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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天子亲临

    见朱厚照郁郁不乐的模样,方继藩才叹息道:“陛下乃是圣君,自有上天庇佑,臣只是区区凡人,哪里有资格救陛下呀,这世上的命运,都是已有上天注定的,就如陛下生下来的时候,臣便听说,那时的寝宫之上,竟隐有金光,这说明啥?”

    朱厚照的脸色好看一些,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故意摇摇头:“啥?”

    方继藩表情认真的道:“说明这天下要降下一个圣天子了,既是圣天子,需要一个臣下去拯救嘛?”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有几分道理,朕还是糊涂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茬,还是老方周全,朕是圣天子,你便是姜子牙和伊伊。”

    方继藩满足的点点头,也偷偷的舒出了一口气!

    这铁甲舰在海上,就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抵达了北方省的海域。

    紧接着,一小队舰船出现了。

    铁甲舰立即开始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直到朱厚照提着望远镜,察觉到了对方的旗帜,方才道:“是北方省的舰船,北方省的舰船,警戒,警戒,向他们发送讯号。”

    不多时,一个烟花升腾而起。

    对面也燃放了烟花。

    再过片刻,对面的舰船放下了小舟,登上了人间渣滓王不仕号。

    为首的乃是一个千户。

    他第一次见此铁甲舰,整个人已是懵了。

    在北方省海域逡巡,从未想过,在这里居然能遇到故国的舰船。

    舰船上的人员,配给会好一些,是能勉强吃饱肚子的。

    可即便如此,这个千户依旧还是面黄肌瘦。

    他到了甲板上,便见许多人围着他。

    一个宦官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快行礼。”

    陛……陛下?

    这千户一愣,随即两腿便不听使唤了!

    突的……热泪盈眶,疯狂的拜倒在地,哭天抢地道:“陛下……陛下居然亲自来救我们啦,陛下来救我们啦。陛下,卑下北方省舰队千户官,崇武舰舰长刘腾,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厚照看着这刘腾,不禁唏嘘起来,别人打仗,朕也打仗,为啥别人总是这样狼狈不堪呢?

    他倒是问起了正经事:“北方省现今如何。”

    “岌岌可危。”刘腾苦着脸道:“粮食几乎没了,死伤甚重,当初带来的药品,大多都已告罄,卑下们在唐先生、江先生还有刘先生的带领之下,拼死坚持到了现在……”

    “将士们不怕死啊,陛下,只是将士们……已经离家六年,卑下们已是离家六七载,自来了此,每日朝不保夕,不知何时会倒下,不知故乡中的亲眷们现今如何,更不知道他日死在此,尸骨能否被带回乡去,不知能否入土为安。”

    这千户的话说的颠三倒四的,似是因为数年来情绪一直紧绷,现在突然之间放松了下来,因而情绪有些崩溃。

    朱厚照听罢,也不嫌他嗦,唏嘘道:“现在朕来了,那么……全速前进吧,准备入港,来,带这兄弟去吃顿好的。”

    刘腾被待为上宾,刘瑾亲自招待,他愉快的取出了他的私藏之物,一条烤鱼。

    在重新加热之后,摆在了刘腾的面前。

    刘腾吸吸鼻子,他的眼眶还是红的,身子孱弱,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武官。

    只是看着烤鱼……他却是沉默了。

    “吃呀,快吃呀。”刘瑾死死的盯着自己贡献出来的烤鱼,自己都开始流口水了。

    刘腾沉默了很久,才下了决心似的道:“我……我……公公……我想吃米,鱼……鱼不好吃。”

    刘瑾:“……”

    北方省的粮食大多告罄!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为了节省粮食,水师上下,当然自行解决,平日都是捞上鱼虾作为吃食,只是吃了六七年,虽是各种变换着花样吃,可早就吃的反胃了。

    刘瑾则是嫌弃的看了刘腾一眼,随即又仿佛知音难觅一般叹了口气。

    米倒是有的,不过也不多,供应刘腾却是足够了。

    于是刘腾就着刘瑾准备的白饭,不需菜肴,一口气吃了四大碗,一面吃,一面哭。

    而此时,舰船终于缓缓的抵达了港口。

    只是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恐怖庞大的舰船,在那港口上的人……显然如临大敌。

    可当有人探查到,来船居然是大明水师时,起初,先是汉人欢呼,荷兰人尚不知怎么回事,当他们得知大明的援军抵达,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是什么情绪,整个鹿特丹港,骤然之间,处在欢乐的海洋之中,人们甚至涌至海岸,涌在沙滩,甚至进入了海水里,这海水齐腰时,他们才不舍的停下,似乎只希望距离这舰船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朝廷是不会放弃我们的……”有人撕心裂肺的嚎嚎大哭。

    有人在沙滩上打滚一般,歇斯底里。

    那海平面上,硕大的船影,缓缓的移动。

    在这慢慢入港的过程之中,先是港口沸腾,此后消息很快的传递至不远处的城中。

    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曾无数次击退敌人的一次次进攻,又依旧矗立于此,高高飘扬着的日月旌旗,从未倒下,随即进行一次次的反击,收复附近的城镇,准备迎接新的进攻。他们有无数的苦难,却也有一次次胜利,可任何一场胜利,都及不上今日。

    因为……胜利固然可喜,可真正让将士们所喜极而泣的,却是故乡的亲人,终于……来了。

    自己并非是弃子……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卫戍卒。

    唐寅听闻了消息,赤足从塌上起来,直接一路狂奔。

    待到了港口,便发现几个师兄弟已接连到了。

    连王细作竟也来了。

    众人对视一眼。

    唐寅目光炯炯,略显激动的道:“这是铁甲舰,乃是我在天津卫时奉旨督造,这定是援军无疑了。”

    众人往那庞大的铁甲舰看去,只见那上头缓缓放下了一艘小船,那小船先行朝着栈桥而来。

    没多久,小船上的人登岸。

    朱厚照第一个跃上去,紧接着,是方继藩,是徐经。

    港口处,数不清的水兵阻拦着欢呼的人群,生恐让他们将栈桥压垮了。

    朱厚照等人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过了长长的栈桥。

    唐寅等人已是翘首以盼。

    可当朱厚照人等越来越近时,猛地……唐寅人等身躯一颤。

    热泪已是止不住流下来了!

    居然是太子殿下……

    还有恩师……

    还有徐兄……

    他们万万料不到,此番来援的,竟是如此的规格。

    唐寅已是拜倒,高呼道:“太子千岁。”

    激动的众人,这才醒悟过来……

    皇太子……

    竟是皇太子亲临……

    于是,无数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的只朝着朱厚照的方向逡巡。

    欢呼声,渐渐的落下。

    朱厚照已走到唐寅的面前,凝视着他。

    事实上,从前……朱厚照是不喜唐寅的!

    爱做诗的人,都很讨厌。

    浑身上下,都好像有一股酸臭味。

    可现在,见这家伙瘦不拉几,浑身臭烘烘的样子,好像……反而顺眼了许多。

    朱厚照伫立着,淡淡道:“唐寅,你可知罪?”

    唐寅哽咽道:“臣与诸师兄弟在此驻守,六七年来,一无所长,毫无功绩,实在万死。”

    朱厚照道:“错了,你的罪过在于,朕现在乃是天子,你为人臣,何以不知天子,却呼朕为太子。”

    天子……

    唐寅似浑身触电一般,惊诧无比。

    人与人是有分别的。

    皇帝将国家大事交给太子,交给辅臣,一声不吭就跑了,这在许多人看来,这天子实在是……不像话。

    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远在边疆,每日与敌人战斗,此时,若知天子亲临,抛下一切,来此救援,那么……

    唐寅眼泪扑簌而下:“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万岁……”

    身后,万岁声不绝于耳,直冲云霄。

    朱厚照的唇边勾起了一丝再也忍不住的微信,道:“罢了,朕这一次原谅你了,不可有下次,见过你的恩师吧。”

    恩师……

    唐寅抬头,就看到了朱厚照身后的方继藩。

    只是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的情绪要崩溃了。

    恩师还是那个样子,虽是出海,却没有出海人那般黝黑的肤色,还是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样子……

    还是那样可亲的样子!

    唐寅朝方继藩叩首:“学士唐寅,见过恩师……恩师……您……您还好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声音颤抖……

    六年了哪,人生有几个六年。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借粮

    方继藩见唐寅人等衣衫褴褛的模样,心里不禁感慨。

    原以为船上的伙食已经很差了,想着登上了陆地之后,能打打秋风,满足一下口舌之欲。

    可看着唐寅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像一副饿了三日的鹌鹑模样,方继藩便意识到,只怕陆地上的伙食……更差。

    听着唐寅的低泣声,方继藩叹了口气,上前将唐寅搀扶起来,动情的道:“伯虎啊伯虎,为师没有一日不在想念着你啊,只恨不得飞来此地,与你们相见,现在你们活着,实在太好了,为师甚是欣慰,你看看你,又清瘦了,为师看着你,这心像针扎的一样,现在好啦,为师来啦,从此以后,就跟着为师享清福吧,为师当初无一日不后悔将你调来这北方省,哎……哎……”

    难受……

    “恩师……”唐寅不禁又动容。

    他已经能够想象,恩师在京里的时候,如何对自己几个师兄弟日思夜想了,如若不然,恩师怎么会不远万里来这北方省:恩师这辈子没吃过多少苦哪,可为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居然万里迢迢而来。

    是了。

    若非是因为自己,恩师不会来的,陛下……自然也不会惦记着这万里之外的北方省……

    一念至此,唐寅终于情绪失控,嚎哭道:“弟子不成器,让恩师担忧了,弟子……万死之罪,弟子对不起恩师,恩师……您打我罢,骂我罢……”

    他这一哭,身后刘文善,江臣人等,便都失声痛哭起来!

    只有戚景通这等武人,觉得面子很紧要,便死死的咬着牙关,强忍着不哭出来,只是牙要咬碎了。

    方继藩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只是翻江倒海,两世为人,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似乎……自己从不曾有过前世一般,只因这一世的每一个人,都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脑海,挤占去了前世的记忆,这身边一个个人,当下的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好啦,不要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别人要笑话了。你们都起来,都起来。”

    唐寅被人搀扶而起。

    他擦拭了泪水,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这辈子,自己的父亲早亡,婚姻也并不算幸福。

    可这辈子,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大丈夫定海伏泊,大丈夫万里讨贼,大丈夫能入恩师门墙,求取功名,有恩师在,足以让自己后顾无忧。

    他起身,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样子。

    随即,目光穿梭过恩师,他见着了徐经。

    其实……这样紧张的日子,唐寅已经顾不得去遐想故人了。

    而现在……两对眼睛又触碰在一起。

    本以为……此刻该是热泪盈眶。

    可已痛哭过的脸上,却显得这样的平淡。

    徐经朝他微笑。

    于是,唐寅亦笑。

    徐经上前,朝唐寅拱手作揖:“伯虎师兄,别来无恙否?”

    唐寅的心里,突然出奇的平静。

    猛地,无数的记忆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唐寅又笑了,先是笑的拘谨,随即开怀,变得放肆,他眉一挑。

    此刻,他想起了当初彼此的誓言。

    唐寅于是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方巾,郑重其事的拱手作揖,道:“尚安,徐师弟呢?”

    “还可。”徐经回答道。

    二人彼此作揖之后,各自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眼,随即唐寅目光瞥到了别处:“圣驾到此,速速侍驾入城,加派卫戍,以防不测。”

    众军民听令,在激动过后,居然迅速的开始行动起来!

    人人似乎都谨记着自己的职责,没一会,人流便如潮水一般散去,军士则开始三五成群的卫戍在各个交通要道上。

    无论是荷兰人,还是汉人,彼此都有默契,居然一会儿功夫,整个港口便恢复了秩序。

    朱厚照饶有兴致的步行,他不想坐车,于是一边走,一边看这四处的断壁残垣,不禁道:“唐寅,你来。”

    “臣在。”唐寅本是尾随在自己的恩师身后,上前一步,边走边行礼道:“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朱厚照按着腰间的剑柄,他的体力充沛,精神不错:“朕观此地,一声号令,人人进退自如,井然有序,军民人等,尽都如此,倒是觉得奇怪了,要将所有的人力都挥如臂使,便是军中,也未必能做到。”

    朱厚照还是很有眼光的,一眼就看出了此地的不同。

    唐寅正色道:“陛下,北方省已守了六年,这六年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兵临城下,这城中军民,乃至上下官吏人等,更不知遭遇了多少次的杀身之祸。臣……臣惭愧的很,在这种环境之下,任何一个错误,都将是致命的,正因为如此,所以臣等……在这北方省,绝不能处丝毫的差错,臣等如此,军民们也是如此,若是稍有差池,便不能活了,生死大事,没有人敢开玩笑。”

    朱厚照听罢,神情一下子肃穆起来,他明白了。

    想想看,每日都是生与死的考验。

    只有做出正确决定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

    而遵从正确决定的百姓,也才能活命。

    这就如炼铁一般,一次次的锻打,将其中的杂质去除,剩余之人自然而然,也就是人中之龙了。

    朱厚照忍不住回头看着方继藩:“你看看你这几个弟子,看来……多磨砺磨砺,还是很有好处的。”

    方继藩本想笑,可见唐寅等人一脸风霜的样子,心里不禁有几分酸楚,便板着脸道:“陛下,此言差矣。”

    “差什么?”

    方继藩:“……”

    理论是正确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理论上而言,此时无论是唐寅还是刘文善,哪怕是渣渣如江臣者,现在只怕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了,他们是真正从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

    可是这些都是他最亲的弟子,作为有情有义的方继藩,他能没有一点心疼吗?

