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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二章:手术部分成功

    方继藩戴上了护目镜,穿着大白褂子,对着镜子照了照,上辈子,自己也想做个英俊潇洒的医生来着,不过,似乎梦想有些遥远,今日,终于圆梦了。

    每一个伟大的医生,都是从环切手术开始的。

    没有环切过医生,犹如宦官一样,医路总是缺了点什么,不完整。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慢吞吞的进入了蚕室。

    蚕室里,朱厚照嗷嗷叫,像一头待宰的小猪。

    方继藩同情的叹了口气,手术台上的朱厚照见了方继藩进来,立即大叫:“老方,老方,你可来了,本宫想死你了。”

    方继藩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殿下,您这是要切?”

    朱厚照不做声了。

    方继藩认真的道:“无关人等,全部出去,留下苏月,苏月,你帮忙,你取那刮毛刀来,好生的剃干净。否则,会感染!”

    苏月不敢怠慢,匆匆忙去预备了。

    萧敬挥挥手,其余人等,统统退了出去。

    只是萧敬却是奉旨,在此亲自监督。

    方继藩亲自将环切的刀具在酒精里泡了泡,一面道:“殿下,不疼的,臣这方面,很有几分心得,这起割腰子来,这环切,臣一切一个准,绝无后患,殿下别担心。”

    朱厚照见了方继藩来,才长长松口气,只恨不得抱住方继藩滔滔大哭。

    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啊。

    方继藩已预备好了一切。

    朱厚照突然道:“本宫想起来了。”

    “嗯?”方继藩淡定从容的用手指卡住刀具。

    朱厚照道:“父皇怎么知道环切,这世上只有我们知道,老方,你……定是你跟父皇怂恿了什么……”

    方继藩面无表情,事实上他就算美滋滋的在笑,朱厚照也见不着,因为戴了口罩。

    朱厚照大叫道:“方继藩,我将你当兄弟,你背后害我。”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方继藩是个擅长讲道理的人。

    他放下了刀具:“殿下,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你非要请我来的,现在却又说臣害你,臣怎么害殿下了?也罢,那臣不害了,臣不切了,将刀具丢进酒精里,转身要走。”

    一旁萧敬面无表情:“苏大夫,你来……”

    朱厚照打了个寒颤。

    他立即大吼:“老方,老方,你回来,我们是兄弟,你忍心看本宫遭人荼毒,受人戕害?快回来……”

    方继藩驻足,回头:“殿下不要一惊一乍,我方继藩义薄云天,方才不辞劳苦来为殿下环切,殿下总说臣害你,臣害你啥了,偷了你还是抢了你?臣不过是和陛下说,殿下不育,这环切,或可治愈而已。殿下难道不想生皇孙,陛下还想抱皇孙呢,臣哪里想到,臣只一提,陛下就下旨了,臣能说什么?臣也很为难啊。”

    这般一番话,只说的朱厚照又羞又愤,这火力一下子,便又集中在了弘治皇帝身上:“皇孙就比自己的儿子重要?”

    方继藩低着头,开始比划着要割多少。

    这等手术,确实是小手术,要知道,这玩意比阉割太监的手术还要简单一些,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一千年前,许多地方,都已流行切这玩意了。

    现在在此,既有工具,又有酒精,还有耗费了人力物力搭建起来的蚕室,切点皮肉,简直不要太简单。

    方继藩道:“殿下,我要切了。”

    “老方,你……你不是东西……”

    方继藩便道:“小苏……”

    朱厚照立即道:“你来吧,利索一点。”

    方继藩倒也不客气,将这环切的刀具对准了位置,咔擦一下……顿时鲜血淋漓。、

    朱厚照顿时嗷嗷叫起来。

    “快!”朱厚照忍着剧痛:“快用止血钳。”

    方继藩道:“这里不必用止血钳。”

    朱厚照咬牙切齿,虽有臭麻子汤,可还是很痛,痛到心里了,可他忍住了,保持着理智:“对,赶紧上药……”

    方继藩拿着棉签,某个部位早已箍紧,所以不担心有血冒出来。

    上过了药之后,朱厚照道:“缝针啊,笨蛋。”

    “我知道。”方继藩道:“不需你教!”

    朱厚照怒了:“就你那缝针的手艺?诶,诶……针线要带着一些斜角,针脚要细密,对,间距不要过大……不要歪了,不要歪了,呃啊……”

    朱厚照几乎要咆哮,太疼了,这该死的臭麻子汤,可方继藩在那儿,似乎手抖了抖,作为大明最顶尖的主治大夫,朱厚照立即有所感知:“愚不可及!真是愚不可及,手要稳,另一手要捏住,身子微微弓一些,下一点马步,这样便可稳住。”

    方继藩试了试,咦,效果很好。原来太子殿下居然还藏了私,想不到,他还有秘诀。

    朱厚照额上,黄豆般的大汉噗噗的冒出来,他大叫道:“手,手,你的手定是又挡着东南方的烛火了,别挡着,眼睛要看真切,你看,又歪了,又歪了,你这教不会的蠢物。”

    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朱厚照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了,而手术的位置,依旧还带着各种的痛感,他双手,死死的抓住手术台下的床单,将床单死死拧起来:“收线时要小心,尤其是打结的时候,别太粗大了,下针的时候,要平,否则到时……这线头要拆时……啊呀……”

    他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他就知道的,方继藩这厮的活儿太糙,不讲究,这线团……悲剧啊。

    方继藩愉快的将剪子剪了线,看着自己杰作,关爱男性健康,从环切做起,这世上有了我方继藩,大明的百姓们,有福了。

    “好了。”方继藩朝苏月道:“上药,包扎,记得,留一个孔,别以后让殿下尿不出。”

    方继藩收拾起来,愉快的道:“殿下好好休养,养几日就够了,今日最好别撒尿,忍一忍吧,否则,伤口若是化脓了,怕还要再切一茬。”

    朱厚照脸上汗水似是已洗了一把脸一般,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抽离开自己的**,他痛不欲生道:“不要和本宫说话。”

    “噢。”方继藩也觉得,他应该静一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他收拾了一番:“那我去吃温先生煲的汤了。”

    没有回头,走了。

    留下了朱厚照……朱厚照突然觉得孤单寂寞冷,这是自己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理应该有个人来安慰自己才是,至于那笨手笨脚在此照顾自己的苏月,呸,这个蠢货。

    等了小半时辰,方继藩端着饭盆愉快的进来,这只是小手术,只要上了药,包扎之后,不必担心感染,方继藩也没穿褂子,更没戴口罩,他已习惯了吃饭的时候,端着他的饭盆子一面吃,一面在西山里瞎转悠,只不过从前他是和朱厚照一起瞎转,可如今,形影单只,不知不觉就转来这儿了。

    朱厚照眼角还有泪痕,仰躺在手术台上,不发一言。

    方继藩扒了几口饭:“殿下,好些了吗?”

    “……”

    方继藩道:“殿下,你哭了?”

    “我……我没有!”朱厚照努力的不去眨眼睛,免得使积在眼眶里的液体滑落下来。

    方继藩便叹了口气:“诶,殿下,这是为了你好啊,真的,你不信我?殿下这么多年,为何没有生孩子,我们追本溯源,是什么缘故?”

    朱厚照咬牙切齿:“你也没有孩子。”

    方继藩一下子没了轻松,心里有点酸楚,大爷,这是嘲笑单身狗吗?

    方继藩便道:“我得找一个好女人给我生,和你不一样。总而言之,殿下……真的,我是说心里话,我方继藩是什么人,殿下你会不知道?我一直将殿下当做自己的亲兄弟看待,心里绝没有藏什么私心,如若不然,我吃饱了撑着,来切殿下做什么?”

    居然……还很有道理。

    看着方继藩努力摆出来的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样,朱厚照决定依旧生无可恋的抬头看着蚕室的顶棚,不理这个家伙。

    方继藩摇头叹了口气,便端了他的饭盆,蹲到了门槛处,巴拉着他的饭菜。

    ………………

    弘治皇帝躺在榻上,一直在焦灼等待着什么。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虽是毅然决然,居然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可是真正要开始了,弘治皇帝难免提心吊胆。

    他想了许多事,切了就真的能生皇孙?或者,若是切坏了咋办?又或者……

    有太多太多的或者,虽然从理性而言,方继藩的话是可信的,可牵涉到了太子,牵涉到了国本,再理性的人,也难免胡思乱想。

    弘治皇帝一阵唏嘘。

    此时,萧敬徐徐的进来,无言的行了个大礼。

    弘治皇帝道:“如何?”

    “回禀陛下。”萧敬道:“已经做完了。”

    “成了?”弘治皇帝声音有些颤抖。

    萧敬想了想:“方继藩说成了。”

    弘治皇帝明白,萧敬是不想承担什么干系。

    成不成,只有天知道。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太子……他无事吧?”

    萧敬没吭声了。

    无事吧……

    这还需问吗?谁去切一下,都得有事啊。

第五百八十三章:好香

    弘治皇帝见萧敬不吭声,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可对外人说,所有牵涉此事之人,都要警告,知道了吗?”

    萧敬点头道:“奴婢知道怎么做。”

    弘治皇帝心满意足,而后突的道:“朕真能抱上皇孙?”

    “……”萧敬其实觉得自己才像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人。

    说实话,若不是为了皇孙,萧敬才不敢如此胆大包天呢。

    此时听陛下热切的说起此事,萧敬只得道:“方继藩是这样说的,奴婢不知。”

    弘治皇帝也只能苦笑。

    …………

    方小藩在哭。

    朱秀荣便抱着她出去走动。

    自入了宫,方小藩胖了不少,多了几分富态,本是大大的眼睛,而今都别肥嘟嘟的肉挤小了一些!

    她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里,用嚎哭来提醒宫里的人,自己到饭点了,且每一次都很准时,绝不肯委屈自己半分。

    朱秀荣凝视着她黝黑的眼睛,便忍不住乐了,伸出芊芊玉手,轻抚她的鼻头!

    方小藩被这个好看的女人抱着,以为要吃*了,因而便得意的笑起来,谁料竟被玩弄!

    方家的儿女,永不为奴!方小藩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便扯起嗓子,呜哇一声,又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朱秀荣只好忙不迭的请了乳母来给她喂奶,方小藩这才心满意足,努力的吸吮,吃了几口,又警惕的瞧瞧四周,才又放心大胆起来,愉快的继续吸吮,有时自觉地借不上力,无法全神贯注,便忍不住浑身骨肉紧绷,狠狠蹬腿。

    她已有七个月大了,已能坐起了,因而力道也是不小。

    朱秀荣回眸,远远看了一眼仁寿宫,今日母后有些奇怪,一早便去仁寿宫,还不叫上自己,莫非……是有什么话,要和曾祖母说?

    她不由看了一眼此时又乐呵呵的方小藩,忍不住嫣然一笑,便也没有继续多想。

    ………………

    仁寿宫里。

    太皇太后正不断的颔首点头,她凝视着张皇后道:“不会有碍吧。”

    “方继藩的奏报时,即便不能……抱皇孙,对身体也只有益处,绝没有坏处。”张皇后道。

    太皇太后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疼惜,道:“这么说,那就实在委屈厚照了。哎,哀家啊,已行将就木了,还能活几年哪,哀家有儿子,有孙子,有曾孙,唯独……这朝思暮想的,便是想见一见这玄孙,哪怕是能看一眼,哀家……也知足了,死了也好闭眼睛。”

    起初,听到要对朱厚照,尤其是那不可描述的部位动刀,太皇太后吓了一跳!

    可一听皇孙二字,太皇太后乐了,虽唏嘘一番可怜了朱厚照,可任何事,想获得,就必须付出代价,现在想一想,给朱厚照动一动刀子,这点儿代价便不算什么了,毕竟……曾孙和玄孙相比,孰轻孰重,老太皇太后还是很拎得清的。

    太皇太后忍不住感慨道:“这关系的,乃是社稷,是苍生,是国本哪。”

    “是,臣妾也是这样想的。”张皇后道:“所以当时就拿了主意,就算方继藩不肯切,臣妾还不肯答应呢,这是天大的事啊。”

    “就是。”太皇太后一脸期盼地道:“这么些年,也不见产下一子,皇帝那里,人丁单薄,后继无人,这是天大的事,哀家其实一直也忧虑着这个,只是这些事不便说,也就只能藏在心底担忧,诶……东宫那儿,幸了上百个秀女,没一个怀有身孕的,这肯定就不是秀女的问题,是厚照的问题了。亏得方继藩有主意,有主意就得试试,莫说只是切这个,便是卸胳膊,断了腿,哀家虽然心疼,可关系重大,若真能成事,就一切都值得了。”

    张皇后听着,面上也掩不住喜色。

    平时这婆媳的关系,其实多多少少有些膈应的地方,毕竟这两个女人,太皇太后是后宫之主,张皇后也是后宫之主,难免会有一些冲突,可对这件事,二人算是想到一处去了,非但不谋而合,彼此之间说的话,竟都说到了对方的心坎里。

    张皇后很是触动地道:“皇祖母真是明鉴啊,臣妾也是这般想的。”

    说罢,张皇后和太皇太后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都乐了。

    现在陛下的龙体,似乎康健了,从西山来的消息,陛下居然可以下笔修书了,而且头脑清醒,至于肠瘫之症,那蒋御医也在西山,也已修文至御医院,得出的结论是,陛下的肠瘫彻底的好转,没有一丝后遗症。

    可见这坏了哪儿,切哪儿,确实是有奇效的。

    现在太子生不出孩子,也坏了某个地方,根据坏哪割哪的理论,方继藩的这一场手术,是可以自圆其说的,而且很令人信服。

    突然,太皇太后道:“你们张家……有消息吗?”

    一听这个,张皇后想起什么,这些日子,因为陛下和太子的事,她竟险些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兄弟!

    她神情一下子显了几分忧色,道:“至今没有音讯。”

    “哎!”太皇太后叹息道:“这世上,真是有数不清的烦恼啊,也不知到了哪里,哀家就怕有个万一啊。”

    张皇后也深以为然的颔首点头,却也只能叹息。

    两个女人,似乎一下子有了许多的话想说。

    …………………………

    弘治皇帝此时正躺在西山养病,为大明朝劳碌了一辈子,难得的闲下来,竟有一点儿不太习惯!

    过了半月,那蒋御医便得了吩咐,特来请陛下下榻走动了。

    其实在后世,这样的小手术,不需一周,便会鼓励病人下榻走一走。

    不过这个时代不同,毕竟没有有效的抗生素,危险性还是有一些的,一直拖了半月,弘治皇帝才开始下地。

    蒋御医的心情显得很好,笑脸迎人地道:“陛下,这西山医学院真是神乎其技啊,臣学医数十载,不曾见过如此的神术,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弘治皇帝微笑。

    蒋御医又道:“还有那位苏月苏大夫,陛下可知此人对这手术之术,认识极为深刻,他的话,总是能透彻无比,臣都想留在医学院,好好向这位苏先生学习了。”

    弘治皇帝依旧唇边带着微笑,一面捂着腹部,在蒋御医的搀扶之下,蹒跚而行,一面道:“卿要拜苏大夫为师?朕记得他很年轻。”

    “……”拜师。

    蒋御医沉默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陛下这一提醒还真是对了。

    说起那位苏大夫,其实对自己甚是冷漠,他理论深厚,说是深不可测都不为过,自己想学习,他肯轻易倾囊相授吗?

    这医学浩瀚,若是学会这么一手神乎其技的开膛破肚之法,这可是一辈子都能受益的事啊。

    可如若拜师,不知他肯不肯倾囊相授?

    只是,那苏大夫确实年轻,自己年纪老大不小了……

    他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弘治皇帝在房里踱了百步,已是气喘吁吁,无法忍受了,便让蒋御医搀扶自己坐下,道:“为何今日久不见温卿家来?”

    平时这个时候,温卿家大抵都会来的啊。

    可今日来得有些迟了。

    弘治皇帝,又饿了。

    来了西山,他方才知道,原来食物是用来享受的。

    他更知道,原来美食的真谛并不一定是什么大排场,或是非要用什么珍贵的食材,美食的真谛在于在寻常的食材中,去发掘不同食材独特的味道。

    弘治皇帝最近总觉得饿的不行,每日就盼着温艳生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午,温艳生才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鱼粥来。

    弘治皇帝远远就闻到了香味,顿时,他的眼眸也一下子多了几分色彩似的,精神爽利地道:“温卿家今日来迟了。”

    温艳生恭谨地道:“陛下,太子殿下已能进食了,他饿得慌,点名了臣给他做一碗鱼粥,臣先赶紧给太子殿下送了去,此鱼粥乃大黄鱼所做,这大黄鱼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尤其在宁波,更是不值一钱,不过此鱼甚为鲜美,用来熬粥,先用鱼清蒸,而后再熬出鱼汁,此后在另取熬了一夜的米粥,将鱼汁混入米粥之中,彼此混合,既有米粥的香甜,又有大黄鱼的鲜美,蒸过的鱼,却可爆炒一番,添加一些作料,须知喝粥,需有下粥的食物,这蒸煮和在油锅里爆炒上来的大黄鱼,用来下粥,彼此中和,真是恰到好处,陛下可以尝尝。”

    弘治皇帝没听他说便饿了,现在听他嗦一通,更是觉得自己前胸贴了后背,他早已急不可耐的在蒋御医的搀扶下上了桌,!

