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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不问苍生问鬼神

    太庙里,祭祀虽还是进行,可接下来,却发现了百年难一遇的神奇景象。UU小说UU小说

    整个太庙,竟是多了几分欢快的气氛。

    其实大家也不想的啊。

    这不是实在没有憋不住吗?

    人死了,大家能哀悼一下,这人又活过来……还要故作愁态,这实在是考验到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弘治皇帝已是起驾,至奉天殿。

    不久之后,内阁大学士以及各部的部堂,纷纷到了奉天殿里。

    还是老规矩,先商量着怎么办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有方继藩一个人乐不可支,宣讲他神奇的预感。

    朱厚照咕哝,敢情自己白安慰了方继藩老半天哪,这样一想,便觉得好似吃了大亏似得。

    弘治皇帝眉头时儿舒展,时而,又微微皱起来。

    他咳嗽一声:“方卿家能活着,这是大喜的事,朕……实在是高兴的很。”

    “是啊,是啊……”大家纷纷点头。

    这是先确定一下基调,基调就是这不是坏事,是好事。有了这个共识之后,才是君臣们继续讨论下去的基础了。

    弘治皇帝坐下,看了一眼方继藩,呷了口茶,而后笑吟吟的道:“继藩,现在,你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吧。”

    方继藩忙是道:“儿臣一直都说家父没薨啊。”

    “……”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弘治皇帝摇摇头,随即道:“朕已给方卿家,定了谥号,又追封了其为郡王,此事,已是昭告天下,诸卿……怎么看?”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这牵涉到了祖宗之制。

    可问题在于,祖宗之制,又和大明的体制,发生了巨大的冲突。

    异姓不得封王,这是祖宗法,皇帝开了金口,覆水难收,这是体制。

    前者事关着大明的根本,后者……关系到的,乃是皇上的威信。

    倘若这一次,皇帝将敕封收回,然后来一句,朕逗你玩的,那么……往后,谁还相信圣旨呢?

    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想要将这王位追回来,可以找一个罪责,然后除掉新津郡王的爵位,这叫虢夺,这个办法是最方便的。

    那么,一个新的问题,就衍生了出来。

    新津郡王劳苦功高,九死一生,命悬一线,为朝廷立下了赫赫功劳,这个时候,却是借着一个由头,来虢夺他的王位,这是做的事吗?如此,不但天下人寒心,也是对不住方景隆,这等亏心的事,朝廷也不便做出来。

    因而,大家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现在是骑虎难下,进又不得进,退又退不得,横竖他娘的都得背个锅啊。

    大家低着头……不吭声。

    弘治皇帝见状,忍不住道:“诸卿平日说起祖宗成法,诠释律令,不是都很能说的吗?今日,是怎么了?总要赶紧想一想办法才好,马上,此事,就要天下皆知……”

    弘治皇帝道:“沈卿家,你是翰林大学士,卿家先来说说看。”

    翰林大学士憋了老半天,才道:“这个…………这个……陛下圣明,自有圣裁。”

    弘治皇帝不禁吹胡子瞪眼,你沈文是翰林大学士啊,引经据典,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古时的先例来诠释?便不禁道:“那么张卿家,卿乃礼部尚书,卿来说说看。”

    礼部尚书张升脑袋垂着,只看着自己的脚尖,碎步而出,道:“老臣以为……沈学士说的很有道理,臣附议。”

    弘治皇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要疯了。

    弘治皇帝接着叹道:“刘卿家、李卿家、谢卿家,你们也这样认为吗?”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道:“臣不敢冒昧,自是陛下圣裁。”

    弘治皇帝便抬着头,不禁道:“朕是左右为难,只是徒呼奈何啊,朕若是言而无信,天家威严,荡然无存。朕若是违逆祖宗之法,此例一开,只恐后世子孙效尤,无功不封爵,异姓不封王,这是我朝定律,就怕开了这个先河啊。”

    他抚案,目光落在方继藩身上:“方卿家,可有主意?”

    方继藩振振有词道:“儿臣一切都以陛下马首是瞻,这个……这个……”

    弘治皇帝不禁唏嘘。

    是啊,这事儿,还真就得自己拿主意。

    这是大事啊,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弘治皇帝打起精神,却见萧敬在一旁抿嘴而笑。

    弘治皇帝道:“萧伴伴,你有话说?”

    萧敬今日却是气定神闲:“奴婢斗胆进言,窃以为……新津郡王,确实已经薨了?”

    弘治皇帝微怒:“什么意思?”

    萧敬道:“就是薨了啊,陛下已经明发了旨意,且一个人,身中三十六刀,岂有不薨之理呢?陛下啊……既然他已薨了,陛下赐其谥号,追封其爵位,本就是按着祖宗之成法行事,并无悖逆之处。”

    “可现在,新津郡王死而复生,这……不是好事吗?这是列祖列宗们,体恤陛下的辛劳,不舍得将陛下的左膀右臂召去啊,新津郡王活着,陛下还有什么忧虑呢,这一切,都是上天的美意啊,是以,奴婢以为,此事,既是列祖列宗和上天之意,那么……有什么不符合祖宗之法的呢?”

    弘治皇帝一愣。

    他与刘健等人对视一眼。

    似乎有点道理啊。

    死而复生的事,没办法解释。

    这也是问题的关键。

    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干脆,就鬼神来诠释这个问题了。

    祖宗们的意思,朕也没有办法啊,既然是祖宗们的意思,自然,也就没有违反祖宗之法了。

    虽然这绕了一个大圈子,可至少,名正言顺了许多。

    弘治皇帝抚案:“萧伴伴,说的有道理,既如此,那么就如此吧,朕要传召钦天监,想听听,钦天监对此,有什么看法。”

    呼……

    大家都松了口气。

    钦天监是关门观察天象的,而古人们相信,天象改变和人事变更有直接的对应关系,这件事,就只好问问天象,看看是不是当真乃是祖宗和上天的意思。

    刘健等人,纷纷微笑:“陛下圣明。”

    “不对!”听到此处,一旁的朱厚照老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他不禁道:“父皇,若是钦天监说这不是祖宗们和上天的意思呢,若如此,岂不是更麻烦,这样弯弯绕绕,有什么意思,多大点事啊。”

    所有人一脸无语的看着太子。

    这是关爱智障的眼神。

    便连方继藩,都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觉得丢人现眼。

    弘治皇帝心里感慨,自己的这个儿子,在别处聪明的不得了,怎么有时,又这样糊涂呢,弘治皇帝淡淡道:“钦天监会给朕一个答案的。”

    “钦天监若是说,新津郡王死而复生,不利国家,是不是还要让新津郡王再死一次?”朱厚照想不明白,他可是西山书院力学祖师爷,信奉的是科学,怎么看得上这子虚乌有的事儿。

    弘治皇帝憋着脸,见太子较真,生怕他继续口不择言,忙是咳嗽:“朕……相信钦天监,断不会如此。”

    朱厚照瞪大眼睛:“父皇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信口开河?要是他们信口开河呢?”

    弘治皇帝面红耳赤,不是因为被朱厚照问倒,而是觉得,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

    方继藩也急了,拉扯着朱厚照的袖子:“太子殿下……”

    弘治皇帝了却了一桩大事,一挥手:“卿等退下吧。”

    朱厚照还想说什么,诸臣却是忙不迭的道:“臣等告退。”

    朱厚照只好气咻咻的和方继藩一道退出奉天殿。

    他一路上,忍不住道:“就这么一点小事,你看看他们,扭扭捏捏,扣扣索索的,犹如妇人一般。还有这钦天监……他们若是……”

    方继藩关爱的看着朱厚照,尼玛,这情商的也太低了吧。

    方继藩打断朱厚照道:“太子殿下,钦天监会让陛下如愿的。”

    “为啥。”朱厚照瞪大眼睛。

    方继藩想了想,很认真的道:“因为他们怕死。”

    朱厚照:“……”

    “噢。”朱厚照一下子恍然大悟,他仿佛发现了新的大陆:“这样说来,这钦天监从前说的鬼话,其实……都是骗人的,捡着好听的,给父皇说的?”

    方继藩道:“殿下以为呢?不然,朝廷要钦天监做什么?”

    朱厚照歪着脑袋想了老半天,才呼出了一口气:“难怪……难怪……难怪每一次天象,都是吉兆。可是为何,父皇都知道他们是骗人的,还有刘师傅他们都是心如明镜,为何还要豢养着他们,这群骗子。”

    方继藩语重心长的道:“殿下啊,陛下圣明,自然知道,他们的话,不足为信,可是……架不住,有人相信啊,既然有人相信,他们也就有用处了,给他们一口饭吃,又花不了几个钱。”

    朱厚照顿时懂了:“原来如此,这样说来,他们很快,就会上奏,按着父皇的心意,而你爹,便算是重新‘活’了?”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陛下聪明伶俐,一点就透,臣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国家之幸,是苍生之幸运啊。”

    朱厚照便撇撇嘴:“别夸了,本宫知道本宫很聪明,还需你来夸?”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恩赐

    次日,弘治皇帝召钦天监监正。UU小说www.uu234.net

    监正对答曰近日所观测的天象,新津郡王死而复生,乃天意,亦是列祖列宗的本意。

    黄金洲就在眼前,相隔万里之外,非大忠、大智、大勇之人,不得镇守,新津郡王方景隆,承列祖列宗之命,镇守黄金洲,此为大明万年太平之根本……

    这钦天监的人,说话很好听。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于是下旨,到了正午,在无数心知肚明,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或是不明就里之人的关注之下,钦使至西山。

    一道旨意,至方家。

    方继藩代父接旨,正式的得到了郡王的敕封,接受了钦赐的印绶,方继藩喜滋滋的入宫,前去谢恩。

    此时,弘治皇帝像是了了一桩心事,见方继藩来,等方继藩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谢了恩典,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瞧你这高兴的样子。”

    方继藩道:“老子是郡王,做儿子的,岂有不高兴的?陛下,国朝以孝治天下啊。若是儿臣哭哭啼啼,岂不显得儿臣虚伪了?陛下明察秋毫,儿臣对陛下毫无隐瞒,自然是真情流露,绝不敢掩饰自己的情绪,蒙骗陛下。何况,父王从前就一直教诲儿臣,方家男儿,行的正、坐得直,对人要坦诚相待,尤其是陛下,万万不可藏着什么私念,需继承家风,以忠心信为本,童叟无欺,放才对得起,历代祖宗的言传身教。”

    弘治皇帝竟是恍然。

    好像……该说的,都被他说了。

    弘治皇帝便微笑:“是是是,卿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当然,你也不必来谢恩,要谢,就谢列祖列宗吧,敕封你的父亲为郡王,这是列祖列宗的意思,非朕本意。”

    方继藩道:“儿臣谨遵陛下教诲,以后每日晨起夜睡时,都要感念列祖列宗的恩德。”

    弘治皇帝便不想再纠缠这件事了,他手里,捏起了一份奏疏:“你的门生唐寅,送来了一本章程,是操练舰队的,需先招募五千人,督造蒸汽舰八艘,这是第一步,除此之外,还需在大明各处口岸,设立港口,要做到舰队可随时靠岸供给燃料和淡水,方卿家,朕恩准了,只可惜哪,这是一笔大银子哪,可是……”

    弘治皇帝面色冷然:“佛朗机人,欺人太甚,朕一再纵容,他们却日甚一日,不知天高地厚,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忍也,这个银子,朕从内帑出了。”

    弘治皇帝道:“但愿唐卿家,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方继藩点头:“陛下说的是。”

    弘治皇帝随即皱眉:“听说,朱载墨他们,竟和人去踢球去了。”

    “啊……”方继藩诧异道:“这个……儿臣近来……”

    弘治皇帝便抿抿嘴,笑了笑道:“这几日,想来你担心着自己的父亲吧,疏忽也是难免。不过孩子踢踢球,也挺好。”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说的是。”

