,因为他受不了了,土司们也一样受不了了,他们非常非常的渴望可以摆脱眼下的困境,他们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

    一想到这里,杨应龙浑身都觉得非常的舒爽。

    于是,在太阳行将落山之际,他下达了出城逆战的命令,杨辰带着五百名勇士杀出城去,果不其然立刻造成了宋氏土兵的崩溃,他们飞快的撤走了,连物资都来不及搬运。

    感觉就和白送的一样。

    杨应龙大喜过望,战后清点,得到了三门弗朗机铳和五十多桶火药,还有两百多支鸟铳和不计其数的冷兵器,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批鸟铳手和炮手,当他询问这些人是选则死还是选择为他效力的时候,这些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为他效力。

    尽管和宋承恩说的一模一样,但是杨应龙还是没有相信,派人仔细盯着这些投降的土兵,想着他们一旦干了什么就能立刻杀掉,也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他自己则把那个心腹头领从水牢里面提了出来带到面前,再次询问他:“你家主人就给我这样的条件,让我相信他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和我一起合作?我还真的不敢相信他。”

一千一百五十三 飞凤关告急

    对于这件事情,杨应龙想要知道更多,然后才能做出判断。

    但是心腹首领没有说更多的话了,只说我家主人说了,信与不信是天王的自由,天王若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婿,那就一起合作,天王若是不相信,等官军断粮之日,我们还是会起事。

    这样的说法让杨应龙心中更是怀疑宋承恩是说真的。

    无论怎么想,杨应龙都不认为宋承恩和其余土司被逼着耗费大量兵力和他死磕是心甘情愿的事情,土司和朝廷只是表面君臣而已,这一次触及到了根本利益,官军要给多少好处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呢?

    官军是否愿意给呢?

    杨应龙感觉自己绝地反击的机会更大了。

    第二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宋氏军队再次大败,给他们留下了相当不错数量的武器,还有一些善用火器的人手。

    就在战场上资敌,这种事情可真是罕见。

    带回来的武器中,杨应龙发现了不少刻有隆武元年制的字样的火器,这貌似是秦军给到宋氏使用的,现在被宋氏拿来送给他了,也不知道宋承恩到底有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连着战败三次,应该会受到惩罚吧?

    不会继续连着让他们打损伤士气了吧?

    杨应龙如此揣测着。

    同时,被派去监视那些降卒的亲兵们回来告诉杨应龙,那些降卒谈论的都是家人和回家的话题,没有听到和阴谋诡计有关的事情,他们都在感慨自己还能活着,并且希望能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

    杨应龙默不作声的思考了许久,心中的疑虑慢慢消失了。

    第三天,宋氏没有进入进攻序列,杨应龙不知道宋承恩遭到了如何的惩罚,但是这符合他的预测。

    第四天也没有宋氏的出现,秦军自己投入的兵力加强了进攻,杨应龙渐渐感觉到了压力,虽然压力不小,可是这也符合他的预测。

    秦军的确是缺粮了,粮食供应出现了问题,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他萧如薰立国才一年,战乱刚刚平息,哪里来的足够的粮食?这肯定是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出现问题了,他们受不了了!

    杨应龙表面镇定,心里其实已经欢呼雀跃的快要跳起来了。

    祖先庇佑!祖先还没有放弃他!他还有救!

    只要秦军断粮,这一盘死水,就要活了!

    这天中午,飞虎关守军遣人来报告,说一直都在攻打飞虎关的秦军忽然撤退了,一直撤出了铜柱关,他们试探着收复了铜柱关,发现完全没有任何阻碍。

    杨应龙本来坐在地上休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跃而起,大喜过望。

    “真的?!”

    “千真万确!”

    送信兵一脸的笃定。

    杨应龙来来回回地走路,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了。

    “传令下去,把咱们剩下来的武器装备都给囤积在这儿,火药,火器,弓弩,箭矢,都囤积到这里来,将屯前守军调一半到这里来,咱们要打一场大的仗了!”