    看着这小碗的鱼粥,散发着鱼香,还有另一小盘,特殊烹制过的大黄鱼,弘治皇帝已经忍不住的吞了一口口水。

    他先取勺舀了一口粥,轻轻放进口中,果然,口齿生香,胃口大开!

    弘治皇帝忍不住笑道:“人们都说西山到处都有宝贝,可在看来,天下的宝物,不及一个温卿家,真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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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献宝

    简单的快乐。

    至少在许多人看来,快乐是奢侈的,弘治皇帝尚俭,因而严格的要求自己,对自己难免苛刻。

    而在西山,弘治皇帝方才知道,饭菜不在于奢侈,也不重在食材,而在于人,人找对了,一切便都可化腐朽为神奇。

    就如这大黄鱼,真是一钱不值的东西,京里罕见一些,可东南沿岸,据说现在每日俘获数十万斤,供应东南沿岸所需,因为产量太大,以至于很多时候,沿岸的百姓都无法消化,不得不将其制成腌鱼。

    而就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用它来熬汤,用它来熬粥,却比不知多少珍贵的食材,更令弘治皇帝吃的愉快。

    弘治皇帝很快将这粥吃了个干净,现在身体恢复了一些,可以走动,可是又不能离开西山,要以防万一,至少还需在此住上半月,弘治皇帝偶尔,会让人领着自己出去走走,从自己修养的卧室出来,是一群禁卫,禁卫们没有穿着鲜明的铠甲,都是便装,却都森然,方圆五十丈内,密不透风,一只苍蝇未得允许,也休想通过。

    弘治皇帝朝温艳生招手,让他陪着自己在外走一走。

    温艳生颔首。

    对这温艳生,弘治皇帝很有好印象,他能看出温艳生对于名利的淡泊,恰恰是这样的人,对方和自己说话,因为无欲无求,所谓无欲则刚,可以轻松的回答弘治皇帝的所有问题。

    远处,冉冉升起了气球。

    这西山的气球,已成了一处景点,许多人慕名而来,便是要来此乘坐气球,感受一下一览众山小的滋味。

    不过因为只是观光之用,所以气球会悬着缆绳腾空而起,到了一定的高度,会被缆绳死死的拉住,不至飘远,也更安全一些。

    气球上,总会有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好可怕呀,竟是这样的高。

    弘治皇帝昂首,看着那天上飘荡的几个气球:“温卿家可上去尝试过吗?”

    温艳生摇头:“臣不敢上去。”

    弘治皇帝露出遗憾的样子:“温卿家竟不敢。”

    温艳生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致,臣的兴致,只在于烹饪,其他的,反而兴致缺缺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这西山,有太多新鲜的东西,却可以吸引各种不同的人,是吗?那么,温先生既是不慕名利,却又为何愿意留在西山。”

    温艳生想了想:“因为这里的食材丰富。”

    弘治莞尔:“是啊,朕竟忘了,这里有屯田千户所。”

    温艳生笑吟吟的道:“说起来,近来,这里倒是出了一个新的食材,很有意思,可惜,过于辛辣,陛下尚在病中,不能品尝。”

    “嗯?”弘治皇帝一愣,心里倒是勾起了好奇:“却不知是什么东西,等过些日子,朕病痊愈了,温先生送来朕看看。”

    “臣遵旨。”温艳生颔首点头。

    “不知太子,在哪里休养?”弘治皇帝心念一动。

    温艳生道:“就在不远的蚕室里养着。”

    弘治皇帝故意漫不经心的道:“他一定很难受吧。”

    “还好,近来太子殿下的心情……不错。”

    “不错?”弘治皇帝微微一愣,凝神看着温艳生。

    温艳生微笑道:“定远侯和他在琢磨一个新的食材,就是臣方才说的那个,说是要为太皇太后治病呢。”

    “太皇太后治病……”弘治皇帝微楞。

    温艳生道:“其实不只是太皇太后,还有陛下,陛下也有一些小疾,有了这食材,便可根治。”

    弘治皇帝居然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那逆子,突然就高兴了起来,怎么都觉得,好似……有点儿……

    弘治皇帝只颔首点头,家丑不可外扬,微笑道:“是吗,朕倒是颇有几分期待了。”

    ……………………

    被切的第九日。

    大抵,朱厚照的伤好了不少,几乎已经没有那种刺痛的感觉,撒尿时又可放飞自我了。

    他决定不怪方继藩,怪了也没什么意思,他病的这些日子,医学院开始以苏月为首的一批人开始主刀,因而,等朱厚照病好了,发现现在蚕室里,竟没了他这个神医的用武之地。

    可方继藩拿着一个宝贝出来时,却令朱厚照一下子乐了。

    这东西,真能治病,而且能治大病。

    于是乎,朱厚照便和方继藩又开始鼓捣起来,他们寻了一个石槽,而后拿着木锤子将晒干的食材丢进去,使劲的捶打,最后再将这被捶打的如粉末一般的食材取出。

    阿切……

    朱厚照觉得自己鼻子酸,狠狠打了个喷嚏。效果很强,他很喜欢。

    不过此时他身上有伤,却不能沾这个。

    这个东西……真能治病?

    朱厚照心里又诸多的疑问。

    方继藩却很愉快,这徐经自西洋搜来的辣椒,如今在西山广泛种植,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现在吃辣椒的人不多,为了防止摘下的辣椒腐坏,方继藩让人将这些辣椒统统晒干,而后在将其碾成粉末。

    这辣椒远不只是作料这样简单,其实在它出现的最初,人们将其当做特效药来使用。

    方继藩将辣椒粉用了少许,混入进温艳生的十三香之中,尝了一下,嗯,辣味有一丁点,主要是自己的用量少,所以无碍,之后,再将这混合了辣椒粉的十三香交给朱厚照手里。

    此后,还有一瓶,乃是辣椒水,也一并让朱厚照带上。

    朱厚照身子好了不少,却不敢骑马,一想到骑马,他便觉得蛋疼,于是愉快的坐了轿子入宫。

    听说太子入宫觐见,仁寿宫和坤宁宫都忙碌开了。

    太子果然没什么大碍啊,否则,这才多久,就又可以蹦蹦跳跳了。

    太皇太后和张皇后,无一日不在挂念着这个家伙,现在听说他能主动入宫觐见,自是喜出望外。

    朱厚照至仁寿宫,见太皇太后和张皇后俱在,他上前,虽是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却还是规规矩矩的拜倒:“儿臣见过曾祖母,见过母后。”

    太皇太后和张皇后打量着朱厚照,嗯……好像没什么不同,除了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之外。

    当然,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免得大家尴尬。

    周氏笑吟吟的道:“太子近来身子还好嘛?”

    朱厚照歪着头,想了想:“身子还好,只是伤了一些心。”

    周氏和张皇后面面相觑,接着,周氏朝宦官们使了个眼色,众人识趣的告退出去。

    周氏才吁了口气,道:“皇儿啊,事关重大,你莫要责怪你的父皇,你的父皇,也是为了社稷啊。”

    朱厚照颔首点头,满口答应:“孙臣岂敢。孙臣此来,是为了曾祖母的病的。”

    “噢?”周氏凝神看着朱厚照。

    “曾祖母一直生有冻疮,今日孙臣有一剂良药,想要献上。”

    说着,将袖里的辣椒水和辣椒十三香出来:“这一瓶,可将其用混入水里,曾祖母洗手脚或是沐浴时使用,或者混一些水,擦拭患口处。还有这一瓶,可命人添一些在食材里,不要放多,些许即可,往后曾祖母进膳,都放一些,这冻疮,或许便可好了。”

    周氏微楞。

    她年纪太大了,体内生寒,再加上年纪越大,血液并不流畅,这冻疮从二十年前起便生了,每年冬日至春日的时候,便不免手脚肿大,皮肤溃烂,这等疼痛,是最难忍耐的,有时,真是难受无比,御医们倒是一直都在用药,可效果并不大,久而久之,一到了天寒的时候,太皇太后便觉得生不如死。

    听朱厚照拿着这两个瓶子装着的东西,便可以救治,周氏不由道:“这又是方继藩鼓捣出来的吗?”

    朱厚照道:“是孙臣和方继藩一起鼓捣出来的。”

    这么一听,周氏心里,便滋生了一丝期望了,看来,果然是方继藩鼓捣出来的啊,她笑吟吟的道:“很好,哀家倒是想试一试,但愿,能有效吧。”

    而今只是开春,天气依旧寒冷。太皇太后的冻疮还未散,这些日子,更是搅的她心神不宁,但凡有任何可以治病的法子,她都愿尝试。

    只是,这已二十多年的旧疾,能不能好,太皇太后心里,依旧还有些忐忑。

    张皇后也觉得惊奇,却是不露声色,笑着道:“难为太子有这样的孝心,你的皇祖母,没有白疼你。”

    朱厚照道:“孙臣也是得知,这东西可以治冻疮,所以便赶紧来,曾祖母对孙臣好,孙臣自然对曾祖母好,可是有些人,若是对孙臣不好,孙臣……”

    “咳咳……”太皇太后咳嗽:“这些日子,好生将养,不可再有什么奇怪的念头。”

    朱厚照只好道:“是。”

    张皇后不免道:“这些日子,要节制身子啊。”

    朱厚照觉得这话怪怪的,想了很久:“噢,知道了。”

    不经意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张皇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了某些值得期待的东西。

    真的……有皇孙吗?

    ………………

    第三十二个盟主秋怀涵梦诞生,秋怀涵梦同学老虎没记错的话,老书时,就曾是老虎的盟主,缘分啊,大兄弟。

第五百八十五章:神药

    既是太子进了药来。

    太皇太后自然要试一试。

    这辣椒水,朱厚照特意嘱咐过,只可涂抹在没有伤口的冻疮皮肤上,有伤口的地方,却需尽力的避免。

    而今已开春,伤口倒是没有的,因而涂抹之后,太皇太后顿时有一种辛辣的感觉,火辣辣的感觉。

    好在没有伤口,虽是火辣,倒也不至于疼。

    夜里的时候,太皇太后照旧要喝一碗米粥睡,这米粥里,便放了一些十三香。

    照例,不可放过,只一丁点。

    可即便是一丁点,太皇太后将这粥水放入口里,顿时,头皮都要炸了:“水,水……”

    宦官们都懵逼,还以为这粥里有毒,一个个手忙脚乱。

    太皇太后顿时觉得浑身燥热,口里辣的实在受不了,不断的喝水,等好不容易这辣味淡了,反应了过来,才发现浑身已是热汗腾腾。

    须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辣椒的,即便是有茱萸和胡椒之类的替代品,可其效果,比之辣椒差了十万八千里,似这等专门调制的辣椒粉和辣椒油,对于这个时代,没有真正尝试过辣椒的人而言,哪怕份量再少,这种辣感,也极为恐怖。

    太皇太后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抚平了情绪。

    太辣了,乃至于太皇太后觉得,自己的舌头,竟都要不属于自己了。

    “娘娘……不吃了?”

    “吃!”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世上,哪有什么药不是如此的?”

    她毅然决然,继续吃了一口粥,另一边,早有人预备了茶水。

    这一次,比之前那一口,要容易接受一些,虽然依旧还是辛辣无比,太皇太后的脸都红了,只觉得浑身都是汗,可这冻疮,折磨了她二十年,太皇太后是无一日不受此病的折磨,依旧吃了第三口、第四口。

    这一碗粥喝完,就如是打了一仗一般,太皇太后身上的皮肤都红了。

    辣椒的功效在于能促进血液循环,而冻疮的本质,则为血气不畅,这一碗粥,对于刚刚尝了辣椒的太皇太后而言,几乎相当于是架了热锅,将她的血液烧熟了,仿佛是在体内翻滚。

    太皇太后眼角都辣的流出泪来,不断的喘息,连喝了几盏温茶,方才缓过了一些。

    却在此时,有宦官来,道:“娘娘,坤宁宫那儿,张娘娘命奴婢来,说是不知那治冻疮之物,不知有没有,张娘娘想起,太子殿下说过,此物最治湿寒之症,猛地想起,到了冬日和开春时,都觉得手脚凉,也想试一试。”

    太皇太后道:“哀家也不知有没有效……”她一面说,一面口里喷吐出热浪:“罢了,取一些送去吧。”

    当夜,太皇太后睡下。

    次日一早起来,太皇太后起来时,突觉得身子轻盈了一些。

    “来人,来人……”太皇太后看着自己的小脚,从前因为冻疮,所以她的腿脚肿大,行动也有些不便,可现在……这腿脚的肿大,竟明显消了几分。

    辣椒这玩意就是如此,可能对于后世许多人,这辣椒的功效并不强,很多人吃了辣椒,照样面不红心不喘,尤其是来自于四川和湖南的各位,便是一碗辣椒下去,人家那也是心如止水。

    可太皇太后却是不同,她的效果,和湖南人吃了一盆剁椒的效果相似。所以湖南人若是要治冻疮,怕是靠辣椒不成的。

    再加上冻疮处,涂抹了辣椒油,这一夜过去,血气早已通畅的不能再通畅了。

    难怪……昨夜没有觉得瘙痒难耐,睡了下去,一觉便到了天光。

    太皇太后一脸惊喜。

    那端来了铜盆,打了温水而来的宦官正要预备给娘娘洗漱,而后还要梳头、更衣,一见到娘娘自锦被里露出的小截小腿,啊呀一声,手一哆嗦,铜盆落地,温水顿时溅的四处都是。

    这宦官忙是拜倒:“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可此时,太皇太后的心情,却是愉悦无比,这药,竟有如此的奇效?

    她心里掩不住大喜,只有染了冻疮之人,方才知这不伤人性命的病,却有多难耐,她哪里顾得上治罪,道:“先沐浴,随即预备上药,还有,清早进膳时,须记得将药放进去,今日多放一些。”

    说罢,他已自榻上起来,身子轻快了许多,激动的不得了。

    清早进膳乃是一碗参汤和一些糕点。

    参汤里加了辣椒。

    看着这漂浮在参汤上红彤彤的一片,似乎,这一次那十三香的粉末加的不少。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吃吧,再难,有这冻疮难吗?

    她取了勺子,吃了一口,这一次确实是加多了,辣气冲天,觉得喉头都要冒火,一旁的宦官,忙是小心翼翼的奉茶上来。

    太皇太后摆手:“不吃,莫让这茶水冲淡了药性,哀家……哀家忍一忍!”

    在这治病的喜悦之下,生生的忍住那五脏六腑都火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都要炸开了。

    第二口……

    第三口……

    ………………

    十三香的价格定制的有些高,销量虽还不错,却总是达不到预期。

    因而,新款的香辣版十三香,便上市了,玻璃瓶上还贴了纸,上书‘西山秘方,包去百病’。

    治病是不能治病的,谁真靠辣椒去治病,那就真的是二货了。

    不过,这辣椒确实有活血的功效,在这个没有暖气,且还处在小冰河期,全年近半的时间都是天寒地冻的时代,不吃辣椒吃啥?

    朱厚照看着方继藩的操作,也是觉得神了:“真能包去百病?”

    方继藩颔首点头:“百病可能还差一些,七八十总还有吧。”

    朱厚照突然冲上去,掐住方继藩的脖子摇啊摇:“那本宫生不出娃,你切本宫?你不是包去百病,骗子!”

    方继藩七荤八素,这或许……就是割人不可描述之物的代价吧,朱厚照大部分时候还是正常的,可也有时候,会突然失常。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方继藩大口喘气:“殿下,你又忘了,是你求着我切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陛下啊,陛下你不敢,那你找萧敬才是,臣……是个本分人啊,臣……咳咳……”

    朱厚照幽怨的看着方继藩,不做声。

    方继藩却看着朱厚照,掐着指头算算日子,殿下的身体,应当已经大好了吧。

    再根据太子殿下从前在东宫起居注里那等各种荒诞的行为而言,太子这牲口,也该……

    却不知什么时候,东宫里,哪个幸运的女子,能怀出一个龙子,若如此,你朱厚照还不是要谢我?

