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痛的哀嚎
可是,她依旧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灵魂都飘走了。
“御医,快传御医……”
屋子里已经有一名最老的御医坐镇了,其他人只能徒劳无功地拥挤在门口。
御医皱着眉头,威严到:“陛下,您请出去,否则会耽误娘娘的治疗……”
他怯怯的,立即放开她的手,如一个孩子般,迅速退下,但也是站在门口,站在帘子外面,怯怯地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连发号施令都忘记了。
连威胁都忘记了。
半晌,只听得“呜呜”一声痛苦的声音,似在呻吟,又似在嚎叫,那么沙哑,撕心裂肺,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全部的元神,这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喉头,最后的一点清醒,立刻烟消云散。
“生了,娘娘生了……”接生婆的声音忽然停止。
罗迦猛地冲过去,只顾得上拉住芳菲的手:“芳菲……芳菲……小东西……你怎么啦?”
芳菲已经彻底昏迷不醒!
握在手里的手仿佛在逐渐冰冷,他这才转过眼睛,眼睁睁地亲眼看着产婆剪断脐带——一个成型的男孩子。
两名接生婆也跪在地上,张孃孃也跪在地上。御医也跪下去。
所有人都跪着,面如土色。谁也不敢面对陛下满脸的急切和希望。
“小王子他?小王子……”
“启禀陛下……”不知是谁的声音,哼哼唧唧,如蚊子一般,“娘娘难产晕厥……小王子窒息而死……”
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儿子,窒息而死!
心如刀割,却不知疼在哪里。
小王子!谁管什么小王子!
他怒吼一声:“芳菲,她是否还活着?朕只要她活着……芳菲,芳菲……朕只要芳菲……一定要她活着,快,你们愣着干什么……芳菲,朕只要芳菲,其他什么都不要……”慢慢的,他的声音变成了惨痛的哀嚎,如一只刚刚丧失了幼子的野狼,声音那么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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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痛的哀嚎2
他完全忘记了儿子的惨死,眼里心里,只有那张苍白的脸,浑身颤抖得厉害,儿子死了,难道她也要死?难道芳菲也保不住?
“娘娘失血过多……”
“快抢救啊……”
“快点,要不惜一切代价……快啊……”他怒吼,恨不得自己忽然变成绝世的神医。医者不能自医,可怜的芳菲,她平素再怎么高明又能如何?此刻,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快点,你们这些庸医……芳菲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的命……”
几乎皇宫里所有的御医都赶来了,里里外外,乱成一团。
高公公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盛怒,他慌了神,急忙说:“陛下……您,让御医全力抢救吧……”
罗迦心里一震,是自己阻挠了救助么?
他急忙后退,又想留下,无所适从。
可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御医们松一口气,有这个暴躁的陛下在,真的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好发挥。
这时,产婆已经抱着孩子出来。所有人都垂着头,不敢吭一声。
罗迦退在帘子边上,眼睁睁地看着产婆抱着孩子就要走过去。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期盼了多时的孩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朝朝暮暮的等待,期盼,就如一个初为人父的男子,带着最急切的期盼,最殷切的情意——自己还许诺,他一出生,就要赐宴五品以上的官员,还要让他住在立正殿,伴随着爸爸妈妈快活地长大。
还要给它最好的屋子,给它请最好的老师,自己还给它存了一屋子的私房钱,还要带它出去巡游山川,让它见识北国的大好河山……恨不得将一切世界上的好东西都堆在它的面前!
只要它出世,平平安安,这些,都是它马上就可以拥有的。他甚至连名字都给它想好了。男孩子,女孩子,他都想了自己最认为得意的名字,甚至没有请教那些南朝来的名士,都是他自己想的。
惨痛的哀嚎3
只因,它是那个小东西的孩子,是她孕育的!自己喜欢那个小东西,所以,连带着如此地挚爱它,倾尽了父亲的全部情意,甚至在这九个多月里,从来不曾有任何一日不在立正殿过夜。
他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在9个多月,两百多个日日夜夜,如此长久地,毫无怨尤,心甘情愿地陪着一个人——陪着一个未出世的生命,板着指头,期待它的光临。
只是,所有的情意都抵不过一次的冲动。
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白色的布条上还有着隐隐的血迹——是自己!都是自己,吓死了它!吓死了自己的儿子!
自己期盼了它九个多月,却不料,只一个瞬息的冲动,就永远失去了这个可爱的小生命。
断送一生憔悴,还需几个黄昏。
断送自己的儿子,却只得一次失控。
自己为什么要跟芳菲争吵?为什么?一直都纵容她,骄纵着,为什么偏偏这一点就受不了了?
