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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一章:帝心难测

    弘治皇帝细细咀嚼方继藩的话,发现,好像没啥意义。

    他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便道:“所以儿臣的学生,方才提出了知行合一啊,脚踏实地的去寻找解决的方法,这世上,总会有办法,去解决当下的问题。倘若一味只是不注重实际,那么,上至朝廷,下至一个人,只怕只会处处碰壁,儿臣的办法,很简单,发现问题,找到弱点,解决问题。”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注重实际……嗯……”

    他似乎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太多人代圣人立言了,满口都是子曰、圣人曰,这怎么可能,注重实际呢。

    弘治皇帝皱眉,看向刘健:“刘卿以为如何?”

    刘健道:“西山之学,自有其的好处,可是天下清谈了数百年,想要扭转这样的风气,老臣只怕,很难。”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继藩,你不是和太子,在教授翰林们读书吗?如何……了?”

    朱厚照和方继藩对视一眼。

    这个……这个……

    最近有点偷懒啊。

    不知这些翰林被打死了没有。

    朱厚照便干笑道:“父皇,他们好的很。”

    弘治皇帝一看,便知道朱厚照心虚。

    弘治皇帝心里道:“今日,朕真高兴啊,这天花之祸,手到擒来。方卿家所言的,虽是简单,朕却知道,务实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才难。朕敕命翰林至西山书院学习,本意也就在于此。”

    弘治皇帝眸子凝起来:“朕近来在读史,为何天下的兴亡,总不过三百年,王朝总是兴盛,而后又积弊重重,徐徐衰弱。大明朝的国祚,当真能有三百年吗?”

    弘治皇帝手磕着案牍,叹口气:“朕看未必啊。你看看,朕登基以来,这么多的烦心事,处处都是隐患,一个天花,差点儿,就酿生了大祸。可见,大明固是强壮,却也虚弱无比,没有务实之人,改革弊端,不能一次次的断臂求生,朕看哪,这天下,是走不出天下兴亡的循环。继藩的西学,这些年来,给朝廷提供了诸多的人才,这些人才,固然还没有革除大明的重症,却也使大明焕发出了一些生机,朕在想,或许……这才是使大明跳出这天下兴亡之路的一味对症之药。”

    弘治皇帝眼里放光:“朕想试试。”

    弘治皇帝变了。

    变得让刘健等人,愈发不认识起来。

    刘健心里想,想要试,只怕不容易,可……值得期待。

    刘健就是被改革的老朽对象,可不得不说,他对这个朝廷,是抱有赤诚之心的,对于陛下,君臣的情分,也足以让他,不会站到陛下的对立面。

    “既要试,大明的人才,取之于翰林,未来秉持国政者,就是他们,朕心里在想,这些年轻的翰林们,在西山学了什么?太子和继藩,朕当初,可是将他们托付给了你们,你们二人,不会在敷衍了事吧。”

    朱厚照心虚,头却是拨浪鼓似得摇起来:“儿臣一直都在尽心教导他们。”

    方继藩抬头看着房梁,进入了圣贤模式。

    弘治皇帝瞥了他们一眼:“是吗?”

    朱厚照耿直的道:“儿臣拿人头作保。”

    方继藩依旧看着房梁……

    弘治皇帝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太子的心思,心里说,果然,到了现在还说谎,立了大功,尾巴就会翘起来,疏于教导就疏于教导,乖乖认了,不就成了吗?

    朱厚照汗流浃背,不敢抬头。

    弘治皇帝便笑道:“朕今日,高兴的很,祖宗有德啊……朕已说过,朕要翰林们,也学会这务实之道。这是当下迫在眉睫之事,今日……想来朕也没心思署理奏疏了。不妨,就去西山吧,去西山走一走,且看看,朕的翰林们如何了?”

    “呀。”朱厚照激动了:“父皇……”

    弘治皇帝压压手,笑吟吟的道:“太子不必如此高兴。”

    “……”朱厚照有点懵。

    弘治皇帝伸了个懒腰:“自发生了天花,朕便自囚于这暖阁,而今,也该出去透透气了,继藩,你带路。”

    方继藩心里干笑,呵呵……那些翰林,我特么的压根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当初,纯粹就是虐他们,哪里还想着,培养这些死不悔改的家伙。

    须知这些翰林,可都是为宦多年的,做官做的久了,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他们和寻常的读书人不同,想要改变他们,在方继藩心里,比登天还难。

    就好似,你可以拿着一根棒棒糖,去骗一个纯洁的如方继藩这般的孩子。

    可你拿一根棒棒糖,去骗一个大叔试试看,打不死你这龟儿子。

    帝心难测,这弘治皇帝竟对他的翰林们,抱有极大的期望起来。

    他站起来,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方才方卿家简言意骇,说的真好啊,务之以实,朕现在对翰林诸卿,也是抱有这般期望,倘若人人如此,何愁天下不平。”

    方继藩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装逼。

    方继藩干笑:“陛下真是圣明啊。”

    一番感慨。

    弘治皇帝却是侧目看了一眼朱厚照。

    他既是抱有期待,心里也隐隐开始对朱厚照,抱有几分期待起来,近来太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跟了方继藩后,虽依旧还没有稳重,可办事,却是越发的牢靠了。

    嗯……要去看看。

    说走就走。

    刘健几人,也来了兴趣,纷纷要同去。

    其实他们对于翰林们,是同情的,太可怜了,这去了西山,还不知折腾成什么样子,不去看看,实是放心不下。

    ……

    弘治皇帝换了便衣,带着一干便装禁卫,微服出宫。

    这京里,依旧清冷。

    天花的恐慌,还没有完全的过去,人们对此,还心有余悸,虽许多人都种了痘,可人们对于这疗效,却有些不自信。

    看着这清冷的街道,弘治皇帝坐在轿里,放下了轿帘,心事重重,倘若不是因为这牛痘,将会死多少人呢?可怜这些百姓啊。

    可到了西山,却又是另一番场景,这里对于天花的恐慌,是最先消除的,因而,也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屯田所的人,依旧还在屯田,张信带着人,发现了一种极有一丝的虫子,叫草蛉,草蛉这东西,个头很小,却极有意思,张信和屯田所的人察觉到,这玩意在放大镜之下,居然是择幼虫而食的。

    譬如各种害虫的虫卵,一只草蛉短短一生所食的虫卵,竟有数千之多,这是极恐怖的数字,在这个时代,庄稼最大的危害就是虫害,一旦遭了虫害,那果树和粮田,便统统毁于一旦,草蛉几乎是教害虫们断子绝孙的杀手,这玩意繁殖快,且终日都在寻觅害虫的虫卵,可以大大的抑制虫害的风险。

    当然,张信主要研究的是,草蛉对于蝗虫的抑制。

    为此,他在一处温棚里,专门养了蝗虫,使其繁衍,而后在温棚之中,又培植了草蛉,其目的,就是要研究,草蛉是否会大规模的寻蝗虫虫卵为食,而一旦如此,那么……那曾铺天盖地的蝗灾,便可得到及时的遏制。

    张信现在也爱随身带着一个放大镜,这东西真是宝贝啊。

    有了它,无论是大夫还是张信这等研究农业为生的人,方才能看到原先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越高倍数的放大镜,在西山的需求越高,有人甚至恨不得将他们的视觉放大一百倍,一千倍,去求索那微观的世界。

    甚至是西山新出来的工学院,也对放大镜有极大的需求。

    肉眼看上去,一个机括,明明是丝丝合缝,可拿了放大镜一眼,呀,经是这般的凹凸不平,肉眼看上去毫无瑕疵的机械,放大镜再一看,竟是坑坑洼洼。一些优良的匠人们,找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在冲铣某些特殊结构,且极重要的铁具时,他们是对着放大镜冲铣的,因为只有用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发现了问题,才会尽力想办法,去寻求解决之道。

    西山各书院,几乎是百废待举,经历了一次天花之后,人们依旧各司其职。

    而刘文善在明伦堂的授课,也如往常一般,开始。

    而今,学文的读书人,再不只是用笼统的西山书院来称呼他们,因为这里,已改为了文学院,以此,来区分工学、医学和联合了屯田所所设置的农学各院。

    自然,在这西山,文学院的读书人,因为大多数人都有功名,在各院之中,依旧属于天之骄子。

    人们的观念,是不可能随便扭转的。

    翰林院的翰林们入文学院学习,刘文善也很年轻,自然也在学习之列,不过他不一样,在翰林院,他在许多翰林眼里是下官,可在这里,他是老师。

    刘文善如常授课。

    这明伦堂里,跪坐满了人。

    有翰林,有原本的学员,诺大的文学院,挤了个水泄不通。

    在这后门这儿,一脸麻子的刘瑾磕着炒熟的西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瓜子,一面身子倚着门,百无聊赖的在此,冷眼看着。

    他的天花,好了,他熬过来了,可是在这西山书院被人研究,好无聊啊。

    啊呸!一个西瓜子的皮儿自他口里吐出来。

第七百六十二章: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刘公公

    刘瑾可不是浪得虚名。

    能在太子身边伺候,断然不只是会端茶送水这样简单。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几乎所有聪明伶俐的小宦官,为了将来能分担一些职务,譬如给太子伴驾,譬如在司礼监等要害地方行走,都需要这些宦官有文化。

    宫里的人,想要出头,是极难的,能进入内书堂里读书,就是福利之一,谁读得好,将来的前途才大有可为,正因如此,有不少宦官,学习的极为刻苦。

    刘瑾就是其中之一,他读书还不错,且再加上人机灵,这才被青睐,送到了东宫,陪伴在太子身边。

    聪明其实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内书堂的教育资源,几乎所有在内书堂里教授宦官们学问的讲师,几乎都是大明最顶尖的人才,最低的级别,都是未来内阁大学士的候选人,是翰林中的翰林,天下读书人中的龙凤,毕竟,要进内书堂读书,就得入宫,而时常出入宫禁的人,绝不可能是阿猫阿狗。

    因而,刘瑾享受到的,乃是天下最好的教育,没有之一。

    这些年,他照顾着太子,许多学问和读的书,荒废是荒废了不少,可他的学识,哪怕是放在读书人之中,至少也可和举人同列。

    现在不是闲嘛,吃饱了没事儿做,天天被研究,也烦闷的很,太子殿下又对自己爱理不理,总要打发一些时间。

    他的脚下,已是一地的瓜子皮,便听刘文善讲到了同理之心,同理之心,起初提出时,还很粗糙,可渐渐的,在无数方继藩徒子徒孙的整理之下,这理论开始越来越详实。

    任何一项学问,大抵都是如此,孔夫子提出了礼和仁政,他的弟子们,便开始根据孔夫子的礼和仁政,编写出了论语,而后,后世的徒子徒孙们,不断的对圣人的言论进行完善,衍生出无数的学派,以至于各个学派之间,千差万别,一部论语,却在这历史长河之中,滋生出了数千上万本所谓的儒家经典。

    王守仁的学问,也是如此,西山书院不断的完善其理论,只不过,在西山的背景之下,原本王学之后出现王学诸派,大多还没有出现,既不会有闽粤王门,也没有南中王门,更没有左派和右派,而是更多的,和泰州学派的思想,渐渐的靠拢。

    他们抨击理学的无欲思想,认为人应当有**,不过**却不可随心所欲,因而提倡了寡欲。和泰州学派所提倡的‘与百姓同欲’一样,西山学派的同理之心,本质,就是与百姓同欲,认为该深入百姓中去,即所谓‘百姓日用即为道’。

    当然,泰州学派比较作死的言论,即:庶人非下,侯王非高,甚至是到了明末时期,衍生出来的反君主制度的黄宗羲为代表的‘异端’,提出所谓的:帝王视天下人民为人君囊中之私之类的反帝王的思想,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皇帝你们都不要了,那还了得,你家祖师爷方继藩吃啥?

    此时刘文善开始徐徐讲授。

    这样的课,他已说过不少次,因而深入浅出,何谓同理,即知民、与民同苦乐也,若不知民,所谓的仁政,所谓的圣人之道,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刘文善认为,这是学习圣学的开端,学习的目的,都需从同理而始,否则学了,也是无用,不过最终沦为毫无用处的八股之学而已。

    这些个翰林,以杨雅为首,个个一脸木讷。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天天被杨彪提着‘戒尺’追着,每日教他们乖乖挖煤、开垦,和寻常的庄户们住在一起。杨雅等人,心里是自视甚高的,他们自觉地,自己堂堂翰林清流,怎么可以和这些下里巴人为伍呢。

    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羞辱,抱着一种反抗者的心态,正因如此,他们对刘文善的言论,有的不屑于顾,有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可刘瑾,整个人却好像是沉浸其中,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瓜子收了,而后蹑手蹑脚的步入明伦堂,在角落里盘膝坐下,聚精会神的听着,居然很认真。

    …………

    弘治皇帝这惴惴不安的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已至西山。

    皇帝者,天下人的老大也。

    老大无论来谁家,都好像进了自己的家一样,一点客气都没有,他熟知西山书院明伦堂的路径,轻车熟路的来了,见刘文善在讲课,众翰林们在听,便背着手,也饶有兴趣的站定。

    朱厚照和方继藩在后门探头探脑,朱厚照低声在数着数:“一个、两个、三个……”

    呼……数完了,松了口气。

    翰林们都在,都是活的,开心。

    弘治皇帝听着刘文善反复的阐述,不禁在想,此人口才,远不及那个王守仁,王守仁讲述他的学问,声情并茂,字字珠玑,而这刘卿家,却显得木讷了一些。

    弘治皇帝忍不住,看向杨艳等人,心里不禁想,这些人……却不知听的进,听不进去。

    刘文善眼波流转,见到了自己的恩师和太子,弘治皇帝他倒是没过于关注,一见到恩师来了,声音便戛然而止,想要上前见礼。

    这时却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快讲啊,快讲哪。”

    说话的是刘瑾。

    弘治皇帝只侧目看了刘瑾一眼,这人一脸麻子,却不知是谁,此生员,声音粗矿,像屠狗之辈,想不到,如此好学。

    刘文善有些尴尬。

    倒是这时,那杨艳忍不住道:“百姓的疾苦,我等岂不知,可翻来覆去,便是所谓百姓疾苦,这又算什么学问,我等位列翰林,修国史,学治国之方,方是头等大事。”

    杨艳面带微笑,显然……他对于在西山发生的事,深恶痛疾。

    刘文善看了杨艳一眼,却见他身边的翰林们,有人低头不做声,也有人如杨艳这般,满是抵触的情绪。

    刘文善刚想开口说话。

    这时,却突然有人拍案而起:“胡说!”

    站出来的,却是这个满脸麻子的粗犷汉子。

    不是刘瑾是谁。

    刘瑾一听这同理之心,便突然觉得,有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回荡。

    他……感触太深了。

    人世间,太苦了啊,可是又有谁,会去关心这些衣衫褴褛,三餐不继的人呢?

    这一切,刘瑾感同身受。因为……他就曾是那个需要被人关心的家伙,他在无数次的苦难之中,都曾有过幻想,有谁给我一口饭吃啊,有谁能给我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一宿啊。

    这等说不出的渴望,使刘瑾产生了说不清的共鸣。

    他打小便入宫,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他是不知道的。

    从前他的眼里,只有太子,太子的喜怒哀乐,是他世界的全部。

    可现在,他终于越发的清晰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原来自己送入宫之前,过着的是这样的日子,原来在这外头,颠沛流离,是如此的凄惨。

    惨绝人寰啊。

    那杨艳不屑于顾的口吻,令刘瑾一下子心疼起来,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不屑于顾的,不就是逃难中的自己吗?

    刘瑾怒了。

    他气的发抖,眼睛赤红,再配上他这一张凹凸不平的脸,显得尤其是狰狞和恐怖。

    “胡说八道!”

    所有人身躯一震。

    此人是谁?

    从哪儿混进来的?

    弘治皇帝也微楞。

    朱厚照有点懵,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可是这张脸,咋不太认识了呢?

    刘瑾起身,疾步走上了讲台,怒视着杨艳。

    “学习治理国家,这大明,你所说的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

    杨艳身躯一颤,竟也有点恼怒。

    他随即道:“我自然知道,本官经手这么多奏报,岂会不知国家是什么样子,只是,你是何人,也敢这样和本官说话。”

    杨艳是骄傲的,这种内心深处的孤芳自赏,令他对任何事,都心怀抵触。

    “呸!”刘瑾一口吐沫,一脸鄙夷,这一张麻子脸,因为愤怒,更加狰狞,额上的青筋暴出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们这些狗官,是怎样欺民的吗?知道为了杜绝流民,是怎么放纵差役的吗?知道大寒天里,没有鞋穿,只好赤着足,走在泥泞里,是什么感受?”