    此时……只好忍一忍了,毕竟便是那些骟了的小猪,还得唧唧哼哼叫上十天八天呢,太子殿下比较高级,发发神经是可以理解的。

    朱厚照果然恢复了正常,他觉得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便又坐下,道:“说起来,你这东西,真能卖出好价钱,人家会上你这个当?”

    方继藩笑而不语:“起初时候,他们觉得是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东西辛辣,初尝的人,肯定是受不了,可越是受不了,他们反而越是觉得,这定是灵丹妙药,所以,越如此,他们越是要吃,吃着吃着,他们就离不开了,殿下……等着吧。”

    朱厚照一副不信的样子:“本宫尝过了,眼泪都要掉下来,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哼,若不是想要陷害父皇,这辣椒,全无半分用处。”

    方继藩汗颜。

    朱厚照大义凛然:“你这等糊弄人说包去百病的法子,和糊弄有什么区别,你这是拿着西山的声誉,去挣昧良心的银子。”

    不知何时,朱厚照也有了正义感。

    他显然是属兔的,兔子不吃窝边草。

    方继藩不以为然,其实辣椒确实是好东西,还真能治疗不少疾病,可是这玩意,怎么跟朱厚照解释呢?解释了他也不懂啊。

    方继藩乐呵呵的道:“殿下,还是那句老话,老百姓的银子,不骗,你良心不会痛吗?”

    ………………

    仁寿宫。

    太皇太后的冻疮,竟是奇迹一般开始治愈,起初是消了肿,此后许多瘙痒难耐的地方,开始结痂,最后慢慢的剥落,原本那冻疮所带来的疼痛,也渐渐开始缓解,最后消失不见。

    病好了。

    太皇太后心情美极了。

    今日午膳,张皇后带着朱秀荣也来了。

    因而,这后宫的老中少三个女人,自是在一起进膳。

    宦官们传了膳来。

    今日皇后娘娘来,而且太皇太后的病已缓解,宦官们极聪明的擅作主张,没有在菜里添加任何的十三香。

    看着这一大桌热腾腾的饭菜,太皇太后心情极好,举起了筷子,招呼:“这些日子,宫里事多,倒也没什么闲心,大家一起好好坐着,安安心心的吃一顿饭菜,来,秀荣,你瞧瞧的,瘦的和猴一般,你多吃一些。”

    朱秀荣颔首,乖巧的低头进食。

    太皇太后徐徐的举了筷子,捡了一片笋儿,入口……

    太皇太后的眉微微蹙起……怎么感觉……不得劲啊!

第五百八十六章:父皇圣明

    太皇太后放下了筷子。

    蠕蠕嘴,竟是开始怀念起那辛辣的感觉了。

    尤其是那辣椒刺激着味蕾的感觉,欲罢不能。

    今日难得吃一顿没有辣椒的菜,却觉得味道太淡了一些,少了点儿什么一样。

    谁料张皇后在尝过了一点饭菜之后,也没什么胃口。

    张皇后这些日子也吃辣椒。

    她有一个印象,那就是,西山的药,肯定是好的,你看,这药是真好了,一入口,顿时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辛辣的眼泪都要出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越是难以入口,不就越是证明了这是好药吗?

    吃着吃着,竟是离不开了。

    明明当初尝的时候,辣的一口都吃不下,可现在……

    “祖母的病,好了?”

    太皇太后想了想:“好了大半,还没好利索。”

    “此药,确实很有功效,虽是好了大半,臣妾以为,要除病根,需坚持吃药不可。”张皇后道。

    太皇太后看着张皇后:“只恐你们吃不惯。”

    张皇后笑吟吟的道:“臣妾吃得惯的。”

    太皇太后明白了,朝宦官道:“上几道菜来,要配了药的。”

    宦官们会意,不多时,又心新上了菜,菜是红彤彤的,远远闻之,朱秀荣便感受到了鼻尖下的辛辣,她忍不住阿q一声,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太皇太后和张皇后,却已默契的举起了筷子。

    那辣椒刺激着味蕾,痛并快乐着。

    ………………

    大批的辣椒,制成了粉,随即大量的入库,与此同时,方继藩坐在房里,开始修书,这是一封家书,父亲镇守贵州,练习兵马,那贵州瘴气和湿气重,此时云贵等西南诸省,都是大明自元朝夺取的土地,为了保证对这儿的开发,大明曾迁徙人口,同时在各处险要的位置,设置军卫,以巩固西南。

    只是,即便如此,许多汉人抵达这里之后,因为这里的气候和别处不同,湿气极重,那云贵之地,有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之称,这等连绵不绝的阴雨,再加上林莽重重,地上多为**的落叶,又是连绵的阴雨,寻常的汉人,移居至此,是极容易患病的。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血气不畅。

    这也是为何,辣椒传入了中国之后,四川、云南、贵州和湖南诸地,这辣椒便立即开始风靡的原因。

    辣椒能促进血液循环,能抵挡湿气,爱吃辣椒的人,就如爱笑女孩一样,一般都活的比较长一些;而不爱吃辣椒的人,却无法抵御各种的疾病,还有那难以忍受的阴雨天气,大多数,还未娶妻生子,便已夭折了。

    此时的大明,之所以西南连番大乱,其中汉人的人口数量,也是重要的因素,虽是大量的迁徙人口,可人口不适应本地的情况,许多人患病,这在这个时代,叫做水土不服。

    因而,人口一直不见增长,反观土人,生于斯长于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人口却一直都在繁衍壮大。

    方继藩决定给贵州供应辣椒,且派一队屯田卫,前往贵州先行推广和种植辣椒。

    有了这辣椒,贵州那儿,情况可能缓解许多。

    书信送了出去,而在此刻,方继藩因为不必做手术,轻松了许多,他至屯田千户所的暖棚,这里的暖棚因为种植各种植物,所以暖棚盖得千奇百怪。

    只是此时,在一处高大的暖棚之下,一个已有人高的树木在生长。

    徐经自西洋带来了太多的植物,有的是西洋本土生长的,有的,则来自于欧洲,甚至,还有佛朗机人自黄金洲不远万里带来。

    显然,佛朗机人对于许多黄金洲的植物,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由于南美洲的地理气候,与西洋相差不大,因而,他们大量的带着种子,寄望于能够在西洋试种。

    如今,这些不明功效的种子,被徐经高价收购,却来了西山。

    这是一个奇妙的旅程,犹如蝴蝶煽动过了翅膀。

    方继藩对于这棵生长于此的树,由着极浓厚的兴趣,他将许多植物,进行了划分,有的树木和作物方继藩认为有用,则命屯田千户所重点的照顾。

    一听定远侯到了暖棚,张信便匆匆赶了来,他现在,已是完全一副老农的打扮,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伯爵,更加不像是英国公之子,将他丢在西山的农户堆里,保准你找不着他。

    可张信对此,不以为意,在他的世界里,西山的这些作物和植物,才是他的一切。

    他见了方继藩,行了礼,方继藩居然良心发现,有点心疼他,你看看你,做一个人渣多好,偏偏要做神农,心里唏嘘一番,方继藩朝他道:“此树如何?”

    “请侯爷放心,这里一共有四株这样的树,已有三棵存活,它喜爱温暖的土壤,因而卑下已命人改造过了,不成问题,想来到了年底,大抵可以再茁壮一些。”

    “要尽力培育,到时,再命人带着种子,至云贵那儿去推广。”

    张信看着方继藩,有些疑惑:“只是卑下有点不明白,为何侯爷称其为金鸡纳树,它和鸡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金鸡纳霜啊笨蛋……

    方继藩心里想。

    这金鸡纳霜,至少在这个时代而言,乃是抗疟疾的圣药,虽然这玩意颇有一些副作用,可和这个时代对于疟疾束手无策的情况相比,金鸡纳霜不知救活了多少人。

    当时清朝镇压西南的民变,官军就大量的携带金鸡纳霜,而在南美洲和西洋、天竺等地,殖民者们同样因为水土不服,大量的滋生疟疾,这金鸡纳霜,为殖民者们的殖民统治,更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这玩意,竟只是从这金鸡纳树上,剥下它的树皮,将其研磨成粉末制成的,简单而高效。

    而疟疾,在当今世上,几乎是常见的‘瘟疫’,有此圣药,又不知可救活多少人了。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因为……”

    张信凝视着方继藩,一脸渴求定远侯解惑的样子。

    方继藩慢吞吞的道:“我爱吃鸡。”

    “……”

    …………

    弘治皇帝已在西山呆了足足一月。

    一月的时间,终于使他恢复如常,腹部已结了疤,不必在用药了。

    不是不说朱大夫的刀功很好,这口子简直可以纳入教科书了,因而,伤口愈合的很好,早七八日,便抽了弘治皇帝的缝线,而现在,弘治皇帝看着自己腹部的一道新疤,想着自己自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哂然失笑。

    陛下要移驾了。

    方继藩表现出了依依不舍的样子。

    朱厚照更加积极,一大清早,便来见驾。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身体痊愈,可喜可贺,儿臣喜不自胜。”

    弘治皇帝虽和朱厚照都待在西山,可朱厚照在被切了之后,并没有来探望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自也没有去探视他。

    父子相见,竟有些尴尬。

    毕竟儿子切过了老子,而老子又下旨命人切了儿子。

    弘治皇帝现在已不必人搀扶着走路了,甚至一个月的歇养,居然身子好了不少,一身轻快,能蹦能跳,他笑吟吟的看着朱厚照:“你的身子,也还好吧?”

    朱厚照道:“儿臣的身子好着呢。”

    “嗯。”弘治皇帝又想到了起居注,他心情很复杂,既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儿像那酒池肉林里的纣王,又觉得,不学纣王,生不出孙儿怎么办?

    他心里极热切的盼着那一刻,却又觉得这一刻过于遥远。

    因为切一下,就可以生儿子?

    终究还是有些玄乎啊。

    可至少,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弘治皇帝颔首:“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万万不可操劳过度了。”

    朱厚照正色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父皇要回宫去了,这西山,说起来,儿臣才是东道主,儿臣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一直没有来拜见父皇,儿臣心里,甚是愧疚,因此,儿臣在想,父皇临行之时,儿臣该做一回东道主,宴请父皇才是。”

    “嗯?”弘治皇帝有一丝丝的警惕。

    “请父皇放心。”朱厚照正色道:“这宴请的酒菜,俱是温先生掌勺,温先生信制了一道菜,真是太美味了,父皇若是不享用,实在可惜。”

    弘治皇帝听到温先生三字,微微放下了心,抿嘴一笑:“既如此,也足见你是有孝心的人,你去安排吧。”

    朱厚照顿时美滋滋,忙道:“儿臣遵旨。”

    见朱厚照兴冲冲的去了。

    弘治皇帝坐着微笑,萧敬笑吟吟的站在一边,低声道:“陛下大病初愈,万万不可暴饮暴食。”

    这是某种提醒,表面上是如此,实际上,却好像是说,太子殿下不知玩什么花样呢,陛下要小心哪。

    弘治皇帝面色淡然:“这个家伙,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人啊,朕为抱皇孙,确实对他有亏,这才同意,赴这一场鸿门宴,倒想看看,他又想玩什么手段。”

    “陛下圣明!”萧敬笑吟吟的道。

    “他呀,还太嫩了。”

    …………

    第三十四个盟主由‘挂在树上的鬼鬼鬼’大官人领取,老虎在此拜谢这位网名极长的同学,因为有你,还有众多订阅、赠送月票、打赏的读者支持,老虎才能无忧无虑的,去写下一个个故事,愿朱厚照与你们同在。

第五百八十七章:好汉子

    宴会是在镇国府里举行。

    弘治皇帝已落座,他打量着镇国府,这里很朴素,看着那漏光下来的屋瓦,弘治皇帝说不出的愉悦:“这衙,是谁修的啊?”

    朱厚照立即道:“是方继藩。”

    方继藩也同时道:“是臣。”

    “不错,不错。”弘治皇帝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衙房也是如此,官不修衙,若是气派堂皇,这排场太大,难免奢靡过度。”

    你拉倒吧,还不是工部不肯掏钱,难道让我方继藩掏钱出来给公家修?

    方继藩心里吐槽。

    朱厚照心里也在吐槽,说是说的好听,可这屋子漏雨啊,粉上去的白灰,哗啦啦的就往下掉粉,这是衙吗?这是猪圈!

    朱厚照乐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办:“父皇,当初修此衙的时候,老方确实也是这么说的,说是镇国府虽是太子行在,父皇崇尚节俭,儿臣身为人子,岂可奢靡大度呢?”

    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这是高论。”

    三人坐下。

    方继藩透着一股子不安。

    说实话,他很不赞同朱厚照去触碰皇帝的逆鳞。

    不过,他毕竟是局外人,权当是看戏吧。

    片刻之后,热腾腾的锅便端了上来,火锅……

    这东西并不新鲜。

    因为很早以前,就有火锅这东西了,老祖宗们为了吃火锅,青铜器时代,就特么的折腾出了这玩意。可见为了吃,这是有多丧心病狂啊。

    弘治皇帝道:“边炉?”

    这锅里加了水,下头,却有一个专门的小炉子,炉子里是鲸油,朱厚照引了火,这锅下顿时升起了火焰。

    锅里的汤,是早就炖好了的,用大黄鱼熬汤,里头还放了一些蔬菜,因而火一引,锅很快热起来,顿时开始沸腾。

    朱厚照先是自袖里啪的一下,拍出了一沓文书:“父皇,你看这是什么?”

    弘治皇帝定睛一看,却是一沓厚厚的《宰牛书》。

    朱厚照得意洋洋的道:“那数万牛马,儿臣想好了,能用的牛马,养起来,不能用的,统统宰了,或做成肉干,或是留着屠宰,此牛,可是文书为凭的,为了招待父皇,儿臣亲自宰杀。”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这一次,他一点脾气都没有,这牛,本就是朱厚照的。

    朱厚照将宰牛书收起,随即又道:“将牛肉取来。”

    一盘盘的牛肉,便端了上来。

    这牛肉俱都切成了小小的薄片。

    说实话,弘治皇帝还真没怎么吃过牛肉。

    毕竟,作为天子,考虑到更多的乃是务农之事,而这务农,本就和耕牛有关,宫中的菜谱,有鸡鸭鱼,有猪羊,唯独,就没有牛肉。

    弘治皇帝微笑,颔首点头:“那么,朕就托你一次福了,尝尝滋味。”

    朱厚照道:“父皇且慢动,儿臣亲自为父皇烹煮。”

    此时温艳生站在一旁,笑吟吟的道:“陛下,这边炉,以黄鱼为汤底,黄鱼鲜美,又加入了生姜、葱花等物,去其腥,这一锅汤,足足熬了一夜,使鱼肉几乎炖入堂中,化作了汤水。而这牛肉,最是讲究火候,老了,难以咀嚼,反而应当将其烫至**成熟,起锅来,混上大葱、蒜子等物入口,趁热吃下,既鲜嫩,又可口。”

    “除此之外……”

    朱厚照受不了了:“温先生你回避一下,这里是私宴。”

    温艳生点点头,又觉得不交代完,有点不舒服,他忍不住道:“其实再加上了特质的香辣……”

    “好了,好了……”朱厚照挥手。

    温艳生只好笑容可掬的道:“那么,请陛下和殿下赶紧趁热进膳。”

    走了。

    弘治皇帝感慨:“既是温先生所推荐之物,一定美味可口,朕已等不及了。”

    朱厚照忙道:“那么儿臣烫给父皇吃。”

    他拿起筷子,夹了几片生肉,放入翻滚的沸汤之中。

    朱厚照想起什么:“对了,还有十三香。”举起桌上的玻璃瓶,倒出一些粉末,丢入汤中,觉得还不够:“还有油……”那红彤彤的,哪里是油,分明是辣椒水。

    一通放入之后,朱厚照将那牛肉捞起,夹了两片至弘治皇帝的碗里,又夹了一片到自己的碗里。

    朱厚照道:“父皇,儿臣先吃。”

    他大大方方,夹起了牛肉片,入口,顿时,一股香辣滑嫩的牛肉充塞了朱厚照的味蕾,他噗嗤一下,咀嚼,入肚,一气呵成,脸微微泛着红光,翘起拇指:“好吃,太好吃了。”

    朱厚照随即笑吟吟的看向弘治皇帝。

    这牛肉火锅,这几日,朱厚照已经尝了许多次了,一开始辣的他如狗一般伸着舌头噗嗤噗嗤的喘着粗气,慢慢的,越吃越有味道,今日他添了格外多的辣椒,便是要给父皇一个下马威。

    弘治皇帝左右四顾:“方卿家,你为何不吃?”