    待走至总督府。

    那王细作便领着本地总督府上下官吏来给朱厚照行礼。

    他们都是一脸的激动,眼中的喜悦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下去,毕竟亲眼看到一艘艘的铁甲船出现在港湾,那庞大的铁甲船,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大明皇帝亲来,此后……浩浩荡荡的水兵和第一军兵马登陆,个个精神饱满,训练有素,武器精良。

    有了这么一支生力军,北方省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细作拜下,行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礼。

    朱厚照上下打量他,倒是和颜悦色:“你便是王细作?这名儿好,好的很,朕听闻你在此,为我大明卫戍北方省,数次受伤,这六年来,你是殚精竭虑,从未动摇。你虽是胡人,可是竟有如此忠心,令人难以想象。”

    王细作正色道:“陛下,臣说的是汉话,写的乃是汉字,用古之大贤的经验,日日三省吾身,怎么能说是胡人呢?臣是考据过的,自三皇五帝开始,从前有一族,将羌,这羌又分数种……有一支西迁,臣的祖籍,乃是从前东罗马的……”

    朱厚照挑了挑眉,压压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啦,好啦,知道啦,朕不管这些,无论如何,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自会论功行赏。”

    王细作大喜,忙是谢恩。

    紧接着……便是传统的项目,吃饭了。

    肉自然是有的,厨子也是现成的,方继藩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一顿好的,看着一桌的酒肉,说来也怪,诗兴竟要来了。

    朱厚照狼吞虎咽之后,片刻功夫,便风卷残云,而后打了个饱嗝,刘文善忍不住皱眉道:“陛下,这一顿御膳,花去了三头羊,一头牛,以及猪仔两头,还有其他蔬果若干……这北方省拮据,现在正处在断粮……”

    不是他敢以下犯上,而是这些年来的挨饿的苦日子逼的他不得不心疼粮食!

    朱厚照直接一拍桌子道:“断个屁,没有粮食,不会借吗?”

    刘文善诧异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朝方继藩使了个眼色:“老方,明日叫个人,去法国借粮,不还的那种!“

    方继藩继续低头吃喝,却是脸拉下来,注定……又是让自己去做恶人啊。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形势大变

    当然,只是借而已,想来只是小事。

    至于以后还不还,这是凭本事借来的,想来……

    方继藩在几个徒弟的脸上巡视了一眼,最后目光定在刘文善的身上,微微想道:“这事儿,就交你办啦,对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们,就在不久之前,西班牙无敌舰队以击溃了奥斯曼海军,而很不巧,这无敌舰队,以及葡萄牙海军,又被我大明水师所灭,刘文善啊刘文善,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师养了你这么年,也该到你为为师分忧的时候了!”

    此前,大家只光顾着高高兴兴的迎圣,却并不知道这消息。

    唐寅,刘文善人等听了这消息,顿时愕然。

    随即,唐寅喜上眉梢。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消息意味着什么。

    唐寅掩盖不住激动的道:“实在太好了!水师一灭,则天下尽为我大明所有,恩师,制海的重要性,学生与徐师弟通过书信,早就有过讨论。大国欲富强,非有海岸不可。而有海岸,若海权不在其手,则我大明只要有舰船,则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制之。”

    唐寅和徐经,一个是航海开拓,一个是编练水师,他们对于海权,都有极深刻的见识。

    这天下的所有大国,都是拥有海岸线的,那些没有海岸线的国家,根本就不足为虑。

    而只要有海岸线,那么操控了制海权的大明舰队,便可出入如无人之境。

    因为任何海岸线,都是漫长的,长则千里,短则百里。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在这漫长的海岸线上驻防,只能选择一些要害的位置。

    如此,一旦受到了拥有海权的国家攻击,这仗就没法打了。

    就如大明一般,哪怕空有上百万军马,可你的海岸线如此的绵长,你守哪里?

    你守广州,我就集中力量打天津卫,你守福州,我便打宁波。

    而等你疲于奔命的自陆路调拨了援军,靡费了十倍于我的钱粮增援而至死,我已将你洗劫一空,扬长而去了!

    可以说,舟船的便利性,比陆地的车马要强之十倍以上。

    因而,理论上而言,若是从前的大明只需有三万精兵,一支足够强大的舰队,便可使整个大明陷入内乱。

    譬如袭击上海,威胁大运河的起点杭州。

    譬如袭击天津卫。

    这都会将整个大明的漕运陷入瘫痪之中。

    现在的状况也是一样,对大明如此,那么对于天下诸国而言,这些幅员并不广阔,兵力远远不足的其他诸国,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在朝中,徐经,唐寅人等,乃是出了名的制海派。

    其他如欧阳志等人,却是稳妥一些,他们尝到的乃是铁路的好处,认为朝廷的更多资源,该用于铁路连接东西南北,以铁路动脉,降伏四夷。

    只有刘文善,此时,眉梢竟不见喜色,反而陷入了深思,他苦苦冥想了好一会,缓了缓才抬头看着方继藩一眼道:“学生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方继藩依旧只低头吃喝,口里含糊不清的道:“不要问我,你既想到,自管去做便是了,为师哪里能什么都管,什么都知道,教授你们这么多学问,难道是让他们吃干饭的?”

    刘文善忍不住苦笑,却是感激涕零的看了恩师一眼。

    恩师还是那个恩施啊!他的最厉害之处,恐怕不只是因为他胸腹之中,有着包罗万象的学问。

    而在于,他懂得放手,肯让弟子们自己去磨练。

    如此,方才能启发弟子们的思考,不断的调动弟子们的主动性,在历练里提高自我!

    可见……恩师不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真正厉害之处,还是育才!

    古有孔夫子三千弟子,育出七十二贤才。今有他家恩师桃李满天下。

    刘文善越想,越觉得恩师实是深不可测。

    心里……莫名又有些感激,他自知自己资质愚钝,若不入恩师门下,得恩师悉心调教,只怕早已泯然于众人,此生浑浑噩噩的就一辈子了!

    他心里无尽感慨和感激,随即站了起来道:“那么,陛下,恩师,臣请告辞。”

    “走吧,走吧。”朱厚照好爽的一挥手。

    在船上缩食了那么久,一顿饭吃下来,心情愉快起来。

    方继藩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肉多了一些。

    其实他还是喜欢米饭的。

    要不……在这欧洲,也种上稻子?

    江臣一直默不作声,等方继藩出恭小解时,他小心翼翼的跟着方继藩后头,待方继藩出来,他一脸委屈的道:“恩师……”

    “噢。”方继藩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好奇怪,撒尿也跟着,怎么跟个下流胚子一样。

    “恩师……学生有话,一直不吐不快。”江臣终于憋不住的道。

    方继藩便道:“你说吧。”

    江臣神情略带郁郁,委屈的道:“学生蒙恩师厚爱,只是一直不成器,在这北方省,竟也难有功绩,学生……学生觉得愧对恩师……”

    方继藩背着手,叹了口气,只是……这总督府却是欧式建筑,并没有亭台楼榭,因而……这一声叹息,似乎少了些许诗情画意一般。

    总觉得像是有违和感。

    方继藩道:“龙生九子,总会出一两个不成器的,为师已经习惯了。你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你天资就是如此,这不是你的错啊,这是你父母的问题,你不要总是耿耿于怀,为师还是很心疼你的,好啦,走吧,别妨碍为师饭后百步。”

    江臣听了恩师的话,也不知恩师是安慰还是骂人,不过……确实感觉心里好受了许多:“学生陪恩师走走。”

    看他低头谦恭的样子,方继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默默的叹息!

    …………

    大明水师又开始出击。

    大家都知道,这还不是过安逸日子的时候,于是在短暂的休整之后,一支舰队,径直向拉芒什海峡而去。

    此处海峡,分隔了英国和法国,又是整个东欧洲进出的要道。

    唐寅此次为铁甲舰队的总兵官,其目标,就是威胁英国与法国。

    西葡舰队覆灭的消息,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很快就传递至整个欧洲。这个消息有多震撼众人,自是不用多说!

    而实际的情况,跨海的西班牙军队,依旧还在北非,与奥斯曼人鏖战。

    只是……这场战争,很快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因为西班牙人发现。

    派往北非的大量陆军,随着制海权的失去,已经被切断了补给。

    大明宁波水师,只需二三十艘风帆战舰,横在直布罗陀海峡处,那数不清的战争物资,便彻底的断绝。

    西班牙人不禁惶恐起来。

    对面的十数万西班牙精锐,在此刻,他们的性命,居然只握在数十艘风帆舰上。

    那些补给的舰船,一经出海,随时可能成为猎杀的目标,可是……

    他们自是不能放任这些精锐不救的,否则,不但海军的家底丧尽,便连整个西班牙陆军,也将彻底覆灭。

    更可怕的是……奥地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失去了海军的支援,数十万的奥斯曼大军开始对匈牙利和奥地利疯狂的扫荡。

    奥斯曼人开始引入了较为新式的火炮,成为了攻城的利器。

    整个欧洲……形势已经大变。

    这已不再是大明的侵入如此简单了,而在于异教徒数百年来矢志不渝的梦想,即将达成。

    在权衡利弊后,于是西班牙人开始急于向直布罗陀海峡的宁波水师缔结一份协议。

    甚至已到了不惜任何代价的地步。

    葡萄牙彻底暴露在舰队的炮口下,态度也开始变得游移不定起来。

    唐寅率水师已至英法的海峡,指挥着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本着先打他一下再谈一谈的精神,预备对法国的一处海港发起攻击。

    可就在此时,一艘快船,自鹿特丹疯狂抵近,带来了一个恩师的消息。

    “镇国公有命,请唐总兵立即罢兵。”

    唐寅皱眉,眼眸里尽是不解之色,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法王的特使,已至北方省,刘文善先生正在与其洽商,刘先生建议镇国公,为了表示诚意,还是不打为好,法王特使很有诚意,说一切都可以谈,若此时动兵,难免有伤天和。”

    唐寅听罢,不禁苦笑。

    “来都来了啊。”他摇摇头!

    特意跑来这里,正准备一场激战,然后突然收兵?

    后头一个个军将,个个皱眉沉思。

    他们开始为自己的军功而担心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幸福的味道

    这个时候,法兰西特使已至鹿特丹。

    不只如此,西班牙人的信使也已到了。

    整个北方省的战事,突然之间就停止了下来,所有的军马,如潮水一般的褪去。

    和平,是人们所渴望的,可这突如其来的和平,显然令所有的荷兰人首先感觉到的便是极度的不适。

    配给制开始逐步的废除。

    从前的市场,又开始重建。

    那些经历了长期战火的人,一脸茫然的站在满是断壁残垣的街道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犹如在梦中,觉得很不真实。

    六年惨烈的战争之后,人们似乎已经开始对和平陌生起来。

    以至于稍微的响动,依旧令他们提心吊胆。

    但是很快,第一军的士兵,就出现在了街道上,开始维持新的秩序。

    紧接着……王细作颁布了许多的法令,开始恢复街道的平静。

    原有的民兵悉数解散。

    并且……开始给他们发放遣散的货币。

    当然,这货币还是大明宝钞。

    人们看着手中的纸片,觉得真实,却又显得滑稽。

    这个东西……还有用吗?

    好在……第一批的罐头,已经开始出现在了市场上。

    这本是船队的补给,如果作为第一批的物资登陆。

    而且……只允许宝钞来购置。

    如此一来……这本是一张张不值钱的纸片儿,突然让人们意识到……好像……它并非没有价值!

    罐头在水兵们心里,其实并不美妙,甚至可以说犹如猪食一般。

    要知道,他们在海上的半年多,吃的主要食粮就是罐头,如今他们是宁可啃着木屑一般的黑面包,也绝不愿尝这罐头一口。

    因而……大量的罐头,开始直接供应北方省。

    …………

    小约瑟出生的时候,正在北方省的战争打响的时候。

    这六年来,他懵懵懂懂的经历了这一场席卷了整个北方省的战火,还有因战事而过的每一个挨饿的日子!

    自幼……他的父亲便极少回家,在北方省,他的父亲随着步兵团在低地一带与西班牙人周旋,他们早已和正规的陆军打散了,于是便在法国边境一带,时不时伏击附近的西班牙人,一旦西班牙人大举进攻,便立即退入法国的密林之中。

    等他的父亲回到家的时候,小约瑟看着自己的父亲,这面黄肌瘦的人,面颊深深的凹陷进去,眼里布满了血丝,腰间是一柄破旧的羊皮刀鞘,身上的衣衫犹如布条一般,已经寻不到有军服的痕迹了。

    令他注目的,是父亲瘦弱的身子上背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有一堆纸钞,这是纹银二十两,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捡回来的煤炭。

    他将煤炭放入了盆子里,先点着了引火之物,而后引燃了煤炭,升腾起丝丝暖意!

    北方省的冬日,是真的很冷。

    父亲的脸色冷漠,如所有的老兵一样,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似乎……他已忘记了如何去笑了。

    母亲便在此时,絮絮叨叨的谈起这些年来家中的难处,能变卖的统统都变卖了,为了供应军中铸炮,家中几乎没有了任何的铁器,此前家中的一匹驽马,也被征用了,迄今为止,总督府也没有想要还的意思。

    父亲只是一直默默的听着,没有吭声。

    小约瑟则是靠着炭火,昏昏欲睡,又觉得饥饿。

    母亲便寻了一些蔬菜汤来,让他吃下。

    家里……已没有食物了。

    冬天也已来临。

    似乎战事有没有过去,对于小约瑟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到了次日一大早,父亲便走了,依旧是冷漠和沉默的样子,干瘪的嘴唇,只在小约瑟的额上点了点,随即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照例……母亲在这个时候又苦着脸,开始絮絮叨叨的埋怨起来。

    日子如何的艰难,男人们从不顾忌家中的事,诅咒今年的冬日,如何的寒冷。亦或者,热了昨日的蔬菜汤,抱怨没了配给,却不知以后还能吃什么。

    小约瑟捂着毯子,只昏昏欲睡,他饿极了,不过……似乎从生下来,他的人生就是如此,虽是饥饿,可这也是最平常的一天。

    到了傍晚时分。

    外头的风,如往常一样,呜呜的响,吹着那残破的柴门!

    只是今天,是跟平日显然不一样的!

    猛地,门被推开了!

    母亲起来,舍不得点灯,好在她听到了丈夫的声音。

    小约瑟对父亲没有丝毫的感觉,似乎……父亲不过是一个名词而已,他继续蜷缩在毯子里假寐!

    事实上,少动对他来说能省点力气,似乎饥饿感也能轻许多!

    接着,父亲似乎低声说了什么,而后,灯居然亮了。

    还不等他闹明白状况,父亲便将小约瑟从毯子里拎了出来。

    这一次回来,父亲的脸色温和了许多。

    他的一身破旧的打扮似乎也有了一点点的不一样,在他的胳膊上,绑上了一根红绸子,格外的鲜艳。

    父亲拎着小约瑟在炭火边坐下,沉默寡言的他,开始说话:“总督府治下,需要一队差役,我的老上司决定让我去捕快房干,一个月给二两银子。”

    说着,他从自己今早带出的布袋里,取出了一个玻璃罐头。

    “这是市场上买的,三十七个铜钱。”

    说着,他喉头之间,有咽口水的滚动声:“这是我们的舰队带来的,舰队已经击溃了流脓的西班牙人……”

    他继续嘟囔着,说着小约瑟含糊不懂的话:“现在,北方省是在皇帝的直辖属地,我们现在效忠皇帝陛下了……”

    他边说着,边熟捻的用匕首,撬开了玻璃罐头。

    这一下子,依旧昏昏欲睡的小约瑟却是打起了精神。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肉香味!

