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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国士无双

    弘治皇帝陷入沉默,他随即,抬眼看着那王文玉。www.uu234.net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宝贝啊。

    预测天象……可以拯救多少人。

    莫说是科学院的翰林侍读,就算是科学院的大学士,也绝没有辱没了他。

    萧敬的口,却没有停下,他继续道:“河堤冲垮之后,百姓们虽是心如刀割,却有无数人,三呼万岁,口称若非陛下,一家老小,尽都死无葬身之地也。军民百姓,无不庆幸,仰沐君恩,陛下之名,人人称颂……”

    弘治皇帝:“……”

    真是如此吗?

    想来……应该不敢欺骗吧。

    毕竟,九江府的抱怨,北镇抚司也如实奏报了。

    谁曾料,就因为一个正确的预报,就使半个江西的军民,死心塌地了。

    是啊,这是救命之恩。

    百姓们,岂会不明白事理?

    现在……只怕所有的抱怨,都已烟消云散,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感恩戴德。

    萧敬道:“有一姓方的老士绅,曰:陛下鸿恩浩荡,救活其全家老幼七十余口,此等大恩,犹如再造,此恩,永生难报,宁愿下辈子,沦为陛下脚下泥星,哪怕是为陛下践踏,能虽是俯仰陛下靴上的君恩,亦是十生难忘……”

    方继藩听了,心里卧槽一句,这简直就是金句啊,只恨没有偷偷携带笔墨来,这样的经典名句,应当抄录下来,下一次活学活用才好。须知方继藩不客气的说,自己的嘴巴,还算是挺甜的,堪称肉麻,可学习使方继藩快乐,学习使他进步,方继藩不能止步于前,要再创辉煌,便需活到老,学到老才是。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脸微微一红,似乎也觉得,这过于肉麻了。

    “又有人痛哭流涕,痛恨此前对陛下都有怨言,以头抢地,于是头破血流……更有甚者……”

    萧敬慢悠悠的道出锦衣卫观察的许多反应。

    这些评价,自不必言,都是臣民们最直接的反应,弘治皇帝从冰冷的文字中,感受到了热度,那无数溢美之词,数不清的称颂之声,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治愈效果。

    普天之下,尽是歌颂之声。

    而这……却只因为,自己所做的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却是来自于一个无名小卒。

    弘治皇帝目光,炙热的看着王文玉。

    一直等到萧敬的话音落下。

    弘治皇帝面上的晕红,却没有消退,他粗重的呼吸着,良久,他道:“王卿家……”

    王文玉有点懵。

    弘治皇帝急不可耐的步下了金銮,走到了王文玉的面前,王文玉还匍匐在地,似乎只有匍匐着,才有安全感。

    弘治皇帝一把将他搀扶起来,此时,他能闻到一股腥臊的味道。

    呃……这个家伙……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渐渐的,不觉得腥臊了,要适应,其实……还挺带感的。

    将王文玉搀扶起来。

    王文玉直面弘治皇帝,他身子还在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弘治皇帝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个害羞的家伙,竟是说不出的……有趣。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突然道:“此乃国士也!拯救万民,非朕之功,是这样的无双国士,洞悉天文地理的功劳!”

    此言一出,绝大多数方才还嘲讽王文玉的人,在此刻,却是面色羞红。

    只怕他们一辈子,都得不到国士的评价吧。

    “陛下……”严学士就跪在弘治皇帝身后,他脸拉了下来,心里酸溜溜的。

    哪里想到,这个王文玉,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呢。

    他勉强露出笑容:“臣以为,这都是陛下的功劳,若非陛下当机立断,那些军民百姓,只怕已葬身鱼腹,陛下仁德,非人所能……”

    方才他自知自己失言,现在只想着极力的弥补。

    只是,他说到此处,却见陛下回过身,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

    他不得不努力笑的更好看一些,只是方才的伶牙俐齿,此刻却不太管用了,他努力道:“非人所能及也……”

    弘治皇帝依旧凝视着严侍读。

    从前,这样饱读诗书的大儒,是令弘治皇帝何等的钦佩啊。

    可是今日,当弘治皇帝说到王文玉为国士而始,却在这一刹那,他觉得严侍读的话,格外的刺耳。

    严侍读还在笑。

    可弘治皇帝的眼底深处,却格外的冷漠。

    “陛下……陛下万岁……陛下实乃……”

    突然……

    弘治皇帝似乎忍不住了。

    只在这瞬息之间。

    弘治皇帝突然抬脚。

    咚……

    这一脚狠狠朝跪在地的严侍读踹下。

    这一脚,实在是猝不及防。

    殿中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

    “啊……呀……”严侍读突觉得自己的心口,竟有一种闷痛,而后,整个人直接被踹翻,他猛地咳嗽,却好像岔气一般,面猛地红了,一口血喷出来。

    “陛下……”

    许多人惊呆了。

    满殿的群臣,一个个痛心疾首的拜倒。

    一向好脾气的弘治皇帝……今日……竟是踹了大臣。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今日……陛下这是怎么了。

    毕竟,严侍读方才虽是呱噪了一些,可至少……总不能因为他仗义执言,陛下就痛殴他吧。

    一个个人惨然落泪,竟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们拜倒:“陛下息怒。”

    严侍读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下子,只剩下了半口气,他拼命的咳嗽,见了自己身下从口里喷出来的一滩水,吓了一跳,又发出啊呀的声音,似乎因为受了奇耻大辱,心理上无法接受。

    弘治皇帝死死的瞪着严侍读。

    方才,他的嬉笑和‘仗义执言’,现在回过头来看,却是犹如利刃一般,狠狠的在扎王文玉的心窝子。

    王文玉是什么人,是国士,你是什么东西。

    这口恶气,朕给王文玉出了。

    只是……

    弘治皇帝冷漠的四顾四周,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过于鲁莽,朕今日怎么了,竟是动了这么大的气。

    见百官惶惶然的样子,弘治皇帝却是轻描淡写的拂袖,而后道:“严卿家胆大包天,方才竟说朕非人,诸卿,可都听说过了,诽谤君上,此为不忠,该当何罪?”

    噗……

    严侍读一口老血,又喷出来,他忙道:“臣……臣冤枉啊……臣说的是……说的是……”

    他本想解释,自己明明说的是……陛下仁德,非人所能及,这咋就是陛下非人了呢。

    可他话还没完,便听朱厚照怒吼:“你竟侮辱父皇,我和你拼了!”

    方继藩:“……”

    方继藩是个善良的人,他实在想不到,陛下也有不要逼脸的时候,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栽赃陷害,真的好嘛?还是我们老方家实在……我们老方家,都是就揍你,咋地?

    弘治皇帝额上青筋曝出,狠狠的瞪了那严侍读一眼,旋身:“卿无君无父,自行了断吧。”

    严侍读万万料不到,被人扣上了一个无君无父的帽子。

    以往,可都是他给人扣帽子的。

    他脸色惨然,老泪纵横,想说点什么,弘治皇帝已是拂袖,又道:“科学院鸡鸣狗盗,是谁说的?”

    奉天殿内,宛如窒息了一般。

    弘治皇帝咬牙道:“再有此等流言,朕决不轻饶。朕若是放任此等流言,便是令王文玉这样的国士寒心,更是将数十万军民百姓,置于何地?”

    弘治皇帝似乎气消了。

    心里舒畅了起来。

    终究,他先是人,才是一个皇帝,人还是喜欢听人称颂的。

    想到无数人称颂自己,且都发自肺腑,这可比文武百官们的圣明,要动听无数倍。

    他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了朱厚照的身上。

    弘治皇帝叹道:“太子和都尉方继藩举荐贤能,他们二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识人之明,这是朕极欣慰的事,举贤用能,这是储君必备的才能,科学院上下诸官,尤其是这王文玉,乃太子和方卿家极力举荐,可见……他们的眼光,比朕好。朕有时,也不如他们啊。”

    朱厚照笑吟吟的道:“父皇,儿臣惭愧的很,王文玉……只是科学院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他能获父皇赏识……儿臣……儿臣……”

    朱厚照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心里暗暗鄙视他,又学我说话。

    偏偏,还学的不像。

    方继藩接口道:“儿臣与太子,仰慕圣恩,三生有幸。”

    弘治皇帝心头,却依旧还在震撼。

    科学二字,实是妙用无穷。

    就王文玉这么一个,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涉猎杂家的人,竟可以改变数十万人的命运。

    这背后,潜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四书五经之中,总是说仁政,那么……用自己的所长,救民于水火之中,又何尝,不是仁政呢。

    弘治皇帝一脸失望的看向百官。

    心里……似乎已有了定夺:“王文玉,立大功,升侍读学士,此后,所有的票拟、奏疏,都需抄录一份,要领科学院过目,倘若其有什么建言,可立即送到朕的面前来,朕再定夺。”

    弘治皇帝继续道:“不只如此,科学院还需派员,驻内阁,为内阁学士参赞!”

    ………………

    幸不辱命,早睡早起。

第一千零四十章:朕之子也

    有的事,真的好气啊。

    明明你觉得这些科学院的人都是渣渣,觉得陛下如此信重科学院不妥。

    可偏偏,你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陛下显然对于科学院,已有倚重之心,将来无数的国家大政,只怕都少不了这些人的身影。

    弘治皇帝随即低头,而后目光落在了奏报上头,奏报中的恭颂之声,令他心里平静了下来。

    百官们退去。

    那严侍读,一脸惨然之色,陛下让他自行了断,意图已很明显了,他揉着自己的胸口,依旧觉得火辣辣的疼,被陛下当庭殴打,这只有太祖高皇帝时,才会出现的事。

    悲剧啊……

    可接下来……他还能怎么样,受此大辱,自己还需辞官,自己不主动致仕,接下来,可能圣旨下来,就是罢官了。

    数十年宦海,无数次的明枪暗箭,啊,不,理应是自己给别人放明枪暗箭,方才有了今日,可谁料一切成空,往事种种,所有的努力和奋斗,所有的追求和期望,尽都成了镜花水月。

    待诏房里,严侍读简单的收拾着自己的用品,王不仕则如往常一样,没有理会他,而是低头,依旧安静的草拟着奏疏。

    其他的翰林,一个个同情的看着严侍读,心中只感兔死狐悲,有不少人泪眼婆娑,拉着严侍读的手,依依惜别。

    “严公好走,他日,总有起复之日。”

    “严公……”有人垂泪,悲切的道:“下官舍不得你啊。”

    他们将严侍读围住,有人哽咽了,拉着严侍读的大袖,红了眼睛。

    多年同朝为官,感情深厚啊。

    只有王不仕,脸上竟是冷漠。

    这样冷血之人,实是讨人嫌。

    有人不禁道:“王学士,严侍读平日再如何,今日要走,你岂可如此冷漠,难道一点情面都没有吗?”

    许多人纷纷愤恨的看着王不仕。

    这个格格不入的人,在此实是碍眼。

    王不仕的唇角勾起微笑,随即扔了笔杆子,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抬起眼来道:“当今陛下,年富力强,且太子殿下正是壮年,严侍读想要起复,只怕今生再难有指望了。”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这哪里是安慰,这是戳人心窝子啊。

    许多大臣若是得罪了天子,还是有希望起复的,新天子登基,会重新征辟,只要你比皇帝活的长。

    可王不仕直接揭露了真相,别多想了,皇帝哪怕是大行,太子殿下登基,严侍读觉得,太子殿下对你的态度,会比当今圣上更好嘛?没有将你抓回来打一顿,就已是你严家祖上积德了。

    严侍读捂着心口,就差再喷出一口老血。

    只见王不仕又淡淡的道:“我若记得没错,严侍读在新城买了宅子,而今没了乌纱帽,宅子怕要断供,哎……”

    王不仕长叹口气,显得同情:“毕竟,同朝为官一场,来来来,我这里有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权当为严侍读送行吧,有了这一万两银子,至少…………手头不至拮据!”

    王不仕轻描淡写的说完,自袖里掏出一沓银票来。

    巨富就是巨富,随身都带着如此巨额的银票。

    这银票在王不仕眼里,不值一提,自己的投资犹如一个聚宝盆,分分钟就能挣来的银子。

    将这银票拍在了案牍上:“严公,好走,不送!”

    翰林们呆了。

    无数人面色羞红。

    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拿钱侮辱严侍读吗?

    有人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气愤不已的道:“怎么可以这样啊,怎么可以这样,堂堂翰林清流,在此之际,竟用此等铜臭来侮辱高士。王学士,你欺人太甚了。”

    “是啊,实是欺人太甚,严侍读乃是高士,他稀罕你的银子?王学士,亏得你还是翰林学士,怎么可以……可以如此,真是俗,俗不可耐!”

    众人七嘴八舌,个个一脸义愤。

    有人猝然发现,严侍读捂着自己心口,痛不欲生,想要说什么。

    “大家快看,严侍读受辱……已是……已是……”滚烫的热泪,自一个个翰林们的眼里流出来,众人忙上前,扶住严侍读:“严侍读,您有什么话,您慢慢说。”

    “我……我……”严侍读艰难的道:“我……要……我要……”

    “您要什么?”大家急了。

    严侍读痛不欲生的道:“我要银子……”

    “……”

    翰林院里顿时安静了。

    鸦雀无声。

    有人看着堕落的严侍读,恼怒异常。有人则是一脸惊愕的样子,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严侍读眼里落下泪来,却是突然,眼眸猛的一张,呜哇一声,咳出一口血来,而后怒骂道:“滚开,你们这些狗*一样的东西!”

    这句话,显然是对众翰林们说的。

    严侍读悲愤的道:“科学院……是王学士说,科学院深不可测,此前就警告,不要轻易招惹。你们呢,你们一个个怂恿,一个个作汉贼不两立的姿态。老夫瞎了眼,今日就不该站出来,可你们在殿上,可有为老夫说一句话吗?”

    有人不禁道:“当时……当时……”

    “解释什么?当初怂恿老夫鱼死网破的是你们,出了事,老夫致仕,哭的昏天暗地的还是你们。”严侍读嘴角溢血,一脸苍凉之色:“更可气的是,老夫乌纱帽落地,今生起复,怕是无望,背着几万两银子的房贷,做不得官了,房贷还不上,就要收楼,收了楼,一家老小吃西北风吗?你们这些狗*,还在这里大义凛然,还在这里振振有词,敢情要收的不是你们的宅子,要饿的也不是你们的肚子,可老夫怎么办?”

    “王学士怜悯我,雪中送炭,这一万两银子,是老夫用来救命的,你们这群杀才,竟还在此嗦嗦,谁在乎什么羞辱,谁在乎什么雅俗,老夫要倾家荡产,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们能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只因死的不是你们罢了!”

    “……”

    严侍读恶狠狠的瞪着这一个个人,一口血痰自口里呸出来,大声道:“去你们的圣人门下,去你们的仗义执言,去你们的清流,谁理你们,滚开!”

    打开身边安慰自己的手,严侍读上前,二话不说,捡起了案牍上的银票,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而后朝王不仕深深作揖,语带感激之色道:“救命之恩,今生难报,王学士,下官……不,草民告辞了。”

    说罢,转身……走了。

    王不仕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而后,目光收了,见到许多面无血色的翰林。

    哼了一声,没有在理他们,低头,继续草拟诏书。

    又一个……堕落了!

    ………………

    弘治皇帝独坐在奉天殿里,将这奏报,看了一遍又一遍。

    舆情的翻转,让他多了几分信心。

    终究……百姓们可能一时糊涂,可绝大多数,却是精明的,只要是正确的事,迟早,他们可以看得真切。

    弘治皇帝看着里头的称颂,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不禁眉飞色舞的道:“好太子,方继藩这家伙也很好。这务实之道,真是再管用不过了。”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老怀安慰,瞥了一眼萧敬,道:“朕现在,也信奉科学了。”

    萧敬乐呵呵的翘起大拇指:“陛下信奉科学,奴婢也信奉科学,科学了不起。”

    弘治皇帝微笑道:“这话在太子和继藩二人口里说来,倒是亲切,为何在你口里说出来,却总有一股子调侃的意味。”

    萧敬忙道:“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摆摆手,感慨道:“皇后近来身子不好,朕让太子和继藩去问安,怎的还没回来?”

