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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七章:动真格

    欧阳志是个安分守己,恪守原则的人,他最大的原则就是,不管什么事,第一准则是先把自己恩师吩咐的事情办好!

    在他面无表情的宣读了圣旨后,这何岩、李善、王宝三人面面相觑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鞑靼人会袭锦州?

    这不对吧,锦州的前头,可是大宁啊,而大宁乃朵颜三卫的活动范围,鞑靼人为何要冒这个风险?

    而且打锦州,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锦州城固若金汤,要拿下,困难度不在大同之下,可破了大同,便等于是中了头彩,连京师都在鞑靼人的威慑之下,可拿下一个锦州有什么用?

    当然,这是圣旨,因而所有人都笑了,何岩感慨地道:“陛下真是圣明啊,远在千里之外,还挂念着咱们边镇上的军民,实是教卑下佩服,此等拳拳爱民之心,非尧舜不能相比。”

    王宝是个太监,笑的脸都僵了:“能为陛下效力,真是我等的幸事,祖宗八辈子积了德。”

    这两个,一个是武官,一个是宦官,似乎从他们选择了这个职业开始,就不打算要脸了。

    可巡按御史李善不一样,他是清流,因而很鄙视地看了王宝一眼,心里痛骂,你祖宗积了八辈子德,才让你净身做了宦官,你这祖宗积的到底是啥德来着?

    欧阳志则是肃容,沉声道:“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鞑靼人可能袭击锦州,为保卫锦州,就势必要加强锦州的戒备,锦州决不可松懈。”

    “好的,好的,卑下不敢疏忽怠慢,还请钦使放心。”说起来,何岩乃是卫指挥,这可是堂堂三品武官,可到了翰林院修撰欧阳志面前,照样得赔着笑,大明重文轻武,可见一斑。

    欧阳志又道:“还有,陛下还交代过,锦州要坚壁清野,因而,半月之内,必须迁徙百姓进城,本官说的是,锦州附近方圆百里之内,一切的军民人口,包括了他们的粮食和牲畜。”

    “……”

    一下子的,这三人呆住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

    就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示警,居然要坚壁清野?

    这坚壁清野,会带来多大的损失啊。

    那中官王宝,却是笑了:“好的,好的,陛下都吩咐了,没问题,都没问题。”

    何岩也乐了,磕头虫一般:“好的,好的,这不是事,外头风雪大,钦使进城,咱们先喝口水酒,暖暖身子。”

    欧阳志觉得意外,他原以为锦州这边肯定会有阻力,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只有那巡按御史李善,却只板着脸,也不吭声。

    刘瑾则站在欧阳志的身后,似笑非笑的样子。

    欧阳志摆摆手道:“这就不必了,战事在即,公务要紧,没时间喝水酒。”

    何岩等人面面相觑,这个反应像是慢了半拍的钦使,似乎有点儿不近人情啊。

    半个时辰之后,在中官的后衙廨舍,中官王宝,笑吟吟地给刘瑾倒了一壶酒,道:“当初,咱们都在内书堂里读书,咱呢,可怜巴巴的到了辽东,您啊,现在却在东宫,真是前途无量啊。想不到咱们哥俩,竟在这儿相聚了,您说,这不是缘分吗?”

    刘瑾喝了一口热酒,才道:“咱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的。”

    王宝干笑道:“不知太子殿下……”

    “坚壁清野!”不等王宝问完,刘瑾干脆利落的道。

    王宝一呆,而后惊道:“啥,当真坚壁清野啊?”

    “难道你还以为是说笑的?”刘瑾冷冷地看着他。

    王宝不禁道:“钦使说的时候,咱倒也不觉得是玩笑,只是这事……太大,牵涉到了多少人哪,何况鞑靼人来锦州……这不是笑话吗?所以呢,咱就先应承着,似钦使那样的翰林,还不是随意糊弄,他说啥,咱就应啥,可是……”

    刘瑾似笑非笑地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王宝心里一凛:“刘公公是专程来办此事的?”

    刘瑾悲愤地道:“办不成,咱就得死了,要杀咱全家祭天!”

    王宝脸色变幻不定起来:“这事太大了,您想想,锦州城外,可有十万军民啊,就算当真下了命令,他们真肯入城吗?人家在外头,可是有田有地的,要背井离乡,携家带口……就为了这子虚乌有的鞑靼来袭?”

    刘瑾冷笑道:“他们肯不肯,和咱没关系,他们不肯,殿下以半月为限,事情紧急,那就动强的!不是他们不肯吗,那就烧了他们屋子,拿下那些不听话的,看他们还肯不肯,咱别的不管,事办不成,咱找你算账。”

    “……”王宝有点懵了。

    他随即便道:“要不,此事,咱问问萧祖宗。”

    刘瑾却依旧是冷眼看着王宝,眼中有着几许不屑:“萧祖宗算个屁,难道萧祖宗见了咱们殿下,不得乖乖的跪着叫一声千岁吗?孰轻孰重……你掂量不清?实话再告诉你,那欧阳志来的时候,可是带了御剑来的,咱这是好意在提醒你,这御剑在手,太子殿下都得敬畏三分,你又算个屁,到时那姓欧阳的呆子若是要先杀几个人立威,你的脑袋,保得住?”

    王宝顿时被唬住了,再不管说别的,连忙道:“成成成,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咱还有什么说的,镇守府这儿,自是尽心竭力。”

    …………

    其实在这辽东,谁也不曾预料到,这钦使和刘瑾,竟是动真格的。

    欧阳志在第二日,方才知道原来锦州上下的人,套路竟这样深,昨日还应的好好的,到了今日,一听要动真格,便开始一个个叫苦了。

    于是他果真取出了方继藩让他携来的御剑,直接将这锦州上下的人镇住了。

    而刘瑾,完全就是个疯子。

    指挥何岩的命令一到手,便伙同了中官王宝强令迁徙。

    太监们办事,大抵也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的,直接派出了人,凡是不肯迁移的,立即便是烧屋拿人。

    这个,倒是连欧阳志都看不下去了,彻夜修书送去恩师那儿,狠狠的控诉了刘瑾一番。

    那一直冷眼旁观的巡按御史李善也不是等闲之辈,一份弹劾,也已送了出去。

    整个锦州,在鸡飞狗跳之中,大量的人,犹如牛羊一般,被驱赶着送入锦州,凶恶的差役开始四处焚烧村落,凡事不能带走的粮食,俱都烧个一空,甚至连驻扎在城外堡子里的百户所,也都强令转移。

    整个锦州,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监狱,数不尽的军民,竟成了流民,充塞在这城墙根之下,到处都是抱怨。

    而趁此机会,刘瑾自然也不忘开始在城中富户那儿伸手勒索,咱来都来了,你几个意思,不给点孝敬,你还有良心吗?

    …………

    在数百里外。

    大漠之中,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能刺得人骨头麻痛。

    而那连绵的蒙古包里,一个穿着虎皮的汉子,在温暖的大帐之内,他面上一道猩红的伤疤显得尤其触目惊心。此刻,他那双如刀子一般的眸子,扫视着摊在面前的舆图,这眸子深处,带有如草原中狐狸一般的狡黠,而这狡黠一闪即逝,很快被一股冷锋所取代。

    他缓缓的伸出手,在围着舆图的众首领面前,最终,手指尖抵在了那舆图上锦州的位置。

    跃跃欲试的诸将,个个眼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

    ………………

    京师也下雪了,雪花如同鹅毛一般,带着冰寒,飘洒大地。

    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令方继藩的脑疾有复发的征兆,他不得不躺在温暖如春的家里养着病。

    而欧阳志的书信,也已送到了。

    几个门生下了值,都来围着恩师,徐经取出欧阳志的信笺来,当着方继藩的面开始念诵。

    一封信念毕,门生们都皱起了眉,不无忧心忡忡地看着方继藩。

    唐寅率先忍不住的道:“早知刘瑾不是好人,此次殿下让他去锦州,实是下策,他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欧阳师兄是和他同去的,可万万不要被他牵累了才好,可怜那锦州的军民百姓,怕是要被这厮折腾得够惨的。”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方继藩也跟着颔首道:“是啊,刘瑾这厮,真是该死,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太子殿下,真不该派此人前往锦州,这是害人啊,下次别让为师撞见刘瑾这狗贼,若是撞见,为师打断他的狗腿,为咱们锦州的军民出一口气!”

    方继藩口里说得振振有词,心里却在想,刘瑾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啊,办事效率就是高,他一出手,坚壁清野的事就算是成了。

    让太子派出刘瑾这只疯狗,实在不是方继藩道德低下,没法子,这是两相其害取其轻,与其让鞑靼人杀死数万人,掠夺无数的妇孺,供这些鞑子们糟蹋,倒不如让刘瑾去祸害锦州军民呢,至少……刘瑾能把事办成,辽东的军民还能活命,这就足够了,至于他怎么办的,方继藩倒是想用温柔的方式。

    可讲道理,有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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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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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弹劾的奏疏,送到了李东阳的案头。

    李东阳如往常一样,风淡云轻第取了奏疏,随即,眉头便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忙拿着奏疏,匆匆的赶到了刘健的公房:“刘公……”

    刘健正在伏案,只微微的抬眸一眼,搁笔道:“何事?”

    “刘公请看。”李东阳将弹劾奏疏送上。

    刘健一看,一脸诧异道:“刘瑾不是东宫的宦官吗?怎么,他何时去的辽东?坚壁清野?老夫怎的没有听说过?”

    正说着,兵部尚书马文升已经心急火燎的赶了来:“刘公,出了何事?朝廷何时下了坚壁清野的旨意?”

    兵部那儿,也接到了何岩的密报。

    马文升一看,着急上火啊,这哪里是扰民这样简单啊,这已到了害民的地步了。

    那何岩是何等的八面玲珑之人,既不敢违抗钦使和太子殿下的命令,可又不敢承担这天大的干系,于是乎,转过头便偷偷的向兵部密奏。

    无非是害怕到时朝廷追究,自己沦为替罪羊。

    刘健讶异地看着匆匆进来的马文升,又看看李东阳,才道:“陛下的旨意中说的是加强防备,这坚壁清野,是闻所未闻,太子怎么掺和进此事了?刘瑾为何这样大胆?”

    这一连的诘问,其实大家心里都已有了答案了。

    “负图……”刘健深深地看了马文升一眼,呼唤着他的字号:“兵部那里,可接到了鞑靼人袭锦州的消息?”

    马文升摇头道:“没有一点音讯,倒是大同那儿,昨日又得到一封奏报,鞑靼向大同增兵了,疑有大举进攻的征兆。”

    刘健听罢,更为忧虑起来,大同虽然坚固,可怕就怕一个万一啊,若是鞑子铁了心要取大同,谁知道会不会有个好歹。

    可另一边,锦州却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

    沉吟片刻后,刘健便直直地盯着马文升道:“负图,你说实话,锦州有被袭的可能吗?”

    马文升沉默了,作为兵部尚书,他确实应该提供适当的建言。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马文升凝神,看了刘健一眼:“可能性并非没有,鞑靼人狡猾如狐,无论袭击哪里都不意外。可兵部诸官已有过研讨,此等可能,微乎其微,袭击大同,对鞑靼人的风险最低,可一旦攻陷,收益最大。”

    这是实话,大同外头又没有大宁的朵颜卫,鞑靼人面对的不过是一道雄关而已,能破城固然最好,可不能破城,大不了一溜烟,飞马遁入大漠,明军就算是想追都追不上。

    顿了一下,马文升继续道:“而辽东,尤其是锦州,要穿越大宁,且不说,就算夺取了锦州,鞑靼人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惨重,而一旦拿不下锦州,这前有锦州的明军枕戈待旦,他们的后路,却又受朵颜卫的威胁,这实属不智啊。”

    刘健叹了口气,目光闪过几分怒色:“这个刘瑾,真是罪该万死啊!”

    他这一声叹息,更像是控诉。

    可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还能说啥呢,能骂太子吗?不能!

    既然如此,那么只好是这刘瑾该死了。

    刘瑾虽是受太子殿下授意,否则他如何能去锦州,可凶残至此,简直是比鞑靼人还要凶残了。

    在那锦州,纵容人毁锦州军民的田地,伤人家的谷子,无数的军民百姓,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天里被驱使着送到了锦州。

    锦州根本没有容纳十万军民的能力,在如此仓促之下,根据巡按御史李善的奏报,粮食……虽然还算充足,可只第一夜,却已冻死了两个人了。

    这样下去,还不知多少人受害啊。

    “最坏的,反而不是刘瑾,刘瑾是个阉人,本就如此,最触目惊心的,却是那翰林修撰欧阳志,他是翰林,是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竟是胆大包天,伙同着刘瑾,在锦州恣意胡为,这叫什么,这叫知法犯法。”马文升显得很是不悦。

    刘瑾做坏事就罢了,马文升对阉人,确实有成见,本身就歧视他们,似乎这在外头,阉人不做一点儿坏事,都不配叫阉人。

    可欧阳志是真正的令他痛心疾首,这可是大明的状元公啊,清流中的清流,竟是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刘健颔首点头道:“欧阳志是个忠厚的,这一点,老夫深知,这定是有人授意吧!”说到这里,刘健目光一沉,道:“去请新建伯来。”

    刘健不太愿意去苛责欧阳志,欧阳志给他的印象,确实不错,可伙同阉人闹出此等大事,这就为清议所不容了,刘健几乎可以想象,锦州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清议会沸腾成什么样子,都察院怕是会乱成一锅粥吧。

    而归根到底,欧阳志是谁的人,所有人是心知肚明的。

    这冤有头、债有主,这帐得找方继藩算。

    外头早有书吏候命,一听刘公吩咐,连忙找方继藩去了。

    马文升坐在值房里,长吁短叹,九边,乃是兵部的职责,大同那儿已是焦头烂额了,现在锦州又出了这么个事,他想等方继藩来了,就狠狠的痛骂其一通,这家伙不要脸呀,你在京里好好的,你祸害锦州做啥?

    而刘健却如老僧坐定,他倒是觉得方继藩或许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对于这个方继藩,他已有太多的诧异了,甚至,刘健隐隐觉得,或许当真鞑靼人袭的是锦州也是未必。

    可即便鞑靼人袭锦州,这也是小概率的事,倘若因此,而在锦州惹的军民怨声载道,这还了得,你方继藩敢插手军务,活腻歪了?

    按概率而言,大明九边,无论是哪一处边关,都有被鞑靼人袭击的可能,难道就因为如此,九边都坚壁清野吗?那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很快,那书吏便匆匆赶回来道:“刘公,方继藩……病了……”

    “什么?”刘健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什么时候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他是少年人,身体结实着呢,哪里来的这么多病痛?”

    “是……脑疾似有复发的征兆……”

    “……”刘健这才想起了这一茬,他僵着脸,一时说不出话。

    …………

    在暖阁里,萧敬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已送来了快报了。

    那中官王宝,虽是不得不和刘瑾合作,却也知道,当今做主的,还是萧公公,他怎敢隐瞒此事!

    萧敬将这奏报送到了弘治皇帝手里的时候,弘治皇帝的脸一沉:“宣方继藩。”

    同样,方继藩脑疾复发了。

    弘治皇帝抬头,有点郁闷:“派个御医去诊视吧,赐一些药去,让他先顾着自己的身体。”

    方继藩还算是一个诚实的人,这是弘治皇帝对方继藩的印象,平时,方继藩似乎也没有糊弄自己的劣迹。

    所以先从大怒,接着转而有了几分担忧。

    古人的卫生状况并不太好,即便是宫中的贵人,或是勋贵子弟们,若是来一场大病,都可能遭遇诸多的不测,早夭,某种程度来说,属于常态。

    可这一肚子的怒气,却没处发泄了啊。

    你们说锦州可能遭遇袭击,朕也派人送去旨意,严厉告诫锦州要加强卫戍了,好嘛,你朱厚照和方继藩,胆大包天了啊,居然开始插手军务了,边镇的军务,是你们能插手的吗?真是好不了几天啊。

    弘治皇帝压着火气,不杀鸡儆猴,明日,你们是不是还要跑到暖阁来上房揭瓦了?

    “传太子!”