    于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罐头。

    父亲如冰山一般的脸上,似乎在这一刻也猛的融化了一些,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紧接着,他粗大的手,摸了摸小约瑟头上乱蓬蓬的头。

    “这东西叫罐头……是皇帝陛下供应的。”

    说罢,他取来了铁勺,轻轻的在玻璃瓶最上面舀了一些,父亲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勺子上的黑乎乎的东西!

    母亲已凑上来,也仔细的看着,似乎在猜测这种食品的成分。

    父亲并没有急着去吃,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勺子放在了炭火上,似乎是希望以此使勺子里的食物温热一些。

    他一面看着勺子里的东西,一面感慨道:“皇帝陛下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击溃了西班牙人,为我们争取来了永恒的和平……“

    待那勺子上的食物温热了一些,父亲将勺子拿起来,用手指间,轻轻的沾了沾勺里的汤水,随即将手指头放入口中吸允。

    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吃罐头。

    上午的时候,他便将这罐头买了,一直贴身藏着,哪怕是中午和下午时腹中饥饿难受,也不肯拿出来吃一口。

    他已习惯了饥饿,留着这几个罐头,是要带回家的!

    现在,虽只是指头沾了一些肉酱,放入了口里,整个人……竟像是酥了,也似乎整个人都暖和了似的!

    小约瑟狼吞虎咽一般,已将勺里的肉酱吞下了!

    这口里……一股奇香的肉味,还有那酱料特有的滋味,顿时让小约瑟整个人犹如被蜜饯所包围。

    他口里咀嚼着的其实……是牛肉……

    牛肉特有的嚼劲,以至小约瑟不敢吞咽,而是反复的放在牙根里咀嚼。

    太……太美妙了。

    世上似乎从来没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可以让小约瑟感受到世间竟有这样温暖的事。

    于是……第一勺,第二勺。

    一家人围坐在此,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小约瑟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他亲昵的看着父亲,父亲吃的少一些,只喜欢用手指头蘸着肉酱入口,罐头里大块的牛肉,自是送到小约瑟的口里。

    吃到了一半,小约瑟正感到越吃越觉得饥肠辘辘的时候。

    突然,父亲手里的勺子居然有些不稳,几滴肉酱落下地去。

    母亲欲开口,想要埋怨丈夫。

    可刹那之间,那一向脸上冷漠的汉子,突然失声痛哭,眼泪啪嗒啪嗒自他充血的眼睛里落下来,滴在了炭火里,发粗话劈里啪啦的声音。

    汉子抽泣,呜呜的哽咽,手里的勺子颤抖。

    “王细作……王细作都督说……”汉子哽咽道:“再……再也不会有战争了,再不会挨饿了,这是……这是皇帝陛下……对北方省做出的保证……再不会有人死在沟堑里……我们……我们……”

    泪水就像开闸的洪水,似永远流不尽。

    小约瑟抬头,他大抵只明白,皇帝做出了保证,以后都有这样的罐头吃。

    这鹿特丹港最寻常的一个夜晚,寻常到连月儿都和平日也绝没有什么不同,此刻……繁星隐现,落在这最普通的一处处柴屋里。

    对于柴屋中的人而言,这却是注定最不平凡的一日。

    小约瑟这一夜睡得极香甜,哪怕是梦中,也撅着嘴,那肉香的味道,还在他的口齿之中荡漾,这是幸福的味道。

    …………

    本月最后一天,说一声求月票不过分吧。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磨刀霍霍

    再没有外敌敢入侵,再没有战火纷飞的日子,战争真的结束了。

    人们终于可以放下紧绷的情绪,开始面对各自的生活。

    于是许多的老兵,成为了教师。

    当然,一个经历多年战争的地方,不可能一下子就能重建妥当,所以教授学问的学堂,只能在许多勉强修葺之后的断壁残垣里。

    读书的环境的确不怎么好,可在百业待兴之时,立刻招揽孩子们来读书,却是方继藩认为应该做的事。

    一群没读过书的熊孩子是可怕的,他们是祸乱的根源。

    所以为了鼓励前来读书的孩子,统统发放一份口粮,自然,食物的吸引力是非常大的!

    一处工棚也进行了改建,在这里,西山北方省的印刷作坊便算成立了,他们四处搜罗旧纸,重新回炉,重新雕版,印刷出了一份份粗糙的‘课本’。

    教师都是战争中退下来的老兵,毕竟总得让他们找点儿事做。

    所有的薪俸,都是大明的宝钞。

    罐头的供应,暂时可以让宝钞建立了信用,而接下来……还需其他的食品和生活用品来作为补充。

    法国人做事很利索,很快就送来了小麦,当然,西班牙人是想送小麦而不可得,作为如今在海域上最有实力的帝皇,朱厚照磨刀霍霍,将尖刀打磨的锋利无比,显然是要从西班牙人的手里,割下一大块肉来。

    从西班牙人特使沮丧的表情来看,这一次,可能很疼很疼。

    小麦也是一种主粮,最好的用处就是可制成面包。

    对于面包,方继藩非常的有兴趣。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所谓面包,不过是黑乎乎的大蒸饼罢了,可若是增加一些食糖,一些酵母,其口感和滋味便完全不同了。

    以往,食糖在这个时代,其实是极紧缺的资源。

    可自夺取了吕宋之后,大明已有了源源不断的食糖供应渠道,此番舰队来此,便带来了许多的食糖,因而……新的面包也开始上市。

    其价格,也维持在人们还能接受的水平。

    当然,寻常的面包还是必须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舍得花钱去买新的面包。

    许多的举措下来,有了食物为锚,大明宝钞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

    有了一部分的人带头,人们渐渐开始习惯于用宝钞来进行交易。

    而舰队所带来的大量宝钞,除了进行一些救济之外,也可在北方省任何一个地方,采买一切商品。

    北方省的土地,在经历了经济危机和战争之后,本就绝大多数都控制在西山手里,这就起到了许多便利的作用!

    ……………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一天,小约瑟却是清早便来了学堂。

    这是一个由旧教堂改造的学堂,因为经历了战火,这里已很难找到神曾在人间的痕迹了,只经过了一些简单的修补,就作为孩子们的学堂所用了。

    今儿,是小约瑟第一次来上学,他得到了一部简陋的书,还有两个面包。

    他将面包塞在自己的书袋里,和所有的孩子一般,穿着破旧的衣衫,在这寒冬里瑟瑟发抖。

    不过,有了方继藩的重视,学堂得到了大量的煤炭的供应,教师们自己打制了一个简易的炉子,慢慢的,课堂里变得热烘烘起来。

    教师和小约瑟的父亲一样,是一个老兵,曾在明军之中进行服务,所以已经懂得汉语了,他的荷兰语却很糟糕,只会听,不会写。

    当然,这在这个时代,本就是常态。

    甚至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普通人是没有语言的,贵族和平民的语言完全不同,对于战前还是平民的教师,他现在能在此教学,并且每月可以得二两银子的薪俸,便觉得很知足。

    这个薪俸,按照当下食物的价格,是可以极勉强的养活一家老小的。

    他并没有急着开始教授孩子们如何写字,甚至也没有急于教孩子如何用汉话进行发音。

    虽然在北方省的教育界,已经有了一个普遍的共识,让人学会汉话,对于孩子们而言,有着莫大的好处,毕竟若能与来此的汉商进行无障碍的交流,能看懂汉人的书籍,甚至……能看懂公文中的汉语,对于一个人在未来的发展是极有利的。

    更何况,便连手中的宝钞写着的,都是汉字。

    而这位教师是特别的,他神色冷峻,带着所有老兵们的某种倨傲,他看着课桌上的孩子,率先开始讲授的乃是战争。

    这是一个绵长的战争史,从罗马的分裂,至哥特的战争,再至百年战争,三十年战争,七年战争,有英法之间,有神圣罗马帝国之间。有北方省一次次的战争。

    祖祖辈辈,数不清的战争,从未有过停止。

    父祖辈们如何死去,战争引发的瘟疫如何扩散,再至十字军的屠戮……

    小约瑟睁大眼睛,眼眸里略显惊恐。

    “这便是大明皇帝所讲的。”

    大明皇帝和镇国公这两个词儿,对于北方省的许多人而言,已经能够耳熟能详了,连小约瑟尚且都已了然于胸。

    “我们不要这该死的战争,战争已经过去了,从今日起,直至以后,我们都将唾弃战争,我们将来为之一切的奋斗,都来源于用自己的双手,来换取财富。亦或者用我们的刀剑,来捍卫和平。基于这个理念,皇帝陛下将在北方省招募一支和平军,未来,我们将随明军驻扎在直布罗陀,埃及,甚至可能是奥地利,以此来捍卫和平。我们将会有一支捍卫全欧洲和平的舰队,保证我们的和平。”

    教师说到此处时,神情严肃,眼里放着光,对此,他是深信不疑的

    皇帝陛下只信任北方省人。

    至少暂时是这样的,所以,虽然退下来了许多的老兵,可是…依旧还会保证一支可观的军事力量。

    他相信大明皇帝的任何许诺,或者说,认为这是大明皇帝的恩典。

    小约瑟和伙伴们对于这一堂堂的课,记忆犹新。

    因为……他们也经历了一场场的战争,战争过后,一切都开始变好起来。

    没有了战火,曾经萧条的市面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了,在放学回家的道路上,沿途可见商人们运来了许多的木材,男人们拿着锤子,爬上屋顶,开始修葺房屋!

    一家家的屋子,每到了正午,开始燃起了炊烟,甚至一些泥泞的地方,开始有工人铺上碎石,道路越加的平整!

    接下来,大量的建筑开始修建。

    听说法国人无私的支援了北方省的新建,当然,这是镇国公以和平舰队作为筹码,保障下来的。

    因而……新的西山钱庄,还有西山建业,在这里重新开设。

    全欧洲的贵族,似乎都派出了人抵达这里,他们暂时在这残破的客店里屈就,有的人上了谈判桌,而更多的人,连上谈判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总督府外头,焦灼的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朱厚照懒得去和人谈判。

    方继藩借口自己病了,叽叽哼哼的由总督府王细作的几个使女小心侍奉着养病。

    所以这事情就落在了刘文善和徐经的头上,于是他们每日接见来自各地的外使。

    这谈判自然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谈妥的事情,最初的协议制定起来十分艰难,尤其是以哈布斯堡的特使吵的最凶,当然,他们愤怒的几次离席,可很快的就发现,并没有人劝说他们留下,其他人继续和刘文善以及徐经细谈的时候,过了两天,逐渐看明白形势的他们,便又乖乖的回到了谈判桌上,如此几次,态度便好转了许多。

    这协议之中,包括了许多项目,有维持均势所需裁撤多少军队,有严格规定至多可以建造多少战舰,甚至还要求被奴役的民族,应该准许其脱离宗主国的统治。

    其中伤害最大的,莫过于哈布斯堡。

    哈布斯堡通过联姻,其领土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的欧洲。

    这等于是……大明皇帝用锤子,很不客气的将他们敲了个支离破碎。

    单单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的头衔之下,就有数百个德意志的诸侯,这些统统都需脱离哈布斯堡家族的影响,不只如此,哈布斯堡家族不得一个支系,同时统治奥地利和西班牙,这便更加让人无法接受了。

    更何况无敌舰队的覆灭,导致了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外领地的全部丧失。

    法国人对此,居然是极力支持的。

    因为能肢解掉西班牙帝国,对于法国人而言,并非是坏事!

    只要认可大明在北方省的地位,就意味着法国将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国!虽然这个大国很有水分,毕竟徐经不允许他们建造战舰,所有的港口,只能对北方省进行开放。

    不过这对法国人而言,并非是不可接受的,他们现在最大的动力,就是怂恿着大明将西班牙帝国肢解的更破碎一些,每每看到更苛刻的条件出台时,他们便乐不可支,像是要过年一样。

    以至于对外头情况依旧保持着了然于胸的方继藩,都不禁有些糊涂了,这些人到底咋想的。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财源滚滚

    除此之外,北方省的交易所,也在此时成立了。

    其实这一项协议,对于欧洲各国的贵族而言,不无好处,虽然土地的分割已经支离破碎,各贵族的领地,也大抵延续了千百年来的传统,进行了划分。

    如此一来,北方省这几乎没有贵族的领地,却变得格外珍贵起来。

    整个欧洲的商贾,都将齐聚于此,这里……也将成为未来欧洲的窗口,各地领主的农产,需要换成货币,而大明乃至天下各处的货物需要输入,都不得不从北方省集散。

    因而……刘文善所主导的,便是一个期货市场。

    之所以建立这个期货市场,其本质,就是彻底的巩固大明宝钞的地位。

    所有的期货买卖,都需通过此地,交易的货币,自然而然也就是大明宝钞,这里不收任何的金银,这就意味着,哪怕是你手里有金币和银币,一旦你需要大量进出口大量的货物,都必须先去西山钱庄兑换宝钞,将金银送入钱庄的库房里,方可拿着宝钞进行交易。

    倘若是法国人,尚且还可勉强抵御,他们可以对内发行自己的金币和银币体系,再用一部分国库的资金,存入西山钱庄,作为进出口的储备,来维持自己的货币发行。

    可对于其他欧洲小国而言,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当然,哪怕是法国,在此时也是岌岌可危。

    钱庄,期货交易所,建业,一个又一个西山的产业,开始在北方省原样的复制。

    法国人需要大量的进口货物,起初的时候,还想借助农产的出口,来获取大量的宝钞。

    可实际上,农产品的定价权并不在法国人手里,往往农产品的出口价格,都极为低廉,因而……用不了多久,便开始债台高筑起来,紧接着,法王不得不想尽办法,从西山钱庄借贷,债务开始逐渐的增加。

    刘文善对这些诸侯们,几乎是放任的。

    他喜欢借钱。

    反正借出去的乃是宝钞,而抵押品却往往都是真金白银的土地和城堡。

    朱厚照没有在北方省逗留得太久。

    事实上……对于朱厚照而言,当他察觉到整个欧洲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没有一支可以与之匹敌的力量时,便觉得毫无生趣,嚷嚷着要走了!