    “这……想来娘娘有许多的体己话,需向太子和方都尉说吧。”

    弘治皇帝颔首:“这两个家伙,越发的看着靠谱了。”

    “是啊。”萧敬道:“他们长大了,能为陛下分忧了。”

    弘治皇帝对此表示认同,笑容里多了几分欣慰之色,道:“是啊,转眼就长大了啊,朕记得七八年前,朕看着他们就有气,尤其是太子,想不到而今,竟是越发的勇于任事,看看他们干的事,哪一件不是合了朕的心意。”

    说着,弘治皇帝的脸上转为愧疚之色:“尤其是继藩,方家数代都匡扶社稷,继藩的功劳,实是太大了,朕竟还让他的父亲前去黄金洲,这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朕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萧敬在旁笑盈盈的听着,可他觉得自己的牙根都酸倒了,突然,他意识到了自己最大的缺陷,自己和方继藩相比,差的何止是伶牙俐齿,最缺的,是一群功勋卓著的祖先,还有一个为国奔波的爹啊。

    萧敬心情复杂的道:“陛下,方公爷一定能平安的。”

    弘治皇帝颔首:“但愿如此,现在,他既去了黄金洲,继藩没了父亲,朕就相当于他的父亲,朕自会好生照顾他的,眼看着就要年关了,赐他五百万金,罢了,他也不缺钱,那就三百万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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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一章:英雄凯旋

    朱厚照和方继藩至了坤宁宫。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张皇后见二人面上带笑,不禁笑了:“今日又出了是什么事,瞧瞧你们高兴的样子。”

    朱厚照乐呵呵的道:“母后,九江发大水啦……”

    张皇后瞬间拉下了脸来。

    这大水成灾,你高兴个什么劲?

    方继藩忙是解释,张皇后才颔首点头:“原来是如此,可也不能这样高兴,传出去,还道是堂堂太子,不恤灾民,太子啊,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储君,瞧瞧你的父皇,你该学学。”

    朱厚照只好道:“是。母后,近来,你怎么不听戏了?”

    张皇后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本宫这几日没有心思,眼看着,这又要到年关了,一年又一年,可至今,本宫的两个兄弟,都没有回来,诶……”

    方继藩便安慰道:“寿宁侯和建昌伯吉人自有天相。”

    张皇后道:“本宫岂不希望,自己的兄弟能有本事,张家,乃是外戚,未立寸功,却得了厚禄,根基浅薄啊。可这两个兄弟,是什么人,本宫岂有不知,正是因为太清楚他们的为人,方才心里担心。功绩,是不指望了。就指望着,他们一辈子安安生生的。”

    “自打这出海,他们哪,就如放生了的泥鳅,本宫抓都抓不住。心里……难免担忧啊。”

    方继藩心里想,这怪的我吗?出海是我的主意,这没有错,可这两个混账非要出海啊。

    方继藩便傻乐,啥都不说。

    朱厚照却气咻咻的道:“母后总是希望他们吃干饭,可这干饭,有这么好吃的吗?咱们大明,就不该养着闲人,儿臣将来……”

    朱厚照打小,就看着自己的父皇操心劳力,可是那些个皇亲国戚呢,却个个都在吃干饭,人方继藩是患有脑疾,你们呢?有脸吗?

    当然,方继藩身残志坚,虽是懒惰一些,却还是做了一些事的,更值得肯定。

    张皇后知道朱厚照的脾气,便抿着嘴,而后道:“太子不可埋怨自己的两个舅舅,他们没出息,可也是国舅。”

    “咳咳……咳咳……”见母子似有争吵的迹象,方继藩便咳嗽,道:“两位国舅,定能乘风破浪归来,娘娘勿忧。至于太子殿下,这两位国舅,怎么能叫是吃干饭呢,我看他们骨骼清奇,将来指不定,建功立业……”

    朱厚照撇撇嘴,不置可否。

    从母后那里出来,朱厚照还在唧唧哼哼,忍不住抱怨:“妇人就是心软,正因如此,咱们大明,才这么多无所事事的人,干活的就我父皇,还有本宫,其他人都抱着手,个个享受着荣华富贵,就在旁看着。瞧我父皇的样子,哪一日不是殚精竭虑……”

    方继藩深以为然的点头:“殿下说的有道理。”

    朱厚照便龇牙:“你既知道有道理,方才为何不帮本宫说话,现在说有道理,有什么用?”

    方继藩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朱厚照:“因为……我是刚才才想通的。”

    朱厚照:“……”

    他随即摆摆手:“罢了,本宫又非天子,想这些做什么。老方,方才说到了船,我才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你说,咱们可以造蒸汽火车,为何……就不能造蒸汽船呢?”

    他瞬间眉飞色舞起来:“有了蒸汽船,那就厉害了,可以无视风帆,无视季风,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方继藩却是皱眉:“蒸汽船,这……有些难。”

    对于方继藩而言,蒸汽船,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那点可怜知识的极限了。

    朱厚照道:“这有什么,世上无难事嘛。”

    他永远都保持着乐观的精神。

    方继藩摇摇头,道:“不说其他的困难,单说一点,蒸汽船……纯净的淡水从何而来?”

    朱厚照:“……”

    要制造蒸汽,不只需要引燃煤,而是通过烧煤,加热锅炉,而后锅炉中的水,制造出大量的蒸汽。

    而要蒸汽纯净,就必须得有较纯净的水,这个时代的蒸汽机车,是较为原始的,蒸汽机车,因为在陆地上行驶,尚可以在靠站时,寻找纯净的水进行补给。

    可蒸汽船呢?

    船上任何但是的资源,都是宝贵的,包括了淡水。

    而海水含有的盐分太多,一旦用于蒸汽机,就会导致锅炉的堵塞,甚至报废。

    这一点,朱厚照是有验证的。

    蒸汽船在海中飘荡,一次出海,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哪怕是有港口补给,却也有限的很。

    不能就地取材,用海水来补给蒸汽,还谈什么蒸汽船。

    何况,这还只是其中一个技术难点而已,要面对的技术难点,还有很多很多。

    朱厚照挠挠头:“当初,蒸汽车都出来了,这有何难,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方继藩心里汗颜,忍不住想,当初蒸汽火车的原理我懂,正因为懂,所以知道只要朝着这个方向走,准不会有错。可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哪一个方向。

    朱厚照却认真的看着方继藩:“老方,你难道不觉得,近来你有些古怪?”

    “古怪?”

    “比如,你比从前,不容易动怒了;比如……你比从前,心平气和了许多。比如,你近来甚至不爱吃牛肉了。比如……你现在也不冲动易怒,动不动就喊着要将人打死了。”

    方继藩:“……”

    有吗?

    朱厚照担忧的道:“本宫担心,你是不是……是不是脑疾要发作了,自打你的父亲走了之后,你就变了,变得本宫都快不认得了。”

    方继藩还未来及做一个我很好的表情。

    朱厚照便抓住方继藩的双肩,拼命的摇晃:“你不能讳疾忌医啊,心病还须心药医,本宫要让你见着自己的父亲,若是有了蒸汽船,问题就可解决大半,无论蒸汽船有多难,本宫也要造出来,这世上,总有办法的,这是你自己说的话。”

    方继藩感动了。

    惭愧的是,自己好像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爹。

    而感动的是,没错,小朱还是不错的,居然还知道关心自己。

    方继藩道:“好,好,好,我有钱,我有的是钱,咱们造蒸汽船,立即立项,召集人手,殿下带头!”

    朱厚照拍了拍方继藩的肩:“好兄弟!”

    “是的。”方继藩一脸凛然正气:“我就是这样义薄云天,视金钱如粪土,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

    数艘残破的舰船,晃晃悠悠的在这无尽的洋面上。

    船队自发现了黄金洲南部的大量白银,张家兄弟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回航。

    为了尽快选择回到大明,同时带去更大规模的船队,运送民夫,对此地进行开采,他们选择了冒险。

    舰队一路向西……

    在海上飘荡了足足数月。

    如他们想象的那般,沿途,除了孤零零的无人小岛,什么都没有。

    沿着天下舆图方向,他们已经不知此时,航行了到底多少里。

    先是从大喜过望,接着是踌躇满志,而后,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接着……渐渐麻木,可慢慢的,到了而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补给几乎已经吃完了。

    所有的罐头,哪怕舔了再舔,也几乎吃不出任何的滋味。

    可怕的不只如此,重要的是淡水。

    虽然他们在一座小岛上,发现了淡水,进行了补充,可接下来,在这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他们再寻不到任何补给之地了。

    饥渴、疾病、绝望环绕着每一个人。

    现在,仅剩下的一丁点淡水,几乎要告罄。

    完蛋了。

    张鹤龄几乎是瘫在甲板上,迎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此刻,他发现自己的眼泪如海水,舔一舔,还是咸的。

    张延龄则趴在每一个角落,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

    终于,他泪流满面,手里捏着了一个东西,这是一只蟑螂,一只孱弱的蟑螂,张延龄喜滋滋的发出了嚎叫:“哥,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我们可以开荤了,可以开荤了。”

    张鹤龄翻了个身,他双目无神,对于自己兄弟的欢呼,不做任何表示,他舔了舔干瘪的嘴,此时……他只剩下了皮包骨,饿……饿啊……

    又饥又饿,明明身上带着宝藏,可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数十艘舰船,已覆没了四艘,剩余的舰船,也几乎都已山穷水尽。

    而今……完蛋了。

    真的……要完蛋了!

    “哥……”张延龄美滋滋的冲过来。

    “住口……你给我住口,省着点气力吧。”张鹤龄现在连揍自己兄弟的气力,都已没有了。

    张延龄却道:“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张鹤龄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哪里想到,这大洋,竟是宽广至此啊,我真的疯了,真的疯了。我这辈子,真是该死,掉进了前眼里,不顾亲情,没有孝悌友爱,对身边的人,如此的吝啬,心里充斥着的,都是自己的小算盘,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会……没良心至此。”

    张鹤龄痛心疾首。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大陆

    张延龄一脸痛心的看着自己的兄长。www.uu234.netwww.uu234.net

    兄长……好惨啊。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张延龄一面将蟑螂去了头尾,一面熟稔的取了个火折,吹一吹,火燃起来,将那去了头尾的蟑螂在火上一烤,随后,肉香传出来,也不顾的烫,将这星点肉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的嚼了嚼,却又不肯轻易的咽下,似乎还在回味着肉香,这时,他才呜哇一声的哭了出来:“兄长,兄长……你别死,你别死……”

    张鹤龄气若游丝,眼睛无神的看向天穹,这海天一线,是何等波澜壮阔的景色。

    可此时,张鹤龄对这些景色,早已生厌了。

    他眼里,落出了悔恨的泪。

    这辈子,有太多太多他对不起的人,和对不起的事。

    而今,生命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他心里满是悔恨。

    “兄弟,我们这辈子做了太多的孽啊。我们双手沾满了血,下了地狱,不知要受多少的苦,下一辈子轮回,肯定做不成人了吧。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给你做好一个表率啊,我们杀人越货,我们侵占别人的田地,还有就说方继藩那事儿吧,咱们卖地给他,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我怎么就……怎么就怨恨方继藩呢。哎……这是人做的事吗?成日抱怨那方继藩,为兄……还是人吗?不说了,不说了,都说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而今……为兄想要做一个好人,已经迟了,迟了……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只好带着这悔恨,驾鹤西去。老弟,平时我总是打你,你不会怨恨我吧,你别抱怨……”

    “我……我……”张延龄踟躇着,泪水满了衣襟。

    “若还有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我们做个好人,我们不杀人,不越货了,我们散尽家财,我们要做好事。”

    “嗯……嗯……”张延龄又哇哇的哭起来:“兄长,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不成。”张鹤龄哭了,眼泪落下来,沾到了嘴角,一舔,还是咸的:“我得说,我这辈子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啊,我怎么就这么坏,怎么……就这么糟糕透顶,我对不起先父,对不起咱们的姐姐,也对不住你,对不起那无数死在我们刀口下的冤魂,还有这些将士们,他们跟着我们来,我却带他们到了死路。”

    “兄长……”张延龄嚎叫。

    张鹤龄突然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大吼道:“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吧,我张鹤龄,真是混账透顶,我……我小心眼,我贪婪无度,我甚至还记恨自己的小辈……我不是人……”

    …………

    此时……

    望台上。

    突然……一面旗帜开始不断的挥舞。

    甲板上,有气无力的水兵仰头,而后发出了大吼:“陆地……陆地……”

    陆地……

    小朱秀才是坏人号,一下子,所有人都沸腾了。

    这一个个饥饿不堪的人,在此时此刻,却俱都打起了精神。

    “啥?”张鹤龄一轱辘,已是翻身起来。

    他疾奔至船舷,有人取来了望远镜。气若游丝的张鹤龄,仿佛一下子的龙精虎猛起来。

    他拿着望远镜,不断的逡巡……

    果然,那……

    是陆地。

    那延绵的海岸线,在张鹤龄眼里,顿时生辉。

    片刻之后,便有人放下了快船,疯狂的朝着陆地方向挺进。

    两个时辰之后,快船返回,一个小旗官疾奔至张鹤龄脚下:“回禀侯爷,这里是……倭国……是倭国……”

    倭国……

    张鹤龄深吸一口气,他低头看着舆图,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那……

    脚下当真是圆的,是一个圆球,也就是说,当年自己从大明出发,围绕了整个天下,足足转了一圈,又即将要回到……原点。

    天下舆图,没有骗人。

    张鹤龄一下子,眼里放出光来。

    “岸上有人吗?”

    “有,不远处有一处城,据说,居住着倭国的诸侯……”

    “什么倭国诸侯,狗屁!”张鹤龄龇牙,双目之中,掠过了杀机:“这是倭寇。”

    “哥,是诸侯,不是倭寇!”

    张鹤龄一把将张延龄打开。

    “狗一样的东西,你懂个屁!”张鹤龄道:“我等现在山穷水尽,这船上却有无数的金银珠宝,此番来此,一旦靠岸补给,谁知道会不会被这些该死的倭人忌讳或是别有所图,他娘的,辛辛苦苦回来,若是他们不予补给怎么办,倘若他们别有图谋怎么办?这汪洋之上,无法无天,哪里有什么道理,咱们船上的枪炮和刀剑,才是世上最大的道理,今日……这里就是倭寇,传令下去,抢粮,抢金银……”

    张延龄打了个寒颤:“哥,你说你改了的?”

    张鹤龄露出了一份匪气,却是冷笑:“改你niang个屁!”一巴掌打在张延龄的脸上,像是一下子充满了生机,大声道:“等哪天快死了再说!传令……攻城,先登者,重赏,今日破城,夜里在此宿下,敢负隅顽抗的,统统杀个干净!”

    舰队之上,饥饿的人眼里冒着绿光,数十艘舰船朝着目标挺进。

    而后,无数的快船,疯了似的朝着陆地进发。

    乌压压的人,安静的在快船之中,摩拳擦掌,顺着船底下的怒涛,冲向滩面。

    一个个蓬头垢面,却拿着精制刀剑,或是擦拭着火铳的人,个个屏住了呼吸。

    再没有人比一群这样的人更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了。

    杀人越货,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日常。

    海上的风浪,也早已使这些当初怯弱的人,登上舰船之后,在海中飘荡了数年,已个个变得残忍。

    无数的快船,被冲上了海滩,而后……数不尽的人跳下了船。

    海岸上,似乎有倭人察觉到了什么,零散的兵卫随之冲杀而来。

    可很快,他们就见识到了汪洋之上,一群斗天斗地,一群最凶残的盗贼所展现出来的威力。

    一群嗷嗷叫的人,疯狂的席卷而过,杀出了一条条的血路。

    此后,火铳声传出。

    再之后,快船运载着船上的火炮上岸子,眼里满是兴奋和**的人,个个精神百倍,拖拽着火炮越过了沙滩,到了傍晚时分,炮声隆隆。

    及至半夜,岸上已是生出了大火……

    火光映照了半个天穹……

    张鹤龄而后登岸,此刻,他已吃了一顿好的,味道还不错,整个人已容光焕发起来,四顾左右,道:“今日直捣倭寇巢穴,一血国耻,实乃生平快事。”

    有人狂奔而来:“侯爷,城中起火,弟兄们扑灭之后,在其库中,发现大量的金银。”

    金银……

    张鹤龄眼睛一亮。

    身边一个千户道:“听说倭国确实盛产金银……”

    “看来这都是劫掠来的财富,统统没收……”张鹤龄抖擞精神:“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些该死的倭人,平时听他们穷的叮当响,居然还敢私藏金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传令,现在……立即补给,明晨……”

    “明日就回去?”