    “噢,臣吃,臣吃。”方继藩举起筷子,烫牛肉。

    弘治皇帝则慢悠悠的夹起了牛肉,入口,面带微笑,朱厚照凝视着弘治皇帝,见弘治皇帝除了面红了一些,却依旧还镇定自若,弘治皇帝细嚼慢咽的将这牛肉吞下,沉默了很久,不断颔首点头:“不错,很不错……”

    朱厚照眼睛都直了,不对啊,明明很辣的啊。

    却见弘治皇帝又低头,已忍不住尝这第二片了,又是一口下肚,笑吟吟的道:“真是人间美味,千金不换啊。”

    “……”朱厚照有点懵。

    这啥情况,亲口尝了尝,很辣啊。

    可是父皇……

    弘治皇帝夹了生牛肉,开始给朱厚照烫:“儿子对父亲,该有孝心,你对朕有孝心,朕已知道了,可朕对儿子,也理应有舐犊之情,这叫父子相亲,来,朕亲自给你烫。”

    烫了牛肉,满是怜爱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硬着头皮,吃了。

    虽然此前吃过许多次,可这辣味,既是过瘾,又觉得口干。

    方继藩倒是受的影响不大,他对辣味的承受能力更强,索性懒得理这父子二人,自己烫自己的,躲到一边吃。

    待吃饱喝足,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

    朱厚照内心是有些失望的。

    弘治皇帝道:“这顿饭,朕吃的好极了,太子有此孝心,朕承你的情。”

    朱厚照只好怏怏道:“儿臣……”

    “好啦,朕也该摆驾回宫了,西山这儿,倒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只是可惜,朕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忙碌,你们也好生在此,打理你们的镇国府。”

    “儿臣遵旨。”

    弘治皇帝出了镇国府,外头早就停了轿子,朱厚照和方继藩跟着出去,恭送圣驾。

    弘治皇帝拉下了帘子,四下无人了,方才猛地伸出了舌头。

    好辣啊。

    轿子起了,走远了一些,弘治皇帝拉开帘子:“萧伴伴,萧伴伴……水,水……”

    萧敬吓了一跳,还以为中毒了呢,匆匆取水,弘治皇帝咕咚咕咚将水囊中的水喝了个见底,脸上依旧还是赤红一片,青筋暴起。

    萧敬忍不住苦笑:“陛下,您这是何苦来着,不去便是。”

    弘治皇帝冷冷道:“哼,这一次,太子救了朕的命,他自是该对朕有救命之恩,可这个家伙,历来都是占了理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的,他自以为自己了不起的时候,就难免以为真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了,心里便没有了敬畏之心,朕今日赴会,就是知道他会玩弄这些小把戏,既不戳破他,又要让他心里难受,让他觉得朕深不可测……”

    “水,再取水来。”

    咕哝咕哝,又灌了水。

    说实话,想要一面吃着这香辣的牛肉,还需憋着,这却非要有极大的定力才成。

    也幸亏弘治皇帝这个人,历来是对自己最狠的,否则,怎么又毅力十年如一日的废寝忘食,勤于政务呢?

    可离了朱厚照的视线,这几个水囊的水几乎将他灌饱了,才勉强使口里的辣味冲淡了一些。

    “陛下到底吃了什么,这东西,竟这样可怕。”

    弘治皇帝依旧坐在轿里,沉默了很久:“其实……吃着的时候,是可怕,可事后回想,竟觉得……很有几分滋味。”

    “……”

    “下次,请温先生再做一锅,朕还想尝尝。”

    ………………

    朱厚照目送着轿子渐行渐远,心里透着失望。

    突然有些看不透了,父皇此前吃过辣椒啊,不对啊,此前在养伤,是不能随便吃这个的,若不是痊愈,自己也没这个胆子让父皇吃这个。

    他越想,越是想不透,于是看向方继藩:“老方,父皇倒是有些深不可测了。”

    方继藩自然不想告诉朱厚照,其实弘治皇帝陛下在愉快的吃牛肉片时,一只手却狠狠的拧着自己的大腿,方继藩坐在弘治皇帝的下首,自然看了个清楚。

    不得不说,陛下真的是有大毅力的人啊,够狠,是条汉子,已经接近湖南人了!

    却在此时,里头有人道:“不好了,不好了,刘公公……疯了。”

    刘瑾?

    朱厚照和方继藩连忙冲回镇国府衙堂,却见刘瑾双目赤红,舌头伸出,噗嗤噗嗤的喘气,那剩下的半锅边炉,一片狼藉。

    刘瑾拼命的扼着自己的喉咙,歪歪斜斜的踉跄走步,噗通一下,倒了下去。

    “殿下,奴婢和刘公公一道儿收拾这残羹冷炙,刘公公贪口,端起一锅汤,生生喝了下去……”

    ………………

    来迟了,不过不要紧,虽然过了十二点,可这是昨天的第五章。

第五百八十八章:大捷了

    方继藩震惊了。

    这……真的是条汉子啊。

    大明的宦官,果然个个都是好汉。

    几乎可以想象,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愉快的唰着火锅,夸着这火锅好吃的时候,远远站着伺候的刘瑾,是如何将自己哈喇子如水帘一般落在地。

    又可以想象,刘瑾是如何急不可耐的等着陛下移驾,朱厚照二人前去恭送时,一下子扑到了火锅这儿,二话不说,端起锅来,便是一口闷。

    刘瑾……好像还没尝过辣椒的滋味吧。

    这真是连湖南人,都不敢这么玩了,而我们的刘瑾,他做到了。

    刘瑾呃着自己的脖子,躺在了地上,开始打滚,嘶哑的发出声音:“汤里有毒……有毒……”

    刘瑾平时说话,都是尖声细语,像女人一般,今日却是恢复了男人本色,那粗哑的声音,还有那如杀猪一般的嚎叫……

    方继藩摇摇头,心软了,忙道:“赶紧,取水…”

    刘瑾开始拼命的灌水,一直灌到连胆汁都吐出来,这才稍稍缓解,诶哟、诶哟的被抬了下去。

    …………

    弘治皇帝临朝,当他精神奕奕,面带红光的出现在谨身殿,众臣悄悄的观察着陛下的气色,惊喜交加,此前传出陛下病重,接下来,又传出无数真假难辨的消息,这些消息,让不少大臣疑心了不少时间。

    每一次陛下病重的时候,朝里朝外,都难免会传出诸多流言,这已是习惯问题了。

    唯有当陛下亲自出现在谨身殿,接受百官朝贺,方才让所有人放下了心。

    于是群臣大喜,廷议几近结束的时候,弘治皇帝红光满面:“近日朕身体偶感不适,诸卿为朕分忧,倒是辛苦了。朕身染重病,贻误了此科殿试,朕已选下月初三考教新晋贡生。”

    众臣纷纷称是。

    今年的会试,让人很没有盼头啊。

    那西山书院,是一群能将人生吞活剥的牲口,几乎所有大臣,原料想着必中的才子,居然有不少直接落榜,即便中榜的,却也名次不显。

    虽是陛下格外开恩,命人增补了十五个名落孙山的举人入贡,可只听说过赐同进士出身,没听说过赐贡士出生的。

    此时,有人徐徐站出:“陛下,臣有一言。”

    弘治皇帝看去,却是翰林侍讲学士杨廷和。

    杨廷和道:“陛下,八股取士至今,已百二十年矣,其中以此取士,颇有弊病,倘使继续以此取士,臣恐……”

    杨廷和一发言,殿中顿时传出无数的窃窃私语。

    从前都不觉得八股取士不好,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靠考八股出来的,即便觉得有不好的地方,也只私下里说说。

    现在杨廷和直接在庙堂上说出来,可见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于八股取士,已经滋生出了质疑。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

    更多的人,则表示出了沉默。

    是啊,八股取士有弊端,可是,朝廷能改吗?不能!

    你让天下的读书人,寒窗苦读了十年,却重新去学一个学问?不怕天翻地覆啊?

    当然,也有人对八股取士,满腹牢骚的,认为这八股取士,被人钻了空子。

    可大家更多的却是无奈,人家可是在这规则内翩翩起舞,规矩,原本是偏向天下程朱儒生的,你们连程朱都学的不如那些新学儒生,这显然就不是西山书院的问题,而是你们的问题了。

    弘治皇帝微笑,没有做声,只颔首:“朕知道了。”

    众臣都是哑口无言,似乎也没有人愿意跟进。

    而杨廷和,显然也没有纠缠。

    据说在西山,那一个功勋卓著的气球,对了,叫坏人心术和廷杨号,而今,却已从飞球队里退役,成为了西山农家乐的主要游览观光设施,每日都有上百人,排着队,登上这坏人心术和廷杨号,徐徐的升腾上空,人们在地上,惊叹的看着那硕大的‘和廷杨’号冉冉而起,筐里的游客发出惊叫,很是热闹。

    杨廷和还坚强的活着,他自然知道,自己已声名狼藉,算是天下皆知,人们总喜欢从耳熟能详的字面里,去细究这字面背后的故事,而和廷杨的典故,也就四处传颂了。

    杨廷和自然也清楚,八股取士是没办法更改的,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说是他区区一个侍讲学士和一个有名无实的詹事府詹事无法撼动,哪怕是天子,是大明的宰辅,也绝没有人,敢对八股取开刀,这是国本,是天下数十万进士、举人、秀才的根本,当没有了八股取士,或者是八股不被认为是才学的衡量标准的时候,那么这天下数十万官员、士绅还有有功名的读书人,又算什么?

    失去了这个合法性,你看看天下读书人抽不抽死你。

    朝廷的根本,在于维系天下的英才,什么人是英才,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标准,比如……在隋唐以及之前,那是世家,比如现在,则是能供养子弟读书的人家,大明是与士大夫治天下,你让士大夫去另谋出路,或者对士大夫们说,我已决定了,你从前学的东西不算数,信不信他们敢砸了你朝廷的锅。

    杨廷和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只是发牢骚,意思便是,西山书院那些钻空子的人,没什么了不起。

    他算是破罐子破摔,和西山书院的人卯上了。

    而大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谁也没有做声。

    弘治皇帝只笑了笑,随即起身,罢朝。

    众臣告退。

    刘健至始至终没有吭声,那杨廷和,他本是心里带着同情的,都是读书人,也同朝为官,杨廷和成了和廷阳,确实让人能感受他的憋屈,可你杨廷和怎么回事,砸我儿子的锅?我儿子是会元,堂堂正正考来的,你算老几?

    自然,以刘健的涵养,还不至于堂堂内阁首辅大学士,去和区区一个杨廷和亲手开撕。

    此次科举,群议汹汹,质疑声确实不小。

    嗯……看殿试吧,想来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

    西山书院,即便是殿试在即,西山书院的十五个新晋贡生,也照例还得学习新学和骑射,甚至,方继藩亲自包了两个气球,带着诸徒孙们,登上了气球,任由气球飘荡,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天地的辽阔。

    自然,每日都有两个时辰,他们会关起门来,接着,太子殿下会取出一些自宫里誊写抄录来的奏疏,供大家模拟讨论。

    接下来,朱厚照以‘皇帝’的身份,坐在镇国府里,十五个贡生,则为臣子,方继藩以及王守仁等人,则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

    将门一关,一封封奏疏取出,随即让刘杰等人,针对这些奏疏,发表自己的意见。

    所谓的殿试,就是策论,策论的本质,其实就是皇帝问政,出一道考题,比如哪里水灾,让贡生们出主意,看谁答的更好。

    朱厚照取出一份奏报,这是最新送去宫中的奏疏,接着,这奏疏落在方继藩手里,方继藩念道:“金华府知府刘佳金奏曰:近日金华府出没倭贼百余人,横行乡里,备倭卫指挥刘庆奉命追击,至横店乡,臣率七百官兵会本地壮吏与贼鏖战,斩杀倭寇数十,刘庆勇不可当,身先士卒,一路追杀穷寇,亲冒矢石,死战不退,有凶残倭寇趁其落单,将其围堵,刘庆取弓,于三百丈之外射落三名倭寇;又提刀冲杀,奈何倭寇人多,于是乃舍刀以拳脚相搏,一倭寇提刀而至,刘庆力大,生生将其如鼎举起,将其撕裂……此战,头功者,指挥刘庆是也……”

    横店大捷了。

    这指挥,更是了不起,三百丈提弓杀敌,竟还百发百中,居然凭着双手,生生将倭寇一撕为二。

    此等惨烈场景,方继藩眉都没跳一下,心平气和的念出来。

    开玩笑,本少爷什么世面没见过,三百丈杀敌算啥,八百里外一个鬼子我都亲眼见过,虽然只是在电视里。

    朱厚照笑吟吟的看着刘杰等人:“你们以为如何?”

    刘杰等人只面面相觑,随即,一个徒孙道:“这捷报,定是弄虚作假,金华府知府,与本地备倭卫指挥狼狈为奸,相互勾结,为其冒功。学生学过弓马,自知弓箭根本无法做到三百丈杀敌,至于生生将人撕裂,这更是荒诞的不能再荒诞之事。”

    朱厚照颔首点头,他是武夫,也为自己弓马娴熟而骄傲,自然清楚,金华知府冒功冒的太过了。

    他道:“可为何,金华知府,敢夸下如此海口呢?”

    徒孙们争先恐后,刘杰这一次抢答:“文人不知兵事,既是为人冒功吹捧,却根本不知实际情况,因而只凭自己想象,胡乱吹嘘,这历来是国朝马政的最大弊病,武官攀附文臣,文臣却对兵家之事,既不屑于去了解,也懒得去理解,全凭一时好恶,随心所欲,以至闹出此等笑话。”

    朱厚照笑了,凝视着刘杰:“那么,你们了解马政吗?”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八十九章:请认准西山书院

    一听马政,刘杰沉默片刻:“学生养过马,学习过骑射、剑术,也曾学习过一些山川地理,读过师公所撰的《纪效新书》,学过算学,可要论马政,学生不敢说懂。”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也算是多才多艺。

    至少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读书人强。

    朱厚照颔首点头:“你还挺谦虚。”

    众徒孙默然无语。

    朱厚照便道:“那么本宫便考考你们,若本宫要整肃马政,当如何整顿为好?”

    朱厚照顿了顿:“就以这份奏疏为题吧,这金华知府与金华备倭卫狼狈为奸,金华,哪里来的倭寇,十之**,就是他们杀良冒功,金华的备倭卫,依着本宫看,早就上上下下,统统烂到了根子里。以这金华一隅之地,观天下全貌,可见,这天下的官兵,糜烂的有多少,多少朝廷蓄养的兵卒,非但没有一战之力,反而沾染了无数恶习。朝廷若要整肃,该如何整,就以此为题,限一个时辰,写不出来,就在此,跪好了。”

    镇国府别的资源没有,可是从朝中誊写来的最新奏疏,以及内阁大臣的票拟,皇帝的批示,甚至是关于这个问题,朝廷在廷议之中的讨论纪要,这些……应有尽有。

    朱厚照早命人统统抄写下来,别人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样样都有。

    依旧还是刷题的套路。

    对方继藩而言,教书育人,可能需灌输各种知识,要花费许多的精力,要带他们去见识各地的风情,要教授他们许多的学问。

    可若是应付考试,就没什么不是刷题不能解决的了,刷呀,一日一题,五日一考。

    早有人搬来了案牍,众徒孙早已习惯了刷题,不过是从刷八股,变成了刷策论罢了,这有啥?大家经验丰富的好。

    诚如刘杰搜言,他会骑射,会剑术,学过天文地理。

    最重要的还是,他真正的深入过寻常百姓的生活,曾和西山的农户们同吃同睡,知道寻常百姓是怎样过日子,也知道寻常百姓眼里的军户是什么,这些知识,在平时看上去无用,可一旦到了用时,顿时心里有数了。

    众人纷纷下笔,一个多时辰,一篇篇策论文便收了上去。

    朱厚照和方继藩一个个传阅,比照此前弘治皇帝钦点的一些状元、榜眼、探花文章。

    随即,开始打分,这打分,用是是百分制,通过打分,来确定这篇文章是否有价值。

    分数其实十分重要,虽然大明的科举里,只有中和不中两个等级,可现在是教授学问,教授学问,就得让徒孙们知道自己的水平有多差,差在什么地方,于是乎,这打分制便出来了。

    一天下来,策论文做了一篇,让他们删删改改,又是三次,到了傍晚,则是夜课,王守仁几人,早已在备了无数片经典的策论文之后,开始讲解朝廷武备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其实并非是脑补来的,他们是翰林官,能接触大把的公文往来,朝廷的诏书,都有备份和存档,兵部的奏报,以及兵部改革军制的章程,也都有备份。

    这些东西,记在脑里,而后列出几个皇帝和兵部都忧虑的问题,最终,再从中寻找方法。

    这一讲,便是足足一夜。

    不只如此,几个翰林官们下了课,却还需凑在一起,努力的琢磨这一科殿试,最可能出什么题,欧阳志在待诏房中走动,对于陛下的心思,能猜测几分,当然,他的猜测,只是一个方向,譬如,陛下此次出的题,可能是教化,也可能是马政。

    有了大致的方向之后,便是朝着这个方向,多出一些相关的题了,其他的题,依旧也出,也会讲授,却不是重点。

    整个西山书院,有一套专门的机制,完全是对科举针锋相对的,找准了科举的每一个痛点,而后高效的进行资源分匹配,其目的……当然是为了朝廷输送人才。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一直都是方继藩的座右铭,作为一个三观奇正之人,方继藩向来以国家为重。

    反观其他贡生,有的勉强寻一些从前的策论题,有的摘抄一些邸报来看,还有的依旧还在看文章,觉得文辞优美,便可得到天子的格外青睐。

    殊不知这殿试,乃是大明对八股取士的一道防线,倘若只知晓做八股文,虽也会让你做官,可若是对经济民生一概不知,皇帝也不是傻子,凭啥用你?