    杨应龙下达了命令,于是屯前六关的守军纷纷被抽调到了万安关这里,万安关集中主力,杨应龙打算把自己的命赌在这里,等着官军断粮内乱的时候,一举夺回自己所失去的东西。

    他可不太相信宋承恩哪些人会好心好意的帮他夺回基业,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还是要靠实力。

    于是他算了算自己一万多的剩余兵力,万安关这里还不到一万。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更进一步的调集更多的兵力到万安关来,屯前六关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所在就是万安关,这里要是打起来,他很有信心把这里打造成官军的坟墓。

    至少要集合一万兵力在这里,还要固守王宫,王宫不能受到伤害,以防自己杀出去的时候被人偷袭了,所以他也在王宫周边布置了一千余人的兵力,让亲族将领杨时提点。

    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隆武二年正月十八日下午,宋氏军队再次登场进攻,这一次打得就相当的用命了,杨应龙还是派兵出去厮杀,厮杀了好一阵子,愣是将将把宋氏军队杀退,眼看着秦军要冲上来了,赶快收兵回城。

    这次出城没搞到什么好东西,俘虏也没抓到,但是他看到了顶盔掼甲的宋承恩,看到了紧随其后的秦军大部队,还有他们截然不同的进攻力度。

    杨应龙已经相信秦军的军粮真的不够了。

    虽然这次没能得到什么,但是可想而知的是,和宋承恩所约定的事情已经成了,最多再有几天,秦军就会因为受不了粮食的损耗而主动撤退了。

    那个时候,就是战机。

    杨应龙为此大为欢喜,当天晚上日落之后还喝了一点酒,但是杨辰却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什么宋承恩不能相信,这肯定是诡计,应该把那些投降的降卒全部杀掉,以免他们里应外合。

    杨应龙直接把杨辰赶走了。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当天晚上杨应龙睡的十分香甜。

    正月十九日一早,秦军换上了全副主力阵容,又以最开始的强力进攻模式对万安关进行疯狂的打击,杨应龙虽然顶着狂轰滥炸,但是心情非常激动,一点儿也不紧张,一笔一笔的银子撒出去,让土兵们勇敢奋战,和秦军做殊死搏斗,他重重有赏。

    秦军和播州土兵在万安关展开激烈搏斗,双方都杀红了眼。

    从日出时分一直杀到中午饭点,秦军才堪堪退兵回去吃午饭,也没有轮流进攻消耗播州兵的体力,杨应龙越来越高兴,高兴得快要疯掉了。

    秦军真的不行了。

    他愉悦的拿起一只烤野猪腿,美美的撕咬着很有嚼劲的野猪肉,积攒着体力,准备随时大战一场。

    军队已经在关后集合的差不多了,装备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出万安关给秦军致命一击。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亲卫满脸惊慌失措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杨应龙皱起了眉头。

    他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是杨时身边的一名亲兵,专门守卫王宫的。

    “天……天王……不好了……飞凤关告急……杨将军已经带人赶过去了,他请求支援,不然,飞凤关就完了!”

    飞凤关是屯前六关的最后一关,是守卫山顶王宫的最后一道关卡。

一千一百五十四 喂不熟的白眼狼

    听到飞凤关告急的消息,杨应龙正在咀嚼的嘴巴停住了。

    他的手一松,那只香喷喷的烤野猪腿顿时掉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就算是立刻拿起来,显然也不能继续吃了。

    当然杨应龙也没心思继续吃了,那么可怕的事情都发生了,他的确不太有可能还有那个心情继续吃。

    他呆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心思都没有,心脏狂跳,脑袋里乱糟糟的,只回荡着三个大字为什么?

    而此时此刻,郑鹰站在飞虎关的三十六级天梯之上,闲庭信步般慢悠悠的走着,看着这上面斑斑血迹,颇有些感慨。

    “一将功成万骨枯,子由,你说,数千将士的牺牲换来我等的功绩,值吗?”

    郑鹰把这个很有探讨性的话题抛给了自己的参谋长周斌。

    周斌跟在郑鹰后面,深吸了一口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自古以来都无法避免的事情,预期纠结于战死多少将士,倒不如想象平定叛乱之后本地百姓可以过上和平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战乱,那么战死的将士也就死得其所了。”

    郑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啊,死得其所,才是死的有价值,这一次,大家是不是都死得其所了呢?”