    “不,趁着他们还没缓过劲来,再在沿岸搜一搜,看一看是否还有海盗的据点,倭寇肆虐我大明东南百年,今日正是直捣黄龙的时候……来,取倭国舆图!”

    而后,张鹤龄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来:“都说倭寇凶残,以一当十,可为何……这些倭寇,却如此不堪一击?”

    “这……”

    张延龄愉快的将一个饭团塞进自己口里,他突然觉得吃的蟑螂有些恶心,罢了,无论如何,自己对蟑螂,还是有感情的,总不能当初的时候,当人家是小亲亲,现在吃饱了,却嫌人家脏臭吧,做人……要讲良心哪。

    他随即道:“这还不简单,肆虐咱们大明的倭寇,和咱们一样,胆子不够大,怕死的,也不敢下海,哪一日不在杀人越货,个个都是狠厉无比。可这岸上的倭寇就不同了,现在这里是我大明东南,我们才是倭寇。”

    “有道理!”张鹤龄啪的打了一下张延龄的脑壳,张延龄已经麻木了,没反应。

    …………

    蒸汽研究所的牌子,而今更加闪亮起来。

    有了蒸汽机的基础研究,要对蒸汽机进行更深一步的改良,便需更多的金银投入,还需招募更多能工巧匠。

    工学在求索期刊的带动之下,越来越多理论性的设想提了出来。

    而研究所,则是将无数的设想,成为现实。

    朱厚照似乎觉得,自己又有了事做,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方继藩则看着账簿,突然有点不太想见自己的爹了。

    其实……父子隔了重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大家可以彼此保留着美好的记忆。为何非要见光死呢……

    “朱厚照,我要宰了你!”方继藩想明白之后,将账簿丢在地上,发出怒吼。

    “少爷息怒,少爷息怒,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弑君,这是弑君哪。”王金元吓得面如土色,要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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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三章:贵人多忘事

    方继藩一拍案牍:“杀头个屁,没了银子,和杀头有什么分别,太子又不是我儿子,我又不是他爹,凭啥他不坑自己的爹,来坑我来着……招募一千三百多个能工巧匠啊,还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一年下来,一个就是几百两养着他们,这还只是薪俸,还有数不清的耗材……亏得他朱厚照想的出,我要和他恩断义绝,一刀两断。m.www.uu234.netwww.uu234.net我没有这样的大舅哥。”

    王金元脸色苍白,吓得。

    当然……其实少爷说这话,总能转圜,大不了,就说少爷犯病了呗,反正又不是没有犯过。

    他忙左右看看,这里没人,这才让他的心好受了一些,他压低声音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方继藩怒喝道。

    “可是……就算您不是他的大舅哥,可您还是他的妹夫啊。”

    “……”

    方继藩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认得妹子方氏,嫁给了朱厚照,乃太子妃。自己又娶了朱厚照的妹子……

    嗯……

    挺有道理,藕断丝连,打断了骨头连了筋。

    无论怎么说,横竖自己没有吃太大亏。

    方继藩叹了口气:“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感慨过后,大笔一挥,将这账算是批了,而后道:“新城的房价,先捂一捂,下月要涨了,供不应求嘛,实在不成,那就学上次一样,下次开盘的时候,招募一些人……去……你懂了吗?”

    “懂,懂!”王金元连连点头。

    方继藩又感慨:“说实话,每每这样做,我的心,都如刀割一般的疼,大家都是讲良心的人,我是用真心交朋友,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客户,是实在不愿意,让大家多掏银子,可为了我大明的未来,为了蒸汽船,总要有人受累。”

    王金元:“……”

    方继藩心情很不好。

    以至于这两日,特意让人加了餐,只有香喷喷的烤乳猪和鱼肚煨着的火腿,还有用鲨鱼皮和鸡汁熬制的羹方才能勉强让方继藩得到些许一些安慰。

    倒是此时,一份奏疏,引起了方继藩的注意力。

    这份奏疏,乃是宁波奏来的,上奏的乃是戚景通。

    戚景通而今乃是宁波备倭卫指挥,下头有上百艘船,上万的水师。

    只是这水师,捕鱼的时候多一些。

    近来,倭寇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虽然上一次杀了一批,可据说倭国内乱,大量失去了大名的武士,纷纷下海为生,成为浪人,只是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不敢再聚集数千人,而是化整为零,三五十人一伙,便敢上岸劫掠,等到被察觉,便立即逃之夭夭。

    备倭卫想要剿贼,面对这一盘散沙的倭寇,有些头疼。

    弘治皇帝看了奏疏,也是皱眉,将奏疏一丢:“这如散沙一般的倭寇肆虐,如之奈何?”

    刘健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剿就是了,何须多言。”

    弘治皇帝摇摇头:“问题就出在这里,这奏疏之中说的明明白白,倭寇三五十人一伙,来无影去无踪,没有固定的基地,水师烦不胜烦。”

    弘治皇帝想了想:“召方继藩和唐寅觐见吧。”

    似乎……方继藩和唐寅,对此……颇有心得。

    其实……现在的倭寇,对于大明而言,只是小患而已,不足挂齿,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小伙的倭寇,都敢登岸,这就有点冒犯大明天威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另外,召倭人使节来见。”

    “这终究……是他们的问题!”

    …………

    各国在大明,都驻有使节,主要是协调朝贡之事。

    倭使大内义言听得大明皇帝召唤,也是一头雾水,他就住在新城新建的鸿卢寺,匆匆来见。

    而今,倭国已经内乱,不过现在掌握了京都的,并且操控幕府的,却是以贸易而闻名倭国的周防大名大内义兴。

    大内义言,便是大内义言的族弟,对于崛起的大内义兴而言,控制了海贸,尤其是与大明的朝贡贸易,就形同于源源不断的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对于朝贡,他极是上心,这才让自己的兄弟,作为倭国的使者,驻于大明。

    大内义言在此,交了许多朋友,对于大明内部的事务,早已一清二楚,大明的新城,似乎让他看到了曙光。

    若是倭国,也能有一座新城,这该多好。

    他去信给自己兄弟,将这新城的方法,告诉义兴,义兴听罢,似乎也极有兴趣,想要效仿,在倭国,调度了大量的资源,欲效中国,以图自强。

    “见过皇帝陛下。”大内义言拜下,行礼。

    弘治皇帝颔首:“今闻倭寇,死灰复燃,此事,卿有耳闻吗?”

    大内义言,不只是新城的支持者,而且他发现,大明的钱庄,甚至是大明期刊中,许多奇思妙想,似乎都妙用无穷,因而,他对汉学,不断的深入研究,甚至他还打算,亲自翻译一些最时新的新学,输送倭国,这语言,自是不在话下,他忙道:“听说过。这都是敝国的一些穷寇,不肯臣服,因而下海……”

    弘治皇帝对此很不满意,皱眉道:“他们劫掠来的财物,莫非是在荒岛中销赃?若尔国无内应,没有人供他们销去赃货,那么……他们劫掠,只为了抢掠粮食?依着朕看,倭寇的根源,非只是一些流浪的武人而已,而在于,倭国不能协助,将其赶尽杀绝!”

    “这……”大内义言便道:“我会禀明家主……不,会禀明国主。”

    弘治皇帝显得不耐烦:“倘使倭国不予协助,朕只好减少朝贡了。”

    大内乃是靠海贸立足的周防城起家,这与大明的贸易,固然紧要,可这朝贡贸易的成果,虽是大内氏占了大头,其他倭国内部的强权,却也需利益均沾。而周防城的所谓贸易,其本质,就是靠许多倭人集团劫掠来的宝货,进行销赃而已,海外的贸易,一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实际上,汪洋之上,谁会守什么规矩,更多的却是打着买卖的招牌,暗地里却是藏着刀,你给我货,我杀你全家而已。

    一旦打击倭寇,这还了得,这立足于海贸的大内家,就算是彻底失去了一项财源了。

    他支支吾吾道:“请陛下明鉴,这实与我们不相干,这都是流浪的浪人为所,至于他们是否在倭国国内暗中销货,那也定是行动隐秘,国主就算要查,给陛下一个交代,怕也需一年半载……不,甚至可能需三五年……才能有结果。”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当着使者的面,却也没说什么,只一挥手:“朕知道了,卿告退吧。”

    大内义言抹了抹汗,忙是告退。

    出了奉天殿,他心里忍不住想,此事,必须赶紧告诉自己的族兄,不过……只要咬死了,倭国管禁不住倭寇,想来……大明也不至撕破脸皮。

    他抬眼,看着这巍峨的大明宫,心里不禁发出了感慨,中国之丰饶,实是让人惊讶,更令人流连忘返啊……

    他年及此处。

    却见迎面,有人一前一后进来。

    走在前头的人,一看就嚣张的不得了,大内义言,依稀记得,不就是那臭名昭著的都尉方继藩吗?走在后头的,更是化成灰也认得,就是打击倭寇而闻名的唐寅。

    大明皇帝前脚召了自己,后脚,就让这两个人来,想来,也是为了倭寇的事吧。

    诶呀……怎么有不好的兆头。

    大内义言上前,到了方继藩面前,文质彬彬的行礼:“见过方都尉。”

    “你谁啊?”方继藩看着他。

    大内义言道:“敝人大内义兴,倭国使节,方都尉难道忘了,当初……您大婚,敝人还登门祝贺,送过礼……还有……”

    大内义言委屈了,这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啊,当初……那可是咬了牙送上了厚礼,就是想借此机会,结交这位大明冉冉升腾而起的新贵。

    那时礼单送上去的时候,你方继藩还亲切握着我的手,畅谈明倭一衣带水,乃兄弟之邦,转过头你就不认得了?

    方继藩撇撇嘴:“不认识,滚开!”

    大内义言:“……”

    中国外交局面之复杂,已经远超出大内义言的想象。

    倒是一旁的唐寅笑吟吟的缓颊道:“家师为人耿直,若有得罪,还勿见怪。”

    大内义言摆手:“不敢,不敢。”

    他心里想,这事儿,万万不可跟自己的族兄报告,否则,他若知道自己花费了重金,预备的厚礼,送了这么个白眼狼,非要隔海气死不可。

    方继藩却已和大内义言错身而过。

    唐寅忙是追了上去。

    唐寅道:“恩师,方才那人是倭国使节,叫大内义言,当初……还去过西山拜访过您几次……”

    方继藩点点头:“好,为师下次记住了。”

    唐寅又道:“陛下急诏恩师和学生来,不知为了何事?”

    方继藩道:“进去再说。”

    二人入殿,行礼。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了许多:“方卿家,不必多言,来,赐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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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四章:重赏

    难得陛下如此客气,让方继藩很感动,很想说点什么。

    可似乎弘治皇帝不愿意给方继藩抒发内心喜悦的机会,弘治皇帝道:“奏疏,给方继藩和唐卿家看看。”

    萧敬取了戚景通的奏疏,送至方继藩面前。

    方继藩只略略看过之后,便明白,为何方才会撞到倭人使节了。

    方继藩咳嗽一声,道:“陛下……又打算剿倭了吗?”

    弘治皇帝想了想:“唐卿家曾剿倭,立有大功,朕正想问问。”

    唐寅已看过了奏疏,正想开口。

    谁晓得方继藩却是抢答道:“陛下,这个不必去问唐寅,他是儿臣的门生,这点儿三脚猫功夫,都是儿臣教授的。”

    弘治皇帝便瞪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诚恳的道:“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其去和那三三两两的倭寇置气,倒不如一劳永逸的解决倭寇的问题,直接命宁波水师,即赴倭国,对倭国发起警告,倘若倭国不予理会,则免不得踏平其国,如此,就再没有倭患了。”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养了水师这么久,岂有让他们吃干饭的道理。陛下放心,儿臣的门生戚景通,虽是个老大粗,连儿臣的徒孙都不如,可只要陛下一道旨意,他定当踏破倭国,为陛下出一口恶气。”

    戚景通这家伙,不如自己的徒孙,在方继藩看来,是板上钉钉的,毕竟,那出生不久之后的戚继光,论起来,不也是自己徒孙吗?还不是吊打他爹。

    唐寅在旁,一脸胀红,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方继藩瞪了他一眼,还以为唐寅想要欺师灭祖,不禁恶狠狠的道:“唐寅,你有什么话说。”

    “这……这……恩师,错了……”

    方继藩脸拉下来,他平生最恨两种人,一种是朱厚照那等坑自己钱的人,还有一种,就是跟自己唱反调的人,打不死你!

    “错在何处啊。”当着外人的面,方继藩自是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亲切的问道。

    唐寅道:“宁波水师,至今未费朝廷分毫钱粮,养兵之用,都是靠海里捞出来的,所以……是水师供养着朝廷。”

    方继藩:“……”

    弘治皇帝听了方继藩的话,皱眉:“这……是不是反应过激了一些。”

    刘健等人在旁,也是忍不住无语。

    太狠了吧!

    刘健咳嗽:“兴师动众,是不是太过了一些?再者说了,倘若水师不利,到时朝廷骑虎难下。老夫看,且先徐徐图之。这倭国,虽是贫弱,却也非省油的灯。何况,倭国与我大明隔海相望,只因零星倭寇,就大加征伐,是不是……”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其实连唐寅,都觉得恩师有点过了。

    方继藩乐了:“若如此,这倭寇问题,只怕永远无法解决,大明哪怕再如何剿倭,剿了一批,又来一批……不胜其扰。”

    弘治皇帝和刘健对视一眼。

    他们心底,竟都掠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要不……敲打一下倭国试一试?

    方继藩的计划虽然过激,可这确实是治本的方法啊。

    这念头在弘治皇帝和刘健的心头掠过之后,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点大胆了,和这方继藩相处,耳濡目染之下,竟有学坏了的趋势啊。

    可紧接其后,想到数之不尽的出征钱粮,接下来各国的观望,只以区区倭寇的名义,师出无名。还有种种其他繁琐的问题,还是让他们恢复了理智。

    弘治皇帝便正色道:“明日,放一道旨意给倭国国使,狠狠申饬其过失。”

    弘治皇帝似乎颇有几分想扩大事态的意思了。

    方继藩和唐寅对视了一眼,唐寅有点无语,恩师……这是要将陛下带进沟里去了。

    先是申饬,倭国若是没有反应,势必是更严厉的申饬,可若是倭国依旧故我呢?

    不过这样也好,唐寅心里笃定,他太清楚宁波水师那群混蛋了,真到了征倭的地步,不知多少人嗷嗷叫,激动的血脉喷张,就算将他们统统塞进棺材里,棺材板怕都压不住。

    刘健郑重其事:“老臣遵旨。”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脸色缓和了一些:“倘使……退一万步,若是倭国依旧故我,犯我大明天威,大明真到了征伐的地步,水师可用吗?”

    这话是问唐寅的。

    唐寅道:“陛下,可用。”

    弘治皇帝皱眉:“可是朕却听说,倭人好勇斗狠,即便是一群下海的流浪武士,战力也颇惊人,否则,东南不会令倭人为祸百年之久。水师当初剿倭大胜,是因为所剿的,不过是区区倭寇……可这一次,却是这诺大的倭国,不可同日而语,朕……有点担心。”

    唐寅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大明自建水师,重启下西洋,不但操练了大量的水师人员,舰船日益增多,最紧要的是,让无数的水师官兵,真正见识新的天地,陛下,海中的人,和陆上的人,是不同的。”

    弘治皇帝笑了:“不一样?”