    …………

    坤宁宫。

    宫里又恢复了平静,陛下在西山一月的修养,身子非但恢复如初,竟是精力也更胜从前。

    张皇后端坐在寝殿里,对着铜镜,朱秀荣那丫头,又带着方小藩去御园里玩儿去了。只是在这时候,便有坤宁宫的宦官刘政进来,跪下,磕头,行礼:“奴婢见过娘娘。”

    张皇后默不作声。

    这刘政便开了口:“昨夜,奴婢自东宫的张永处打听过了,太子殿下幸了秀女二人,加上上月月末至今,临幸的秀女,已有十一人,总计三十九次……”

    铜镜中的张皇后眉不禁颤了颤。

    刘政小心翼翼的看了张皇后一眼:“临幸的秀女,都悄悄把过了脉,尤其是此前临幸的,掌脉的乃是吴御医,吴御医乃妇科圣手,对此,是最在行的。”

    “而后呢?”张皇后心里隐隐期盼。

    “暂时还未出现有孕的情况。”

    张皇后轻描淡写的噢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政能看出娘娘所透来的失望。

    是啊,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盼头,可这左右总不见曙光,这几日,娘娘都在问,自己就差驻在东宫了:“奴婢……告退。”

    刘政刚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什么?”张皇后回眸。

    刘政道:“那位吴……”

    “你说的那妇科圣手?”

    “不错。”刘政钦佩道:“就是这位妇科圣手吴御医:“奴婢从他口里得知,仁寿宫那儿……”

    张皇后懂了:“也吩咐过他点什么吧?”

    “是。”刘政笑吟吟的道。

    看来太皇太后也很急啊。

    张皇后道:“知道了,明儿,赏这位圣手二十两银子,让他好生看顾着,可莫出了差错,圣手变成了断手。”

    刘政心中一凛,明白了意思,赏赐,自是应当的,得让人好好干活嘛。

    可是呢,别把事弄砸了,到时有了喜脉你也看不出,平白让人郁闷。

    倘若圣手不成,张皇后自然不会客气。

    平时张皇后虽是脾气好,很好说话,却也得看什么事。

    就比如今日这事儿,那可是比天还大的啊,谁敢出点儿差错,谁就玩完。

    这既是警示那妇科圣手,又何尝,不是警告自己呢,自己可千万别弄错了啊。

    刘政退去。

    张皇后却依旧端坐在镜前,眉头微微蹙起。

    一旁的嬷嬷似乎看穿了张皇后的心事,安慰道:“娘娘,此等事,急不来的,这殿下,那个,那个……那个环切才多久啊,伤口愈合之后,也不过二十多日呢……”

    “是啊……”张皇后道:“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啊,咱们大明朝,还有天上的列祖列宗们,可等了他三年哪……”

    嬷嬷无言。

    …………

    殿试之日到了。

    十五个贡生,一大清早便穿好了新衣。

    而所有的秀才,也都在大清早便列了队。

    用方继藩的话而言,今日是贡生们大喜的日子。

    也让他们的师弟们看看,这些大师兄的风采。

    毕竟,刷题是下功夫的活,不给人好生看着,让他们知道,有功名的人快乐是怎样,人怎么能耐住这样的寂寞呢。

    刘杰为首,其余人,依着会试的成绩一字排开。

    排在前的,方继藩一一勉励几句。

    最后的六人,眼睛都红了,眼里泛着泪,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名列中游和中上的贡生老爷,在他们自己心里,他们这辈子,有一种耻辱和污点,必须得洗干净。

    所有他们眼睛格外的红,刷题比别人更狠,人家是凿壁偷光,他们是悬梁刺股。

    见师公背着手,轻描淡写的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六人瞬间眼睛更加红了,低垂着头,不敢吱声,宛如被捉jian的汉子。

    方继藩朝他们一笑,面色怡然:“你们也要努力啊,不要让师公失望。”

    听着师公的温言劝勉,一下子,他们的心窝子突然暖和了一些,原还以为又会挨一顿臭骂,现在听了师公的劝勉,反差太大,感动到了,心都要化了一般,六人顿时情绪失控,一齐拜倒:“师公,学生对不住师公,今磨刀霍霍,一雪前耻,请师公拭目以待,若再有差池,学生人等,便再无颜见师公了。”

    方继藩大手一挥:“去吧,嗦什么,按着那些没出息的同年们,狠狠的暴打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不幸,让他们要恨就恨自己爹娘,想要读书,连百来两银子的入学费都不肯出,活该他们考的不好!不进西山书院,他们也配学程朱,考八股,中进士,进翰林?”

第五百九十章:殿试

    弘治十六年的殿试,可谓是万众期待。

    主要是输的太狠了。

    西山书院之外,几乎没一个人脸上有光。

    其中名列第十名是个江西的贡生,按理来说,前十也算是名列前茅了,可……却还是像吃了苍蝇一般,这世上,有人只记得第一,未必记得第二,也有可能记得第二,甚至第三、第四、第五……可这第十是什么鬼?

    弘治皇帝一大清早便起来,先是梳洗,随即吃了早点,清早的早点是一碗米粥,配上一些小菜。

    只是……

    这米粥的滋味……

    那些个御厨,真是在暴殄天物啊。

    米粥之中,虽放了许多的食材,可吃起来,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至于小菜……

    不得劲!

    弘治皇帝抬眸:“为何没有放一些十三香?”

    萧敬明白了:“奴婢想起来了,前日,太子殿下送了一些吃食去了坤宁宫,说是什么萝卜……娘娘可喜欢吃呢,说是香辣可口,据说就是那位温先生亲自腌制的。”

    弘治皇帝摇摇头,虽说送去坤宁宫,就是送到宫里来,也算是有孝心了,可指明了送去坤宁宫,这又是什么鬼?

    弘治皇帝便道:“取一些来吧,朕闻温先生三字,便更加觉得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却又对温先生的食物垂涎三尺了,来,去取那萝卜来。”

    弘治皇帝不喜欢吃萝卜,总觉得味道怪怪的。

    可温先生的萝卜,却非要尝一尝不可。

    萧敬忙去盛了一碗萝卜丝来,这萝卜是条状,绊了许多酱料,尤其是那酱,看着颇为可怕,红彤彤的。

    弘治皇帝迟疑的看了一眼,随即夹了一条萝卜,入口。

    自上次吃了火锅,尝到了那一股子辣味,虽是辣的受不了,可事后回想,竟觉得有几分意思,此后宫里的膳食因为张皇后和太皇太后的缘故,也会放一些香辣的十三香,弘治皇帝慢慢也就习惯。

    而这萝卜丝入口,弘治皇帝嚼了嚼,很干脆,没有胡萝卜平时的味道,那一股酸酸辣辣的感觉却是一下子刺激了他的舌尖,有点‘痛苦’,他忙是垂头喝了一碗稀粥,呼……

    长长的出了口气。

    有一点意思了。

    继续伴着辣条喝粥,片刻之后,弘治皇帝已是满头大汗。却又觉得畅快淋漓,第一次,早膳用的如此爽快。

    舒服……

    擦了擦额上的汗,指着萝卜丝道:“这东西,千金也换不来。”

    萧敬笑吟吟的道:“听人说,这萝卜丝,也就是取萝卜胭脂,不过这辣椒,却用的不是香辣十三香,而是将那辣椒剁碎了,也是腌制出来的,陛下,这一小碟,据说值不了几个钱,也就十几文而已,据说就这价,还有利可图呢。”

    弘治皇帝哑然失笑:“这叫化腐朽为神奇,温先生是如此,西山的许多东西,就如那气球,也一样是如此,不过是几张鲸鱼皮,便可让人飘起来,在天上,用在了边镇,就成了利器。”

    弘治皇帝起身:“走吧,今日乃是殿试,朕倒想看看,今科诸生们,有多大的本事。”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至谨身殿,登朝升座,百官与贡生们早已等候多时,纷纷朝弘治皇帝行礼。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诸生,尤其是打头的这些,以刘杰等人为首,一个个精神奕奕,弘治皇帝道:“朕承天命,已十六年了,也已策问过五次贡生,今朕年岁渐长,身体偶有欠安,能见诸生精神奕奕在此,不日即将入朝为官,都说人生三大快意之事,其中便有金榜题名时,卿等俱为人杰,今日策问诸卿,便是在人杰之中,一论长短。国家大事,牵涉千万军民百姓福祉,所以为人臣者,需戒骄戒慎;而为人官者,便更需以苍生百姓为念。诸卿将来,既为人臣,又为人官,单凭八股文而入仕,还是不够的,理当心有定国安邦之策,方不失圣人门下之名。”

    贡生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接下来便开始点名、散卷,随即赞拜、行礼。

    弘治皇帝定了定神:“朕该出题了……”

    见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弘治皇帝沉吟道:“何以服众人。”

    “……”

    此题一出。

    刘杰已垂头。

    何以服众人,这是一道‘亲民题’啊。

    原以为陛下会考马政,想不到,考的竟是此题。

    说穿了,此题的目的是,怎么样才能让百姓信服呢。

    这个题目看上去格局不大,事实上,却又大的吓人,能做到百姓信服,自秦汉开始,人人都这般倡导,可做到的又有几人?

    刘杰想了想,直接便提笔了,对此,他深有感触,先是直接提笔破题:“视百姓为人,则民服之”。

    他随即又书:“圣人之道在于仁,仁之道,在于民本,民为本,则天下定,以臣观之,民者,人也,血肉之躯,有生老病死,亦有喜怒哀乐,其立于世间,无过是衣食住行也。因此,欲以民服,当见天变而视民之寒暖,视民之所食……”

    他快速的下笔,这策论大抵也就两千字左右,倒是对题材,没有太多的限制,你爱写个啥就写个啥。

    弘治皇帝呢,则是高坐在御案之后,其实这个问题,早已隐藏在自己心里太久,何以服众人,是啊,怎么样才能服众,天子要服众,方为九五之尊。大臣要服众,方才会被民众视之为父母。

    这看上去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题,其本质,却是整个儒家围绕在仁政这个核心思想之中,最本质的问题。

    众人默然无声,弘治皇帝则耐心的等候。

    这一次自鬼门关里出来,他有太多的感慨。

    到了傍晚时分,殿试方才结束,宦官们收了卷,诸生又起身,向弘治皇帝行礼。

    弘治皇帝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对任何考生,都一视同仁,只不过……需要寻求一个答案而已。

    弘治皇帝随即起身。

    这时,却有人道:“陛下……”

    弘治皇帝回眸。

    这两班的大臣,一直都在沉默,而在此陪考的大臣,既有翰林,又有礼部官员,当然,内阁大学士也在此,不过刘健因为要避闲,托病没有来,李东阳和谢迁都在。

    李东阳和谢迁万万料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会出现不和谐的一幕。

    二人脸微微一红,内阁大学士,是百官的大家长,他们是百官的首领,是替皇帝管理官员的。

    若是突然出现破坏了朝堂秩序的事,一般情况,都说明内阁大学士压不住事,不能服众,否则,有内阁大学士在此,谁敢随意喧哗和造次。

    这种下级官员,动辄跳出来搞事的情况,只有在成化朝时,被人嬉笑怒骂为纸糊阁老、泥塑尚书时,人们对内阁阁老和六部大学士毫无敬意,动辄便有人站出来,直接以下对上,进行指责。而且这样的官员,可谓是前仆后继。

    倒是刘健三人入阁之后,这样的事便少了,主要是三位内阁大学士有威严,受人尊重,没有人敢于绕过内阁,公然在朝堂,尤其是在这殿试的场合,破坏秩序。

    于是,李东阳和谢迁忙不迭的想要请罪。

    弘治皇帝却是压了压手,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说话的人,是杨廷和。

    杨廷和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他是翰林侍讲学士,又兼任詹事府詹事。

    这是清流中的清流。

    不过……因为有了恶名,他这辈子的仕途,怕是到此为止了。

    正因如此,他反而没什么可畏惧的:“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弘治皇帝颔首:“爱卿但言无妨。”

    无论弘治皇帝喜不喜欢杨廷和,他也乐于摆出愿意纳谏的态度。

    杨廷和道:“臣听说,西山书院,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亲自教授诸生策论,臣认为,这样的做法,十分不公平,太子乃是储君,他自知陛下的心思,他来教授西山书院诸生,自可让西山书院诸生的答卷,深得陛下之心。”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这样不可以吗?”

    杨廷和道:“若是如此,那么西山书院诸生,势必在策论之中名列前茅,臣只恐这样的话,反而对其他的考生,很不公平。”

    “那么,如何才能服众呢。”弘治皇帝没有生气,他认为杨廷和虽然有胡搅蛮缠的成分,可他这样的人,也代表了一部分臣民的看法,既如此,何须动怒呢。

    倒是李东阳和谢迁气得不轻,杨廷和这是坏了规矩了,不过他们虽怒,面上却是平静,一副怡然自若的样子。

    杨廷和正色道:“臣以为,既如此,那么不妨,此次殿试,可当众宣读,而后,请陛下亲自评判,而臣等在此恭听,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天色:“天色怕是不早了。”

    杨廷和道:“陛下,此事关乎抡才大典,为择良才,即便耽误一些功夫,又有何不可?朝廷的初衷,是为了招揽英才啊。”

    “陛下。”谢迁脾气不好,站出来:“臣以为李侍讲之言……”

    弘治皇帝却微笑,他压了压手:“谢卿家不必动怒,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既如此,那么依他所言,有何不可呢?”

第五百九十一章:圣君在世

    弘治皇帝说罢,重新坐下。

    左右四顾,道:“既如此,那么考生的策论题,统统念出来,让众卿公评,不过要念得快一些才快,快快念过之后,将试卷传阅下去,让诸卿都看看,也没什么不可。”

    萧敬躬身:“奴婢遵旨。”

    杨廷和这一次算是豁出去了。

    现在的他,想做一个直臣,既然自己的形象,已经再难使自己维持清流的体面,继而图谋未来有远大的前程。

    那么索性,破罐子破摔,做一个执拗的反抗者。

    至今那李东阳和谢迁二人,所投来的严厉目光,他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仿佛,这些都无关系。

    萧敬取了第一份试卷,开始诵读了起来。

    这是一个叫刘让的考生所书,用的乃是寻常的套路:“臣问昔在唐虞,画像而民不犯,又有尧舜,修河治水以悦民,于是民心所向,及至三千年,无不称其为大贤,而今陛下策问民意,此正合孔孟之道,民者,国之本也……”

    萧敬念了一通,众人听的昏昏欲睡。

    这文章,也不是说不好,你看人家引经据典,就很精准,谁最得民心呢,太近的人不好,比如太祖高皇帝,比如文皇帝,这马屁的嫌疑太明显,贡生是啥,是清流啊,怎么能如此逢迎呢。

    可历朝历代的皇帝拎出来,也不好,你夸唐太宗,夸宋太祖,这啥意思,大明就没有为百姓所爱戴的明君吗?

    所以这引经据典,是需要琢磨的,刘让很专业,他拎出了唐虞、尧舜,这几个人,都是三皇五帝时期的圣君啊,他们的历史记录,早已模糊了,到底是什么样子,鬼知道。可至少,孔圣人很推崇他们,认为他们是仁君的典范。

    所以,想要得民心,得民意,将他们挑出来,宣扬他们的功绩以及他们的仁政,这是准不会错的。

    毕竟,大明天子,总不可能吃这三皇五帝的醋吧。

    许多人纷纷点头,这策论还算严谨,不错,看来这位刘让,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可谓处心积虑。

    其中不少观点,可谓老成持重。

    接下来,是个叫朱韬的贡生,萧敬念道:“尧舜之时,天下大治,而百姓……”

    好吧,又是尧舜……

    显然,朱韬也很专业……

    再之后,是个叫刘胜的贡生,萧敬念道:“圣人曰:皇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因而,圣人崇礼,礼者,上下尊卑也,天下百姓……”

    还是尧舜。

    此时的作文,讲究的就是引经据典,先从引经据典切入进文章。

    而要讲到亲民爱民,他朝天子写了不妥,本朝天子说了也不妥,不以尧舜切题,还能找谁,难道还能找方继藩不成?