    方继藩没想到,弘治皇帝竟是对踢球没有反对。

    得了陛下的暗示,方继藩便匆匆的回到了西山,方才知道,这群孩子,果然自己折腾出了个足球队。

    其实现在京师,踢球已成了时尚。

    这时代娱乐不多,如此对抗性极强的娱乐项目,十分流行,许多作坊都有足球队,书院也有自己的足球队,便连京营,也都有足球队。

    足球的兴起,带起了博彩业的发展。

    西山足彩,现在可谓是门庭若市,这玩意价格便宜,花不了几个钱,却也让自己枯燥的生活里,多几分乐趣。

    若是买中了,自是高兴的不得了。

    在新城,一座规模极大的体育场,早已建起,几乎每日,都有比赛。

    这足球的盛行,既可带动许多人强身健体,又可娱乐人身心,朝廷对此,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继藩远远看着一群孩子,在傍晚时,万道的霞光之下,在一个球场里,来回攻杀,本想上去教训一顿,可随即,还是背着手,索性走了。

    …………

    体育场里,今日一场的足球比赛,其实看客并不多,一方面,这只是一场预选赛,还不至于引起发球迷们的兴趣。

    另一方面,这个时候,并非沐休日,所以……绝大多数人,也没有闲工夫来凑热闹。

    在这空荡荡的看台上。

    弘治皇帝穿着常服,被几个常服的护卫拥簇着,寻了个椅子,坐着,看着那球场里,许多的少年大汗淋漓的奔跑。

    看板上,竟是赫然五比零的战绩。

    萧敬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他对任何运动都不感兴趣。

    弘治皇帝看的聚精会神。

    此次开赛的,乃是少年队,是倭国的少年对新城工坊少年队,双方你来我往,最终,一个倭国少年,又进一球。

    于是,寥寥的看台上,人们还是欢呼起来。

    弘治皇帝却显得极冷静,直到一场球赛结束,方才起身,他面带微笑:“后生可畏,这些倭国少年郎,倒是厉害。”

    萧敬忍不住道:“陛下,这可是六比零哪,是不是,他们厉害的过了头。”

    弘治皇帝道:“足球的本质,在于协作,倭人少年,进退有据,赢了,也不稀罕。”

    萧敬不懂装懂的点点头:“是啊,陛下说的有理。”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听说,朱载墨他们,也已入选了,少年人踢球,倒也有几分意思。”

    萧敬干笑道:“皇孙殿下,乃是龙种,非寻常人可比,入选,并不稀罕。”

    弘治皇帝道:“他们只是……体力好罢了。”

    说着,弘治皇帝便动身,静悄悄的,离开了球场,等他回到了宫中,不日,便写了一篇文章,命人悄悄的送去了《球经》周刊。

    朱大寿的文章,对于周刊而言,就是贩售的保证。

    周刊的编撰美滋滋的得了文章,低头一看,却是一愣。

    嗯?

    这一次朱大寿,又出手预测了。

    他对倭国少年队,寥寥夸奖了几句,竟是在这一次少年足球决赛之中,竟是看好了西山保育院队。

    西山保育院……

    卧槽……

    这可是大新闻啊。

    一经放出去,一定是爆炸性的。

    这编撰对这一行,可是门清。

    因为一个家喻户晓的足评员,尤其是朱大寿这样级别的,他若是分析出某某强队的优势,最后判断其可能最终夺魁,虽然周刊会热卖,可并无争议。

    而一旦,一个不知名的球队,突然被看好,又有朱大寿这样的知名球评员的背书,那么……势必大街小巷,都要热闹起来。

    “加紧印制,这一次,印刷量要多增一些。”

    ……

    京里很热闹,果然如这编撰所料,这突然被看好的黑马,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们纷纷在打听,这保育院,怎么也加入了这一场决赛中来了。

    本来少年队的决战,虽是吸引了不少人目光,可更多人,还是对少年队的技艺有所保留,关注的人,并不狂热,而现在,起了争议,就完全不同了。

    于是,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着此事。

    方继藩不喜欢足球,对他而言,足球是他赚钱的营生,他反而关心的,乃是妇人们的街jie放运动,这才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娱乐终究只是娱乐,可站在方继藩这等角度,他所关心的,岂只是娱乐这样简单。

    女医院里,学习了数月,理论知识,大抵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时代,真正意义的现代医学,也才刚刚起步,理论确实也贫乏的很。

    女子们倒是学的很认真。

    她们都是聪慧乖巧的人,反而比不少男子学的还快一些。

    这足以证明,妇女们并不逊色于男子。

    在学习的差不多之后,便要开始进行实习了,当然,实习和理论学习,需集合着来,因而,往往是上午学习,下午前往西山医学院里,进行观摩。

    朱厚照对于女子们的开放运动,也很热衷,他听到了风声,便忙不迭的跑来了。

    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领着一群穿了白大褂女子们,至医学院。

    她们都显得很羞涩,用白褂子,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有的女医,甚至觉得委屈,总觉得有碍于男女大妨,好在大夫们本就需要戴着口罩,因而,她们忙将口罩带起,如此,整个人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战战兢兢,亦步亦趋的跟在方继藩和朱厚照之后。

    方继藩对此,心里也只是感慨,不过凡事都得慢慢的来,这世上,哪里有一蹴而就的事。

    方继藩喜欢那个叫梁如莹的女学医,当然,只是纯粹的欣赏,方继藩是个正派的人,前两日接到了父亲的家书,口称已在黄金洲物色了几个好生养的女子,方继藩都觉得脸红。

    之所以欣赏,在于这梁如莹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她比其他的女医,胆子都大一些,也极聪敏,比别人学的更快,凡事都能举一反三,心灵手巧。

    朱厚照则时不时的回头去看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似乎是想要练就凭眼识人的技艺一般。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心怀天下

    到了医学院,要先学解剖。UU小说m.www.uu234.net

    这是朱厚照大展身手到时候。

    他很懊恼,在解剖房里,为啥一定要将自己全身包裹的像粽子一样,否则,自己改捋起袖子,展现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他取了手术刀,而此时,女医们已是吓坏了,一个个人,脸色惨绿。

    方继藩忙是走到她们之中,安慰道:“别怕,别怕,太子殿下心里有数的,大家看仔细了,这五脏六腑……”

    接着,便是无数双芊芊玉手,竟是下意识的掐住了方继藩,无数的白衣天使们,朝方继藩身边依偎而来。

    方继藩顿时神清气爽,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当然,方继藩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自然不是因为……揩油的原因,而是因为……这是女权主义的伟大进步啊,在这个世上,终于有伟大的女性,跨越了雷池,主动去和男子挨得如此之近,就在这无数天使环绕的一刻,方继藩创造了历史!

    朱厚照幽怨的看着方继藩,接着,低头,划拉着,而后,掏出一样样的东西,依旧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方继藩:“看……这是腰子……你们在课本里,应当学过吧……这是……”

    梁如莹已是吓得脸色苍白,她死死的拉着方继藩的衣襟,方继藩能感受到她和许多人一样,微微的在颤抖。

    朱厚照继续掏出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厉害了,这个是肝,大家有没有吃过豚肝?切成片儿,放入油锅,再和蒜头、葱姜混炒……”

    有人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几乎要夺门而出,觉得自己的胃部翻滚的厉害。

    凡事都有第一次。

    这一点,方继藩能够理解。

    解剖之后,一群女子纷纷冲了出去,片刻之后,楼道里一片狼藉。

    方继藩忍不住埋怨朱厚照:“太子殿下,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嘛。”

    朱厚照耷拉着脑袋:“这已是很委婉了,哎,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多解剖几次,就成了,到时候让她们自己来试试,即便将来,有的女医不需手术,可让她们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再去看求索期刊的论文,也就能清楚许多病理了。”

    方继藩虽然觉得朱厚照有点用力过猛,不过……却也认同朱厚照的话。

    “老方,我怎么瞧你看那梁如莹,眼里别有意味。”

    “没有呀。”方继藩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我方继藩对公主殿下的忠心,天日可鉴,殿下把我当什么样的人,我方继藩莫说做什么事,这等不健康的念头,我便是想都不敢去想,倘若我有什么非分之想,现在开始,我孙子断子绝孙!”

    朱厚照撇了撇嘴:“至于如此吗?虚伪透顶的家伙。本宫又非是秀荣妹子。”

    …………

    “你再说一遍!”

    新城的宅邸里,有人发出了咆哮。

    “是……小人亲自打探到的,医学院的女生们,被领着去了医学院,不只是如此呢,出来的时候,据说统统都呕吐不止,就好似……有了身孕一样。”

    “噗……”刚刚喝了一口茶压压惊的吏部侍郎梁储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去了医学院,医学院里,这么多的男子,这男女授受不亲啊,更可怕的是,还这么多人瞧见了,这未出阁的女子,大家闺秀,如此抛头露面,这下完了,这个女儿,白养活了,不但白养活。却还要遭人耻笑,从此之后,梁家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天哪,造孽啊。

    梁储老眼里,突的红了,他站起来:“什么叫看着有身孕似得?”

    来报信的乃是梁家的门子,这门子忙是跪下:“老爷,老爷,这怪不得小人哪,这……这是外头传的,外头就是这么说的。”

    用有身孕来形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这个时代,是极恶毒的。

    若是遇到了贞烈一些的女子,听了去,非要悬梁上吊不可。

    可偏偏这样的流言蜚语,不会让人们认为,这逞口舌之快的好事之徒有多么的恶毒,反而是被人羞辱的人家,不但觉得无法做人,还得乖乖反躬自省。

    梁储身子颤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脸憋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团团的打转。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啊。

    “不成,老夫得去寻姓方的狗东西。”梁储说着,抬腿就要走。

    外头,梁储的两个儿子,早就到了,却不敢进来,一听到梁储要动身去寻方继藩,吓着了,冲进来,一人架住梁储的胳膊:“爹,爹啊,不能去啊,去了就是肉饼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爹……妹子现在入了学,去了也是于事无补,爹你稍坐,我这就回去,看看是谁在乱嚼舌头,我去割了他们的舌头。”

    梁储要气疯了:“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我们梁家,无论怎么说,也是诗书传家,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啊。”

    他捶胸跌足,想到,不知多少人要戳自己家的脊梁骨,心便凉透了。

    终于,他不闹了,痴痴呆呆的坐在椅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虚空发呆:“得去打听打听,如莹她,是否当真做了有碍家风的事,另一方面,现在别出去和人斗嘴,反躬自省吧,嘴长在别人的身上,能撕烂一张嘴,可能堵住全天下的悠悠之口吗?哎……”

    梁家安静了。

    ……

    半个月之后。

    梁如莹已开始敢战战兢兢的进行解剖。

    甚至,对照着医书,寻出死亡的病因。

    譬如肝部病变,胆囊肿大,阑尾溃烂,因而,推导出逝者临死前的情况。

    西山医学院之所以厉害,其本质,就在于有足够的银子,可以供学生们折腾。

    单单解剖,这在后世,解剖对于医学生而言,都是较为难得的事,可在这里,大量不相信视死如生的异族人,便愿意将尸首卖给医学院。

    不只如此,还有治病。

    若是在后世,一个大夫,不但需要系统的学习,想要寻到给人治病或是手术的机会,对于一个经验不足的人而言,是极难得的事。

    可在这个时代,却没有这么多规矩。

    病人多,大夫少,递给你一把刀,他就敢把人切了,反正也不担心有人敢登门闹事,治好了,是医术高明,治不好,依着这个时代的病亡率,其实……还是挺靠谱的。

    梁如莹开始慢慢的从许多女生们那儿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她切人的时候,手很稳,缝线时,手也很巧。

    不只如此,所有女学生,还需进行适当的锻炼。

    必须得让她们有足够的体力,才能应付各种复杂的局面。

    梁如莹还极好学。

    她和其他苏月之类的人不同,似乎慢慢的,她也开始对于救治病人,有了兴趣,再不将她当做被强迫的事。

    苏月等人,见了师公,个个都是战战兢兢,平时师公骂几句,他们便不敢靠近了。

    可梁如莹却觉得方继藩很和气,是个举手投足,都谦谦有礼的君子,因而,时不时的捧着各种论文请教。

    方继藩倒是显得极有耐心,这是为了天下万万个的妇人啊,为了证明巾帼不让须眉,我方继藩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成大事者,就难免要有所牺牲,比如说色相。

    他逐字逐句的和梁如莹讲解,有的论文,显然是有纰漏的,在这个时代,或许已是进步,可在后世,这些理论,早就被颠覆了,一般情况之下,方继藩不会指摘出这些理论上的错误。这就好像地心说和日心说一样,在地心说盛行的时候,有人提出了日心说,认为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这虽然在后世人眼里,依旧是可笑,因为太阳在宇宙之中,也不过是一粒尘埃,可在这个时代,相比于地心说,日心说便已是划时代的进步,为天象学的进步,提供了基础。

    任何学术,都是慢慢的成长,拔苗助长,是要不得的。

    可有时,方继藩心情好了,也会说提一些更进一步的知识。

    梁如莹随身带着一本小簿子,随时将方继藩的话,记下来。

    方继藩倒也识趣,她来求教,往往都会让第三人在场,虽然这个时代,避嫌的用处不大,可至少,这样会让自己良心好受一些。

    方继藩,终究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啊,他心里只有苍生社稷,断然不会,真去害一个女子的名节。

    “公子,您的意思是……细虫,其实也有好坏之分吗?”