    “是。”唐寅道:“臣也不知该怎么说,陛下只有亲眼见到,水师出海之后,他们所面临的险恶环境,方知他们的难处,能在这逆境之中求生,这样的人,在臣看来,他们的好勇斗狠,绝不在倭人之下,至于倭岛上的倭人武士,虽也自称勇悍,反而是更加不值一提了。”

    没办法解释啊。

    唐寅哭笑不得。

    他总不能说那些嗷嗷叫的家伙们,穷了十八辈子,但凡有一点发财的希望,就个个不要命似得,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死看淡,压都压不住吧。

    这是庙堂,是御前,怎么能说这等‘恶俗’的话呢,可唐寅脸皮比较薄,总不好意思,将其冠上忠勇,为国为民之类的词,终究……是要脸的人啊。

    唐寅憋得难受。

    弘治皇帝还是听得一知半解,却看向方继藩:“继藩,你也有信心?”

    “陛下,唐寅说有,自然是有,儿臣负责过下西洋的事务……”

    方继藩话说到一半,弘治皇帝便道:“既如此,那么此事,就继藩来负责吧,继藩为正使,交涉倭国,唐寅为副。”

    弘治皇帝很果断,既然朕不明白,你们两个很明白,那么……这事就交给你们了,反正朕不想再看到有倭寇的消息。

    弘治皇帝又道:“一年……朕给你们一年时间,一年之内,若还有倭寇肆虐,朕找你们。自然……若是海波平定,我大明百姓,再不受倭寇为祸,那么……朕记你们大功。”

    “啊……”

    方继藩没想到,陛下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怎么听着,像是承包到户啊?

    方继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踟蹰着,不吭声。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怎么,你有什么难处?”

    方继藩咳嗽:“陛下,若是事情办不好,陛下找儿臣的麻烦,儿臣能够理解。可是儿臣不太理解,若是海波平定了,这大功……是什么意思?陛下不要误会,儿臣是个志趣高雅的人,并不会将什么功劳,什么赏赐,方才心上。只是……儿臣的门生唐寅,他可能比较粗俗,难有儿臣这般的情操,儿臣作为他的恩师,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一般看待,是以,儿臣就想问问,这功……怎么赏?”

    唐寅:“……”

    这一次……是真学聪明了。

    自打上一次又赐了方继藩三百万金之后,方继藩便算是看透了,还是将话摊开来说比较痛快,不然总是赏赐几百万的金,太扎心。

    这简直就是侮辱智商,是把自己的人格,按在地上摩擦啊。

    弘治皇帝脸色微微一变。

    “论功行赏,朕会亏待你们吗?”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你将唐寅当做自己的儿子,朕亦将你当做儿子一般看待,唐寅论起来,便是朕的亲孙,朕会对自己的子孙……如此薄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唐寅:“……”

    刘健咳嗽:“这个,这个,陛下息怒。”

    弘治皇帝余怒未消:“朕……朕自当会有重赏,一年之内,解决倭患,这便是大功,朕何时亏待过你们,尤其是你……你是朕的女婿,朕平日的赏赐,还不够多吗?”

    方继藩没想到……会捅马蜂窝,一时也不知该说点啥,于是不断给唐寅使眼色,意思是,陛下震怒了,还不赶紧,给为师挡刀。

    唐寅:“……”

    弘治皇帝气咻咻道:“真是岂有此理,怎么,你不敢说话了?还有……唐卿家,你恩师这些混账的话,你也是这般想的?”

    唐寅:“……”

    弘治皇帝道:“朕让你说!”

    “是的!臣就是这样想的,臣是个粗鄙的人,如恩师所言,贪图名利,希望陛下能够重赏恩师和微臣,微臣真是罪该万死!”唐寅眼睛都红了。

    这口锅,他得背。

    “……”

    奉天殿里的气氛,格外的尴尬起来。

    弘治皇帝怪异的看了唐寅一眼,突然气消了,吁了口气:“噢,朕知道了。”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大功一件

    方继藩莫名其妙的出了奉天殿,至今还不明白,陛下那一句噢里,到底是啥意思。www.uu234.net

    帝心难测啊。

    明明平时的时候,都很好相处的。

    方继藩禁不住叹口气。

    等他走出奉天殿,唐寅亦步亦趋的随在其后。

    刘健等人也鱼贯出宫。

    大家打了个照面,方继藩便笑吟吟的给刘健行礼:“见过刘公。”

    刘健微笑:“方都尉不必多礼,方都尉劳苦功高,此次又需平倭患,一年时间,是紧凑了一些,不过以方都尉的本事,料来……不是什么大事。”

    关于这一点,刘瑾颇有信心。

    方继藩愁眉苦脸道:“刘公过誉了,不过……一年时间有些长,或许……一个月之内,就可解决呢。”

    刘瑾:“……”

    算了……刘瑾不想和方继藩说话。

    这家伙干啥事,都是玄学。

    方继藩却已带着唐寅走了。

    唐寅路上若有所思,等随着方继藩回到镇国府,方才忍不住道:“方才恩师说一个月。”

    方继藩笑吟吟的盯着唐寅:“你认为可行吗?”

    唐寅摇头:“学生以为……这……”

    方继藩便拉下脸来:“亏得恩师在陛下面前,还为你请命,希望陛下能够重重的赏赐你,谁晓得你这般的没出息,你太教我失望了。”

    是为学生请命吗?

    唐寅心里产生了一丁点的动摇。

    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恩师所想,深不可测,岂可用常理来猜度?

    他不禁道:“学生想请恩师赐教。”

    方继藩大叫:“舆图。”

    唐寅不敢怠慢,忙从书架上取出倭国的舆图来。

    方继藩摇头:“不是倭国,是天下舆图。”

    唐寅又反身去取,摊开。

    方继藩目光落在舆图上:“你还记得,上一次徐经返航时,说了什么?”

    “这……”

    “笨蛋。”方继藩恨铁不成钢的道:“他说,寿宁侯二人,带着一支船队,将绕过黄金洲,抵达这里……”

    方继藩手指着旧金山的位置。

    唐寅认真的看着,一丝不苟。

    方继藩又道:“可是绕行,实在太远了,张家兄弟两个人,是见小利而忘大义的人,他们满脑子,就是金银,这两个家伙,满身铜臭,俗不可耐,嗯,你不要学什么。方才为师说到哪里了?噢,张家兄弟在西岸,一定会有所发现,而他们,定会对新航路有兴趣,因为他们在西岸无论发现了什么,若是返航,绕过黄金洲,再穿越大洋,此后再抵达天竺海,最后抵达西洋……这一路,实在过于遥远。你忘了,舰队的手里,都有一份三宝太监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天下舆图?”

    唐寅忙是点头:“是。三宝太监他老人家,真是了不起。”

    方继藩颔首微笑:“是啊,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居功至伟,哪怕是临死,还心心念念着咱们大明出洋的大业,为师这辈子,除了佩服当今皇上,皇上文治武功,实是了不起。剩余还佩服的人,就是三宝太监了,他和为师一样,都是身残志坚,实乃为师楷模也,好了,闲话少说。这天下舆图之中,是有一条航路的,这条航路……就是穿越这西岸的大洋,而后……我看看……根据洋流和季风……若是这个时候,他们穿越这里……势必可能……漂流至……倭国……”

    唐寅一愣:“这……恩师……有把握吗?”

    “没有把握。”方继藩叹了口气:“他们极有可能,早已葬身鱼腹了。”

    唐寅为之惋惜。

    方继藩又笑吟吟的道:“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算他们全军覆没,死在了大洋里,这责任也不会到我们头上,他们是遵照三宝太监的航路航行的,所以……若是张皇后见罪,思来想去,到时大家要众口一词,咬死了这是他们遵照了三宝太监的舆图行事,谁也拦不住便是,张皇后,难道还能开馆鞭了三宝太监他老人家的尸不成?”

    “……”唐寅脑子里开始琢磨,方才恩师说,他最佩服的除了皇上,还有谁来着?

    方继藩兴致盎然:“可是……若是万一,他们回来了呢,他们抵达了倭岛,依着我对这两个兄弟的性子了解,他们一般不肯轻易相信别人,论起来,我和张家兄弟,还连着亲哪,可他们对我防范的很呢。更不必提,那些倭人了,他们的性子,是绝不相信别人会善意款待他们,还送他们大笔的盘缠的。所以……他们一般都比较喜欢更直接的手段,来关照好自己……比如说……抢!”

    唐寅倒吸了一口凉气:“倘若如此,他们可以制服倭人吗?”

    方继藩凝视着唐寅,不禁苦笑:“亏得为师还让你辖制过水师,出海的那些丘八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他们有刀有剑,有枪有炮,还有海船,倭岛的地理狭长,无一处,不可被袭,无一处,不是他们的弱点。张家兄弟的舰队,都是精挑细选,参加的海战和夺取港口、据点的战斗,数之不尽,你来猜猜看,这些倭人,是他们的对手吗?”

    唐寅凝眸,郑重其事的点头。

    张家兄弟若还活着,那么定是倭人的克星啊。

    倭人地理狭长,哪怕是全倭上下,有数十万军马,却也是分守在各处,一个城市,能有千人,就算不错。何况久闻倭国内部,松散无比,和大明截然不同。倭国的那点儿水师,显然不会是张家兄弟的对手。而张家兄弟可以随时袭击倭国任何一处海滨城市,杀完了就跑,转过头,在数日之后,又可能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某处城市,这等打法,不正是当初,倭寇肆虐时,为患东南,大明空有百万大军,却处处挨打,等好不容易调集了军马,人家却已上船,只能望洋兴叹的局面吗?

    只是这一次,袭击倭国的张家兄弟,实力比之当初的倭寇,更为强大,战斗经验丰富,有过大规模作战的经验,同时装配精良,甚至有足够的火铳和火炮……

    唐寅盯着方继藩:“恩师……若是如此,倭患……也就解决了。”

    “解决事情的办法有两一种,一种是解决掉当前的问题,另一种是直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现在我们寄望于后者,若是我猜的不错,可能……张家兄弟已抵达倭国了,不日,就会有消息来。到时,这大功劳,你我师徒,便算是白白捡来的。伯虎啊,恩师历来很看重你,到时,给你记首功。”

    唐寅忙摇头:“恩师才是首功,学生哪里敢承受。”

    方继藩挥挥手,豪气干云:“自然,我们也不能将希望,统统放在张家兄弟身上,宁波水师,也要预备出发,张家兄弟不弄死他们,宁波水师,自是要紧接其后,就当,去倭国巡阅一番吧,下书给戚景通,让他随时出发!”

    “学生遵命。”

    方继藩松了口气。

    却在此时,王金元匆匆而来:“少爷,倭使大内义言来见。”

    方继藩:“我不认识什么大内义言,我只认识梅川内库,让他滚!”

    王金元笑呵呵的道:“不不不,他备了厚礼来,足足两大车。”

    方继藩不禁道:“讨厌!为何不早说是大内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叫来。”

    王金元点头。

    片刻之后,那大内义言便匆匆进来。

    他出奉天殿的时候,遇到了方继藩和唐寅,心里七上八下,想着,大明皇帝何以先召自己,兴师问罪,而后后脚又召见了这位人见人怕的方都尉,还有打击倭寇而闻名大明的唐学士,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妥,还是来见一见方继藩,探一探虚实。

    “见过方都尉,方都尉,久仰久仰。”

    方继藩道:“请坐下说话。”

    大内义言便微笑,欠身坐下:“方都尉,真是……”

    “真是英俊潇洒,才貌双全是不是?”

    “呀……”

    方继藩汗颜道:“前年你来拜访我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句话。”

    “啊……”大内义言不由道:“我竟以为,方都尉已经忘了前事。”

    方继藩大义凛然的道:“这怎么可能,我方继藩以诚待人,绝不会忘记自己的朋友,大内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来此,有何见教。”

    大内义言汗颜,他觉得跟这家伙打交道,好累啊。

    “今日大明陛下,斥责了倭寇肆虐的事,敝人心中难安,请方都尉相信,这倭寇和我国,丝毫关系都没有,我国国主与征夷大将军,还有幕府管领大内义兴阁下,和这些倭寇,绝没有丝毫的关系,两国乃兄弟之邦,皇帝对倭国的指责,实是诛心,令人寝食难安啊。就因为一群和敝国没有丝毫关联的匪徒,就破坏了两国邦交,引来中国怪罪……”

    “尔国与倭寇当真无关?”

    “正是。”

    “可以起誓吗?”方继藩道。

    大内义言正色道:“可以,若有关联,万箭穿心。”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却是笑了:“既如此,那就无事了,看来,确实是有所误会,这样看来,实是陛下怪罪了你。”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海外的消息

    得了方继藩的话,大内义言倒是定下了心来。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人人都说方都尉不讲道理,其实还是挺讲道理的嘛。

    大内义言很欣赏他,沟通起来不费劲,说话还挺好听。

    最重要的是,方都尉显然是个心存善良,不以坏心思来猜度朋友的人。

    除了记忆力不太好之外,其他……完美。

    心满意足的告辞,回到了鸿卢寺,随从却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

    大内义言方才知道,原来大明皇帝竟已是让方继藩为解决倭患的钦命大臣,也就是说,怎么解决倭患,完全是方继藩一言而定。

    一下子,大内义言放心了。

    舒服啊。

    他们要剿倭寇,就让他们去剿好了,只要和倭国无关,即好。

    从方都尉的态度来看,似乎……他并不愿意扩大事端。

    这是好事啊。

    大内义言倒是个精明人,自己可是送了礼的,为了防止那位‘贵人’多忘事,还是需将方都尉的话,广为宣传为好。

    他一面在鸿卢寺内,对各国的使节,宣扬此事,狠狠的夸了方继藩一通。

    一面……一道奏疏递了上去。

    内阁……

    刘健稳稳的坐在值房里,天下承平,尤其是定兴县去年提供了充足的税银,国库丰盈,再加上保定府和通州开始推广新政,未来的国库收入可期。

    虽有一些如倭寇之类的麻烦,可毕竟,做了甩手掌柜,让方继藩那小子去处置吧。

    方继藩这小子,干别的未必成,却是最擅长坑蒙拐骗的,让人心里踏实。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出了海,至今没有丝毫的音讯,这令刘健心里惆怅。

    生了个儿子,和没生一样……姓方的这混账……

    可这话,他不敢说。

    还是不要和姓方的撕破脸才好,依着此人的性子,可别因为撕破了脸,自己的儿子哪怕没死,也被姓方的偷偷让人丢进海里去喂鱼了。

    要冷静,冷静……不可伤了和气。

    他如往常一般,一份份的票拟着送来的奏疏。

    捡起一本新的奏疏,打开,刘健皱眉,脸拉了下来。

    “去请宾之和于乔。”

    书吏颔首:“是。”

    片刻之后,李东阳和谢迁二人便到了。

    还未相互行礼,刘健手磕了磕案牍上的奏疏:“方都尉这是搞什么名堂?国家大事,岂容儿戏,你们看看,这是倭国使节大内义言的上奏,在给方都尉唱赞歌呢,说他与人为善,体谅倭国也受倭寇侵扰,与大明都深受倭寇之害,还说什么一衣带水,永结同心。陛下钦命他去负责倭患之事,陛下前脚去申饬了倭人,他倒好,后脚,就和倭人穿一条裤子了。这些年来,倭寇肆虐,大明对于倭国,虽未公然斥责,却是心照不宣,这些倭寇,若是在倭国里,没有人庇佑,如何会有今日的声势,哼!”

    谢迁捡起奏疏看了看,皱眉:“是不是倭人的离间计。”

    李东阳摇头:“想来不是,谁不知道方都尉的脾气,这倭使岂有不知?敢编排他,明日方继藩就敢把鸿卢寺烧了,我看,这不是空穴来风。会不会是,倭使给方继藩备下了厚礼,方继藩……”

    一下子,三个人,三双眼睛,相互对视,沉默良久,谢迁厉声道:“来人,去查一查。”

    这么大的事,要查,却也容易,只一个多时辰,便有人来:“刘公、李公、谢公,昨日,大内义言,还当真拜访过方继藩,也确实备了厚礼。”

    “他是什么礼都敢收啊。”刘健气的要呕血。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好授人以柄,且不说陛下前脚申饬,就说要解决倭患,哪怕对倭国没有恶意,至少……现在也不适合向倭人示好,而是应该保持高压姿态,至少让倭人心虚,做出让步。

    现在好了,这么一夸,还闹得天下皆知,倭人气定神闲,自是咬死了和倭寇无关,置身事外。

    “刘公,你看……”谢迁担心的想说什么。

    刘健叹了口气:“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可亡也!”