    “你……”杨艳沉默了很久:“这些与本官何干?这是奸猾百姓,自己不肯好好务农,这才沦为流民。”

    明伦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被这个麻子脸的人,震慑住了。

    这麻子脸,腾地一下,暴躁了起来,愤怒的无以复加。

    他眼里竟是流出了泪来。

    忙是取了油腻的袖子擦了泪,袖子里,掉出许多的瓜子,哗啦啦的散了一地,他恍然不觉,抬头,眼里泛着红光:“胡说,胡说八道,百姓奸猾,不及尔等万一,你们勾结地方士绅,夺人田产,放纵差役,肆意摊牌,到头来,却说百姓奸猾,可见你这人,吃了猪油蒙了心,猪狗不如!”

    刘瑾咬牙切齿,他怒啊,刘先生的学问,太深入人心了,刘瑾恨不得拜在刘文善的脚下,做他的走狗,可这杨艳,却是无耻到了极致,他怒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儒道至理

    杨雅显然也被刘瑾的愤怒吓着了。

    大家明明是在探讨学问优劣,你添个什么乱?

    刘瑾冷笑,道:“这天底下,就是因为多了你们这等人,方才纵容了无数如狼似虎的恶吏和劣绅,愚弄百姓,视百姓如猪狗,反过头来,竟还厚颜无耻,说什么愚民、刁民,这世上,最愚最刁的,岂不就是你这等只晓得作八股的人?”

    “你说什么?”杨雅似觉得受到了侮辱。

    刘瑾磨牙:“咱说你狗都不如!便是连狗,尚且见了人,还晓得亲近,分得清好坏。你自称自己是清流,读圣贤书,孔子的仁政、爱民,你忘了?孟子的民为本你也忘了?孔子自开儒门,天下儒学延续至今,无论是真心也好,伪善也罢,尚且都知道爱民二字,你动辄刁民活该去死,你也配做圣人门下。”

    “……”杨雅憋红了脸,冷然道:“我不与无名之辈说话。”

    “就是你!”刘瑾却怒不可遏。

    这么多日子的心酸和委屈,他一直都一笑而过,有的吃,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他愤怒了。

    他不能容许有人,可以在自己尝遍了酸甜苦辣之后,还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活该。

    我刘瑾怎么活该了,吃你家大米了?

    刘瑾厉声道:“咱来问你,你自称清流,吃着朝廷俸禄,你做了什么?”

    他声音格外的洪亮,声震瓦砾。

    这令许多附近的庄户,听到了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而来。

    文学院明伦堂几乎没有高墙,转眼之间,居然在这明伦堂外,竟围了不少人。

    大家见原来只是读书人之间相互辩论,便都松了口气。

    弘治皇帝凝视着刘瑾,总觉得这个人依稀有些熟悉,可到底是谁,竟全无印象。

    朱厚照此时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是谁来了,忍不住道:“哎呀,这不是……”

    一旁的方继藩捅了捅朱厚照的腰,朱厚照立即住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恨不得上前去,给二人每人递一把刀,若是还不够,我朱厚照还可以给你们各拉一门火炮来。

    杨雅听罢,带着不屑:“不是早说了,本官乃是翰林,为苍生立命,为圣人代言!”

    “狗屁!”刘瑾不屑怒骂。

    这确实给了大家不好的印象,因为刘瑾明显比杨雅粗鄙了许多。

    “你们立了什么命,带了什么言。咱就问你,官府是怎么对付流民的,你知道吗?”

    “这……”杨雅脑子里,开始搜索法令。

    刘瑾冷笑:“咱来告诉你,流民便是死罪,可近来,流民日盛一日,因为他们的田,统统被人夺了,没了土地,上无片瓦,下午立锥,他们非要成为流民不可,官府要杀,也杀不尽,所以,差役们趁此机会,四处捉拿流民,但凡是衣衫褴褛者过境,便少不得受他们侮辱和痛打,咱来问你,你知道这些事吗?”

    “这是地方官的事。”杨雅心里有些虚。

    “好。”刘瑾大笑,笑的有些渗人:“那么咱再问你,南直隶,就说南直隶,南直隶可是鱼米之乡,你可知道,在官道上,沿途,有多少人暴尸于野吗?”

    “这……”

    “七个!”刘瑾磨牙:“其中有三个,是饿死的,生生的饿死,他们造了什么孽,不曾偷,不曾抢,不曾违反你们这些该死的禁令,你竟说他们是刁民,是懒,哈哈,咱来告诉你,什么是懒,似你这样的人,出入要坐轿子,这才叫懒,你这样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是懒。刁的是你,不是那些饿死的人?”

    杨雅从未被人用这些来质问自己,他有点回答不上来,什么郊野啊,什么流民啊,这只是奏疏里才会有的事……可是,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想来,你这辈子不曾挨过饿吧,知道不知道,肚子烧的厉害的时候,饿极了,便连土都忍不住刨出来吃,这一吃,肚子便涨得厉害,觉得身子都在下坠,你尝过这样的滋味吗?”

    刘瑾哭了,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他滔滔大哭,拼命的捶着自己的心口:“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的没有良心,怎么可以漠视这么多可怕的事发生,却还沾沾自喜,自命不凡。你们吃的大腹便便,又怎么可以假装,这个世上没有没有了饥饿。你们坐在温暖如春的广厦里,怎么就可以认为这世上没有人冻得僵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明明是朝廷的命官,是百姓们的父母,是无数人原来以为可以仰赖的青天,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泪水,这落在坑坑洼洼的脸上,心痛到无法呼吸,拳头依旧还拼命砸着自己的心口,滔滔大哭。

    他真的心痛啊。

    为什么没有人理会自己,为什么这一路来,自己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得到的,却是这些平时所谓圣人门下出仕之人的冷漠。没有了东宫太监的身份,他方知原来这个世上,一个人可以孤苦到这个地步,一个人,可以陷入怎样的绝望。

    “你们,怎么可以这般的无动于衷,可以如此的铁石心肠,口口声声的讲着大道理,却别人视做猪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

    刘瑾不断的拷问,而杨雅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他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了。

    眼前这个人……像疯子。

    许多的翰林,却是沉默了。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他们也在西山,也被抓着劳作,他们的心里,自是有抵触的,可被刘瑾这般拷问,突然……他们有一种莫名的惊慌。

    他们自己也在问,是啊,为何,为何自己劳作时,叫苦不迭,却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辛苦劳作的所得,锦衣玉食,出入车马,高高在上呢?

    “畜生!”刘瑾手指杨雅!

    一下子,明伦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何止是骂一个杨雅,这是把所有人都骂了。

    即便是弘治皇帝,竟也老脸一红,这一句畜生,何尝骂的,不是自己……

    弘治皇帝的内心,是极震撼的。

    刘瑾口中所言的流民,所言的倒毙在路边,客死异乡的人,不像是空穴来风。

    倘若如此,难道自己能心安理得吗?

    “你骂谁?”杨雅面子拉不住,他面带羞怒,想要反驳。

    “骂的是你!”刘瑾擦干了泪,双目赤红:“骂的便是你这畜生!”

    “你……你好大的胆……”杨雅试图用自己的官威,压住刘瑾,事实上,他已有些慌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在这明伦堂外。

    一群原本在看热闹的庄客,突然有人滔滔大哭起来:“我……我的儿子……”

    这庄户,几乎要昏厥过去,他撕心裂肺的大喊:“我的儿子,当初逃荒时,便死在了路上,本来……他可以活的,可若不是一场大病,若不是寻不到人诊治,何至于一场病,便没了……我的儿……”

    无数人,眼圈红了。

    庄户们,感受最深。

    他们在来西山之前,都有一个凄惨的过去。

    固然他们已经摆脱了曾经的饥饿和贫穷,可现在,被刘瑾这么一通滔滔大哭,无数悲伤的记忆涌上了心头。

    有人愤怒道:“狗官,你还自称自己是读书人,若不是你们这些狗官,我家里的地,何至于被劣绅夺去,畜生!”

    有人厉声道:“什么为苍生立命,什么为圣人代言,大灾的时候,你们躲在府衙里,照旧大吃大喝,我们活不下去了,四处逃荒,沿途死亡过半,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哪怕你们只是肯做一点分内之事,又何至如此?”

    无数人愤怒和痛哭起来,居然吵做了一团。

    杨雅看着外头蜂拥的人群,吓坏了,脸色惨然,整个人几乎要瘫下去。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刘瑾,看着一张张愤怒又痛苦的脸,这些人离自己如此之近,甚至……他的身后,那些和他站在一起的翰林,竟也不断后退,和他站的远了许多。

    其他的读书人则冷漠的看着自己,是讥笑,那等哪怕你杨雅是清流,清贵无比,杨雅也完全没有找到任何的优越感,因为这一个个冷漠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是**裸的鄙夷。

    杨雅后退一步,他不禁道:“这不该算在我的头上,与我何干?”

    哭声和叫骂声更盛。

    刘瑾此时,面色狞然,道:“今日听了刘先生的道理,咱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圣人大道,就在这里,真正的圣学,不是你们这些狗儒们的高谈阔论,也不是你们的狗屁锦绣文章,真正的圣学,是人该理解别人的痛苦,应当是‘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是‘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这同理之心,说到了咱的心坎里去了,说到了心坎里去了啊!”

    刘瑾悲戚的大吼,他毫不犹豫,跪在了刘文善的脚下:“刘先生,你是大贤,从此之后,无论你瞧得起瞧不起咱,咱这辈子,蒙你的教诲,便将你当做自己的师父一样看待,将来,等咱发迹了,便将你当做亲爹一般供奉,你若不嫌,便收咱入门,收了咱吧。”

第七百六十四章:学海无涯

    刘瑾这歇斯底里,痛哭流涕的样子。

    不是伪装。

    正因为发自肺腑,才震撼到了每一个人。

    庄户们个个流泪,想到从前经历的苦痛,个个捶胸跌足,几乎要昏死过去。

    文学院的生员们,也俱都沉默了,他们在西山学习,早已将新学奉若圭臬,可偶尔,也会有动摇的时刻,今日听了刘瑾的话,内心更为坚硬,他们似乎有一种,自己确实走在了正确道路的感觉。

    他们不只更深信自己,更是对这些夸夸其谈的清流,生出了无比的轻蔑。

    从前不觉得他们可恶,反而偶尔,听他们大谈风骨,甚至对某些清流,也会滋生敬仰之心,现在……却突然有一种,被人揭去皮之后,轻蔑的感觉。

    世上在大的道理,也经受不住刘瑾和这些庄户们的泣告和哀诉啊。

    有人愤怒的道:“大明天下百二十年,再以上追溯,我等读史,只看到的,是血泪斑斑,是道旁的无名之骨,是数不尽的不幸,哪怕是大治天下时,又有什么改变?错了,此前的学问,统统都错了,圣人要的大治之世,若只是如此,那么这大治之世,要之何用。民为本,念诵了上千年,可最惨的是民,血泪斑斑的是民,受寒的是民,饿肚子的还是民,这就是民为本吗?我辈读书,是寻求富民、护民的大道,这才是圣学的精髓,此前的圣学,教授出了什么?可恶的程朱!”

    众生员愤怒起来。

    人是有良知的!

    有人红着眼圈,握紧了拳头。

    同理之心,再简单不过是道理,就如今日这般,听到了这个麻子的诉苦,每一个人,都会滋生不满和愤怒。

    刘瑾抱着刘文善的大腿,宛如找到了世间的大道正理。

    这自王守仁学说中,衍生出来的泰州学派,其实一开始,就对于无数底层,和有过不幸经历的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迅速的壮大,甚至在被朝廷打压的情况之下,依旧不断的膨胀,吸引了大量的农夫、樵夫、陶匠、盐丁拜入门下。

    刘瑾吃过苦,这痛苦的记忆,铭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挥之不去。因而他听了这一堂课,突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因为这里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他的心坎里,他看着刘文善,宛如刘文善身上发着光,刘瑾再没什么犹豫了,他孤苦无依,哪怕是很快成为太子身边的红人,却也每日需防备身边的明枪暗箭,他本是个浑浑噩噩的人,有点变态,他既为自己是个阉人而自卑,可同时,又因自己渐渐得势而曾自鸣得意过。

    他在东宫里,虽是伺候着太子,可也算是享用了荣华富贵,可与此同时,他又吃尽了苦痛。

    想到此前的种种,他已是哭的昏天暗地。

    刘文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道:“快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叫刘瑾。”刘瑾叩首。

    刘瑾……

    弘治皇帝觉得耳熟。

    他侧目看向朱厚照和方继藩。

    此时弘治皇帝的眼眶泛着泪,刘瑾催人泪下的控诉,让他实是震撼:“此人……有些耳熟……”

    朱厚照也有点懵,他虽认出了刘瑾,可是……这狗东西,居然跑来……

    方继藩心里却是叹息。

    可怜的娃啊,说实话,对于阉人,方继藩虽口里骂死太监,却一般都痛恨不起来。

    这个时代,人们对于阉人是极蔑视的,文人们更是对他们痛恨无比,他们认为阉人们不过是通过自残的方式,进入宫中,来谋求富贵罢了。

    可这世上,哪一个被家人狠心的阉割,送入宫中的人,为奴为婢,断子绝孙,只是单纯的求取富贵呢?不过是活不下去了而已,他们是被自己的至亲遗弃的人,而后又被整个社会所孤立,在宫中哪怕能吃饱饭,可伴君如伴虎,又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太子跟前的那个伴伴,陛下忘了?”方继藩轻声道:“就是当初陛下特意褒奖过,说此人深入虎穴的刘瑾,这刘瑾,竟是逃出了生天,活着回来了,这一次,天花能够救治,便是因为,刘瑾的身上,带来的解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是这个人,此人……倒不失为忠义,竟也能明白如此事理。太子……”

    朱厚照突然觉得面上有光,自己跟前的奴婢,都比这些翰林强呢,朱厚照想要叉起手来,习惯了,可手刚要提起,却又乖乖放下去:“儿臣在。”

    弘治皇帝道:“好好善待此人,此人,比其他宦官,有出息的多。”

    “噢。”朱厚照颔首点头。

    经历了两场离别,刘瑾在朱厚照心里,分量本就不轻。

    …………

    刘文善颔首:“自此之后,我便是你的恩师了。”

    刘瑾一脸渴望,得到了刘文善的肯定,突的泪水泛滥而出:“学生叩见恩师。”说罢,朝刘文善磕头。

    刘瑾看了一眼刘文善,突又道:“先生姓刘,学生自也姓刘,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学生拜入先生门下,往后,先生就是学生的爹了,学生以后叫先生干爹。”

    “……”

    这是太监们的传统啊。

    文人爱以师生相称。

    而太监们,却有随便认爹和儿子的毛病。

    刘文善一笑,能说个啥,他只觉得这个麻子,很可怜,也觉得此人,很有悟性,他是第一眼看到这个麻子来听课,可方才对于杨雅的指责,却无不都是对新学最精彩的诠释。

    刘文善抬眸起来,而后正色道:“吾继续授课吧。”

    他轻描淡写,而后道:“若是不愿意听,不认同的,可以出去!”

    他手指了门口。

    这话,是对这些翰林们说的。

    你们不爱听,就不要在此打扰别人听课。

    刘瑾二话不说,眼睛里挂着泪,却是笑嘻嘻的寻了位置跪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其他的生员,也都肃容,纷纷跪坐。

    杨雅觉得刘文善的话,极刺耳,方才那无数人的愤怒,真的吓着他了,他无法理解,为何有人对自己,竟有如此滔天的仇恨。

    他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可似乎又隐隐觉得,自己错了,可错在哪里呢?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翰林清流滋养的读书人臭毛病,在此时发作,他冷哼一声,转身道:“我们走。”

    这话,是对其他翰林说的。

    可他其他的同僚们,却一个个低垂着头,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接着,一个翰林乖乖的跪坐下。

    第二个翰林,也乖乖的跪坐下。

    平日清高惯了,见谁都是乡野村夫,被人捧得太高,早已习惯了以救世主一般的心态去看庶民百姓。

    而现在……他们挖了煤,开垦了土地,其实也受了苦,只是他们体会到的,不是艰辛,而是觉得自己受了侮辱。

    可今日,他们听到了刘瑾的控诉,看着无数的庄户对他们的愤恨,他们心里,寒到了极点。

    这是一种无以伦比的震撼,虽是荒诞,却让他们突然开始怀疑起来,是……我们错了……

    天下的庶民百姓,是这样的看待我们?