    三个字,杀气腾腾。

    朱厚照是万万想不到,方继藩的脑疾会复发的,不,是似有脑疾复发的征兆,老祖宗们的文字,博大精深,每一个人都蕴含着万千的变化,听说父皇传召,他倒早就想好了,父皇肯定会召自己的同时再召老方,到时自己和方继藩一唱一和,努力解释一番,想来……不会有事吧。

    他甚至决定要让父皇见识一下自己对马政的熟悉,所以,虽有点慌,可他还是美滋滋的到了午门,却不肯入宫去。

    宦官小心翼翼的催促,朱厚照则道:“本宫等等新建伯。”

    宦官诧异地看着朱厚照:“殿下,新建伯害病了,陛下便没宣新建伯了,您……不知道……”

    “啥……”朱厚照骤然感觉仿佛被人推进了冰窖里,浑身打了个颤,心凉得厉害:“啥……啥病……”

    小宦官便如实道:“新建伯素有脑疾,殿下……不知吗?陛下还遣人前去送药了呢。”

    “……”朱厚照的心情顿时非常糟糕起来,心里大抵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你方继藩真是个人渣呀,这等金蝉脱壳都叫你想到了,本宫为啥就没想到呢,你这是故意的吧。

    倒是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于是他摸了摸额头道:“哎呀,本宫头也有些晕晕的。”

    宦官深深地看着朱厚照,一言不发,显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朱厚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好像是有点迟了啊!别人是压根不信了。

    他便只好放下抚额的手,背在背后:“走吧,入宫,父皇怕是等急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尧舜之君

    到了傍晚的时候,霞光万丈,方继藩悠悠然地躲在房里看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这书是王守仁撰写的,希望他这个恩师品评。

    当然,此书只是启了个头,这开头第一篇,便是同理之心。

    为了阐述同理之心,王守仁费了很大的一番功夫,方继藩想想,都为王守仁捏一把汗。

    既要当值,又要修书,闲暇时,还得前去西山授课,圣人就是圣人啊,永远保持着旺盛的精力,自己就不成了,自从脑疾复发,浑身都觉得懒洋洋的。

    多事之秋,啊,不,多病之秋啊。

    一番感慨,小香香在旁研磨,方继藩提着笔,目光显露着几分为难之色。

    他是不晓得如何下笔才好啊,似乎自己也没什么可以为王守仁改动的,感觉要是自己改动了王守仁的文章,就是亵渎了圣人似的。

    虽说是他是王守仁的恩师,可他,真没教王守仁什么啊,实在是王守仁的脑补功能太过强大的缘故呀!

    固然,方继藩可以添加一点超越时代的东西进去,可方继藩也深知,太过的超前,并不符合当下生产力的发展,索性,只给王守仁删改了一些错字,便搁了笔。

    天色已是暗淡了,王守仁等人,只怕此时已下了值,不过他们得去西山。

    这方家,显得冷清了不少。

    可在这时,外头有人道:“少爷,有……有客来了……”

    客?

    方继藩坐直了身体,不禁有点讶异,方家也算天煞孤星了,敢主动来招惹的人,实在不多,这时候,能有什么客来呢?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人,穿着便服,已跨槛进来,他身后的人……就是化成灰,方继藩也认得的。

    竟是朱厚照。

    朱厚照走路一瘸一拐的,也不知遭了谁的毒手,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抬着高傲的头颅,一副绝不肯服输的模样,很有几分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

    那么……能走在朱厚照这个太子前头的人,除了当今天子,还能有谁?

    方继藩发懵,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突的亲临这里,来捉……捉……jian的?

    现在自己是不是该摸着自己的头,一副脑疾发作的样子?

    呃,这样会不会太做作了?

    毕竟,我方继藩,是三观很正的人啊。

    就在天人交战,一脸尴尬的当口,朱厚照嚎叫起来:“好哪,本宫就知道你是在装病的,你还说你脑疾犯了,你看看你,这脸色比谁都红润。”

    “……”

    友尽!

    方继藩的脸拉了下来。

    他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弘治皇帝上下打量着这书斋,突然,目光落在了方继藩的案头上。

    他似无事人的样子,目光准准第落在了王守仁的书稿上:“你写的?”

    目光凝视着方继藩。

    这……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啊,方继藩感觉要窒息了。

    弘治皇帝的性子,他早就摸透了,越是不露声色,越是平静,事儿可能就越大了。

    方继藩只能老实地道:“这是王守仁的书稿。”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你是他的恩师,他写完了书稿,所以请你修改?”

    “臣也没改什么。”诚实小郎君难得谦虚地道;“他的书稿写的太好,臣才疏学浅……”

    “你是他的恩师!”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点破了方继藩的‘谎言’!

    到了现在,还想藏拙吗?学问是你教授王守仁的,他的书稿,也是由你把关,你还说自己才疏学浅?”

    “……”方继藩悲愤起来!

    难道这辈子,都注定了做不了一个诚实的人了吗?我只想做个好人啊。

    心里虽这样想,可忐忑不安的方继藩,面对着平静的过份的弘治皇帝,再看看后头那一瘸一拐的朱厚照,方继藩求生的**,本能的自心底油然而生……

    “臣有罪,臣不该欺骗陛下,臣……”深吸一口气,他继续道:“王守仁这个门生,只是一块璞玉,尚需雕琢,臣正在为他把关,免得他才疏学浅,胡编乱造,坏了臣的名誉。”

    弘治皇帝这才欣慰地点头:“这就没错了,明明可以说真话,可为何却屡屡不敢坦言相告呢?朕难道会吃人?以至你如此害怕朕?”说着,轻描淡写的捡起书稿,低头,随手翻阅。

    王守仁的理论水平是极扎实的。

    这既来源于他本身的学识,毕竟,一个能中进士,且名列一甲的人,其文字水平,说是凤毛麟角都不为过。而其次,则来源于他的天赋,以及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瞎琢磨。

    弘治皇帝一开始看得有点随意,可渐渐竟看得有些恍惚起来。

    这一篇,乃同理之心,同理之心的大道至简、知行合一不同。大道至简、知行合一可能会直接与理学产生对圣人之道根本上的冲突和矛盾,未必能使一个习惯了理学思想的人轻易接受。

    可同理之心,既是王守仁所认知的新学基础入门,却同时,又足以让人信服,这个世上,总还不至有人拿同理之心来抨击王守仁,难道深入民间,体会百姓疾苦,也错了吗?

    弘治皇帝顿时看的痴了,他不自觉地坐下,捧着书稿,一字一字看下去,竟有几分醍醐灌顶的感觉。

    那一日,朱厚照从田里回来见驾,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弘治皇帝感觉朱厚照一夜之间成熟了,有了担当!虽然大抵知道,王守仁的教育方式是什么,可似书稿中如此深入浅出的阐述其理念,却又是另一回事。

    不得不说,这是一篇不可多得,却又朴实无华的好文,弘治皇帝竟连看了两遍,一字都不敢遗漏。

    另一边,朱厚照朝方继藩偷偷龇牙,一副老方你不是东西的表情。

    方继藩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对朱厚照不理不睬。

    你自己二还能怪谁,这个节骨眼,你不早早的装病,还怪我方继藩没义气?ma的zhizhang,你委屈,我特么的就不委屈?

    “好文,好文,非有高才者,作不出此文啊。”弘治皇帝忍不住既感慨又赞许。

    这第一篇里,完全看不到丝毫离经叛道的字眼,完全是在阐述孔孟的观点,全文之中,更有一种浓郁的关心下层百姓的心思。

    弘治皇帝意犹未尽地将文稿搁下后,还荡漾在那行文之中,依旧颇为感慨:“如此好文,真是罕见啊。方继藩,你是高才。”

    “对,没错,陛下明察秋毫,臣确实是高才。”方继藩这回也不再迟疑了,毫不犹豫的回话。

    还能说啥,再解释下去,就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欺君罔上啊。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道:“为何你要让欧阳志假传朕的旨意前去锦州,如此凌虐百姓?”

    终于,开门见山,直接奔入主题了。

    方继藩想都不用想,这一次,定是朱厚照将自己卖了。

    于是方继藩抬眸,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同样瞪着他,依旧龇牙。

    这意思是,谁让你方继藩先不讲义气的?

    方继藩倒没有恼怒,而是笑了笑道:“陛下,因为臣和太子认定,鞑靼人将奔袭锦州,而且臣和太子,并没有假传圣旨,陛下的圣旨里,分明说了让锦州加强卫戍,既然加强卫戍,坚壁清野,岂不也是加强卫戍的手段?”

    “狡辩。”弘治皇帝似乎气已经消了。

    他就如一只老虎,追着两只猎物,方继藩是小鹿,朱厚照是兔子,方继藩想要活着,不需要跑的比老虎快,只需要跑的比朱厚照这兔爷快就可以了,等老虎追上了兔子,吃饱喝足,便如弘治皇帝憋了一口气,揍了一顿朱厚照,这气也就慢慢消了下来,自然也就能用平静来看待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朕在圣旨之中,从未提过坚壁清野,你和太子,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若非是朕,此时,你已下诏狱问罪了。”

    方继藩毫不犹豫地道:“正因为是陛下,所以臣和太子才敢在情急之下救人。否则,断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这是因为臣和太子都知道陛下宽厚仁慈,乃是尧舜一般的仁君,若知臣和太子的初心,一定不会怪罪,臣敢冒这个风险,因为臣不相信,陛下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

    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朱厚照听得骨头痛,又龇牙起来,自己这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啊。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居然觉得这番话,倒是颇为受用。

    终究,这世上虽然每一个‘圣君’都号称听都不愿听溜须拍马的话,可实际上,人家不想听的,只是那拍在马脚上的马屁而已,这若是拍对了,还不照样笑嘻嘻?

    弘治皇帝缓缓道:“这就是你假传圣旨的理由吗?”

    “不是。”方继藩顿了一下:“太子和臣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救人,能救多少人是多少人,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太子殿下怀有爱民之心,而臣也绝不愿我大明的子民任由鞑靼人随时杀戮,出此下策,实在万不得已,这是臣的主意,陛下要惩罚,就惩罚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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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又一神器

    弘治皇帝听了方继藩的话,忍不住看了方继藩一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救人……能救多少是多少?

    所以,你就让人跑去了锦州,去折腾军民百姓,打着救人和大义的旗号,让人背井离乡?

    古人重乡土,若不是被人拿刀子逼着,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愿意离家的,弘治皇帝几乎可以想象,欧阳志和刘瑾这些‘酷吏’们,到底施展了多少残暴和令人发指的手段。

    弘治皇帝抿了抿唇,带着几分怒色,道:“你就坚信鞑靼人定会袭锦州?”

    方继藩很笃定地道:“是殿下和臣确信。”

    于是弘治皇帝瞪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不服气的昂着头,似乎是在告诉父皇,我……我不服!

    弘治皇帝终归是吁了口气,道:“你们啊,太年轻……”

    一声叹息,弘治皇帝想了想,才又道:“朕只问你们,你们可以确信鞑靼人会袭锦州吗?世上的事,终究没有确定无疑的事,否则这治天下,未免太简单了,你们还是孩子,都很聪明,能看穿许多事,唯独看不穿的,是人心啊。也罢了,事已至此,这烂摊子,只能留给朕来收拾了。”

    “而你们两个……”弘治皇帝朝着方继藩龇牙咧嘴:“明日起,同去西山耕作一月,少了一天,一个时辰,朕绝不轻饶你们,若是敢偷懒,朕也绝不再姑息……”

    说罢,他已站了起来,却是随手将王守仁的手稿拿起,道:“这手稿,朕拿去了,嗯,走了。”

    这……算不算打劫?

    方继藩眼睛都直了,可想到要去西山耕作一个月,方继藩又有想死的冲动,本少爷还是个孩子啊……

    弘治拿起了书后,就瞪了朱厚照一眼:“走吧。”

    朱厚照可不打算就这么撤了,道:“儿臣腿伤了,能否在方家歇一歇。”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便自顾自的走了。

    方继藩才反应过来:“陛下,且慢着,臣恭送陛下,来人啊,预备好香案和爆竹……”

    可惜,弘治皇帝没有搭理他,已是去远。

    方继藩摇摇头,好日子看来是到头了,回眸,正好见朱厚照龇牙咧嘴恨恨地盯着自己。

    方继藩被盯得头皮发麻,勉强地扯出了点笑容,一脸无辜地道:“太子殿下,你好呀。”

    朱厚照怒气冲冲地道:“方继藩,你不是东西。”

    方继藩连忙道:“殿下,小心,臣有御剑,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朱厚照笑得更冷:“你难道忘了,那御剑,你让欧阳志带去了辽东?”

    “是……是吗……”方继藩有点尴尬了。

    “殿下,你伤怎么样?你坐下,我给你看看,万万不可伤了筋骨啊。”方继藩关切地看着朱厚照的腿。

    朱厚照依旧狠狠瞪着方继藩,像是这样盯着,才能发泄出他内心的愤怒。

    良久,他的脸色竟缓和了下来,道:“噢,有些疼,快,找个地方本宫坐着,你这里有药没有。”

    方继藩心知朱厚照算是消气了,舒了口气,才道:“臣给殿下包扎一下就好了,那该死的刘瑾,若不是他在辽东胡折腾,怎么会令陛下下这么狠的手。”

    方继藩取了药来,给朱厚照包扎一番,方才吁了口气。

    朱厚照气咻咻地道:“刘瑾回来,就将他的腿打断!”

    …………

    次日一早,朱厚照就龙精虎猛的来邀方继藩了。

    年轻人筋骨好,一夜之后,伤便好了,主要还是因为弘治皇帝不至丧心病狂,没有真正伤筋动骨。

    西山耕作,朱厚照依旧是兴致勃勃的。

    方继藩则是极不情愿的牵出马,和朱厚照一道来了西山。

    宫里居然早早就来人了,是个面无表情的老宦官,此等老宦官大抵也活不了几年了,因而格外的严厉,朱厚照和方继藩去哪儿,他都跟着。

    方继藩决定找点轻松的事,用匕首将发芽的土豆削下,而后进行栽种。

    “这是什么?”朱厚照好奇地看着土豆,目光闪闪:“能吃吗?”

    “能?”

    朱厚照想将那土豆塞进嘴里啃,方继藩眼疾手快的拦住他,口里边道:“此物珍贵,请殿下口下留情,何况,这东西,得煮熟了才能吃。”

    “噢。”朱厚照才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土豆来,他也学着方继藩的样子,捡出发芽的土豆,用匕首连芽带肉,一起削出来。

    朱厚照百无聊赖,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一屁股坐在暖棚的泥地上,道:“老方,你说,这些年来,辽东处处处在守势,自文皇帝之后,这么多年来,都是鞑靼人和瓦剌人对我大明进攻,而我大明永远处在处处挨打的位置,这是为什么?”

    方继藩一面熟稔地寻找出发芽的土豆,一面道:“很简单,因为打不起。鞑靼人游牧为生,他们每一个人,自小就是战士,他们行军,也不需粮草,战马到了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牧场,因而,他们打家劫舍,是不需本钱的。可大明不同,大明要操练一个步弓手,所费钱粮几何,大明若是要发动三万人作战,就需连绵的粮队,自京师将无数的粮草,延绵数百里的送到前方的将士们手里。”

    方继藩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鞑靼人抢咱们一次,得到的财富和粮食,可能是他们一年辛苦所得的还要多,所以劫掠对他们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可我大明呢,我大明发动一次征战,所费的钱粮数之不尽,我大明的每一个青壮,都是宝贵的人力,少了一个劳动力,意味着他不但没有产出,你还得拿钱粮养活他们。可就算打赢了又如何,文皇帝横扫大漠,将大漠的蒙古人打的丢盔弃甲,可收益是什么呢?”

    “除了牛马之外,这大漠里,没一样东西是我大明能看中的,那大漠里的战利品,都是破铜烂铁,咱们的军马,宁可随意抛弃,也懒得将其带回来。”

    “所以,即便我们胜了,我们其实也输了,鞑靼人就如乞丐,大明就是富户,乞丐抢了富户一次,便可过上几年好日子,所以他们每日都会虎视眈眈,巴不得富户和他死斗。可富户呢,打死了再多的乞丐,除了耗费了气力之外,结果,一无所得。”

    方继藩说到此处,略显无奈,口里继续道:“何况大漠的土地,并不适合农耕,他们的土地,抢来也没有用,大明即便深入了大漠,将鞑靼人赶进了大漠的腹地,可又如何呢?他们还是会卷土重来!因为关外的疆土,对大明朝而言,只是巨大的负担,它不但没有产出,反而需要大明建立起密布的军堡,需要关内将无数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大漠中去,如此,才可维持大军在大漠中的存在,可若是天下太平倒也罢了,一旦国力衰弱,朝廷的钱粮不支时,这反而就成为了沉重的负担,我们和鞑靼人,耗不起!”