就算吵架了,却为什么要离开她?明明就看到她嘴唇吓得直哆嗦了,还断然离开她。她是知道自己会去琉璃殿的。都知道,所以才会心碎心死。
明明知道她已经发现小怜的存在了,却还要偏偏拿这个来刺激她。
是自己,自己才是凶手,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儿子!
他一挥手,手重重地拍打在旁边的墙壁上,顿时,鲜血又渗透出来,都是这双手,都怪自己这双不争气的手。鲜血渗透,却不感觉到疼痛,十分麻木。或者,正需要这样的疼痛来缓解心理的恐惧和悔恨……
“陛下……”
“陛下,您的手……”
陛下竟然如此自残。罗迦却怒不可遏,沉声道:“谁也不许说话,不许惊扰了里面的抢救……”
周围人吓呆了,却谁也不敢再说任何的话。
罗迦的目光,彻底落在产婆的怀里。
惨痛的哀嚎4
罗迦的目光,彻底落在产婆的怀里。
那是为了孩子才精心准备过的襁褓,大红的小襁褓,上面绣着描金的颜色,各种的龙纹架着祥云,美丽而又富贵。
那样的大红和金线的明黄色,本是一般人不许用的。可是,他许它用!许她生的孩子使用。最好的,最美丽的,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最爱的人?
所以,他不顾朝臣的建议,内臣的规劝,一意孤行。
为了这个孩子,宫里的绣娘们已经准备了许久,按照小王子和小公主,两套服饰在准备,一点也没有马虎。襁褓上的花纹山川,甚至孩子头上还戴了小小的王冠——那金色映照着他刚刚出世的小小的皱巴巴的面孔。
那么小的一个人儿。
“站住!”
“陛下……”
产婆不敢看他奇怪的目光,她在宫里接生快三十年了,从罗迦的父皇到罗迦本人,两代帝王,许多妃嫔,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妃嫔难产,婴儿死亡的事情。事实上,那个年代,婴儿的死亡率是很高的,就她本人,在这皇宫里就遇到过七八次婴儿死亡的事情。但是,几曾见陛下如此可怕的目光?
她嗫嚅着:“陛下,这孩子先天不足……本就……本就……”她本是要安慰他,就算不窒息死亡,这孩子恐怕也很难养大。
他忽然伸出手去。
产婆后退一步,惊慌道:“陛下……”
他一伸手,就抱住了孩子小小的身子,却是冷冰冰的,一点点已经在僵硬了。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亡,战场上的尸横遍野,都见过。可是,这却是不同的,一点也不同!
没有那么痛心!
这么小的孩子,一来到世界上就散失了生命的热量!
尤其,他还亲眼目睹它的死亡。
现在,就只能抱着它小小的——尸体。……
惨痛的哀嚎5
现在,就只能抱着它小小的——尸体。
等了这么久,换来一个——尸体!
“陛下,让奴婢去处理……”
他恍若不闻,只是牢牢抱住孩子冰冷的身子。它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既没哭一下,也没笑一下,甚至连睁眼看一下他都没有,就这样死了。甚至他自己都看出,这孩子小小的脸,整齐的五官,那么酷肖自己。它一点也不像它的妈妈,只像自己。
“陛下,陛下……”
他如梦初醒,嚎啕大哭。
手一松,孩子几乎掉在地上,产婆急忙接过,抱了就退出去。
意识彻底变得混乱,转身就往屋子里冲。心已经完全碎裂,孩子死了,她,芳菲,自己的小东西,她也要死么?
不行,她怎么可以死?怎能?
“芳菲,芳菲……芳菲……”
御医擦着满头的大汗,垂首道:“娘娘失血过多,但已经得到控制,暂无生命无限……”
他声音颤抖:“脱险了么?不会死了么?再也不会死了么?”
“臣不敢保证……会不会平安度过,得看明早上她能不能醒来。”
他歇斯底里:“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蠢货,废物……你们怎么不尽力?”
众人战战兢兢:“臣等已经竭尽全力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如获大赦,低头就走。
“站住,随时观察冯昭仪的情况,若有个三长两短,朕一定饶不了你们……你们已经害死朕的儿子了,你们还想害死冯昭仪?”
众人进退维谷,只能都站在门口,垂手而立,方明白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是真的。女人难产,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尤其冯昭仪这一胎,先天不足,又加上受了刺激晕厥早产,能保住才怪呢。这一夜,自始至终,众人都在竭尽全力,谁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而且,那孩子,是自己等害死的么?!