    他们决定留下来,端正态度,他们想知道,为何……他们看到的真相,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一个又一个翰林,乖乖的跪坐下。

    没有人理会杨雅。

    对他视若无睹。

    甚至觉得,和杨雅为伍,是一件可耻的事。

    杨雅心沉了,沉到了谷底。

    他孤立无援,显得有些茫然,想要愤怒的拂袖而去,却又脸一红,各种不甘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无数的目光,都看向刘文善,而刘文善,低头,在预备着接下来要讲授的内容,对一切,视若无睹。

    杨雅脑海里,走马灯似得,变换了无数在西山的画面。

    突然,他苦笑。

    他输了,数十年的骄傲,荡然无存,翰林的身份,并没有给予他丝毫的荣耀,竟有些可耻。

    他虽不甘,却突然摘下了头上的乌纱。

    这乌纱帽,他一直都戴在头上的,哪怕是开垦的时候,他这是要让人知道,自己乃是官,是高贵的存在。

    可现在,乌纱帽摘下,轻轻的放在了地上,杨雅顺势,也老老实实的跪坐了下来。

    他终究还是不能心安理得的,走出明伦堂。

    刘文善开始授课,明伦堂里安静的出奇。

    哪怕是弘治皇帝。

    刘瑾和那些庄户的话,至今还存在他的耳畔。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弘治皇帝也跪坐了下来,用心的听着。

    从前,他对待任何学问,都是抱着帝王的心态去听,会去分析,这样的学问,对于帝王的统治,对于教化百姓,到底有没有帮助。

    可今日,他出奇的将自己打当做还在皇子时,那种单纯学习的心态,用心的听讲。

    朱厚照显得有些不安分,在弘治皇帝身后,朝方继藩挤眉弄眼,做着鬼脸。

    方继藩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低声道:“乖,别闹!”

    ………………

    第一章送到,其实这样的剧情不太好写,人物循序渐进的改变,但又需要在合理的范畴之内,每一个人物,都要细细揣摩,操碎了心啊,求月票,快到月末了,顶不住了,请大家支持。

第七百六十五章:志在千里

    一堂课讲毕。

    这一次,翰林们听的很认真了。

    心中的骄傲,荡然无存。

    他们显得很沮丧。

    因为他们看到了愤恨,他们自以为人们该将他们当做青天,当做纲纪的维护者,现在方知,原来他们收获的是恨,是无数滔天的恨意。

    人都是有良知的。

    哪怕是这些‘夸夸其谈’之辈。

    此时,心里没有了抵触的情绪,再听这刘文善授课,竟有一丁点……顿悟……

    杨雅低着头,脸有些红,上完了课拔腿便走,外头,杨彪提着‘戒尺’在等他们,后山要修建一处火炮的试炼场,需要人去挖沟渠和平整土地。

    弘治皇帝也已起身,他沉默了片刻:“将那刘瑾,招来……”

    说着,抬腿,便往镇国府方向去。

    这一堂课,最震撼人心的,在于怨愤。

    这股子怨愤,既是冲着翰林们而去的,又何尝不是冲着弘治皇帝而去的呢。

    天下原来竟有这么多干柴,难怪只要有火星子,便要引燃。就如一场北通州的天花,只需贼子煽动,便有无数人蠢蠢欲动。

    这……只是因为那些贼子吗?不!弘治皇帝是个心如明镜般的人,他并不愚蠢,他当然知道,根本的原因在于,自己的大臣们,那些满口仁义之人,在地方上,做了什么呢?

    太可怕了啊。

    弘治皇帝坐在了镇国府的厅里,他绷着脸,有人给他斟茶,他只抱着茶盏,却没有喝。

    等刘瑾被叫了来,弘治皇帝凝视着刘瑾。

    刘瑾忙是瑟瑟作抖的趴下,方才大义凛然的刘瑾不见了,又恢复了卑躬屈膝的模样。

    刘瑾叩首:“奴婢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感慨道:“来,抬起脸来,朕看看。”

    刘瑾便抬起脸来。

    弘治皇帝看着这一张坑坑洼洼的麻子脸,道:“你得了天花,侥幸活了下来?”

    “是。”刘瑾叩首道:“奴婢……侥幸活了下来。”

    “你在南昌府,随太子深入虎穴,也活了下来?”

    “是。”刘瑾战战兢兢。

    弘治皇帝感叹道:“当初,文皇帝靖难,身边有一个宦官,三宝太监郑和,追随文皇帝,为靖难,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此后,又代文皇帝巡守四海,他虽是阉人,却也深明大义,朕方才见你的谈吐,不似寻常宦官,且你伺候太子,立有大功,可见你是有福之人,也非寻常的阉人啊。”

    刘瑾磕头:“奴婢这是应当做的。”

    弘治皇帝道:“这一路,你的所见所闻,你记述下来吧,呈给朕看看,朕见地方官的奏疏,看的腻了,朕想知道,你所看到的是什么?”

    “奴婢遵旨。”刘瑾依旧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弘治皇帝感慨道:“望你以三宝太监为榜样,将来,也可名传千秋,往后,好好伺候着太子。”

    “奴婢……谢恩。”刘瑾突然有点感动。

    皇上啊,终于肯正儿八经的和自己说话了。

    “起来吧。”弘治皇帝感慨:“你既拜入了刘文善的门下,便算是入了学了,不知,可有字号?”

    刘瑾犹豫了一下:“奴婢是阉人,哪里有字号。”

    “朕给你取一个。”弘治皇帝仰头,沉默了片刻:“叫三宝吧。”

    刘瑾感动肺腑的道:“奴婢谢恩。”

    我刘瑾……往后叫刘三宝了?这是陛下的赐字,得之不易啊。

    刘瑾又叩谢之后,起身,乖乖站到一旁,他委屈巴巴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自自己回来,在西山治病,太子还未来看过自己,太子……这是怎么了,吃了张永那狗贼的**汤了吗?等咱在西山,被研究够了,哼哼,等咱回去,看怎么收拾那张永。

    刘瑾现在心里,是愉悦的,一个宦官,得了陛下的赐字,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自己顿悟了大道,在自己心里,自己的恩师刘文善,便是圣人,他能说出这番道理,真的是了不起啊。

    …………

    弘治皇帝随后,看向了尾随而来的刘健等人。

    刘健没有进入明伦堂旁听,不过在外头,却也知道内里的情况。

    三个大学士的内心,颇为复杂。

    弘治皇帝道:“三位卿家,新学,你们怎么看?”

    刘健沉默了。

    弘治皇帝挑眉:“为何不言?”

    刘健道:“老臣以为,这是一柄双刃剑。”

    双刃剑……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不错,卿家所言,与朕不谋而合,此学,既可载舟,使我大明昌盛,亦可覆舟。新学倡民本,且体民之疾,体民之所苦,且要身体力行,教授出来的这些读书人,用的好,便可使我大明永昌。可君君臣臣之道,却偏弱了一些……”

    刘健颔首。

    这个学说,说实话,听起来,真的是极有道理,可是……却也有许多警惕的地方。

    弘治皇帝突然道:“可是朕想问,大明,倘若这般下去,还有多少年寿数呢,你但讲无妨。”

    “这……”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朕看,不会再超过百五十年了,自洪武高皇帝而始至今,才区区百来年,就已弊病重重,有多少无法革除弊端,令朕心忧啊,朕不信什么江山万代的鬼话,朕只相信,百姓们若是能安居乐业,大明才能延续下去,倘若天下百姓,饥寒交迫,那么再多的君君臣臣也无用了,纲纪和礼法,不能让人填饱肚子,饿了肚子,活不下去的人,他们也不会在乎什么君君臣臣……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弘治皇帝起身,苦笑:“这一切,都交给朕的儿子吧,或许朕的儿子,会处置的比朕好……朕老了啊……”

    弘治皇帝不老。

    他才不过三十多岁而已,可因为过度的操劳,其实两鬓之间,已生出了斑斑白发,他的心,是老的。

    新鲜的事物,他未必能接受。尤其是有这么个奇葩儿子,这儿子怎么看,都像是时代先锋的人物。倘若放在后世,想来这厮在八十年代,便已是非一头非主流的蓬松头,上身是牛仔衣,下身是喇叭裤了。

    弘治皇帝道:“西山书院,一切太子做主,朕不加干涉,只要不是无君无父,便由着他们去吧。”

    弘治皇帝看向了方继藩:“近来这下西洋之事,你可要抓紧,早一些出海,朕的船,可都预备好了。”

    “……”方继藩无法理解,陛下为何脑子转的这样的快,有点跟不上步伐了啊。

    方才还是西山书院,转过头,便惦记着出海了。

    不过……想来陛下很缺钱吧,迟一天出海,就迟一天回来啊。

    方继藩道:“徐经那厮敢偷懒,儿臣打死他,儿臣好好的催促一下。”

    弘治皇帝满意的颔首点头:“尽快!”

    “儿臣遵旨。”

    …………

    徐经有点懵。

    咋转过头,就赶着自己下海呢?

    这上陆,也没多少日子啊。

    难道恩师嫌弃自己了,不愿意自己多侍奉他一些日子?

    可是朝廷的效率很高。

    这两年所造的两百多艘舰船,加上此前的舰船,此次大明船队的规模,几乎已经可以和当初三宝太监的船队比肩了,舰船近三百艘,所载人员,万余人。

    不过这一次,因为需要大量的人手前往好望角和黄金洲驻扎,因此,船队所载的人手,还将扩大,将达到两万至三万。

    这将是一个无以伦比的舰队,这些如沙丁鱼一般,闷在船舱之中,前往远方大陆的船队,将重走当初的航路,迅速抵达黄金洲,在沿途,他们可能建设港口和货栈,对这航线,进行一点点的优化。

    下西洋所需的钱粮,几乎管够。

    内帑里,这一次直接拨付了两百万两,除此之外,另外造船所需,也是应有尽有。

    大明皇帝对此,尤为重视,特下旨意,征用水手和水兵。

    在天津卫、蓬莱、登州等北方口岸,一份份招募的旨意宣读而出,四处张榜,可显然……这旨意,几乎没有多少用处。

    因为不需天子征用军户,一听到了消息,无数的军户,已是闻风而动。

    在天津卫的招募处,这里已是人满为患,每日都有数千上万自四面八方赶来的军户前来报名,疯了似得军户子弟们,为了能登船,甚至露宿在征募处外头,他们被一个个要求剥干净了衣服,检查口齿,检查肌肤上是否有疮疤,丈量身高、体重。

    出海啊!不出海有什么出息。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外头。

    留在陆上,就是等死,数百万户底层的官兵们,早已是生不如死,现在但凡有了一丝改变命运的机会,都没有人放过。

    多少人出了一趟海,一夜暴富,自此人生变了模样。无数人,为了出海,四处托关系,求告征募处的人。

    得到了一份征募令,要求其某月某日于某时登上某船的人,顿时喜笑颜开,家里拿出压箱底的钱来,杀鸡宰羊,大宴宾客。

    要有出息了。

    出了海,别想着回家啊,家里的事,不必惦记着,死在外头,认了,这是命。

    四邻听说被选上了,纷纷上门道贺,哪怕是他们的上官们,也变得警惕起来,派人会随点儿礼。

    毕竟,谁知道人家会不会活着回来了,还有了大出息呢?不敢惹,不敢惹。

第七百六十六章:太子殿下美梦成真

    方继藩亲自送了徐经到了天津港。

    港湾外,一批批的舰船分拨出发,编为七队,其中一路,将一路向南,沿着吕宋更南的方向,寻觅新的大陆。

    其余六队,则一路向西。

    徐经到了码头处,驻足,回身,拜下,叩首:“恩师,再会了。”

    “去吧,去吧,要牢记自己的使命,深入内陆一些。”

    “学生谨记恩师教诲。”

    方继藩朝他微笑。

    徐经却哭了,吸着鼻涕站了起来。

    张鹤龄有些尴尬,因为没人送他,他朝着热闹的人群大吼:“不要送了,不要送了,后会有期。”

    那沿着港口的人潮汹涌,这里,有许多军户们的亲眷,人们朝着一艘艘大船挥手,年轻人们,则带着羡慕。

    军户太苦了。

    许多年轻人,根本娶不到媳妇,因为没有人愿意嫁给军户,更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也成为军户。

    这军户几乎等同于是武官们的私奴。

    他们的处境,比之寻常的佃户,还要更惨,佃户们往往租种了土地,交了租,剩余的,尚且还可能是自己的。

    可军户不一样,卫所的武官,占了最肥沃的田,分给他们的,不过是三五亩劣田,可偏偏,还要让他们为武官们的田耕种,且做的是白工,军户们自己分得的那些劣田呢,根本就吃不饱。

    哪怕是丰年,他们也吃不饱,命如蝼蚁。

    而今,能出海,对于他们而言,哪怕是死,也比在这里挨饿要强不知多少倍。

    徐经哭哭啼啼的登上了船,张鹤龄也尴尬的跟了上去。见徐经眼圈发红:“你恩师送你,笑的这样开心,你还哭,他怎么就不哭。”

    “你不懂。”徐经略带哽咽:“恩师是个外冷心热的人,他不动容,只是害怕我更伤心罢了。”

    张鹤龄只冷笑:“呵呵……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

    便不理徐经,却是眼里发光。

    大明的舰队规模,已是越来越大,两万多人,将在黄金洲登陆,继而渗入黄金洲内陆,在附近,建沿岸,建立一个个据点,自己距离金山,已越来越近了,想一想,真是令人激动啊。

    我张鹤龄,迟早有一日,富可敌国!

    迎着海风,看着风帆鼓起,张鹤龄激动万分。

    …………

    “干爷,喝茶。”方继藩来到了东宫。

    从天津卫回来,方继藩便到了东宫,刘瑾一看到方继藩,热情的亲自烹了茶盏,将茶水奉上。

    方继藩看着刘瑾,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小镜子,照了照自己英俊的脸……呀,还很年轻,就这么快做人爷爷了,竟……有点不好意思,为啥脸这么红,因为我方继藩……脸皮薄呀。

    “乖孙,不要这般客气。”方继藩抱着茶盏:“太子呢?”

    “殿下在看舆图呢。”刘瑾笑呵呵的道。

    “舆图?”方继藩一愣:“看舆图做啥?”

    “呀,干爷竟不知道?河西呀,一伙鞑靼人,朝河西去了,河西告急。”刘瑾道:“殿下知道之后,每日都在琢磨着看舆图,说是……说是……要亲自挂帅,在河西,将那些鞑子,打个落花流水。还说,对付鞑靼人,不可被动,要如当初冠军侯一般,以尖刀,对其锋芒,鞑子可遁入大漠,咱们大明的铁骑,亦可杀入大漠,要让鞑靼人知道疼,使他们……永无宁日。”

    “……”方继藩有点懵:“他梦还没醒呢?”

    河西……

    方继藩刚从天津卫回来,倒是没想到,这时,鞑靼人,竟会对河西动手。

    这不对呀。

    河西并非是鞑靼人的经略要地,那里是狭长的山谷居多,不适合大规模的骑兵作战,这也是为何,方继藩放心移民的原因,只要有矿产,大量的百姓可去河西,鞑靼人不可能在那里,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至多,也就是和大明进行拉锯。

    而且,上一次那延达汗,吃了大亏,现在还敢来?

    正在方继藩迷糊的时候,猛地,他想到了什么,不对呀。

    若是在历史上,若是弘治皇帝驾崩,此时该是正德元年,正是这一年,鞑靼人曾大举进攻大同,原因很简单,大漠之中,来了一场巨大的雪灾,这一场雪灾,在一个冬天里,杀死了鞑靼人大量的牲畜。

    按照往年的习惯,鞑靼人在雪灾之时,定会大举进攻,因为……倘若不赶紧劫掠,他们根本熬不到今年的冬天。

    正因如此,历史上,鞑靼人会在今年,有一场大战,此战,十分激烈,为了掠夺和活下去的鞑靼人们,会一次次的在大同关一线,对大明进行长达数月的攻势。

    方继藩一拍脑门:“他娘的,鞑靼人的目根本不是河西,而是大同,河西只是掩人耳目的法子而已。太子呢,叫太子来。”

    刘瑾哪里敢怠慢。

    这是自己的爷爷啊。

    爷爷的话,他得听。

    自从有了干爹,刘瑾找到了家的感觉。

    他匆匆将朱厚照叫来。

    朱厚照热汗淋漓,原来看完了舆图,竟去骑马去了。

    他气喘吁吁的回来:“老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鞑靼人杀来了,要去河西,本宫向父皇请命,得去河西一趟,你猜怎么着?”

    朱厚照笑嘻嘻的看着方继藩,显得很激动。

    方继藩乐了:“陛下赏了你一个耳光。”

    朱厚照脸崩起来:“你这人怎么比张永还要讨厌。”

    “……”张永……张永咋了?

    方继藩一脸发懵:“张永讨厌吗?”

    朱厚照冷笑:“这个狗东西,他以为本宫不知呢,狗东西居然背后骂本宫,本宫已将他罚去情理粪坑了,永远都不见他。”

    方继藩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看了刘瑾一眼。

    刘瑾却是面带微笑,这笑容……让人有点汗毛竖起。

    这孙子……

    真阴啊。

    方继藩几乎想都不用想,便知是刘瑾的杰作,倘若这孙子不是自己的孙子,方继藩真想抽他几个耳光。

    朱厚照说罢,一拍刘瑾的肩:“幸好刘伴伴回来,不然,本宫身边真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了。”

    刘瑾忠厚老实的道:“殿下别这样说,其实,张公公也只是一时糊涂,殿下大人有大量,何须和他计较呢,他毕竟伺候了殿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朱厚照瞪他:“放你娘的屁!你以为本宫不知,你和张永关系好,才处处为他说话,可张永这贼骨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少在本宫面前再提这个贼骨头!”