    方继藩自然没有朱厚照那么没心没肺,这里可谓是百业待兴,而战事其实刚刚结束而已,许多事还没稳妥的安排好,他有些不放心!

    于是忙令宁波水师,将所有俘获的西班牙舰船,统统进行了改编,在北方省招募了一批水师,确保铁甲舰离开欧洲之后,北方省的海军,依旧可以击溃全欧洲的海军时,这才决心启航。

    不过离家多日,更何况他出来得突然,甚至没有亲自跟朱秀荣交代一声呢!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方继藩是很是高兴的,特别是离开京师越久,方继藩对那里,便越是想念,归心似箭之下,铁甲舰终于启航了。

    港湾处,十二艘铁甲舰满载而出,带着足够的燃料和补给,徐徐的离开了港湾。

    港口上,却已是人头攒动。

    唐寅将留在此,作为皇帝派驻此地的钦差大臣,而王细作依旧为北方省总督,其余的弟子,则统统随方继藩登上了船!

    此时,方继藩扶着船舷,看着数不清来送别的人。

    这许多人,甚至方继藩闻所未闻,可见他们热切的朝着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招手,方继藩心里不禁感慨:“佛朗机人,真是热情啊,这佛朗机也是一个好地方。”

    “老方这么喜欢这里,朕就将你留在此好啦。”朱厚照乐呵呵的道。

    方继藩脸一拉,就不作声了。

    舰队一路航行。

    可用不了多久,方继藩却突然感觉不太对劲了。

    “这是去哪儿,为何走的是向西的航线……”他招来了随行的徐经,却已经隐隐的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徐经看着恩师皱着眉头问他话的样子,诧异的道:“恩师,您不知道?”

    方继藩觉得后脊发凉,悲催了,他的预感就是这么灵验!

    只见徐经道:“学生以为恩师已经知道了,陛下前日下旨,已更改了航线,责令舰队一路向西,前往黄金洲,所以……走这一条航线是没有错的。”

    方继藩又感觉脑壳痛的厉害了!

    我方继藩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我不要去黄金洲啊。

    方继藩心里哀嚎,随即怒气冲冲的道:“为何这件事,我不知道?”

    “那时虽是正午,可学生记得恩师还未起。”

    方继藩怒不可遏道:“那么事后呢,事后为何不说?”

    徐经一脸无辜的道:“事后,学生以为恩师已经知道了。”

    方继藩:“……”

    自打方家一船船的往黄金洲送人之后,方继藩虽然处处和人说黄金洲的好处,可实际上,方继藩比任何人都明白,这黄金洲尚未开始大开发,此处……更多的像是一大片的蛮荒,里头点缀着大大小小的蛮族部落。

    至于方家在此营造的基业,毕竟前后不过十五年的时间,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最多也就是开垦拓荒罢了。

    看着这茫茫的大海。

    方继藩心里不禁抑郁起来。

    于是,只好安慰。

    无论如何,自己是要去见自己爹,和自己的儿子……

    至于皇上……方继藩已下定决心,这个狗皇帝从此之后,再也骗不到自己了。

    朱厚照似乎很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洋洋自得。

    他看着方继藩愁眉不展的样子,便不禁安慰着方继藩:“老方啊老方,黄金洲是你们方家人的家啊,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难道你连狗都不如?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虽也立了些许的功绩,可这般回去,终究心有不甘,何况,你在黄金洲亲戚这样的多,难道就不想念他们?”

    方继藩耳根子软,终究还是妥协了。

    …………

    新青岛港。

    作为港口中最普通的引水员,方文镜如往常一般抵达了港口。

    此处乃是整个黄金洲最大的港口。

    有大量四海商船以及其他各地的商船出入,吞吐量惊人。

    整个港口,有三十多条栈桥,可供船只停泊,附近又有大量的货栈,可供货物集散。

    方文镜上工,少不得要和自己的上司打一声招呼。

    上司是个大肚子的文吏,做了简单的记录后,便道:“文镜哪,冬日要来了,再过一些日子,怕是会有一支船队来,这两日,你可躲一躲清闲,可到了那时候,切切不可偷懒。”

    上司称呼方文镜为文镜,倒不是亲昵。

    反正这港务司上上下下三百多号人,也就是一个人姓刘,其他人都姓方的。

    那个姓刘的异类,还需自报一下自己的姓氏。

    其他人,已经懒得自称自己姓方了。

    因而,这里的人,大家直呼其名,不称姓氏,只有异类才会特别提起。

    “遵命。”方文镜抱拳。

    马上就要过年了。

    越是到了过年,这黄金洲上下,就更加格外的看重,毕竟人在异乡,人们就更珍惜家族的团聚。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方文镜所在的这个家族有点大。

    这家族长,乃是新津郡王殿下,其他的耆老,更是数不胜数。

    到时候……一到了年关,新津郡王便要亲自带着族中各房各支的耆老们,前去宗庙祭祀先祖,此后……数十万方氏族人,便开始狂欢。

    方氏的规模在黄金洲极其庞大,这几年,就更加的可怕了。

    譬如方文镜,就生了七个孩子。

    和他同辈的族兄弟们,也大多都是如此。

    这黄金洲食物充足,只要想垦荒,数百上千亩的土地几乎是白送的,只需去登记一下即可。

    再加上有了青霉素,还有西山医学院在此地大量的人才输送,以至于黄金洲的孩子们存活率极高。

    方文镜想到自己的七个孩子,心里便暖暖的,他才三十六岁,大子已快成年了,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不过不出意外,自己的媳妇可能又有了,一想到这个,自己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意义。

    毕竟黄金洲也没什么娱乐,这引水员的工作,也颇为枯燥。开枝散叶,终究是人生乐事。

弟一千七百四十章:蜜糖浇灌的土地

    方文镜照例到了丙号码头,与人交接之后,便开始了无聊的工作。

    这些日子,进出这里的都是一些小商船,多是附近的港口来的,他只负责接引罢了。

    所以,工作还算是轻松。

    只是到了正午,同伴方老六突然大呼:“文镜,文镜,快看,快看。”

    方文镜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取了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抬起来看。

    便见海面上,徐徐进入港湾的乃是一艘……不,是许多艘大舰。

    这大舰的规模,远比自己寻常接引的大舰还要大的多,庞大的船身拨开水浪,在望远镜之中,仿佛一座大山,徐徐而来。

    好在……他看到了舰上的旗号,方才放心一些。

    这是大明的舰船,当然……不只是旗号这样简单。

    这船体的结构,也与大明的舰船有些相似之处。

    于是,他忙道:“接引他们至这一处码头,不过船体太宽了,我去接引。”

    方文镜还是极有经验的。

    好不容易,挪腾着大舰靠近码头。

    此处乃是天然的良港,水深足够,几乎没有暗礁,足够让大型的船只停泊。

    紧接着,便有人下船。

    朱厚照和方继藩率先下来。

    一落了码头,朱厚照便道;“人来,人来,准备立碑,此处应写:奉天承运文成武德皇帝,朱厚照至此!”

    刘瑾拿着一个竹片,随手拿着炭笔记下。

    方继藩心里却颇为激动。

    他已经习惯了当朱厚照是空气了。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进入港湾时,方继藩便远远眺望这一处港口,发现此处的规模,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庞大,港湾里大大小小百余艘舰船,多是商船为主,也足见这里的繁荣。

    方文镜小跑着来,行礼道:“不知尊驾……”

    方继藩道:“瞎了眼睛,这是皇上,我乃是镇国公方继藩也,没看到旗号嘛?却还来多问,也就是我近来性子好了,近来吃肉念佛,若换做从前,打不死你。”

    方文镜一听,顿时愕然,先是看了朱厚照一眼,随即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连忙拜下:“小人见过陛下。”

    转而看着方继藩,更是惊讶的不得了,他又小心翼翼的道:“见……见过叔爷。”

    倒是这时候,朱厚照回头了,奇怪的眼神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同样瞠目结舌。

    这真是什么狗东西都来攀亲戚啊。

    方文镜又忙道:“叔爷,我乃南宗方氏,叫方文镜,论起辈分来……”

    “好啦,好啦,知道啦,皇上在此,嗦这些做什么。”

    方继藩不耐烦的挥挥手,上下打量这方文镜,心说也就我方继藩三观正,为人正直,勉强认下你这亲戚,如若不然,你也配姓方?

    朱厚照便道:“你在前引路,朕很随和的,不必让人大张旗鼓接驾,先入城再说,此处叫新青岛,不知是何缘故?”

    方文镜觉得自己的叔爷在此,顿时觉得腰杆子直了一些,想来有叔爷在,看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哪怕自己说错了话,也定会给自己转圜。

    叔爷是个好人哪,这各处宗亲支房里的耆老们都这样说。

    他于是忙道:“回陛下,此处为齐鲁的封国所在,所以……便都寻山东布政使司的州县为名,如此,移民们既觉得亲切,便如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一般。”

    朱厚照颔首点头,随即又道:“此处倒是气候宜人的很,此处可有贼人嘛?”

    说到这个,朱厚照脸上是满满的期盼之色。

    方文镜一愣,随即道:“起初倒是有的,从前的时候,有许多土人,袭击咱们开拓垦荒的百姓,老郡王和正卿将军扫荡了几次,渐渐的也就安定了,此前那西班牙人倒是心腹大患,不过现如今,却越来越不成气候了。老郡王连拔了他们数个城寨,拓地数百里,不过……出了齐鲁,倒是有不少的马贼,土人也是不少,那些西班牙人的盗贼,也时常听说会谋财害命。在这齐鲁,就不同了,不只是正卿将军剿贼剿的勤,最紧要的是……咱们这儿人多哪,单说咱们方氏一族,就有十万户,数十万口,每年新添的丁,便有数万之众。还有其他的移民,罪犯,这上上下下,足有百万之众,放在这黄金洲,便极了不起了,各处的村寨遍布,村寨里,汉子们有短铳,有弓箭,还有培育出来的马,一发现盗贼,一个村寨的汉子便提枪上马,附近的村寨闻讯也会互保驰援,都是一家一姓的人,保教他们有来无回。”

    他随即又道:“正因为是如此,所以大家都说这齐鲁安全的很,能安生立命,所以许多移至黄金洲的人,都携家带口的来投奔。”

    他边说着,抬手指了指港口的东南方向:“那一处,叫王爷镇,陛下,您可不知道吧,在那里,宗亲王爷们就住了上百家呢,其他的宗亲在新临淄也有,这些王爷们在自己的封地里觉得不安全,便带着一大帮的家眷,跑来此购置土地定居了,他们的排场大的很,朝廷发放他们的俸禄,还有封地里的多多少少的收入,都花销在此,靠着这数百上千宗亲养活的人,单单这新青岛便有数千上万人,最好的丝绸,最时新的衣料,烧出来的最好瓷器,都是往那儿送的。”

    朱厚照先听这里没有多少贼人,精神气就一下子落下去了,心情直接沉了下去,似乎有一种恨本地的土人们不争气的感觉。

    可随即听到自己的亲戚们如此不争气,父皇当初封了他们封地,本质是指望着这些宗亲们能够卫戍新洲,可哪里想到,这群狗东西来了这黄金洲,还在混吃等死,封地不管不顾也就罢了,居然来了别人家的封地做了寓公,依旧的醉生梦死。

    朱厚照想骂人。

    方继藩在旁也是一脸忧心的道:“陛下,长此以往,这可不是国家之福,这些封地,宗亲们不管不顾,迟早被蟊贼和土人所占据,将来迟早要酿生祸患。”

    朱厚照便道:“等着,到时朕回头去收拾他们。”

    一行人已过了栈桥,进入了港口。

    港务司上下人等察觉到了这大动静,早就在此等了。

    听闻皇帝来了,个个骇然,又听自己家的亲戚方继藩来了,又是个个欢喜得不得了。

    论起来,除了那个姓刘的,大家伙儿都是亲戚,齐鲁这儿但凡是姓方的,慢慢都滋养出了一种老子也是这齐鲁的主人公心态,但凡吹牛逼必提方继藩如何如何,早已忘了,他们当初如罐头一般的被塞到船上,一家老小哭哭啼啼,或是躲在船舱里咬牙切齿的骂那狗东西了。

    朱厚照一挥手:“朕随意走走,尔等退下。”

    这港务司上下,虽是退下,却哪里敢怠慢,忙是令人匆匆快马去禀报上官。

    朱厚照依旧令这方文镜领路,他讨厌身边大量人拥簇,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只叫了七八辆马车,带着方继藩和刘瑾,还有数十个扈从,急着要率先入城。

    于是方文镜在前领路。

    出了港口,便见一处铁轨。

    铁轨上,运行的乃是小蒸汽车,是专门连接城中运货的,没有客运。

    这里的土地平坦,所以道路修葺的倒是极少,出入的人,大多都是用马车。

    沿途都是一栋栋的屋子,沿着道路,自行的围了一个个篱笆的院子,一栋又一栋,有的屋子外头,挂着牌子,多是一些杂货铺子,或是医生开诊。

    这里的地多。

    甚至可以说……百万人口,放在大明,可能只是一个土地肥沃的州府规模。却这样的州府,往往大半土地其中山林便占据了一大半,真正可供栖息的平原却是少之又少。

    可在这里,百万人口占据的土地,不但是州府的数十倍,且是沃野千里,土地齐齐整整,就如方家人一般。

    方继藩也是第一次登陆此地,左看右瞧,也看的眼睛发呆,那些宅邸虽是杂乱无章,且大多只是木屋,甚至有些屋子,一看便知主人家家境并不优渥,可其居住的条件,却远非富庶的江南百姓可以比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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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天子气

    这一路上,朱厚照倒是显得好奇,目不暇接的左瞧右看。

    倒是听闻这方文镜竟还生了五个儿子,顿时诧异,惊的瞠目结舌。

    “你家有几个女儿?”朱厚照问了一个令他纠结的问题。

    “两个。”

    朱厚照脸上顿时沉了几分,便默不作声,一路无话。

    很快就入了城,城中并没有高大的建筑,人们只沿着街道建了一座座的宅邸,可这街上的人流却是不少,显得热闹非凡!

    行数百步,便可见一庙,这多是方庙,祭祀的,乃是方继藩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祖先。

    这庙中的香火,也很是鼎盛,不少人都会来此,焚一炷香。

    这里的人,对于方庙的中礼敬,除了是移民们远离故土,失去了精神的寄托,少不得更将共同的祖先抬出来,多了几分精神上的依靠之外。

    再就是方庙所代表的乃是宗亲和宗族,人在外乡,对于宗族便更是依赖,此时,人们急于寻找一种共同的记忆,匆从而彼此抱团起来,如此方可守望相助,彼此照应,否则来了异乡,举目无亲,如何了得。

    时不时的,朱厚照便见一群少年人,挎着马,呼啦啦的扬鞭而过。

    这群少年人,个个矫健的样子,腰间别着短铳,挎着刀,精神奕奕,一派神采飞扬!