    朱厚照下意识的颔首点头,激动地道:“不错,正是此理,所以大明可以战胜鞑靼人十次、一百次、三百次,甚至可以将鞑靼人彻底消亡,可最终,地还不是我们的,给了我们也无用,用不了几十年,大漠里,又会有瓦剌,或是其他的部族将这鞑靼取而代之,最终他们卷土重来,只是换了一个部族,换了一个名字,可性质却还是一群强盗。”

    “可是……难道就永远找不到一个长治久安的方法吗?本宫真的受够了,这大漠之地,先是胡人,接着是匈奴,此后是鲜卑,再是突厥,是契丹,是金人,是蒙古,是瓦剌,是鞑靼,好似没有尽头一样。”

    方继藩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才又道:“除非我大明可以真正利用上大漠的土地,便是在这大漠之中也能长出粮来,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这就意味着,大量的汉人可以出关定居,侵蚀鞑靼人的生存空间。”

    朱厚照忍不住猜测道:“大漠里种出粮,你是说红薯?”

    方继藩摇摇头,唇边走起了点点笑意,老神在在的道;“红薯可不成,红薯在大漠之中,很难养活。”

    朱厚照顿时遗憾起来:“这样啊,世上想来没有这样的东西吧,或许这便是天意了,总归需要有一样东西来制住我们,使我们永不得安宁。”

    说白,朱厚照叹了口气。

    方继藩的手依旧没有停,熟稔地削出一个土豆芽,小心翼翼地将其种入暖棚里的土壤之中!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想,其实,这世上还有一种作物,是可以在蒙古广泛种植的,若是这样的主粮可以深植大漠,以汉人的耕种天赋,怕是用不了多久,无数的荒土都将开垦出来,接着便会出现大量的田庄,田庄会催生集镇,集镇会衍生出巨大的承邑,在那里可以招募士兵,甚至大明不需付出太多钱粮的成本,便可以让这些士兵就地补给,他们会带着汉人对土地的渴望深入大漠,疯狂的向鞑靼人发起攻击,最终使鞑靼人无路可走。

第二百七十一章:汉道昌

    朱厚照显得有些灰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不知道方继藩手里发芽的土豆,其实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因为这玩意,作为耐寒作物,非常适合在辽东以及大漠中耕种。

    事实上,在方继藩所在的上一个世界,土豆的主要产区,就在内蒙和东北,不只如此,便连外蒙古,也是以土豆为主食。

    粮食啊,一旦地里能种出粮食,就意味着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将需要更多的土地,什么是士绅社会,士绅社会是不追求财富的积累的,但是他们对于土地,尤其是那能产粮的土地,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渴望。

    大明庙堂上的诸公们,反对和鞑靼人作战,对于主动出击,那更是想都别想,这是为何?这是因为,大规模的战争,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的好处,恰恰相反的是,一旦大战在即,大量的壮丁便要征伐,那么他们家里的万顷良田,谁来耕种,这不但没好处,还吃亏啊。

    可一旦能获得大量新土地呢?而且获得的,还是地里能生粮的土地……

    方继藩可从来不相信,朝中诸公背后的士绅和地主老爷们是善茬,别看他们喊着仁义道德震天响,大爷的,这帮孙子为了争一口水源,为了争几块地,在乡间,敢组织数百上千人械斗,一年族里不死几个人,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而整个大漠,何其的广褒,相比于那几十亩的水田,真如星辰之辉与萤火之光的区别。

    朱厚照却显得懒洋洋的,不过他还是趴在地上,撅着pigu,努力的将栽入地里的豆芽轻轻的扶正了一些,一面观察着小嫩芽:“大漠的地里,长了粮,大明就能永世解决鞑靼人?”

    “是的,只要大漠可以成为塞外江南,就可以。”

    朱厚照想了想,觉得不对,灰扑扑的脸对着方继藩:“可本宫看朝中的大臣,对大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只愿守着关内苟且。”

    方继藩微微一笑,他决定好好的给朱厚照上一课,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殿下,这世上,不要看人口里说什么,咱们汉人是人,关外的鞑靼人,也是人,都是人,那么,其实都遵循了一个自三皇五帝而始的规律。”

    “什么规律。”朱厚照很认真的看着方继藩。

    如果说,朱厚照是从王守仁那儿,学来所谓的同理心和知行合一的话。

    那么从方继藩这里学去的,十之**就是满肚子的坏水了。

    方继藩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的一切准则,都是为了利,鞑靼人疯狂袭扰我大明,是为了利,而满朝大臣,反对大规模的用兵,也是为了利。否则,为何我大明,占据的是大明最富庶的土地呢,殿下莫非以为,我大汉的疆土,东临沧海,西濒高原,南面,则是充斥了瘴气和林莽的密林,北面则为大漠。”

    “殿下难道还没明白吗?咱们的祖宗,为咱们打下的,乃是这世上最富庶之地,殿下以为,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从前只有汉人?不是的,其实在这里,有许许多多的人,只可惜,他们运气不甚好,偏生占了上好的良田,要嘛被杀戮了个干净,要嘛便被驱去了大漠里,去了充斥瘴气的密林里,或是那连呼吸都不畅的密林里。殿下真以为,老祖宗们,当真是靠仁义礼仪,或是自周公而始的《周礼》,打下的万世基业。”

    “其实啊,我们,和关外的鞑靼人都是一样的,至少骨子里都一样,都是为利益驱使之人,满朝文武反对大规模的用兵,不是因为他们有仁义礼仪,而是因为,他们无利可图,殿下能明白臣的意思吗?”

    朱厚照挠挠头:“鞑靼人和咱们,当真一样?一丁点区别都没有?”

    “有还是有一点的。”方继藩叹了口气:“鞑靼人和咱们之间,骨子里虽一样,可前者呢,是臭biaozi。”

    朱厚照龇牙:“不错,这些臭不要脸的东西,我们呢?”

    方继藩风淡云轻:“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比较高级,是立了牌坊的biaozi。”

    朱厚照便不做声了,他开始瞎琢磨起来。

    方继藩还在一旁絮絮叨叨道:“其实啊,什么仁义道德啊,倘若在咱们大明,譬如江西这地方,若是突然出现一个国中之国,这江西乃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你信不信,明日满朝文武,就疯了似得要将这江西之国,灭的渣都不剩。鞑靼人的立足之本,其实不在于他们的骑射,只是因为他们太穷而已,放到磨盘里,油星子都榨不出,谁有动力去发动战争,打了也白打,徒费国力和民力,糟蹋了无数的钱粮,即便横扫了胡人又如何,那些荒地,一钱不值,最终汉人还是得回关内种地去,可数十年之后,又会有新的胡人在大漠之中崛起,烦不胜烦。”

    朱厚照觉得有理:“所以,一切的根本,就在于,要在大漠种上粮食,种上了粮,咱们大明就打了?”

    方继藩欣赏的看着朱厚照,在历史上,朱厚照因为偷偷跑去大同,指挥大军与鞑靼人作战,取得了大捷,好不容易回到京里,还想耀武扬威,谁料满朝文武都是骂声一片,痛斥朱厚照胡闹。

    方继藩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若真能种上粮食,百官会巴不得立即对鞑靼人开衅,谁若是能领兵大破鞑靼人,千秋史笔之中,此人势必会被大书特书。不只如此,天下万民,俱会称颂这个人的功德,整个大明的军队,会在文武百官的请求之下,要求整肃,会厉兵秣马,读书人们会高呼,鞑靼人杀我父母,辱我妻女,此仇不共戴天。他们会成日作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诗词,他们会吟唱着‘胡无人、汉道昌’,然后将无数的男儿,送去关外,和鞑靼人,决一雌雄。”

    朱厚照眼睛发亮。

    朱厚照所希望的,不正是如此吗?

    “老方,你说的这些,会出现吗?”

    方继藩撇撇嘴:“所以啊,得种粮,咱们屯田千户所,就是干这个的,不让大漠里生出粮来,说什么都是虚的,看不到实物,看不到真真切切的好处,谁搭理你。”

    朱厚照美滋滋的道:“咱们种,要不,派一队千户所的人,到关外去试着种种?种啥好呢?麦子?”

    方继藩风淡云轻:“且不急,再等等。”

    “等啥。”朱厚照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面无表情:“等一个能改变我大明命运的东西出现,等它彻底能培植成功,一切就水到渠成了,与利益相关的一个链接,也就彻底的打通了。”

    朱厚照激动的捏着手里的土豆颤抖:“那本宫等,你说的那玩意,是啥?”

    “不要多问,容臣立个牌坊。”方继藩没有继续说下去,土豆的培育,比红薯要麻烦的多,红薯的推广很快,这是因为红薯育苗容易,而土豆……却有许多的麻烦,先解决这个问题再说。

    “你说……”朱厚照不禁的想起一件事来:“鞑靼人当真会袭击锦州吗?”

    “殿下不是已经有了判断吗?”

    “可本宫心里没底。”

    方继藩微笑:“殿下若是有自己的判断,那么就该相信自己,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信不过,怎么可以让天下人相信他呢,将来殿下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啊,殿下犹豫,则天下人都会恐慌,天下若是不定,那么天下人就更加无所适从了。”

    朱厚照居然发现,老方的话,很有道理,不过老方这张嘴,一向都有理的,他笑了:“你说的是!”

    ………………

    锦州城。

    这一座原本是因军事而立起的城塞,虽已渐渐的,已经初具了城市的雏形,而随着大量‘难民’的涌入,顿时变得繁华起来。

    只可惜,繁华的背后,所滋生的问题,却足以让人跺脚。

    大片的流民,舍弃了自己的家,躲在墙根之下,这辽东的寒冬,一夜过后,不知多少人,睡去之后,再无法醒来。

    虽然许多人,携家带口来时,带来了不少棉布,可雪落在棉布上,许多人上无片瓦,这棉布,顿时稀烂。

    到处都是在咒骂那新来的钦使,还有刘瑾那个死太监的声音。

    一时之间,已是怨声载道。

    这已不再是寻常的百姓生出不满了,便连本地的卫指挥、巡按御史、中官,也开始对这位‘大爷’,心里跳脚起来。

    他们的奏报,想来早就传到了京师来,也不只京里,到底什么光景。

    可他们知道,任由这样下去,这锦州城,可是要哗变的,关外的百姓,不比关内,他们多数,没那么恭顺,闹起来,绝不是玩的。

    而刘瑾,显然也感觉不妙了。

    来了锦州,他已发了一大笔财,打着东宫的旗号,在自己下榻的行辕,金银珠宝,早已塞满了几口箱子,一开始他犯愁的,是怎么将这些箱子带回去的问题,到后来,他愈发的察觉到不对劲了。

    鞑靼人这若是不来……自己和欧阳志在这儿这么折腾,会不会……被人宰了,用来平息军民的愤怒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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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敌袭

    刘瑾是个极聪明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他又是一个极度缺乏历练的人。

    在京里待久了,便自以为,在这世上,只要哄好了太子殿下,便可无忧。

    是以,到了锦州,他自是完全贯彻太子殿下的命令,只要太子殿下高兴,就好。

    可现在……他渐渐琢磨出一点儿味道出来了!

    这里不是京师啊,看看那些丘八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何其的凶残,还有那些百姓,一个个目露凶光的样子,便是连锦州上下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对自己态度中带着玩味。

    即便是是那中官王宝,也开始对自己若即若离了。

    啥意思?

    刘瑾甚至怀疑,倘若这个时候,自己被人悄悄的做了,最后丢进了哪个茅坑里,刘瑾都不会觉得有丝毫的意外。、

    关外这地方……黑啊,真他niang的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刘瑾连忙寻到欧阳志,欧阳志虽为钦使,不过来时,还带了一箱子书,除了坚定不移的贯彻恩师的坚壁清野之外,便是将自己关在行辕里读书。

    他不愿和刘瑾打交道,鄙视刘瑾的为人。

    所以见了刘瑾来,眼眸只微微一抬,努力的想说一句客气话,可脑子迟钝了很久,居然没想出来。

    刘瑾则是笑着道:“欧阳修撰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读书呢?”

    “嗯。”欧阳志点头,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句。

    面对欧阳志的不热情,刘瑾继续笑着道:“读的什么书?”

    欧阳志没有回答,在他心里,读书这等事,是不屑于和刘瑾这样的人说的。

    刘瑾的心里其实已经忍不住的骂了,但凡是咱还保持着男儿身,气力大一些,非要掐死你不可。

    刘瑾继续努力的保持着笑,只是这笑越来越僵,口里道:“咱们来了大半月了,这坚壁清野也差不多了吧,天气越来越寒,咱在想,怕是鞑靼人不会来了。昨日那指挥寻咱,说是他下头的千户们闹得厉害,说要回自己的驻地去,欧阳修撰,你看……”

    边镇各卫,除了客军之外,绝大多数都在本地驻防屯田,他们都是有地的,各个千户所和百户所都屯驻在锦州城外,有专门的土地供他们耕种,这就导致,所谓的军户,最后几乎沦为了农民,而千户官和百户官们,却成了世袭的地主。

    这些武官兼的地主,心里比流民们还急,这若是再不回去,可怎么得了啊,这么多白白的劳动力,就留在城里糟践粮食吗?

    欧阳志面上没有表情,只是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不可以。”

    “啥?”刘瑾觉得自己的脾性已经忍受到了极点,再也笑不出了,气冲冲地道:“欧阳修撰,咱家可一直敬着你呢……”

    欧阳志依旧摇头,淡淡地道:“我前日已上了奏疏,说明了利害关系,也奏陈了自己伪传圣旨之罪……”

    刘瑾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家伙……自首了。

    欧阳志继续道:“所以,在朝廷派人前来捉拿我之前,坚壁清野就要坚持下去。我已算过,等朝廷有了反应,派了人到了锦州,那已是半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面对刘瑾的怒目,欧阳志依旧脸色淡然,接着道:“到了那个时候,这日子就更加的天寒地冻,鞑靼的威胁就正好可以解除了。可在此之前,一只苍蝇也不得放出城去,御剑……就在我的手里,谁敢出门,我就斩了谁,我说话是很认真的!”

    “你……”

    刘瑾打了个激灵。

    他发现,这个欧阳志,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等于是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顺道还捅了自己一刀,然后浑身血肉模糊,大吼了一声,谁不服?

    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上去了。

    刘瑾气呼呼地道:“你……这样值当吗?这样值当吗?鞑靼人根本不会来,不会来的,他们不来,你我都是万死,你还跑去请罪了?那你更加死定了,你是知法犯法啊,你想死,没关系,可你别拖着我啊。”

    “会来的。”欧阳志气定神闲,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之态,他一字一句道:“一定会来。”

    刘瑾一愣,道:“为啥?”

    欧阳志一脸不容置疑的样子道:“恩师说的!”

    刘瑾又是一愣,他算是彻底服了,这样的书呆子,根本就无法沟通,这是个既固执,又够狠的人,看上去智商低,可实际上呢,心如铁石,自己竟玩不过他。

    刘瑾依旧不甘心,便道:“可若是新建伯错了呢?会死人的。”

    此时,欧阳志低下了头,已经懒得继续理会刘瑾了,垂头看着案牍上的书,一面道:“恩师不会错。”

    “……”

    刘瑾急红了眼睛,你欧阳志不怕死,咱还怕死呢,咱净了身,不就是为了好好的活着吗?

    他气咻咻的上前:“这不是玩笑的事,欧阳修撰……”

    “住口!”方才一直神情平淡的欧阳志,突然厉声一喝,脸色在瞬间多了几分厉色,手拍在了案头上的御剑上:“你再上前一步试试看!”

    刘瑾吓住了,他突然想到,这就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啊,这等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刘瑾磨着牙,有点心颤。

    欧阳志的目光冷然起来,盯着刘瑾,正色道:“我再说一次,来时,恩师有过交代,坚壁清野!恩师已有教诲,这已不容更改了。就算恩师错了,那也没有关系,我是他的门生,一切干系,我来承担!我欧阳志有父有母,也是有妻有儿的人,在这世上,固然也有许多的牵挂,可恩师待我欧阳志,恩重如山,我与恩师,情若父子,倘若恩师错了,做门生的,即便是获罪,或是死在了关外,那也没什么怨言。”

    “刘瑾,你不要逼我,我是敢杀人的!”