    刘瑾便一脸委屈的道:“是,是。”

    方继藩看着朱厚照这二货,又是那一副,宛如看一个智障一般的表情。

    朱厚照接着看向方继藩:“咱们说正经的。陛下见我情真意切,竟是准了,不过,事先言明,不得让本宫出兰州,只许在兰州坐镇督战,老方,父皇变了啊,开始肯让本宫任事了。”

    这一点,方继藩也没有想到。

    居然……同意了。

    陛下这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啊。

    方继藩仔细想了想:“殿下,会不会因为,殿下生了龙孙的缘故?”

    “啥意思?”朱厚照摇摇头:“算了,懒得说这些,现在本宫正在琢磨,怎么样击溃鞑靼人,老方,咱们得说好,这一趟兰州,你不可陪本宫去,本宫带着你的徒孙们去,再挑选东宫的一些骁骑同往,免得每一次去,击溃了鞑靼人,这功劳,却又落在你身上。本宫熟知兵马,不在你之下,带了你去,什么功劳都没有了。”

    兰州啊……

    方继藩一听,脸就变了,摇摇头:“殿下请臣去,臣还不去呢。”

    这是实话,兰州那地方,上一世方继藩去过,那儿有个成日自称自己很英俊的作家,写大医*然的那个,实则是,他除了英俊之外,一无是处。

    方继藩摇头:“臣本也不打算去。”

    “这便好了。”朱厚照激动的道:“咱们一言为定,本宫真去了啊,你不要挂念朕,反正朕的画像,已挂满了西山,你何时挂念了,看看那写画,便可解思念之情了。”

    方继藩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殿下好走,照顾好我孙儿。”

    朱厚照却是皱起眉:“有些不对劲,怎么你和父皇,都答应的这样痛快。难道有什么陷阱不成?”

    方继藩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太子殿下英俊不凡,兼且文武双全,远远看去,面上容光焕发,头顶竟隐隐有光环时隐时现,殿下是有个大福气的人啊,到了兰州,那些该死的鞑靼人,岂不是闻风丧胆,一听殿下威名,怕是要吓尿裤子,殿下,臣的心里,只有对鞑靼人无尽的同情和担心,再无其他了。”

    朱厚照顿时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唧唧哼哼的低声喃喃自语。

    显然……他以为方继藩和父皇一般,都会极力阻止自己,可谁晓得,好似……每一个人都盼着赶紧滚出京师一样。

    咋和自己预想中,不太一样呢?

    难道……见鬼了?

    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

    刘瑾则在旁傻乐,他喜欢陪在疯疯癫癫的朱厚照身边,殿下犯傻的时候,真的看着都很高兴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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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锋芒毕露

    朱厚照很快,就从狐疑中走了出来。

    无论如何,去河西打鞑子,是一件极愉快的事。

    他对着舆图,熬了许多日夜,才制定了万无一失的方略。

    朱厚照在军事上,简直就是一个天才,随后,他仿佛生怕自己的父皇要改了主意,立即挑选了骁骑营和东宫禁卫千人,连带着西山书院的生员们一块儿打包带走,美其名曰,让他们见一见世面,长一长见识。

    数百个愿意随同前往的生员,加上上千骁骑,随即带着朱厚照出发。

    方继藩亲自前去相送,到了京师之外,朱厚照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英武不凡,他看着方继藩:“老方,本宫这便去了,你可莫要后悔。”

    方继藩道:“殿下,天色不早了啊,再磨磨唧唧,臣的午饭就赶不上了。”

    “……”朱厚照乐了,道:“本宫会想念温先生的,嗯……走了啊。”

    方继藩便朝朱厚照作揖行礼。

    朱厚照拨马,转身便走。

    众骑拥簇着他。

    刘瑾坐在马上,愉快的吃着西瓜子儿,一面磕着,一面道:“干爷,再会了啊。”

    “再会。”方继藩保持微笑。

    送别了朱厚照。

    心里竟有些舍不得。

    这傻瓜要是知道,他在兰州几乎寻觅不到鞑靼人,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算了,让他去兰州碰一鼻子灰也好,省的念兹在兹,充沛的精力无处安放。

    方继藩心里吁了口气,回了京师,继而打马至午门,请求觐见弘治皇帝。

    片刻之后,有宦官请方继藩至暖阁。

    弘治皇帝安静的伏在案上,听说方继藩来了,便抬眸,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太子走了吧?”

    “是的,陛下,臣有点舍不得。”

    弘治皇帝叹口气:“朕何尝舍得呢,可每一次见他,但凡国家有一点事,他便高兴的要过年一样,朕看在心里,也疼在心里啊。小小年纪,看热闹不嫌事大,朕索性,就放他出去走一趟,让他晓得外头的艰辛,栽了跟头,便回来了。”

    方继藩踟躇着,良久:“陛下,儿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你说。”

    方继藩道:“陛下一定知道,河西走廊,不过是鞑靼人虚张声势对不对?”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你竟知道?”

    可旋即,弘治皇帝乐了:“哈哈……朕竟是险些忘了,你最是滑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人哪,聪明到了你这般地步,真是世所罕见。你说的不错,自那鞑靼人与大明彻底交恶之后,朕的厂卫,早已倾巢而出,想尽办法,收买和潜伏了一些人,在那鞑靼人之中,根据厂卫的奏报,那延达汗的目标,乃是大同,至于河西走廊,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试探的攻了几次之后,那一小股的人马,便会立即撤退。也就是说,朕的这个儿子,等他到了兰州,见到的,只会是千里黄沙。”

    方继藩忍俊不禁,翘起大拇指:“陛下真是老奸巨猾……不,深谋远虑啊。儿臣,服了。”

    听到老奸巨猾,弘治皇帝拉下了脸,随即想了想,跟这个脑疾的女婿,计较个什么呢?

    细细想来,这一次,总算是逗了一回朕的这个儿子,这家伙,总是让朕操心,今儿好,让他去兰州吃吃灰,而后夹着尾巴乖乖回家,从此之后,看他是否还敢成日胡闹。

    弘治皇帝咳嗽了一声:“你也休要胡闹。此次,鞑靼人将攻大同,继藩,你有什么看法。”

    方继藩沉默片刻:“既然来了,肯定要将其打痛,自镇国府整肃王恭厂以来,王恭厂已制造了大量新式的火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朕听英国公吹嘘你那火器的威力,朕倒颇为期待,因而朕希望此次,由你随军。都督炮营、飞球营。”

    方继藩道:“儿臣有脑疾,万万不敢接受。”

    弘治皇帝皱眉,他原以为方继藩会欣然愿往的。

    “朕都下了旨,你敢不去?少拿脑疾做幌子。”

    方继藩便道:“陛下,儿臣刚刚生了儿子,孩子还小,儿臣想多陪陪儿子。”

    弘治皇帝拉下了脸来:“继藩,国家大事为重。”

    方继藩接着道:“儿臣……”

    弘治皇帝露出了失望之色:“诶,既如此,朕另择贤明吧。”

    方继藩却瞪着弘治皇帝:“陛下这啥意思,不是该儿臣请辞三次,陛下要一意孤行,而后,儿臣不得已接受吗?”

    “什么?”弘治皇帝瞪着方继藩。

    方继藩无辜的看着弘治皇帝。

    四目相对。

    良久。

    弘治皇帝冷笑道:“你竟当你是诸葛孔明了?”

    方继藩摇头:“儿臣的意思是,好歹拒绝几下,否则太子殿下空手而归,却得知儿臣去了大同,不好交代。”

    “……”弘治皇帝也是无语:“朕就问你最后一次,去还是不去。”

    方继藩肃容道:“既然陛下非逼着儿臣去,儿臣岂敢不去,好吧,儿臣只好去了。只是不知,此次主帅的人选是谁?”

    弘治皇帝淡淡道:“待会儿,你就知道。”

    不多时,便有宦官来报:“陛下,英国公张懋,到了。”

    “请进来。”弘治皇帝颔首。

    英国公……

    方继藩眼眸一张,英国公能成吗?他祭祀了大半辈子,还能上马砍人?会不会被他坑死啊?

    不多时,便见英国公张懋激动的入殿:“老臣……见过陛下。”

    来时,张懋就听到了风声,心里激动啊。

    万万料不到,这一次,竟要担任此等大任。

    可细细想来,这一场大战,已是迫在眉睫,到时,势必需调集各路大军,布防于大同一线,若是在军中,没有足够威望的人,如何能够调集各路军马。

    英国公这个爵位,本身就是一种象征,是明军中的图腾,陛下挑选自己,实是再明智不过的事。

    张懋叩首行礼:“陛下……”

    弘治皇帝道:“鞑靼大军,兵锋剑指大同,朕想请你前去祖陵,告祭……”

    “……”张懋顿时懵了。

    弘治皇帝继续道:“告祭列祖列宗之后,亲自都督各路兵马,守备大同,卿可愿担……”

    一下子,张懋脸涨得通红:“愿意。臣愿意,臣一百个愿意。”

    弘治皇帝微笑:“卿家的心思,朕岂有不知,这些年来,卿一直都在读兵马,上了无数道整肃马政的章程,真就知道,你的心里,是不甘的,此次朕将大同交给卿了,还有,方继藩,朕也将他交付给你了,莫要让他少了一根毫毛。”

    张懋狂喜,老泪纵横:“老臣宁死……”

    弘治皇帝压压手:“不要说死,不吉利。”

    “臣定幸不辱命。”

    弘治皇帝微笑:“这些年来,鞑靼人屡屡犯边,朕一直在想,大明为何一次次,被动挨打,这些鞑靼人,哪怕是打痛了他们,可他们只要休养生息,便会卷土重来,真是烦不胜烦啊,这一次大同之战,朕希望,卿家将这鞑靼人,打的再痛一些,不痛到骨髓里,大明,永无宁日。”

    “是。”张懋咬牙且齿:“老臣遵旨!”

    弘治皇帝便摆摆手:“你们速去准备吧,择吉日出发。”

    张懋走出暖阁时候,激动的几乎要掩面哭泣。

    方继藩则一副看傻子一般的看着张懋,打仗,真的这么好玩吗?

    这位张世伯,太要脸了啊,仿佛英国公府只要是姓张的人,不带兵去打一仗,人生就不完整一般。

    张懋擦拭了泪,一把拍在方继藩的肩头上:“走,老子带你去喝酒去,哈哈,老夫终于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啊。”

    “世伯,这酒,将来庆功时再喝,小侄回家看娃,要出战了,想着他爹在外征战,娃见不着爹,小侄心里便难受的不成。”

    张懋龇牙:“你这儿子,终有一日,会像你爹将你惯坏了一般,将来又是一个混世魔王,儿子要打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被将他人看,将他当畜生,高兴不高兴,给他一耳刮子,将来人就老实本分了,你看看老子……”

    方继藩好奇宝宝似得看着张懋,眨眨眼。

    张懋顿时泄了气:“诶,这样一说,我儿子还在研究虫子和稻谷呢,竟不如你,罢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继藩,陛下让老夫照料你,你放心,老夫决不让人损你半根毫毛。”

    方继藩一溜烟的,逃了。

    这家伙戾气太重,三观不正,还是少被他传染为好。

    方继藩兴冲冲的回到公主府,朱秀荣见方继藩回来,正抱着儿子。

    这孩子唧唧哼哼的,翻来覆去。

    朱秀荣手臂有些酸,忙是传给方继藩。

    方继藩将孩子抱在怀里,感慨道:“越来越像他老子了,和他老子一样英俊,再这样可怎么得了,我们方家太高调了,越发隐藏不住锋芒。”

    孩子顿时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睛打量方继藩,他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爹,为啥这么悲痛。

    难道……他没奶吃了?

    ………………

    腰酸背痛,大吼一声,求月票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为国为民

    方继藩一直觉得方正卿这个名儿取得不好。

    根本无从表达自己对大明朝的热爱。

    叫爱国多好啊。

    如此一来,每一次人们叫起儿子的名儿,就想起了忠君爱国、忠肝义胆,为国为民的自己。

    想一想,竟都有几分激动。

    小方鼓着眼睛,拼命的瞪着自己的爹。

    方继藩便掐掐他的小脸,越发觉得这小子,竟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心里不禁感慨……

    不多久,小方便饿了,饿了便嗷嗷叫,一旁的乳母忙是接过了孩子,去内室里喂乳了。

    方继藩方才笑吟吟的看着朱秀荣:“今日陛下让我去大同抵御鞑靼人,这鞑靼人乌泱泱的要南下打草谷,不得不防啊。”

    朱秀荣皱眉:“那岂不是很危险。”

    “倒也不会。”方继藩笑呵呵的道:“我需先整肃一下飞球营和军马,也不急着出发。你放心便是,能杀本驸马的人,还没生呢,我最擅长的,便是对付穷鬼。”

    “穷鬼……”

    方继藩道:“可不就是穷鬼吗?这群该死的穷鬼,连铁锅都没有,年年饿的嗷嗷叫,饿了就想南下来觅食,夫君我心善,要教这大漠三千里黄沙和草原里,看不到一个穷人。”

    朱秀荣睁大眼睛:“那岂不是要糟蹋很多粮食,要送他们不少的金银。”

    方继藩忍不住深看了一眼朱秀荣,公主殿下……真是不谙世事啊。

    ………

    大批从王恭厂挑选来的能工巧匠,进入了西山工学院学习。

    张卫雨作为工学院的教授,带着这些匠人们,制造最新的火炮。

    其实火炮并不难,只要杜绝了上下其手的机会,让匠人们专心致志的铸造,不去粗制滥造,炼制出来的钢铁,质量好一些,就几乎不成问题了。

    问题在于炮弹。

    炮弹的难度太高了,不但对精度要求高,且还火药的配比,也是极大的问题。

    为此,后山几乎每日都是轰隆隆的爆炸不断。

    通过不同杀伤力,来调整配比。

    出于方继藩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和社会责任感,对于炮弹之中,添加砒霜以及毒药之事,被一次次的否决。

    似乎这些王恭厂的匠人们,对于毒药有出奇的兴趣。

    仿佛不加一点砒霜什么的,人生就不完美一般。

    大家只好应方继藩的要求,乖乖的添加铁竹,甚至铁屑,一股脑的,朝里头添加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人认为应添加粪便,似这等害群之马,被方继藩狠狠的修理了一通,环境还要不要了?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巧匠们,大多都有祖辈们制造的传承。

    无奈何,在王恭厂,几乎没有他们说话的权力,说要造炮,原本一千两银子拨下来,结果到手的只有百两银子,这炮还怎么造,只好将就了。

    且上头的想法,都是天马行空,没有他们拍板做主的权力。

    倒是来了工学院,好吃好喝的供着,且已许诺,将来在工学院学习之后,自然少不得他们的前程,匠户们的生活并不好,也是饱一顿、饿一顿,且被人瞧不起,倒是在西山,日子过的滋润,有肉吃啊。

    所以大家脑洞大开,鼓捣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甚至针对了飞球队,在方继藩的指导之下,一个全新的玩意,横空出世。

    后山这儿,一个飞球已经腾空,方继藩带着匠人以及飞球营的人员们举着望远镜,抬头观摩。

    那飞球徐徐的升腾至了靶场,靶场上,竖立着一个个稻草人,随即,飞球上的人熟稔的开始搬出来了一个大包裹,这包裹,竟如顺丰快递,很厚重,足足有十数斤,里头统统是铁珠和铁屑,当然,也少不得火药。

    火药的威力要大,就必须确保密封性,因而,外头几乎蒙了好几层的牛皮,除了引线之外,统统包裹的密不透风,接着,飞球上的人引燃了引线,这包裹的引线绽放出火花,这引线,显然也是特指的,为了防潮防风,引线先是浸泡在火油里,而后捞取出来,阴干。

    这火药之中,里头还有一个小包裹,小包裹更是密封的严严实实。

    这些日子,西山人吃过之后,大量剩下的猪骨和牛骨,统统都被搜集了起来。

    这些骨头,晒干,碾成了粉,再将其烧制成骨灰,而后混杂进硅粉和碳粉,再将其装入玻璃瓶里,加热,最后得到的……乃是较为原始的白磷。

    这白磷炼制起来,需极小心,非要胆大心细,心灵手巧之人不可,且需在封闭的环境里,全身防护,在炼制之后,又需将这白磷妥善保存,每一个步骤,都极是不易。

    哪怕是花费了这么多功夫,也不过提炼出来百来斤罢了。

    ……

    这白磷粉,现在小心翼翼的添加入了炸药包里,利用火药的力量,将其暴露于空气之中,而后,白磷会迅速的自然,只是效果如何,也只有天知道。

    那炸药包随即被丢下了飞球,根据计算,引线的燃烧一直到炸药包落入靶场,方才炸开。

    轰隆一声。

    后山似乎都颤了颤。

    当然……事实上黑火药的威力有限,所谓的大地在颤抖,不过是方继藩的心理作用罢了。

    那炸药包随即炸开,无数的铁屑和铁柱迅速的穿破了牛皮包溅射出来,而后,白磷随即散出,爆炸时,周遭的温度迅速的升高,飘散开来的白磷粉冒出了火光,一团火焰和浓烟升腾而起,扎在靶场上的大量稻草人在受到火药的冲击之后,顿时千疮百孔,而后,空气中,大量粉末随着冲击波散开,宛如鬼火一般,四处漂浮,大量的稻草人,突然开始冒出黑烟,似是被那鬼火引燃了,最终,整个足球场大的靶场里,竟有三成的稻草人统统冒出了火光。