    “其实,也没有好坏,这就如,一头狼,狼要吃肉,这是它的天性,我也爱吃肉,难道狼吃肉,就是坏,我吃肉,我便是坏的吗?”

    梁如莹霎时懂了,痴痴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公子……公子是大好人,心怀天下,救死扶伤,天下没有人可以和先生相比。”

    方继藩微笑,翘着脚,掸了掸袖上的灰尘,淡淡道:“以后不要这么耿直,会吃亏的,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别说出来,不然,总会有某些狗一样的小人生出妒忌之心。”

    …………

    第三章送到。

    感谢‘爱我所爱’打赏一百万起点币,成为本书第四位白银盟,小虎子在此拜谢土豪哥。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又发大财了

    在这些女学生们身上,方继藩浪费了太多的精力。www.uu234.netwww.uu234.net

    甚至她们的学习计划,都是方继藩亲手抓的。

    学习了解剖之后,便是考试,考题多是各种病症,以及应对之法。

    紧接着,便是让她们进行坐馆。

    医学院送来的女病人不少,从前都是男医看,现在有了女医,也少了许多的是是非非。

    朱厚照很快发现,自己被嫌弃了。

    他不禁自哀自怨,又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错的。

    有时托着下巴,不禁询问方继藩:“老方,为何现在的女子,都不爱伟男子了?”

    方继藩:“……”

    他开始晃着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平时穿的衣服太厚实,她们瞧不见我的臂膀还有我的六块腹肌。”

    方继藩忙是捂着他的嘴:“殿下,慎言,我们是正经人,别这样,殿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朱厚照鄙视的看着方继藩:“老方,你真是龌蹉啊,本宫是缺女人吗?本宫缺的,是认可,是欣赏。”

    方继藩道:“这些话,万万不可对人说,否则,坏了我们医学院的声誉。”

    朱厚照一脸懵逼的看着方继藩:“医学院还有声誉?”

    “啥?”方继藩要跳起来:“啥意思?”

    “你没听到外头的流言蜚语?”朱厚照同情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一愣,他随即,开始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自己还是将这个时代的男女大妨,想的太简单了。

    方继藩顿时杀气腾腾:“看谁敢说,来人,将王金元那狗东西叫来。”

    王金元几乎是忙不迭的跑来,气喘吁吁。

    “少爷,您有何吩咐?”

    方继藩咬牙切齿道:“听说,外头有人说本少爷的是非。”

    “没……没有。”王金元信誓旦旦:“他们没这个狗胆,打不死他们。”

    方继藩脸色缓和,背着手,心里舒服了许多。

    “不过,说女医院是非的倒是有。”王金元小心翼翼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一脸懵逼的看着王金元,而后抬腿便是给王金元一脚:“说女医院的是非,不就是侮辱我方继藩的人格。”

    “这……这……这毕竟堵不住人的嘴啊。”王金元苦笑道:“这么多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如此稀罕的事,嘴又长在别人口里。”

    方继藩咬牙切齿:“传我的令下去,凡是我的徒子徒孙,谁敢议论这是非长短,不管其他的,先打了再说,不打他个半死,就别说是西山出去的,若是对方敢还手,立即来报我,我看看谁不长眼睛!”

    王金元立即道:“好的,好的,少爷,小的明白了。”

    方继藩一挥手:“滚!”

    虽是气势如虹,可方继藩却还是深深皱起眉。

    次日实习的时候。

    正午,一群女医已是如往常一般,进入医学院的副楼,她们渐渐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静候着送来的病人,询问护工昨日一些在蚕室中的病人恢复情况,亦或各自给病人把脉,偶尔,会有重症送来,整个女医院便顿时像炸了一般。

    一开始,她们总是手足无措,尤其是紧急的情况,有的吓得花容失色,眼泪都要出来。

    可渐渐的,她们面色淡定,该输血输血,该输液的输液,或是送蚕室,立即准备。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每一个人,都显得极认真。

    若有闲暇,便在自己的科室里,取出最新的求索期刊,学习最新的医科是否有新的发现。

    方继藩来时,看着这些女子,呼了一口气,那梁如莹更是在妇科里问诊,一个妇人指着自己的腹部,低声说着什么,却见方继藩在身后,吓得面如土色,方继藩便忙是退出去,落荒而逃。

    他陡然想到,自己将一切事情,想的太简单,数百年的纲常和社会风气,怎么会说变就变呢,自己把这些女子们,坑苦了啊。

    或许……她们在西山,在这里,感受不到异样,可有朝一日,她们走出西山去,所面临的流言蜚语,以及各种异常的目光,只怕……足以让她们自尽以证清白吧。

    世道艰难啊。

    难道往后,还要负责她们一辈子?

    好吧,既入我方继藩的门下,我方继藩……负责到底。

    至年前,方继藩上了奏疏,大抵是说,女医已有小成,可以入宫值守了。

    宫中很快有了反应,很快,萧敬竟亲自来了:“齐国公,你好呀。”

    方继藩道:“有什么话,赶紧说,少来嗦。”

    萧敬笑了。

    人嘛,就是这样,一开始碰到这种人渣,真的很不习惯,好歹咱萧敬,那也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执掌厂卫,谁见了不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公公,可你方继藩倒好,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动辄便对咱呼来喝去,你算老几?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萧敬慢慢的适应了,说实话,若是方继藩在自己面前,眉开眼笑,彬彬有礼,自己心里还不自在,生怕这小子,想要坑自己呢。

    现在不是很好吗?瞧瞧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瞧瞧他那眼里露出来的凶光,还有那胳膊随时要抬起来揍人的样子。

    哎呀……看着这么熟悉的一幕,萧敬就觉得心里舒坦,这种一种踏实的感觉,让人心安,见了这样的方继藩,萧敬晚上睡觉,都会舒服一些,简直堪比安眠曲,实在!

    萧敬继续露出笑容:“陛下请您入宫觐见呢,齐国公哪,有日子不见了,咱竟见你消瘦了,你可要好好的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住口,哪里这么多屁话。”方继藩骂骂咧咧。

    萧敬依旧乐呵呵的样子,习惯了。

    ……

    弘治皇帝此刻,看着厂卫送来的奏报,另一边,还搁着一本《球经》。

    弘治皇帝显得有些恼火,因为这球经里,都是骂声一片,哪怕是锦衣卫的奏报,也大抵都是如何。

    原因……倒是很简单。

    自打朱大寿撰文,认为此次保育院是黑马以来,倒是有不少球迷,开始对保育院队看好起来。

    可谁晓得………前日的预赛,保育院队,居然输给了新城大发钢铁作坊子弟队。

    这一下子,许多人炸了。

    这大发钢铁作坊子弟队,在各个少年球队之中,名不见经传,只是最普通的球队,连这样的球队都打不过……也好意思,认为这是黑马?

    这是黑钱哪。

    多少人因为如此,买了保育院队的足彩,结果……全砸了。

    愤怒的人,骂什么的都有,仿佛和朱大寿,一下子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弘治皇帝看得有气,咬牙切齿,朕说的是他们极有潜力,没说他们必胜啊。

    输了钱,怪朕?

    哼!

    弘治皇帝从袖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足彩,这都是足额投注,有几千两银子的投注。

    弘治皇帝淡淡道:“来人。”

    随侍的宦官,忙是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将足彩票子搁在御案上:“去,将这些票子,兑换了,银子直接缴入内库。”

    随侍便拿起御案上的票子,一看,眼睛都直了:“陛下,奴婢听说,这三比零,大发钢铁队若是胜了,可是一赔十七啊,陛下真是圣明,明察秋毫,竟是统统中了。要知道,此前,坊间都说,此次保育院队……必胜……”

    弘治皇帝淡淡道:“少嗦,去兑换吧。”

    “是。”随侍忙是取了票子,匆匆而去。

    弘治皇帝继续平静的看着奏报,眯着眼,不禁道:“保育院队,个个身强体壮,耐力是强,却无法协调,朱载墨沉得住气,可其脚法,却不适合做前锋,可惜……他是皇孙,球队里,人人都让着他,结果,队伍错配,这样还想进球?”

    接着,他呷了口茶,又淡淡道:“至于那钢铁作坊子弟队,倒是训练有素,不过……他们的体力有限,上半场,足够他们的发挥,发出三比零甚至四比零,都不足为奇,不过到了下半场,他们就消耗不起了,肯定是转攻为守,巩固优势……果然………是如此啊,早知如此,朕该多买投注些才是。”

    他一脸遗憾的样子。

    只是,打出三比零,他自己也算不太准,这毕竟,还是需承担风险,因而,当初有所迟疑。

    至于这奏报里,各种骂娘的,他不再看了,直接搁置到了一边。

    “陛下……”萧敬匆匆进来:“齐国公到了。”

    弘治皇帝抬头:“噢,快宣吧。”

    女婿来了,弘治皇帝的脸上,红润了不少。

    方继藩入殿,行礼:“儿臣……”

    弘治皇帝道:“朕已看过你的奏疏了,那些女医,都已出师了吧。”

    “论起出师,还早着呢,不过宫中缺乏人手,儿臣想着,先让她们入宫,往后,再让她们轮流的至书院里进行进修,如此一来,两不耽误。”

    “还是卿家想的周到。”弘治皇帝点头:“御医院的人,统统裁撤了,不过宫中征辟了一群颇有声誉的名医入宫,只是西山的医学体系,和传统的医学有些不同,还是需得有人在宫里才令人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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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齐国公成精了

    自从征辟了一批名医,说实话,宫中的医疗水平,明显高了许多。www.uu234.netwww.uu234.net

    那些世袭的御医,真的很令人服气啊。

    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西山医学院,自有自己的独门秘籍,宫中贵人,哪一个不是千金之躯,这医学院入宫为皇家服务,也是理所当然。

    弘治皇帝说着,不禁带着疑虑:“朕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群女子,是否真能胜任。”

    方继藩心里想,这男权的世界里,弘治皇帝已算是男人中的奇葩了,身为君父,对张皇后那是没的说,论起对女性的尊重,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够比得过。

    可即便是他,也不相信,女人是可以成为佼佼者的。

    方继藩道:“陛下,这些都是儿臣,亲自调教过的。”

    弘治皇帝晒然一笑:“你说的有理,既如此,嗯……那么,诏入宫中吧,于宫中置西山女医院。”

    方继藩要拜谢,弘治皇帝摆手:“朕倒是要谢了你方继藩才是。”

    方继藩乐呵呵道:“不必,不必,能为陛下效劳,是儿臣三生有幸,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他感慨一番……

    弘治皇帝看他一眼,却见他脸上带着真挚,和其他的妖艳jian货吹捧时的表情全然不同,弘治皇帝有些恍惚,这家伙到底是成精了,还是果真如此?