那些高兴的人1
而且,那孩子,是自己等害死的么?!
可是,谁又敢有丝毫的反驳呢?
屋子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罗迦坐在床沿,看着那张惨白的面孔,仿佛一个人,刚刚从高高的云端坠落下来,浑身无力。
“小东西……幸好,幸好你没看到它……”
幸好她昏迷不醒,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手怯怯地放在她的鼻端,还有微弱的呼吸,可是,就如离线的风筝,随时都会断了,漫卷着云端,悄然远去。
这时,才记得起悔恨,潮水一般涌来的悔恨,自己竟然第二次将她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一次,甚至远比第一次更为严重。
“芳菲,你快快醒来,朕错了,都是朕的错……”他自言自语,泪如雨下,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她的脸上。
这才明白,她是生命里不可缺少的,就是没有了孩子,也不能没有她。
“芳菲,你快醒醒,只要你醒来,无论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就连小怜那里,朕也不去了……芳菲,求你了,快点醒醒啊……”
……
琉璃殿也撤掉了一切的歌舞,一切的残羹冷炙。
张婕妤和小怜都站在门口,虽然已经是深更半夜,却谁也不肯睡去。
小怜终于露出了一丝怯意:“娘娘,你说冯昭仪会不会顺利生下孩子?”
她咬牙切齿:“谁知道呢!这个死肥球,要生也是生个怪胎!”
……
宫女走马灯似的进来:
“娘娘,冯昭仪难产了……”
“啊?”二人欣喜若狂。
“立正殿的宫女说,冯昭仪昏厥了……”
生孩子晕厥?那还怎么生得出来?
张婕妤就连声音也充满了喜悦:“真的还是假的?”
“奴婢岂敢欺瞒娘娘和小怜姑娘?”
“好的,知道了,退下吧。”
……
左右皇后
宫女一走,小怜又高兴,又忧心忡忡,“娘娘,若是冯昭仪真的难产了,陛下,他会不会怪罪我们?”
张婕妤嗤之以鼻:“关我们什么事情?是那个醋坛子把握不住,自己福薄命薄,怪得了谁?”
“可是……”
正在这时,张婕妤忽然看到桌上的逐花跳了一下。灯花爆,有喜事。
人影一闪,一个宫女小跑步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冯昭仪产下一个死胎……”
“果真?”
“真的!据说陛下还亲手抱了一下,是窒息而死的。”
张婕妤瘫坐在椅子上,喜极而泣:“老天爷,你竟然如此厚待于我。”
小怜见她神思恍惚,急忙道:“娘娘……您这是?”
她牢牢握住小怜的手:“小怜,我们的时代终于来了!现在,你彻底不要忌惮什么冯昭仪了。这后宫的最尊贵的女人,很快就会成为你了……”
小怜又惊又喜,跪在地上:“娘娘,若小怜得宠,必定进言让娘娘做皇后。”
张婕妤踌躇满志:“小怜,你我是好姐妹,不分彼此。我要是能做一个左皇后,你就做右皇后。”
“啊?还有左右皇后?”
“怎么没有?南朝的皇帝为了宠幸的妃嫔,曾经立过三个皇后;就算那个齐国,对了,就是倾慕你的那个齐国高太子……”
小怜面上一红,嘟囔道:“娘娘又取笑奴婢……”
“妹妹,你可万万不能再称什么奴婢了!”张婕妤正色道,“你早就不是奴婢了。”
“谢娘娘。”
“对了……”张婕妤接着话说下去,“齐国就立有左右皇后,平分秋色。现在,很多国家都如此。我们姐妹情深,有何不可?”
小怜拍手称是:“对对对,我们姐妹不分彼此,都做皇后,以后,荣华富贵就全都是我们的了。”
…………
南朝狐媚子
而在玉堂,左淑妃也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她的心思是最为复杂的,自己怀孕了,却流产,虽然后来对凶手是否是芳菲已经产生了怀疑,可是,那种伤心失望的情怀,迁怒,是根本改变不了的。
她一边希望冯昭仪有事,最好也出点什么意外,可是,一边又不那么希望冯昭仪这么快就倒下——现在,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冯昭仪一倒下,就彻底是小怜的天下了。
小怜和张婕妤联手,自己等更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至少,冯昭仪没和谁人联手。也不要任何人给她请安问好,她醋妒,却并不会去找任何妃嫔的麻烦,也不摆大架子,一句话,只要你不要企图去跟陛下OOXX,就会相安无事,荣华富贵的日子随便过。
妃嫔们明白这个情况后,当然,主要是那些本来就不受宠的妃嫔,反倒觉得如此也算自由自在,免得一再地去勾心斗角麻烦。
不料,冯昭仪升得快,倒下去也快,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小怜的天下。
而且,冯昭仪低调,封赏也罢,独宠也罢,她不会出来招摇,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小怜,日日在御花园里游荡,穿金戴银,一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骄傲。尤其是那件娟纱的丝衣,不知看红了多少妃嫔的眼睛,觉得同人不同命——同在皇宫,为什么有些人如此尊贵骄奢,有些人却只能在角落里?