    众人一哄而上,想要去靶场里观摩。

    方继藩大呼:“不要激动,大家不要激动,远远的看着,迟一些去。”

    足足等了小半时辰,等确定了白磷充分燃烧,方继藩方才小心翼翼的到了靶场附近,他故意放慢脚步,等到一窝蜂的飞球营和匠人们进入靶场统计伤亡,见他们无事,方才进去。

    杀伤力很大,令方继藩很满意,看着这靶场里一片狼藉,方继藩才长松一口气,银子没白花啊。

    张卫雨检验了之后,和一群匠人们低声密议着什么,接着,兴冲冲的寻到了方继藩的面前:“总计毁掉了稻草人九十七个,这还是稻草人不够密集的结果,倘若密集一些,杀伤可以更大。”

    方继藩满意的点头:“制造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酿成了事故,可就完了。”

    张卫雨忙不迭的点头,长的不太和谐的脸,带着喜色,眉一挑:“匠人们方才议论了一下,他们说,若是再加一点砒霜,效果就更佳了。”

    方继藩一听,顿时怒火中烧,他生气了,天天就知道砒霜、砒霜……方继藩抡起手,一个耳光就摔在张卫雨的脸上。

    好在方继藩下手不重,啪的一声,张卫雨下意识的捂起了腮帮子,却不觉得脸疼。

    方继藩怒气冲冲的道:“我大明是礼仪之邦,我方继藩,是有道德的人,你们研制火器的人,更该知道,杀伤敌人,是其次,紧要的,是攻心,用砒霜去杀敌,这是可耻的事。即便是鞑子,他们没有人性,杀戮我们的军民百姓,随意劫掠我们的妇人,可是我们就能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吗?我今日放话给你,我们绝不率先使用砒霜,这是我们做人的底线。”

    张卫雨忙是耸拉着头:“匠人们……只是说,试一试,砒霜有没有效,还未可知……”

    “试都不许试!”方继藩正气凛然,脸上带着圣光:“你们不要脸,我方继藩还要脸。你们不知廉耻,我方继藩还要廉耻。你们中想着下毒,我方继藩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张卫雨吐吐舌头,再不敢胡说了。

    “好好干,多造一点白磷,这些日子,都杀一些豚和牛,还有羊,让大家敞开来吃,吃完了,找王恭厂报销,跟他们说,这是为了制造火器而用,吃不是重点,重点是取牛骨、羊骨、猪骨,是为了制造火器所必须,大战在即,为了保家卫国,这银子他们不出,谁出?”

    “牛也吃?”

    “吃。”方继藩看着心虚的张卫雨:“若是这西山上下吃不完,多端几盆熟牛肉,到公主府去,要号召大家,敞开肚皮。”

    张卫雨乐了,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皮:“牛肉不易消化,现在肚子还胀胀的。”

    方继藩握紧拳头:“再难再苦也要坚持下去。”

    “噢。”张卫雨挠挠头。

    他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有点跟不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自己的裤腰带,可是松了一圈又一圈啊,迟早要被撑死。

    可是……想一想,其实挺激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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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天下无双

    吃牛也是一项体力活。

    比如吃之前,不可喝水,否则容易使牛肉在肚中膨胀,大致,可以在吃之前,先吃一些山楂或者梅子,如此,方可增加消化能力。

    早上不要饮茶,不要吃蒸饼,尤其不可吃鸡蛋。

    到了正午,一盆牛肉抬上来,先拉开裤腰带,免得肚子膨胀,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吃时,定要细嚼慢咽,这就如长跑一般,万万不可率先发力,气力要留着最后的冲刺。

    待一切准备妥当了,深呼吸,而后徐徐开始品尝,今食要保持节奏,倘若贪快,会引发后继无力,可若是太慢,肚里的牛肉在今食的过程中渐渐膨胀,此后就难以下咽了。

    一旁,最好备好痰盂,以免发生呕吐。

    这一切,都是西山上下诸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心得。

    农户们个个一副苦瓜脸,撑着肚子,受不了哇,再吃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最近有些上火。

    公主府的乳母,火气有些大,牛肉吃多了,竟连小方的唇都脱了皮,他噘着嘴,嘴唇显得有些肿,似是有些疼,所以每日哭的嗷嗷叫,很不安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久之后,英国公张懋出发前往大同。

    而方继藩,却没动静。

    炸药包和炮弹还需加紧制造,因为最新武器的出现,飞球营和精挑细选出来的炮兵,还需临时抱佛脚,好生操练。

    一时之间,后山炮声隆隆,满是肃杀之气。

    大量的医学院的生员们,倒是先行了,他们眼里放光,开战了,开战了,这一开战,就是他们练手好时机,什么接手指啊,什么环切……啊不,截肢哪,还有近来配制出来的各种麻药、金疮药,都将派上用场,西山的骨科和外科,那可是出了名的,苏月、蒋太医带着众人生员,紧急往大同,他们将迅速征募一批护工,进行简单的培训,而后立即在大同一线,兴建一批蚕室,同时,大量的药物和器皿也统统需打包带去。

    西山显得清冷了许多。

    方继藩每日站在山头上,看着飞球营一个个起飞,一个个对靶场进行投掷。

    当然,投掷的不是炸药包,这玩意造起来不易,因而,只好用训练弹来替代。

    一个个飞球,接二连三的起飞。

    有的飞球直接被风吹了个老远,良久,才扑哧扑哧的赶回操练的场地,山头上,杨彪举着望远镜痛骂,责怪这些队员,没有掌握好风向。

    一连操练了十数日。

    在此时。

    一封封急报,已至大同,坐镇于此的张懋,带着众将,眼睛落向舆图,看着舆图中,一个个关塞和堡垒。

    其他众将,默然无声。

    急报送到了张懋的手里,张懋取了急报一看,这里头,都是各处军塞被袭的讯息。

    一夜之间,平远堡、定北寨、东胜堡等七八处堡垒,统统遭遇了鞑靼人的袭击。

    飞球营派驻在此的小队飞球从关外带回来了讯息,浩浩荡荡的鞑靼铁骑,不下七万,甚至连老弱,竟也都来了,显然,鞑靼人要饿疯了,这一次,志在必得。

    更可怕的是,这一次鞑靼人明显学聪明了,驻扎营地时,绝不在峡谷,营地散开,保持距离,如此,确保即便遭遇了飞球营的袭击,损失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除此之外,七八万铁骑,分数路袭击,大同关外,各处的军堡,狼烟阵阵,四处求援。

    在接过了奏报之后,张懋只看了一眼,放下,面上没有表情,只是道:“平远堡已被攻陷,千户官郑荣与三百七十二人,尽都战死,鞑靼人将他们的尸骨悬挂在了堡垒之外,割下了他们的首级,用杆子挑了起来嬉戏。”

    他没有再说,继续低头看舆图。

    平远堡距离大同,已越来越近。

    张懋异常冷静道:“鞑靼人此举,是寄望于我军主力,能救援各处的堡垒,可是……我们必须沉住气,告诉各堡,若是有鞑靼人突袭,他们没有援军,鞑靼人,也绝不会让他们投降,他们……唯有死战而已,让他们凭借着堡垒,死撑下去,战死的,要格外抚恤。大同各军,不得出战,不得驰援!”

    “是。”众将个个露出沮丧之色。

    “其他各路的军马,为何还没有到?告诉青州侯,他若是再耽搁,军法处置。”

    “还有……给养到了没有?”

    “已到了。”

    张懋凝重的脸色,没有缓解,数十个军堡,还有大同一线的关隘,以及数路赶来驰援的军队,此时张懋自知自己万万不可冲动,他需等待时机。

    “驸马都尉的人马,到了没有?”张懋突然想起了什么。

    “……”

    见无人回应,张懋颔首点头,狐疑的看着众将。

    “这……还没有消息。”

    张懋皱眉:“这个小子,在做什么?”

    咕哝了一通,便没有继续说话:“所有的火器和军械,都要检查一遍!”

    “还有……”

    张懋一遍遍的开始絮絮叨叨,他虽是渴望战功,却也知道,为帅者,最忌的乃是贪功冒进,因而,此刻他显得极冷静。

    ………………

    一只铁骑昼夜不停,在半个多月之后,已抵兰州。

    听闻太子驾到,肃王朱贡匆匆带着本地文武官员出城相迎。

    论起来,朱贡还是朱厚照的叔父,当然,朱贡不敢跟朱厚照摆谱,远远看到器宇轩昂的朱厚照来,便匆匆行礼,笑嘻嘻的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别称本宫为太子,本宫今来此镇守兰州,是以天下总兵官的身份,叫我朱总兵。”

    朱厚照骑在马上,看着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亲戚,咦,此人竟生的像本宫的爹。

    朱贡汗颜,便笑嘻嘻的道:“是,是,朱总兵长途跋涉而来,想来,已是疲惫不堪,臣已在城中……”

    朱厚照一听,十之**,就是要设宴,接风洗尘了,便冷笑:“大军压境,竟还想着喝酒,这是什么道理?”

    “大……大军。”朱贡有点发懵:“没有大军呀。”

    风……有些冷。

    甘肃的天气……哪怕是此时,竟也有凉。

    朱厚照坐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没有大军?”

    “不曾有,此前有一支鞑靼人来过,也不过数千人,此后又走了,不见踪影,臣命游骑去打探,一路向西和向北数百里,也不曾见鞑靼人,想来,鞑靼人已经退了吧。”

    朱厚照口里呵着气,面上红扑扑的,而后,眼睛瞪起来,脑子转动了片刻,手中的马鞭,随后弃置于地:“原来如此,这是一个圈套啊。难怪父皇这般轻易让本宫来,原来,是他早料到,鞑靼人不会主攻河西,本宫……上了那狗皇帝的当了!”

    “……”

    朱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朱厚照气咻咻的,却是猛拍自己的脑袋:“本宫高兴的昏了头啊,真的是昏了头,竟没有想到……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河西这里,根本就不适合大军作战,这里地形河谷众多,鞑靼人怎么可能会攻河西呢,这只是他们的疑兵只计,父皇一定看到了这一点……本宫是高兴的昏了头啊,上了这么大的当。”

    朱厚照急的跳下马。

    整个暴躁起来,张牙舞爪,想杀人:“河西这里,一个鞑靼人都没有?”

    “可……可能……”朱贡有点吓住了,不是说太子殿下聪明伶俐,很有气度吗?怎么……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来着。

    “可能有的吗,说不准,努力搜一搜,真有几个漏网之鱼呢。”

    “……”朱厚照抚摸自己额头,几乎要昏死过去。

    漏网之鱼?

    本宫跑来,就是来抓漏网之鱼的?,几千里的路啊,白高兴了一场。

    朱厚照按着刀柄:“走……进城,皇叔,你方才说啥来着?”

    “漏网之鱼!”

    “上一句,旅途劳顿,之后是啥?”

    “老臣备下了一些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还有……”

    “走,将酒肉统统端出来,让本宫和众将士,吃饱喝足,说起来,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倒也辛苦。”

    朱贡乐了,笑的眼睛眯了起来:“殿下,请,请。”

    朱厚照龙行虎步,按刀而行,率先入城。

    身后的刘瑾听说又吃的,本是预备要塞一颗炒豌豆丢进嘴里,却是将豌豆一收,塞回了自己的百宝袋里,转了转舌头,小小的做了一下运动,将裤腰带抄起来,忙是快步尾随了过去。

    当日,吃饱喝足。

    朱贡酒过正酣,哭了,抱着朱厚照:“殿下,臣苦啊,当初封王的时候,兰州不是在边镇的啊,整个河西,乃至半个西域,都是大明的,这兰州,本在腹地,可谁知,时过境迁,这兰州,竟成边境了,隔三差五,就有鞑靼的散兵游勇来,老臣在城外的庄子,隔三差五被人抢啊……”

    朱厚照噢了一声,似有心事,居然出气的安静,没怎么搭理他。

    我朱厚照,是六亲不认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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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孤狼

    新建文稿(1324)

    朱贡有点郁闷。

    请你吃了酒,哭了这么多,好歹是你叔,太子殿下咋不安慰一下。

    虽说肃王在宗室诸王里,并非是近支,也没什么脸面,可好歹本王眼泪也流了一升半斗了。

    朱贡抑郁了。

    好不容易,逮着了可以和太子交交心的机会,结果,太子只是敞开肚皮来吃。他来的这些军将,也都如饿死鬼一般,吃的满面红光,就恨不得,架起铁锅来装米肉了。

    吃完了,朱厚照起身:“本宫吃饱了啊,王叔,困了。”

    “哈哈哈哈……”朱贡笑:“殿下,将士们的营房,还有殿下下榻之处,早就准备好了,请请请。”说罢,还朝朱厚照挤眉弄眼:“臣前日,物色了几位国色天香的绝色女子,还请殿下笑纳。”

    “噢。”朱厚照点头。

    朱厚照应下,仿佛这一切都是朱贡应当做的,王叔嘛……

    朱贡一宿没睡好,这啥意思,啥意思呢?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又或者是……在京里,有人诽谤本王,否则这太子殿下……咋就交不了心?

    他就这么琢磨了一夜,在殿中焦躁的来回踱步,长吁短叹。

    到了天光,实是有些犯困了,罢了,罢了,不猜了,猜了也没有什么结果。

    他正待要去寝殿,却有宦官跌跌撞撞来:“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半个时辰前,带着人马,出城了。”

    朱贡一听,几乎要原地爆炸。

    “……”

    显然,作为穷乡僻壤的王爷,他见识比较少,没见过这样的套路。

    朱贡算是一个老实人,老实人思维比较僵硬,当然不会想到,还能这么玩的。

    “咋,咋,啥意思?出城,出城做什么,城外兔子都没有!”

    宦官战战兢兢,扑倒在地,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太子殿下只留了一句话。”

    “什么?”朱贡要跺脚。

    “要效冠军侯……”

    要效……冠军侯。

    冠军侯霍去病,曾从河西出发,带着一队精骑向大漠出击。

    结果大家也看到了,战果还不错。

    可是……

    朱贡眼前一黑:“皇家没好人哪。”

    这话是有源头的。

    当初成化皇帝在时,曾派镇守太监来兰州,说是要收矿税,将兰州折腾的够呛,朱贡在当时,就有此感慨。

    下一句,本该是说,姓朱的,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幸好朱贡还想起,自己也姓朱。

    “一千多人?”

    “对,就那一千多人。”

    朱贡流下泪来:“本王封在兰州,已是造孽,怎么还摊上这样的事,这太子,他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出城,进入大漠?可怕,太可怕了,他不近女色……”

    “他近女色啊……”宦官朝朱贡道。

    朱贡有点懵,昨夜,自己给他送了几个尤物,既是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他天不亮就出了城,想来,对那美人,自是无动于衷。

    可是……

    “啥意思来着?”

    宦官道:“听太子行在的人说,太子殿下,折腾到了半夜,二更天的时候,屋里还有动静呢,可到了三更天,太子便戎装出来,说是要去营里,天不亮,就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

    “……”

    朱贡掐着手指头,两更天折腾完,三更天,他就走……

    年轻……真好啊……

    “殿下……奴婢觉得……”

    “觉得个屁!”朱贡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奏报朝廷,奏报朝廷!太子……出关了,还有,这送美人的事,别奏报,就说太子一宿未睡,天未亮便走,赶紧哪,赶紧!出了事,本王担待不起,你这奴婢,也担待不起。”

    “是。”

    ………………

    弘治皇帝很烦恼,这方继藩,咋还不出发了。

    新近的奏报,那延达汗拔下了数个军堡之后,已杀至大同城下,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张懋已连续数道军令,催促各路援军,要在大同,对鞑靼人形成合围之势,数之不尽的大军,开始集结。

    可是方继藩那个小子,还在借口时候未到,留在京师。

    这家伙………态度很有问题啊,是不是该敲打一下。

    将方继藩招来,方继藩入殿:“儿臣见过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冷着脸:“朕命你出征大同,为何至今没有出发?”