    不过……对于这样的文体,大家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不同寻常。

    只是觉得有些闷罢了。

    这策论,一个个念出来。

    等到了西山众贡生的时候,文风却是一改,这些人,确实是作策论的小能手,这策论可谓是丝丝合缝,密不透风,有理有据。

    只不过……

    “百姓乃吾之衣食父母也,衣食于臣而言,而安生立命之本,百姓亦如是也。臣闻西山镇国府,太子殿下招徕流民……”

    这个比较狠,居然没有提尧舜,而是以太子来举例。

    一下子,殿中诸臣哗然。

    啥意思?

    太子殿下,竟成了亲民的典范,当朝太子,何德何能,都可以和尧舜相比了吗,简直就是笑话。

    刘杰等人,顿时被无数嘲弄的目光看着,这样做策论,是太子殿下教的吧?

    连李东阳和谢迁二人,也微微皱眉,觉得有些过份了。

    太子殿下平时不捣乱也就罢了,居然现在成了这些西山贡生们眼里,和尧舜齐名,成了使天下百姓,心悦臣服之人了。

    太不像话。

    弘治皇帝面容有点僵,关于这一点,他是万万料不到的。

    这策论里,都在宣扬他们新学大道至简,还有同理之心,又用太子做典范,这不是笑话吗?

    其实这十五人的文章,作的是极好的,毕竟刷了这么多日子的题,最大的错误,就是引经据典上,有争议。

    杨廷和原本还有些担心,一见如此,反而放宽了心了:“陛下,西山书院诸生,这是说,尧舜尚且不如太子吗?”

    弘治皇帝端坐不动,心里很复杂,却没有做声。

    刘杰从容道:“回禀陛下,臣不敢太子殿下比之尧舜,只是尧舜过于久远,臣遍览天下古籍,对于尧舜的事迹,也只限于治河和路不拾遗而已,既然圣人言,尧舜乃是圣人,那么尧舜自然是圣人。可以三千年前的尧舜来回答今日之策论,臣却以为期期不可,当今天下,人们尚空谈,人人都是尧舜,可尧舜已久远,他们治天下之法,又有谁人知晓?陛下问策臣等,本意在于,如何能使安天下,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因此,臣以为,太子殿下设镇国府,建书院,开煤矿,培育新苗,抗击倭寇,这种种行为,才是适应我大明的安民兴邦之策。既如此,臣为何不能以太子举例?莫非,策论之中,只许有尧舜吗?便连圣人都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天下的仁义贤明之士,非只尧舜而已。可臣举太子,便遭人讥讽为尧舜不如太子,陛下,这杨学士,莫非是圣人吗?引谁的经典,还需他点头?”

    这一番话,真是胆大到了极点。

    可是……有些道理。

    谁能料到,一场策论,直接将新学和理学的根本问题,暴露了出来。

    许多翰林显得有些不齿。

    这不是太子能不能举例的问题,而是拿太子来与尧舜相提并论,这分明有谗言媚上的嫌疑。

    许多人跃跃欲试,想要驳斥刘杰。

    刘杰却很淡定,毕竟是王守仁教授出来的学生,其实在下笔之前,他也有过犹豫,毕竟当时太子殿下和师公教授自己殿试做题的时候,可没要求他们提这个。

    可一旦做了题,那恩师给自己讲的大道理,瞬间便涌上了他们心头,刘杰……忍不住,就下笔了。

    何止是他。

    这十五个贡生,当初能在无数人的非议之下,向王守仁学习,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若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早被人用吐沫喷死了。

    而今,坚持到了现在,师公和恩师,给予了自己金榜题名的机会,这使他们对于师公和恩师,更是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之所以吹嘘太子,其本质,就是吹嘘西山,就是吹嘘师公,吹嘘新学。

    十五人,不约而同的,做出了选择。

    立场如此,再无二话。

    弘治皇帝皱眉,道:“引经据典,本就各有不同的想法,这不足为奇,朕看,还是以文章好坏来论长短。”

    弘治皇帝一说,翰林们顿时炸了。

    陛下这啥意思,这是帮亲不帮理啊。

    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所以您就可以掩饰他们推崇太子为圣王,可这……却是原则上的错误,单凭这个,就该罢黜这些阿谀奉承的贡生才是。

    有人道:“陛下,臣以为不然,引经据典,必须恰如其份,若随便引用,词不达意,言过其实,这还是文章,是策论吗?”

    又有人道:“太子乃本朝储君,臣不敢诽言,只是臣斗胆要说,尧舜与三皇五帝,竟与当今太子相比,这……臣以为,刘杰诸人,这是在害太子啊,太子殿下年纪尚幼,便说他得民心,在西山,广得民望,臣以为………这很不妥啊。”

    弘治皇帝颇有些头痛起来。

    看着这一个个清流,像是炸了锅一般。

    此时,已是夜深。

    弘治皇帝便道:“卿等所言,都有道理,此事,明日再议。”

    他起身便走。

    这个时候,留在此显然不智的。

    早知道刘杰等人狂热到了这个地步,在他们眼里,太子竟都成了圣王了,弘治皇帝打死都绝不肯手贱,当众让臣子们来评判这些策文。

    可哪里想到,刘杰这些人,如此自信满满呢。

    弘治皇帝的身后,依旧还传出了痛心疾首的声音:“陛下啊,尧舜在时,百姓们无不倾心,人人以能成为尧舜在治之民而欢欣鼓舞,当今太子……”

    弘治皇帝没理他们,气咻咻的回了暖阁。

    坐下。

    刘杰等人的吹捧,连他都觉得过份了。

    太子何德何能呢?

    可……弘治皇帝却是心念一动,陷入了深思,方才……他看到了刘杰等人的表情。

    那个表情的背后,是虔诚。

    是一种好似钢铁一般的信念。

    这些读书人,当真以为……太子乃是圣王,是成为尧舜一样圣君的人吗?

    弘治皇帝念及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给他们喂了什么**汤啊,又或者,方继藩还有王守仁,他们的新学,到底教授了他们什么,以至于他们,竟是坚毅如此,居然毫不动摇的认为,他们是对的太子乃圣君。

    弘治皇帝心居然一暖,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开口:“萧伴伴。”

    “奴婢在。”

第五百九十二章:太子殿下的答卷

    弘治皇帝凝视着萧敬:“刘杰这些人,所言的,到底属实吗?”

    是否属实,这在诛心的范畴,意思是,他们到底是不是在溜须拍马呢。

    还是内心深处当真认同太子?

    太子的许多行事都不规范,甚至并不合乎礼法,这是他最大的诟病。

    当然,作为父亲,弘治皇帝宁愿相信,太子就算如何荒唐胡闹,可其心……还是好的。

    可是……许多人看不出,或者在他们的感知世界里,对储君,理当有更高的要求。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面,萧敬的脑袋里已经划过许多的想法了!他自知,陛下的心情是复杂的!笑吟吟的道:“这些读书人,都是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带出来的,没有太子,岂有他们今日,所以奴婢在想,他们对于太子殿下,理当是发自肺腑吧。”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笑了:“可他们也惹来了一个大麻烦啊。尧舜和太子,这两者如何能类比呢?”

    顿了一下,弘治皇帝又接着道:“有时候过度的吹捧,就成了过犹不及了……”

    弘治皇帝说到此处,没有继续说下去。

    显然,此次殿试惹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会试对于西山书院的读书人一通摩擦,已让不少读书人心很累了,这一次殿试,更像是一次宣泄情绪的出口。

    十五个考生,已回到了书院。

    朱厚照乐了,美滋滋的听着有人添油加醋的将殿试的经过说给他听。

    而后朱厚照摇头晃脑的道:“不愧是徒孙啊,难得你们还惦念着本宫这个大宗师,还是你们有良心!”

    可刘杰等人事后回想,却也觉得自己给太子和师公惹来了麻烦,便一个个铁青着脸,不做声了。

    朱厚照则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在他看来,殿试是小事,最紧要的是,这些读书人们有良心,从前都是别人教太子怎么做人,现在却自己这太子教这些徒孙们做人了。

    他很享受这等感觉,真真的说是成就感不为过。

    “学生人等,万死之罪。”刘杰等人,脸带愧疚之色,诚恳的拜倒在地道:“恳请大宗师与师公责罚。”

    朱厚照摆手道:“无罪,无罪,本宫赦你们无罪,老方,你来说。”

    方继藩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诚如我一般,过于优秀,所以总会被人争锋相对,好了,说这些也没啥意思,你们的策论没有任何问题,若不是引经据典,引出了太子殿下,想来陛下一定会将他们圈选出来,成绩也定当是名列前茅。”

    王守仁站在一旁,却是皱着眉头道:“恩师,可现在许多读书人都不服,认为连引经据典都错了,哪里有资格名列矛?”

    方继藩叹了口气,颔首点头道:“所以啊,你们陷入了一个误区。

    “……”

    “这一道题,叫做‘何以服众人’对不对?伯安啊,为师最看重你的,你来讲解一下这道题。”

    王守仁应是,随即道:“要使天下的宾服,就必须苦民所苦、急民所急,诚因如此,所以这道题的本质,在于亲民,可如何亲民,如何爱民呢?却需诸生们献计献策。”

    方继藩颔首道:“因此,其他的考生引用了尧舜,而西山书院的考生引用了太子,这……才是其中的死结,是吗?”

    众生一头雾水,只能直晃晃的看着恩师或师公。

    方继藩笑了笑道:“其实这一次策论,考的何止是刘杰这些没出息的家伙呢……”

    刘杰面无表情,师公的评价,总是极端化,今日是他的小心肝,明日便问你是谁。

    所谓徒孙,必须得有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师公的性子啊。

    只见方继藩继续道:“可是啊,你们这群蠢物,居然没有明白这个题考的是贡生,也相当于是在考教太子殿下和西山啊,我们只局限于这一次策论,他们读书人多,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喷死太子殿下……”

    朱厚照却是不爽了,忍不住道:“为何不死喷你?”

    方继藩压压朱厚照的肩,道:“臣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顿了顿:“可是我们不妨站到更高之处去看这个问题,譬如西山,譬如镇国府,譬如太子殿下,这道题,若是由殿下来做,该怎么回答呢?”

    朱厚照挠挠头,头痛呀,只好摊手。

    方继藩乐了:“其实太子殿下是可以答这一道题的,不但要答,而且要让一切的流言蜚语,一切的质疑,都击个粉碎。因而问题又绕回来了,何以服众人呢?想要服众,就要知道众是什么!众是百姓啊,你要使他们宾服,就该知道他们所思所想,太子殿下,你了解百姓吗?”

    朱厚照若有所思,道:“了解一些些。”

    方继藩便笑道:“了解就好办,那么现在开始,我们来答题,伯安。”

    王守仁道:“学生在。”

    方继藩道:“你放出消息去,西山将新招募一千庄户人家,不限他们的出身,不限他们此前做的是什么,有什么本事,只招募一千户,以抽签来决定是否落户。”

    朱厚照立即大叫道:“咱们现在的人力暂时够用了啊,为啥还招募人?”

    方继藩道:“看来太子殿下还是不了解老百姓啊。”

    “啥,啥意思?”朱厚照有点蒙,一脸的不明所以。

    方继藩没有继续说下去,随即道:“从现在起,外头有任何人对咱们西山有什么攻讦,都不要和人争吵,我是有涵养之人……”

    “就这般?”众人大惑不解。

    方继藩一脸深意地笑着,显得有些神秘莫测,道:“就这般,大家等着好消息吧。”

    …………

    刘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作为首辅之子,如此奉承太子,而且还是在殿试之上,这让人不禁担忧起来!

    想当初,成化朝的纸糊内阁,莫非又回来了?

    作为读书人,应当有风骨啊。

    这般吹捧太子,这还了得。

    而今殿试悬而不决,陛下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在放榜之前,不少大臣和读书人磨刀霍霍。

    倘若刘杰此等人都可在殿试中名列前茅,这殿试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大家都去吹捧陛下和太子就可以了,哪里需做什么文章?

    清流官就是如此,一遇到这种争议,便如打了鸡血一般,不表明一下自己仗义执言的立场,就说不过去啊。

    雪片般的弹劾入了内阁,这一次,内阁都有点捂不住盖子了。

    因为牵涉到自己的儿子,刘健显得很担忧,刘家的名声很要紧啊,若是被人说是阿谀奉承,将来刘家上下可都要被人耻笑的。

    你说好端端的,咋就引用了太子殿下呢?

    他摇摇头,却没有做声,而是在等陛下拿主意,宫中的态度,在此刻,就成了关键了。

    ………………

    “彪子来信了,彪子来信了。”

    声音很是洪亮,当地的保长乐呵呵的取了书信出来,这还是急递铺送来的书信,彪子……出息了啊,此前听说他封了什么爵,了不得了,连他的娘都成了夫人。

    消息刚传来的时候,这四乡八里没一个人相信,彪子那厮,是个愣子,这样的人也能有出息,而且是那么大的出息?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数关于西山的传言,当初杨彪带着自己的老母去了京师,成了流民,在这时代成了流民,是极悲惨的事,许多人都以为他们娘两,怕是要死在外边了。

    可后来,彪子却隔三差五的捎口信来,说他们在西山落户,日子过的好,有白面吃,逢年过节还有肉,起初人们是不信的,可偶尔,他会让捎口信的人顺道带几块腊肉至本族的族叔这儿来,一下子,这山东地界,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却是沸腾了。

    出息了啊,是真的腊肉,凑近闻一闻,香喷喷,舔一舔,杨家的族叔一个耳刮子便啪嗒落下来,破口大骂。

    杨彪发迹了。

    先是能吃饱饭,据说还娶了媳妇,不只如此,还做了官,了不得啊。

    亏得他们娘两能寻到了这么一处好地方。

    因而,当地的保长是最积极的,他四处跟人说,自己和新安伯是本家,倘若西山那儿有什么口信或是带了一些布匹、油烟、熏肉来,他也兴冲冲的送去给杨家的几个族兄弟。

    “竟还有信,彪子居然还晓得读书写字了。”

    一下子,当初的那个傻小子,就成了人们称羡的角色,许多户人家都很遗憾,当初自家的闺女,咋就没嫁给他呢。

    保长一看字迹,就晓得这是新安伯托人写的,却也没有戳破,当着这晒谷场里四乡八里的老者们念诵:“诸乡亲,西山将招募庄户千人,至西山落脚,官府人等,不得过问,想来的,尽速来,迟了,好事便是人家的了。”

    “……”

    很粗鄙的书信。

    可是……许多人的眼睛都绿了。

    那个传说中,有白面吃,肯卖气力,便可吃喝不愁,甚至娃娃还可以入学堂读书的地方……他们……招庄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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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万人空巷

    西山招募庄户了。

    一下子的,四乡八里之地便像是要炸了锅一般。

    “还有呢,还有呢!”这保长继续道:“若有百姓至西山应募,各地官府可便宜行事,这里有镇国府的大印,太子殿下亲书的。”

    可方才听得认真的老少爷们,却没一个人再搭理保长了。

    西山招募一千庄户呢!

    西山那儿可是有白面的存在,一日三餐都有白面吃,不只如此,逢年过节还有腊肉呢,孩子能读书。

    相对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只是一日两顿,青黄不接,而西山的优厚条件,对大家来说,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了。

    得了这消息,许多壮丁便不过多的犹豫的立即动身了,这样好的机会,只怕想要去的人不少,他们也想去碰碰运气。

    若是真能被西山收留,那保准是祖坟冒了青烟了,那彪子尚可以混得这般欢实,俺还会比彪子差?

    都说人离乡贱,可西山的好处是实打实的,不说其他的,单凭那热腾腾的大白米饭,就足够让人鼓起勇气了。

    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都朝着一个目标前行。

    可就在此时,当地的府县则上了奏疏,禀报了这件事。

    在紫禁城里的弘治皇帝,这几日都是皱着眉头,很是烦恼,乃至于在暖阁里批阅奏疏都觉得无精打采,对于来自于山东东昌府的奏报,弘治皇帝也只是大抵的看过。

    西山招募庄户……山东人也凑热闹?

    虽说东昌府比邻北直隶,相距不远,不过弘治皇帝还是莞尔一笑!