    这已是极严重的批判了。

    就差把方继藩招来,指着鼻子骂niang。

    可刘健下一句又恨恨的道:“老夫说的,也不尽然是方继藩,你们不要误会。老夫说的是某些人……”

    谢迁和李东阳哭笑不得,这……自打刘杰出海,刘公还真是……

    刘健狠狠将奏疏一拍,又提笔,将奏疏翻开,提笔票拟写到:“此奏包藏祸心,于剿倭不利,慎之,慎之!”

    …………

    天津港。

    一艘快船突然出现在洋面。

    顿时,引起了天津水路巡检的警觉,于是,‘吃牛肉是犯罪’号紧急出港。

    这‘吃牛肉是犯罪’号本是最早一批,下西洋的快船,只是回程之后,因为老旧,很快便别新舰所取代,而它自然也不能浪费,因而编入了天津水路巡检司。

    这‘吃牛肉是犯罪’在下西洋的海船里,虽是不起眼,可在天津水路巡检司里,却属于自犀利的舰船。

    不久之后,‘吃牛肉是犯罪’号靠近对面的舰船,迫使其停下,系了缆绳的巨大弩箭很不客气直接将对方的船身射了一个窟窿,将其固定,此后,数十个水兵熟稔的登上了对方的舰船。

    为首的百户官一看对方是倭船,便格外的警戒,任何舰船抵达大明口岸,都需有关防不可,一般情况之下,都是各国朝贡的船队准许入港。

    而现在,显然不是倭国入贡的时候,再加上近来倭患的缘故,更令这百户极为紧张。

    他手按着刀柄,立即大叫:“叫主事的来。”

    一个倭人已快步从舱中出来,百户手指着他:“尔非朝贡使臣,莫非是倭寇吗?来人,将他拿下!”

    水兵们没有犹豫,一拥而上。

    这倭人却会汉话,大声嚷嚷道:“我要见我国大使,我有幕府管领大内义兴的书信……我要见他……”

    水兵们对倭人历来没有好印象,早有人一脚踹了他的膝盖,这倭人打了个趔趄,跪下。

    有人开始开始搜索,此人身上,除了有几锭金银,竟还搜出了一封书信。

    百户取了书信来看,看不懂,不过这书信……很是考究……很是不寻常。

    等水兵解下了他腰间的倭刀,百户心念一动:“取刀来。”

    水兵将刀送上,百户将此刀在手上把玩了一番,心里已有了计较了。

    此刀,一看就非凡品,并非是说其装饰,而是这刀显然是百炼钢锻造,一看就非凡品,倭人好刀,越是显赫的家族,刀便越名贵,这上头,还雕刻‘平井’二字,显然,有其渊源。

    百户冷冷的瞪了此人一眼:“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平井弘毅,乃幕府管领,周防、长门、丰前、石见、和泉、纪伊六国守护大内义兴家臣,奉命,特来见我国国使,有要事,需国使与上国皇帝启奏,因事情紧急,且又涉及机密,需立即面见国使大内义言阁下不可……”

    百户倒是不疑心此人的目的。

    因为这是孤船而来,且有书信和印信,再加上,这船上搜索了一番之后,除了此人佩刀之外,没有任何的武器。

    百户犹豫片刻:“来人,先将人押上岸,我且去禀报指挥,你们预备囚车,随时准备送人入京。”

    那平井弘毅确实乃大内氏的家臣,自打室町幕府建立,足利家族架空了倭皇,可随着幕府的控制力日渐衰弱,日益强大,身兼六国守护的大内义兴带兵杀入了京都,并且以幕府管领的身份,又将幕府将军架空起来,平井弘毅的祖上,便是大内氏的家臣,其祖先平井备前守更是声名赫赫,为大内氏立下大功。

    此番他远道而来,自是因为十万火急,无论是否会沦为阶下囚,可对他而言,现在只要能见着大内义言就好。

    听到了百户官,似乎真有意将他送入大明京师,顿时,他热泪盈眶,竟也不挣扎,任由水兵们将他绑缚起来。

    这百户却是咕哝了一声,似乎觉得此事蹊跷的很,随后,缴了此船,自是登岸去了。

    …………

    弘治皇帝得了票拟的奏疏,又如往常一般,先看最新一期的求索期刊,而后低头,开始批红。

    他提着朱笔,耐心的看着每一份奏疏,待看到了大内义言的奏疏之后,却是一愣。

    这份奏疏,他细细的看过了几遍,方才疑惑的抬头:“此事,是否大内义言捏造?”

    萧敬忙是低头一看,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弘治皇帝心里烦躁:“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

    其实……这事儿,萧敬怎么会不知道,这方继藩,可是自己重点照顾的对象啊,他只好咳嗽道:“呀,想起来了,奴婢略知一二,前日,大内义言送了两大车的重礼,方继藩高兴的不得了,和他称兄道弟……”

    “嗯?”弘治皇帝脸拉的更长:“两大车?你知道的竟如此详尽?继藩乃国戚,是朕的女婿!你将他当什么了,当做奸党?”

    萧敬:“……”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御驾已至

    萧敬要哭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这怪的了自个儿吗?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自然知道,陛下显然动怒了,可偏偏,方继藩是他的女婿,方继藩收礼,不还是皇家蒙羞?可要处置方继藩……又说不过去。

    于是乎,这股气,便发在了自己的头上。

    萧敬只好道:“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道:“方继藩这家伙,近来,可制定了什么平倭寇的方略?”

    “没……没有……不不不,奴婢不知道。”

    弘治皇帝道:“到底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没有!”萧敬老老实实的道:“这两日,方继藩都很清闲,他对人说,一个月之内,便可永绝倭寇之患。”

    弘治皇帝:“……”

    “他好大的口气啊。”弘治皇帝无奈的摇摇头:“朕倒想知道,他凭什么如此大胆。还有,朕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皇孙……近来在骑马,不亦乐乎?”

    “这……”

    “说!”

    “回禀陛下,皇孙是在学骑马。”

    弘治皇帝眉不禁跳了跳,皇孙已经**岁了。

    看着他渐渐长大,弘治皇帝心里暖呵呵的。

    可保育院的教育,实在有点儿‘残忍’,他还是个孩子啊,小小年纪,就去骑马,若是摔伤了怎么办?

    萧敬则小心翼翼的看着弘治皇帝,不发一言。

    弘治皇帝突然道:“朕明日无事,想去西山一趟!”

    萧敬道:“西山?”

    “去看看皇孙吧,不见一见,朕心里难安,此事,不必事先知会方继藩,免得这个家伙……”

    后头的话,弘治皇帝没有继续说下去,算是给了方继藩一点面子。

    萧敬忙道:“遵旨。”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东南的倭患,看来……还是朕亲自来解决了,可如何解决呢,他凝视着奏疏,愣神。

    …………

    鸿胪寺里,一个奇怪的倭人被押了来,鸿胪寺少卿亲自验明了其身份,在确认对方乃倭国幕府管领的家臣之后,倒是没有为难,安排此人前去和大内义言见面。

    大内义言的手段是凑效的。

    一方面,他大肆的宣扬自己和方继藩非同一般的关系,而今,已是人尽皆知。

    同时,他自是要大力鼓动倭国和倭寇之间的区别。

    甚至囊括了,四处走动,送礼,请一些朝中的大臣,为其辩护。

    不得不说,效果还不错。

    至少之后朝中似乎没有了反应。

    而奉旨扫平倭寇的方继藩,似乎也没有因此而将倭寇和倭国再做什么联结。

    大内义言自觉地自己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危机,此时,天色已晚了,在自己的书房里,他取了纸笔,提笔修书,将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向自己的族兄大内义兴报告,虽然危机暂时解除,可倭寇之事,又一次的引发了明廷的警觉,因此,往后周防城的海贸,必须要小心谨慎。

    想起了周防城,大内义言心里一暖。

    北京城是个好地方,可周防城乃是大内氏的起源地,是自己的故乡,那儿与朝鲜国隔海相望,乃倭国对外贸易的重镇,大内氏,就是依靠周防,方才成为了六国守护,幕府管领。

    那儿,是个好地方啊,滨海而建,数不尽的朝鲜国和倭国商船往来,还有明国的走私船,亦是隔三差五的出现。

    明国的瓷器、丝绸、茶叶,朝鲜国的济州马、人参、皮货……甚至还有遥远的西洋,运来的奇货。

    大内义言记得自己自小,就喜欢站在寺庙的高楼上,眺望着那滨海。

    现在,在自己的建议之下,族兄已经开始仿大明新政,也在周防一带,开始建房子……

    还有……周防已经建起了新学的学堂,自己翻译了大量新学的书籍,送了去。

    有朝一日,周防城,一定会成为倭国第一大城,它所聚集的财富,亦会使其生辉……

    大内义言微笑。

    他继续修书,上头叮嘱自己的族兄,暂时不可和走私的船只有密切的接触。

    所谓明国的走私船,其本质,就是倭寇。

    他们在东南沿岸大肆劫掠,抢掠明国的财富、女人,而后无数的倭寇头目们,则在周防置产,这些在大明见不得光的人,在倭国,多是富甲一方的巨贾,他们既是幕府高官们的座上宾,也是大名、守护们的朋友,可到了大明,他们却又是凶残的巨寇,成为了汪洋上的屠夫。

    一封书修毕,外头却有随扈匆匆而来……

    而后……那倭人平井弘毅便匆匆进来,一见到大内义言,平井弘毅顿时热泪盈眶:“阁下。”

    大内义言大吃一惊,固然他乡遇故知,是一件极高兴的事,可是……他立即察觉到了不寻常:“你如何来了?”

    “阁下,我奉管领之命,特来此报告十万火急之事。倭国……遇袭!”

    大内义言懵了:“敌人是谁?”

    “明人。”

    大内义言眼中变幻不定,他完全不敢相信,大明这里,并没有任何消息表明,有明人前去袭击倭国。

    他淡定下来:“想来……一定是一些盗贼吧,无伤大雅。”

    “不。”平井弘毅哇哇大哭:“他们袭击了数十处区域,还袭击了周防……”

    “什么……”大内义言震惊了:“结果如何?”

    “所过之处,烧杀劫掠,无人可挡。他们有火器,有火炮,个个悍不畏死,有上千人以上的规模,来无影去无踪,每一次都是突然来袭,破城之后,便进行劫掠,而后放火,将一切付之一炬,之后……便登上舰船,再无踪影,我们的船队,曾和他们遭遇,可他们的舰船,犀利无比,水战更是天下无双,我们的船队……覆灭了……周防城,已被洗劫一空,被移为了平地,还有您……您的妻儿……他们不幸……不幸罹难!”

    大内义言后退两步,脸色苍白,他发出了嚎叫,披头散发的摔打着书架上的书册。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明人,是明人的船队,国中上下,已是人心惶惶,劫掠去的金银,不计其数,因此而遇害的人,更是数之不尽,他们凶残无比,甚至一度,进击至京都附近,可怖的是,他们战斗力惊人,现在周防已付之一炬,主公受到重创,想要召集六国之兵,寻觅这些贼寇决战,却只能望洋兴叹,尤其是周防,那里……那里……”

    平井弘毅泪水湿了衣襟。

    你可是整个倭国海贸的窗口啊,无数的巨贾在那里置产,藏匿了不知多少的金银珠宝,还有大内氏的财富,也被洗劫一空,更可怕的是,这些混账,他们抢也就抢了,抢完了还喜欢放火。

    大内义言只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

    故乡没了,大内氏重创,所有财富,统统不翼而飞。自己的妻儿……自己的妻儿……

    他禁不住喷出一口血来:“混蛋,混蛋,无耻的混蛋!”

    “主公希望,您以国使的身份,立即向明国交涉,大明与我国,历来和睦,为何突然剑拔弩张,拔刀相向……”

    大内义言一脸愤怒,他怒不可遏的道:“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大内义言双目赤红:“现在……这些舰队,在哪里?”

    “不知道。”平井弘毅苦笑:“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他们会袭击哪里!国中的海岸线,延绵千里,这千里之内,任何地方,都可能是他们袭击的目标……”

    大内义言脸色苍白,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显得狼狈无比。

    千里的海岸,水师若是不如人,那么整个汪洋,就被这些明人所控制,舰船的速度,极快,他们可以带着人和粮食还有武器,几天时间之内,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可这上千里的海岸线,哪怕是让所有倭人都征募起来防守,也是防不胜防啊。

    “我……我去告状,一定要严正交涉。不……不对,我去找那方继藩,说不定,这就是那方继藩捣的鬼。”

    可是……夜已深了。

    大内义言焦虑了足足一夜。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便立即出发,他一宿未睡,整个人几乎已经疯了,一脸憔悴和痛苦交织的样子……可肩上承担的使命,却使他必须收起这些无用的情绪。

    …………

    天子摆驾出宫,至西山,方继藩被人匆匆叫醒,公主殿下早起来了,方继藩抱着被子,睡的正香,听到外头大呼小叫的声音,方继藩昏昏沉沉的起来,外头道:“少爷,少爷,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方继藩只迷迷糊糊的张了眼,道:“滚!”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以往说一声滚,世界立即清净,可这一次,却是几个如狼似虎的人冲进来。

    方继藩惊住了,吓了瞌睡虫一下子无影无踪,忙是抱着被子,捂着自己敏感部位,正待大呼。

    冒死冲进来的是王金元,因为他清楚,不赶紧将少爷叫醒,依着少爷的脾气,定会说自己办事不利,弄死自己。现在冲进来,结局可能会好很多:“少爷,陛下驾到,先头的人已经到了,御驾片刻就到!”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剪除倭寇

    方继藩嗖的一下,立即趿鞋而起,不需人伺候,穿衣,洗漱,片刻之后,方继藩已气喘吁吁的在出了门。www.uu234.netwww.uu234.net

    却见弘治皇帝已是到了,身边拥簇了不少的大臣。

    有内阁学士,有翰林待诏房的扈从翰林,还有科学院的扈从大臣。

    弘治皇帝见方继藩气喘吁吁来,朝方继藩微笑:“卿家今日起得这样早?”

    方继藩:“……”

    这是讽刺吗?

    细思恐极啊,陛下连自己的生活习惯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方继藩正色道:“儿臣昨夜为了倭寇之事,夙夜难眠,这一点,公主殿下……可以证明。”

    这一次轮到弘治皇帝无言了。

    毕竟……他哪怕知道,方继藩日上三竿起来,可天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夜半三更在呼呼大睡,还是‘夙夜难眠’,这事儿,也只有秀荣才知道,难道安排一个锦衣卫缇骑夜里去听房不成?

    弘治皇帝依旧微笑:“倒是难为了你,倭寇的事一定很麻烦吧。”

    方继藩道:“不麻烦,不麻烦,陛下,很快就可以解决了,儿臣为国操劳,为陛下分忧,实乃职责所在,和陛下日理万机相比,实是小巫见大巫,儿臣只是想不到,陛下百忙之中,尚且还抽调出时间摆驾来此,儿臣不胜荣幸,啊……此乃天恩浩荡也。”

    弘治皇帝抿了抿嘴:“倭寇的事,你还要上上心,现在外头有一些风言风语……”

    方继藩眨眨眼:“敢问陛下,有什么风言风语。”

    弘治皇帝有些无言:“这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朕还要将倭使的奏疏,送你看。”

    方继藩睁大眼睛:“这正是儿臣的……计划。”

    弘治皇帝失笑,你方继藩收了人家这么多礼,都跟人称兄道弟了,竟也成了你剪除倭寇的计划?还真是……

    弘治皇帝瞪方继藩一眼,打量着这宅邸一眼,背着手:“卿家这计划,实是令人惊叹……”

    远处,却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外围的禁卫,和人起了争执。

    弘治皇帝便侧目眺望,皱眉,朝身边的萧敬使了个眼色。

    那萧敬吓了一跳,这个时候,谁敢冲撞圣驾,匆匆忙忙过去,却又去而复返,大汗淋漓道:“陛下,倭使大内义言,要见方继藩……非要见方继藩不可,禁卫们……拦……拦不住……”

    弘治皇帝别有深意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再联想到方继藩这个家伙收了人的礼物,想不到倭使和方继藩的关系,已到了此等地步。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道:“就去镇国府的大堂见吧,朕也看看热闹。”

    方继藩扭捏的道:“陛下,这样会不会不好。”

    弘治皇帝面带从容之色:“朕看,很好!”