    方继藩道:“臣在操练将士。”

    弘治皇帝一挑眉:“到了现在,你才来临时抱佛脚。”

    方继藩苦瓜脸:“都怪该死的鞑靼人,突然袭击,打的太匆忙,不过多亏陛下洪福,这将士们,已操练好了,儿臣明日就出发。”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一些:“你若是当真身子有什么不适,朕倒是不会为难你。”

    方继藩摇头:“儿臣为陛下效命,高兴都来不及,一想起陛下往日的恩典,便觉得精力充沛,便连脑疾,都缓解了许多,儿臣没有病,儿臣非要去大同不可。”

    弘治皇帝方才开怀大笑起来。

    他突然道:“太子有消息了吗?”

    方继藩摇摇头:“不知道啊。”

    弘治皇帝便皱眉:“朕在想,为何鞑靼人,总是死灰复燃,自太祖高皇帝以来,这一百多年来,我大明针对大漠的胜利,也是不小,可隔了几年,他们便养精蓄锐,又来侵犯边镇……”

    方继藩想了想,道:“因为大明的战略,多是固守为主,所以固然是鞑靼人兵败了一次,两次,他们只要退回大漠中去,休养生息,便又来南下侵犯了。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办法只有一个……”

    “噢?”弘治皇帝满怀期待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道:“就是主动出击,犹如他们南下打草谷一般,咱们大明,也要打草谷,打到他们永无安宁之日,隔三差五去大漠里揍一揍,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来侵犯呢?大明每一次抵御了鞑靼人,都无法使其伤筋动骨,这才是鞑靼人总能死灰复燃的根源。”

    弘治皇帝颔首:“只是可惜啊,咱们汉人,不擅长骑射,否则,何至于坐守在城中,对鞑靼人听之任之,卿家说的有理。”

    “好啦。”弘治皇帝打起了精神:“明日赶紧出发吧,朕令你去大同,是教你立一些军功,免得有人说,你成日在京里吃闲饭,男儿大丈夫,四海为家,封狼居胥,此平生之愿,你是少年人,当如此也。”

    方继藩很干脆的点头:“陛下说的是。”

    正待要告辞。

    此时,却有宦官匆匆而来:“陛下,陛下,兰州有急报。”

    一听到兰州二字,弘治皇帝乐了。

    “哈哈哈哈……太子有音讯了。”弘治皇帝开怀起来。

    平时都是这儿子成日胡闹,今日,朕也逗逗他,想来,太子到了兰州,见那城外风平浪静,定要气的半死吧。

    他接了奏报,一看,脸上的笑容……却是凝固,随即……逐渐的消失。

    他手中的奏报落下,而后扶着额头。

    方继藩忙道:“陛下,陛下,你怎么了。”方继藩忙上前,一把将弘治皇帝搀扶住。

    弘治皇帝觉得眼前有些黑。

    “朕……朕……”

    方继藩让弘治皇帝坐下,才捡起了奏报,一下子,哭笑不得。

    太子殿下,他……他一千多人,居然去大漠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是条汉子。

    方继藩看得热血沸腾,心中,却是激荡无比。

    可一看弘治皇帝……方继藩立即道:“陛下,勿忧……”

    弘治皇帝居然连愤怒都没有了,只是一脸……无以言表的模样。

    良久,他才道:“朕生了一个怪胎啊,好好的太子不做,他非要做此等危险的事。朕以为,这一次可以逗一逗他,让他吃一点教训,哪里知道,他的顽劣,还是远超了朕的想象,继藩,你说……你来说说,这太子……还堪为人子吗?”

    方继藩摇头,心里也不禁担心起来,很显然,朱厚照这一次,玩的有些大了,他摇摇头:“臣说一句公允的话,太子的行径,真不是东西。”

    弘治皇帝更觉得自己身子有点儿瘫,竟是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哭笑不得只状,心里更是焦灼如焚,这等于是深入虎穴啊,这不是找死吗?

    可接下来,方继藩道:“作为人子,平白让父母担心,这等人,他还是人吗?豚狗尚且都不如!”

    “可是……”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朱厚照的本性啊:“可是,陛下,作为太子,儿臣十分钦佩他。历朝历代,有多少太子,深居在宫中,不谙世事,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国家有了危难,他们以潜龙自居,可当今太子,却能身先士卒,又有什么不好吗?现在鞑靼人,杀到了眼前,太子殿下悍不畏死,这才是真正的鼓舞人心啊,陛下,军户的儿子要上战场,匠人的儿子,也会被征发,便是农户的儿子,不也被拉去输送粮草吗?鞑靼与我大明,不共戴天,陛下的儿子,为何就不能和农人的儿子、匠人的儿子以及军户的儿子们并肩作战?”

第七百七十一章:千岁

    弘治皇帝皱着眉。

    对于朱厚照,带着一种深深的失望。

    这还像太子吗?

    虽是他知道,方继藩定会为太子说好话的。

    可显然,方继藩的话,没有令弘治皇帝放下心事。

    作为天子,太子如此,实是失望啊。而作为父亲,儿子如此,又如何不担心呢?

    方继藩见状,反而气定神闲了。

    出关,是朱厚照的梦想。

    这也算是历史趋势,两世为人,方继藩越发明白,原来历史既是可以改变,可同时,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一种叫历史必然的东西存在。

    就比如朱厚照,历史上的朱厚照,想尽一切办法,出关痛击鞑靼人。而如今,历史的车轮已经改变,可朱厚照的心,却是无法改变的,好听点,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听一些,叫狗改不了吃*。

    那么,朱厚照出关,会有危险吗?

    想来是会吧。

    作为朱厚照的大舅哥,以及朱厚照的妹婿,方继藩……不担心是假的。这家伙,以后还得给自己背锅呢,你怎么能去死呢?

    可是……

    方继藩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儿臣,其实是个怕死的人。”

    “什么?”弘治皇帝皱着眉,面露沉痛之色。

    方继藩却是吸了口气:“儿臣一想到,人要死,便怕的不得了,儿臣贪生怕死,喜欢华美的衣服,喜欢犬马。陛下不要误会,儿臣还是个正直的人,不喜欢声色。”

    顿了顿,方继藩道:“而今,鞑靼人的铁骑,到了边镇,他们又来犯边了。陛下让儿臣和将士们去抵御鞑靼人,这是儿臣和将士们的职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应有之义也。可说实话,哪怕儿臣懂这大道理,却依旧怕死,儿臣在想,为何死的儿臣,死的是儿臣身边的将士,为何这京里,会有这么多的人,被将士们保护着,在此声色犬马,纵情欢歌,这………公平吗?儿臣和将士们,为了保护这些人,值得吗?”

    弘治皇帝冷着脸,面色阴沉的可怕,他死死的盯着方继藩。

    方继藩却是呵呵一笑:“可是,若是要让儿臣和将士们去和鞑靼人拼命,抛妻弃子,去死战。若是非要让儿臣和将士们去选,那么……我们会选择跟随太子殿下,因为,只有太子殿下身先士卒,才让臣等觉得,哪怕是为大明去死,那么,也是该当,也是值得的。太子殿下可能此举,在陛下心里,非太子所为,在文臣们心里,定当会认为,君子不该立于危墙之下。哪怕天下所有人,对太子殿下的行为不理解,不接受;可臣和将士们却知道,愿与自己生死与共,相互托付生死之人,方才值得效劳,哪怕为这样的人,鼓足了勇气,杀入鞑靼军阵,这……也是值得的。”

    “陛下,儿臣言尽于此,倘若陛下认为儿臣大胆,竟敢强词夺理,那么很抱歉,儿臣最近脑壳有点痛,可能脑疾犯了,明日儿臣便出征大同,和鞑靼人,拼了,犹如出关的太子殿下一般,他虽在河西,儿臣在大同,可各路边塞的将士们,却都会因此而经受莫大的鼓舞。陛下,臣告退。”

    趁着弘治皇帝还没反应过来,方继藩匆匆告辞而出,从暖阁出来,抬头,看着这高照的艳阳,方继藩脚步轻快从容,你大爷的,朱厚照这小子,是逼着大家拼命了啊。

    既如此,那就拼了。

    …………

    次日。

    方继藩带队出发,数百车的辎重,加上无数的牛马,以及两千多员将士们,出了京师。

    沿途上,没有人欢送,只有刘文善和欧阳志,跟随着方继藩,至城门,两个弟子拜下,朝自己的恩师挥泪话别。

    方继藩坐在马上,一身戎装,显得很是英武,他持着马鞍,道:“好了,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为师是去杀敌,又不是去被鞑靼人按在地上宰杀,你们哭个什么,没出息的东西,好好给为师守着家,西山里,还有一千三百五十二头牛,养好了,可别让该死的贼,偷偷吃了,为师的牛不多了,要珍惜。罚你们每隔三日,将牛圈里的牛数一遍。”

    “恩师……”欧阳志滔滔大哭:“恩师一定要小心哪,大同那儿冷,要多添置几件衣衫。”

    刘文善眼角带泪:“恩师……少饮酒,不要轻易出关……”

    “够了,够了。”方继藩不耐烦的摇摇手:“都知道,都知道,我是你们的师父,又不是你们的儿子,走啦。”

    拨马,听到身后,两个人还在哭,心里叹了口气,只有像我方继藩这般,三观奇正的人,才能调教出这般讲良心的门生啊,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自己门生的人品来类推,自己的品格,是何等的高贵。

    他策马,呼啦啦的带着一干骑士朝西方的官道驰骋,扬鞭而去。

    只留下欧阳志和刘文善二人依旧跪着,以头抢地,恩师极少出京,又没有面对过什么危险,成日抱着脑袋躲在家里和西山装脑疾,此去西山,却不知会遇到什么凶险。

    一念至此,泪水便滂沱而出。

    “方继藩呢。”

    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欧阳志和刘文善的耳畔响起。

    欧阳志和刘文善二人抬眸,却见弘治皇帝一身便服,疾步自门洞中出来,身后是萧敬诸人。

    “恩师……恩师……已出发了。”

    弘治皇帝抬眸,眺望着官道的尽头,却是叹了口气,道:“他是个好孩子啊。欧阳卿家……”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哭成了泪人的欧阳志和刘文善。

    弘治皇帝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欧阳志这般喜爱有加了,对君王忠臣,可以为了保护君王,而奋不顾身。对自己的恩师,孝顺有加,这样的人,真是士人的典范。

    弘治皇帝幽幽叹了口气,眼角,竟也落了泪来:“朕没有送自己的女婿。也不曾送自己的儿子。朕的儿子……虽偶有些不像话,可继藩说的对,太子,并没有辱没大明太子的尊位。但愿……他们都能平安回来,否则……”

    弘治皇帝摇摇头,一声叹息。

    ………………

    “敌人……敌人……”

    队伍最前的刘瑾,举着望远镜,他驻马在山丘上,激动的手舞足蹈:“殿下,前方五里,有鞑靼人,足有数百人。”

    深入大漠的第三日。

    终于。

    有人了。

    朱厚照这一番出动,为了以示自己公正无私,将自己的伴伴刘瑾,编入了先锋队,可怜刘瑾一个宦官,不得不打马在前,不过……他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识过,不就是冲在最前吗?咱七岁的时候,就曾被人割了一刀,截去了身体的一样东西;在锦州,跋涉数千里;在鄱阳湖,被水贼们三天两头的按在地上揍,可现在,不还活着吗?这算个啥?

    一听到有鞑靼人,还有数百人。

    朱厚照顿时打起了精神,他大叫一声:“都随本总兵来!”

    朱厚照所带来的,统统都是骁骑营中的精锐,又或者是西山诸生之中,骑射功夫最出类拔萃之人。

    这一路,朱厚照与他们同吃同住,让原本不安的骑士们,突然有了一种亲近感。

    原来……太子殿下也要吃喝拉撒的啊,他尿尿还尿的大家远。原来他身上,长了虱子,也会一边跟人喝酒,一面手塞进衣甲里,用手捏出一只虱子,然后啪叽一下,将这虱子捏爆,似乎他也很享受,这种清脆的声音。

    朱厚照一点都不害怕,他不怕,大家的心,也就定了。

    能跟着太子殿下一道出大漠,还有什么说的,就算是死,至少还可以吹嘘,老子是和大明太子殿下一样,死在这里的。

    朱厚照迅速的吃了几块肉干,喝了水,翻身上马,激动的两眼放光:“张元锡,你的腿脚不好,别胡乱冲,跟着为师。”

    张元锡迅速点头。

    另一旁,朝鲜国王李怿取出了弓箭。

    他虽负责望之职,不过,马上骑射作战,似乎他这望手,似乎没了多少用处。

    好在跟着张元锡,李怿的射箭功夫也不错,朝鲜国之人有眼睛的天赋,射箭倒是一把好手。

    作战的方式,朱厚照早已一遍遍的在沿途上,交代过,这些熟悉了骑射的将士们,没有什么疑虑,又见太子殿下跃跃欲试,也都激动起来。

    “刘瑾,狗娘养的东西,来,你到本宫的侧翼来,到时,你若是不冲在前,本宫军法处置了你!”

    “来了。”刘瑾骑着他的大马驹扑哧扑哧的下了山丘,往嘴里丢了一块肉干,他不会射箭,便拔出太子殿下赐他的战刀,一张麻子脸,倒也挺唬人,他举刀大呼一声:“弟兄们哪,太子殿下带咱们杀鞑子了,太子殿下是咱看着长大的,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千岁!”刀剑如林,刺破碧色的天空。

    哒哒哒……哒哒哒……战马奔腾,径直朝着正前方向奔腾而起。

    ………………

    明天会早点更,更完再去坐飞机,飞机是下午四点到,然后拼命码字,老虎永不为奴,老虎要码字,谁也别拦我。好了,大家都是看着老虎长大的,这么好的作者,快来支持一下吧。

第七百七十二章:破贼

    朱厚照呼喝着,冲杀在前。

    这么多年的骑射,只有在这大漠之中策马,方才觉得痛快。

    虽是寒风冷冽,这凛冽的寒风刮的面上生疼,可朱厚照口里呵着白气,却已是热血沸腾。

    朝思暮想了十年,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哒哒哒……哒哒哒……

    身后的将士随着战马的奔腾而身子高低起伏。

    对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个黑点。

    显然……对面的鞑靼人,还在观望和迟疑。

    葛台鲁奉命去河西走了一遭,他们的人并不多,不过数百而已,目的是在河西转一圈,便返还大漠,大汗的目标乃是大同,而他带着的一队壮士,在去了河西一趟之后,反而显得无所事事。

    他们倒也不急着立即赶回去,而是一路走走停停。

    当他们听到马蹄声,看到远处现在一支骑队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戒备,毕竟……在他们心里,这大漠里,是不可能有敌人的,或许……是附近游牧的一些小部族,若是遇见,倒也无妨,正好还可到他们的帐子里去暖和暖和身子,喝几口奶酒。

    可等对面的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

    葛台鲁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起来。

    他眯着眼,努力的瞄着迎面奔腾而来的骑队。

    良久……他醒悟来了什么,面带骇然之色:“汉军!汉军!”

    这一声大呼。

    葛台鲁大吃一惊,这里……竟会有汉军,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啊,这数十年来,前所未有。

    他顿时面露狰狞,忙是拨了拨马,而后,取出弓箭:“随我去杀汉军。”

    众铁骑听罢,纷纷应命,个个威势十足,在大漠里,他们从没有将汉军放在眼里,在他们心目中,所谓的汉军,不过是笑话罢了。

    他们呼喝着,纷纷上马。

    葛台鲁仰天大笑:“长生天果然赐福大可汗,今日竟在此遭遇了汉军,今日……便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徐徐拨马。

    可就在对面……

    呼啦啦的一千多铁骑,已如旋风而至,张元锡毫不犹豫,目测到了三百多步的距离,他身子在颠簸的马上起伏,却是心如止水,一只瘸腿绑死在了马身上,反而使他固定在了马背上,他取弓,自马鞍边的箭袋里取箭,眼眸里,掠过了寒星,却只在转瞬之间,张弓。

    箭矢如流星一般飞出。

    而座下的战马,依旧扬蹄而起,叩击着与黄土相映的草地。

    葛台鲁大笑,已打起精神,高呼道:“杀了他……”

    后头一个音节,竟是突然凝滞。

    这些摩拳擦掌的鞑靼人,本早已是跃跃欲试,就等葛台鲁一声号令。

    可一下子……除了那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便是一种可怕的安静。

    一枚羽箭,在转瞬之间,直射葛台鲁的心口。

    这羽箭的来势极大,迅速贯穿了葛台鲁的心脏,且余势未消,竟是生生的,用着惯性,将葛台鲁刺下马来。

    葛台鲁犹如断线的风筝飞下去,铁塔一般的身体,顿时落地,心口……是殷红的血,浸湿了他胸前的皮裘。

    他双目睁大,不可置信的模样,到现在……他都无法理解,这箭矢,是自何处来……

    而后……葛台鲁气绝。

    鞑靼人顿时引发了一次小小的混乱,他们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还有人低头看着葛台鲁的功夫。

    却又有一枚羽箭破空而来,有人闷哼一声,瞬间倒地。

    鞑靼人顿时觉得,头皮要炸开了。

    对面,竟还有如此臂力的神射手。

    有人高呼:“杀!”