    “自然的,因为海龙囤已经在我军的掌握之中了。”

    看着周斌满脸的自信,郑鹰笑了笑。

    “别那么自信,飞凤关还没拿下呢,咱们布局那么久,就差这最后一关尽全功。”

    “杨应龙那厮估计还在万安关做他的春秋白日大梦呢!”

    周斌一脸的嘲讽之色:“他如何能想到,咱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咱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万安关,而是这里,他却在那里集中主力,顾头不顾尾,真是可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郑鹰询问道。

    “只不过此事上,郑帅把大家都给瞒住了,虽然眼下大功到手,不过恐怕还有几位将军会心怀怨念,更不要说宋承恩和安疆臣等土司了,咱们可是把他们给全部算计进去了。”

    “那几位将军不要紧,都是我的老熟人,计算功劳的时候不会少了他们的,至于安氏宋氏和五司七姓的土司……”

    郑鹰的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子由,我从来也没有信任过他们,更不用谈和他们合作施展计谋,安氏和宋氏包括其余土司在内,我一个都不相信,他们从来不被我看做朋友,他们是敌人,迟早要铲除的。

    对朋友可以坦诚相待,对敌人,就该善加利用,否则也太对不起咱们那么些物资和药材了,其实,他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们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郑帅说的极是。”

    周斌冷笑道:“其实根据咱们的眼线报告,安氏和宋氏内部对咱们不允许他们烧杀抢掠颇有微词,他们此番出兵,明面上说什么都不要,实际上还是想着要好处的,只是没想到咱们真的就没给。”

    “陛下说过,这些土司都是白眼狼,畏威而不怀德,喂不熟的,既然喂不熟,那就干脆不要喂,反正也就这一两年,他们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郑鹰缓缓开口:“宋承恩倒算个明事理的,也没有安疆臣那么老奸巨猾心怀叵测,知道全力与大秦合作,不过要骗过他却也不容易,需要编一个看起来很有用的计策。

    至于安疆臣,这个事情要是给安疆臣知道了,让他去办,他肯定做两手准备,想方设法的从杨应龙手里要好处,所以此事绝对不能让安氏知道,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现在大局已定,基本上不会再起波澜,土司兵马损失比较大,也不会有余力抗衡大军,照属下的看法,干脆就在这里把他们一锅端了,那才叫省事。”

    周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郑鹰连连摇头。

    “端掉这些人容易,那么之后呢?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有不小的势力,还有家人,还有其他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咱们要花更多的时间对付他们,不仅整个播州,整个贵州都是敌人,大秦朝廷会被妖魔化,失去信任,你应付的过来吗?”

    周斌想了想,觉得自己想的简单了。

    “属下失言了。”

    郑鹰缓缓开口道:“陛下对这些事情早有安排,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维持大秦在播州和贵州,包括整个西南的声誉,树立大秦朝廷公正严明的形象,取信于民,然后,就看谢禾那混蛋的手段了。”

    “谢禾……”

    周斌抿了抿嘴唇。

    这位凶名赫赫的大人物在朝中的官职仅仅是个郎中,但是谁敢小瞧他?

    “他不是在辽东吗?”

    周斌谈起他也是心有余悸。

    “他是在辽东,不过他留下的五虎上将还在江南,那五个人是他得力的助手,据说一人就能收拾一省的士绅豪强,全都是阎王爷手下鬼差托生转世的。”

    郑鹰笑着说道:“有这五个人在,广西,江西,贵州,四川,云南五省,一个都别想跑掉,陛下这次的目标很大,一举荡平西南非中央势力,彻底掌控整个江南,然后北上,开始收拾北方。

    据说为了对付这些土司,谢禾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派人去这些地方经商,了解内情,培养会说当地土话的官员,各种收买离间,早就成竹在胸了,土改一旦开始,立刻就能让这些地方的土司头人先乱起来。”

    “太可怕了,这些士绅豪强,几代人的家业就这样被分了,这些土司更惨,几百年的家业,估计也是说没就没了,郑帅,你说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煽动那些农户,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

    周斌看着郑鹰。

    郑鹰想起自己亲眼所见到的谢禾的光荣之战,亲眼见到谢禾是如何把太仓王氏给逼到主动分家的地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忘了以前自己是怎样饿肚子饿到快要死掉的?”