    “好吧,医学院的事,你来安排,朕……”

    弘治皇帝一顿:“朕命你为女御医院医正,你先代劳,将来,若有合适的人选,再免了你这差事。”

    女医院医正,怎么听着,像女厕所所长差不多?

    好在方继藩内心强大,忙是行礼:“儿臣能为陛下所信重,为陛下所厚爱,起于阡陌,实是荣幸的很,儿臣自当效犬马之劳,为君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弘治皇帝和颜悦色道:“你呀,嘴巴像抹了蜜似得。”

    方继藩正色道:“这是因为,儿臣见了陛下,心是甜的,自然,这心口如一,这嘴巴,自然也就甜滋滋的了。”

    弘治皇帝颔首:“好了,去吧。”

    方继藩告辞,要转身走的时候,见萧敬抬头看着房梁出神,痴痴呆呆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方继藩也没理会,匆匆而去。

    ………………

    内廷女医院成立了。

    很快,在大明宫里,便已选了一处偏殿为女医院的公房。

    女医们要入宫,实在有太多事需要周密的安排,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身为女厕所所长,啊,不,女医院医正的方继藩,这罪过,可就大了。

    宫里特意派来了几个宦官和嬷嬷,命他们教授女医们学习一些简单的宫廷礼仪。

    而后,就是预备宫廷的医用器械,除此之外,还有采买药材。

    宫里本有一个蚕室,不过过于简陋,现在的医疗已有所发展,因而,还需让人入宫,重新修葺蚕室。

    梁如莹人等,都显得紧张,这可是入宫哪,她们毕竟只是一群女儿家,半辈子都待在家里,是未出阁的女子,此后来了西山医学院,也是被方继藩保护的妥妥当当。

    犹如一群温室中的孩子,而如今,终于要开始准备展翅高飞了。

    临行的这一日。

    众女在医学院的明伦堂里,一个个看着方继藩,女人最麻烦之处就在于,离别时,就好似是生离死别一般,方继藩硬着头皮,安慰她们道:“入了宫,好好的当值,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事,少看,少听,少去管,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就不多讲了。除此之外,宫里当值,大多时候,是极清闲的,贵人们也没有这么多病痛,因此,平时清闲了下来,也万万不能偷懒,每一期的求索期刊,都要好好看看,不懂的,可以修书来西山,询问。

    好了,言尽于此,你们行囊都收拾好了吧,我送你们入宫。”

    外头,早有车驾准备好了,数十辆马车,稳稳的停在医学院门口。

    女子们统统上了车。

    方继藩则翻身上马。

    长长的车队,载着这些姑娘们朝着大明宫而去。

    梁如莹坐在车里,与她同车的,乃是另一个同学。

    她们不敢揭开车帘来,因而,只能闷在车厢里。

    说也奇怪,历来女子们,只有在出嫁时,心里才会忐忑。

    可现在,梁如莹和许多同学一样,竟在此时,都生出了忐忑感。

    行至半路,突然……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梁如莹觉得蹊跷,忙是揭开窗帘的一小角,只露出一只眼睛,朝外打量。

    只是……在这一刻,她香肩微微一颤。

    是许多人……

    乌压压的,有数百之多。

    许多面孔,她都看不甚清,也不认得。

    可多数人,都是一脸愁容,甚至有人放声大哭。

    这……

    马车滚滚,就在此时,梁如莹的身躯顿时定格住了。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自己的父亲梁储。

    父亲在两个兄长的搀扶之下,早早的侯在了道旁。

    他们十之**,是听闻了女医们要入宫的消息,便在这必经之路上守候。

    梁储泪水涟连,焦灼的搜索着每一辆过去的车马,似乎想要寻觅到女儿的踪迹。

    在西山时,学堂里不准他们靠近,到时入了宫,从此之后,就更难相见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

    两个兄长也急的满头是汗,不断的推开,那些拥挤的人群。

    “父亲……”梁如莹低声呢喃。

    她泪眼已是模糊了。

    父亲比之半年多前,苍老了许多,背也驼了,脸上没有太多的血色,双鬓之间,又增了不少的华发。

    那豆大的泪水,便沾湿了长长的睫毛,一滴滴的滚下来,梁如莹扶着窗框,下唇已被贝齿咬破了。

    那梁储见到了骑马的方继藩。

    突然,他疯了似得挣开了两个儿子的搀扶,跌跌撞撞的竟是要冲到道路中央来。

    两个儿子吓死了,爹啊,可不要去送死啊。

    方继藩也是头皮发麻,几个护卫已是警惕起来,正要打马,将人打开。

    车里的梁如莹,这时正待要喊着停车。

    可就在这一刻……梁储突然两腿一软,啪嗒一下,跪在了道路中央,跪在了方继藩的马前。

    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

    他很害怕梁侍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现在好了,看来不会酝酿冲突,也不必自己上前去将他打个半死,毕竟,打人是不对的。

    “齐国公………”跪在地上的梁储放声哽咽道。

    车里的梁如莹,已是泣不成声,一旁的女同学,一面焦灼的看着车窗之外,寻觅自己家人的身影,一面安慰他。

    方继藩只好驻马,翻身下去,到了梁储面前。

    梁储好歹也是吏部左侍郎,为天官副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是将来入阁拜相的热门人选,这样的人,位高权重,且有着远大的前途,注定要名垂青史,可现在……哪里有半分大臣的气度,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显得苍老,无力,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什么高位者的威严,此刻一扫而空。

    梁储道:“齐国公……”

    他眼巴巴的看着方继藩。

    接着,竟是朝方继藩叩首:“犬女,就托付齐国公了,还望齐国公,看在老夫薄面……”他匍匐在地,已是哽咽不能言。

    打又打不过,女儿又回不来,还能怎么样。

    这也算是深明大义吧。

    方继藩心里唏嘘,却拉不下面子来,便道:“知道了。”

    “多谢。”

    两个儿子,已是匆匆而来,忙是将自己的父亲搀扶而起,拉到了道边。

    方继藩重新翻身上马,心里想,这真是天大的责任啊,我方继藩……好了,今日就不吹牛逼了,他依旧木着脸,放马继续前行。

    道旁的这些亲属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管他们平日是富是贵,是何等的鲜衣怒马,此刻,纷纷拜倒:“齐国公,拜托了。”

    对付方继藩,你不能放狠话,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了。

    许多的车中,已是呜咽了一片,方继藩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见那车队,徐徐而去,最终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梁储还是昏昏沉沉的,被人扶进了马车里,他今日告假,直接由儿子搀扶到了家里。

    这家里头,却已有客人来了。

    来的,乃是岭南刘氏的管家。

    梁储乃是广东人,梁家和番禺刘氏,都是岭南的望族,正因如此,两家多有联姻,梁储的女儿梁如莹,数年前,就曾和刘氏有过婚约,本是指望,成年之后,便嫁入刘家去。

    这刘氏,在朝中,也多有子弟为官,平时和梁家走动,都是极亲切的,可今日,这刘家的管家,却是一脸异色:“见过梁老爷……”

    梁储揩拭了泪,恢复了一些冷静:“何事?”

    “是这样的,我家少爷,年纪已是不小了……这个……这个……”

    “你们是来退婚的吧。”梁储凝视着这刘家的管家,勉强镇定道。

    刘家的管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来时他早想好了许多的措辞,当然是希望能够委婉一些,可现在……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人才啊

    这刘家管家尴尬的点点头:“是。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刘家也没办法啊。

    外头这么多口舌是非,刘家是什么人家,那是书香门第,是名门望族,梁家之女虽好,可终究……刘家还是要脸的。

    得罪了梁家人,大不了,虽是可惜。可没了名声,可就有辱门楣了。

    这管事,以为梁储会勃然大怒。

    可谁知,梁储居然出奇的冷静。

    还能说什么呢?

    又能说什么呢?

    梁储苦笑,颔首:“老夫……明白了。既如此,那么你去回禀吧,这门亲事,自此断绝,梁刘两家,再无瓜葛。”

    刘管事便行了礼,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梁储拂袖:“好了,送客吧。”

    刘管事无奈的点点头,忙不迭的告辞而去。

    梁家两个儿子,一时怒了,看向自己的父亲:“爹……这刘家落井下石,他们……”

    梁储压了压手,擦了擦眼睛,或许是这些日子,哭的多了,眼睛总是模糊不清,他道:“由着他们去吧,断了也好,也好。为父,已经没有兴致,去管顾着什么刘家了。为父现在担心的,是你们的妹子,她这一辈子,长着呢,被姓方的狗东西,弄去搞什么什么医,哎……她这后半生,可怎么办啊。”

    梁储说着,摇头,苦笑,一脸的无奈,他坐下:“你们是她的兄长,老夫……能活几年呢,将来啊……我看,你们得未雨绸缪,为你们的妹子,打算。”

    两个儿子乖乖的道:“是。”

    梁储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般,摆了摆袖子,只剩下了苦笑。

    …………

    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宫里的防卫森严,可在女医院这几处小殿宇里,女医们却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她们是女子,很快便开始忙碌收拾起来,宦官们要帮助她们搬下行囊和器械、药材。

    梁如莹倒是怕这些宦官,不晓得这些器械的贵重,将器械磕磕碰碰了,索性和其他女医,自己来搬。

    人就是如此,渐渐的脱离了原先闺阁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远离了成日做女红的环境,在西山医学院里,渐渐开始亲力亲为,见有的女医,竟是几个人合力搬动了大箱子下来,宦官们看得瞠目结舌。

    在宫中的日子,其实对于梁如莹这些女医们而言,并不枯燥,带来的数十箱医书还有期刊,足够她们看的。

    偶尔,还需相互请教。

    反而在宫里,更能静下心来,好好的读书学习了。

    成日方公子所讲的那样,医学是最容不得出差错的学问,其他的学问,说错了,做错了,尚还可以改正,可以弥补。可医学一旦出了纰漏,就是误人,是要死人的,人死不能复生,因而务必心思细腻,既要大胆决断,又要谨慎,更要一次次的学习和练习。

    只是,这些女医,对于这浩大的大明宫而言,不过是一粒小石子投入了汪洋大海,自是掀不起丝毫的涟漪。

    …………

    方继藩有时,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女医学堂,竟有几分失落感。

    这里曾经很热闹啊,可是……这些学生们走了之后,一下子,清冷起来。

    却在此时,一封奏报,送了来。

    奏报送到的乃是兵部。

    兵部尚书马文升一看,则立即命人,送入宫中。

    而后,弘治皇帝看了奏报一眼:“将人宣来吧。”

    不久之后,便有一个武官一脸疲惫的进来,此人,乃是奴儿干都司古里河卫指挥陈列,陈列似是第一次见驾,显得惶恐,战战兢兢,忙是拜下,面如土色。

    弘治皇帝眼里带着冷漠:“卿家怎么回京里来了。”

    当初,王文玉组织了一支探险队,前往白令海峡,这已过去了近半年。

    这支探险队之中,有两千多人,其中大多数,否是奴儿干都司抽调的精兵强将。

    而陈列,便是副领队,负责协助王文玉。

    可现在……王文玉没有回来,他竟然回来了。

    陈列显得不安,忙是磕头:“陛下,王先生所说的白令海峡,实是艰难啊……”

    “就因为艰难?”弘治皇帝显得不满。

    你陈列,好歹是奴儿干都司下头的指挥,那奴儿干都司,是何其苦寒的地方,怎么会受不住?