    他们举弓……

    对面的汉军铁骑,却已如旋风而至。

    他们队形齐整,至百步之外,立即变幻队形,朱厚照斜的拉了马绳,随即,以鞑靼队伍为圆心,开始兜起了圈子,他举弓,搭箭,随即一枚箭矢射出。

    身后无数的铁骑纷纷张弓射箭。

    箭矢瞬间如雨下,一窝蜂的射向鞑靼人。

    鞑靼人此时,竟颇有几分像散兵游勇,葛台鲁的死亡,令他们显得有些慌乱,他们忙不迭的张弓,勉强射出一轮箭雨出去,只可惜,汉军铁骑在不断的快速移动,而他们大多马还未跑起。

    漫天的箭雨,足足有上千支之多,瞬间,数十上百人哀嚎着,落马。

    “汉军弓箭厉害。”

    这些人,统统都是百里挑一,朱厚照选人很准,是否精通骑射,他一眼便知。

    汉军之中,在经受了鞑靼人的射击之后,却也零零落落的落马数人。

    可趁着这一轮鞑靼人遭受了箭雨之后,这已逼近七八十步的朱厚照,却已舍下了弓箭,抽出了长刀。

    他激动的……眼睛都已红了。

    无数个日夜,想的就是今日。

    他长刀扬起挥舞,自喉头里发出了暴喝:“随本宫……杀!”

    策马,战马咆哮着,便笔直的,冲向鞑靼人的军阵。

    身后呼啸的铁骑,扬起漫天的灰尘,刀锋扬起,在艳阳之下,闪闪生辉。

    数不尽的人和马,浑身热汉腾腾,各自发出咆哮,好不犹豫的,朝向鞑靼人冲杀而去。

    李怿和张元锡没有上前。

    这是最佳的射击位置。

    他们左右开弓,一枚枚箭矢射出。

    尤其是张元锡,他眼睛死死的盯着朱厚照的方向,但凡有靠近朱厚照的,便一箭射出,那箭矢,如连珠炮一般,一枚枚激射。

    而在此刻,朱厚照毫不犹豫的撞入了敌阵,他身边的鞑靼人,一个个倒下,可朱厚照浑不在意,举起了长刀,疯了一般的劈砍。

    从前的刀术和剑术,在此时全无作用,一刀下去,便是鲜血喷溅而出,可此时,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刘瑾嗷嗷叫着,他不敢后退,他很听朱厚照的话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在历史上,握刀的手,虽是无力,可勒马冲入敌阵,手中的刀在虚空随意挥舞,虽然没有杀敌,可他这张狰狞的麻子脸,配上他这砂锅一般的吼声,却如猛虎下山。

    鞑靼人慌了。

    先是一个个人被箭矢射倒,还未交战,自己的首领便已阵亡,再加上他们远远低估了这支汉军的实力,被这么一冲,顿时七零八落,他们极力想要挽回颓势,可汉军已经杀至,他们手中的刀,宛如杀鸡一般,一面策马在敌阵之中来回奔走,一面砍杀。

    这些家伙们,都疯了!

    一片片血雨,飘洒在天空。

    而数之不尽的铁骑疯狂杀至,局势在转瞬之间,就已有了定论。

    ……

    “杀啊。”不安分的朱厚照,激动的热泪盈眶,手中的刀,与对面鞑靼人的武器磕撞一起,他气力大,竟是生生将对面的鞑靼人武器击飞,而后,长刀一斩,对面的鞑靼人,脸便被削平了一块。

    …………

    一炷香之后,喊杀声停了。

    朱厚照气喘吁吁,翻身下马。

    脚下,一个鞑靼人在呻吟着,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可怜巴巴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上前,用鞑靼语道:“给你一个痛快吧!”

    朱厚照会鞑靼语,甚至他还会梵语,能勉强几句倭语,似乎……只要他认为大家可能是敌人,敌人的语言,他大抵都通一些。

    当然,朱厚照的语言天赋,并非是方继藩带来的。

    在历史上,这位大明赫赫有名的明武宗,确实就熟悉掌握了多门语言,朱厚照打小便学习过鞑靼语。并且了解回人风俗。正德甚至还亲自烧造了很多带有回文的瓷器。又给自己取名为沙吉敖烂;学西番麻僧教,连带着梵语,一并学习了。此后,佛朗机人开始和大明接触,朱厚照似乎对佛朗机也有兴趣,也曾学习过佛朗机语。

    这家伙,爱好之广泛,也算是世所罕见。

    且但凡他觉得有兴趣的东西,学习起来便极认真,且学习能力极强。

    朱厚照对这鞑靼人,说完了一句鞑靼语之后,那鞑靼人,瞬间眼里泛泪,或许是疼痛或者是其他的缘故,他闭上了眼睛,颤抖着,甘愿引颈受戮。

    朱厚照再无犹豫,手中长刀狠狠刺下,刀刃穿破了这鞑靼人的咽喉,朱厚照收刀,那咽喉处,随着刀刃拔出,骤然喷出一团血雾,而这血淋淋的刀,随即收回了刀鞘之中。

    朱厚照抬头,看着一地的尸首。

    呼出了一口气,朱厚照口里发出了一个声音:“欧耶!”

    这句话,怪怪的,有点绕口。

    朱厚照无法理解,方继藩为啥喜欢欧耶、欧耶,跟着这个家伙,学坏了啊。

    “殿下,斩杀了四百二十一人!我方死伤十九人。”

    “噢。”朱厚照颔首点头,他面上冷酷无情。

    看着一个个将士眉开眼笑的样子。

    可似乎……朱厚照对这个战果,并不觉得激动。

    他绷着脸:“本宫斩杀了四个。”

    他不禁四处张望:“刘伴伴呢?”

    远处,刘瑾却是扯住了一匹鞑靼人的战马,开始搜索这马鞍上挂着的一个袋子,从中搜出肉干来,取出了其中一根肉干,这舌头舔了舔……没放盐,味道……能吃。

    他二话不说,将袋子自马鞍上取下,背在了身上,接着,又蹲下来,搜索地上一个鞑靼人的尸首。

第七百七十三章:虎伯无犬侄

    刘瑾搜索的很仔细,鞑靼人穷,且以游牧为生,正因如此,所有值钱的玩意,都爱藏放在身上。

    他们所带的干粮不多,既是轻骑而出,自是一切以出奇制胜为主,因而这些鞑靼人的干粮,自是必须搜刮干净的。

    刘瑾搜到了许多小玩意,比如……他居然找到了一口锅。

    要知道,铁锅在鞑靼人这儿,可是‘神器’哪,高级烹饪,吃口好的,全靠他了。

    其他时候,只能烤肉,烤肉这玩意,让你吃几天倒还罢了,可是年年月月的吃,怕是除了刘瑾,这世上也没多少人吃得消的了。

    刘瑾美滋滋的架起了铁锅,寻了水源,开始煮水,而后,放入随身携带的盐巴以及十三香。

    那鞑靼人战死的战马,宰杀了,一锅肉便算是烹饪而成。

    他们搜寻到了鞑靼人的马奶酒。

    许多将士点起了篝火,他们劳累了很久,挖了坑,无论是鞑靼人,还是自己袍泽的尸首,统统埋了,一个个筋疲力尽。

    而今,看到了一碗浓郁的肉汤,疲倦的人,顿时都打起了精神。只是他们并不太习惯马奶酒,反而是朱厚照,喝的不亦乐乎。

    “明日继续出发,我们必须比鞑靼人更快……”朱厚照醉醺醺的,低头看着手中的舆图,一面取出了罗盘,皱着浓眉思索着。

    从年少时起,一个计划早已在朱厚照的脑海中成型。

    这个计划,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的变得丰富,现在,朱厚照脑海里充斥着这个计划,不断的对这个计划进行完善。

    他激动得自口里喷吐着酒气,天色已暗淡了,草原上有些寒冷,可对朱厚照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指引着来此,而自己要做的,便如无数次朝思暮想中一般,去将这个留存在心底的计划,得以实施。

    他托着下巴,阖目,凝神盯着舆图,发呆。

    他脑海里甚至在想,倘若老方在这里,面临这样的处境,他会做出何等选择。

    这家伙……得知本宫在兰州见不着鞑靼人,一定要笑死吧。

    他……会担心本宫吗?

    想来会的!

    想来,此前他还在笑话本宫,等得知本宫杀入了大漠,一定要吓死了,哈哈……

    朱厚照忍不住大笑,一想到方继藩吃了苍蝇一般,心急如焚的表情,朱厚照便忍俊不禁。

    刘瑾躲在一旁,端着热腾腾的马肉汤,大快朵颐,听到朱厚照自顾自的大笑,他只是抬了一下头,而后便没有搭理了,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忙着呀。

    我要活下去……不能饿死。

    明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想要活着,就要将肚子填的饱饱的。

    多年来的经验,让刘瑾比任何人都明白,野外求生,最紧要的是什么。

    干爹不知咋样了。

    干爷呢?

    好吧,他一向瞧不起咱,我教他知道……

    此时,朱厚照却朝刘瑾招招手:“刘伴伴,你来。”

    “啥?”刘瑾赶紧端着肉汤来。

    “记下来,本宫今日杀了四个。”

    “噢。”刘瑾拼命点头,接着又低头喝汤。

    ………………

    大同,飞球之上,方继藩坐着飞球,看着脚下,漫山遍野的鞑靼大军。

    方继藩揉了揉太阳穴,鞑靼人……智商见长了啊。

    这确实是令人头痛的问题,显然鞑靼人对飞球,已有了本能的恐惧,所以他们在扎营之时,故意的散开,似乎是尽力想将飞球的攻击,下降到最低。

    且飞球进攻缓慢,鞑靼人似乎已预备了专门的人,对天空进行望,一见天上飘荡起了飞球,立即便有所戒备。

    方继藩和沈傲、杨彪在飞球上,用望远镜看着城外鞑靼人的布置,也不由得无语。

    至于这样吗?不就是炸了你一次,能不能勇敢一点,大家聚在一起?

    “要不,今夜还是炸了吧,炸他们一夜,能杀多少是多少。”杨彪道。

    方继藩瞪他一眼,摇头道:“炸的就是银子,飞球的燃料不要银子?火油和炸药不要钱?娘的,你就知道糟踏老子的钱!”

    杨彪被方继藩一通狠骂,顿时不敢做声了,他僵硬着脸,老半天,才尴尬道:“恩公,吃肉干不?”

    说着,他取出肉干,塞到方继藩的手上。

    方继藩气的要死,一挥手:“不吃。”而后,方继藩眯着眼,忍不住抬起了望远镜:“大漠里遭了灾,拿不下大同,他们就要冻死、饿死,时间在我们这里,我就不信他们不加紧攻城。他敢来攻城,我就炸死他。”

    “回吧,回吧。”

    回到了大同,便有张懋的亲兵来,将方继藩叫到英国公行辕,张懋一见方继藩,便怒气冲冲道:“你竟出城去了?不要命了吗?那飞球若是摔下来怎么办?你真是令人操心啊,堂堂驸马都尉,既不会祭祀,出来性军打仗,却又孤身犯险,不要命了吗?”

    方继藩道:“侄儿出去打探一下鞑靼人的虚实。那鞑靼可汗真是卑鄙,他们为了严防飞球,不但扎营时故意散开,而且连汗帐,竟也和普通的帐子一样,侄儿捧着望远镜,望的眼睛都酸了,都寻不到他们的大帐。”

    张懋乐了:“吃一堑长一智,鞑靼人的若是这样好对付,那就好了。”

    “可是这般耗下去,不知何时是个头啊。”方继藩不禁感慨。

    张懋眯着眼:“你的炸药包,当真威力无穷?”

    方继藩颔首:“世伯要不要看看?”

    “好。”张懋来了兴趣:“看看去。”

    二人至大同瓮城的校场,方继藩下命令人投掷,轰隆一声,那瓮城之中的稻草人,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张懋站在城楼上,觉得威力惊人,很是震撼,他正要下瓮城去,方继藩拉扯住他:“且慢着,现在不可下去。

    果然,在此时,那城下许多的稻草人开始燃烧起来,一时之间,瓮城里到处都是火光。

    “这……这是?”

    方继藩兴高采烈道:“这是侄儿发明的都尉威武霹雳弹,这一弹下去,不只是炸药伤人,其中铁珠、铁砂更是威力惊人,当然,真正可怕的是那鬼火,这鬼火漫天起舞,就算只是一丁点火星,但凡沾染到的人,势必会被炙肉噬骨,死状极惨,这一枚弹的杀伤范围很是不小,不信,待会儿这鬼火燃尽了,世伯下去看便是了。”

    张懋焦灼的等了许久,方才下了瓮城,方继藩胆小,却还在城楼上,等张懋去而复返,张懋眼睛有铜铃大,激动的道:“有此霹雳弹,必教鞑靼人灰飞烟灭啊。太可怕了,下头的稻草人,折损近半。”

    方继藩觉得这世伯可能是祭祀多了,脑子竟有点坏了,忙纠正他道:“世伯,是都尉威武霹雳弹。”

    张懋无所谓的挥挥手,却还沉浸在激动之中:“都一样,都一样。”

    方继藩龇牙:“这对世伯都一样,对侄儿,却很重要啊,不成,我得让人去给炸药包贴个条。”

    他转身要走,却被张懋拉住。

    张懋的臂力极大,眼里,却是闪烁着光:“有了此物,保管可让鞑靼人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方继藩看着张懋。

    张懋眼里,却是阴晴不定,似乎一个计划已在他的脑海中成型:“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如何吸引鞑靼人凝聚在一起,如此,方可使这霹雳弹造成最大的杀伤,毕功一役!”

    说到这里,张懋老脸抽了抽:“可这鞑靼大可汗,现在愈发的小心谨慎,他显然,是在寻觅战机,倘若没有把握,他断然不会贸然攻城……也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子就赌这一把。”

    “啥?”方继藩怎么觉得张懋不太靠谱啊,毕竟,他的专业不是打仗啊。

    张懋握紧了拳头:“这霹雳火,你预备了多少?”

    “世伯说的是都尉威武霹雳火?”

    张懋无语:“不要再提你的都尉威武。”

    方继藩道:“有千枚之多,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火油弹。”

    “够了。”张懋眯着眼,道:“哈哈……老方生了个好儿子啊。”说着,一把拍了方继藩的肩:“有了这霹雳弹,此战,你便是头功,而我老张,却要沾一沾你的光了。”

    “啥意思?”方继藩突然感觉……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味道。

    张懋厉声大吼:“来人,给老子召集军将,还有,今日杀羊,让将士们吃好喝好!”

    方继藩不由道:“世伯不会……想要出城吧?”

    “你说对了。”张懋欣赏的看着方继藩,果然是虎伯无犬侄啊,老子果然和你方继藩,心意相通。

    “有了此神物,这就好办了,当初,哪怕是文皇帝,都无法做到的事,我们……却要试一试。”

    随着一阵阵号角声响起,张懋再无犹豫,至行辕,当着诸将的面,下达了命令。

    诸将得了军令,倒是一个个懵了。

    可张懋却是一脸肃杀:“违令者,斩!”

    众将不寒而栗,再不敢嗦,各自传达命令。

    ………………

    今天早上七点才爬起来,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太累了,今天疯狂码字。

第七百七十四章:决战

    次日拂晓。

    一个个飞球腾空而起。

    方继藩坐在了飞球上,他不得不佩服,张懋的勇敢。

    这家伙一开始挺老实的,此前都谨慎无比,外头这么多军堡被鞑靼人袭击,他居然不为所动,绝不给鞑靼人机会,可是今日……

    三百飞球,徐徐腾空,而后,直上云端。

    数里之外的鞑靼人,显然看到了这个情况,他们开始戒备起来,不过……显然方继藩对于攻击,没有任何的兴趣,说实话,这飞球之上,好可怕的,脚下就这么个藤篮子,人悬在半空,唯一保命的措施,是鼓起的皮袄子,还有固定在藤筐上的几个皮扣,对了,还有一床棉被。

    也就是说,一旦发生了事故,能不能保命,全看天意。

    方继藩死死的抓着藤筐,沈傲则在不断的操纵着风轮。

    杨彪愉快的收着揽绳。

    这藤筐里有些沉重,装载了五个炸药包,还有十几罐火油。

    地上的鞑靼人,明显有些惊慌,他们对于飞球,有着不太好的记忆。

    而此时,大同的关门洞开,先是无数的骑兵,蜂拥而出,他们追逐着飞球,分为两翼,开始集结。

    而后,便是大量的车队,车中装载着大量的滚木,这些木头,中间有一个榫槽,而其他的木头,也都有榫头,如此一来,情况紧急时,圆木便可立即装载在一起,搭起一个个拒马。

    浩浩荡荡的步卒,车队最前,刀牌手在其后,再之后,便是矛手以及浩浩荡荡火铳营。

    此后,那新的火炮,也都由人带马,艰难的拉出。

    张懋骑马而出,被许多将军和亲兵拱卫,张懋显得有些紧张,大明极少有直接出战,和鞑靼人在原野上决战的传统。

    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大多都是龟缩于关隘之中。

    对他而言,这是一次冒险。

    七八万大军,倾巢而出。

    他们一出兵,身后的关门立即关闭。

    张懋下令:“前进!”