    “这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刘瑾想哭,却是欲哭无泪。

    欧阳志似乎又同情起刘瑾起来:“你放心,我在奏疏之中,向陛下请罪,可我也撇清了你的关系,说此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刘瑾跺跺脚,算是服了。

    现在说没丝毫关系,有个屁用啊。

    好吧,跟这欧阳志,是真的没办法沟通了,他只好匆匆忙的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行辕,稍一沉吟,便唤来一个随来的小宦官:“张智。”

    “奴婢在呢。”

    刘瑾眯着眼,似已下定了决心:“咱信得过你吧,你得帮个忙,得带着那口箱子……”

    说到这里,刘瑾指了指,这箱子里,可都是近来搜刮来的宝贝,价值不菲,这可是都是自己的辛苦所得啊,敲诈勒索,虽是一个愉快的过程,可也是体力活啊。

    刘瑾露出了不舍的样子,可虽然很肉痛,他还是咬牙切齿地道:“带着这口箱子回京师里去,想尽办法,去见萧公公一面,萧公公是有能耐的人,请他无论如何为咱转圜疏通,咱亲自修一封书信吧,要将此事好好的解释一下。”

    欧阳志已经打算找死了,可他不能死,那咋办,想来想去,只有萧公公能救他了,萧公公成日伴驾在陛下身边,若是肯为自己开脱,将一切罪责都套在欧阳志的身上,而自己……当然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得干干净净才好。

    他忙取了笔墨,想了想,便开始修书,里头当然都在解释,坚壁清野,和自己无关,都是欧阳志的主意,自己的行为,都是为欧阳志所指使的。

    写好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书信交给这小宦官:“你加急,亲自送去京里。”

    小宦官也不敢犹豫,将那小箱子努力提了起来,带上了书信,匆匆而去。

    这一下子,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

    还是咱聪明啊。

    眼下,是谁沾着这欧阳志,谁倒霉!

    只是可惜,糟践了自己这么多金银珠宝,刘瑾又不禁的惆怅起来。

    过不了两三个时辰,刘瑾打了个盹儿,在梦里,他梦见了鞑靼人,许许多多的鞑靼人,可一张眼,眼前还是空荡荡的,可在这外头,突然之间,有人高呼起来:“鞑靼人……鞑靼人……”

    “铛铛铛铛……”

    示警的钟声也已敲响。

    一下子,整个锦州城沸腾了,处处的闹哄哄。

    不安和仓促的快马,在城中狂奔:“敌袭,敌袭……”

    城内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

    大量的官兵,纷纷上了城楼,他们口里呵着白气,一个个紧张万分。

    而此时,锦州上下的官员,也都上了城楼,他们自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看去。

    这一看,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是鞑靼人,数不清的鞑靼人,浩浩荡荡的鞑靼骑兵,已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模糊的小黑点,可随即,这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刘瑾几乎连靴子都来不及穿,竟是不顾天寒地冻,赤足的冲出行辕,随即赶上了城楼。

    是鞑靼人……竟真是鞑靼人啊。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那浩浩荡荡的鞑靼人,犹如乌云压顶一般,朝着锦州方向,蜂拥而来。

    渐鞑靼人……居然当真……来袭击锦州了。

    刘瑾第一个反应,就是大笑,哈哈哈哈……

    可随即,他脸色煞白了,猛地,他想起了一件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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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大将之风

    在又惊又喜之后,刘瑾笑不出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书信……还有那口箱子……

    鞑靼人来了,来了啊……

    自己辛辛苦苦在这关外,奉太子殿下之命,执行坚壁清野,得罪了这么多人,遭了这么多罪。

    可现在……

    自己……好像疯了……

    那些金银都送去给了萧公公……为的就是……

    刘瑾甚至有些站不稳了。

    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无力地锤着自己的小心口,可相比于锤击的物理伤害,最疼的,却是心啊,那里就像插着一把剑,刺得一阵一阵的痛。

    “追……追啊……得将那张智追回来。”

    他喃喃念着。

    自己的金银啊。

    何止是金银,还有功劳,这天大的功劳啊,保全了数万军民的功劳啊……

    他的泪水遏制不住的迸出来。

    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亏啊。

    可他看着城外,那浩浩荡荡的骑军,开始包抄着围城,此时此刻,那张智骑着马,怕早已跑远了,至少已到了百里之外,此时……追……追啥,有人敢出城吗?

    那皑皑的雪地里,无数的黑点,一眼看不到尽头,这分明是鞑靼人的主力,倾巢而出了。

    刘瑾浑身在颤抖。

    而这时,他还没有发现,欧阳志也已登上了城墙,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突然来了这么多的鞑靼人,身边的士兵显得战战兢兢的。

    即便明知锦州高耸的城墙,使这一步之外的鞑靼人,犹如天堑一般与自己相隔,可依旧还是有人显得慌乱。

    而欧阳志却显得格外的镇定,他反应本就比人慢半拍,而且……恩师的预料既然没有错,他心里反而更加镇定下来。

    手持着御剑,他只木然地看着城下,脸上看不出一点的异色。

    而片刻之后,巡按御史李善、指挥何岩、中官王宝,会同城内的文武们,也都匆匆的赶上了城楼。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的一切,震惊至极。

    在这个节骨眼上,鞑靼人,竟真的来了,带着杀气而来了。

    何岩觉得后襟发凉,心也凉飕飕的。

    他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倘若不是坚壁清野,那么,驻守在锦州城外的诸千户和百户卫,不靠城墙,能抵挡得了这鞑靼主力吗?还有城外的百姓……

    鞑靼人袭击大明的疆土,俗称打草谷。这出自宋朝的时候,每一次,辽人军队出征,他们的人马都不给粮草,不带任何的军粮和辎重,而是每日派遣打草谷的骑兵四出抄掠以供军需。

    鞑靼人继承了辽人们的作战方式。

    他们从不带军粮,只要围住大明的城池,使大明的军队出不得城,随即便开始分遣骑兵,四处在外烧杀劫掠,供养军需。

    何岩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锦州城的谷仓,那谷仓里,粮食已经堆积如山,而在这锦州城外,方圆数百里内,可以说是所有的军民百姓尽都入了城,倘若不是坚壁清野,只怕现在……

    就算鞑靼人不拿下锦州,可即便保住了锦州城,这城外的十万军民,怕也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而数之不尽的粮食,也成为了鞑靼人的军需了吧。

    一下子,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欧阳志。

    这个带着御剑来的钦使,面上没有表情,没有喜,也没有哀,他的面容,还是当初他到达了锦州时,初见的那个样子,看着像呆子,可这呆滞的面容,却在这个时候,令这上上下下的人心中一定。

    这位钦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这是完全无惧城外的鞑靼大军啊,如此气魄,世所罕见,真是非常人也。

    情绪是会感染的。

    欧阳志的淡然处之,也使所有人悬着的心放下了,毕竟钦使早已预料到了鞑靼人的奇袭,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而且钦使如此淡定,想来,是料定了有击溃鞑靼人之法。

    真是人才啊,年纪轻轻,用兵如神。

    “钦使……现在……当如何?”中官王宝小心翼翼地看了欧阳志一眼,他说出了这满城将士们的心声。

    鞑靼人的可怕,在这辽东的土地上,谁人不知,人们已经谈虎色变,在这锦州,其实鞑靼人已有数十年不曾出现了,现在军民们突然看到这数之不尽的鞑靼人大军,说实话,都很慌。

    欧阳志‘沉吟’了片刻,道:“守城!”

    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敢情波动。

    可一下子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有人暗暗翘起大拇指,大将之风,此大将之风啊。

    其实欧阳志只是来传达旨意的翰林,说他是钦使,其实也没有错,可碰到眼下这种情况,他一个翰林,有什么资格在此指三道四?

    可现在,他一句守城,顿时让所有人都吸了口气。

    承平了太久,突然有了一个主心骨一般的人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何况此人还曾预料到了敌袭,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做到如此镇定自若,实在让人安心了不少啊。

    何岩醒悟了过来:“不错,守城,守城!”

    一声令下,整个锦州城已开始动员了起来。

    那些愤恨的军民,顿时变成了慌乱,而随后,却突然对那个钦使,生出了几分感激之心。

    要知道,若不是因为这钦使,坚决执行坚壁清野,只怕现在的他们,早已全家老幼,俱都得死在鞑靼人的铁蹄和屠刀之下了。

    因而,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何岩特别玩了一个心眼:“钦使有命,男丁与女眷分置,身高至车轮以上者,编入各营,协力守城……”

    一下子,安心了。

    不只是因为钦使在军民心目中,瞬间成为了大英雄,另一方面,这位料事如神的钦使,在贼军来袭的情况之下,也足以让他们心安。

    整个锦州,开始有条不紊起来。

    无数的石头、火油开始送上了城墙,铁炮开始进行校准,步弓手就位,诸官各司其职。

    此时,欧阳志则是拍了拍刘瑾的肩,因为自始至终,刘瑾都不发一言,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女墙上,只木讷地抬头看着乌云翻滚的天穹,双目有些无神。

    “刘公公,我早说过……”欧阳志看着刘瑾,一字一句道:“恩师是不会错的。下一次,不要再腹诽我的恩师了,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刘瑾龇牙,心里大骂,咱就要骂,那方继藩gouniangyang的东西,你们都不得好死,可恨至极,真真猪狗不如。有这样坑人的吗?有吗?

    当然,他总算还保留的几分理智,让他勉强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口里道:“是,是,新建伯料事如神,如有神助,咱佩服都来不及……”

    ……………………

    城外。

    浩浩荡荡的鞑靼人兴冲冲的赶至。

    无数人已经疲倦不堪。

    他们马不停蹄的穿越了大宁防线,摆脱掉了朵颜三卫,许多人早已饿了,腹中空空!

    鞑靼人出征,虽比辽人高级一些,毕竟草原上的社会,还是会发展进步的,可是高级的也很有限,因为他们也不过只带来了几日的口粮而已。

    这一路都省着,为的就是等到了锦州,这大明汉人军民的聚集地,好日子就来了。

    他们永远都忘不了,当初老鼠掉进了米缸里的场景,土木堡之变,虽是瓦剌人所为,可此后,鞑靼人已经侵吞了瓦剌人大量人口,那些老人们,口口相传着当年的盛况,进入了大同,到处都是村落,到处都是炊烟,他们想吃哪一家就吃哪一家,吃完了他们的粮食,便杀他们的男人,再……

    锦州虽比不得关内,可也是汉人重要的聚集地。

    因而来时,所有疲惫又饥饿的鞑靼人,个个满怀着憧憬,似乎苍天也预示着,他们将要和他们的先祖们一样,快乐的在这锦州的大地肆虐。

    只是…………这一路而来……

    千里无人……

    虽有村落,可村落里早已没人人烟,打开他们的地窖,一粒粮食都没找到。雪地里,脚印和畜生的蹄印早已没了踪迹!

    一个人都没有,一颗粮都没有。

    他们在一处空置的军寨里,发现了一些粮食的残迹,不过显然,对方是在撤退时,将这些带不走的粮食堆砌了起来,然后一把火烧了一大半,留下了一大堆灰炭,还有那没烧透的一些粮,于是乎,这没烧透的粮立即被鞑靼人疯抢起来,差一点,几个鞑靼人就拔刀相向起来。

    他们喜欢吃粮,汉人的米饭,还有面面,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很高级的人才能吃上的美味,而且为了奔袭,所有人都尽力的节省口粮,这一路,只是半空着肚子,现在的鞑靼人就像是一群流民和乞丐,倘若这里到处都是村落和粮食,大家倒是可以愉快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可现在……哪怕是一颗粮,都足以引发口角,甚至拔刀相向。

    越是深入,鞑靼人越是心凉。

    他们起初还以为,是附近的村落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因而举家逃了,不过不要紧,他们可以追,他们的马快!

    可后来,深入了百里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他niang的,人呢……粮呢……

    来都来了,一点粮都不给剩?

    …………

    昨晚构思情节,今早更新了第一章才睡觉的,所以起晚了,第二更来晚了,抱歉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大智大勇

    鞑靼人来到辽东,是带着非常明确的目的的!

    于是大量的游骑兵,三三五五的开始深入锦州,他们犹如蝗虫一般,地毯式的搜索!

    每一次,远远看到了村落,他们目中便带着希望,可进了村,顿时便传来了不甘的咆哮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个锅碗都没有留下啊!

    这时候,鞑靼人已经回过了味来。

    显然,他们察觉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虽然此前他们做了许多假动作,譬如派人攻击大同,譬如他们又派人假装的跑去朵颜三卫,表示了大家同根同源,应互助友好,不该相互征伐的暗示。

    可是……这一场长途的奔袭,终究还是泄露了。

    从这些汉人们撤退得如此彻底的情况来看,汉人至少是在大半月之前,就已经事先得到了消息!不,极有可能,机密外泄的时间会更早,因为如此彻底的坚壁清野,以鞑靼人对锦州的了解,单凭锦州的这些文武官员,是绝不敢贸然下定决心的。

    没有大明朝廷的痛定思痛,类似于这样的行动,断然不会如此的果决。

    鞑靼人还是很了解大明的。

    倘若,一个多月就已泄露了消息……那么……

    中军大帐里,这个叫小王子的男人怒气冲冲的用手抓着干硬的蒸饼塞进口里嚼了嚼,这味同嚼蜡的食物,难以下咽,甚至令他反胃,可没法子,这已是眼下最奢侈的食物了!

    他红着眼睛,低头看着舆图,最后狰狞道:“随行的汉商……杀!”

    干脆利落的命令。

    自有瓦剌和鞑靼以来,大明就只允许官方和鞑靼人贸易,这称之为互市。

    可这互市,也只是时有时无,关系好的时候,便贸易贸易,关系不好,自然也就不相往来了。

    鞑靼人过得很艰苦,他们需要大量的盐巴,需要大量的器皿,便连铁锅,在鞑靼都是奢侈品,同时,他们还需大量的茶叶,因为草原里没有蔬菜,没有蔬菜,单纯吃肉,是无法保持健康的,鞑靼人便将茶叶放进马奶里,如此,方能补充后世所称的维生素。

    正因这庞大的需求,关内某些不法的商贾,自然也就愿意铤而走险了,他们想尽办法将生活必需品带出关中去,与鞑靼人贸易,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悉了,甚至,鞑靼人开始和他们相交莫逆起来。

    这些与鞑靼人长期稳定交易的汉商,起初还只是供应生活必需品,到了后来,开始为鞑靼人偷偷的运送刀剑,甚至是火药,他们趁此机会大发了横财,他们自然不为官府所容,有的人,就索性将家眷悄悄的送出关外,免得一旦事情败露,私通鞑靼人,惹来抄家之罪。

    鞑靼人的大军走到哪里,商贾们就会跟到哪里,他们甚至开始为鞑靼人搜集关内的情报,可以说,没有这些汉商,鞑靼人们在大漠之中生存,将会更加艰辛。

    可现在,小王子目露凶光,一脸的杀意。

    即便是如他这般,智商最高的鞑靼人,思维也是极简单的!

    事情败露了,能知道机密的人,除了鞑靼人就是这些汉商,自己的族人,肯定不会出卖自己,那么出卖自己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而这些汉商,倘若要甄别出到底谁才是奸细,显然以鞑靼人的智商,是一件很头痛的事,那么,为何不用一个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呢?比如……全部宰了喂狗,那么,他们在草原中的财富,正好一并充没了,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若从长远来看,此等做法,对鞑靼人是不利的,可眼下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冬,都已成了未知之数,谁还管来年的事。

    说到底,这些汉商就是夜壶,有用的时候就取出来,没用了,就直接一脚踹开,这夜壶好歹是铜制的,洗一洗,不还可以盛汤喝吗?穷……就没啥可讲究的了。

    片刻之后,大帐之外,便传来了哀嚎:“我要见大汗,我要见大汗,大汗哪,小人可是对大汗,对咱们大元……是忠心不二的啊,大汗…”

    “我有粮,我还屯着一批粮,这一次不卖了,统统孝敬大汗……”

    小王子不为所动,他下意识的用拿了蒸饼而满是油腻的手摸了摸自己头上那光洁的脑壳。

    悬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可怕的问题。

    事情败露,该撤退了。

    不错,现在坚壁清野,鞑靼大军缺衣少粮,身后还有朵颜三卫虎视眈眈,摆在自己面前的,则是锦州城。这锦州城,可是防卫森严,又有数不清的铁炮、火铳、弓箭,还有高耸的城墙!善于骑射的鞑靼人,占不到一丁点的优势。

    可是……真的能说撤就撤吗?

    寒冬就要来临了,到时,大漠里将会堆起半人高的雪,部族之中的存粮早已不足,在这天寒地冻的万里雪原,去哪儿找粮食?