    陈列哭丧着脸:“卑下,跟着王先生,带着人马,先是向北,而后一路向东,越行,风雪便越大,流个鼻涕,鼻下头,都是一个冰坨子,便溺时……”

    他似乎觉得有些粗俗,便忙是噤声,良久,才道:“那狂风,甚至可以将人刮起来,一到了夜里,再厚实的褥子,也抵不住严寒,这一路,两千余人,就冻死冻伤了七八个,至于那所谓的黄金洲,更是遥不可及,卑下人等,自是劝说王文玉,不可再走了,再走,咱们,可都要死在那里,陛下,非是卑下畏死,只是……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啊。那王先生,手指头,都冻掉了一截,却还是固执的很,说是……一定快了……快了……就要快到了,卑下不敢隐瞒,卑下和王先生,发生了争执,最终,卑下……卑下……”

    “所以,你带了你的人,回来了?来到了京师……复命?”

    陈列颤声道:“陛下,臣非是贪生怕死……”

    弘治皇帝面上没有表情:“王文玉呢?”

    “他带着数十人,继续东行……”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卑下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陈列小心翼翼的道:“卑下觉得……王先生,只怕……回不来了。”

    “朕知道了。”弘治皇帝道:“卿知难而退,自去兵部,请兵部处置吧。”

    “是,是……”陈列面如死灰,退了下去。

    这个王文玉,当初还曾在科学院里当值。

    弘治皇帝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这样的人,弘治皇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只是……

    弘治皇帝不禁叹了口气,竟是无言,良久:“传继藩来吧。”

    方继藩觐见,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道:“王文玉此人,倒是赤胆忠心。”

    方继藩一头雾水,不知啥事,等看了奏报,方才道:“陛下,儿臣这徒孙……”

    弘治皇帝摆摆手:“罢了,只是可惜,若是此人,死在冰原之中,两个葬身之处,都没有。也罢,不说这些吧。朕听说了外头,有不少闲言碎语,说是那些女医,平日都和你关系暧昧?”

    方继藩惊讶的道:“陛下怎么说这样的话,儿臣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乃当代柳下惠也,是谁乱嚼舌根子,儿臣尽心教授女医们学问……而且退一万步说,这些女医,有数十上百人,儿臣一个人,怎么吃得消啊?”

    方继藩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弘治皇帝道:“朕还听人说,妇道人家,不思待字闺中,或是相夫教子,却是从医,真是闻所未闻……”

    方继藩道:“不知陛下怎么看待?”

    弘治皇帝想了想:“这些话,也有道理,妇人除了做女红,还能做什么呢?三纲五常,女主内,男主外,也罢……朕不说这些……免得你去张皇后面前,说什么闲话?”

    方继藩不禁道:“陛下当儿臣是什么人了?儿臣是那等,搬弄是非,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吗?”

    …………

    等方继藩出了宫,想到王文玉的处境,现在……也不知生死。

    这个徒孙,学了天文地理,倒是一个人才,若是死了,实在可惜。

    他回到了府中。

    见朱秀荣正带着香儿读书。

    香儿的书读的不多,曾经,是自学,可惜这自学的学问,毕竟有限,偏偏她倒好学,而今,有了条件,便更用功起来。

    见了方继藩回来,朱秀荣和香儿都笑了,朱秀荣给方继藩解下外衫,一面道:“今日怎么一脸愁容,这又是怎么了?”

    香儿欲言又止,本想说定是女医们走了,整个人都如失了魂一样,想到好似这些话不能说,便俏皮的笑了笑。

    方继藩坐下,呷了口茶,淡淡道:“秀荣,明日,你要入宫去见母后吧。”

    “是,母后要听戏,早早约了我去。”看着方继藩近来消瘦,朱秀荣有些心疼。

    方继藩吹着茶沫,满腹心事的样子。

    朱秀荣道:“夫君可有心事吗?难道……”她极力想要看破方继藩的心思,便猜测道:“莫非……是当真如外间所言的那样,和女医有染?”

    “呀……”

    朱秀荣却莞尔一笑:“夫君是驸马,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还请三思。不过……我岂会不知,男人在外,谁没有妻妾呢,倘若夫君当真……”

    方继藩忙是摆手:“不,我忧愁的不是这个事。”

    朱秀荣便眨眨眼:“那是什么?”

    “为夫说了,你可不能对母后说噢。”方继藩道。

    朱秀荣点头。

    方继藩道:“今日面圣,陛下对母后,可能有所怨言,说什么妇道人家,懂个什么,能有什么出息,不碍事就好了。又说,女人是办不成事的,不聪明,相夫教子,都已是了不起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神医

    朱秀荣一听,顿时秀眉蹙起,露出担忧之色。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方继藩说到此处,顿了顿,叹息道:“哎,当然,陛下对母后,历来是宠爱有加,想来,并不是生了什么嫌隙吧。”

    朱秀荣启齿道:“平时父皇从不说这样的话,现在却突然有此抱怨,或许,另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呢。”方继藩瞪着朱秀荣道:“陛下宽厚体人,秀荣啊,你别想岔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你说有隐情,想来……这隐情定不是在陛下身上,以我所料,这陛下乃是天子,九五之尊,平素啊,听人吹捧惯了,咱们大明现在虽是海晏河清,可也不乏有只晓得溜须拍马,两面三刀的奸人啊。这些贼子,搬弄是非,能折腾出什么好来吗?陛下一定是被奸人所误,因而,才对母后,有所误解吧。当然,我是相信陛下一定能明辨忠奸,知晓是非好歹啊,皇上何其圣明啊。”

    朱秀荣眉头皱的更深。

    方继藩便笑道:“好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胡言,你就当我是在搬弄是非吧,这些胡话,不要相信,咱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这宫中的事,少牵扯进去才是。”

    朱秀荣自此便开始郁郁起来。

    次日一早,她入了宫。

    张皇后让人在宫中设了戏堂,其实……无非是宫中寂寞罢了,陛下操劳国政,到了这个年龄的人,总是想念着自己的儿女,朱厚照是个泥猴子,来无影去无踪,自是寻了各种借口,让朱秀荣入宫。

    见了朱秀荣,张皇后高兴的不得了,却又道:“秀荣,你怎比前些日子清瘦了,是不是那方继藩欺负你了,你和母后说,母后给你做主。”

    朱秀荣面颊一红,忙是道:“母后,没有的,夫君平日待我……”

    “好,好,这便好,晾他也不敢造次。来,去看戏。”

    朱秀荣却是凝眉:“母后且慢,儿臣有话要说。”

    说着,她朝几个宦官和嬷嬷看了一眼。

    这些人,只一看眼神,立即明白了什么,纷纷告退。

    殿中只留下张皇后和朱秀荣。

    朱秀荣便将方继藩告诉她的事,说了一遍。

    张皇后面上带着一副极洒脱的微笑。

    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大有山雨欲来,乌云压顶,大雨倾盆之势。

    她笑吟吟的道:“陛下……真这样说的?”

    朱秀荣抿抿嘴:“儿臣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以讹传讹……”

    张皇后深深凝视了朱秀荣一眼,知道朱秀荣是不擅骗人的,而至于她口口声声说道听途说,这个道听途说还能有谁,十之**,是方继藩听来的。

    是陛下当面,对方继藩说的吧?

    继藩是老实忠厚的人,他不会说假话,秀荣也不会说。

    这样说来……这事,十之**了。

    张皇后抿了抿朱唇,轻笑道:“噢,想来,是你的父皇,他近来操劳国事,随口瞎说的话,秀荣,你不必放在心上。”

    本宫无用?

    这个丧尽天良的老东西!

    当初先皇帝在的时候,他这个太子,多艰难哪,还不是本宫时刻陪伴左右,不敢说为他遮风挡雨,可也没少为他筹谋吧。

    这良心,真真是被狗吃了。

    他要推行节俭,要以身作则,本宫亲自率领宫中的人纺织,数月时间,亲手织出了十几匹布,指头都生茧了。

    张皇后依旧微笑,反而去安慰朱秀荣。

    朱秀荣便缳首,似是松了口气,连母后都不在意,想来,事情没有想象中严重。

    张皇后随即道:“走吧,去听戏去。”

    到了戏台之下,茶点和瓜果都预备好了,朱秀荣侧身坐在母后一旁。

    宦官已取了单子来:“娘娘,戏子们都已准备好了,这是娘娘前几日吩咐下来的戏单,请娘娘再过目。”

    张皇后只瞥了一眼,呷了口茶,脸色平静,仪容和顺,她微微笑道:“本宫今日,倒是不想听《天仙配》了,就唱……《击鼓骂曹》吧。”

    击鼓骂曹……

    这击鼓骂曹,讲的是名士祢衡被孔融推荐给曹操,曹对其轻慢,用鼓吏来羞辱他。祢衡当着满朝文武大骂曹操,并借击鼓发泄的故事。

    说实话,朱秀荣不太喜欢。

    张皇后微笑道:“这戏,看的挺有滋味。”

    朱秀荣恭顺的点点头:“一切凭母后做主便是。”

    …………

    弘治皇帝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宫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张皇后自看了一场戏,身子似乎也不好。

    这让他担忧起来,命女医去诊视,可结果,却是娘娘身子还不错。

    真是匪夷所思啊。

    弘治皇帝在探望了张皇后之后,心里在计较,看那求索期刊里,曾有一篇论文,说是妇人到了一定年纪,便难免郁郁不乐,心烦意乱,莫非……张皇后……

    这令弘治皇帝心里也烦躁起来。

    他看了一会儿奏疏,忙里偷闲,却是提笔,取出了一本章程,这章程写了一半,里头竟是分析了保育院队每一个球员和候补球员的优缺点。

    接着,他继续提笔,开始漫无目的的写,朱载墨沉稳,适合做后卫;那个徐鹏举,真是个人才啊,身强体健,精力充沛,十分顽强,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做前锋的,是开路先锋……

    而后,他又开始谋划着阵型……

    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萧敬蹑手蹑脚的进来,给弘治皇帝点了灯,弘治皇帝便将这章程轻轻一合,搁置到了一边。对萧敬道:“萧伴伴,张皇后那儿,好吗?”

    “陛下,娘娘好了一些,不过她瞧见那一幅寝殿里仕女图,叫人给撕了。”

    “仕女图,哪一幅?”听说好了一些,弘治皇帝心情舒服了许多。

    “就是那一幅靠南墙的……”

    弘治皇帝脸刷的绿了,这个可不是宫中收藏的珍品,是自己私访时,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他一眼就觉得这仕女图价值不凡,店家开价是七千两,贵是贵了,可他估量着,未来可能价值不可限量。

    “呀……撕了呀,没找人……找人……”

    “找了。”萧敬道:“奴婢悄悄让人将那些纸屑给寻了来,只是可惜……太碎了。”

    弘治皇帝不由捂着自己的心口,长吁短叹道:“可惜了一幅好画。”

    正说着,此时,有宦官匆匆而来:“不得了,不得了……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抬眸,他凝视着宦官。

    这宦官匆匆道:“陛下,方才,太皇太后娘娘觉得心疼的厉害,好端端的,突然就不省人事了。陛下……”

    这真是祸不单行啊。

    弘治皇帝已是懵了:“快,传御医,来人……再去西山……请方继藩,请苏大夫来。”

    他吓了一跳,面如土色,再顾不得其他的,心急如焚道:“赶紧,赶紧,摆驾,摆驾去仁寿宫。”

    萧敬道:“陛下,宫里还有女医呢!”