    朱厚照见了,倒是来了兴趣,忙让人下车,问方文镜道:“这些是什么人?”

    “都是年轻人。”方文镜略显无奈,叹息道:“他们哪,来的时候才三四岁,都不晓得这一路举家迁徙的艰辛,陛下,您看看他们,纯粹是吃饱了撑着的,天天就知道胡闹,我那大子也一样,平时就好枪棒,喜骑马,经常跟着一群臭小子出城打猎,或是缉盗……”

    朱厚照却是眼睛亮了,乐呵呵的道:“有趣,有趣,他们竟倒和朕有些一样,看来你这做爹的,一定也和朕的父皇一样,很是头痛吧。”

    “有时的确是会担心的。”方文镜想了想,可随即又道:“可还是不会拦着,这里是黄金洲,哪怕齐鲁再安全,也不知何时会有战事,年轻人们舞刀弄枪,将来成了家,立了业,日后无论是去垦荒,还是做别的营生,也可保护自己的家小,在这里……风气就是如此……怎么拦得住?何况……这也不是坏事。”

    朱厚照:“……”

    方继藩就笑着道:“陛下,其实说白了,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黄金洲现在最需的就是人力开荒,少数人深入到蛮荒之地去,没有防身的本事可不成,久而久之,那些身材魁梧,能舞刀弄枪的人,便自然而然的教人佩服了,生存下来的几率就会更高,哪怕是将来娶媳妇,人家也肯寻强壮的,如若不然,遭了贼人,或是那大片的庄稼地里有土人窃粮,没有男人保护,如何了得?”

    方继藩的话说得很通俗,但也很实际!

    朱厚照便点头:“是这个道理,老方啊老方,你真是什么都懂。”

    方继藩就正色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都是臣在陛下身边久了的缘故,这才略懂了一些道理啊。我方继藩这个人,和别人不同,我这人比较耿直,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溜须拍马之人,而陛下最令臣佩服之处,就是明察秋毫,似臣这样的人,放在哪一朝哪一代,以臣的性情,只怕都难受重用,唯有陛下,不疑臣下,实在令臣感激涕零,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此等伯乐,就更加是古今中外,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朱厚照只一笑。

    他背着手,行了数步,突然淡淡道:“老方,在朕看来,不出一百年,这黄金洲,便为你们方家占尽了。”

    “什么?”

    其实方继藩自来了黄金洲,便总是一副不安的样子,现在听到朱厚照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诧异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冷着脸道:“你可别以为朕是傻子,朕看的出来,方家从你爹开始,再到你,到你的儿子天赐,这是一门的豪杰,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有此三代,再加上这数十万方家族人在此繁衍生息,这里虽是蛮荒之地,可也有着天下最大的粮仓,有着无数的矿脉,南北万里,此地……朕看着,像龙兴之地,或许……百年之后,方家便可独霸黄金洲,再过三百年,历经了十数代之后,便有人口万万之数,带甲百万之众,且此地,四处都临海,势必商贸繁盛,四境之内,都无外患,此地民风彪悍,若是全力造舰,进,则可图天下,退则足以保身,老方啊老方,说不定你的孙儿之中,将来会有人成为天子,哪怕是让那龙泉观的那个狗东西来,他来了这黄金洲,也定要说一句,此地有天子气。”

    方继藩听着,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此时,方继藩才意识到,朱厚照这家伙平日虽是神经兮兮的,可实际上,他的眼光,却是十分独到的。

    眼光这东西,绝非是一群腐儒教授出来的所谓‘贤才’能拥有。而朱厚照,本身在军事上就有特殊的才能,自是晓得何为地利,何为天时……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表一下忠心呢?

    但方继藩居然沉默不作声了。

    因为方继藩很清楚,自己如何辩解,把话说得再漂亮,也无法动摇朱厚照所认定的事实。

    朱厚照看着方继藩,接着道:“这样得天独厚的宝地,父皇将此地封给了你们方家,当初……虽也分封了诸多的宗室,想来父皇一定在想,将此地当作皇亲们的栖息之地,既可解除朝廷的负担,也可令皇族们开拓进取。可没想到那些皇族们……”

    他摇了摇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随即又一副鄙视的模样:“朕的那些叔伯和堂兄弟们,统统都是酒囊饭袋啊!这才几年哪,分封给他们的封地,便败落至此,一个个只知道在此养尊处优,若是他们有你们方家半分的气魄,也不至如此。想来……这就是运数吧。”

    说罢,朱厚照又一声长叹。

    方继藩便叹息道:“陛下……臣……”

    只是下一刻,朱厚照整个人突然变得格外的严肃。

    这不只方继藩心里有些忐忑起来,便连刘瑾也不禁感到胆怯,他看看皇上,又看看自己的干爷,像是生恐两个人此时突然有谁发难,可问题在于,接下来……自己帮谁来着?

    沉默了很久……朱厚照突然微微一笑:“老方,此时你的心里,一定开始不安了,你看,朕现在就在你的封国之中,所带的护卫,不过寥寥数十人,此时你若是要发难,谁也奈何不得你。”

    迎着朱厚照那双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眸,方继藩想也不想的就摇摇头,叹息道:“我方继藩来这世界,只有一个可以称得上知心的朋友,若是陛下想要逼我造反,我方继藩是绝不肯的,我也是读过书的人,史书之中,见多了尔虞我诈,也见多了兄弟和父子相残,争权夺利的道理,我都懂,我方继藩自认不算什么愚忠之人,可让我方继藩做此等小人行径,那我宁愿束手就擒,他日若是陛下要除我,我方继藩也绝无悔意。”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深谋远虑

    朱厚照听了方继藩的话,却是显得更为凝重。

    疯疯癫癫,固然是他的性子。

    可他的性子里,也有极聪明的一面。

    比起其他人,他更看得出这黄金洲将来的潜力。

    大量的土地,意味着数十上百万的移民带来的,乃是领先的技艺,背后依靠着独霸天下的大明王朝,四周没有强敌,人口疯狂的繁衍,意味着未来将不断的在黄金洲扩张,又因为土地的充裕,数百年之内,都不担心内部矛盾和土地兼并带来的内患,而土地的不断开拓,也将使得尚武精神大行其道,远离旧大陆的一切纷争,百年之内,这里便将形成一个横跨万里的超级大国,三百年之内,随着人口的繁衍,万万人口和充裕的资源,都将使其卓然于天下,进可攻,退可守,若行王道,则足以自守,若行霸道,亦足以凭借天然的海上屏障,与旧大陆称雄。

    听了方继藩的一番话……朱厚照依旧没有表情,他随即又道:“你看那方文镜,就这么一个蠢材……”

    方文镜就在一旁,说实话,陛下和自己叔爷的话,他听的不甚懂,可这一句,他听懂了,于是:“……”

    朱厚照却毫不顾忌方文镜就在旁侧,继续他的蠢材话题:“这样蠢材的人,到了此地,尚可以衣食无忧,可以繁衍自己的后代,生下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日,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他的儿子可以挎短铳,骑快马,与人优劣,马术想来精湛,见了贼子,见了土人,想来也敢毫不留情的杀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方文镜的子孙,偏偏……他们都姓方………方家在黄金洲的大势已成,朕就算诛了你方继藩,这方家数十万人,难道能统统诛灭吗?既然不能诛灭,那么……想要镇守这里,谁可以控制这些方家的族人?若是外姓之人,他们必不肯服气,迟早还要生变。可若是让方氏一族,自行推举出一个可以令他们信服的首领,那么……岂不这推举出来的,又是一个你方继藩?”

    朱厚照接着道:“时至今日哪,一切都已水到渠成了!朕诛一个方继藩,在这黄金洲,就会有第二个,会有第三个。除非大明空耗国力,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移百家之姓送至这黄金洲来,可话又说回来,纵是移百家之姓来,又能如何呢,黄金洲太远太远了,已经超出了大明的极限,朝廷的一个旨意,需半年的时间才可送到这里来。这里倘若发生了变乱,那么半年之后,朝廷方才知道,等到朝廷想要平息叛乱的时候,一年半载已经过去,此地……不出方家的天子,就要出刘家,王家的天子,此地没有方继藩,就会有方阿狗亦或者方阿猫,这是运数啊。”

    方继藩听到此,又沉默了!

    朱厚照道:“这怪不得谁,只怪那些宗亲们,没有一个争气的,朕指不上他们,再者说了,这些狗东西,虽和朕血脉相连,可论起亲疏,朕还是和老方你亲的多,正卿是朕的亲外甥,与其将其让给外姓,外宗之人,倒不如还是将这未来黄金洲交给你和正卿。这其实就是读书人口中所说的天道,上天怎么可能生生世世的垂爱一家一姓呢?朕可不是父皇,父皇殚精竭虑,总想着万世基业,这就如古来的皇帝,心心念念的想着羽化成仙一般,于是招募术士,求取仙药,可实际上呢,人必有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这世间的规律。朕不想千年万年之后的事,朕只顾眼前。”

    朱厚照说着,拍拍方继藩的肩:“你不反,这是对的,若是你现在要下毒手,凭着朕的骑射功夫,还有带来的这些亲自调教的护卫,一定能杀出重围,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做不得兄弟了。而现在,我们还是兄弟,朕这辈子也只有你一个朋友。方才朕说,朕只顾眼下,眼下你与朕情同手足,朕断然不会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因为……只要朕活着,咱们的情义就在,朕对兄弟是掏心窝子的,虽然知道你又懒又馋,朕也知道你时不时会有小心思,可这都是小节,不值一提。”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朕今日哪,算是把道理给讲透了,朕回去之后,还要破奥斯曼,要亲带精兵入昆仑洲,这黄金洲未来可期,可朕的祖宗基业,却也不能在朕的手里毁于一旦,不谋万世,并非是说从此以后便成日醉生梦死。而是大丈夫不去妄图改变天道,却需提三尺剑,诛外寇,立远迈先祖之功。”

    方继藩难得听朱厚照认真的话,还是这么有道理的话,一时间,鼻子有点酸酸的,吸了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叹息道:“陛下是对的,千年万年后的事,谁顾得上,莫说是千年,万年,便是百年之后,什么光景,也与我们当下无关。珍惜眼前的情谊,才最是紧要。臣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将这五百年前的亲戚,也都送来这黄金洲享清福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看向一脸懵逼的方文镜:“你看看,你们是一个祖宗出来的,你是浑浑噩噩,傻头傻脑的,再看看老方,真难想象,你们流着同样的血脉。”

    方文镜脸色一变,突然拜倒:“小人……小人……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厚照道:“你说吧。”

    方文镜一脸惨然道:“小人……实在是不敢欺君罔上,这欺君可是滔天大罪。其实……其实小人……本不姓方,小人姓范,十几年前,小人那时才二十三岁,在南昌府务农,可突然来了差役,硬说小人姓方,乃是镇国公的至亲,小人当时那个哭啊,拿着族谱去理论,对方却不理会,于是……小人阖族,便都被迁了来了。”

    方继藩顿时就拉长了脸,厉声道:“狗东西,你胡说什么,这姓范和姓方,不是一个意思?”

    方文镜一脸尴尬道:“是,是,反正都差不多,反正我南昌府范氏,已是认祖归宗了,小人们,其实是极感激镇国公的,南昌府人多地少,又遭过兵乱,小人们当初的日子,苦的很。”

    说着,他眼睛红了:“说来不怕陛下和叔爷笑话,小人在迁来黄金洲之前,还从来没过肉呢,来了这里……才真正算是见过了世面,能成为叔爷的亲人,小人们在这黄金洲过得美得很,这样的日子,小人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哪。”

    朱厚照和方继藩则是相视一笑!

    正说着,远处一阵骚动,却见一大队人马正迎面而来!

    却是早有人急急的先去通报了郡王府。

    于是乎,新津郡王方景隆以及世孙方正卿一听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却还是匆匆带人来迎驾了。

    方景隆早已是须发皆白,精神却是极好,他远远看到了朱厚照,又见着了方继藩,顿时脸色红润起来,这当然是激动的!

    继藩一丁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个样子,依旧是细皮嫩肉,肤色白皙却身材修长。

    坐在马上……方景隆只一刹间,嘴唇一颤,便禁不住要失声痛哭。

    “大父,大父,你看,是爹,果然没有错,是真的,你看,是我爹。”方正卿高兴得手舞足蹈。

    人就是如此……

    哪怕是自幼是被方继藩揍大的。

    可父子相别久了,从前不好的记忆,便自动被过滤,只剩下了父子之间亲昵的念想。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重赏

    转瞬之间。

    这方景隆已飞马而至,跳下马来,几乎要一个箭步,冲至方继藩面前,将方继藩搂在怀里。

    可刹那的功夫,脚步却又迟疑,朝朱厚照拜倒道:“臣……见过陛下,臣迎驾来迟,未能远迎,万死。”

    他说话声音哽咽颤抖,虽是朝朱厚照行礼,眼睛却是下意识的,往方继藩方向看去。

    儿子……还是老样子啊。

    看来是真的没有吃过什么苦。

    这便好,这便放心了。

    方正卿一身戎装,也学着祖父一般,拜倒在地。

    朱厚照朝他们点头:“你们来的正好,朕正说到了你们,哈哈,朕的外甥在此,小东西,原来长这样大了,成亲了没有?”

    “成了。”方正卿道。

    朱厚照顿时一脸遗憾之色:“呀,这么早就成亲了,莫非还生了孩子?”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还真有喜了,本来还想修书给父亲报喜呢,谁料,那边得了喜讯,这边陛下的圣驾便来了。”

    朱厚照便更是露出遗憾之色:“你这小狗东西。”

    随即又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方景隆看了一眼,方景隆脸色确实不太好看,正卿是小狗东西,那么自己的儿子是狗东西,老夫岂不是老狗东西了?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你骂老臣倒也罢了,别骂我儿和我孙哪。

    可朱厚照却一边亲昵的摸一摸方正卿的头,一面叹息道:“方卿家,你快快请起,你是朕的叔伯辈,且年纪不小啦,起来说话吧。朕哪,可是冒冒失失就来了,事先也没有知会,所以你没来迎驾,也是应当的,怪不到你的头上。朕这一路来,见这黄金洲,可是太平的很,这都是你们祖孙二人的功劳哪,你们方家,实是满门忠烈,为咱们大明卫戍边镇,如若不然,朝廷谈何经略黄金洲呢?”