    找不到粮,就意味着这个冬天,将会有大量的人口和牲畜死亡,甚至比一场惨败,对部族的损失还要巨大。

    那么……改攻其他方向?

    来不及了。

    既然在锦州,已经彻底的暴露,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塞,那也有数百里,整个辽东,怕已开始森严起来,不会再给鞑靼人丝毫的机会。何况现在本就粮草缺乏,继续深入,这是找死。

    似乎……只有唯一一条路了。

    拿下锦州。

    小王子的眼眸里杀气腾腾,狠狠的一拳敲在了简陋的羊皮的舆图上,朝准了锦州的方向,面上的伤痕也更加猩红,狰狞触目,自他的喉咙里,迸出了简洁的一个词:“进攻!”

    鞑靼人……开始进攻了。

    城里的锦州军民,已在欧阳志的精神号召之下,开始预备守城。

    在关外,是穷凶极恶的鞑靼人!汉人们守城,是不需被人用鞭子催促的,因为任何人都明白,一旦城外的敌人攻破了这里,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在关外,多的是人领教过鞑靼人的手段,锦州现在已成了所有人的堡垒,这堡垒所保护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妻儿老小,他们……没有任何的选择,也不会有任何的侥幸。

    所以每一个人都开始行动起来,上下的官吏,以及无数的军民,纷纷开始支援城头,铁炮发出轰鸣,震耳欲聋。

    大地在震撼,那如潮水一般的铁骑,疯了一般的朝着锦州方向狂奔,鞑靼人也开始运用石炮,对城内开始投掷巨大的石块。

    可无论是谁,无论心里是不是怀有胆怯,无论是不是不安,是恐惧于自己的未来,可只要远远能看到或在城,或是出现在营里,或是在瓮城里巡视的欧阳修撰,人们便信心十足了。

    欧阳修撰便如一颗青松,无论在城内何处,无论面对任何情况,他总是沉着以对,那一张脸上,永远都没有表情,可身躯挺拔,傲然伫立,所有的军民,只要一看到欧阳修撰,心里便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欧阳修撰,有办法的。

    搞的定!

    大明的体制,颇为复杂,若简单而论,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地方,若权力是一块肉,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则拿了一把杀猪刀,将这肉剁碎了,无论是中官、知府、指挥、转运使司、巡按御史以及种种的官吏,每人分上这么一块,然后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决不容许有人专权独断,此后,朝廷设巡抚,改变了这种情况,可辽东巡抚毕竟没有驻扎在锦州啊,现在面临了这种特殊情况,在城外鞑靼人巨大的压迫之下,没有人再敢撕逼了,可毕竟谁也不服谁,最终,这位泰山崩于前的翰林修撰欧阳志,反而成了最大的公约数。

    首先,他是朝廷的钦使,临时任命,在本地没有太多的瓜葛,谁也没有得罪过。

    其次,他代表的是朝廷,只要他还在锦州,他就是钦使。

    最重要的是,他太可怕了,可怕到,就算城外的石炮呼啸而来,砸进城里,数十丈外,血肉模糊,木屋倾塌,身边的人个个吓得趴在了地上,战战兢兢时,这位欧阳修撰依旧还伫立着,他视这‘毁天灭地’的石炮如无物,面上木然的表情,仿佛是在嘲弄城外的鞑靼人,不值一提。

    越来越多的官员愿意和欧阳志凑在一起,跟在他身边,就觉得自己的安全有了保障,所以欧阳志走在哪里,指挥、中官、巡按、千户便蜂拥着尾随其后。

    如此前呼后拥,让人误以为朝廷已派了巡抚来此守城。

    刘瑾心里也是发毛,其实他一直觉得欧阳志挺傻的,因而他偷偷的和那中官王宝议论:“这欧阳志,是个书呆子,你可别……”

    王宝则带着冷笑,都到了生死关头了,你猜咱还敬不敬着你?

    王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欧阳修撰若是呆子,这城内的十万军民就早已死无葬身了,欧阳修撰的高才和勇气,岂是你我可以议论?这些话,咱听都不想听,刘公公,太子殿下,可还是太子殿下呢,您还是慎言为宜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宫中亦有真情

    刘瑾觉得自己被孤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有人搭理他,甚至许多人和他说话,也再没有了敬意。

    其实这可以理解,太太平平的时候,人都会往长远里打算,你刘瑾是太子的人,将来说不定巴结上你,还能沾点光呢?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生存为第一要务,谁还有心思理你刘瑾?

    无奈何,刘瑾只好拿出了一个小簿子,认认真真地记下了王宝的名字,在这簿子里,欧阳志名列第一。

    刘瑾暂时是没法儿闹了,这守城才是大家现在最重要的事。

    鞑靼人的攻城手段,其实乏善可陈,唯一对锦州有伤害的,不过是自他们老祖宗那儿承袭下来的石炮罢了!

    所谓石炮,即所谓回hui炮,完全木制,制作简单,其实就是抛石车,而鞑靼人征战,其实并不需将整个石炮搬来,只需带着石炮的一些关键构件,到了城下,命人砍伐一些树木,或是拆了一些附近村落的屋舍,取了木材,便可造成。

    造的快,威力也不算小,面对一般的城池,威力尤其的大,有些城池的城墙,乃是用夯土堆砌而成,甚至可以直接将土墙砸塌!

    不过在锦州城面前,作用就有限了,毕竟锦州乃是大明在关外有数的坚城之一,砖头堆砌的墙砖,墙体上足以让人六七个骑兵并排跑马,想要破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过是抛些石头,对城里的人造成伤害罢了。

    欧阳志不畏这些矢石,他显然也意识到,无数人在求生欲之下,已将他视作凝聚整个锦州的大英雄,正因如此,他更加的气定神闲。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坚守下去,决不可放鞑靼人一兵一卒入城,恩师让自己来关外,不就是想要保住这十数万军民吗?

    会守下去的。

    轰……

    却在此时,从天而降的一个巨石,直接砸落,竟是生生的落在了这屋舍上,顿时,瓦砾乱飞,因为直接砸中了房梁,整个屋子,塌了一大半。

    所有在此的官吏,都惊住了。

    欧阳修撰为了鼓舞士气,将自己的行辕,特意移在了靠近城门的位置。

    而现在,总算是造孽了。

    一时之间,灰尘漫天,有人哀嚎,有人吓得趴在地上,有人屁滚尿流。

    可当这漫天的灰尘散去,大量救援的差役和官兵冲进来,在这歪歪斜斜的断壁残垣里,他们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而这个影子,依旧还坐在书案之后,长身跪着,没有卧倒,依旧还如一颗青松!

    众人在远处和灰尘弥漫之间,看不清他的面容,可脑海里,却已有了一个形象,这形象,闪着光。

    欧阳志抬头……然后目光又垂下。

    其实……他也是怕的,可问题就在于,等他发现他应该害怕的时候,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

    这……着实有些尴尬啊。

    于是乎,他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欧阳志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看着许多人涌上了前来,他面无表情地道:“铁炮,为何还没有还击?不可让鞑靼人影响了城中的军心民气,还有……将这屋子修一修吧,现在是雪天,再过几日,怕是还要下更大的雪,不修葺好,就没地方住了。”

    “……”

    每一个人,都一脸复杂地看着欧阳志,就在他不远处,还有一块剥离了巨石溅射而来的大石块,这大石块,生生的砸中了一旁的灯架,灯架已经粉碎。

    欧阳修撰,面色如常,这一声严厉的呵斥,让所有惊魂未定的人,渐渐的心定了一些些。

    而后,每一个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欧阳修撰,大家的腿都有点软,想跪,这倒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面对欧阳修撰时,那种习惯性的软腿病要复发了。

    “卑下这就去办。”

    “卑下去命人修葺一下宅子。”

    “小人去请人来清理一下。“

    “欧阳修撰饿不饿,小人下面给你吃。”

    欧阳修撰低下头,不再理睬这些奇怪的家伙,只淡然地吐出了两个字:“去吧!”

    …………

    而京师里,已是沸腾了。

    都察院的御史们像是苍蝇闻到了荤腥,大量的弹劾奏疏,犹如雪片一般飞入了宫中。

    有骂方继藩的。

    有骂欧阳志的。

    有拐着弯说太子纵容家奴在锦州胡作非为的。

    这样的折腾锦州军民,就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鞑靼人可能奇袭锦州,这还让人活吗?

    对于这一切,方继藩是大度的,他没有冲进都察院将这些御史打死,毕竟,这样的情况,他是可以理解的,在大明被弹劾,是一个渐渐靠向权力中心的必由之路。

    没被弹劾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社会人,啊不,应当是,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靠近了权力中枢。

    现在方继藩是过街老鼠,不过理论上而言,方继藩老早就是过街老鼠了,他已习惯了。

    而天子对这些弹劾奏疏,却只是留中不发,这意思是,想要淡化处理。

    毕竟,弹劾欧阳志,不就是弹劾方继藩,弹劾刘瑾,不就是骂太子吗?

    皇帝可以骂太子,甚至可以打断他的腿,那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别人,却是不可以骂的,太子是未来的储君,是自己驾崩之后,大明社稷延续的希望所在,怎么可以坐实了纵容恶奴害民的事呢。

    所以……置之不理。

    不过……虽是袒护住了朱厚照和方继藩,可并不代表这两个家伙折腾出来的事,就不应当受惩罚了。

    每日傍晚,都会有一个老宦官急匆匆的自西山回宫,而后会有人传他到暖阁。

    此时,弘治皇帝大抵还一脸疲倦的拿着奏疏,忙碌着国政。

    老宦官蹑手蹑脚的进来,弘治皇帝并没有抬起眼睛,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西山……如何……”

    可这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实则却透着关心。

    老宦官便道:“今日太子和新建伯在挖掘烟道,没有偷懒,只是话多了一些。”

    “话多?”弘治皇帝终于抬起头看向老太监,显得更关注了:“又在腹诽什么?是在骂朕吧?”

    老宦官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岂敢……是在说,冠军侯……”

    “冠军侯?”

    弘治皇帝眼帘微微一抬,若有所思地道:“你继续说。”

    老宦官如实道:“太子说,他要做冠军侯,也要立下这么一番伟业。新建伯则言,冠军侯死得早。太子便说,他要做活到一百岁的冠军侯。新建伯劝他,说殿下该立志做汉武,冠军侯只是将军。”

    弘治皇帝无言。

    这不都是少年人之间的废话吗?

    似乎,没什么意思……

    此时,老宦官却又道:“太子殿下又言,他一辈子做不成汉武才好。他宁愿只做一个大将军。他做一辈子大将军,陛下才能长命百岁,所以他不做汉武,只做冠军侯,而陛下,才是汉武……”

    弘治皇帝身子微微一颤,心竟一下子软了。

    “这个傻儿子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长命百岁?历朝历代,不曾有天子如此,朕……当然也不可以,江山社稷,该是他的啊,朕总会老,总会身子越来越不济,也总有一日要去见列祖列宗,这个傻孩子,真是不懂事啊……”

    虽是埋怨,可弘治皇帝的双目深处,却是漾着一丝笑容,这笑容是带着暖意的。

    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道:“明日清早继续去,可别让他们偷懒,他们最喜偷奸耍滑的。”

    “奴婢……遵旨。”老宦官行礼,悄然的碎步后退,而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暖阁。

    弘治皇帝的手里依旧握着笔,此时却将笔杆抵着自己的下颌,一脸的若有所思,显然没心思再批阅奏疏了。

    …………

    而就在靠着暖阁的小殿里,一口箱子悄悄的送了来!

    面无表情的萧敬,轻轻地将这个箱子揭开了。

    顿时,箱子里的珠宝顿时刺瞎了他的眼睛一般,他连忙将目光移开,却是冷着脸道:“真是混账,他刘瑾将咱当做什么人,咱自净身入了宫,这辈子,就都是宫里的人,在外无牵无挂,在宫中,眼里也只有皇上,他刘瑾这是做什么?竟要行此等贿赂之事,这个小子,怕是在关外把事儿做的太绝,心里怕了,呵……咱早就说过,这个刘瑾还嫩着呢,迟早有一日,他要死在这自以为聪明的雕虫小技上头。”

    说着,萧敬坐下,举起了茶盏,轻轻的呷了口茶,又温和地看了星夜悄悄入宫的张智一眼:“不过,你这一路来,倒也辛苦。”

    “多谢老祖宗垂怜。”张智既不是萧敬的干儿子,也不是干孙子,自然没有叫干爷和干爹的资格,只能叫一声祖宗。

    萧敬抬着眸道:“这刘瑾啊,当初是咱挑选了送进内书房的,让他读了书,也去了东宫伺候着太子,本以为他心里念着咱的好,可他自去了东宫之后,便目中无人了,听说他连咱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智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惊恐地道:“没有的事,刘公公一直将他当您的亲儿子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急报入宫

    萧敬脸上,浮出冷笑,可这冷笑一闪即逝,只是须臾间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常色,淡淡道:“人哪,只有知道害怕了,方才想起,这世上对他好的人来?”

    “这些东西,咱不稀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萧敬指了指桌上的箱子,眉头挑了挑,又开口说道。

    “可既是刘瑾的心意,咱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萧敬抿了抿嘴,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

    “他在东宫,能攒几个钱,此番出了关,才如鱼得水,搜刮来了这么多宝贝吧,既然全送来了,可见,他现在的麻烦,不小。”

    萧敬继续道:“既如此,他想来有书信送来吧?”

    “有,有的。”张智见萧敬收下了礼,方才松了口气,忙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给萧敬:“请老祖宗过目。”

    萧敬随意瞥了一眼,便将信收了,旋即便抿了抿嘴,淡淡道。

    “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想将他在锦州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撇个干净,这事……对他来说,难如登天,可在咱这里,却是轻而易举。”

    “是呢,老祖宗是何等的神通。”张智笑吟吟的道。

    萧敬双眸微眯,虎着脸。

    “这些东西,本不想收的,可知道咱为何要收吗?咱当初,让刘瑾这个狗东西去东宫,可是着实栽培过他,谁晓得这狗东西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可是哪,这狗东西若是完了,咱不还得再栽培人送去东宫吗?他这一次吃了教训,便愿他能记下咱这一次搭手的恩情,可万万别再不知天高地厚了。好了……”

    萧敬颤颤的起身,又恢复了老实忠厚的样子:“咱也该去面圣了。”

    萧敬说着,便到了暖阁。

    弘治皇帝一见他进来,并没有理会,倒是萧敬笑吟吟的道:“陛下,锦州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弘治皇帝倒是来了几分兴趣,抬眸看向萧敬。

    “是刘瑾送来的。”

    “刘瑾?”弘治皇帝不禁挑了挑眉。

    “就是东宫的伺候着殿下的那个。”

    原来是那恶奴,弘治皇帝脸色阴沉。

    萧敬上前,取出刘瑾的书信递给弘治皇帝。

    “这是刘瑾送给奴婢的书信,陛下……且看一看为好。”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接过了书信,这书信里头,几乎满篇写的只有一件事。

    锦州的坚壁清野,和他刘瑾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欧阳志不知奉了谁的意思,他也是被欧阳志所胁迫。

    又说欧阳志此番,带了一柄御剑前去,于是诸官们敢怒不敢言,只好任那欧阳志胡作非为。

    弘治皇帝冷着脸,将书信放下,这里头虽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及到方继藩,可事情是摆明着的,欧阳志,不就是方继藩暗中布置的吗,还有那柄御剑,乃是自己赐予方继藩的。

    方继藩这个小子,胆子很大啊,连御剑都敢送人。

    他抬眸看了萧敬一眼,淡淡问道:“属实吗?”

    “奴婢不知道。”萧敬苦笑着摇头:“东厂打探消息的人,还未回来,这关外,毕竟路途遥远。”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双眸微微一垂再一次看了一眼书信,便从鼻孔里冷哼出声。

    “这个刘瑾,是想要推卸责任吧?”

    萧敬想了想:“奴婢看,却也未必,陛下你想想看,刘瑾不过是个小宦官,他能有什么心思呢?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宫里的人在外头,若说有仗势欺人,是有的。若说有贪财敛财的,那也是有的。可坚壁清野,刘瑾为何要干?这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啊。所以奴婢相信刘瑾这封书信,理应是发自他的肺腑。”

    弘治皇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就算是不想干,可他既跟了去,定是太子怂恿的。”

    萧敬笑了笑:“太子殿下,可能会有所交代,可这对刘瑾而言,并无好处,多半,这刘瑾是能过且过,欧阳志说什么,还不是什么?”