也正是因此,大家都觉得,小怜的恩宠,已经远远在冯昭仪之上了,现在冯昭仪所依赖的,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
就连立正殿的宫女们也说,冯昭仪甚至极少受到皇帝的赏赐!
这就更不能和小怜比了!
宫女跑进来:“娘娘……”
左淑妃急忙问:“如何?”
“冯昭仪难产了,据说生下一个男孩子,当场就窒息死亡……”
“啊?”
……
芳菲醒来1
她张大嘴巴,半晌无语。
“啊,报应!唉!也许是她的报应!”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那个女孩子,明明就是神殿的圣处女公主,却被陛下悄悄娶为妃嫔,大神不惩罚她才怪呢。
宫女低声附在她的耳边:“听说陛下跟她大吵了一场,然后去了琉璃殿……就是这样,她气愤之下,才难产的……”
“啊?她也知道小怜的事情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会不知道?以前,肯定是装的……”
“难怪,上次我就觉得她怪怪的。”
“……”
她哀叹一声,莫非现在,又彻底轮到小怜的天下了?那个该死的贱婢,不过是张婕妤的婢女而已,凭什么得到那样的宠爱?
这些该死的南朝狐媚子。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北国今年夏天的第一场大雨。
后半夜,风云突变,狂风大作,很快便下起瓢泼的大雨。
罗迦守在床边,本已经昏昏欲睡,忽然听得外面的闪电雷鸣,惊得差点跳起来,手下意识地就握住了那双凉冰冰的小手:“芳菲,芳菲……”
值守的御医惊喜交加:“陛下,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狂喜。罗迦顾不得听御医继续说下去,只是盯着那双微微跳动的眼皮,她的已经稍微强一点的呼吸声……
她活着,芳菲,她还活着。
她活下来了。
她的眼皮一直跳动,却倦倦的睁不开。
他贴在她的脸上,柔声地喊她:“芳菲,你醒啦……”
这声音来得太过遥远,很快就被淹没在外面的电闪雷鸣里。仿佛又经历了一场极大的煎熬,极大的痛楚,浑身的骨头都在散架,哗啦啦的,如一座小木屋的倒塌。
意识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走了长长久久夜路的人,已经习惯了,反而不愿意再看到任何的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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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醒来2
“芳菲,芳菲……”
也不知道是谁在呼唤自己,这声音如此的情深意浓,她真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可是,一再努力,却怎么也睁不开。
“芳菲,快醒醒,小东西……”
罗迦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皮上,掌心传来那眼皮微微跳动的热意,他几乎是喜极而泣,活了,她终于还活着。活着就好。
她的手也微微地动,他立刻感觉到了,急忙抓起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因为生产时疯狂的挥舞,挣扎,也不知是碰撞在了哪里,撞出了小小的血痕。
那本是一双青葱玲珑的玉手,加上了青青紫紫的污痕,就像一朵花,被人狠狠掐了,露出凄楚的美丽。
他长叹一声,轻轻抚摸她的手:“小东西,你真是吃苦了……”
这时,忽然起了奇异的感觉,一看,果然,是她睁开了眼睛——如此大,如此明亮,如此清晰——几乎不像一个刚刚从鬼门关里回来的人的眼睛。只是,那眼睛是迷茫的,仿佛刚刚破茧而出的蚕蛹,翅膀都闪不开,眼睑的周围都是青黑色,如泥土里涌动的一只蝴蝶。
罗迦惊异地看着她,好半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孩子,孩子呢?”
竟然是她先开口。
她还记得,一直记得,一开口,就问那个孩子到哪里去了。
罗迦心如刀割,一时竟然无法回答她,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道:“芳菲,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孩子呢?”
他更是难受,几乎不敢对视她的目光,柔声道:“芳菲,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以后,我们再生一个孩子……”
“这是什么时候了?”