    他亲自将方景隆搀扶起来。

    方继藩瞧在眼里,心里道:“陛下何时也学会虚伪了,明明方才还在说,将来方家迟早要成为朝廷隐患,转过头,却又笑嘻嘻的说什么满门忠烈。”

    自然,方继藩不是傻子。

    方才陛下对自己说的,乃是掏心窝子的话,这些话,本是不该放在台面上的,他既说了,便说明朱厚照对自己没有任何的藏私,可对别人,这些话自不会说。

    这也算是心机了吧。

    陛下情商低是低了点,智商却还是不错的。

    方景隆起身,道:“老臣何德何能,当得起陛下的夸赞,臣在此,凭借的都是陛下以及朝廷的恩典,有了朝廷作为靠山,老臣在此,方才有一些作为。”

    朱厚照哈哈大笑:“这才十数年,便有如此模样,连朕都没有想到,走吧,寻一匹马来,朕饿啦,给朕备了酒宴没有。”

    齐王府就在新青岛之中,之所以选择这里开府城建牙,颇有几分齐王守边的意思。

    毕竟,当下封地上最大的祸患,一定是来自海上的敌人,至于大陆中的土人,反而不足为虑。

    靠着齐王府,便是西山书院。

    书院占地极大,几乎是依京师的书院原样复制。

    方继藩乃是书院的大宗师,利用这一层职务之便,一方面鼓励徒子徒孙们来黄金洲建功立业,另一方面,也以交流的名义,遣送了大批的徒子徒孙来此。

    因而……黄金洲的西山书院,绝不是空架子,大量有才华的学子,纷纷来此。一些优秀的院士,学士,也在此讲学,各科的俊杰,虽不可京师的书院相比,却也有一较高下的能力。

    甚至黄金洲的西山分院,也会派人往大明招揽生员,许多人差一些不能进入京师的西山书院,便退而求其次,为了进入书院,便索性被黄金洲的分院所招揽,他们在此学有所成,已经习惯了黄金洲的生活,为了学以致用,便都留下来,有的进入了各行各业,有的则留院教学。

    再加上,方家持续不断的注入了大量经费,相比于竞争激烈的京师学院,许多人反而觉得黄金洲这儿更适合研究。

    学宫附近,则是整个齐国的治所所在,因为这里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反而没有大明所存在的许多冗官冗员,所招募的官吏,尽都是新学所培育的人才,倒还算尽责。

    方景隆迎了朱厚照入府,进入齐王银殿中,随即请朱厚照升座,而后又派属官人等,前来拜见,接着便奉上酒食,朱厚照大吃大喝了一通,兴冲冲道:“却不知,这齐国可有什么困难吗?若有什么困难,大可来告知朕,朕定为卿家排忧解难。”

    方景隆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摇摇头:“陛下,这里一切都好,不敢有劳陛下。”

    朱厚照是没心没肺的性子,噢了一声。

    方继藩却见父亲眉头略带隐忧,却不做声。

    朱厚照此时叹息道:“上皇也在黄金洲,朕早就下旨,命卿家照拂,不知上皇现下如何?”

    方景隆道:“臣每年节庆,都会带官吏人等前去拜谒,上皇在此,倒也还好。”

    “这可是大功一件。”朱厚照眉一挑,道:“朕歇一日,明日便要启程,亲去谒见上皇,卿家照顾上皇有大功……这样吧……”

    朱厚照只沉默了片刻,突然自腰间,取了随身携带的剑来:“这是朕的御剑,一直不离朕,朕还指着它多杀几个贼子,可遗憾的很,这天下,已没有朕可诛之人了,哪怕是有一些蟊贼,却也配不上朕亲去斩了他的脑袋,既然无用,那么,就给老方啦,老方,此剑朕赠你们方家,从今往后,你们可要好好对待它,此剑,便如朕的女儿一般,乃是朕的心头肉。”

    说罢,将剑交给刘瑾。

    刘瑾愕然。

    不解的看着朱厚照。

    他越发觉得,朱厚照此行黄金洲,有些不太简单了。

    刘瑾是最了解朱厚照的。

    这位自己侍候着长大的天子,别看成日吊儿郎当,可实际上,却是绝顶聪明,只是聪明没有用在对的地方罢了。

    他躬身,捧着剑,下了银殿,转交方继藩。

    方继藩大喇喇的接过,佩在自己的腰间:“多谢陛下赐剑。”

    朱厚照又道:“朕将御剑都赐了你,却没有给你名分,而今,天下可算是大定,不说四海归一,可当下,我大明也无外患。那些蠢人们……或许看不懂,又或者……明知而故意假装不知。可朕却是心如明镜,当今天下,大明能盛极如此,多是你方继藩的功劳,好啦,你不要谦虚……”

    见方继藩准备要开口,朱厚照心知此时,方继藩又要一副这都是陛下的功劳的言辞了。他压压手,打断方继藩道:“你且先听朕将话说完,这里头,多是你方继藩的功劳,若是上皇和朕没有你,岂有今日这大明盛世?这四海宾服,海晏河清的功劳,你方继藩居首。当初,朕邀你上铁甲舰,要荡平天下的水师,便曾有言,若是成功,你方继藩为首功,你看……如此多的功劳,朕总该有所赏赐才好,如若不然,有功不赏,岂不是让人寒心吗?朕决定啦,定要重赏你,就在今日……”

    方景隆听罢,却是率先担心起来。

    自己父子二人,已是位极人臣,陛下突然又要恩赏,这……赏无可赏啊。

    方景隆可也是读过史书的人,心知到了这一步,未必是什么好事,说不准,灾祸可能要来临了。

    反而是方继藩一脸坦然,眨眨眼,看向朱厚照,心说,只要不是赐金百万就好。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假节钺

    朱厚照笑了笑,没脸没皮的样子,抚案道:“方老卿家就不必推辞啦。”

    “朕对你们的功劳,心头有数,这行事最讲究的乃是名正言顺,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朕观你们方家上下,个个赤胆忠心,此时命你们在此镇守黄金洲,自是为了我大明的百年大计。继藩,你上前来。”

    方继藩便上前:“臣在。”

    朱厚照道:“朕敕卿为黄金洲摄政王,代天子巡黄金洲,为众宗亲之首,世袭罔替,假节钺,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准剑履上殿。”

    噗通一声……

    方景隆已觉得自己的身子软了。

    他脑子嗡嗡的响,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怎么听着,好像要大祸临头了哪?

    朱厚照这个路数,方继藩是耳熟能详了,又是让你做燕王,又是要敕你立皇帝的,总是让你心惊肉跳,方继藩已经习以为常!

    可今日……这个路数……就更加逼真了。

    摄政黄金洲,再加上一个王字,这等于是黄金洲诸王之首。世袭罔替就更可怕了,方氏子子孙孙,都代皇帝镇守黄金洲,黄金洲可不是一个小地方啊。

    至于此后的假节钺,便是在黄金洲行使天子的权力。

    其他入朝不趋等等,则是身份的象征。

    方继藩知道,朱厚照这次是动真格的。

    关于这个旨意,绝不是一拍脑袋的结果,而是深思熟虑。

    方家在黄金洲的大势已成,除非朝廷大破大立,可如今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让方家名副其实,让方家能够名正言顺。

    毕竟……若是让方家还是一个郡王爵,这黄金洲中,宗亲们随便挑出一个,地位都可能比方家要高。

    这些宗亲们,少不得要骄横,明明没有实力,却不将方家放在眼里。现在方家祖孙三人,看在朝廷的份上,还会忍让,而一旦到了第四代,第五代,那时还肯忍让吗?

    而一旦起了冲突,便又挑衅了朝廷的权威,对至高无上的朝廷而言,宗亲们被方家人打压,少不得要大动肝火,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少不得在将来成为一个导火索。

    朱厚照虽有时候不大靠谱,可这等事还是深思熟虑的,索性他现在就将这个隐患移除。

    方家有了这个名分,便可辖制诸王,诸王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会接受这个现实,从此之后,对摄政王恭顺无比,说不准还要争相与方家人结亲,共荣共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某种程度而言,恰恰可以让这些无用的宗亲们,和方家在黄金洲能安然共存,甚至……成为方氏之下,拥有首屈一指的地位。

    更何况,方家的爵位不足,在黄金洲却是掌握军政大权,朝廷鞭长莫及,区区一个郡王的爵位,将来方家的子孙们势必不满,朝廷不给,难道不能自立吗?

    这黄金洲上上下下,方氏一族的人口,却是占了半数,为了对付土人,大家可都是抱成了一团,以宗亲为纽带,铁板一块,一旦方家要自立,哪怕是要做天子,谁能阻止?

    可现在,这位列诸王之上的摄政王,却等于是这普天之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便是寻常的亲王,也比之矮了一截。

    如此……就足以让方家的子孙们,以这样的身份为荣了,渐渐的这成为了传统的延续,方家人自是对这样的身份甘之如饴,反而会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为朝廷永镇黄金洲。

    可倘若只给一个郡王,久而久之,若是子孙们深以为耻,便少不得……心怀着叵测之心。

    朱厚照这一手,看似是荒唐之举,恰恰显示出了他不一样的智慧。

    容忍别人的存在,共治天下,又有何不可呢?

    大明……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横跨在大明与佛朗机之间的奥斯曼人,对乌拉尔虎视眈眈的罗斯人,甚至是未来经略昆仑洲,还有佛朗机诸国的羁縻,这些哪怕是朱厚照亲自将他们统统打下来,也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去慢慢消化,这黄金洲……就留给方家人,亦无不可。

    决定人举止的,乃是眼界。

    贪图一些利益,放不下,为了这些利益,而兄弟反目,恰恰可能失去的是更多的利益。

    正是因为朱厚照对自己说了方才的一席话,方继藩才能揣摩出朱厚照的心思,知道他此举,定是已深思熟虑,绝不容更改了。

    于是,方继藩立即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臣如何担当的起,臣没有立下寸功……还是请陛下另请高明,臣万万不敢接受。”

    朱厚照见他如此,心里倒是颇怒,朕方才在路上,和你说了这么多,还以为你方继藩已明白了朕的心思,敢情你这家伙,竟如此的不聪明,朕白费了这么多的口舌啊!

    见方家父子二人,诚惶诚恐的样子,朱厚照咬牙切齿的道:“老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心里很明白朕的意思,这恩旨,你接受也需接受,不接受也需接受。”

    方继藩居然显得很冷静,他意味深长的道:“陛下啊,臣当然明白陛下的意思。”

    朱厚照一愣。

    可是为何……

    方继藩镇定自若的道:“可是臣觉得,这样的事,还是三请三让比较好,以后传出去,会好听一些。毕竟臣也是……要脸的人哪。”

    朱厚照:“……”

    刘瑾在一旁,只听的心惊肉跳,总觉得陛下和干爷彼此在打着机锋。

    此前的刘瑾,心机是极深的,想要在险恶的宫廷中活下来,自是需要无数的心思。

    可或许是拜了干爷之后,有了干爷做自己的后盾,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刘瑾开始慢慢的觉得自己小心思居然渐渐迟钝,没有了那等群狼窥伺的环境,果然容易令人懒惰,毕竟……有干爷,总能帮自己解决掉那些宫中有非分之想的人,以至于那些人,连想都不敢去想,没有了竞争,自然就养出人的惰性了!

    此刻,刘瑾脑瓜子飞速的运转着,也不知这机锋要打到什么时候,他也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心,最终道:“你要脸,朕就不要脸的吗?只此最后一次,接不接旨?”

    方继藩同样呼了口气,只一刹那之间,心里有了计较。

    我方继藩……果然还是三观奇正哪,为了兄弟的面子,也只好……先将脸面搁一边了。

    方继藩再不扭捏,上前拜下,郑重其事道:“臣接旨,臣自幼患有脑疾,蒙上皇与陛下不弃,屡降恩典,区区伯世子,而今位极人臣,如此恩典,臣感激涕零。臣唯恐今生今世,亦难报陛下万一,今日臣在此立誓,臣子子孙孙,尽都侍奉陛下子孙为主,若有异心,则不肖子孙,尽死乱刀之下,天厌之!”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缓和,哈哈大笑:“这些话,记下来,记下来,往后多立碑石,要在天下各个州府,都立一座,让大家都看看老方说的话,这是白纸黑字的,哈哈……”

    刘瑾忙是点头。

    朱厚照又道:“方卿家是聪明人,而朕也是聪明人,朕最喜欢的就是老方这聪明的劲头,可以给朕省不少的功夫。”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权倾天下

    方景隆却是如遭雷击一般。

    他无法想象,方家如此位极人臣,如何还能全身而退。

    这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黄金洲摄政王,几乎形同于是烫手的山芋。

    这是即将要灭家的隐患啊。

    历来臣子,如此位极人臣,要嘛就是曹操那般,已是篡取了天下的权柄,是以无所忌惮,可以超脱于所有的臣子,于是假节钺,参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可当今乃是大明朝。

    大明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皇家的地位,可谓是固若金汤,哪怕偶有宠臣,权臣,也不过皇帝一道旨意,即行拿下,想当年,那于谦立下何等的大功,多少人信服,不还是说问罪便问罪吗?

    当下的方家,功劳固然可以和土木堡之变后力挽狂澜,保卫京师,拯救大明朝的于谦相比,可于谦又何曾得到过皇帝如此的宠幸?

    方景隆乃是世家子出身,当初的南和伯府历代的先祖们,都是追随着历代大明天子立下功劳,见多了这豪门的兴衰,虽是尽忠效命,却也一直对子孙们灌输着一个道理,那便是无论立下多少功劳,建立了多少的功勋,也需牢记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切切不可得意忘形,谨记着自己的本份。

    可皇上突然下了如此一个敕诏,这不是形同于让方家成为了天下第一宗亲王?其地位优渥,权柄之重,可谓是大明开朝所未有。

    方景隆此时觉得心慌得厉害。

    最无语的是,自己的傻儿子,居然还应下了。

    他心乱如麻。

    当下命人将这齐王府,改为了行在,请皇帝住下!