    “…………”

    周斌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敢忘。”

    “那不就得了?你饥寒交迫几近饿死,士绅豪强大鱼大肉,你是没碰上这时候就给陛下救了,你要是碰上了,你估计比他们还要疯,不过这天下就是如此,大乱之后才有大治,放心吧,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郑鹰摆摆手,加快了步伐往龙虎大道前去。

    周斌也没有迟疑,赶快跟上了郑鹰的脚步。

    隆武二年正月十九日晚,飞凤关告破,秦军先锋齐大勇所部杀出飞凤关,直奔杨应龙老巢所在地。

    ps:医生说的不错,早上起来果然更疼了,不过也就是皮肉伤,没别的问题了,以后还真的长个心眼,马路上千万不能左顾右盼,这次运气好,只是被塑料管子怼了,废了两件衣服,受了点皮肉之苦,要是换成水泥的或者铁的,估计已经人生over了,大家,引以为戒啊。

    pps:我那么穷,连茶叶蛋都吃不起,怎么买得起车呢?是自行车啦,也幸亏是自行车,不然事情就更大了。

一千一百五十五 多么美好的剧本

    郑鹰从来不曾相信过安氏和宋氏或者是任何一个土司和他们的军队。

    在郑鹰眼里,他们是一群只要给了足够的利益就能收买的白眼狼,畏威而不怀德,现在大秦强盛,他们可以屈服于大秦,一如当年他们屈服于明太祖一样,但是有朝一日大秦衰落了,他们一样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他们而言,忠诚是不存在的,他们只在乎自己的领地,自己的奴隶们和自己的收入与享受,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样一群大大小小的土司还有他们的国中之国密集的分布在西南大地上,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愉快,尤其是对于坚持中央集权观念的萧如薰而言,无论是出于何种考量,这种半独立状态的国中之国都是不能接受的。

    这可是大秦的领土,从古至今都是,你们却盘踞在其上享受着税收和人民的劳力,将他们视作奴隶,连最基础的生存条件都难以提供,这不仅是在和大秦争夺劳动力和税收,也是在挑衅萧如薰作为皇帝的权威。

    其他皇帝或许会因为这里是蛮荒之地而漠不关心,只要他们承认中央政府就可以,但是萧如薰不这样认为。

    华夏虽大,但是没有一寸领土是多余的,就算是荒漠,就算是石头山,甚至是废墟,都不能少,都不能不在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下,就是那么简单。

    所以他们一定,也必须要被干掉。

    当然,若是没有那么多的考量,趁着现在把这些头头脑脑都给干掉,那是最容易的,但是,被土司们掌管了七八百年的这片土地,就算是饱受压迫的人民,也早就麻木而习惯了。

    若是忽然间杀掉这些头头脑脑,他们说不定还会不习惯,会恐慌,然后迅速的被这些土司的家人后代之类的人鼓动起来,结成军队,开始抵抗汉人的入侵。

    他们习惯于跪下顺从,习惯而麻木,悲哀又可怜,却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若要让他们重新站起来,非要拿这些土司和他们的族人这种往日高高在上的人来血祭不可。