    弘治皇帝将书信搁到了一边,冷冷吩咐萧敬。

    “这封书信,不要传出去,现在……事情已经乱糟糟的了,不要再给宫里添乱。”

    “奴婢明白。”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什么,便皱眉问道。

    “你说,鞑靼人真会奇袭锦州?方继藩这家伙,历来没有空穴来风过,现在他既这样紧张,还安排了一个欧阳志前去锦州,或许,鞑靼人,真有可能袭击锦州。”

    萧敬沉默了一下,随即微笑:“奴婢斗胆,说句不当说的话,而今,京里已经开始下雪了,至于辽东那儿,天气想来更加恶劣,这个时候,若是鞑靼人当真袭击锦州,怕早就有消息了,新建伯固然聪明绝顶,可也不是神仙哪。何况,欧阳志只是个新晋翰林,他带着陛下的旨意去了锦州,胡闹了一番,区区的小翰林,啥都还不懂呢,真若是鞑靼来袭了,怕早已吓尿了裤子,到时他不慌还好,一旦慌了,别到时候……捅了什么篓子,锦州若是出了岔子,怕又要震动天下。”

    弘治皇帝听罢,觉得萧敬的话有一些道理。

    鞑靼人奇袭锦州,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他朝萧敬挥了挥手:“你去吧。”

    ………………

    到了子夜。

    宫中无数的灯一一熄了。

    皇帝已经就寝。

    只有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在那内阁,这里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今日乃是刘健值夜,夜里没什么事,可定得有内阁大学士歇在这里,以防不测。

    其实这个时候,刘健早该睡了,说是值夜,可并不代表不能歇息。

    反正这里有翰林和书吏顾着,夜里也没有奏疏送进来,就算是有紧急的奏疏,只要不是太大,次日清早起来,都是可以处理的。

    可是刘健年纪老迈,老年人睡得比较少,既然没有睡意,索性叫人斟茶来,与当值的书吏说几句闲话。

    这书吏小心翼翼的陪着刘健,面上陪着笑。

    刘健一笑,似乎感觉到了这书吏的紧张,便道。

    “今日的奏疏,十之**,都是弹劾的,有都察院的,有六科的,哎,锦州一事,陛下将弹劾奏疏留中不发,反而让御史和给事中不满了,所以说,老话说的好,堵不如疏啊。”

    这是实话。

    很多时候,若是有弹劾,尤其弹劾的还是当下议论汹汹的事,比如有人弹劾方继藩和欧阳志,其实陛下只要表面上处理一下,哪怕是罚俸三年,这件事,也能慢慢的压下去,让事情淡化。

    可皇帝一旦留中不发,也即是这些弹劾奏疏,当做没有看见,这反而是捅了马蜂窝了,越如此,闹的越是厉害啊。

    书吏小心翼翼的道:“听说,在锦州,为了坚壁清野,有一个秀才,上吊自尽了,说是朝廷逼迫如此,唯死而已……因为这个消息,所以财闹得满城风雨,国子监里的许多贡生,都气疯了,都察院的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们,不闹大才怪呢。”

    刘健闻言眉头微微耸动,旋即便淡淡开口说道:“老夫已让礼部前去核实了,不过十之**,又是谣言。”

    书吏颔首点头。

    一下子,又无话起来,二人之间的地位实在过于悬殊,想要找到共同话题,却也不易。

    刘健呷了口茶,索性不说话,靠在官帽椅上假寐。

    突然,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接着便听到有宦官的声音道:“急报,辽东来的急报,百里加急。”

    刘健猛地张开眼,一双眼眸里满是困惑和惊愕。

    出了啥事?

    这深更半夜,通政司不可能一点规矩都不懂,是不会贸然递奏疏进来的。

    他豁然而起,那书吏也忙是起来,看了一眼刘健,急忙说道:“学生去看看。”

    过不多时,他手里拿来了一份奏疏。

    刘健接过,打开,顿时……整个人石化了。

    这是一份大宁朵颜卫的奏报,奏报的内容,十分简单,有数万鞑靼铁骑,绕过了大宁,直扑锦州,等到大宁发现情况之后,已经来不及截击了。

    大宁那儿,刚刚入秋,就已发生了雪灾,因而,所有的牧民,都散落在各处草场,准备在入冬之前,将牲畜、草料等物资集结起来,防范于未然。

    所以,根本来不及有反应。

    反观鞑靼人,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十之**,就是朝着锦州去的……

    刘健深吸了一口气,如芒在背一般,整个人都在发颤,他抬眸朝书吏说道:“快,请李公,请谢公……”

    书吏也察觉到不对,急了:“刘公,李谢两位大学士,正在宫外头呢。”

    刘健方才意识到,现在是子夜。

    这个时候,如此重要的事,这奏疏送到了这里,必须立即处置啊。

    可问题在于,所有人都在睡觉,尤其是陛下,刚刚入寝不久,陛下的身子,一向不好,又过度操劳,好不容易睡下,自己怎么忍心打扰。

    刘健急得眼睛发红了,忙是催促道:“想办法,去问一问兵部,看看兵部那儿,近来有什么奏报,要快一些,此事非同小可!”

    ………………

    累死了,睡觉。

第二百七十七章:可造之材

    那宦官听了刘健的吩咐,已是匆匆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刘健依旧还在内阁里,眼中带着几分烦躁,急得团团转,几个值夜的翰林已被半夜叫醒了,此时,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站在角落里候命。

    刘健背着手,抬头看着内阁之外的黑暗,缓了半响,他才定下了神。

    这个时候,更该做的是……应当稳住。

    不可急。

    鞑靼人的目标竟是锦州,那么,所谓的大同,果然只是掩人耳目的把戏了。

    可在一个多月前,鞑靼人就派出了军马袭击大同,同时从大宁传来的奏报看,这鞑靼人的种种动作,其实都是在为奇袭锦州而准备的假象,分散他们的视线。

    这完全是一个蓄谋已久,且是一个极为缜密的军事计划。

    锦州那儿,虽没有查探出鞑靼人的军力,可现在看来,这一次作战,十之**,鞑靼人是势在必得的,定是以那小王子为首,整个鞑靼大军倾巢而出,是以横扫整个锦州,甚至是整个辽东的巨大图谋。

    大战……已经开始了。

    这个小王子……

    鞑靼这个小王子,可是很不简单。

    在那鞑靼部,小王子乃是鞑靼大汗的别称,前些年,鞑靼内部的内斗频繁,小王子的更迭极快。

    自弘治皇帝登基之后,这一任小王子便已初露锋芒,他似乎已经稳住了鞑靼内部,自他登上汗位之后,鞑靼内部再没有反叛和夺权的现象,以至到了弘治元年,小王子奉表求贡,自称大元大可汗。朝廷方务优容,许之。

    随后,小王子请求互市,朝廷在短暂的争议之后,亦是许之。

    此后,从大漠之中得到的诸多消息,鞑靼部趁此机会,开始向瓦剌部疯狂的进攻,夺取了瓦剌部大量的草场,诸多瓦剌部落纷纷的投靠鞑靼部,鞑靼部越发壮大。

    甚至,连朵颜部内部,似乎也有不少部落亲近鞑靼。

    刘健念及此,不由长叹口气。

    某种程度而言,鞑靼部的壮大,除了和那小王子的狡诈有关,又何尝不是和大明的姑息有关呢?

    整个大漠,鞑靼部和瓦剌部争雄,除此之外,还有内附大明的朵颜部作为大明朝廷平衡大漠内部事务的一柄利剑。

    因而,这数十年来,朝廷除了利用朵颜部之外,一直都在支持鞑靼部,乃至这鞑靼部自称为大元大可汗,朝廷也依旧予以优待。

    究其原因,与其说是弘治君臣们的短视,倒不如说,这是大明内部的坚定立场。

    瓦剌部,毕竟是大明的死敌,土木堡之变,多少大明的勋贵战死,英宗皇帝,更是为瓦剌部所俘虏,因而在对待整个大漠的事务上,朝廷几乎是以消灭瓦剌为第一要务,即便大漠中的力量对比失衡,鞑靼越发的壮大,而瓦剌势微,这整个大漠,竟有鞑靼部一统大漠的征兆,朝廷对于这个立场,也从未改变。

    可不出几年,翅膀长硬的鞑靼人便侵袭了各边,掳掠了许多的人口和粮食,如今,更是倾巢而出,袭击辽东了。

    这……实在没有想到啊。

    猛地,刘健眼眸一张,不由喃喃道:“坚壁清野,却不知锦州的坚壁清野,现在进行得如何了?”

    深吸了一口气,刘健心里苦笑,前些日子,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争议欧阳志在锦州的坚壁清野,而现在,自己是唯恐坚壁清野不够彻底了。

    小半时辰之后,那宦官匆忙赶来,带来的,乃是兵部的奏报。

    这都是锦州内部向兵部奏陈的消息,从一个月前,到数日之前,有七八份之多。

    刘健急切地取了奏报,一份份的看,越看,越是觉得触目惊心。

    显然,与其说……这是奏报,不如说,这是锦州内部对欧阳志和刘瑾的抱怨。

    为了坚壁清野,二人堪称丧心病狂来形容,决不允许在野外留一粒粮食,甚至大量带不走的粮食,悉数烧毁。所有的百姓,必须迁徙,不肯迁徙的,格杀勿论。一切牲畜、牛马,甚至……还包括了种粮,无一不剩。

    乃至于锦州城外诸卫所的铁炮以及某些军事用途的铁器,若是不能带走,就地掩埋。

    整个锦州,对于这两位自京师来的家伙,几乎是怨声载道。

    为了抓紧时间,欧阳志甚至还下达命令,逾期不到者,追究当地的保甲长,若是各地军卫,则直接追究百户、千户。

    而因为时间紧迫,锦州城没来得及接受如此多的人口,短短数日,沿途而死的,就有三十九人,到了锦州,冻死者,逾百。

    若是在平时,欧阳志和刘瑾如此所作所为,确实足够人用吐沫喷死了。

    可现在,刘健真真的松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由的感慨道:“欧阳志……行事有方,是可造之材啊。”

    刘健是心里,是不由不感慨啊。

    若不是这一次坚决的坚壁清野,只怕现在,整个锦州城外早已沦为人间地狱了。

    一个锦州,并不只锦州城这样简单,要知道,在那儿,几乎超过了八成的军民人口也都在野外,而鞑靼人如此奇袭,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这就意味着,无数百姓的存粮都将成为鞑靼人的军粮,无数人的牛马,都将成为鞑靼人的肉食,无数男女老幼,也将成为鞑靼人眼里的猪狗。

    这不但壮大了鞑靼人,为他们下一步夺取锦州,甚至扫荡整个辽东提供了足够的军需,而且也将引发整个京师的震荡,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至少情况没有这样的糟糕。

    而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人物,就是欧阳志。

    至于刘瑾……

    刘健很自动忽略了,虽然大家都姓刘,可此等阉人,是不计入刘健考虑范畴的。

    此时,刘健抬头看了一眼当值的众翰林,他们还在唯唯诺诺的站在那角落上,略显慌张地等待着刘公发话。

    刘健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能入值内阁的翰林,自然都是翰林中最优秀者,可现在看来,他们和欧阳志,还差了几个数量级啊。

    当然,太子殿下和方继藩……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们是正确的。

    刘健终于打起了精神,沉声道:“立即派人入内宫,将此事奏报!”

    “还有,知会李、谢二公,以及知会各部部堂,派人去詹事府……”刘健在这里顿了顿,舒服啊,原本一件可怕的事,现在已经消弭了个七七八八,他手里还拿着这些锦州诸官对欧阳志抱怨的奏报,兴冲冲地道:“顺道去方家,知会方继藩吧,清早时,立即入宫,商讨机要!”

    ………………

    此时,在后宫的皇后寝殿里,很是安静。

    弘治皇帝在夜里时,睡得本就不踏实,张皇后担心他睡得不好,因而要求坤宁宫里绝对的噤声,哪怕是侍奉的小宦官,也绝不可发出脚步声响。

    偶尔,弘治皇帝会磨牙,也会梦呓。

    呓语之中,大抵是一些灾情或是乱七八糟的事。

    因而张皇后的睡眠,也有些糟,好在即便被弘治皇帝惊醒,她也绝不声张,依旧假寐。

    可今夜,殿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

    这脚步已是很轻,却还是传至了寝殿。

    不久,外头就传来了低不可闻的声音:“大胆,这个时候……”

    另一个声音带着焦急道:“出事了……鞑靼人袭锦州!”

    一下子的,方才还在睡梦中的弘治皇帝豁然坐起。

    被惊醒了。

    他不知是不是做梦,抚着自己的额头,头痛得厉害。

    而外头的声音,依旧还很清晰。

    “什么锦州,什么事不可以明日再说,惊扰了圣上,你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张公公,锦州……乃是辽东门户,鞑靼人倾巢而出,事关重大,奴婢若不是情非得已,哪里敢……”

    弘治皇帝已趿鞋而起,似乎又怕惊醒了张皇后,便回眸看了一眼。

    张皇后早被他的梦呓和呼噜声惊醒了,可此时,却躺在牙帐之下假装酣睡,似乎是害怕因此而引来弘治皇帝的愧疚之心。

    弘治皇帝才松了口气,他匆匆的起身,披了一件袍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穿衣,还是含糊的穿在了身上,接着匆匆的走出了寝殿。

    寝殿之外,两个宦官正在低语着,他们一见寝殿之中,弘治皇帝徐徐而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二人一脸惊恐之色,匆忙拜倒,磕头如捣蒜,正待想要求饶。

    弘治皇帝则是平静地道:“噤声,到偏殿说话。”

    偏殿里。

    弘治皇帝打开了奏报,随即脸色铁青起来:“鞑靼人……可恨!”

    倾巢而出,这足以引发弘治皇帝的担忧了。

    而随即,他眉头缓缓舒展,不禁道:“太子和方继藩,果然料中了,欧阳志在锦州办的好,若非他们,辽东危急!摆驾………去暖阁,传召大臣连夜入宫觐见吧。锦州尚在鞑靼铁蹄之下,刻不容缓!”

    弘治皇帝说罢,似乎还觉得不够:“召太子和方继藩!”

    ……………………

    第一章送到,五点起来到现在,嗯,第二章会继续写,很快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重赏

    弘治皇帝赶到暖阁,坐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健已来了。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刘健先苦笑:“叨扰了陛下,实是万死。”

    “不说这些。”弘治定了定神道:“自土木堡以来,大明一直支持鞑靼,对瓦剌穷追猛打,瓦剌已衰落了数十年,日益流血,已是筋疲力尽,败亡只在即日。可即便如此,朝廷还是一味对鞑靼人纵容,究其原因……”

    弘治皇帝顿了顿,才道:“还是因为仇恨,蒙蔽了我们的眼睛啊。”

    这是一声感慨,可感慨之后:“该来的,始终会来,鞑靼人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袭锦州……这小王子,打的真是好算盘。”

    “幸亏了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啊。”刘健此时忍不住接口道。

    十数年来的天下承平,已让这满朝都有些麻痹了。刘健想想都觉得后怕,倘若事前不是太子和方继藩二人拼了命的做出安排,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太子……”弘治皇帝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接着自御案里抽出一份书信,交给了萧敬:“萧伴伴,给刘卿家看看吧。”

    萧敬也一早起来了,听说真的袭了锦州,也是吓了一跳。

    他其实觉得有点坑,因为东厂在此之前,没有得到丝毫的情报,这堂堂东厂,竟还不如一个方继藩呢。

    因而,他显得有些胆战心惊,生怕陛下怪罪。

    现在陛下突然提到了书信,猛地……萧敬想起了什么。

    昨日的书信……

    这刘瑾……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坑货啊。

    该怎么说来着?

    刘公公视功名利禄于浮云焉,散尽家财,也要将这功劳推出去,顺道儿,再坑一把太子殿下……

    萧敬低眉顺眼着,可老脸却抽了抽,平时怎么不见这位刘公公,有如此德行呢,果然……这家伙,还嫩着呢。

    萧敬将书信转呈刘健。

    刘健一脸的奇怪,接过了书信,打开,愣住了。

    他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的确是刘瑾的所写的信,书信之中,将坚壁清野的一切干系都推给了方继藩和欧阳志。

    这样说来,这示警和太子殿下没有丝毫关系?太子殿下之所以和方继藩一起起哄,只是因为,和方继藩关系好?