    另一边,将方继藩拉到一处小殿,两父子进行一次密谈:“继藩,为父见你平安,心里便高兴,我们父子已许多年不曾见了,哎……”

    他叹了口气,随即道:“只要你能平安,为父便知足,自你从娘胎里出来,那时你只有一只老鼠大,你自幼便体弱多病,为父将你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心里便想,我方景隆此生此世,不求你能做出先祖们的功绩,也不求你有什么远见卓识,更不指望你能振兴家业,只有一条,便是你能平平安安的,为父便知足啦。”

    方继藩:“……”

    他晓得父亲话里有话。

    只是这番话,还是令方继藩有些感动,这想来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方景隆又道:“可此后,你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为父当然心里欣慰,只是这些年来,为父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在这黄金洲,更是心里惶恐至极,人哪,站的越高,摔得可能越重,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你还年轻,或许不懂,为父老啦,想来……也活不了几年,即便大祸将至,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可是……你还年轻,正卿和天赐还小,为父最恐惧的是等为父撒人西去的那一天,你们父子们……遭遇什么祸端,若是如此,为父便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这摄政王之位,为父并不贪图,可你为何要接受呢?当今皇上,固然没有心机,与你情同手足,可满朝公卿,多少人见此眼热,这……”

    方继藩忙道:“爹,不是儿子要接受,而是非接受不可啊。”

    看着方继藩一脸无奈的样子,方景隆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话?”

    方继藩是知道父亲素来小心谨慎的性子的,这时又怎可能淡定?于是顿了一下就道:“方家走到了这一步,现在关系着多少人的生计啊,这么多姓方的族人在黄金洲,都靠着我们方家繁衍生息。西山书院里,这么多的弟子们……前程都在我们方家的身上,那些商贾们,又有多少人在看我们的眼色行事。就算父亲想要退,儿子也想退,可其他人……他们放心我们方家退吗?我们退了,这数十万方家族人,势必惶恐不安,将来谁来保护他们?儿子虽然有时疯疯癫癫,没少让父亲操心,可是儿子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哪,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们将这么多亲人送了来,难道就撒手不管,置之不理了吗?”

    方景隆听罢……默然了!

    方继藩又道:“我们不摄政,那些宗亲们爵位比我们高,我们就永远辖制不住他们,这黄金洲就难免会留下隐患,迟早有一日,会酿成冲突,难道真要我们铲除这些宗亲,做一个罪臣?亦或者是……等着宗亲们剪除了我们方家,让这数十万的亲眷们,统统置于水火之中吗?”

    “……”

    “当今皇上英明,他知道有些东西需拿得起,也需有些东西,必须放下。父亲不要看陛下被人议论为不似人君。可父亲有没有想过,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何以年纪轻轻,便能扫荡漠北,多少人……带兵带了一辈子,堪称老将,亦被漠北鞑靼搅得焦头烂额,可皇上却能指挥若定,令这漠北之敌,如惶惶丧家之犬?父亲所忧虑的,乃是陛下的心思,认为陛下此举是要将我们方家置于风口浪尖上。可在我看来,陛下此举,高明无比,今日不解决这个名分的问题,这个问题,就会遗留给后世子孙,就永远不能让黄金洲的方家族人,还有西山书院的弟子们,以及那些从方家得利者们放心。他日这个问题,若是遗留给了子孙,那么……可能就是内忧外患,是彼此兵戎相见,兄弟、师生们相残了。”

    方继藩耐心的一番分析下来,方景隆亦听的不禁动容。

    这时,方继藩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哈道:“所以我想好啦,我决心对宗亲们好一些,这些狗东西,得带着他们一起发财。不只如此,还要结姻亲,往后天赐长大了,需在黄金洲觅宗亲之女。可惜啊可惜,正卿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亲了呢……”

    方景隆尴尬一笑,他虽还是觉得继藩的话有些不够稳当,却也放心了一些,想了想道:“这个消息传出,只怕宗亲们已经哗然了。”

    方继藩道:“这个容易,我这就去见见他们,给他们晓以大义,让他们知道,大家是一家人,如此……他们也就没有二话了。朱不离方,方不离朱嘛。”

    这黄金洲的消息……本就迅捷,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帝的旨意刚刚出来。

    那些住在新青岛作为寓公的宗亲们,本还打算美滋滋的次日去见驾,却被这个消息吓坏了。

    皇上……这真是……

    他们可都是亲王和郡王。

    地位超然。

    血管里所流淌的,可都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历来养尊处优,除了皇帝,没有人可以凌驾于他们之上。

    所以虽是不敢在封地里就藩,跑来这新青岛享清福,可多少……还是看不起人的。

    在这新青岛,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至于方景隆……此地虽是方家的封地,可方景隆为人低调谨慎,对宗亲们历来小心翼翼,所以……在宗亲们的心里……自己依旧还是第一,至于方家人,只能排第二。

    可转眼之间,天翻地覆。

    在新青岛的兴王别府,已来了不少人。

    兴王殿下乃是上皇的异母兄弟,更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在宗室之中,与皇家的关系最是亲密。他的儿子朱厚,早早就封了郡王。

    现如今,大家齐聚在兴王府里,哪怕是平日不问世事的几个老宗亲,也都来了。

    众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兴王朱性子还算是醇和,老实巴交的样子。

    却有人像打鸡血一般了。

    “皇上此举,到底所为何故?难道咱们这些皇族在陛下的心里,还不如一个方继藩亲近吗?兴王啊,你是陛下的亲叔叔,这件事……不能不管不顾……”

    …………

    众所周知,书要进入尾声了,所以写起来,很费力,大家多包涵。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可喜可贺

    兴王朱素来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人。

    此时被一群宗亲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也是心里惶惶然。

    难道真要糟啦?

    当今皇上是自己的亲侄子,可听说一向胡作非为,一点也不看重礼法,现在他让这方家凌驾在这众宗亲之上,这岂不是……岂不是礼崩乐坏,这方继藩……岂不是真要做曹操了?

    于是,他心里亦急躁起来。

    下意识的,朱居然看向自己的儿子朱厚。

    朱厚已是二十多岁,此时安静的坐在一旁,整个人显得很稳重。

    相比于这个几乎没有什么主见的父亲,朱厚反而显得聪慧和沉稳许多。

    朱历来晓得这个儿子的厉害,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想看看朱厚的建议。

    朱厚却是抿着唇,冷眼看着这一切,见叔伯们个个唉声叹息的各种抱怨,心知道他们这是想要让自己的父王出头。

    可陛下已下了旨意,君无戏言呢,最重要的是,那方家如今是如日中天……

    出头?不就是想让自己的父王去做炮灰,他们跟在屁股后面望风?

    朱厚的唇边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而后道:“父王,陛下这个旨意确实很没有道理,我们是宗亲,当初封来了黄金洲,可谓是背井离乡,朝廷对我们本有亏欠。”

    众宗亲们都颔首点头,一副还是朱厚的话对自己胃口。

    “可当下,我等在这新青岛,可谓是寄人篱下,就算要闹,也没有底气,依我看,不如……我们这就各回藩地,而后上书奏请,表明我们的态度,但愿皇上能幡然悔悟,有所警惕。”

    这话说罢,殿中一下子沉默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周王下意识的道:“还要回自己的封地啊,我那封地,现在正闹马贼呢。”

    更多的人是低着头,不语。

    朱厚就道:“根本之图,在于我们得有钱粮,有兵马,诸位叔伯,皇上下这样的旨,已经背离了我们的心意,我思来想去,倒是有一策可以试一试的。”

    他顿了顿,就道:“黄金洲的诸封地之中,现如今方家的封地规模是最大。论起人口,也是方家最大。这没有错吧。”

    众人听罢,又不禁唉声叹息起来。

    朱厚道:“这黄金洲,距离大明十万八千里,现如今方家是一家独大,想要对抗方家,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合纵横,我们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难道还不如六国抗秦那般的齐心协力吗?既然大家都看得起我的父王,又希望父王能够站出来讨一个公道,那么最好的办法,不是效仿比干,魏征,而是要让方家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小侄的建议很是简单,无外乎就是,大家联合起来,我们的封地有数十上百,聚少成多,占地便是方家的十倍,我们封地的人口虽是稀少,可若是联合一起,人口也会是方家的一倍以上。单凭诸王府的护卫,固然不及方家之强,可若是数十上百个王府凝聚起来呢?那么便有三倍于方家的兵马。王叔们现在既然看得起父王,如今又值此宗亲存亡之秋,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定会庇佑我们,我们这就各回封地,承蒙诸王叔看得起父王,便以父王马首是瞻,统一诸藩镇的赋税,所有人丁,由父王登记造册,各府护卫,编练新军。这方家刚刚得到了朝廷的敕命,自还要顾及一些脸面,哪怕知道我们有所动作,也绝不敢贸然对我们下毒手,我们可以争取几年时间,化零为整,只需数年的时间,在父王的带领之下,便可在这黄金洲首屈一指。到了那时,莫说天子敕命方继藩为摄政王,便是方继藩自立为天子,我等……亦可承天之命招讨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诸位叔伯以为如何呢?”

    殿中又安静了下来,这下子可谓是落针可闻了!

    他们见朱厚说的极认真,却是委实尴尬得不得了。

    交出封地,交出护卫,交出钱粮,对兴王马首是瞻?

    怎么感觉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就一点礼貌都没有,还一肚子坏水呢?咱们惦记着太祖高皇帝的基业,你小子现在居然想趁火打劫,惦记起咱们的地,咱们的钱,咱们的兵了。

    朱厚见众人不语:“怎么,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么……为何还要抱怨呢?这世上有得便有失,岂有兼而得之的好事……”

    兴王朱此时心里大抵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大家的脸色,便呵斥道:“厚,不得对叔伯们无礼。”

    朱厚便微笑,眼底似是深不可测一般:“是,儿子知错了,父王勿怪,儿子告退。”

    这些皇亲叔伯们,方才脸色缓和一些,见朱厚溜了,各自长舒一口气,便又纷纷对朱苦劝:“兴王啊,事已至此,我们难道不该做一点什么吗?”

    朱此时更是六神无主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众人便唉声叹气,又或者是破口咒骂,尤其那周王,气的更是跺脚,捶胸跌足,最后气咻咻的道:“明日我便去见驾,当着陛下的面,论清楚说明白,大不了就死在御前……”

    …………

    就这般没头苍蝇一般的说了小半时辰。

    却听外头有人道:“姐夫,这边……就在这里。”

    众人听着,依稀是朱厚的声音。

    大家却没在意,依旧还在吵闹不休。

    此时,却有人背着手,正大喇喇的走了进来。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朱厚则跟在后头。

    怎么前头的人……看着很面熟?

    众人都朝这人看去。

    却见这人背着手,一身蟒袍,肤色白皙,面容依旧清秀,举手投足,却有几分当仁不让的意味。

    他看着众人,哈哈大笑道:“本王听说有人在本王背后说坏话,居然还说……要斩了我的脑袋,说我方继藩乃是乱臣贼子,这可真是吓着本王啦,深更半夜的跑来,便是要看看,谁要杀我。”

    居然是方继藩……

    一下子,殿中像是炸了一般。

    朱:“……”

    周王、吴王、楚王人等一脸骇然。

    他们禁不住的后退一步,像见了鬼似的!

    身后,却是朱厚道:“姐夫,就是他们,我没有说错吧,一直在此吵闹到了三更,催逼着父王领头去逼宫,父王的性子,姐夫是知道的,他总是拉不下脸面来逐客……”

    方继藩欣赏的看了朱厚一眼,而后目光在这殿中之人身上逡巡。

    周王人等已顾不上对朱厚报以x你大爷的眼神了,只觉得心乱如麻,虽只见方继藩一人进来,内心却是像泄气了一般,苦涩到了极点。

    朱厚这个狗东西,他也配做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这家伙,居然转手就将大家伙儿卖了。

    方继藩背着手,已到了殿中,旁若无人的样子道:“到底是谁说要诛本王?别怕,我方继藩行事光明磊落,现在是孤身一人而来,可谓是单刀赴会,来此鸿门宴,大家伙儿有话说清楚,开诚布公。”

    方继藩虽是这样说,可是周王人等却下意识的看了看这殿外的玻璃窗外头,虽是黑乎乎的,却像是是人影幢幢,似有许多的人影,凝神去静听,又像是有刀剑出鞘,子弹入镗的声音。

    你方继藩……黑历史还少吗,还想骗我们?

    此时,他们面若猪肝,虽说方才把方继藩骂得十恶不赦,可真正见着了方继藩这小魔头的时候,莫说外头真有刀斧手,就算没有,此刻……也已魂飞魄散,一个个只惊惧交加。

    尤其是周王,方才是叫嚣的最厉害,此时心里最是恐惧。

    此刻便觉得自己脚软的厉害,下意识的……他拜倒在地,老脸通红,嘴唇哆嗦了很久,方才艰难的道:“听闻陛下敕封世侄为摄政王,可喜可贺,小王……小王见过殿下,恭喜,恭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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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有谁不服

    这周王一跪。

    殿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极其尴尬的气氛。

    众人你瞧瞧看,我看看你,似乎……还有人想要维持最后那么一丁点儿尊严。

    朱厚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王叔们,毫无羞耻感。

    方继藩却没有和周王客套,更懒得让他起来说话,只让他跪着,一面义正言辞道:“众所周知,我方继藩是个讲道理的人,也一向与人为善,对待宗亲,可谓是礼敬有加,大家都是皇亲国戚嘛,就算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呢!可是……万万没想到,你们居然想要在背后暗箭伤人,怎么,除掉我方继藩,对你们有好处吗?你们存着这样的心,可对得起太祖高皇帝,对得起上皇,对得起皇上?”

    众人只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方继藩便寻了个座椅,大喇喇的坐下,犹如训斥一群顽皮的孩子一般:“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遥想当初,是谁见你们在藩地里吃苦,奏请上皇,将你们诏去京里的?又是谁怕你们在京师居无定所,给你们造了宅子,让你们住下的?后来见你们在京里住的憋屈,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是谁让你们来黄金洲享清福的?现在好啦,你们这群白眼狼,吃了我方继藩的,喝了我方继藩的,转过头来,你们就提起裤子不认人啦?”

    众宗亲听到此处,有人恨不得想开口争辩什么。

    可见方继藩凶神恶煞的样子,却还是难免心里打了个激灵,硬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方继藩的凶名,是海内皆知的,关于他的种种传闻,那更是骇人听闻,别看宗亲们在大多数人跟前,个个趾高气昂,眼高于顶,可说实话,面对更凶的,他们往往就一丁点脾气都没有了。

    方继藩继续痛斥道:“你们这群白眼狼,好嘛,你们不是要杀人吗?我方继藩就在此,来吧,是一个个上,还是大家伙儿一道来,我方继藩言而有信,只一人,和你们拼了。”

    众众亲开始吞咽口水,眼角的余光又看向殿中的玻璃窗。

    那玻璃窗外此前是黑乎乎的,现在……却隐隐约约好像看到许多双眼睛贴着玻璃窗,朝里头看着!