    弘治皇帝方才想起了那个女医,她们还很生嫩啊,只是这个时候,顾不得许多:“一并叫上,一并都叫上。”

    说着,弘治皇帝立即起驾,至仁寿宫去了。

    ………………

    这个时候,天色虽已黑了,不过却只是在亥时一刻,宫里静的可怕,可女医院这里,却燃起了许多的烛光。

    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看书的好时候。

    女医们比男人们沉得住气,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毕竟,都是在闺阁里,闲坐就是一整天的主儿。

    现在要看书了,自是心如止水。

    梁如莹正端正的坐在案牍边,娇躯笔直,凝眸,提笔,抄写着今日看到的一篇医学论文。

    在她看来,要将一个知识点记牢,单靠背诵是不成的,需动笔去写,如此,才可记忆深刻。

    一张张的白纸上,早有无数娟秀的小字。

    她抄到‘此方宜慢服’这一句时,谁晓得,竟一时失了神,回过神来,才发现,这笔尖之下,竟抄写成了‘此方继藩宜慢服’,顿时,梁如莹如做错了事的孩子,急于欲盖弥彰,立即将抄纸揉碎了,方才定了定神。

    此时,外头道:“人呢,人呢……”

    梁如莹一听,吓了一跳。

    她又忙将那团揉成一团的纸捡起来,慌忙放到烛火里点燃了,等那团纸升腾起了火焰,这时,她的门被人闯开了。

    一个宦官匆匆进来,抬头,这宦官脸色煞白,梁如莹吓得心惊肉跳。

    “快,快,去仁寿宫,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犯病了,快,赶紧的!”

    梁如莹顿时冷静,立即道:“好,这就来。”

    她疾步跟着宦官出了房,十几个值夜的女医也早已准备妥当。

    梁如莹平时颇有几分威信,指挥若定道:“倩儿,你去带急救药箱。静儿,你去收拾蚕室,要以防万一,说不准,可能要手术……”

    女医们,个个都显得有些慌乱。

    毕竟……这是第一次,在宫里出了特殊的情况。

    哪怕此前,她们曾在医院里实习,救治过病人,可在此时,却还是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梁如莹不断的调匀自己的呼吸,随着那宦官,迅速的走入夜色。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妙手回春

    仁寿宫已是疯了。UU小说

    从两炷香前开始,太皇太后便觉得突然乏力,头晕,胸闷。

    也幸得太皇太后身边总是有人照料,一见不对劲,便有人撒腿前去知会陛下以及御医院和女医院。

    这御医院和女医院,为了应对紧急的情况,可是一直准备着车马的,虽然平时不得在宫中动用车马,可到了紧急情况,大夫们便立即坐着车马飞驰而来。

    弘治皇帝也已匆匆赶到了。

    他脸色惨然。

    在一旁的,乃是一个夜里值守的御医。

    这御医里进行诊断,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这病太过突然,事先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

    没有起因,此前也绝没有任何不适。

    太皇太后年纪又大,她说头晕、胸闷的时候,便几乎要昏厥了,慢慢的,没有了多少的意识。

    这哪里是病,这简直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哪。

    御医急得要跳脚。

    纵是他有万般的本事,可……

    此刻,御医的手还搭在太皇太后的手腕上,把着脉,这脉象极不乐观,因为越来越微弱……

    等弘治皇帝一到,弘治皇帝只抿着唇看着,没有吭声,他显然是希望不打扰御医的救治。

    再过一会儿,一脸焦急的张皇后也匆匆的赶来了。

    其他的御医和女医也纷纷涌了进来。

    有御医上前,低声和把脉的御医低声议论。

    在得知症状之后,有人立即意识到了怎么回事,这种病症,这些御医们,不是没有碰到过,只是……

    看得出,御医们一脸为难的开始低声交流。

    此时,梁如莹上前行礼道:“能给小女子,看看病症吗?”

    那老御医看着眼前是个年轻的女子,却也知道是宫里的女医。

    虽然这些征辟来的名医,大多数医术都还算高明。自然也难免会有自视甚高的毛病,怎么会将一个小女子放在眼里?

    可是,到了他们这地步的人,涵养还是有的,于是默默起身,侧让。

    梁如莹上前,跪在榻前,按住了太皇太后的脉搏,神色极是认真。

    这脉搏,几乎已经微不可闻了。

    她蹙眉,便立即将手放开了。

    弘治皇帝焦灼的来回走动,心神乱糟糟的。

    “你们再看看哪。”

    那老御医听罢,便上前,当他再搭住脉搏的时候,顿时,脸上露出了惨然的惊恐之色:“陛下……娘娘突发急症,已是回天乏术……臣无能,无力回天了!”

    娘娘这个年龄,突发急症,也是正常。

    说实话,这真和这老御医没有丝毫的关系。

    弘治皇帝听到此,顿时便觉得头晕目眩,他匆匆上前,快步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接着泪如泉涌。

    因为……太皇太后确实已停止了呼吸。

    天皇太后她……崩了!

    弘治皇帝浑身颤抖。

    殿中,宦官们纷纷的拜倒在地。

    御医们也一个个拜倒。

    谁也没有料到,好端端的,突然就……

    弘治皇帝想张口说什么。

    却听一旁梁如莹道:“第三十四期求索期刊,有一篇《猝死论》,其中有一个症状,是否就是如此,根据许多次解剖,分析出来的原因,所谓猝死,多为心室内骤停……”

    梁如莹努力的回忆着。

    很快,其他的女医也有了印象,随即张口道:“不错,心室骤停的原因有多种,似太皇太后这个年龄,十之**,就是血管堵塞,当然,现在还不能确定成因……”

    “急救之法……”又一个女大夫怯弱的样子,如孩子一般,背诵着:“需立即进行,否则……就来不及了……”

    每一个人都在背诵书。

    看着,极可笑。

    弘治皇帝心里悲凉,本就是心烦意乱,心痛到了极点。

    却还见这些女医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这……明显是一群来捣乱的。

    他现在满心悲痛,心情极差,不禁勃然大怒,萧敬在后头,察言观色,自也明白陛下的心理,便厉声道:“都住口!来人,将这些不知所谓的人赶出去!”

    到了这个份上,岂会容的这些妇人们在此放肆。

    一群女医们,顿时噤若寒蝉。

    其实……她们真的不是来捣乱的啊。

    只不过,就如梁如莹,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症,顿时就有了印象。

    可这么大的事,她怕自己的记忆有所偏差,这才开始提起这三十期的《猝死论》,女医之中,有不少人将这《猝死论》背诵下来,大家相互印证,最终……才进行了确诊。

    一群宦官,已是张牙舞爪的要冲进来拿人。

    许多女医………还是有些拿不准。

    可是……

    梁如莹努力的定了定神,眼中露出坚定之色,她道:“娘娘已是脉搏停了,若是再不进行急救,一切就为时晚矣,我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所谓猝死,即心脏骤停,一旦病人脉搏停止,在十数秒之内,便会伴随身躯抽搐。

    而方才,太皇太后身躯确实有过抽搐,只是不够强烈罢了。

    而一旦过了二三十秒,便连呼吸都会停止。

    现在的太皇太后,几乎和一个逝去的人没有任何的分别。

    可若是过去了四五分钟,那么……哪怕能够救活,也会产生不可逆的伤害,再久一些,就是真正意义的死亡了。

    一个宦官已是上前,扯住了梁如莹,其他的女医,也纷纷要被驱赶出去。

    弘治皇帝上前,几乎要扑倒在太皇太后身上滔滔大哭。

    自己的皇祖母,归天了。

    这是何其哀痛的事。

    梁如莹咬唇,却一把打开了宦官的手。

    她俏脸带着几分红晕,厉声道:“人还可以救活!”

    萧敬听罢,越发觉得这女人,实是胆大。

    可是……

    能救活?

    这不是玩笑吗?

    他忙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身躯一震。

    梁如莹厉声道:“所有人,让开。”

    她想起了方继藩教诲她的事,便道:“为人医者,当有仁心,若有一线生机,便需万分的精气去救治,小环,你来……辅助我!”

    那小环愣了一下,随即上前。

    梁如莹倒也爽气,上前将弘治皇帝推挤到了一边,边道:“无关人等,还请让开!”

    弘治皇帝几乎已是心疼得要昏死过去,此时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着梁如莹,似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萧敬忍不住道:“你……你……”

    可是……他你不下去了。

    因为接下来,他终于找到了方继藩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罪证。

    这些女徒弟,是他方继藩教出来的吧。

    看看吧,看看哪!这些,还是妇道人家,都还是人吗?

    太皇太后已经归天,不说太皇太后何等尊贵的身份,有道是死者为大,这些人竟在此如此无礼嚣张……

    何止是萧敬,便连张皇后和其他人御医都不禁瞠目结舌,个个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痴了,一脸无法理解的看着,此时的梁如莹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先上前,接着双手死死的捂住了太皇太后的心口。

    她深呼吸,紧接着,狠狠的朝太皇太后的心室按压下去。

    “呀……”一旁的老御医,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可以保证,太皇太后已是崩了,毕竟人的脉搏和呼吸都已停止,这……人……还能活吗?

    可是这些妇人们,居然……居然……在此侮辱太皇太后的尸首,这……这……这是大逆不道啊。

    就在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梁如莹已是连续按压,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她俏脸憋得通红,额上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

    若是太皇太后救不活,那自己必会……

    自己最好的选择,本该是索性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就算有罪责,这罪责也不在女医们的身上。

    可是……她耳畔里想到了方继藩的教诲。

    自己这个师祖,是个天大的好人,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为医,就要有医德。

    若是无医德,那么,还学医做什么?

    可十数次按压之后,太皇太后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而此时,弘治皇帝却是回过了神来,他深深的拧起了眉头,目中掠过了杀机。

    实在胆大妄为!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这皇祖母的突然离世,本就令他悲痛到了极点,现在……眼看着皇祖母过世之后,竟还不能得到安宁,于是乎,愧疚、悲痛、愤怒,无数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刚要开口,梁如莹却已开口了。

    她正色道:“小环,为太皇太后进行呼吸。”

    那叫小环的女子听罢,哪里还敢怠慢,噢了一声,面带羞怯,她居然张开了樱桃小口,而后……径直一手捏着太皇太后的下颌,竟是一口……贴了下去。

    萧敬还是很有羞耻心的,虽然是太监,那也还算是正直的太监,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看到这一幕场景,居然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方继藩这狗东西……这下他完了,看看哪,看看这狗东西做的好事,好端端的女子,竟给教成了这个样子。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死而复生

    见着那叫小环的女子,口对着口……

    她神情焦灼,显然……自己也不确信,是否有用。www.uu234.netwww.uu234.net

    绝大多数的知识,都只是出自于理论,她并没实践过。

    所以这玩意,谁也说不准呀。

    而梁如莹却已是香汗淋淋,一次又一次的,狠狠的按压太皇太后的胸口,双臂已经酸麻。

    太皇太后,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令一旁的老御医,都觉得有些折腾,他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细细一思,这些女娃子,都是方门中人,惹不起,惹不起……

    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而此刻弘治皇帝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他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突然……

    呼……

    狠狠的吸气……

    这粗重的呼吸之后,梁如莹和小环,俱都停止了动作,一脸期待的看着眼前的人。

    太皇太后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贪婪的呼吸……

    梁如莹的眼里,闪烁出了一抹亮光,面容里满是欣喜之色。

    果然……那《猝死论》是对的。

    人……真可以死而复生。

    一下子,所有人忙碌起来。

    她下意识的把住了太皇太后的脉搏。

    这脉搏先是极为紊乱,随着太皇太后的急促呼吸,渐渐的,又开始变得有了节奏……

    脉象开始徐徐的平稳。

    一旁的小环,则手搭在太皇太后的脖上大动脉上,惊喜的道:“成了。”

    她声音带着颤抖。

    似是激动的不能自己。

    女医们一个个,眼里放出了光芒。

    她们是一群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却因为阴差阳错,入了学,其实入学之后,她们还带着闺阁中的一切,被动的接受着命运安排她们的一切,因而,所谓的学习医术,更多的,只是别人让她们学习,她们便学习罢了。

    就如做女红一般,做女红有什么用,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这些小姐们,并不需要在未来缝补自己的衣衫,只不过所有人都学,她们自然,也就学着。

    这半年多来,她们上课,学习解剖,每日关注着求索期刊医学的论文,可学了……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她们内心一直都在质疑自己的所学。

    可今日……她们亲眼看到了,用论文之中的知识,直接将一个已是失去了生命体征的人救活,哪怕是没有参与施救之人,在这一刻,也激动的颤抖起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这也是她们在闺房之中,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对于女性而言,这样的成就,不啻是给夫家生了一个可以延续香火的儿子。

    梁如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她纤手微微搭着太皇太后的脉搏,见太皇太后已是张开了眸子,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她长长的松了口气之后,便喜悦的开口说道。

    “一切如常了,好生照料,便可痊愈。不过……这等病,随时可能反复,需有人随时照料,免得,下次再复发时,耽误了急救的时机。”

    说着,她退了开去。

    太皇太后挣扎了一下,脸色开始徐徐的红润起来,她终于张口,显得虚弱:“方才……方才哀家,看到了……看到了先皇帝。”

    先皇帝,自然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儿子,成化天子。

    在弥留之际,她看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

    说到此,太皇太后的眼里,闪动着泪花,轻轻抿了抿嘴角,才又继续激动的道。

    “本以为,临走之前,竟还没有和皇帝以及太子说点什么,心里……满是遗憾,可谁晓得……竟还可以还阳。”

    弘治皇帝身躯一颤,整个人都惊住了。

    这算是真正的死而复生了。

    眼看着,太皇太后停止了呼吸,失去了脉搏,可在这女医的急救之下……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倒吸了一口凉气,听了太皇太后的话,骤然,眼泪扑簌而出,上前:“女神医……”

    这话,是对着梁如莹说的。

    梁如莹忙道:“陛下,小女子并非是神医……”

    这还不是神医,那么……其他人算什么?