    对于地方官的担忧,他只是批阅道:“一切依镇国府行事,沿途官吏,不得刁难。”

    笔搁下,弘治皇帝又大致的看过了几封这样的奏报,却都没有往心里去,心里只是思量,西山又招募庄户了,却不知那方继藩又打算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一千户,也不算少了。

    弘治皇帝最头痛的,是那些如雪片一般的奏疏,这还不打紧,这些弹劾的奏疏可以留中不发,可以假装没有看到,殿试的榜也可以迟一些再做决定!

    可问题就在于,明日就是月中的廷议。

    廷议每月举行两次,是大朝会,所以清流和五品以上的官员都需参加,成化皇帝在时,常年躲在后宫,不问外事,这廷议几乎形同虚设,可自弘治朝之后,除非遇到了极特殊的情况,弘治皇帝几乎风雨无阻。

    这廷议……弘治皇帝难道还选择回避吗?

    回避的话,这就不是弘治皇帝的作风了。

    可一旦临朝升座,面对数百朝廷的臣子,数不清的御史和翰林,这些磨刀霍霍的人,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

    弘治皇帝想罢,便无心继续看奏疏了,闷闷不乐的将奏疏推到了另一处角落,闭门养神。

    一旁的萧敬,似乎深知陛下在想什么:“陛下,明日的廷议……”

    “如期举行吧。”弘治皇帝淡淡道:“躲是没有用的,是非曲直,让他们自行在谨身殿辩个明白。”

    “遵旨。”

    ……………………

    到了次日一大清早,晨曦普照大地,朱厚照便和方继藩出发,准备去参加一早的朝会了!

    他们带着五个门生,直接赶至午门!

    而在这午门外,已是人头攒动了,大家各怀着心事,有人所有所思,有人踌躇满志。

    自然,尤其是一群年轻的清流最是精神奕奕,谁不想青史留名,不想仗义执言呢?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啊,大明的文官体制到了如今,已经彻底的遏制住了勋贵,宫中的宦官,而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在这仗义执言的熏陶之下,有的是一群以批评见长的翰林,还有一群以期期不奉诏为荣的给事中和御史。

    朱厚照的心情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口里吹着口哨,没事人一般。

    这就很令人讨厌了。

    惹出这么大的事,京里都炸开了锅,太子殿下还这般的清闲,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其实大家不喜欢的是,太子的态度问题,遇到这样的事,你好歹假装沉痛一下嘛,认个错,事情不就圆过去了吗?

    可朱厚照吹着口哨,他本是可以不必从午门入宫的,偏生要自午门入宫,大庭广众之下,愉快的先入午门,只留给众人一道靓丽的背影。

    …………

    杨廷和今儿天还没亮白就起来了,而后早早的坐上了轿子赶路。

    今日廷议,是至关重要的机会,自己这个翰林侍讲学士,能不能凭此一役翻身,成为无数读书人偶像一般的先驱,就看今日了。

    既然仕途受阻,那么不妨就成为一个蒙难者,借用皇帝和太子对自己的打压,表现出自己的风骨,来显露自己为了捍卫名教,不肯妥协的古大臣之风,所以即便今日为此而罢黜,或者是杨廷和自此被皇帝和太子所厌恶,甚至内阁大学士们都讨厌他,这都不打紧。

    只是,他的轿子才过了几处街坊,却是突的停了下来,杨廷和捋须,忍不住道:“何事?”

    轿夫便道:“前头有许多人堵塞了道路。”

    “噢。”杨廷和挑眉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嘛?”

    “回老爷的话。”轿夫回答:“听说西山在招募庄户,就在今日开始招募。所以……”

    “噢。”杨廷和没有往心里去!

    招募庄户而已,那太子殿下和方继藩,还真是淡定啊,这个时候还有这个闲心!

    他依旧坐在轿里,慢吞吞的道:“绕过去。”

    “是。”

    …………

    整个京师已是万人空巷。

    可能清早上朝的人,对此一丁点概念都没有。

    西山招募庄户,本就是小事,大臣们不在乎,读书人们也不在乎,毕竟这对他们而言,连坊间趣闻都不算。

    大臣和读书人,只盯着今日的廷议,似乎一场新学和理学的讨论即将开始,这一场大讨论,某种意义而言,是不少人对西山书院通吃了八股取士的所有利益之后,某种反攻倒算。

    可对于庙堂上还有读书人们所上心的事,寻常的百姓和读书人不同,他们有他们自己关心的事。

    西山招募庄户了,整个北直隶都已闻风而动,山东、河南地界,还有山西与大同都司,不少闻风而动的人,在今日正式招募的日子,早就候着了。

    从七八日前传出消息,就又附近各府各县的人背井离乡,朝着西山方向涌动,前往投奔西山的人,络绎不绝,许多百姓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京师的,便都在外城的城墙脚下的安顿。

    对于高高在上,或者能衣食无忧的人而言,西山不算什么,可对于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而言,一旦能有幸进入西山,哪怕只是最底层的庄户,能为镇国府和太子殿下效力,这都是了不得的事,算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这些年西山在寻常百姓的口碑极好,能吃饱饭,能有个买气力的地方,干了几年,就能盖一个砖瓦房,儿子可以读书,甚至运气好,还可一飞冲天,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吗?

    王金元已忙得脚不沾地了。

    飞球队已经升空,观察着地面的情况,杨彪看到下头的场景,不禁瞠目结舌。

    一片乌压压的,到处都是人啊。

    “只是招募一千庄户而已,咋来了这么多人?”

    沈傲拿着望远镜,朝下观望,口里却道:“不好,可能要出事,一下子聚众这么多,这四面八方,人数怕不在十万了吧,一旦出了什么事,可要糟了,得赶紧调人维持,否则非要出事不可。”

    “要不,飞球队……”杨彪说到此处,顿时没了底气。

    飞球队才多少人啊,还不够去给这十数万百姓来塞牙缝的。这京师内外,还有大同、山西、山东、河南诸地,咋就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人呢?

    有人挑着扁担,将自己的孩子放在箩筐里,前后带着娃娃,在人群之中推挤。

    有壮丁拼命的朝里头拉开拦路的人。

    还有一时走失了的孩子,哇哇大哭。

    西山这儿,突然涌来了这么多人,压力实在太大了,王金元已是急得满头是汗,咋就来了这么多人呢,看着那人头攒动的长队,王金元不得不将矿里的矿工们都拉来!

    心里没底啊,就怕出事。

    …………

    “俺的娘咧,莫挤挤,莫挤挤……让一让,先让俺来……”

    “直娘贼,你挤个卵子……”

    “大兄弟……让一让,让一让……”

    人们都如疯了一般,生怕错漏了自己的机会。

    倒是有人撞见如此,目瞪口呆,将这些人拉来问:“你们来此做什么?”

    “做啥?进西山呗,给太子和定远候卖气力。”

    询问的,显然是读书人,这读书人脸色有点凝固:“卖气力,卖气力做什么?”

    结果这纶巾儒杉的读书人,却遭人鄙视:“当然是吃白面,有白面吃,太子殿下和定远候要公候万代,能给他们效力,便是当牛做马也美得很。”

    “好啦,好啦,别挡道了,还要赶路咧,俺们乡下人,啥都不懂,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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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殿下待百姓如赤子

    锦衣卫已是缇骑四处。

    吓坏了。

    虽然近来京里有流民日多的情况,锦衣卫早已严密监控,可这一瞬间,突然朝西山涌入这么多人,这……

    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已上朝去了,值守的锦衣卫同知夏正冷汗淋淋,亲自带人观看,在一处山峦上,手持着望远镜朝下俯瞰,那四面八方的人流,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看不到尽头。

    身后,缇骑们显出惶恐之色,这到底多少人啊,一旦生变,可不是好玩的,大量的人群聚集,一个不好,就可能惹出天大的乱子。

    这里虽是城郊,却是天子脚下,可一丁点都不能产生疏忽。

    “是否请调北镇府司上下……”

    夏正回眸,看了那校尉一眼,面色发冷,厉声道:“糊涂,一旦有变,靠锦衣卫,能弹压的住?”

    那校尉忙是惶恐不安:“卑下万死。”

    “得调京营,以防不测。”

    校尉小心翼翼的道:“可是……京营岂是北镇府司能调动?”

    夏正揉一揉太阳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啊,赶紧奏报吧。”

    “可是指挥使……”

    “入宫奏报,一刻都耽误不得,到了这个份上,不要讲章程,出了事,本官担待不起。”

    夏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汹涌的人潮,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再拿住几个人,以备询问,记住了,万万不可当众拿人,悄无声息皆可,突然聚众,本官认为,或许这背后,有其他的图谋,并不可能只是来应募庄户这样简单。”

    “遵命!”

    缇骑们瞬间四散,与此同时,东厂坐镇的宦官周锦迅速的修下一份便条,交给另一宦官:“立即送干爹,片刻不得耽误,晚了一步,唯你是问,东厂上下档头、番子人等,都打起精神来。”

    …………

    谨身殿。

    这对于所有人而言,乃是历史上最平常的一天,哪怕对于此次捋起袖子,想要狠狠仗义执言的清流们而言,这一日,也是稀松平常,毕竟,他们的生命就来自于朝堂上的战斗,每月的廷议,对他们而言,指点江山,痛斥奸佞小人,乃是最平常的事,这并没有什么稀奇。

    在这最平常的一日里,弘治皇帝升座,众臣参拜,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子朱厚照一眼。

    这个家伙,连跪拜时都不用心,左右四顾,贼眉鼠眼。

    可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啊。

    弘治皇帝竟还看到,朱厚照拜下,脸却别向方继藩的方向,朝方继藩挤眉弄眼。

    方继藩倒还老实,没搭理他。

    弘治皇帝道:“众卿平身。”

    众臣起立。

    弘治皇帝给刘健使了个眼色。

    刘健会意,他出班:“今日需先议辽东马政……”

    “臣有事要奏。”居然有人站了出来。

    不过,似乎这满朝君臣,都有点错愕。

    率先站出来的……居然是……欧阳志……

    欧阳志历来老成持重,可同时,作为翰林侍学,伴驾在帝侧,虽是西山书院出身,可满朝君臣,对他都颇为赞许。

    人们认为,他是百官的典范,甚至有人暗中认为,他乃是弘治朝新的君子。

    问题的关键还不在此。

    而是今日大家预料的事,势必满朝的清流将要率先弹劾,你欧阳志是西山书院的人,你来凑个啥热闹?

    弘治皇帝也是一愣:“卿家所言何事?”

    一见到欧阳志有事要奏,弘治皇帝的语气,都温柔了一些。

    欧阳志行礼,沉默了片刻:“太子殿下亲民爱民,待天下百姓犹如赤子,百姓对太子殿下,无不感恩戴德。臣听闻,竟有大臣,暗中腹诽太子,说出太子的种种不堪,臣……对此,不以为然,今日上奏,便是要以正视听,免得再有宵小之辈,攻讦中伤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亲民爱民,待百姓如赤子,这不就是尧舜才做到的吗?

    这欧阳志,看你浓眉大眼,平时老实忠厚,果然西山书院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啊,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杨廷和在人群之中,心下冷笑,看来这是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先发制人,免得被人攻讦。

    可靠这个……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臣附议!”江臣和刘文善出班。

    “臣附议。”王守仁出班。

    在朝的四个门生,俱都站了出来,表明了立场。

    西山书院,即为方继藩的徒子徒孙,也是太子党,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弘治皇帝凝视着这四个人,心里,对他们倒是颇为佩服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太子已处在风口浪尖上,这四个家伙,竟还敢站出来,他们是清流官啊,无视士林汹汹议论,无视清流们的口舌,这一站出来,一个不好,名声便可能臭不可闻,读书人,是最看重名声的,有的人,将其看的比自己的命还紧要。

    弘治皇帝抚案,颔首点头。

    可这一下子,不啻是捅了马蜂窝。

    太子殿下如何,可以不论,可是如此吹捧太子,这叫什么,叫肉麻,是没有操守,大明可没有吹捧天子的传统,会被人骂的,谁喜欢马屁精啊。

    “陛下,臣有一言……”杨廷和脸色凛然,他徐徐站出来:“太子殿下乃是储君,未经世事,何来的亲民爱民?臣乃太子师,自不敢腹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聪敏,臣当初教授太子读书时,也曾有所感慨。只是朝中,却又一些奸佞小人,围在太子殿下身边,极尽吹捧为能事,陛下……为储君者,理当亲君子,而远小人;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古之皆然,为何到了今世,却还有人看不清呢?殿下乃是可造之材,非寻常人可比,可倘若继续放任身边的小人阿谀奉承,今日将他比作尧舜,明日说他乃是圣王,陛下……奸臣贼子,环伺太子侧,这些狼子野心之辈,矫诬傲狠,越礼不经,肆行罔极,縻有修底,太子殿下年幼,日益受他们感染,臣只恐太子殿下日益暴虐,不思学习圣人经典,荒唐无为,他日若是克继大统,更是奸贼当道,届时这些社鼠城狐之辈,欺君罔上,滥用威权,诬杀忠良,十恶不赦,我大明社稷危矣。”

    说着,他泪流满面,拜倒,哽咽道:“臣不才,忝为詹事府詹事,以礼义以教太子,奈何太子为奸人所惑,臣惶恐,今日宁粉身碎骨,亦要揭发奸贼。”

    此言已出。

    众臣哗然。

    太子殿下是好的,可是他身边却有坏人。

    作为曾经的帝师,如此痛心疾首,在此揭发,又见杨廷和泪流满面的模样,所有人不禁有所感触。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看向了方继藩。

    他当然不太认同杨廷和的话,提拔方继藩在太子侧的就是自己,这岂不是说,连朕自己也成了奸人了吗?

    可不少的大臣,却是意动,有人出班:“太子殿下乃是国本,臣不曾听说过,身边若是充斥了卑鄙小人,尽是阿谀奉承之辈,能使太子殿下学习之仁君之术……”

    方继藩脸色有点难看。

    这些读书人很厉害啊,这功夫,自己便是拍马都及不上他们,他眼里尽显锋芒,看向那站出来的御史。

    这御史本是仗义执言,心里本无所畏惧,可一接触方继藩的眼眸,竟觉得怪怪的,心里一哆嗦,便又有点胆怯了,却还是大义凛然的道:“臣并非是说,太子身边的定远候便是奸贼,可西山书院上下的翰林、书生,无一不极尽肉麻之能事,以侍太子,长此下去,天下苍生,万千百姓,岂敢托付东宫,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方继藩这厮,属于恶人,很纯粹的那种,他没本事能让人罢官,但是总有一千种办法,折磨你。就如大名鼎鼎的王不仕。

    而这些清流,其实并不害怕罢官,也不害怕皇帝打他们的屁股,廷杖某种程度而言,是大臣们的荣耀,不被皇帝打一顿,人生都觉得缺了一点啥。

    因而,这御史到了关键时刻,却还是泄了气。

    算了,不招惹方继藩,按着西山书院摩擦吧。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个又一个出班。

    他们对于太子殿下的教育问题,是忧虑的,历来太子,都在詹事府中受教育,可这一次,皇帝居然别出心裁,弄出了一个镇国府,太子呢,居然还跑去教授人读书,教的还是所谓新学。

    这就有点让人无法容忍。

    虽然偶尔,也会有人忧虑的上书,谈及此事,可陛下往往将这些奏疏留中不发,不予理睬。

    而今日,趁着这一次的策论,人们寻到了宣泄口。

    越来越多人,站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这满满的朝堂里,跪下的群臣,竟超过了半数。

    “太子殿下尚需读书时,却不思读书;尚需学**王术时,还未学习,便已被人称只为直追尧舜,陛下,此非长久之道啊。天下的百姓,都渴望太子殿下为知书达理、以王道教化天下的圣君,而非是今日,只凭某些奸诈小人吹捧,便洋洋自得的太子,臣请陛下明察。”

    ………………

    今天五更,这一章写的好累,病好了一些,精神也恢复了一点,咱们继续,还是老样子,每日五更,风雨无阻。

第五百九十五章:何以安天下

    众人个个义正言辞。

    朱厚照想来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糟糕到这个境地,有一点点的小打击。

    晃晃脑袋,罢了,不想这些了,还是西山书院好啊,人人都喜我。

    这些清流,唇枪舌剑,论起撕逼的功夫,确实无人能及,方继藩其实很想冲上去,大呼一声,来者可是和廷杨,愿闻公之高论。

    可掂量了自己片刻,还是算了,自己只擅装逼和骂人,讲道理,真讲不过。

    这才是正宗的专业喷子啊,有理有据,骂了太子,还不带脏字,语句里,只有发自肺腑的对太子殿下的深切关心。

    最重要的是,人家扣帽子都扣得很好,讲究!