    …………

    大内义言一大清早,就赶来了西山,被禁卫拦住,可他已急疯了,非要见方继藩不可。

    此时,他如热锅蚂蚁,想到自己的妻儿罹难,想到周防已化为灰烬,想到无数的财富,洗劫一空,甚至……想到整个倭国已是千疮百孔,他对于禁卫的劝阻充耳不闻,好在很快有个宦官领了他,到了镇国府,进去,他见已有不少人高坐于此。

    弘治皇帝穿着一身便服,笑吟吟的坐在主位。

    刘健等人,则欠身而坐。

    可大内义言的眼里,却只有方继藩,他只一进来,便见方继藩坐在左下角的位置。

    大内义言入堂时,疏忽了脚下的门槛,脚一绊,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却是顺势,一下子拜倒:“方大兄,方大兄……”

    弘治皇帝等人一脸无语。

    这都已经亲密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方继藩脸一红,忙是咳嗽,提醒大内义言自重,还有人看着呢。

    可大内义言精神恍惚,却什么都已不在乎了,拜在方继藩的脚下“大兄,大兄啊,你我犹如兄弟,这一次……你要为我做主啊。”

    坐在一旁的刘健,一口老血要喷出来,犹如兄弟……方继藩,你到底收了他多少钱?

    方继藩只好道:“大内贤弟,有话好好说,出了什么事。”

    大内义言嚎哭道:“我从国中刚刚得到消息,一伙明寇,突袭我国,烧杀劫掠,穷凶极恶,大明与我国,一衣带水,万万料不到,竟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这些乘船而来的恶贼,实是……实是……丧心病狂,而今,我国中震动,死伤的军民百姓不计其数,不瞒您说,我的妻儿,也就是你的弟妻和侄儿,也被这些该死的贼人杀死……”

    方继藩一脸震惊……卧槽……张家兄弟回来了。

    果然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

    这很有张氏的风格吗,这两个混账东西,果然狗都不如。

    堂中君臣顿时震惊,这一次,真是无言以对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像是有什么事,被方继藩瞒着一样。

    方继藩顿时露出了惨然之色:“什么,你是说,我的弟妻和侄儿……他们……死了?”

    大内义言哭了:“我又带来了两车的金银,除此之外,还有倭刀三副,有……”

    方继藩脸一红:“你我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要谈钱,谈一谈我弟妻的事。”

    大内义言已是哽咽难言,勉强才道:“这些袭击我国的明人,分明是大明水师……”

    方继藩矢口否认道:“这绝不是,你乃使者,自然知道,我大明的舰船并未出港。”

    方继藩咬牙切齿:“想来,也只是一群贼寇罢,你不必担心,倭国也非是小国,遭遇了贼寇,剿灭就是。”

    大内义言懵了,他下意识的道:“贼寇凶残,怎么剿,希望大兄能为倭国做主,上书天子,为我们讨一个公道。”

    方继藩脸一变,突然将大内义言打开,站起,正气凛然:“你说什么?”

    大内义言一呆。

    方继藩厉声道:“这些袭击你们的贼寇,和我大明有什么关系?我方继藩在此立誓,这若是和大明朝廷有关,我方继藩的门生,兄弟,括弧,除我方继藩的八弟子朱载墨和十七弟子方正卿之外,再括弧,便万箭穿心而死。”

    弘治皇帝和刘健面面相觑,彻底的懵了。

    大内义言脸色惨然。

    他突然记起,好像当初……自己也曾立过什么誓言。

    方继藩厉声道:“我方继藩,是讲道德的。当初,倭寇肆虐我大明,我询问你,倭国是否和倭寇有关,你矢口否认,我当你是兄弟,自是信了你,四处和人说,这倭国是倭国,倭寇乃是倭寇,两者之间,并无关系。现在好了,现在贵国遭遇了袭击,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袭击你们的贼寇,竟和我大明有关,大内义言,你这是不将我方继藩当兄弟,是吗?”

    大内义言打了个寒颤,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他绝望的看着方继藩,咬着牙!

    方继藩道:“倭寇,我大明自会剿除,有多少,我大明的水师,自会杀多少。来一个,我方继藩杀他一双。而那些劫掠贵国的水盗,我自也希望,贵国能够将其剿灭,你我都深受海贼之害,在剿贼方面,我方继藩谨代表大明朝廷,自会为贵国予以精神上的鼓励,为你们擂鼓助威。可是你若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大明和那水贼有关,可就别怪我方继藩不讲兄弟情义了。”

    大内义言:“……”

    方继藩振振有词道:“好了,少嗦,你的礼物,我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收了,你走吧,送客,以后再敢胡言乱语,你我便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且慢,且慢……”大内义言魂不附体:“我……我……”

    方继藩大义凛然:“你还想说什么?”

    大内义言道:“我……我……”

    他很想指责大明派船队洗劫了倭国,却发现,一旦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皮。

    何况,这本就是倭寇洗劫大明在先。

    可现在这么闹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他不禁道:“倭国可以保证,大明东南,再无一个倭寇,事实上……事实上……我的族兄,幕府管领大内义兴阁下,已经……已经派兵,大肆搜捕倭寇,已抓了数百人,不日……就要将他们烹杀,到时,自将他们的头颅,送至大明……不只如此,凡是与倭寇有关之人,我国都将竭力打击,为倭寇销赃的商贾,倭寇的妻儿老小,从今日起,凡有发现其财产来源不明,或有携带赃物者,统统捕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倭国绝不允许……任何倭寇……决不允许……”

    见他口不择言……

    而事实上……

    到了这个地步,倭国不赶紧拿出一点诚意,真要这么弄下去,所谓的倭寇,对大明的危害,可能只是挠痒痒,可明寇对于倭国的危害,却几乎就等同于灭国之祸啊。

    弘治皇帝听到此……脸色一惊……

    倭寇之患……难道就已经……解决了?

    最无语的是,到现在……他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第一章送到,过完这两天,就会恢复更新。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有功社稷

    大内义言说罢,可怜巴巴的看着方继藩,他道:“打击倭寇,乃是倭国的职责所在……方都尉,你我是兄弟啊……”

    方继藩却是摆手道:“且慢着。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大内义言:“……”

    方继藩道:“你若和我是兄弟,那么我有一个徒孙,叫刘杰……”

    啥?

    刘健的脸顿时阴沉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继藩继续道:“你岂不是比我的徒孙还高了两辈?你可知道,当朝首辅大学士刘健和这刘杰什么关系?大胆,你一个倭使,还想做刘公他叔不成?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好人,谁知道你竟包藏祸心,亏得我还天真烂漫,竟是信了你的邪,很好,现在我们割袍断义,从此再不相干,给我滚吧!”

    大内义言心里已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没见过这么多不要脸的人啊。

    他算是知道为啥这个方继藩在京里臭名昭著了……

    大内义言当然不能走。

    刘健面无表情,他已经习惯了。

    弘治皇帝认真倾听着,心里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继藩越狠,大内义言越不敢动弹:“不不不,不敢,下使的意思是,还请方都尉……高抬贵手,助倭国剿除海贼,至于倭寇之事,下国一定鼎力配合,倘若大明东南沿岸,再有倭寇肆虐,哪怕是杀害大明百姓一人,下使便是罪该万死。”

    方继藩似乎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趾高气昂的道:“这样呀,可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发誓。”

    大内义言忙道:“下使若有异心,则死无葬身之地!”

    方继藩信了,他毕竟是一个诚实的人,所谓见山是山,一个诚实的人,纯洁的内心深处,总是乐于相信别人的。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如此,这倒是好办的很,明日,我便让宁波水师出发开赴倭国,助你们剿灭倭寇,如何?”

    “这……”大内义言想说什么。

    方继藩却又随即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倭两国,一衣带水,贵国有难,我大明岂可袖手旁观,此乃应有之义!”

    大内义言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只是……现下……他心已乱了。

    方继藩道了一声送客,便有人将他抬了出去。

    可过了不多时,外头却又有人道:“陛下,方都尉,唐学士求见。”

    弘治皇帝面色淡定,只颔首点头,一会儿,唐寅便取了一份奏报来,先是给弘治皇帝行礼,而后对方继藩道:“恩师,宁波水师有书信来,一百三十五艘舰船,已是整装待发……”

    方继藩便向弘治皇帝道:“陛下……”

    弘治皇帝方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继藩想了想,觉得要解释起来有些难,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可还记得求索期刊吗?求索期刊之中,曾有一篇论文,认为……我们的脚下,是一个圆球。”

    “这……”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却还是颔首:“朕有印象。”

    方继藩忙给唐寅使了个眼色,唐寅会意,取了一份天下舆图来,这舆图摊开,方继藩亲自送到弘治皇帝面前:“既然是一个圆球,陛下请看,我们的船队,若是向西,一路经过了西洋、天竺海、昆仑洲,若是再绕过黄金洲,之后,再继续向西……理论上而言,船队就可以回到原点。”

    弘治皇帝只记得那份周刊中的论文,可这东西只当做猎奇罢了,看看就得了,哪里会往深里去想,毕竟,这些东西太遥远。

    此时,方继藩面带微笑的看着弘治皇帝道:“可是陛下是否还记得,当时徐经回航时,曾禀奏说,两位国舅,率船队继续西行?现在……他们在绕过了黄金洲,再继续西行之后,就在一个多月之前,抵达了倭国……”

    弘治皇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惊讶的道:“用船航行,竟可以回到原点。”

    “陛下,儿臣不是说了,这脚底下,是一个圆球啊。”

    弘治皇帝沉默了良久,他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不禁哂然一笑:“朕竟有些糊涂,你继续说下去。”

    方继藩继续道:“既如此,那么儿臣曾推算过,张家兄弟若还活着,一定是此时回来,他们这一回来,势必山穷水尽,途径倭国……”

    弘治皇帝一呆,随即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那些海贼,就是张氏兄弟?”

    方继藩郑重点头道:“一定是他们,倭人肆虐东南,所凭借的,就是一群悍不畏死的海中流民,这些人没有生计,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凶残无比。可是……陛下,他们倭人有的是海中流民,却不知我大明也多的是流民,儿臣可以骄傲的说,我们大明的流民,绝不比这些该死的倭寇更富有,惹得急了,也绝不会倭寇的凶残,要少半分。”

    弘治皇帝:“……”

    他的心情很复杂,已经分不清这是夸奖,还是痛骂了。

    “你的意思是,倭寇的问题解决了?”

    方继藩道:“已经解决了一大半,陛下曾下旨,命儿臣在一年之内解决倭寇的问题,而现在………儿臣不客气的说,半年之内,大明永无倭寇,不只如此,儿臣还将一劳永逸的解决倭人的问题。”

    事实上,弘治皇帝要的就是结果,他不是对过程不感兴趣,而是他发现,这个过程……实在太……他娘的越来越难理解了。

    他低头看着舆图,舆图上的天下,是圆的,这超越了他从前的认知。

    他更无法理解,从天津卫出发的舰队,最终出现在倭国。

    当然……他更匪夷所思的是,张家兄弟这两个废柴,再加上一群海上的水手,怎么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弘治皇帝抬头看了方继藩一眼:“卿家下一步怎么做?”

    方继藩似是早已想定,毫不迟疑的道:“帮助倭人平贼,宁波水师,照原定计划,将在下月抵达倭国。”

    “……”

    方继藩继续道:“既然我们都帮助他们平贼了,自然这么大的船队,总得有人养着吧,若是倭人不出点银子,他们好意思吗?所谓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儿臣觉得,倭人一定会掏银子的。”

    “……”

    “如此一来,宁波水师,为了平海贼,可以在倭国驻扎。儿臣看过舆图,周防是个好地方,它与朝鲜国隔海相望,又是大明穿梭太平洋的通道,若在此,设立备倭卫的据点,不但利于海贸,而且,对于未来大明自西向东航海,也就是……向东前往黄金洲,寻找更多航线,有着巨大的好处。”

    弘治皇帝皱眉道:“若如此,岂不是强取豪夺?”

    “陛下……倭人一定会欢迎我们,毕竟……没有宁波水师,将来肆虐的海贼,足以令他们人人闻风丧胆,那些海贼,都是杀人不眨眼,烧杀劫掠惯了的,而我宁波水师,纪律严明,实乃雄壮之师,威武之师也。”

    “除此之外,为了屏除大明和倭国此前的嫌隙,儿臣以为,明倭两国,理应加深交流才好,不如陛下请该国大名、贵族的子弟,尤其是其嫡长子,前来大明,或是游学,或是来此交流。”

    “这……”弘治皇帝眉头一挑,这家伙的老毛病又犯了,又想捣什么鬼,怎么听着……好像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可弘治皇帝似乎并不明白方继藩,方继藩是个有情怀的人。

    一旁的刘健不禁道:“方都尉的意思,莫非是让倭人抵押质子?”

    方继藩咳嗽道:“不妨可以称之为,相互吸引,心生爱慕。”

    弘治皇帝不确定的道:“他们肯来吗?”

    “谁不肯来,就不保护他!”方继藩一脸自信,笑吟吟的道:“倭国地形狭长,任何一处都在海贼的袭击之列,没有人可以幸免。”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觉得方继藩似乎还在打什么主意。

    可细细想来,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就在此前,自己不还是在怀疑方继藩因为收了大内义言的礼物,而与大内义言勾结吗?

    方继藩……终究是个处处为大明着想的人啊。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儿臣以为,其实不只是倭国,便是朝鲜,其两班勋贵,也可如此。还有乌斯藏,其他藩国等等,我大明虽有朝贡制度,可毕竟只与各国的小朝廷打交道,若不与各国贵族交流,难免,他们会离心离德,不如陛下颁布诏书,邀各国贵族子弟来京。”

    这不是小事,弘治皇帝还是显得犹豫,便看了刘健一眼。

    这里只怕没有谁比刘健最深知质子之策的好处了。

    比如说……自己的儿子,上了姓方的这个狗东西的船,自己不是投鼠忌器了吗?

    刘健叹了口气,才道:“陛下既是命方继藩全权处置倭国之事,那么不妨信任方都尉。”

    既然刘健也如此说了,弘治皇帝心里的疑虑便也少了些,他点点头……

    随即,他倒是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朕的孙儿呢?”

第一千零五十章:皇孙

    皇孙?

    方继藩心凉凉。顶 点 X 23 U S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陛下真实的目的,竟是皇孙。

    方继藩忙道:“陛下,皇孙在此,好的很,他聪明伶俐,实是……”

    弘治皇帝轻松了下来,既然……倭寇的事有了眉目,眼看着,解决了,朕也就放心了。

    他笑吟吟道:“好与不好,朕可以亲自看看,走,皇孙在何处,领着朕去!”

    方继藩:“陛下难道不想见太子殿下吗?”

    弘治皇帝恍然:“你若是不提,朕倒是想不起来了,来人,将太子也召来。”

    方继藩心里……才松了口气,有太子在,很有安全感啊。

    …………

    朱厚照兴冲冲的自他的蒸汽研究所里赶了来。

    听说是方继藩当着父皇的面,提起自己,这让朱厚照的心,暖呵呵的。

    自己的爹,都想不起自己,还是老方仗义,无时无刻,心里都有本宫。

    他匆匆而来,见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便兴冲冲上前:“儿臣,见过父皇。”

    弘治皇帝慈和的看了朱厚照一眼,点头。

    “朕正欲去见皇孙,校验皇孙功课,方卿家提到了你,朕便召你来。”

    朱厚照:“……”

    见朱厚照一脸阴沉的样子,弘治皇帝笑吟吟道:“怎么,你脸色不好?”