    而且要他们亲自动手,亲自毁掉心里的枷锁,否则就算他们被逼着站起来,迟早还要对着新出现的土司跪下去,因为习惯了。

    没有人奴役他们,他们反而不习惯了,给他们土地和自由,他们反而不习惯了。

    李自成就是这样失去关中并且最后身死的。

    所以非要血祭不可。

    此之谓革命。

    革人的同时也在革己。

    所以,除非他们自己动手,否则这块脱离中央序列太久的土地是不可能真正回到中央序列之中被纳入统治的,会反反复复的背叛,反反复复的发生战争。

    而让他们亲自动手,不仅成本低,损耗小,而且成效高,虽然不至于一劳永逸,但是效果绝对比让军队来收拾土司要好得多。

    自然,军队在需要动的时候也要动。

    按照萧如薰和谢禾一起打磨了数年的剧本上的拍摄步骤来看,被渗透的这些土司的上层会首先开始动乱,他们会彼此相互攻击,争夺中央重新划分的利益范围,彼此之间先开战。

    然后,动乱不堪的他们会因为某些重要人物被刺杀身亡而陷入更剧烈的动荡之中,彼此失去最基本的互相信任,比起朝廷更不信任自己人,更希望自己人去死,从而陷入剧烈的内乱之中。

    为了平息动乱,某些人会主动请求大秦出兵帮助他们平定叛乱,然后大秦王师无可奈何的为了维护地方百姓的和平生活而出师。

    杀一批对大秦怀有深切敌意的不愿意听从号令的刺头,拉拢一批比较乖的,给几颗糖让他们高兴高兴,树立大秦政府公正严明可以依靠的形象,然后派出土改官员正式进驻地方。

    美其名曰帮助土司重新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帮助你们构建和谐美好的社会帮助你们进入更加文明的时代,不允许不接受,否则大秦皇帝会很不高兴。

    在此期间,精通土话和当地实际情况的土改官员们深入地方基层,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通过诉苦,通过煽动,通过收买的流氓地痞游手好闲的懒汉们的动作,开始搅乱这元气大伤的西南大地。

    被压迫了数十代的奴隶们啊,你们该醒悟过来了,看看吧,那些鱼肉你们的人,已经到了最虚弱的时刻了,你们距离你们的祖先梦寐以求的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许以土地和公平的税收,在他们面前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土司们打入地狱的深渊,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释放出来,引发足以震动天地的暴乱,在这场剧烈的暴乱之中,将这片土地清洗干净。

    然后,人口锐减的西南大地就能迎来新生,不仅可以让人们安居乐业,还能让更多友善的小伙伴们迁徙过来和他们一起居住,彼此之间互相通婚,互相交流,成为朋友,最终成为一家人。

    西南大地再也不会离开中央的序列之中了,他们一起过上了幸福而又快乐的生活。

    剧终。

    多么美好的剧本,拍摄完毕之后,一定相当的震撼人心。

    所以在郑鹰的眼里,不管是安疆臣也好,宋承恩也罢,都和杨应龙一样,是妨碍萧如薰大业的绊脚石,和他们合作使用计谋?

    开什么玩笑?

    计策在此之前就决定了,瞒天过海,用向宋承恩授计的方式把杨应龙全部的精力都吸引到屯后三关来,让杨应龙错误的认为秦军缺乏粮食,并且主攻点在屯后而非屯前,迷惑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还能把自己人给瞒过去,让他们很拼命的进攻城池,不会露馅,宋承恩和安疆臣就算心怀不轨想要反水也不可能得知郑鹰的真实目的。

    暗地里,郑鹰已经开始在屯前布局了。

    当人紧张和恐惧的时候,视野和思维都会被极大的限制住,同理,激动也是一样的。

    撤离三十六级天梯的秦军并未全部离开,而是埋伏了相当一部分军队在某些挖成的隐秘的地窖里,趁着杨应龙调兵之后屯前十分放松的档口,他们轻轻松松的把铜柱关一百多个留守的播州兵杀掉了。

    然后,埋伏军队换上他们的衣装,急匆匆的佯装秦军来袭需要支援,然后发动突袭,突破了秦军强攻之下也一直未曾突破的三十六级天梯和飞虎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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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1592介绍:
这世上有太多的未解也注定无法解开的谜团,比如萧如薰就不知道为何自己能从末世回到五百年前的大明朝。万历二十年,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距离神州沦陷还有一个甲子,挽回一切的最后机遇就在眼前。征西北,征朝鲜,征蒙古,万历三大征,成就绝无仅有的大明战神。然后。万历1592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历1592,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历1592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