    殿外几乎已没有一丁点的声息了。

    可那一只只眼睛,在昏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的渗人。

    “来呀,都来,虽然你们人多,可我方继藩不怕。”方继藩捋起袖子,向他们挑衅:“既然要你死我活,今日就彼此杀个痛快,我方继藩给你们一个机会。”

    “不……不敢!”

    终于……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了,接下来拜下的乃是赵王,赵王像是整个人抽空了身体,软绵绵的拜下:“摄政王玩……玩笑了,我等……断……断没有其他的异心。方家与诸王人等,在此黄金洲,理应同舟共济,共享富贵,岂有兄弟反目,祸起于萧墙之内的道理呢?摄政王深明大义,人所共知。诚如摄政王所言,我等俱为皇亲,卫戍边镇,都是一道为朝廷出力,我等在此谈的只是风月,风月而已。”

    于是乎,众宗亲纷纷拜下,个个指天画地,言之凿凿道:“对,对,我等在此,只谈风月。摄政王万勿相疑。”

    “是这样吗?”方继藩眯着眼,看向周王道:“周王殿下年纪如此老迈,也谈风月?”

    周王脸胀的通红:“我……我……纸上谈兵……也不是不可以的!”

    方继藩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叹息道:“你们哪,谈风月也不叫上我,哎……看来和我不亲,不过也罢,谁让我方继藩……心心念念的只有大明社稷呢,风月之事,我也不屑去谈,天色很晚啦,你们去歇了吧。不过……”

    说到这里,方继藩又拉下脸来:“我方继藩历来先礼后兵,丑话说在前头,在此的都是长辈,陛下命我为摄政王,代天子守黄金洲,你们呢,若是肯和我方继藩同舟共济,固然你们还能坐在一起好好的谈谈这风月之事,可若是怀有异心,想要造反,做这太祖高皇帝的不肖子孙,那么我方继藩也就不客气,届时定教此等大逆不道的狗东西,这辈子也谈不得风月了。”

    说罢,方继藩打了个哈哈:“好啦,言尽于此,走啦。”

    他起身,说走就走,似乎也懒得追究方才的事。

    只留下一群老宗亲们面面相觑,只是……方才他们还激动得不得了,扬言要保社稷,可经了方才那么一茬,现在却都默然无声了。

    一方面,是方继藩来了,一阵恫吓,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何况方才激动的人,见了方继藩便争先恐后拜下,现在也实在没有老脸继续再说什么。

    当然……所有人现在都怀有了警惕之心!

    他们看着朱厚,再看看兴王朱,心里却是警惕起来。

    太失策了,还是太天真哪,哪里想到……咱们之中还有细作,兴王和朱厚尚且如此,谁能保证其他人之中,不会有人转手将自己卖了呢?

    此时……还是慎言为好,这天底下除了自己,真是谁也不能信!

    至于大家伙儿联合起来闹事的主意,如今就是痴心妄想了!

    朱厚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叔伯们,却没有一丝愧疚的样子,就如同方才不过是吃饭一样平常。

    不等众人责难,朱厚就转身追着方继藩:“姐夫,姐夫……你慢走,我送送你。”

    天已是极暗淡了。

    月朗星稀。

    方继藩出了王府。

    在这王府外头,乌压压的军马正屏息待命,为首的方正卿一身戎装,按着刀柄,在月色之下英武非凡!

    他看方继藩徐步出来,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按刀上前道:“父王,动不动手?”

    方继藩叹道:“以和为贵吧,不要成天想着打打杀杀,这终究是有伤天和的事,为父终究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哪,见不得血。”

    方正卿颔首,便朝身后的人吩咐一句。

    于是,黑夜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竹哨。

    这是撤退的讯号。

    紧接着,无数的靴声便响起来,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马车已稳稳的停在了方继藩的面前。

    马车附近,隐隐约约的,似还有数百上千个武士,屏息而立,密不透风。

    哪怕是这王府对街的一栋栋建筑。

    那建筑里……也都是黑乎乎的。

    可是那窗格却都是推开,露出一双双眼睛,听到了竹哨声,窗才无声无息的关闭,随即……夜空之下,终于陷入了无尽的死寂。

    今夜无事。

    方继藩背着手,欲上车。

    “姐夫,姐夫……”

    朱厚气喘吁吁的已追了上来。

    他脸胀的通红,朝方继藩笑道:“姐夫,你慢走,深更半夜,叨扰姐夫了。”

    方继藩朝他微笑,摸摸他的头,就如当初朱厚少年时一般:“你个头长高了不少,人也机灵了,这一次倒是多亏了你报信,不然我还不知道……这群老家伙们居然如此的居心叵测。你肯来报信,深得我心,看来当初我没有白疼你。”

    朱厚沉默了片刻,突然拜倒:“姐夫恕罪,其实…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居心。姐夫被敕为摄政王,我心里已有了上中下三策。”

    “噢?”方继藩骤然生了兴趣,微笑看着他道:“什么上中下三策?”

    朱厚道:“下策,固然是不管不理。至于上策,却是可以借着姐夫成为摄政王,手握黄金洲权柄的机会,联合诸王,让他们以我的父王马首是瞻,如此一来,便可尽兼他们的土地,吞了他们的人口,编练他们的士卒,为我父王所用。有了这些,父王和我,便有了和姐夫讨价还价的筹码,自此之后,这二分黄金洲,父王可居其一。”

    方继藩依旧微笑:“中策就是来给我通风报信?”

    朱厚道:“上策是不成的,他们都是老狐狸,死攥着眼前的小利不肯撒手,我见他们如此,便知上策不成,这些人不是成大事的人,于是我便行中策,姐夫与我也算是至亲之人,而诸位叔伯们,论起关系来,其实不过是远亲而已。姐夫需节制宗室,势必要善待父王和我,因而,我便连夜去给姐夫报信了。”

    这个家伙……

    方继藩无法想象,一个小小年纪的人,居然心思如此的缜密。

    方继藩便道:“可是……你既然行了中策,为何还要将上下策也告知我?”

    朱厚诚恳的道:“对待愚人,可以欺骗他们,愚弄他们,利用他们。可姐夫乃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对待聪明人,切切不可用小聪明,既然行了中策,那么便需对姐夫坦诚相待,心里绝不私藏任何的心思。我心中所想,统统要让姐夫知道。以姐夫的智慧,就算现在猜不透我的心思,他日也迟早能想明白的。既行中策,却又装聋作哑,这是下下之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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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大局已定

    朱厚说的极认真。

    他在方继藩面前,显得极真诚的样子。

    意思说得很明白,既然行不了上策,那就老老实实的行中策,做出了选择之后,那就一条道走到黑了!

    方继藩愕然之后,笑了:“你还是那个聪明的孩子啊。”

    朱厚连忙道:“在姐夫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孩子。”

    他说着,从袖里取出一个簿子来,又道:“姐夫,其实这些年来……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黄金洲不是别的地方,此处山高皇帝远,朝廷对这里鞭长莫及,众宗亲来了这里,虽是口口声声都说忠心于朝廷,却也有一些人暗中男盗女娼,实在令人心寒。姐夫,你看……这里头,我细细查出来了许多的事,譬如这鲁王,居然暗中和西班牙人勾结,私下里与西班牙人贸易。还有……周王世子不法……姐夫现在是摄政王,少不得需要整肃一下黄金洲的风气。治黄金洲,首先要治的是人,要治其人,需赏罚分明,方才使人信服。”

    方继藩接过簿子,借着灯火,只略略一看,他也算是服了,这小报告不少啊,谁谁谁某年某月干了啥事,人证在哪,物证在哪,甚至……亦或者不过是风闻,里头也记录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方继藩把目光从簿子上收回来,看了朱厚一眼:“你何时开始着手细查这些的?”

    “三年前……”

    方继藩忍不住感慨:“三年前,那便是十五岁,我十五岁的时候,定没有你想得这样深远。”

    朱厚立即道:“不敢,不敢。”

    方继藩随即又笑,意味深长的道:“这样说来,诚如你所言,你早料到有这一日了,不过……依着我看,倘若这一次,你的那些王叔们当真中了你的邪,让你施行了上策,那么这簿子中的所记录的事,将来也可成为你控制他们的手段了,是吗?”

    朱厚倒是老实,点头道:“姐夫果然明察秋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宗亲们被惯坏了,突然来了这黄金洲,一个个还要守着自己的藩地,迟早会有大变,我早做准备,无论是最终……会是什么结果,这簿子中的事,都可以成为工具,若是兴王府可以做主,那么就正好靠这些去控制诸王。可若是兴王府成不了事,那么兴王府上下就为姐夫鞍前马后,将这簿子献上,也可算是一件功劳。姐夫留了这簿子,可用,又可以不用,用了叫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不用……那自是姐夫宽以待人,那诸王叔们若是得了风声,也免不得对姐夫感激涕零。”

    方继藩也忍不住服了,这想得不是一般的周全了!

    方继藩哈哈大笑道:“宗室子弟中,你最是聪明,甚至到了多智近妖的地步,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方继藩从不忌惮智慧的人,何况你也是我的舅子……过一些日子,我要奏请天子,在这黄金洲设立宗令府,管辖宗亲之事,到时保举你的父王为宗令。你的父亲性子纯和,你却要多多协助。”

    宗令是个表面上位高,却实际上没有什么权力的职位。

    可朱厚心里却是一喜,他心里清楚,这是姐夫向人昭示,兴王府未来只在摄政王之下,往后但凡有对宗亲的好处,兴王府便可得最大的那块肥肉。

    方继藩又道:“过一些日子,我将成立一个商行,专司整个黄金洲矿山的开采,到时……要让这所有的宗王以藩地入股,你近些日子将你的聪明收一收,去读读书,学一学这经济之道,你的聪明才智和识时务,我已算见识了,将来这商行交给别人,我放心不下,还是交你来最好。”

    这个孩子绝对是一个妖孽,方继藩甚至觉得,若不是自己两世为人,学了后人们的皮毛,又或者……不是自己混了这么多年,积攒的家底深厚,可能一百个自己,都不会是这个妖孽的对手!

    人要有自知之明啊!因而对于朱厚还是需有所提防的,未来将他放在任何政治或者军事上去培养,方继藩都寝食难安,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去做买卖吧,也算发挥他的长处,且还使他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朱厚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连忙喜滋滋的道:“多谢姐夫,姐夫……我一定好好跟着学,学的好能为姐夫分忧再好不过,若是学的不好,姐夫也要骂我。”

    方继藩一挥手,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方正卿。

    方正卿剑眉虎目,精神奕奕,一身戎装,手一刻不停的按着腰间的刀柄,犹如一头迅豹。

    相貌堂堂,堪称龙凤。

    只是……

    方继藩心里却想,哎……别人家的儿子啊。

    方继藩登上马车,旋即,马车渐渐没入了夜雾。

    浩浩荡荡的护卫,亦如烟散去。

    直到眼前再看不到一点人影,朱厚依旧伫立在府前!

    他喉结滚动着,和方继藩对他的警惕不同,朱厚心里却是莫名的恐惧,从他向姐夫密报,此后大军集结,围住王府别院,再到撤退,这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哪,方家极雄厚的财力,与数十万方家人的支持,还有西山书院的影响,再加上方家对无数王学读书人的向心力,以及方家在新青岛营造的港口,建立的驰道,源源不断开采和挖掘出来的矿脉,新临淄建立起的一个个作坊。新济南所建的一处处军中营地,开垦出来的耕地。

    这些……才是真正的王霸之本,是实力的源泉,绝非是一些小聪明,区区的阴谋诡计,可以动摇的。

    真正的实力面前……朱厚感受到的是战栗。

    他默不做声,很快就开始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既然选择了中策,那么……自己从此之后便有两个职责,一个是极力说服自己的父亲,用心的为方继藩打理宗令府,管辖诸王公。另一个,便是努力学习经营之道,让自己慢慢的适应融入方家这个庞大机器的体系之中,好使自己有被利用和驱策的资本。

    想通了这个关节,其他的事……他已不在乎了。人活着,要知道自己真正的角色是什么。太祖高皇帝之后又如何,江山社稷这是自己的堂兄朱厚照所考虑的事,而作为旁系,自己要考虑的是如何安身立命。

    他微微一笑,呵了一口气。

    新青岛的夜,有些冷。

    …………

    次日一早,在这阳光都变得薄弱的寒冬里,朱厚照没有贪图舒服,立即下了命令,准备带着人出发了!

    他需一路北上,前去拜见上皇,这也是他来此地的目的之一!

    方继藩自也高高兴兴的起来,朱厚照却是眼尖的发现方继藩一脸疲倦,朝他笑道:“怎么,这鬼样子,昨夜去做贼了?”

    方继藩倒没有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全权禀奏。

    朱厚照顿时瞪大了眼睛:“诸宗亲之中,就没有一个挺身而出?”

    看着朱厚照略显气愤的,方继藩不由感叹,这家伙即使做了皇帝,还是那个熟悉的调调啊!

    他能清晰的看到朱厚照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失望,虽然方继藩也想扯谎一通,安慰一番,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道:“陛下,不曾有。”

    朱厚照沉默片刻,倒是认真的道:“朕的选择是正确的。”

    随即,朱厚照又咬牙切齿起来:“可朕还是气不过啊!真是岂有此理!这群混账,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亏他们也都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竟都是这样不堪吗?若是挺身而出,朕倒还宽慰一些,也敬他们是一条汉子啊!”

    听着朱厚照愤怒的吐糟,方继藩能深刻的感受到朱厚照对自己族人的怒其不争。

    不过这个结果也不是多令人意外,朱厚照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一挥手道:“罢……就没有指望过他们多出息的,还是赶紧去见父皇吧,只是但愿父皇见了朕,不要揍我才好。”

    说起这个,其实方继藩心里也颇为忐忑,自己这个摄政王……不知上皇会怎样的看待呢?

    于是一番准备,二人在护卫的重重护卫之下,一路沿驰道进发,这一路都没有停歇,只是越往北,天气越是冷冽,朱厚照的心情……也愈发的沉重,上皇寻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好。

    …………

    感谢看书总是醉醉哒同学成为本书新盟主,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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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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