“快要天亮了,芳菲,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东西?我马上吩咐他们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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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醒来3
她四处看看,仿佛在寻找什么,明亮的眼神变得黯淡和茫然。一点一滴,仿佛在脑海里苏醒。临产是昨夜的事情。她也是医者,当然明白,那么长时间的昏迷,孩子,当然早就不存在了。
本是不欢迎它的,一点也不欢迎它的,可是,它真的不在了,才知道痛彻心扉的感觉。
“唉,肯定是我以前老是说不欢迎它,它听到就生气了……那个孩子,它生气了……”
罗迦垂着头,根本不敢说一个字,也无颜说任何的话语,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声。
握着的那只手,缠着厚厚的白纱,上面新旧的血迹干涸,几乎浸染了一只手。芳菲转动眼睑,看着这只大手,耳边仿佛忽然起了一声巨响——甚至,她微微转过头,还能看到床头的裂痕。
罗迦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落到那片裂痕上,顿时心惊胆战,几乎不敢看下去。
“芳菲……对不起,是朕不好……全是朕的错……芳菲……”
“芳菲,你养好身子,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多生几个都行,好不好?”
她的神情十分疲倦,目光彻底黯淡下去,然后,头微微往里面侧了一点,再也没有说任何的话。
罗迦再看她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又睡着了。
这天早上,文武百官正在殿外候着要上朝,却得知陛下下令辍朝三日。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流言蜚语如长了翅膀一般散播开去。
冯昭仪难产,小王子死了。
陛下伤心过度,辍朝三日。
太子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更换袍服。按照规矩,他每五日必须去参见一次父皇。父皇娶了冯昭仪后,这规矩就改为了十日一次。
今天是第九日,但是,今天是他每三日一次的监国时间,必须上朝,所以,他比其他官员更先得到这个消息。
不许探望1
今天是第九日,但是,今天是他每三日一次的监国时间,必须上朝,所以,他比其他官员更先得到这个消息。
他伫立在宫殿门口,双腿忍不住微微一颤。冯昭仪流产?她为什么会流产?
熟悉的内廷太监寻了个机会,悄悄地告诉他,昨夜,陛下宠幸小怜姑娘,冯昭仪醋性大发,弄得不可收拾……
他早就想到应该是有什么意外,只是,不知道意外竟然是这样。
就如一件新奇的玩意,父皇千方百计地争去抢去,可是,却并不好好珍惜,新鲜感一过,就任她憔悴,任她枯萎?
他转身就往立正殿的方向走,身后,高太傅气喘吁吁。他是才赶到的,唯有他深知,太子在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做出任何不当的行为,哪怕就是探望都不行。
“殿下……殿下……”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我不过是去探望一下冯昭仪而已……”
“殿下,万万不可,这是非常时刻,陛下心绪正坏……你没听说?前段时间,安特烈王子去闹,陛下已经快大动肝火了……”
他几乎要怒吼了,低低的在咆哮:“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她病危,我去看一下都没胆量?我还是不是个男人?高太傅,你不要管我,你马上回去!”
高太傅从未见过他如此强硬的态度。殿下,向来阴鸷的殿下,就算是他自己中毒,也保持着长时间的克制和隐忍,可是,此刻他却完全失控了。
高太傅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躬身退下,眼里,却无限忧惧。
立正殿的大门口,侍卫拦住所有来人。大门紧闭,只能看到里面的花园里,茂盛的大树,大雨冲刷过之后,叶子苍翠欲滴,绿得不可思议。
“殿下请恕罪,陛下吩咐,不许任何人探望。”
太子微微恼怒:“你们还没通报,怎么知道父皇不许?”
不许探望2
太子微微恼怒:“你们还没通报,怎么知道父皇不许?”
“陛下早就吩咐过了,无论是谁,都不许来探望。”
“你去通报,就说是我求见。”
侍卫对视一眼,终究是殿下,未来的陛下,可不敢太过不给面子,一名侍卫行礼道:“殿下,小人马上去通报。您先等着。”
太子站在原地,他想,自己多久没有来过立正殿了?
小时候,父皇常常在外,他只能在御花园里游玩。长大后,除了有时应诏去御书房,其他时候,也很少到立正殿。尤其是父皇娶了芳菲之后,他便一次也不曾踏足这里了。
他当然不是没听过小道消息,父皇曾经下令,只要冯昭仪的孩子出生,无论男女,都养在立正殿。
这是明显违背规矩的,但是,他是皇帝,他要如此,其他人只能无可奈何。
任城王都老贵族们,不知多少次明示暗示,陛下行为太过,要他注意防备“幼子夺嫡”的可能,可是,他却几乎从来都不曾真正疑心过——因为那是亲爱的芳菲的孩子。芳菲,她怎么可能跟自己争夺什么?