    朱厚照道;“好,好的很。”

    弘治皇帝背着手:“来人,在前领路,朕要去见皇孙。”

    他率先动手,群臣们便要尾随着弘治皇帝,却见跟在弘治皇帝身后的朱厚照一把抓住方继藩,方继藩似早有准备,立即一个青龙摆尾,将朱厚照的手打开,朱厚照化掌为拳,一记黑虎掏心,方继藩后退一步,作势要喊。

    朱厚照只好瞪他一眼,收了手。

    刘健等人在后头,都看得痴了,见二人你来我往,什么太子殿下,什么都尉,躲在弘治皇帝身后,在陛下没有察觉的功夫……

    还是个孩子啊……

    众人心里感慨,却谁也没有声张,仿佛……习惯了。

    朱厚照已消停下来,跟在弘治皇帝身后,压低声音:“老方,你又拿本宫来做你的挡箭牌。”

    他声音很轻,方继藩声音也很轻,一脸委屈的道:“殿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我们多年的兄弟,什么挡箭牌,我全然不知道,只知道,心里想念着太子殿下,正好陛下在此,所以才在陛下面前,提起了一下,殿下啊,我是冤枉的啊,你再这样误解我,我就要喊了。”

    朱厚照额上冷汗淋淋,似心有不甘,却又担心方继藩真喊,最终只好噤了声。

    前头,早有人领路,引着弘治皇帝至一处校场。

    这校场之上,却是王守仁背着手,手持一根竹棒,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校场上,则是一群**岁大的孩子,骑在小马驹身上,表情各异。

    却听王守仁呼喝道:“变阵!”

    孩子们便各自慌忙的骑着小马驹,有的拍打,有的扬鞭,开始聚拢和集合。

    他们显得很生涩,许多人额上已是满头大汗。

    朱载墨努力的拉着缰绳,最初骑马的时候,他心里是颇有些紧张的,或许是童年时,自己的父亲朱厚照曾带着他骑马,给他留了极不好的记忆。

    甚至……他有些对骑马,有一种天然的抵触。

    不过……他历来在同门师兄弟之中,历来要求做到最好。他也确实比许多的孩子要强得多,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努力的克服恐惧,渐渐的,开始有了一些模样。

    王守仁大喝一声:“张弓!”

    每一个孩子的马背上,都挂了一张小弓,不过,却没有箭矢。

    孩子们努力的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平稳,取出小弓来,双手脱离了马缰,靠着双腿和腰身的力量勉强坐稳,而后努力的将弓拉满。

    王守仁一面在孩子之中穿梭,一面道:“憋着一口气,不要松懈,骑射之道,讲究的是稳,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天塌下来,也要保证自己骑在马上,落了马,则一切成空。要不动如山……”

    王守仁是个脾气怪异的人。

    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

    他乃刑部侍郎,不过这刑部之中,因为表现的过于积极,折腾的整个刑部怨声载道。

    想想看,你一个右侍郎上任,就开始处置这么多刑部的积案,如此积极,是何居心,当初,尚书可是从侍郎位置上升上去的,那么,为何会有这么积案,这不就证明,刑部尚书在侍郎位上时,却为何堆积如此多的积案。

    刑部上下,不喜欢王守仁的人如过江之鲫。

    王守仁唯一该庆幸的,就是他是方继藩的门生。

    至少……讨厌归讨厌,却没有人敢给他下绊子。

    而对于王守仁而言,他厌恶这些,进入刑部,仿佛被无数人绑缚住一般,绑缚他的人,并非是那些钦犯,是那样江洋大盗,是鞑靼人,或是倭寇,恰恰……是那些和他同样一样,身负皇命的同僚。

    一个有本事的人,最擅长的对付他的敌人,擅长于,解决问题。可有一种人,他是不擅长的,比如他身边的猪队友,又或者是那些总擅长于在他身边制造无数问题的同僚上官。

    王守仁喜欢待在西山,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内心之中的宁静,他热爱自己的恩师,这种热爱,并非只是出于对恩师言传身教的敬意,或者是,出于礼法的束缚,王守仁本身就是一个创造新规则,建立新学问的人,从前的礼法,怎么可能束缚他呢。

    他所热爱的,乃是在这世上,还有一处世外桃源,而这一切,乃恩师一手创造,在这个小世界里,每一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每一个人在此,传播惊世的学问,而不会被人非议。每一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他看着太子,看着方正卿,看着一个个的孩子,他仿佛看到了未来。

    王守仁絮絮叨叨的念着。

    突然,马上,有人脸憋得通红,却是有人出了一口气,人就是如此,无论是骑在马上,无论是开弓,都靠一口气撑着,这一口气散了,那么,整个人便松懈下来。

    出一口气的乃是朱载墨。

    朱载墨分心了,他又想起了父亲小时候,将自己抱在马上,然后呼喝着飞马驰骋的一幕,自己那时……才是个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啊……

    他一松懈,手中的弓便松弛了下来,身体有些不稳,座下的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动了动,朱载墨身子倾斜,要摔落下来。

    王守仁眼疾手快,一个纵跃,已至朱载墨身边,一手将朱载墨托住。

    朱载墨身子稳下来,才堪堪又骑上了马,只是吓得冷汗淋淋。

    “师兄……我……”

    王守仁面无表情的瞪着朱载墨,厉声道:“倘若我不在此,你就要摔下马来。倘若这是在战场之上,你已经死了。马通人性,马上的人,心浮气躁,马自然也会心浮气躁。我教你需憋住一口气,要轻松,要平和,你为何不听。”

    朱载墨不敢为自己争辩。

    王守仁厉声道:“继续弯弓,别人歇息时,你不准歇息。”

    王守仁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头,他目力极好,便见弘治皇帝领着诸臣而来。

    王守仁轻描淡写的吩咐了一句,回首,便匆匆离开了校场,弘治皇帝抬着眼,一直看着自己的孙子,见他差点摔下马,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又见王守仁在呵斥着什么,心里不禁为皇孙抱屈。

    此后,朱载墨再无多言,全神贯注,坐在马上,开弓,纹丝不动。

    王守仁则快步上前:“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低头看了王守仁一眼:“这是在做什么?”

    “学骑射。”王守仁简单干脆的回答。

    方继藩站在后头,没有吭声,若是其他的弟子,他肯定要站出来,狠狠训斥一通,撇清自己职责的。

    可是……王守仁拳头比较大,性格比较直。

    弘治皇帝皱眉:“小小年纪,需要学习骑射吗?”

    王守仁道:“这是恩师的吩咐。”

    方继藩:“……”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见弘治皇帝扭头看过来:“陛下,儿臣应当说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当然,儿臣不会这样说,因为…儿臣也同意太子殿下的做法,保育院第一期的孩子,年纪都已不小了,他们这些年,学了不少的本领,他们未来,都是我大明的龙凤,儿臣对他们的教育,才不敢松懈。先秦之时,君子需学六艺,既要读书,学史,明算,还需学礼,驾车,当然……还有射箭。”

    方继藩顿了顿,又道:“这是因为,先秦之时,条件恶劣,自是不可以和当今的太平盛世可比,再加上,礼崩乐坏,各国纷争不端,是以君子们,倘若只是躲在书斋之中,则势必难以成为有用的人。可自天下一统以来,历朝历代的君子,则只知读书,渐渐开始荒废骑射,这想来,也是因为,天下承平,已不需骑射的地步。可陛下……未来……我大明,还会是太平盛世吗?”

    “你说什么?”萧敬鼻子都气歪了,什么叫做未来不是太平盛世,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天下安定,你方继藩这是什么话?

    ………………

    第一章送到,今天还会有,今天表弟结婚,早上五点起床,一直忙忙忙,嗯……现在人家入洞房,老虎码字了,码字使老虎快乐啊,好开森,继续。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齐家治国平天下

    萧敬是个太监,自是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这方继藩方才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合适。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大过年的,说这些话,合适吗?

    萧敬说罢,却发现,一道杀人的目光,突然迎面而来。

    他一愣,循着这目光看去,却发现是王守仁。

    王守仁冷冷的扫视了他一眼,虽没有做声,只是这眼神……竟让萧敬有一点寒意。

    萧敬心里有些怒意,咱不敢惹方继藩倒也罢了,会畏惧你一个小小的侍郎,你哪根葱,敢跟咱摆谱?

    虽是这样想,可沉默的王守仁,纹丝不动,犹如标枪一般,站的挺直,却还是让萧敬心里一寒。

    方继藩当然是选择原谅萧敬的粗鲁。

    毕竟……方继藩是个平和的人,他和性格冲动的王守仁不同,他热爱和平,与人为善。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萧公公此言差矣,而今,大明下西洋,发现了天竺,这天竺北部,有蒙古人的残部盘踞,组建了大帝国,其幅员之广,人口之多,自是不在话下。再往北,则是不可一世,甚至隔绝东西,与佛朗机人逞凶的奥斯曼帝国,除此之外,还有佛朗机诸国。当今天下,已不似往昔了,从前,天下一统之后,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可如今,无数的地理被发现,我大明,还可以关起门来,自得其乐吗?”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颔首点头:“萧敬,以后不要胡说。”

    萧敬顿时有一种,被陛下在自己后腰捅了一刀的感觉。

    陛下,奴婢可是处处都在为您说话啊。

    他忙笑吟吟的道:“是,奴婢该死,奴婢不是东西,奴婢掌嘴。”

    扬起手,干脆利落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有点疼,顿时龇牙咧嘴。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你继续说下去。”

    “皇孙非但要能文,且还要能武,哪怕将来,天子自不需御驾亲征,却也必须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如何才可以击败敌人,只有如此,才能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钦佩,才能树立起威信。为天子者,理当运筹帷幄,深知军中的事,对于大军作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方才能体恤将士,能提拔有用的人才,为之所用。陛下,汉武皇帝从未亲征,可他自幼,就在禁苑之中,带领禁卫,学习骑射之法,对于行军作战,之耳熟能详,对于每一个将领的优劣,俱都了若指掌,因而他当政时,将星如云,汉军攻略四处,无往不利。”

    “是以,皇孙理应学习弓马,若连弓马都不熟练,如何知道将士们的辛苦,倘若不知如何开弓引箭,又怎么知道,大军在作战过程之中,所费的弓弩,以及每日可行多少里,更不可能,能够提拔将士了。”

    “再者,为君之人,势必要有足够的耐心,需有超出常人的自律。陛下……”方继藩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我大明勤政的天子,自太祖高皇帝以来,还有文皇帝,再之后,便是陛下了,陛下勤政之名,宇内皆知,儿臣佩服之至,这自是源于,陛下的自律远超他人,可如何才能做到,如此的自律的?”

    “军伍之中,用纪律来遏制军士们的**,用大量的体力消耗,来磨砺将士们的士气,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在任何时候,都是无论入营者是什么心性,性子如何,可入营之后,势必是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皇孙不缺智慧,也不缺对于百姓的怜悯,所缺的,恰恰是对自身**的克制,因而……儿臣命王守仁,磨砺他的意志。”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他还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孙子。

    于是……他背着手,咬唇,不发一言。

    方继藩左右看了看:“陛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什么?”弘治皇帝觉得匪夷所思,借一步?你想说什么?

    可弘治皇帝还是点头。

    这就让人有点难受了。刘健等人……自是以为方继藩一定有什么鬼主意。

    可萧敬心里更是忐忑,不会又说咱什么坏话吧。

    朱厚照心里发毛……

    弘治皇帝信步向前走了数十步,方继藩则快步跟上,其余人只好站在原地。

    方继藩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陛下……儿臣一直都有个想法。”

    “你说。”弘治皇帝远远的眺望着校场上的朱载墨,这个小子,憋红了脸,其他人都已休息了,他却受了惩罚,不得不继续骑在马上,开弓,想来……一定很不好受吧。

    王守仁那个家伙……也太严厉了,难道他不知道,这是皇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朕第一个找他!

    方继藩道:“陛下有没有察觉,当今天下的局面,已经大变,大明受佛朗机人的威胁,而奥斯曼帝国,又隔绝了大明的陆路,不只如此,在西域,有数不清的游牧蛮族,虎视眈眈,尤其是在鞑靼人彻底衰弱,他们对于大漠,虎视眈眈。不只如此,西洋诸国,虽是依附,可未来……-难免不会有战火,大明的将士,为了两京十三省,为了中国的安定,不得不征发至四海,为我大明卫戍在天涯海角。”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是啊,朕想想,自下了西洋,突然发现,眼前变大了,越是看得深远,心里越有隐忧。”

    “可陛下是否想过,无数的将士,都在大明鞭长莫及之处,大量的军队,随着朝廷的新政,开始变得锐意进取,这些将士们,一旦远征,便远离了朝廷的视线,朝廷不得不予以他们更多的权力,那么……这些将士们,该如何约束呢?”

    弘治皇帝皱眉。

    方继藩指出了问题的最关键所在。

    任何的王朝,其疆域都会有极限,因为一旦超过了这个极限,军队就难以控制,为了让远疆的将士们得以之卫戍边镇,可路途遥远,就必须得给他们专断之权,以免发生紧急事态,等到急报传来京师,黄花菜都凉了。

    可一旦扩张到了极限,就难免会如盛唐一般,最终不得不给予将士们特殊的权力,这些人权势越来越大,最终尾大不掉,最终的结果,反而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割据。

    方继藩道:“儿臣在想,之所以如此,在于对于许多将士们而言,朝廷是无法体恤他们的辛苦,他们背井离乡,离家万里之外,而朝中的天子,和他们就如两个世界,不但相隔万里,便是彼此所思所想,也是各有不同。天子不懂得抚恤将士,不知将士们的辛苦,不能忧将士们之所忧,想将士们之所想,难免,就会发出无数糊涂的旨意,而这些旨意,对于许多将士们而言,却是怨声载道,最终,将士们对皇帝离心离德,对朝廷再无敬意,这……才是未来天下最大的隐患啊。”

    “是以,儿臣以为,皇孙理应学习军中之事,既可知道……军中发生了什么,将士们有什么想法,能与将士们一样,同甘共苦,能够体谅他们的难处,设法解决他们的困难,如此……天下的将士,才能对他敬若神明,他们会如父亲一般,去看待自己的天子,上阵时,肯因皇命,而奋勇杀敌,卫戍时,凡有不利朝廷和天子的事,他们也断然不会去做。陛下常常说君父、君父,这君父固然得有严厉的一面,需让人敬畏君父所设立的法度,可也只有天子有慈父的一面,能知人冷暖,才可使无数的将士,为之效劳,哪怕是卫戍在荒漠、天涯、海角,他们依旧深信,万里之外的天子,依旧值得信赖,他们的流血牺牲,都可无后顾之忧。”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继藩之言……”

    弘治皇帝背着手,仿佛一下子,方继藩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匣子:“甚得朕心,此谋国之言,你继续说下去。”

    方继藩道:“皇孙在学中,也学习骑射,此事只要传播天下,将士们自会滋生出亲近之感,此谓之共情,又可称只为同感、同理心、投情,儿臣以为,皇孙能得将士们爱戴,这并无坏处。”

    “是吗?”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只是百官,难免……会有怨言。”

    方继藩道:“可是武臣们,定当欣慰不已,陛下,治理天下需靠文臣,可定天下,却非武臣不可。”

    弘治皇帝听罢,叹了口气:“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朕……”

    他突然驻足,朝萧敬招了招手。

    萧敬心里咯噔一下,咋……真说咱坏话了?

    他忐忑不安的上前:“陛下。”

    弘治皇帝板着脸看着萧敬,道:“今日之后,诸官言行,都需打探,过几日,奏报要送到朕的案头上来。”

    萧敬狐疑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却忙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而后点头,又朝方继藩道:“只是,如此对待皇孙,是否苛刻。”

    方继藩正色道:“既然要练,那就得和寻常将士一样,倘若只是花架子,只是摆设,那么不如不练,反而为天下人所笑。王守仁熟知军务,深谙兵法,有他做这教头,儿臣……放心。”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有钱就可以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可他还是孩子啊……”

    道理,弘治皇帝懂。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这个教育能不能行得通,是否真如方继藩所提出的远景一样,弘治皇帝现在看不到。

    他现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孙儿在受苦。

    瞧着这孩子如此可怜,弘治皇帝的心,如刀割一般。

    方继藩便朝朱载墨招手:“载墨,你来……”

    朱载墨听到恩师大吼,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已不属于自己了。

    可依旧拉着弓,纹丝不动。

    方继藩见他不理自己,顿时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挫伤,正在气急败坏之际。

    便听王守仁道:“殿下,听恩师的话。”

    王守仁下了令,朱载墨顿时轻松下来,松了弓弦,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而后,跃下马来。

    他跃马的动作,吓得弘治皇帝又出了一声冷汗,方继藩却禁不住酸溜溜的道:“陛下……凭良心说,皇孙现在不太听儿臣的话啊,以后皇孙出了啥事,可不能怪儿臣。”

    可惜,弘治皇帝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朱载墨已是大汗淋漓的冲上前来,朝弘治皇帝一礼:“孙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忙是疼惜的抓着他拉弓的胳膊,正要嘘寒问暖,方继藩在旁板着脸道:“殿下,你的伯安师兄教授你骑射,你可甘愿吗?”