    一旁的传令兵挥舞了令旗,哒哒哒的开始游走,下达命令。

    明军的两翼开始展开,在骑兵的左右拱卫之下,浩荡前行。

    无数将士们口里呵着白气,显得紧张无比,许多人第一次踏出关外,他们看到了远处,鞑靼人的游骑,宛如一头头饿狼,紧盯着他们,似乎随时要一跃而起,咬破他们的喉咙。

    天上的飞球,给了他们一些勇气,可这勇气,毕竟有限。

    大军一路向北,行至数里。

    而鞑靼人,显得犹豫,他们的游骑保持着距离,不断的在附近观察。

    偶尔,也有大明的骑兵三五成群朝那孤零零的游骑冲杀而去,他们便立即拨马便走。

    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人声鼎沸,只是,鞑靼人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

    明军向前,他们开始徐徐的后撤,虽然这个过程,显出了疑虑,不过……却依旧极为迅速。

    …………

    延达可汗在此时,是犹豫的。

    明军出击了。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此次南下,延达汗某种程度,也是迫不得已,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再不抢一点东西,等到了冬天,就真的要饿死了。

    可是……他深知飞球的恐怖,那火油罐子带给太多鞑靼人可怕的心理阴影。

    只是现在硬着头皮来,他却不敢贸然攻城,因为要集中兵力攻城,势必会遭遇那该死的火油罐子攻击,前方是高耸的关墙,上头是火油,损失一定巨大。

    可问题就在于,难道一直在此坐以待毙吗?

    不攻大同,不劫掠一点东西回去,日子咋办?

    他显得极焦虑,却和张懋一般,显得极耐心。

    宛如高手对阵,彼此之间,虽不断试探,却绝不肯给对方露出自己的破绽。

    只是……

    明军出城了。

    鞑靼人许多人欢呼起来。

    可延达汗却是眉头皱的更紧。

    明军疯了?

    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有所凭借。

    打吗?

    若是不打,这绝好的机会一旦错过,这一趟,就白跑了一趟,倘若明军继续坚壁清野,这么拖下去,等冬天来临,一切就都完了。

    可若是打,天上那飞球……

    一群首领,已将延达汗围在中间。

    这些日子,他们已憋了一肚子的气。

    众人七嘴八舌,却都是希望索性拼一拼。

    见大可汗犹豫,众人不禁泄气。

    “若是明军出战都不与之一战,那么我们为何南下,不如回家放羊去。”

    “大可汗乃长生天赐福,飞球固然厉害,可上一次,我们之所以吃了亏,是因为我们的帐篷容易引燃起火,又是在夜间,将士们受了惊吓啊。这火罐子,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们冒着这火油冲杀过去,击溃这一支明军,这大同,便算是拿下了,若是能入关,便如入无人之境……到时,有的是女人和粮食……”

    延达汗脸上阴晴不定:“火油罐子……确实可怖,只是……只是……若是情急之下,没有击溃明军呢?”

    他顾虑重重。

    “大可汗放心,明军敢与我们野战,我们何惧之有,若是再撤下去,只怕……只怕……”

    延达汗眼里掠过了一丝冷芒。

    不错,大漠之中,高位者,以勇者居之。

    自己一统大漠,方才使自己在鞑靼人心目中,成为长生天赐福的大可汗,倘若面对出战的明军,尚且不敢战,族人们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他咬了咬牙:“区区火油,确实在白日之中,至多制造一些死伤而已,不足为患,集结兵马……”

    呜呜呜……

    号角连连。

    数不尽的鞑靼人开始集结。

    这乌压压的骑军,几乎是鞑靼人所有的力量。

    此前散乱在这方圆数十里地的鞑靼人,听从了召唤,犹如滚雪球一般,开始不断的凝聚起来。

    最后,这雪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而在前方,明军已经开始设起了车阵和拒马。

    想要冲破明军的车阵,唯一的办法,就是密集的队形对其进行冲击,否则,零零落落的骑兵,几乎和送菜没有分别。

    这也是为何延达汗顾虑的地方。

    因为密集冲锋,正好给火油罐子有机可乘。

    可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是巨大的伤亡,可眼前的明军就在眼前,延达汗不得不拼死一战了。

    这是自己全数的资本,倘若这点资本都输了个干净,没有十年、二十年,大漠里,再不可能齐聚如此规模的骑兵。

    他深吸一口气。

    此时正是正午。

    明军的车阵早已布置完毕。

    张懋骑着马,带着他的亲兵,到了车阵之后。

    他发出了大吼:“中军为中坚,都随老子来!”

    一声大吼。

    无数的亲兵拥簇着张懋至车队后的盾手之后。

    这是鞑靼人攻击最猛烈的位置。

    也最容易被鞑靼人冲破。

    作为主帅,张懋本不该来此,可张懋比谁都清楚,鞑靼人的骑军冲击,实在太可怕了。

    寻常的兵丁,一旦在这里被鞑靼人撕出了一个口子,那么整个车阵,便瞬间溃不成军。

    而自己亲临于此,是因为保护主帅的亲兵,几乎都是明军的精锐。

    自己在哪里,亲兵就会在哪里,自己带着这些亲兵在此死战,亦能鼓舞三军。

    “将老子的旗号挂出来,传令下去,后退一步者斩!”

    他呼喝了一声,回头看了众将一眼:“今日一战,事关关墙之内,无数军民百姓的危亡,更是关系到,京师的安危,老子若死了,副将顶上去,告诉所有人,大同的关门,已经关闭了,我们没有退路,老夫没有,你们也没有,不是被鞑靼人宰了,便是宰了鞑靼人,建功立业。你们之中,想来有不少,父祖便跟随着老夫的父祖的老兄弟吧,当初咱们的父祖在一起,并肩而战,同生共死,今日,老夫和你们,也是一样。老子希望你们都活着,可是……就算是活,那也该是光明正大的活,挺着胸膛的活。而不是苟且偷生,让祖宗们蒙羞!各位,珍重,共勉!”

    诸将们默然无声。

    其实起初,不少人都有些抱怨张懋出城的。

    明军出城,风险太大了。

    可而今,他们俱都深深的看了张懋一眼。

    当初曾不可一世的将军们早已故去,留下来的儿孙们,有不肖者,有贪占权位者,更多的人,早已平庸。

    他们依旧还占据着高位。

    而如今,到了今日,似乎,那祖先们的英灵,在这一刻,附在了他们的身上。

    他们再没有什么抱怨了,来都来了,还能咋样,拼了吧。

    “遵命!”

    众人应喏,各领着本部人马,进入自己的车阵。

    一个个军令,在车阵之中不断的传达。

    数万明军,龟缩于车阵之中,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张懋已带队,至车阵的最前,旗帜高高的飘起,他拔出了先父张辅的长刀,小心翼翼用手摩挲着这刀中的锋芒,抬头看天,无数飞球飘荡。

    “方继藩……看你小子了,你别害老夫啊。”

    …………………………

    第二章送到,大家记下数,看看老虎全天候码字,一天能写多少。老虎也拼一拼试试看。

第七百七十五章:炸

    鞑靼人发起了进攻。

    他们的攻击带着决绝。

    他们似乎自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

    在延达汗的一声号令之下,顿时,牛角的呜呜声便响起。

    数不清的鞑靼人,随即开始发起了攻击。

    数万铁骑,分为了三路,一路直攻车阵正中,两路包抄车阵左右。

    轰隆隆,年纪大了的延达汗,只在后压阵,他远远看到无数矫健的骑兵,嘶吼着,骑着快马,如箭矢一般的飞出,他不禁抬了抬头,看着那悬在半空中的飞球,露出了冷笑。

    今日……一决胜负吧。

    …………

    大地在震撼。

    轰隆隆,轰隆隆,无数的马蹄声,令车阵中的明军将士的心都要跳出来。

    这宛如开闸洪水一般的鞑靼人,发出的威势,令他们瞬间生出了惧意。

    这车阵,犹如一层纸糊的关墙,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鞑靼人的冲击呢?

    大明的边军,虽还算是骁勇,可毕竟,自土木堡以来,文官彻底把持了朝纲,以文抑武的局面愈发的明显,武官想要升迁,必须巴结文人,为了投其所好,竟也学着去舞文弄墨,早就不将操练放在眼里。

    无数的官兵,心惊胆颤。

    此时,竟萌生了退意。

    张懋自是对此,心知肚明。

    他的帅旗,已是升腾而起。

    他一遍遍的传达命令:“给老子顶住了,顶住了,不要慌,不要怕。身后的城门已关了,想逃,也逃不走,随老子破釜沉舟。想做孬种,必死无疑。与贼死战,或可死中求活,看到了没有,看看天上,那是飞球营……不要怕!”

    传令兵们,便将张懋的话,传至阵中个个角落。

    “亲兵,都跟老子来,再向前靠一些,让所有人将士们可以看到,老子在阵前!”

    张懋此时,胸中闷了一口气,想当初,自己的大父和父亲在的时候,明军何至于,一见到鞑靼人铁骑,便心生畏惧的地步啊。当初……明军可是敢出关,四处寻觅北元残敌激战的,文皇帝在的时候,更是一次次主动出击,使这些鞑子,不敢应其锋芒,只敢在大漠深处苟且。

    今时,已非往日了。

    张懋拔出了腰间的刀柄,可他这英国公的血脉,可怜之处,却永远还活在文皇、宣宗之时。

    他气鼓鼓的道:“盾手和矛手预备,鞑靼人这一次,定是直接冲击,断不会选择在附近游走射击,让步弓手上来一些。”

    他没有让火炮开始攻击,现在要应付的,乃是鞑靼人的前锋,需让一队鞑靼人前锋杀至,再命火炮将他们的冲锋队伍,拦腰截断。

    因而,弓箭手,成为关键。

    密密麻麻的阵中弓手,张弓。

    果然……如张懋所料,鞑靼人没有用他们最擅长的战法,先在车阵外围游走飞射,再抓住机会进行冲锋,显然鞑靼人极为忌惮天上的飞球营,只盼着立即冲杀入车阵,与明军鏖战一起。

    无数的战马,自四面八方杀来。

    “射!”

    无数的箭矢,犹如飞蝗,在天空划过了半弧。

    最后,一个个鞑靼人倒地。

    鞑靼人依旧挥舞着刀,纵马飞奔,对此,毫无察觉。

    哪怕是中箭的鞑靼人,亦只是闷哼一声,跌落下马。

    大漠之人,早已生死看淡,早不在乎什么死活了。

    万马奔腾,数之不尽的鞑靼人,疯了似得冲向车阵,固然损失不小,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停滞。

    而就在鞑靼人冲至车阵前时。

    火炮终于开始轰鸣。

    那巨大的飞弹,砸入了鞑靼人的后阵,轰隆一声,这开花弹瞬间炸开,只是开花弹之中,并没有放入白磷,可无数的铁屑和铁珠四散而出,附近数十鞑靼人瞬间嗷叫一声,摔落下马。

    火炮的轰鸣开始,方才使鞑靼人开始心惊起来。

    六十多门火炮,不断的轰鸣,鞑靼人被拦腰截断。

    与此同时,前锋的鞑靼人,已杀至车阵之前。

    战马直接冲击车阵。轰,最前的鞑靼人,粉身碎骨。

    车阵前的拒马,令数不清的鞑靼人人仰马翻。

    可若是还活着的鞑靼人,却已是提着刀,从地上翻滚而起,一瘸一拐的越过拒马和车阵,依旧冲杀。

    车阵之后,无数的长矛刺出。

    长矛染血。

    有鞑靼人趁着战车被冲歪出现的间隙,已是冲入了车阵。

    “杀!”

    人头攒动的明军,纷纷刺出了长矛。

    抵在这里的明军,多为最精锐的亲兵,张懋亲自压阵,更是将张家的家丁放在最前,这些人,胆子大,且自小便经受操练,有他们疯了似得对冲入车阵的鞑靼人发起攻击,其他的明军顿时也大受鼓舞,纷纷持矛,或是持盾,蜂拥而上。

    这巨大的人流,生生将车阵的口子挡住。

    无数的鞑靼人的尸首和无主的战马,就在这车阵前。

    尸积如山。

    可这尸首堆砌起来的小山,却迅速被此后杀来的鞑靼人利用了起来,他们策马,借助着尸首,成为了一个登上车阵的阶梯,迈过了尸山,便踏足上了战车,而后,纵马自车上跃下,杀入明军阵中。犹如下山猛虎一般,杀入乌压压的明军阵中,或被长矛刺下,或是纵马踩踏明军官兵,举刀乱斩。

    四处都是哀嚎和砍杀声,源源不绝的骑兵,根本无畏任何的牺牲。

    车阵中的明军,似也疯了。

    他们没有退路,只有死战。

    火铳声四面响起,长矛开始不断的乱刺,刀牌手丢了盾牌,举着刀斩向落马的鞑靼人。

    第一圈车阵尸首,人们自觉的开始退入第二圈车阵。

    张懋的帅旗,依旧还在猎猎作响。

    张懋带着亲兵,已至最前,一波又一波的鞑靼铁骑,不断的深入,最终,距离张懋,已越来越近。

    “公爷,后撤一些吧,鞑靼人要杀至了。”

    张懋手持着刀,他回头,见这车阵四处,到处都是冲杀,四面八方,俱是哀嚎,他大笑起来:“我张懋乃张玉和张辅之后,他们的名字,天下皆知,虽是国朝已至百年,他们的声明,却依旧如雷贯耳,我自幼学骑射,还怕鞑靼人,后撤?撤了,就不姓张了,左右,随我迎敌。将这些杀入车阵的鞑子驱出去。”

    他骑马,向前,亲卫们便再无迟疑,纷纷一拥而上。

    阵中绝望的明军见帅旗开始动了,竟是向前,顿时,也鼓足了勇气。

    …………

    延达大可汗远远地眺望着战局,当鞑靼的前锋已至车阵时,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是唯一奇怪的却是,飞球营并没有贸然开始攻击。

    只是……对于延达汗而言,飞球营可以不去管顾,只要消灭了大同的主力明军,方才是当务之急。

    他大手一挥:“出击!”

    更加浩荡的骑队,随之出击。

    犹如接力一般,发起一**的攻势。

    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彻底消灭眼前的明军,那么……一切的损失,都是值得的。

    …………

    飞球之上。

    方继藩低头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骑兵,不禁头皮发麻。

    忍不住道:“还好我勇敢的站在了天上,不然……在车阵里……”

    “都尉,鞑靼人全数出击了。”

    “我看到了。”方继藩咋舌之后,本想说一番豪言壮语,可回头一看,身边只有沈傲和杨彪,似乎和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本是取出了一张演讲稿,这……毕竟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天,不说一点牛逼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可这演讲稿……捏在手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且好像,也没什么听众,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发明出那种‘收废品、旧家电’的电喇叭。

    既然没有听众,好似说些废话,那也太水了。

    于是,方继藩只好将演讲稿交给沈傲:“师公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你收好,到时候,有人问起,师公升空杀敌时,说了些什么,你将这稿子背熟下来…要滚瓜烂熟,到时有人问起,你万万不可记错了,这一千六百三十一字里,错了一个字,师公将你逐出门墙…”

    沈傲收了稿子。

    对此,他面无表情,早已习惯了,只噢了一声。

    杨彪看的眼睛都直了。

    方继藩忍不住踹他的屁股:“愣着做什么,时机到了,放讯号,攻击!”

    杨彪这才反应,只是咕哝着道:“读书人的事,我老杨真的看不懂啊。”

    说罢,他已放出了讯号。

    一个巨大的烟花,当空放出无数绚丽的烟火。

    随后,早已按耐不住的飞球,开始不断的低空而行,同时取出了炸药包。

    炸药包上,还绑了石头,为了免得伤了自己人,必须保证投掷精准。

    沈傲也已取出了炸药包,方继藩在旁吹着火折子,而后,引线引燃。在烧了一小截,保证了不会中途熄灭之后,方继藩毫不犹豫,将这炸药包砸了下去。

    那炸药包帮着石头,垂直落地。

    在这地面上,则是密密麻麻冲锋的鞑靼人。

    似乎鞑靼人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依旧无数快马,在这炸药包上掠过。

    方继藩忍不住拿着望远镜低头看,好像……这炸药包投掷的有些早了,你大爷,慢吞吞的做什么的,你倒是炸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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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