    是这样的吗……

    还有坚壁清野,竟也和他刘瑾没有丝毫关系,都是欧阳志独断专行,刘瑾在书信里,居然痛骂欧阳志害民。

    “……”

    一个宦官,满口军民百姓,如何的可怜,站在百姓的立场,抨击一个翰林……

    如此拳拳爱民之心,真是……罕见啊……

    怕是自大明开国以来,也没有如此义正言辞的宦官了吧。

    放下了书信,刘健很震惊,随即道:“这么说来,是方继藩示警,也是方继藩暗中怂恿了太子殿下,又是欧阳志在锦州力排众议,贯彻坚壁清野之事的?”

    弘治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从书信上看,大抵就是如此了,不过……太子毕竟年幼,他能懂什么,可是……方继藩年纪……”

    摇了摇头,弘治皇帝似乎开始慢慢接受了天才和蠢材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大臣们也纷纷的到了。

    他们连夜入宫,个个气喘吁吁的,尤其是兵部尚书马文升,脸色惨然,他觉得自己这兵部尚书越发没有滋味了。

    此前,信誓旦旦的说鞑靼人理应不会进攻辽东,可事实就在眼前,这是实实在在的打脸啊!

    虽然说起来,他这个兵部尚书,其实未必有太大的责任,因为这等战事的预判,本就是下头官吏们负责,尚书是不负责具体细务的,可虽如此,马文升还是觉得有些羞愧。

    他见了弘治皇帝,连忙皇城惶恐地拜倒道:“老臣万死。”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动怒,而是道:“起来吧,兵部没有想到,你没有想到,朕也没有想到。”

    正说着,带着一双黑眼圈的朱厚照也急匆匆的到了,他正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站定就问道:“父皇,果然鞑靼人攻锦州了?”

    声音,竟隐隐的带着几分激动。

    这其实可以理解的,被人误解了这么久,尤其还被御史不间歇的弹劾,朱厚照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好了,果然攻锦州了,这不就证明了本宫是正确的吗?看那些御史,谁还敢胡言乱语?

    可方继藩自朱厚照身后入阁,却标准的给朱厚照做了一个示范……

    “臣惊闻噩耗,悲不自胜,陛下,锦州十万军民,朝夕不保,陛下定是忧心如焚,也请陛下节哀。”

    “……”

    朱厚照看了看方继藩……

    他倒是很快的学以致用,顿时绷着脸,露出了沉痛之色,哀伤地道:“是啊,是啊,儿臣也甚为痛心,心痛得很。”

    弘治皇帝则是目光不善地瞪了朱厚照一眼,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思搭理朱厚照,而是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道:“方卿家,你的脑疾,好了一些吗?”

    “好了一些。”方继藩道。

    弘治皇帝温和地道:“少年人,更要格外的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谢陛下关心,陛下……”

    这一次,弘治皇帝没有因为方继藩即将而来的奉承而反感,只是微微一笑道:“还是说正事吧,事情,你们大抵是知道了,鞑靼人袭锦州,更可怕的是,事先竟是密不透风,鞑靼人来去如风,而今锦州危急,朕召你们来,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便是方继藩,在锦州那里有十万军民百姓,足足十万人啊,他们在辽东,为咱们大明卫戍边镇,关外乃苦寒之地,和咱们在京里的这些人相比,朕和你们,在这温暖如春的殿里,他们则是饥寒交迫,朝廷本就对不住他们,可如今呢,若不是方继藩看穿了鞑靼人的意图,若不是欧阳志当机立断,在锦州便宜行事,顶着巨大的压力,这十万人,定必葬送在鞑靼人的屠刀之下。”

    众人默不作声。

    其实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方继藩预言的事,发生了。

    到了他们这个身份的人,是不可能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神仙鬼怪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方继藩此人,独具慧眼,小小年纪,其心智,实是异于常人,用装逼一点的话来说,此非常人也。

    朱厚照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父皇,却见父皇竟没有提起自己,不禁有点小小的失望。

    这到底是不是亲爹呢?

    明明当初是他和方继藩一同顶着巨大的压力的啊。

    弘治皇帝朝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会意。

    接着,一沓沓奏疏搬到了御案,弘治皇帝指了指这一沓沓的奏疏,平静地道:“这些奏疏,朕都留中不发,全是朕的御史还有六科给事们送来的。弹劾的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太子和方继藩矫旨,这是何其大的罪证啊……”

    终于说到自己了,朱厚照恨不得泪流满面。

    可接着,弘治皇帝继续道:“诸卿想一想,方继藩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啊,倘若不是心里怀着忠心,不是怀着对苍生的怜悯之心,他完全可以故作不知,也不会有人责怪于他。”

    “……”朱厚照有点懵,不对啊,明明方才说御史们弹劾自己和方继藩的,怎么到头来,只有方继藩一个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此时,弘治皇帝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由此可见,这忠臣不是靠这些奏疏里的所谓仗义执言叫喊出来的,什么是仗义执言,方继藩这才是仗义执言,朕与士大夫治天下,对他们,历来宽宏,可此次,若是不严惩几个挑衅方继藩的御史,方继藩的冤屈,如何洗清?传旨下去,所有上奏的翰林和给事中,俱都罚俸三年!”

    众人默然无声,到了现在,对于这个处置,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弘治皇帝接着道:“还有欧阳志,区区一个翰林修撰,心怀家国,以百姓为念,他位居几品?不过是从六品而已,从六品的修撰,在锦州,面对的是三品的指挥,是巡按,是中官,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哪一个不是在锦州盘根错节,他能在没有朝廷授意的情况之下,力主坚壁清野,这份魄力,让朕刮目相看啊。”

    对于欧阳志,弘治皇帝一直是喜欢的,就喜欢他这沉稳劲,比起方继藩,方继藩的这个门生,在性子上,确实深受弘治皇帝的欣赏。

    所以弘治皇帝更是丝毫没有掩饰对欧阳志的欣赏,很是真切地道:“此乃麒麟也,读书人中,能做到如此勇于任事,已是罕见了,要重赏!”

    相比起方继藩而言,刘健等人,多少是与方继藩保持一些距离的,一方面方继藩乃是勋贵之后,大家压根不是一条线上,另一方面,方继藩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而反观欧阳志,刘健就极欣赏了!

    所以此时听了弘治皇帝的话,刘健捋须,亦不由面带笑容的道:“老臣早看此子乃可造之材,年纪轻轻,能稳健如此的,却是不多见,此子再稍加磨砺,足以担当大任了。”

    ………………

    第二更来了,老虎继续去努力第三更,尽量早点送来,嗯,最后求点票儿,看到有同学说,这票,就得求,不然大家都不知道老虎需要的,老虎感谢这番好意,也贯彻起来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决一雌雄

    刘健话音刚落,连谢迁都忍不住凑了热闹:“吾观欧阳志,确实是老成持重,他日必成大器,陛下想来不知,他在翰林院时,也是有口皆碑,人人称赞的,翰林学士至下头的侍学、侍读,无一不赞他稳重,说句实在话,臣,确实很少看到这般沉稳的青年了,后生可畏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东阳笑了,也不由的道:“他与新建伯情同父子,此乃尊师贵道,前去锦州,坚壁清野,此谓之忠。为免军民受鞑靼人荼毒,而当机立断,此为爱民。忠孝仁义,在他身上,都占全了。”

    一旁的马文升,脸色依旧惨然,心里还是觉得后怕啊,可细细想来,还好有欧阳志在锦州亡羊补牢,至少没有发生更悲惨的后果,否则……兵部更加难辞其咎。

    所以此时,马文升也忍不住的跟着附和道:“有古之大臣之风。”

    小小一个翰林修撰,得到了这么多朝中大佬的至高评价,也算是少有了。

    弘治皇帝不禁点头,果然,自己是没有看错人的,这个年轻人,确实看着就讨喜,尤其是那不疾不徐,不卑不吭的模样。

    弘治皇帝欣然地道:“此玉雕琢之后,便美轮美奂了。”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欣慰之色,只是……

    “……”朱厚照听着众人的话,真真是想死,没有自己名字倒罢了,一个只是奉自己和老方指令行事的家伙,这是快要被他们夸上了天了,没有本宫帮衬,那小子能去锦州吗?

    他偷偷看了一眼方继藩,方继藩也一脸木然的样子。

    而此时在方继藩的心里,也是有点小小的妒忌啊,果然这些读书人,还有这些文官,真没一个好鸟啊,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咋的就在欧阳志身上找不到多少优点,说到底,欧阳志不就是因为是翰林,和你们一伙的吗?

    方继藩心里暗暗腹诽,忍不住和朱厚照对视了一眼,他突然感觉很能理解朱厚照的感受了,于是朝朱厚照鼓励式的笑了笑。

    朱厚照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也偷偷和方继藩勉强咧嘴。

    “当然……方卿家……也是不错的。”弘治皇帝不忘鼓励了一下方继藩。

    这个时候的方继藩,是连拍马屁的心思都没了,只是很勉强地跟着呵呵一笑。

    可这笑的肌肉,有些酸痛。

    “是啊,新建伯还是……不错的。”刘健也跟着颔首点头。

    接着,暖阁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弘治皇帝突然道:“而今,鞑靼人围了锦州,理当救援,朕召诸卿前来,便是商议救援之法,诸卿怎么看?”

    众人皱眉,刘健率先道:“可命辽东巡抚,调辽东各部精锐,西进……”

    马文升摇摇头道:“调辽东兵马救援,怕已经来不及了,老臣以为,可命朵颜三卫至后包抄鞑靼人,朵颜三卫,近来一直蛇鼠两端,对我大明若即若离,不过此刻,鞑靼人遇到了困境,想来他们很乐意于对鞑靼人落井下石,此乃驱虎吞狼……”

    弘治皇帝皱眉,不发一言。

    作为一个心系天下臣民的一国之君,他很清楚一件事,他的每一个决策,可都决定了辽东上百万人的性命啊。

    因而,他显得格外的慎重。

    弘治皇帝觉得有些放心不下,看向了方继藩,道:“方卿家有什么建言吗?”

    不知不觉的,他开始对这位方卿家,愈发的倚重起来。

    方继藩笑吟吟地道:“还是让太子殿下来说吧。”

    这是给太子机会。

    太子可是大明皇帝之中,至少在军事上,属于bug一般的存在,虽然及不上太祖高皇帝,也未必比得上文皇帝,可这二人,都是在无数战争中磨砺出来的文韬武略,人家朱厚照就牛叉了,躲在东宫里瞎琢磨,上了战场就能打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小王子。

    刚才一副蔫蔫之态的朱厚照,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正待要开口。

    弘治皇帝却是脸色凝重,狠狠的敲了敲御案道:“朕不必太子鹦鹉学舌,来复述你的主张,你自己说即是。”

    啥……

    朱厚照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笑容逐渐消失了,本宫……有鹦鹉学舌吗?这都是儿臣自己的主张啊。

    可惜……没人听他辩解。

    方继藩一副苦恼的样子,只好道:“臣的建议是,不可派兵驰援。”

    “什么……”

    众人一头雾水。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难道要弃锦州十万军民于不顾?”

    方继藩连忙道:“臣的门生就在锦州,他的安危,臣一样极为关切。”

    努力地做出一副,自己很担心欧阳志的样子。

    可事实上……说关心那是有,可毕竟门生多啊,似乎……也不算太令人伤心……至少,现在人还是好好活着的,还不到悲伤欲绝的时候吧!

    好吧,还是得伤心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半个儿子啊。

    方继藩痛心疾首起来:“可是当下的情况,陛下难道没有看清楚吗?这些鞑靼人倾巢而出,他们乃是大漠之中,最为强悍的兵马,没有人可以当他们的锋芒。他们现在饿了,已到了穷途末路,一个个饿的眼睛发绿,此时,他们在郊野搜不到粮食,这漫漫的冬日即将来临,他们的部族之中,也没有了多少的存粮,他们要饿疯了,势必想要尽快拿下锦州,只有拿下锦州,只有抢了粮食,才有饭吃!”

    在众人的瞩目下,方继藩深吸一口气,才又接着道:“陛下,人到了穷途末路,往往是最凶残,也是最奋不顾身的,锦州被围,这锦州城内的军民,尚且还有高大的城墙可以凭借,无论如何也能撑着,可一旦朝廷派出援军,这朝廷不但派出的是兵马,同时,派出的也是数不尽的辎重啊,鞑靼人此时就是唯恐寻不到敌人,只要有敌人,他们才可以与我们决一死战,掠夺我们的粮食,所以,朝廷决不可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眼下的情况,只能拖延,天气会越来越寒冷,关外的风雪会越来越大,锦州城,必须自保,与其派出援军,不如下令锦州城坚守,只要守住,便可耗尽鞑靼人最后一丁点的气力。而朝廷,决不可发出一兵一卒,决不可给鞑靼人有丝毫掠夺的机会。”

    “请陛下,让锦州坚守下去!”

    朱厚照忍不住想要大叫,本宫也是这样的想法啊,可惜,弘治皇帝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看都没看他一眼。

    弘治皇帝则是皱起了眉头,接着,他看向刘健等人。

    而刘健等人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对啊,这是一群困兽,没有了其他的选择,这样一支几乎饿疯了的军马,怕是巴不得朝廷派出援军,至少他们可以选择在旷野上,用他们最擅长的方法,舍弃攻城,来打击援军。

    而一旦给了对方掠夺的机会,那么后果将会极其可怕,即便明军胜了,又能如何呢?

    可一旦败了,鞑靼人就可以补充大量的粮草,这岂不反而帮了鞑靼人的忙?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地道:“此乃谋国之言也,只是……朝廷若是对锦州放任不管,这锦州……”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朝廷并非是想放弃锦州城中的百姓,可事到如今,锦州城内的军民,确实只能靠自己了,他们若是能坚守住,鞑靼人便会遭受巨大的伤害,可若是守不住,也是无可奈何了。”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辽东已承平了十数年,武备早有松懈的迹象,朕真的为他们担心啊。”

    方继藩想了想道:“臣的门生就在锦州,既然陛下认为他是极稳重之人,他在锦州有御剑在手,又是钦使,或许可以团结城中上下,与鞑靼人耗下去,臣不敢保证他能坚守,可至少相信,即便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也绝不会退缩。”

    欧阳志……

    君臣们面面相觑。

    接下来,几乎可以想象,一群疯了的鞑靼人,将会穷尽一切的办法选择攻城,而一旦朝廷作壁上观,这一场守城战,也将极为惨烈。

    兵部的马文升,对于锦州的情况最是忧心,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有兵部员外郎巡视过锦州,说是锦州武备荒废,大量的军用器械都藏而不用已有十数载了,这十数载以来,刀枪入库,便连铁炮,也都是锈迹斑斑,至于驻扎锦州的中屯卫,卫中的减员十分严重看,唯一值得庆幸的,也不过是因为坚壁清野,所以粮食还算充足,可一旦鞑靼人破城,或是有其他的疏忽,整个锦州,都有可能被攻破。

    鞑靼人……可并不好惹的。

    毕竟,这些蒙古人,承袭的乃是当初铁木真的作战方式,尤其是开启西征之后,蒙古人一路向西,攻城略地,早已有了许多攻城的办法,绝不只是只擅长野战这样简单。

    再者,被围城的人,往往容易军心浮动,只要守城的一方心理崩溃,那么……锦州告破,整个锦州十几万军民,就全都完蛋了。

第二百八十章:夜入后宫

    虽是这样想,可马文升也清楚,方继藩说的有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去救,反而给了鞑靼人满血复活的机会了。

    所以……只能作壁上观。

    “欧阳志,毕竟才初出茅庐………”马文升小心地用着措辞:“怕只怕他稳不住军心啊。至于其他人……”马文升摇了摇头,才接着道:“臣在兵部,多少也知道一些内情,锦州城内,各司掣肘,中屯卫指挥状告中官王宝和状告巡按御史李善的奏报也见的多了。想来……李善和王宝,也是如此吧……”

    他顿了顿,又道:“这种情况之下,鞑靼人大军压境,各司之间彼此有所嫌隙,臣恐祸起萧墙之内啊。”

    这是实话。

    事实上,刘健也皱眉起来,他心里也是有此顾虑啊。

    巡按御史李善的弹劾奏疏,他是有印象的,几次弹劾了指挥何岩以及王宝。

    此时,他看了萧敬一眼,萧敬咳嗽了一声道:“不错。”

    不错的意思是,那王宝也不是什么好鸟,也没少背后说其他人的坏话。

    弘治皇帝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高皇帝以来,为了相互掣肘地方官员,因而在两京十三省引入了三司制度,一个省内有布政使司、转运使司、都指挥使司各领权责,相互管理。而在关外,虽是体制不同,却也有类似的布置。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鞑靼人突然进攻,而朝廷根本没有委派一个上马管兵、下马管民的大员领导各司,无论是中官,是指挥,或者是巡按御史,这三方的不和睦,某种程度来说,其实也是朝廷纵容的结果,这是体制决定的。

    若在平时,固然是巩固了朝廷的权威,各司之间撕的厉害,最后自然都会下意识的希望朝廷来裁决,如此一来,就不担心有人专权独断了。

    可现在是战时啊。

    那欧阳志……毕竟官小,虽说是带着圣旨,可圣旨也没让他领导整个锦州城,人家不认你,你一丁点办法都没有的。

    鞑靼人凶残,又是孤军深入,一旦攻城,势必是抱着必破的决心,又是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之下,锦州,能保得住吗?