    方继藩暗暗的翘起大拇指,偷偷的开始记住站出来的人。

    ………………

    萧敬今日没有去谨身殿。

    他是个嗅觉灵敏的人,用屁股都能想得到,今儿那些个清流官们会做些什么。

    大明自英宗而始,清流们就愈来愈不像话,一旦抓到了某个点,就拼命的攻讦,你罢了一个人的官,后头的人继续前仆后继,你廷杖了一个,却又有数十上百个赶着也要挨廷杖不可。

    一群疯子……

    这是萧敬对他们的评价。

    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受难日啊,所以呢,咱还是不出现了,免得在太子殿下脾气糟糕的时候,对自己有啥印象,虽说这事儿跟他根本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可难免会受迁怒。

    这就好像,人家成婚,你上赶着去凑个热闹,诶呀恭喜啊,人家死了娘,当然只是随个份子,尽力少出现来显摆了。

    因而萧敬告了个腰不好的病假,躲在自己的卧房里,两个小宦官给他小心翼翼的锤着腰,萧敬优哉游哉的,等另一个宦官给他喂了口茶。

    舒服啊。

    太监做到自己这份上,算不算光宗耀祖呢?

    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冷不防的,外头传来脚步。

    萧敬耳朵尖,一听,便诶哟诶哟的开始叫唤了起来:“你们下手轻一些,咱的腰,那是伺候皇上的,锤坏了,皇上身边没了有个好腰的人疼着他,知晓他的寒暖,这能成吗?”

    “干爹!”

    萧敬一听干爹,才知道来的是自己人。

    随即,他一轱辘起身,也不诶哟了,挥手让捶腰的宦官到一边去,坐稳了,抱起茶盏,轻描淡写的轻抿一口,才道:“来。”

    只一个来字,外头的人便弓着身进来,这宦官一见到萧敬,二话不说便拜在了萧敬的脚下:“干爹,出事儿了。”

    “何事?”萧敬眼中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东厂侦知,在西山有十数万百姓聚集,此前虽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今日,那西山公然招募庄户,应募者,无以计数,奴婢……奴婢……怕出事,因而……”

    “什么?”萧敬一下子窜了起来,脸带惊色:“十数万之众?”

    “只多不少!”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都说要去西山做庄户啊。”

    “西山开具了什么条件?”萧敬有点懵。

    “不曾听说过有什么条件,只说招募庄户。”

    萧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百姓傻的吗?”

    这宦官便不敢言了。

    萧敬眯着眼,十数万之众,对于聚众,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朝廷历来是有所防范的,因为人一多,就最容易出幺蛾子,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东厂继续监视,咱这就去禀奏陛下!”

    “请陛下调兵弹压?”

    “狗一样的东西!”萧敬一脚将这没出息的儿子踹翻,同样都是儿子,瞧瞧人家方继藩,那么多徒子徒孙,关系胜似父子,人家儿孙多出息啊,自己的这些,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这宦官被直接踹翻,一脸恐惧地道:“儿子万死。”

    萧敬阴冷的道:“到现在还没回过味来吗?什么样的人才能人心依附,什么样的人,百姓们才会争先恐后的携家带口的来投靠。什么样的人,百姓们能以为他效劳为荣?”

    宦官磕磕巴巴的道:“圣……圣人……”

    萧敬淡淡道:“圣人做不到,而是圣王,你呀,要多读书,尧舜在时,亲民爱民,于是百姓都知他们圣贤,争相依附,因而天下也即得到了大治。管不了这么多了,咱去报喜。”

    说着,也顾不得其他了。

    方才是因为丧事,所以萧敬不敢在谨身殿露面,可看这架势,丧事要变喜事了,该咋说来着,对,哎呀,棺材板动了,动了哇,还不是诈尸的那种,是真活过来了。

    他眼疾手快,身后小宦官却是追着出去:“老祖宗,老祖宗,您的腰,您的腰。”

    萧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腰不好,便忙是恢复了一瘸一拐的样子,匆匆至谨身殿。

    谨身殿里,朱厚照已经被骂得开始怀疑人生了。

    愤怒的清流们,认为太子殿下身边尽都是坏人,太子就是个二傻子,居然信了这些奸人的话,居然还敢和尧舜相比了,出去打听打听,这尧舜是谁?太子殿下您也配?

    弘治皇帝虽是宽厚,可这么一通骂,脸上却难免有些愠怒。

    只是此时不便发作罢了。

    最可气的是方继藩,方继藩躲在人群里,一言不发,却将他的四个门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副想要打死他们四个的样子。

    杨廷和自知,大势已成。

    无论陛下决心裁撤西山书院也好,又或者是顶着各种压力,甚至是龙颜大怒,廷杖自己以及其他的清流们也罢。

    他都是胜利者。

    因为自己已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哪怕现在将他拖出去一顿好打,摘了乌纱帽贬为庶民,杨廷和这三个名字也将成为无数士人的榜样,自己优哉游哉的回到老家继续养望,不出二十年,再出山时,定是天下最知名的大儒。

    可就在这时,外头一声大吼:“陛下……陛下!”

    却是萧敬的声音,萧敬一瘸一拐的冲进来,眼里还噙着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瞧着他样子,似乎这一路跑来,遭了多大罪一般。

    他忙不迭开始捂着自己的左后腰,一副腰子要完的样子。

    可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想到,不对,昨日告假,和陛下说的是右后腰,这边的手便不知觉的垂下,另一只手撑住右后腰。

    “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殿中之人皆是色变,显然都给萧敬这样子吓了一跳。

    出啥事了,何至慌张如此?

    弘治皇帝的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出事,心里便猛的咯噔一下。

    而此时,朱厚照和方继藩对视一眼,却都乐了。

    “何事?”

    萧敬气喘吁吁,他在宫里能混到今日,凭着就是一个本事,那便是出一分力,叫十分苦。

    “陛下,西山那儿聚众十数万,无数百姓携家带口前往投靠,那人潮遮天蔽日,蜿蜒十里,看不到尽头。奴婢怕衍生什么后果,特来禀奏,陛下您看看要不要调京营……”

    十数万百姓……

    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有人反了?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听着,觉得匪夷所思。

    于是,殿中有人咳嗽,方继藩站了出来,道:“禀奏陛下,我想,可能萧公公有点什么误会,百姓们不是变乱,没事,没什么事,只是西山招募一千个庄户而已,今日恰好开始招募,可能百姓们比较热情,因而……来的人多了一些。”

    朱厚照看着萧敬,心里别提多高兴呀,这个萧敬,居然挺有眼色的,记得上一次,这厮说了本宫的坏话,此次,就原谅他了。

    朱厚照自是把握机会,振振有词的道:“父皇,定远候说的对,招募庄户用以屯田和挖矿,除此之外,还需填补一批前去关外种粮的人员,因此,儿臣以镇国府的名义下达了命令,要招募庄户千员。”

    殿中一下子哗然了。

    镇国府只招募一千个庄户,来了十几万人,还将事情闹得这样的大。

    这老百姓都是傻子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多人去,十几万人,这岂不是百里挑一?

    山野愚妇愚夫,果然如此啊。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似乎也想到从前有过这样的奏疏奏报,当然,他对此没有过多的关注就是了。

    可是十几万啊。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岂不是说天子脚下,京畿附近,但凡是有手有脚的百姓,大多都去了?

    这镇国府就这样的好?西山就这么值得这些百姓去安家落户?

    可在此时,有人却激动起来了。

    百官之中,有人细细琢磨和咀嚼。

    猛地,这人眼里放出了光彩。

    “陛下……何以服众人!”

    “什么?”

    所有人朝着那翰林看去。

    这翰林浑浑噩噩,被无数人的目光所关注,顿时羞愧难当:“臣的意思是,陛下曾在策论中出题,何以服众人,何以服众人,即何以安天下也,尧舜在时,百姓们倾慕圣王,纷纷依附圣贤,这不就是尧舜服众人吗?今日十数万百姓,纷纷至西山,投奔太子殿下,这……是不是服众人?岂不是说,天下百姓,对于太子殿下,有极高的期待!”

    …………

    第三十五个盟主o夜雨梧桐o大官人诞生,在此表示万分感谢。

    同时感谢本书逍遥狂傲同学十万打赏。

    病好的差不多了,努力码字,报答所有书友的支持。

第五百九十六章:圣王出世

    这翰林话音落下,顿时谨身殿里鸦雀无声。

    这些百姓,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

    许多人脸色惨然,很不好看。

    什么是清流,清流就相当于百姓们的代表,他们下察民情,上达天听,主要的职责,就是代表天下的百姓,来纠察皇帝和朝廷的过失的。

    可现在……

    这些百姓有点蠢啊。

    杨廷和有点懵。

    这不是数百上千,这是十数万啊,十数万人,且还在京师一带,这是何等汹涌的民意。

    杨廷和万万料不到,清早时,并没有太过关注的事,现在却成了一柄致命的利刃。

    杨廷和忙道:“百姓们因何故去西山?”

    萧敬回答:“不是说了,西山在招募庄户!”

    杨廷和有些乱,招募一千庄户,却来了十数万人,不对啊。

    方才许多站出来的清流,也有点懵了,无所适从。

    弘治皇帝一楞,有点转不过弯来。

    杨廷和强作镇定:“可否有人催促他们去,又或者是,百姓们受了什么胁迫?”

    朱厚照听了,大怒:“和廷杨,你敢污蔑本宫吗?”

    杨廷和自知失言,忙道:“臣万死,只是事情有些蹊跷,这么大的事,岂可不查个水落石出才好。臣……以为,臣以为……该请一些百姓来,当面问清楚,陛下,请陛下恩准臣为巡按,彻查此事前由。”

    弘治皇帝脸色有些冷淡,对杨廷和,实是没有多少好印象。

    这个曾经自己对他寄以厚望,令他辅佐太子的人,现在……原形毕露了。

    “要问,就在这里问,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何须这么麻烦。”朱厚照气得不轻。

    此时,满朝君臣都是一脸的疑惑。

    这到底咋回事?

    这么大的事,确实应当立即弄清楚啊。

    弘治皇帝颔首:“萧敬……”

    萧敬正待要答应。

    杨廷和却道:“陛下,臣以为,为使百官信服,还是让顺天府随意请几个百姓来才好。”

    他现在是真的急眼了。

    到了这个地步,哪有后退的可能,只能逆流而上。

    一定是镇国府收买了这些百姓,又或者是方继藩弄了什么诡计。

    只要一拆穿,事情自然真相大白。

    弘治皇帝似乎没有怪罪杨廷和的意思,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哪怕到了现在,还希望留给杨廷和最后一点的体面:“那么顺天府立即去请人罢。”

    谨身殿里,顿时鸦雀无声起来,每一个人都各怀着心事。

    那顺天府的动作极快,片刻的功夫,便带了十几个百姓来。

    这些百姓也是吓着了,一路被人押着入了宫,一脸的惶恐,看着这威严和庄肃的宫室,有人吓尿了,死活不敢再走,几乎是被禁卫架着,方才到了殿上。

    这七八个百姓,有老有小,一进殿,看着这左右的百官,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弘治皇帝,立即便吓瘫了一大半,站不住了,啪嗒跪地,哭号道:“草民万死,草民不知犯了何罪?”

    “……”

    这百姓,实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有人竟是莞尔。

    弘治皇帝不疾不徐的道:“杨卿家,可满意吗?”

    杨廷和心里咯噔一下,他清楚,陛下对自己的不满已深,故意这般询问,颇又讥讽意味。

    他只好装傻:“请陛下容臣询问一二。”

    “且慢!”弘治皇帝没有急着让杨廷和询问,而是起身,徐徐下殿,在众目睽睽之中,走至这些百姓面前。

    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浑身都是土腥,弘治皇帝竟还闻到了一股尿骚味,显然,是有人真的吓尿了。

    见他们惶恐不安,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

    弘治皇帝凝视着他们,他们的肤色,远比这殿中百官更加黝黑和粗糙,甚至让人怀疑,彼此之间,是否是同族。他们的手臂往往有许多疤痕,手上满是老茧,这些……是真正的百姓,假装,是假装不出来的。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你们请起吧,不必害怕,这里没有人加害你们,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询问你们罢了。”

    弘治皇帝说着,看中了一个老者,这老者大抵有六七十岁,佝偻着身子,黝黑的面上,有许多的皱纹。

    弘治皇帝亲自将他搀扶起来:“老丈不必担心,朕非毒蛇猛兽,来,给他们搬一些锦墩来,赐座。”

    宦官们忙是搬了锦墩。

    弘治皇帝心里却很感慨。

    平时他总看太祖高皇帝留下的训诫碑石,上头写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话,这虽是训诫后世子孙和官员们的警句,可绝大多数人,显然都已将这训诫抛在了脑后,虽然他们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今日,看着这惶恐不安、瘦骨嶙峋状的百姓,弘治皇帝方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太祖高皇帝,那个自底层爬上皇帝宝座的人,说出这番话时的心情。

    弘治皇帝安慰这老丈坐下,这老丈才安定了一些,口里只反复的道:“公候万代,公候万代”之类的话。

    这令有的人忍俊不禁,人家是天子万代,你特么的公候啥意思?骂人?

    弘治皇帝没有介意,又安抚道:“待会儿有人询问你,他们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必害怕,畅所欲言即可,朕就站在这,给你们撑腰呢。”

    老丈忙不迭的点头。

    弘治皇帝便瞥了杨廷和一眼。

    杨廷和几乎没有看到任何的破绽,若说这些懵懂无知的人不是寻常百姓,他杨廷和还真不信。

    杨廷和定定神,心里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明白,要看看这十数万百姓,到底拿了太子和方继藩什么好处。

    杨廷和咳嗽一声:“来者何人?”

    老丈:“刘五六!”

    杨廷和微笑,随即又道:“年方几何?”

    刘五六看这和颜悦色的弘治皇帝站在自己身边,心渐渐安了,道:“三十有三。”

    “什么?”

    殿里有些躁动。

    这人,分明看着五六十岁。

    便连陛下都称呼她一声老丈,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三十三岁的大兄弟啊。

    弘治皇帝年龄和此人相差不大,这两个人在一起,一个白皙,一个黝黑,一个肤色油光,一个面上满是褶皱,相差怕又两代人了。

    见许多人窃窃私语,或是投来质疑的目光。

    刘五六忙道:“草民有黄册,是北直隶永平府卢龙县人……”

    杨廷和便摆摆手:“好了,不必取出来,本官自然信你便是。”

    “你从实说来,是谁教你自永平府去西山的?”

    杨廷和挖了一个陷阱,他不问有没有,而是直接问谁怂恿。

    刘五六道:“啊……我……是有人教我来的……”

    杨廷和听罢,精神一震,其余清流也都打起精神。

    “此人是谁?”杨廷和语气严厉,颇有几分判官的味道。

    刘五六吓得直哆嗦,忙道:“是我爹,我爹……还有刘保长……”

    他爹倒是无妨,可是这刘保长……杨廷和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什么:“这刘保长为何教你来?”

    刘五六期期艾艾的道:“他说我三十多了,还未娶媳妇,一年到头,也是三餐不继,又说我娘得了病,有哪个姑娘肯嫁我。刘保长是我家五服内的亲,他看不过去,说现今西山招募庄户,得赶紧去,不去,就迟了。”

    “……”

    杨廷和脸色一变:“为何得赶紧去?”

    “这……我永平府四乡八里的人都知道,您是京里的官人,竟不知?”

    “……”

    杨廷和有点懵。

    事实上很多人都很懵。

    刘五六道:“你可晓得,在西山,人人都有白面吃,你晓得不?白面啊,里头没有掺沙子的,雪白雪白的米,一粒一粒的,听说吃起来,是甜的。”

    “就这个?”杨廷和不屑,不过心里,却有点不好的预感了。

    刘五六道:“听说有时还会杀豚呢,逢年过节都能分一些,那红薯和土豆,更是管够的。”

    刘五六说到这里,眼睛就放光了,开始流哈喇子:“听说去做工,还有工钱,一月下来,三两银子,诶呀,这可不少了啊,咱们寻常在地里刨食的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一年到头,有几百个铜板,便要谢天谢地了。”

    刘五六掰着手指头,来的时候,他只知道西山是个好地方,可一路跟着同乡来,相互交流,知识也开始丰富了:“有了银子和饭吃,将来还能盖房子,有了房子,就可以娶媳妇,娶了媳妇能生娃,生了娃,还能给娃娃读书,京里的官人,过的不也就这样的日子吗?八辈子都修不来这样的福气,我早来两日了,不敢进城,在外城那儿将就着搭了个棚子等,谁料睡过了头,还没去应募,就被顺天府的人拿来了……”

    “我……”刘五六哭了,哭的很伤心,他现在倒不是担心官人加罪于他,而是自己与幸福的生活失之交臂:“我命苦,命苦哇,我若是能进西山,有太子殿下照拂,给我一个活干,我娘的病就有救了,我爹也能抱着孙子了……我命苦,我不如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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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