    弘治皇帝扫视了御医们一眼。

    一群御医显得尴尬,忙是垂着不敢作声。

    弘治皇帝定了定神,凝视着梁如莹,认真问道:“现在,不需要用药吗?”

    “不必了,最紧要的是,娘娘需要好好调理,只要人急救回来,便可恢复如初。”梁如莹缳首,行了个礼:“请陛下不必担心。”

    弘治皇帝才恍然,心里一阵激动,暂时也顾不得这些女医们,上前:“皇祖母。”

    “你来……”太皇太后浅笑着朝弘治皇帝招手。

    张皇后识趣,知道他们有许多话要说。

    只是…………她依旧还震惊于,这些女医们的神术。

    这是救命之恩啊。

    相比于寻常大夫的医治,这样的医术,真是惊为天人。

    她微微一笑,道:“就让陛下侍奉着祖母吧,我等暂且退下。”

    随即她凤眸一转,看了梁如莹一眼:“随本宫暂先回避。”

    这张皇后至一旁的侧殿,其他御医纷纷退了出去,女医们也顺从的,随着张皇后到了侧殿候着。

    萧敬乖巧的跟着张皇后,给张皇后递了一盏茶。

    张皇后呷了口茶,定了定神,朝梁如莹道:“你叫什么?”

    梁如莹微翘的鼻尖还渗着香汗,她自己,也犹在梦中一般,这等将人死而复生的救治,就如在和时间赛跑,方才自己不觉得,可现在见人活了,整个人还是难掩激动。

    她忙欠身朝张皇后行了个礼,不急不慌的回禀道。

    “回娘娘,小女子梁如莹。”

    张皇后眉头一扬,很是好奇的问道。

    “父亲是谁?”

    “家父讳储。”

    梁储……

    张皇后有些印象。

    她微微一笑道:“想不到,竟是梁卿家的女儿,本宫见你医术高明,这些,都是继藩传授你的吧。”

    梁如莹缳首:“正是,小女子受方……”

    她本想叫方公子,可随即,却道:“小女子受师祖指点,实在见笑。”

    张皇后心里却感慨起来,方继藩这家伙……虽然爱折腾,可这一身本事,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相比于朝中,那些读了一些四书五经,便觉得自己知晓天下事的人而言,这方继藩,才是真正的一身本事,朝中几人可以比得上。

    说到此处,张皇后起身,却突然朝梁如莹欠了欠身。

    梁如莹微微一愣,她有些无措起来,慌忙要拜下。

    张皇后却笑吟吟的道:“你不必局促,本宫,这是给你致谢,所谓有恩必报,本宫虽为皇后,母仪天下,更当做天下人的表率。你救活了太皇太后,这太皇太后乃是本宫和皇上的祖母,她年事已高,身子羸弱,方才,若非你全力施救,只怕现在……已是……哎,来,给梁姑娘赐坐。”

    萧敬忙不迭的取了锦墩来。

    梁如莹显得不安,却还是欠身坐下。

    张皇后认真瞅了粱如莹一眼,见面前的人落落大方,她不由开口说道:“你的医术,真是神乎其技,想不到,你们只在医学院里,读了半年多的书,便已有如此的成就,真是了不起,梁姑娘,你可许了人家吗?”

    梁如莹如实回答道:“小女子早先,曾许过岭南刘氏。”

    “噢。”张皇后抿嘴笑了,她笑吟吟的道:“岭南刘氏……”

    没啥印象,不认得。

    张皇后不禁感叹道:“是当如此,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岭南刘氏,能娶了你,这也是他们的福气。这岭南刘氏的子弟,真是福气啊。”

    梁如莹听罢,却显得有些不乐。

    自己那个未婚夫,自己从未见过,就这么许配了过去,从前,不觉得什么,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现在……

    想到这些,她心里不由觉得难过。

    张皇后却追问道:“你那未婚的夫婿,现在可有功名吗?”

    “听说考中了举人,正在京里,预备赶考,参加今科的会试。”

    张皇后笑了:“呀,看来,还是个有为的年轻人,男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梁如莹抿着小嘴缳首,不吭声。

    张皇后却只当是她娇羞,女孩儿家嘛,总是难免会害羞,未出阁的女子,不都如此吗,她此时,心里已有了计较。

    救活了太皇太后,这就是天大的功劳,皇上呢,当然是不吝赏赐的。

    只是……一个女子,还未出阁,只怕……也不能赐予夫人的尊号,思来想去,这梁如莹未来的夫婿,算是有了天大的运气了,这恩荣,只怕……都要落在他的身上。

    张皇后忙是朝一旁的萧敬使了个眼色。

    萧敬会意,便忙是弓着身,上前。

    张皇后朝他轻声说道:“将刘家这位青年才俊,诏来,明日清早,预备见驾。”

    萧敬心里感慨,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这女子,得了方继藩的传授,现在……竟也要获得恩宠了。

    萧敬突然开始惦念着什么来,倘若……倘若自己没有阉割入宫,而是拜入到了方继藩的门下。

    或许……

    呸,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

    这两天招待客人,今天会按时更新,明后天会把欠的章节双倍偿还,昨天欠了两更,还四更。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隆恩浩荡

    张皇后显然极喜爱这梁如莹。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倒不说其他的,而是……似乎是因为弘治皇帝那一句没用,刺激到了张皇后。

    这男人哪,真是忘恩负义。

    而梁如莹今日救治,倒是指挥若定,颇有几分女中豪杰之风。

    当然,等救治之后,她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模样,行礼如仪,并无过份跋扈。

    这令张皇后很是满意,此时,天色还早,可已是睡不下了,她不断的称赞着梁如莹,问起梁如莹求学之事,那西山女医院,是什么样子,学的都是什么,如何学,治疗时,会不会紧张,有没有害怕。

    而梁如莹也是对答如流,淡定自若。

    另一边,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已急匆匆的到了大明宫了。

    朱厚照急的不得了,看着紧闭的宫门,他便要翻墙入宫,谁料这时,宫里的宦官,透着门缝道。

    “太子殿下,齐国公,太皇太后已是转危为安,陛下有旨,这天,眼看着要亮了,还是待开了宫门,再入宫探望吧。”

    朱厚照心里顿时很不爽,朝方继藩龇牙,略带抱怨的说道:“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过河拆桥是吗?要我们来的时候,教我们三更半夜的赶来,不用我们了,就让我们在这凄冷的天里等到天亮。”

    宦官在里头,不知怎么回答,也不敢回答。

    方继藩听到太皇太后无恙,顿时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月朗星稀,这时候……

    也罢。

    他便拉了朱厚照一把,徐徐劝说道:“翻墙而入,毕竟不雅,现在既然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这是好事,我们在此等一等便是。”

    朱厚照无奈,顿时没有气焰,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焉了,安静的等待着。

    今日乃是廷议的日子。

    因而许多大臣,纷纷在清早,聚于午门。

    来的人,看到了朱厚照和方继藩,俱是一脸的惊诧。

    怎么……这太子和齐国公,大清早的就来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众人来见礼,朱厚照鼻孔朝天,一副你们都给我滚蛋,别烦我的样子。

    方继藩就不一样了,显得很和气,最近房价有些缓和,他决定改变自己,免得被愤怒的人揍。

    因此他面带淡笑的站在众人当中,身形挺拔的他显得格外耀眼。

    梁储等人,见了方继藩,这梁储没有上前打招呼。

    只是他清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一直忧心忡忡,茶不思饭不想,这日子,实是煎熬。

    过一会儿,却有宦官和禁卫,拥簇着一人来。

    为首的宦官,显是东厂的档头,神气活现,请了一个青年人下车,面带微笑。

    这青年人,纶巾儒衫,显得极斯文,不过……突然见了这样的大场面,他显得既是兴奋,又有些胆怯。

    此人叫刘文华。

    乃岭南刘氏子弟。

    举人出身,入京赶考,寄住在堂叔家里,他的堂叔,在都察院任职。

    刘文华也不知,何故突然在半夜三更,有人寻上门,紧接着,说是皇上让他清早入宫觐见,他忙是询问,而宦官自是晓得规矩的,不该说的,不能说,而且传旨的宦官,在东厂里当值,是里头下了一个条子,让他紧急去办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十之**,是陛下对于这位叫刘文华的举人,颇为欣赏,明言了要以礼相待,因而,这宦官……显得极客气。

    这令刘文华,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是高光时刻,自己可以吹嘘一辈子了。

    莫非是前些日子,自己参加了几场诗会,自己所写的诗词,流传了出去,连宫中竟都知道了?而且还很欣赏自己的才华?

    刘文华乃是岭南才子,心心念念的,便是学好文武艺,卖予帝王家,若是因此而获得宫中的青睐,这是……何其长脸的事。

    顿时他心里美滋滋的,就好像吃了糖果一般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刘文华在群臣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堂叔刘焱,于是便上前,朝刘焱行了个礼。

    刘文华入宫觐见的事,刘焱是知道的,为了避嫌,双方各走各的,不过刘焱也显得很激动,自己的侄儿居然获此殊荣,这是前所未有的。

    可以说是整个家族最风光的荣耀了。

    他捋须,一脸安慰的样子,朝刘文华颔首:“待会儿,谨记着,不要紧张,要行礼如仪。”

    “侄儿明白。”刘文华梳洗的干干净净,且他面上还算俊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毕竟是大家族出身,见过世面,此时,自是踌躇满志,倒是颇有几分美周郎的风采。

    刘焱点头,显得很满意。

    刘家在岭南,算是地方豪族,可到了京里,却声名不显,现在好了,而今,子弟之中,若有人真能出人头地,足以光耀门楣。

    他最遗憾的,就是自己侄子和梁家的婚事,这梁储,乃是吏部侍郎,位高权重,本来能与他们家结亲,对刘家而言,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是遗憾的是,这梁家之女,居然如此伤风败俗,虽然梁家身份高贵,可对于诗书传家的刘家而言,却不得不忍痛割爱了,刘家是体面人,无法容纳那样的女子,何况,自己在都察院里公干,乃是清流,万万不可自己的名声,有所毁伤。

    刘焱说到此,便没有说话了。

    刘文华从容镇定,面带微笑,远远看到,两个穿着蟒服的年轻人,说笑着什么,那是……太子殿下和传说中的齐国公吗?