    这,这真是玄呀!

    弘治皇帝阖上眼,脸上露出几分苦楚,口里道:“也罢了,听天由命吧,但愿,列祖列宗保佑。”

    方继藩的脸抽了抽,心里琢磨着,果然,徒呼奈何了,只好请祖宗出马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朱厚照,见朱厚照是一脸的不忿之色。

    而此时,又听弘治皇帝道:“若是锦州有何消息,立即来报。”

    “是。”萧敬忙道。

    弘治皇帝抬眸看了萧敬一眼:“东厂……不可再疏忽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萧敬想死,这些十日,东厂确实没有什么作为,鞑靼人突袭锦州,实在过于机密,东厂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他心塞得很,连忙拜倒道:“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又道:“方卿家……”

    方继藩立马应道:“臣在。”

    “这些日子,不必去西山了,好生在家中养病吧,身子要紧,切切不可耽误了自己的病情。”

    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去耕地了,这些日子,他黑了,也瘦了,从前面如冠玉的脸,现在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耕地……实在不是愉快的事啊,还不如和门生们愉快的玩耍呢。

    于是方继藩连忙道:“谢陛下恩典。”

    就怕应晚了,陛下反悔了!

    弘治皇帝此时终于看向了朱厚照:“太子,不要懈怠,今夜你半宿起来,回去补睡一觉,可也不能耽误了西山的耕作之事,准你迟一个时辰到西山。”

    “……”朱厚照无言,低着头,默不作声。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有多痛……

    正在这时,却有宦官急急的赶来:“不妙了,公主殿下的脑疾,犯了。”

    啥?

    方继藩一听,顿时愣住了。

    脑……脑疾……犯了?

    脑疾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怎么会突然有脑疾呢?难道……风寒……

    可问题在于,风寒的话,医官会看不出吗?莫非……又是疑难杂症?

    这公主殿下的身体,也太过脆弱了吧……

    虽是这么想,可方继藩不无担忧起来!

    弘治皇帝已是脸色一变,忙道:“立即请御医,不,方继藩,你立即去后宫看看。”

    暖阁之中,许多眼睛古怪地看着方继藩。

    刘健等人,眼眸里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毕竟当初公主殿下脑疾,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只限于宫中的人才知道。

    而对陛下而言,公主殿下是自己女儿,自己女儿得了隐疾,自然是秘而不宣才好,难道还全天下四处嚷嚷,这样的话,将来怎么好找人接盘,啊,不,是找谁下嫁?

    现在,众人才恍然大悟,噢,原来公主殿下也有脑疾,和你方继藩一样的病,不只如此,你方继藩还会治脑疾,那么……你咋治不好自己?

    骤然是方继藩脸皮有八尺厚,也承受不了这些古怪的目光。

    他决心在大臣们面前,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于是义正辞严地道:“陛下,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后宫,臣乃男儿,只怕出入不便,还是等天光之后再诊治为宜。”

    只是那些古怪的目光,依旧还在方继藩的身上。

    信息量很大啊。

    本来对于这些七老八十的人老大臣们而言,似乎也没有想的过深,毕竟……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无论是方继藩还是太子,都是孩子。

    可方继藩自己非要说自己是男儿,这就有那么点儿……

    弘治皇帝则是正色道:“怕什么,病情耽误不得,自有人监看你,少在此惺惺作态,速去。”

    “噢。”方继藩再也没有迟疑,连忙告退。

    匆匆随着宦官进了后宫,一路至一处阁楼。

    这阁楼很熟悉,远远看到点了灯火,只是这阁外人不少,方继藩踏入香阁,那老嬷嬷等人俱都在,一见到方继藩来,向方继藩行了个礼,刘嬷嬷尤其惧怕方继藩,乖乖的在角落里,便大气不敢出了。

    方继藩高声道:“我是男子,夜半三更来此,是为了治病,事急从权,你们可要好生监看着,免得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

    “是,是,是,我等好生监看。”

    刘嬷嬷和几个方继藩早就熟悉的宦官们点头如捣蒜,不敢说一个不字。

    此时,公主殿下已披衣而起,正在冉冉灯火下候着方继藩。

    方继藩上前,行礼道:“殿下,可有什么不适?”

    “头疼。”朱秀荣低声道。

    方继藩倒是慎重起来。

    你大爷,我不会治头疼啊,则头疼极有可能是诸多原因引起的,治错了就死定了。

    方继藩顿时想起,在两年前那个作死的下午,自己糊弄着皇帝,信誓旦旦的说公主得了脑疾,可那时候,他能治病,是因为有史料记载,而现在……天知道公主又害了什么病。

    方继藩深吸了一口气,道:“呀,看来脑疾发作了?”

    “想来,是的吧,御医们也束手无策。”朱秀荣低声道。

    “……”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既然御医们都束手无策,那肯定是什么大病了。

    脑疾……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她到底是什么病呢?

    方继藩心有点乱了,无心去欣赏朱秀荣那娇俏可爱的模样,便道:“来,伸手,先把脉。”

    朱秀荣伸出了芊芊玉手。

    方继藩手指搭在脉搏上,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这一次,抓着脉搏,老半天没有放手。

    朱秀荣小心翼翼地道:“很严重?”

    “嗯……唔……这个……我再看看……”方继藩开始瞎琢磨,很努力的回忆上一辈子关于医学方面的知识,只可惜,他不是医生,所以……只好支支吾吾。

    “其实……我头不疼……”朱秀荣的声音很轻。

    方继藩的手哆嗦了一下,差点吓尿了。

    “啥?”

    二人离得近,所以轻声细语说话,也不担心也有人听了去。

    朱秀荣蹙眉道:“我在睡觉,听外头宦官说父皇半夜醒了,要处置辽东的事,我细细想,前些日子,你不是因为辽东遭人弹劾了吗?你没事吧,这么多人弹劾你骂你,父皇肯定不轻饶你的,我便想,我若是这时病了,父皇念着你还得治病,理应会高抬贵手……因而……我才病了……”

    方继藩蜡黄的脸,这才渐渐的转回了红润。

    好险,差一点真的要玩砸了。

    方继藩轻声咳嗽,清了清嗓子才道:“这个,难怪我十数年久病成医的经验,竟看不出你的脑疾犯了,呼……多谢殿下的好意,陛下并非是召臣问罪,而是……很不巧,辽东那儿……”

    “辽东那儿怎么了?”

    “鞑靼人来袭了,而臣此前预言了鞑靼人来袭……”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方继藩决心忽略掉另一个预言了鞑靼人来袭的太子殿下。

    “这……也是满朝御史弹劾臣的原因,不过现在……预言成真,一切……都结束了,陛下倒是好好夸赞了臣一番,说来……真是惭愧啊,臣也没做什么,只是救了几十万辽东军民而已……”

第二百八十一章:胸怀天下

    听完方继藩的话,朱秀荣的俏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夜里睡得浅,先是听到外头有喧哗声,此后又听外头值夜的宦官低声议论,因而才忧心起来。

    虽是处在深宫,可偶尔,也知一些宫外的事。

    尤其是对御史,父皇历来是有点儿‘畏惧’的,当初有御史弹劾张家兄弟,也闹得宫里很不愉快。

    因而她心里想着,就因为御史弹劾,父皇忧心忡忡,竟是将两个舅舅叫进了宫里,足足教训了他们一夜,这两个舅舅才乖乖认错,事情才作罢。

    方继藩总不可能及得上两个国舅吧。

    何况,此次弹劾的御史这样多。

    于是她急中生智,想来了这么个办法,现在却见方继藩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由道:“这样厉害?”

    “哪里,哪里,一点都不厉害。”方继藩面上怡然自若的样子:“这都是陛下圣明的缘故。”

    朱秀荣凝视着方继藩,不禁欣然地道:“你真是谦虚。”

    “……”

    有谦虚吗?方继藩努力的回忆着自己为何总会给人一种错误的印象。

    不过,似乎这样的印象也不坏。

    “殿下要注意身体啊,大半夜的该就寝睡觉才是。”

    朱秀荣顿时脸色绯红:“是,我不该半夜召你来的,倒使你受惊了。”

    “没有的事。”方继藩笑了笑道:“殿下什么时候召臣来都可以,臣……最近在养身子,可能比较清闲。”

    “呀?你病犯了?”朱秀荣微微一呆。

    难怪……看着这个人,总觉得有一种亲昵的感觉呢。

    朱秀荣此时才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吧,他生了脑疾,本宫也生了脑疾啊。

    方继藩不禁干笑道:“还好,还好,只是要多养着罢了,殿下也要多养着,我们争取早一些除了病根。”

    朱秀荣颔首点头:“是啊,免得父皇和母后担心,说起来,我哥很羡慕你。”

    方继藩一怔:“啥?”

    朱秀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方继藩,道;“他总是说若是他也有脑疾该有多好。”

    看着这么一双不带杂质的眼睛,方继藩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但还是努力地板起了脸,严肃地道:“这是病!得治。”

    朱秀荣却是嫣然的笑了,想了想道:“我现在想来,得了这病也并不坏,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便的,偶尔还能有你和我聊聊天,说一说外间的事呢,我哥说耕地最有意思,我在想,怎么耕地的呢,真想去亲自见识见识。”

    “……”方继藩微微笑道:“他有没有说臣乃屯田千户官,专门管耕地的。”

    “……”朱秀荣惊讶地道:“倒是没有。”

    “那么,他一定没有和殿下说,我是因为耕地耕得好,所以陛下才命臣屯田的。”

    “真的吗?”朱秀荣诧异:“想不到你竟会这么多东西。”

    “也没有多少。”方继藩感慨道:“什么事对百姓们有利,臣就做什么,臣乃南和伯之后,世受国恩,上能为陛下分忧,下能安民的事,臣都会竭力去做的,男儿大丈夫,以天下为己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我最讨厌那些吃闲饭不干人事的败家子,他们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人饥肠辘辘,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人衣不蔽体,此等人,与禽兽无异。”

    朱秀荣凝视着方继藩,觉得方继藩讲大道理的时候,格外的有气概,便连他的形象,在自己的眼里也高大起来。

    “殿下又知道不知道,为何臣还未娶妻。”方继藩说的津津有味,有点舍不得走了。

    朱秀荣抿着唇,心说,你怎么就说到娶妻的事了?便道:“为什么呀?”

    方继藩叹了口气道:“古有大禹治水,过门不入。又有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臣方继藩虽无这两位先贤的志向,却也有匡扶天下之心,岂可被女子磨灭了自己的大志。”

    朱秀荣不禁凝起秀眉道:“这样说来,你岂不是要永不娶妻?那方家不是要绝后?”

    “……”

    这小妮子,怎么不懂得沟通呢!

    方继藩呵呵一笑道:“自然,臣有此志向,可父命难违,总是再三催促,臣确实很为难,所谓忠孝难两全,甚是惆怅。”

    朱秀荣粉拳抵着下颌,感慨道:“你真是了不起的人。”

    “也不能这样说。”方继藩摇摇头,虚怀若谷地道:“像我这样的男人,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两三个的。”

    朱秀荣眨了眨眼,倒是转了话语:“不过我看你清瘦了,你要注意自己身子才好,免得教人挂念。”

    “挂念……”方继藩心里一动,牛逼吹得口干舌燥了,突然有一种一切都很值得的感觉。

    朱秀荣笑靥如花,星辰般的眼睛微微拱起来:“自是挂念你的安危,你说……娶妻是什么样子?”

    “啥?”

    方继藩呆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这个,臣不敢说,怕陛下宰了臣。”

    “……”朱秀荣见方继藩欲言又止,很是乖巧的道:“好吧,时候不早了,见你无事,我也就心安了,你快回去睡吧。”

    方继藩倒没有厚脸皮的想继续赖在这里,毕竟他也不想朱秀荣的声誉。

    他朝朱秀荣深深行了个礼,故意高声道:“殿下,现在头还疼了吗?”

    朱秀荣便清清嗓子道:“新建伯施术有方,已不疼了。”

    “那么,就请殿下好生讲养,何时再有什么头痛脑热,再传臣觐见。”

    说罢,方继藩旋过了身,倒是想回眸再看一眼这小妮子,却又觉得咱是志向远大,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人,还是得端着,便只好举步而走。

    就在此时,身后的朱秀荣却道:“新建伯。”

    方继藩心里怦然一动,连忙回头,便见小妮子朝自己露出贝齿微笑:“提防着我哥,他爱胡闹的,别和他厮混一起,莫牵累了你。”

    “噢,我知道了!”

    这关心之意,他还是感受到的。

    方继藩心情不错,虽是不舍,还是坚定的徐步出阁,只是不知身后是否有一个女子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背影。

    外头没有月儿,却是北风呼啸,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絮,方继藩却觉得自己的心挺暖和的。

    正待要沿着汉白玉的阶梯下去,身后,那刘嬷嬷取了一件蓑衣追上来:“新建伯,公主殿下让你防备风雪。”

    “噢。”方继藩任这刘嬷嬷给自己披上蓑衣,戴上了一顶范阳帽似的斗笠,方继藩心里琢磨,该是研究出个香水了,本少爷也该注意一点个人形象了才是。

    想着,他走入了夜色下的雪中,一路出了宫。

    …………………

    锦州城。

    连续数日的攻城,令整个锦州城时刻陷入最紧张的状态。

    无数的军民轮流在各门防守,而城下,越来越多的石炮被鞑靼人搭建了起来,无数的石块在天空划下弧线,摧击着城墙!

    连续几日的大雪,令城上的兵卒们冻得脸通红,城墙的过道上,凝结了冰,稍不留神,便会滑倒。

    许多的铁炮,拉到了城头上,开始还击。

    随着炮声隆隆,城头上也开始有了几分气势。

    蜂拥的鞑靼人,飞马而至城下,马不停蹄,马上的鞑靼人则弯弓搭箭,朝着城头乱射。

    以至于城上的守军不敢冒出头来,而城上的步弓手,亦是仰角射击,每时每刻,都有人中箭倒下,那铁炮的轰鸣,以及砸人城中的巨石,令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城下……

    鞑靼人只能在雪原里搭起一个个蒙古包,他们穿着各种牛皮和羊皮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对眼睛和一张口,口里呵着白气。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在附近搜到粮食,于是乎,他们就像寻觅不到食物的饿狼,变得焦躁和不安起来。

    紧接着,他们开始扒开一层层的雪,寻找洞穴,从中搜出洞穴里的田鼠,然后架起篝火,美滋滋的开始吃了起来。

    当然,靠这些极少的野物,只能打打牙祭。

    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他们开始杀马。

    鞑靼人出征,往往会驱逐着马群一齐行动,长途奔袭时,则可以不断替换马匹,保证马匹保持最佳的状态,而一旦到了万不得已时,他们便开始杀马。

    可对于鞑靼人而言,杀马是一件伤心的事,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马,是他们的伙伴。

    因而在宰杀时,许多人的眼睛赤红,恨恨的朝着锦州城的方向,最终,由专门的巫师先向天祷告之后,有人取了大斧,生生将马头斩下。

    这些马,最后被分解,丢进了一个个铁锅里,铁锅里汇聚了马肉和雪水,肉香飘了出来,饥肠辘辘的鞑靼人们,三五成群的汇成一团,在这寒风之中,带着愤恨的声音,唱起了歌谣。

    灯火通明的大帐里,小王子焦虑地背着手,来回踱步!

    显然,他满怀着期待,希望大明的援军前来驰援,若是如此,即便……是那同为蒙古族的朵颜卫来援,他也无所谓。

    鞑靼人像一柄刀,这柄刀磨了太久,需要寻找血肉之躯,才能发泄杀意。

    ………………

    今天很多同学给老虎留言了,都是支持鼓励和关心的话,谢谢大家,在此也感谢九蠢一生同学,成为本书的第七个盟主,感谢所有的书友支持,娃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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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