那是一种隐藏在内心的初恋情怀,隐蔽得那么深,那么好,完全不可告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可怜的小孩,永远不能有在立正殿生活的一天了。
他在胡思乱想里,等来了侍卫的回答。侍卫匆匆出来,满面难色,垂手行礼:“殿下,请恕罪,陛下吩咐,无论谁都不见。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是故意对殿下不敬……”
他抬起头,看着这深深的宫墙。
里里外外,绿树成荫。
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侧翼的一角,看到一片衣香魅影。他停下脚步,对方也停下脚步,彼此之间还隔着相当一段距离。
那是父皇的妃嫔们,什么左淑妃、张婕妤、小怜等等。
………………
不许探望3
她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宫女们还拿着礼物,显然是以探望为名,想来看个究竟的。
自己被林贤妃下毒一次,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痛切地憎恨这皇宫里的妃嫔制度。若非三宫六院,女人们玩尽手段争宠夺爱,岂能惹出如此之多的烦恼?
那些嫔妃们也看见了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见礼。
彼此的态度都是平淡而客气的。又小心翼翼。
“奴婢见过太子。”
也许是这声音太过柔媚入骨,太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就是小怜,父亲的新宠小怜,就是传说中,逼得冯昭仪流产的绝代尤物。
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她了,但从没有哪一次隔得这么近,看得这么仔细。
她穿一身孔雀绿的宫装。那宫装描金绣银,手艺极其繁复,在他的记忆里,是刚刚一个使节团送来的贡品,价值非常珍贵。再看她头上的几支珠钗,他当然是识货的,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精美绝伦。
小怜之宠,绝非浪得虚名。
“殿下,奴婢告退……”
他心里一凛,听着那柔媚入骨的声音;其他妃嫔都在告辞,但是,唯有她的声音,直穿人心,本身就带着极大的蛊惑。而且,她说话时,眼睛就看着你,仿佛是一团飘柔的,轻薄的柳絮,粘贴在你的面前,飘飘荡荡,无比凄楚。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女人,难怪父皇会迷成那样,连自己的儿子被牺牲了也在所不惜?
他淡淡点点头,大步就走。
太子府的门口,高太傅紧张地走来走去,一看见他,紧张问:“殿下,见到冯昭仪没有?”
他沮丧地摇头。
高太傅却松了老大一口气,幸好没有见到。若是见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只听得得的声音,一辆马车快速往太子府驶来。
太子微微皱眉,什么人敢如此猖獗?
高太子的人情
这时,马车已经停下,车篷掀开,一个衣着十分华贵的少年跳下马车,正是齐国的高太子。一看到太子,简直喜出望外:“殿下,我正要求见。”
太子很是意外,按照规矩,各国使节不是早该回去了么?就算安特烈,走得晚,但也是走了好些天了。高太子还留下做什么?
高太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小,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那是因为他天生有些口吃。
也许是因为激动,口吃就更加明显了。“殿下……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他先不应,反问:“高太子为何还滞留敝国?”
高太子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狡黠一笑:“贵国驿馆招待舒服又周到。我很喜欢北国,所以就多逗留了一些日子。”
太子不置可否,还是礼貌道:“既然喜欢,不妨多停留些日子。”
“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实不相瞒,我对那个小怜姑娘念念不忘,相思入骨……这些礼物……希望殿下在你父皇面前讨个人情……”
太子哑然失笑,这个高太子,也真是太不知好歹了,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啊?竟然带了厚礼贿赂自己,要曲线救国带走小怜。
高太子结结巴巴:“殿下,我也曾捎信给张婕妤,希望她能向陛下求情,如果再加上你,你说话最有分量……”
太子仔细打量着他,但见他因为激动,小眼睛里泛出兴奋的光芒,嘴角也流出一丝口水,仿佛一个饥渴到极点的野兽,在等待着梦中的美味。
这个高太子,竟敢不顾规定,长期滞留北国,只为求取一个美人。而且还敢私下贿赂父皇的后宫。他到底用了多少财宝才打通上下关节的?连张婕妤哪里都疏通了?张婕妤怎么说?
换成其他的男人,也许这是一个痴情的美谈。博得个情种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