    “甘愿。”朱载墨立即站的比标枪还直,发怒大吼。

    这一吼,吓了弘治皇帝一跳。

    方继藩又道:“辛苦吗?”

    “不辛苦!”朱载墨又照例大吼。

    “他惩罚你,你心里可有怨言!”

    朱载墨大喝道:“绝无怨言!”

    方继藩忍不住摸一摸朱载墨的头:“载墨,为师最看好的就是你,这是欣赏你这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韧性,众弟子之中,你是可塑之才。”

    方继藩随即笑吟吟的朝弘治皇帝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喜提如此龙孙,实是国朝之幸,是陛下之幸,是儿臣之幸,也是万民之幸啊。”

    弘治皇帝:“……”

    他看着一脸热情的朱载墨,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孙子,虽堪堪八岁,等过了这个年,就该九岁了,长久的磨砺,已让他显得比寻常孩子成熟的多,再过几年,只怕就要大婚,到了那时,说不定的曾孙,就要出生。

    他……长大了,再不能将他当孩子一般。

    弘治皇帝道:“好好学习,若是辛苦,可以和朕说。”

    朱载墨大喝道:“禀皇上,孙臣不辛苦。”

    弘治皇帝苦笑摇头:“去吧。”

    一挥手。

    朱载墨二话不说,又回到校场,骑上马,继续拉弓,接受惩罚。

    看着这精力充沛的少年郎,弘治皇帝也不知该是欣慰,还是苦笑。

    弘治皇帝瞥了方继藩一眼:“朕将载墨托付给你,放任你教导他,其一,是因为朕知道你是有才干的人。其二,朕也深知,当今天下变了,变得越发,令朕看不明白,朕的眼界高了,也宽了,论起来,此乃千年未有之变局,未来我大明需什么人才,未来什么样的人,可以继承大统,朕一概不知,朕看不清前头的路,朕就信你。可是……朕既托付你重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朕照旧不轻饶你。”

    方继藩正色道:“请陛下放心,儿臣所做所为,具都为了大明,实无私心,更不求陛下‘厚赐’,陛下的赏赐,儿臣想都不敢想,儿臣只求一心做事,继先祖之遗志,报效皇恩。”

    弘治皇帝脸色一变,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继藩一眼:“你不要左一口厚赐,右一口重赏,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这是提醒朕,那剿灭倭寇……朕曾许诺重赏的。”

    方继藩一听,顿觉得自己守身如玉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未想过这些,儿臣一心只为社稷,万万想不到,陛下竟如此诛心。陛下,咱们得说好,若是陛下当真讲信用,厚赐儿臣和那利益熏心的唐寅,不可再赐金了,儿臣和唐寅,都不爱财。”

    弘治皇帝莞尔,他突然觉得,自己习惯了方继藩此等性子,有时不见他有点小心思,竟是有些不习惯,他板着脸:“倭寇还没有彻底剿灭呢,你不是说,不久之后,要召倭国和朝鲜国以及琉球等诸藩国的贵族子弟们来京吗?朝鲜国和琉球倒还好说,只是……这倭国……派遣大量的质子,朕怕出点什么乱子。何况……朕昨日听了李卿家的进言,他对此,颇有几分担忧,这些年来,大明可谓是一日千里,这土豆和红薯,还有四轮的车马,有玻璃,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若是都让这些质子们学了去,只怕……对我大明,未必是好事。”

    李东阳素来多智。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大明一直对外藩,历来严格,除使节之外,决不允许私人的往来,哪怕是使节,也有专门的机构管理,免得他们滋生事端,或者是窥探什么。

    现在派遣大量人员来大明,可未必是好事。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放心,儿臣自有儿臣的考量。”

    弘治皇帝想了想:“至于皇孙……也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弘治皇帝带着深深的担忧,起驾回宫。

    等弘治皇帝一走,西山这儿,又活跃了起来。

    朱厚照显得后怕,擦了擦汗:“差点又被你害死。”

    方继藩道:“殿下何出此言,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陛下宅心仁厚,宽以待人,殿下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陛下待人苛刻,太子殿下,您这一句话,有点儿诛心哪,这……就是殿下的不对了,殿下,我们为人子弟,做人臣子的,一定要将陛下往好的方向想,万万不可,对陛下有什么无端的猜测。”

    朱厚照:“……”

    好在他是个不计较的人。

    摇摇头。

    懒得和方继藩拌嘴。

    “老方,让王守仁让教本宫的儿子,能成?我瞧王守仁也没什么了不起,哼哼,论起骑射……”

    方继藩忙道:“陛下自有更重要的事。”

    朱厚照又担忧起来:“现在又是改造旧城,定兴县那儿,又是如火如荼的开发,新城这儿,还有这么多宅院,本宫听说,现在新城的房价,有些不稳,不少人都在观望,这可如何是好,本宫还欠了许多银子呢。”

    方继藩微笑:“殿下且放心就是,咱们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支援新城建设的人。”

    安抚了朱厚照一番,方继藩问起蒸汽机研究所的进度。

    朱厚照不禁道:“近来的论文,你没有看?本宫已发表了三篇论文了,都是克服了一些难点之后,发表出来的。也罢,说这些也是无用,你太懒了。”

    朱厚照幽怨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却不以为意,懒是人类的天性,而我方继藩是人不是神,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懂得正视自己才是。

    ……

    这几日,新城的房价确实有些松动,主要源于旧城一线的宅邸开始兜售。

    因而,旧城的宅子虽是卖的火热,新城的房价,却是足足一个多月,却都没有动静。

    最重要的是,不知哪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居然爆出了新城开发出来的某个盘,居然有许多人,受王金元的致使,连夜排队‘买房’,结果爆出来,这些号称江南的豪族,事实上是一群请来的闲汉。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便忍不住传言,新城的宅子,只怕要卖不出去了。

    整个翰林院,都已是慌了,翰林院里买房的人……不少啊。

    王不仕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虽然许多翰林,鄙夷王不仕的为人,可不得不说,这王不仕的眼光极准,大家耐不住,不免到他面前打听。

    “据说,新城的宅子……”

    王不仕不需将话听完,便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王不仕淡淡的道:“近来可能是有一些平缓,这其中既有旧城改造的缘故,也是因为,作坊的火热,侵占了不少购房的资金。不过……当下新城是什么地方,此乃皇城根底下,靠近中枢,这里的宅邸,还早着呢,以我之见,这一两月之内,或许有攀高的可能。”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买了宅邸的,心里踏实了一些。

    可没买的,却有些急了:“可是听说,那狗一样的方继藩,居然偷偷雇人买房,营造假象,可见,他的宅子,是当真卖不动了,王学士此前不是说什么供大于求,这不就是供大于求吗?王学士,你莫不是在新城有许多宅院,这才害怕新城价格跌了去,要知道,新城一亩地,是旧城的七八倍以上,这旧城有蒸汽火车,还不如去旧城买呢。”

    有人开始怀疑王不仕的居心。

    你不就是房子多,所以才鼓动别人吗?

    王不仕笑吟吟的道:“说来,正好,近一些日子,趁着房价还算缓和,老夫在新城,置了百亩地……”

    百亩……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手笔啊,这岂不是王不仕将自己的身家,都投了进去,这个家伙……就是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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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三章:震动天下

    百亩的宅子……

    整个京师,怕也没有人有这样的手笔。顶 点 X 23 U S

    最紧要的是,一个人,压根就住不下这么多的宅子,毕竟,京师不是老家,老宅有多大,就建多大,因为,老宅是孤立的存在,为了供应一大家子人锦衣玉食,得专门有大量的人手伺候,没有学堂,还得在宅里设立学堂,祖宗们需要有个位置,因而,需有宗祠。

    可这是京师啊。

    大家盯着王不仕,倒吸一口凉气。

    王不仕笑吟吟的道:“诸公,发财的机会,可能要到了,趁着现在房价平缓时买入一些,势必有利可图。”

    “……”

    没有人吭声,现在许多坏消息传出来,此时买房,这不是傻吗?

    这不是十两、二十两、一百两,这是几万两,谁愿意陪你去疯。

    何况,不少人心里积了一口怨气,看不下啊,但凡是有‘良心’的人,都无法容忍自己被那方继藩收割。

    大家便不理王不仕,凑在一起,低声道:“上一次,王不仕还捐纳了西山书院许多银子呢,我看,他是一条道要和那方都尉一条道走到黑了。”

    “诸公,实话说了吧,那方继藩近来,竟教授皇孙骑射,骑射啊,皇孙未来是储君,是皇上,不学四书五经,而学骑射……”

    众人生出了深深的担忧。

    对于有些人而言,当下的局面,实是大好。

    可对于有的人而言,他们不喜欢自己的未来变得不可测起来。

    原本的世界,对于这些翰林们是有利的,他们清楚那个世界的规则,了解那个世界的每一个明里或暗里的规则,他们是那个世界的王者,可现在这个世界,他们看得不太懂了,哪怕再如何欣欣向荣,竟也给予他们一种不安的感觉。

    有人眯着眼,似是有些憋不住了:“诸公还没有看清楚吗?眼下所发生的事,说穿了,都是建立于利用麦地攒钱之上的,一旦没有人肯买新城的宅子,等着瞧吧,方都尉,只怕日子不好过了。”

    “噢?”有人来了兴趣,不禁道:“这是何故?”

    这人脸一红:“这……这……实不相瞒,近来,我也读了一些国富论,此书之中,全无信义,也无仁义,可谓是锱铢必较,开口闭口,都是言利,不过……此书之中,也有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诸公想想看,一旦房价涨不上去,还会有人急于买房吗?而一旦这宅子没人买了,诸公,那方继藩可是建设了无数的作坊,供应新城的建设和旧城的改造,一旦卖宅子难以为继,这么多作坊,要不要开工,这么多开启的道路修建,要不要继续?他们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啊,没了银子,这些就都得停顿,可是……诸公可有想过吗?一旦难以为继的时候,这新城和旧城,无数的民夫和匠人,聚众有数十万户啊,甚至更多。还有河西走廊的矿工,有定兴县,甚至还有现在的保定府,这些人……谁来给他们发工钱,没有工钱,就要饿肚子,上百人的生计,便受了极大的影响,难道朝廷还能勒令他们回乡种地,试问,他们回得去吗?肯回去吗?”

    “这可是京师啊,天子脚下,一旦发生了变故,就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

    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更觉得后脊发凉。

    那些想要看方继藩笑话的人,突然觉得有点笑不出了。

    真要出了什么大变,那就是动摇国本,是要出大事的啊。

    许多人开始心事重重起来,倒也顾不上去奚落方继藩了,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竟有人生出一个念头,但愿……不要出事的好。

    而王不仕依旧还是孑身一人,他似乎也明白,这些人心里是如何想的。

    言尽于此,自是不再理会。

    而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案牍,在这案牍上头,是一份他刚刚抄录好的诏书,此诏书已颁布半月,需抄录下来,在翰林院备份。

    …………

    方继藩对于保育院的孩子们,还是很上心的。

    孩子们已经长大了,老大不小,其实在古时,到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若是穷人家,甚至已经开始做工了。

    而朱载墨们,不只要学骑射,还需学习行伍之道,孩子是最有可塑性的,因为这个时候,几乎方继藩说什么,他们便自觉地是什么。

    西山县的公务,其实都有书吏和差役们辅佐,哪怕是离开了他们,也可以自行运转,他们更多是一群在县衙治理中的观察者和学习者,嗯……倒像极了后世某些国家的事务官和政务官,此前对于治理一窍不通的政务官们上台,无论他们对于治理如何一无所知,可只要拥有一个稳定的事务官系统,无论政务官们在登台前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都能保证不出任何的差错。

    除了骑射,依旧还需照料马匹,偶尔,要去县里转一转,哪怕不做决定,也须知西山近来发生了什么。

    此外,便是孩子们围成一圈,寻了一些老卒来,讲授一些行伍之中的趣事。

    孩子们听的极认真。

    这个时候的孩子,对于任何一个拥有丰富人生经历的人,都会肃然起敬。

    此时,他们还没有沾染上贵族们高高在上的臭脾气,这一点,像方继藩。

    那老卒受宠若惊,说起军中的辛苦,说起背井离乡心中的牵挂,这些看似无心的故事,却仿佛一颗种子,在孩子们的心里种下,滋生出萌芽。

    年关将至。

    早早的,天上就下起了雪,这鹅毛大雪将新城染白了,方继藩却不觉得寒冷,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裘衣,现在的新城,已有了大明都城的气象,围绕着大明宫,井字形的宽阔柏油车道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在这井字形的空格里,则是一片片错落有致的宅院,新城的人流,已愈发多了。

    沿街的铺面,生意也显得红火,哪怕是冬日,讨生计的百姓,依旧冒着风雪,忙碌着。

    要过年了。

    方继藩却像游魂一般,四处走动,他的内心,无处安放,他已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作为一个受人爱戴和尊敬的人,方继藩无论走在哪里,都会得到别人投来的敬畏,与此同时,还有人们对于他的热切,他总能看到无数洋溢着笑容的脸,这些笑容的真挚,无需去怀疑。

    可是……方继藩忍不住心里还有些落寂。

    平时倒是不觉得,可每逢节日,方继藩总会想到,自己的父母,远渡重洋,使得任何节日,都多了几分清冷。

    他低头,看着账目,很认真,王金元愁眉苦脸:“不知外头,是谁在造谣,说咱们的宅子卖不出去,新挂出来的三千亩宅院,竟只卖了一千余户,还有近两千户,没有着落呢,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么多人要发薪水,要养活,此前,西山建业铺的摊子太大了,现在……”

    方继藩淡定的道:“你这狗一样的东西,只知道危言耸听,少说这些废话,这事儿,也轮不着你来担心,该进行的工程,继续进行下去,若是周转困难,可向钱庄借一些贷便是,不要担心,好人会有好报的。”

    本来前头的话,挺让王金元放心的。

    可少爷突然来了一句好人有好报,这一下子令他紧张起来,怎么听着……像是要完啊。

    方继藩却背着手,吹着哨子,似乎对此,没有丝毫的担心。

    “少爷,少爷……”突然,有人飞跑而来,激动的道:“少爷……船队……回来了,回天津了,吃牛肉是犯罪号,回来了……”

    回天津了……

    张家兄弟的动作,竟这样的快。

    方继藩一下子抖擞了精神。

    “消息已经传开了,不少人,都去了天津,说是要亲眼看看呢,少爷……这可是周游了世界的船队,大家都吓坏了,原来脚下真是圆的,他们想看看,这游过了大圆球的船,到底是什么样子。”

    任何一个颠覆认知的事实,都会造成巨大的轰动。

    更何况,还在这个愚昧的时代。

    当求索期刊发出相关论文时,人们只当它只不过是一个个奇谈怪论,在茶余饭后,与人言笑而已。

    可是……当这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眼前时,这对于许多人而言,对他们的内心,绝对是巨大的冲击。

    许多人瞠目结舌,而后……便想要眼见为实,天津港,这里已被乌压压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艘艘舰船已经靠岸。

    紧接着,税吏把守住了要害,开始厘清船上的货物。

    一个个箱子,被人搬抬了下来。

    人们争先恐后的涌动。

    而此时,更激动的……却是张鹤龄,此时,他还站在甲板上,没有急于下船,他却知道,接下来,他将奏报一件足以震动朝野的好消息。

    下西洋至今……真正巨大的收获,开始出现了。

    和从前小打小闹的劫掠相比,一个最稳定的财源……将出现在满朝君臣面前……当然……张家……要分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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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