    他有些心热,却自知地位卑贱,不敢上前给太子殿下行礼。

    却又见人群之中,有人魂不守舍的站着。

    那是……梁储。

    这本是自己未来的泰山。

    只是……可惜了。

    梁储似乎也看到了刘文华,想当初,刘文华几次拜见过梁储,都是彬彬有礼,很是殷勤。

    不过今日。

    在见了梁储目光投来的一刻,刘文华立即将自己的目光,错开去,对梁储,视而不见。

    …………

    午门开了。

    众人鱼贯而入,至奉天殿,分班而立。

    刘文华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既是紧张,不敢斜视,却又忍不住为大明宫所震撼,等他站到殿中最角落的地方,心里却是一热,迟早……我也要位列朝班……一言九鼎。

    众臣等了片刻。

    却似乎有人开始收到了风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昨夜,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刘文华对于这些话,听不真切,不过瞧许多人低声议论,有的人,面上露出了忧心忡忡之色。

    大家等了很久,也不见陛下来。

    刘健咳嗽一声,镇定自若的站出来:“诸公,陛下想来,是不会来此了,今日廷议,所议的事……”

    外头,却传来宦官的声音:“皇上驾到。”

    刘健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肃穆起来。

    大家纷纷屏息。

    那刘文华更是激动的不得了,他恨不得伸长脖子,踮脚,可等到,一个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他吓了一跳,忙是低下头,心里激动万分……颤颤发抖。

    弘治皇帝疾步入殿,随即,上金銮,升座。

    一宿未睡的弘治皇帝,现在……心里还激动万分。

    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想到自己的皇祖母,死而复生,那种情感,实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他心头一热,那个女子……是自己皇祖母的救命恩人啊。

    于是,他四顾左右,郑重其事的道:“刘文华何在?”

    刘文华是谁……

    许多人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刘焱,顿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陛下突然召见自己的侄儿,又在这廷议之中,当先提及刘文华。

    自己的侄儿,何德何能,居然能蒙陛下如此的厚爱啊。

    …………

    刘文华身躯一震,忙是出班,他心里虽是激动,面色,却是从容。

    接着,他拜倒在了殿中:“草民,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打量了刘文华一眼,很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神采飞扬,青年俊彦,刘卿家在京中待考?”

    刘文华拜着,叩首道:“是,草民在京中,预备今岁的恩科。”

    弘治皇帝道:“卿在广东布政使司的乡试,成绩如何?”

    “草民不才,名列第三。”

    名列第三……

    不错了。

    能在乡试之中,名列前茅,虽然这无法和庙堂之中,某些考霸相比,却也算的上是才子。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弘治皇帝见刘文华对答如流,似乎,考的也不错,那女医,能有如此未婚夫婿,倒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朕见卿家,气度非凡,心甚爱之,来啊,念恩旨吧。”

    恩旨……

    更多人一头雾水。

    这刘文华,到底做啥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念恩旨了。

    刘文华也是愣了,可愣归愣,心里还是格外的激动。

    宫中特别请自己来,就为了奖励自己。

    哎呀……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蒙陛下如此厚爱啊。

    这等际遇,莫说是他一介举人,便是无数金榜题名的进士,都是可望不可即。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碎尸万段

    古时历来有母凭子贵、妻凭夫贵的说法。www.uu234.net

    似这等夫凭妻贵,却是少之又少。

    曾祖母死而复生,这是何等惊奇的事。

    可以说,这曾祖母的性命,完全就是梁如莹保下来的。

    弘治皇帝心情格外的好,陪了皇祖母半宿,这皇祖母一再说着要知恩图报的话。

    弘治皇帝一直盘算着给梁如莹什么样的赏赐才好。

    经张皇后提醒,弘治皇帝方知梁如莹有一个未婚的夫婿。

    在这个时代,一旦缔结了婚约,这梁如莹,便算是半个刘家的人了。将来过了门,也不再是叫梁氏,而是叫刘梁氏,这刘姓在前,梁氏在后,因此,奖励女子,想来,还是要奖励其夫。

    既然梁如莹已口口声声明言自己的夫婿乃是刘文华。

    那么,索性,就赏赐刘文华吧。

    知恩图报,乃是理所当然。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一双明亮的眼眸凝视着刘文华,而此刻那宦官则打开旨来,掷地有声的念道。

    “制曰:兹有女医梁如莹者,性资敏慧,今太皇太后病重,幸得其救,方可使凤体无恙。国朝以孝治天下,祖母视朕,如骨肉也,朕侍太皇太后,战战兢兢,唯恐有所疏失,今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正需良医,随侍左右,方使朕安。今下中旨,特敕女医梁如莹,为女医院医正,其夫刘文华,赐金三十万,钦命地方官吏,至刘府,立石坊,以此旌,钦哉!”

    前头没有奉天承运皇帝……

    这是一封中旨。

    也就是陛下直接绕过了内阁,下达的旨意。

    而给予的赏赐,也确实没有超出中旨的规格。

    譬如敕命梁如莹为女医院医正,这医正之职,本就属于传奉官的范畴,所谓传奉官,属于体制之外的官衔,因而,倒也无碍。

    至于对刘文华的赏赐,这赐金三十万……呃……虽然不够买一个厕所的,可是真正荣耀的,却是营造石坊啊。

    古代的世家大族,是最重视名声的。

    一般人家,若是获得官府的匾额,那就已足够显荣四方八里了。若是皇帝下旨,赐其牌坊或者石坊,这石坊上,定还会有翰林亲自书的文章,称赞其家族,那么……便算是祖坟冒了青烟,在地方上,足以显赫一时了。

    一般情况,能准其设石坊的人家,不是致仕的高官,要嘛,就是立有大功的臣子,最次,最次,也是名气极大,以至于惊动了朝廷的人。

    刘家在岭南,虽也算得上是大家族,自大明开国,已是历经了八代,可这八代,也不曾听说过,得赐过石坊。

    可今日,陛下格外的开恩,这是何其大的恩赐啊。

    许多人听了中旨,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昨夜太皇太后生命垂危。

    更没有想到,原来竟被一个叫梁如莹的女医所救。

    啥?女医?

    这女娃娃,若不是妙手回春,断然不会受陛下如此感激的,那么……这女医的医术,定是神乎其技。

    这刘家,不是有几个人在朝为官吗?

    对了,还有这个青年人,也是举人,将来若是他能高中,凭着陛下对他和刘家的好印象,将来,平步青云,还不是信手捏来的事。

    许多人不禁唏嘘起来。

    这人的际遇啊。

    真是……

    有的人奋斗了一辈子,朝勉强能位列朝班,可有的人呢,不过是有个好的未婚妻,从此之后,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说别的,刘家这几个在朝为官的,怕是将来的前程,都不可限量。

    许多人一脸羡慕的看向刘文华。

    刘文华懵了,一双眼眸猛地的睁大,面容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叔父刘焱,先是面带微笑,而后,笑容逐渐的消失,再之后,他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他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身子也有些歪歪斜斜的了。

    梁储站在班中,嘴巴张的有鸡蛋大。

    弘治皇帝看着一脸诧异的刘文华,只因为这恩荣,让他措手不及,弘治皇帝笑道:“刘卿家……还不接旨。”

    刘文华顿时身如筛糠,竟是恐惧起来。

    这……该怎么说,该怎么说?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叔父。

    而自己的叔父刘焱,终于撑不住了,双膝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弘治皇帝皱眉。

    “嗯?”

    他面露狐疑之色。

    “陛……陛下……草民,草民……”刘文华惶恐的在脑海里,已掠过了无数的念头,当做这一场退婚不存在?

    不可能,不可能的,梁储就在此,他若是站出来揭破,那么自己就是欺君大罪。

    可是……

    他早没了方才的风采和斯文,脸色铁青,早知如此,还退什么婚啊。

    “到底是怎么了?”

    “陛下……”刘文华嘴角哆嗦着,很是艰难的道:“草民……草民不敢接受。”

    弘治皇帝脸上凝重起来,不禁皱眉问道:“何故?”

    “草民,并非是梁如莹的未婚夫。”刘文华觉得自己要疯了。

    弘治皇帝脸色一愣,怎么,弄错人了?

    刘文华欲哭无泪,却很无奈,只能如实道出真相:“草民……草民其实……其实……已经退婚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文华感觉自己虚脱了。

    一下子,殿中哗然。

    卧槽,这……

    “何时退的婚,为何梁女医不知?”弘治皇帝脸色越来越差,眉头轻轻扬了起来,声音不禁透着几分不悦。

    “这是怎么回事?”

    刘文华红着眼睛:“就是前几日……她在宫中,只怕……还不知情。”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他死死的盯着刘文华,厉声问道:“是你退的婚,朕听说,既是姻缘,若要退婚休妻,需有七出,即所谓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也,朕倒是想问问你,这梁女医,犯了哪一条?”

    刘文华正要脱口而出,指责梁如莹不守妇道。

    所谓不守妇道,自然是因为这梁如莹抛头露面,前去学医。

    可话到了喉头,他住口了。

    太皇太后,都是梁如莹所救得,说她学医便是不守妇道,这不是找死吗?

    此时,这梁如莹已是女医院医正,又得太皇太后的宠爱,是太皇太后的恩人,他哪里敢说半个不是,于是乎,他期期艾艾,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弘治皇帝面上带着凛然,不禁勃然大怒,这女子无端端的被退了婚,可不是好玩的事!

    弘治皇帝冷然道:“你也是读书人,既是读书人,那么,便当知道,读书人当要知书达理,梁女医既是无可指摘,你却退婚,毁人名节,便是禽兽不如,你可知罪?”

    “我……我……”刘文华打了个哆嗦,嗫嗫嚅嚅的,开口却是找不到为自己辩驳的理由。

    他不禁吞了一口唾沫,期期艾艾的道:“陛下,我………草民,草民不敢隐瞒,这梁如莹,她……去学医,引来人口舌,草民……草民怕他侮了家声……”

    这不说还好,一说,更令弘治皇帝暴怒。

    弘治皇帝道:“若非此女心灵手巧,学来了医术,只怕太皇太后,便要崩了,这就是你退婚的理由,圣人之书,在朕看来,你是白读了,似你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也敢自称自己是圣人门下,来人,此人无德,革去他的功名,永不叙用!”

    革去功名,永不叙用!

    刘文华面如死灰,几乎要疯了。

    十年寒窗苦读啊,就等着能够出人头地、金榜题名,好不容易中了举人,今年的恩科,若是金榜题名,从此之后,刘家就多了一个朝中臣子,自己的灿烂人生,自也开启。

    可是,举人的功名没了,甚至……这永不叙用,就意味着,自己一辈子不允许参加科举,自己…………完了。

    他脑子发懵,心里真是后悔不迭,只是……他不甘心,他怎么甘心呢,自己可是天之骄子啊,他求救似得,看向自己的叔父,不禁惨然道:“叔父……”

    他指望自己的叔父,为自己说一句话。

    那刘焱,已是面如死灰,听到叔父二字,他身子打了个哆嗦。

    却很快,他发现弘治皇帝的目光,严厉的朝自己看来……

    弘治皇帝更怒:“好啊,原来这里,竟还有一个叔父,刘卿家,朕竟还不知,你还有一个这样的好侄子。”

    “陛下……”刘焱忙是拜倒,刚想要辩解。

    弘治皇帝厉声道:“你既是他的叔父,那么,也是他的尊长。这退婚之事,卿家是知情的吧,此事,于情于理,都是不合。你们坏人名节,误人终身,至始至终,你非但没有制止你侄儿的作为,想来,还在暗中,变相鼓励,朕倒要问问卿家,卿家乃都察院右副都御使,乃是国家清流,却为何,如此行为不端,身藏祸心至此,又怎么可以为自己一己私念,而不顾别人的死活?亏得卿家平日谏言时,如此振振有词,似卿这样的人,难道没有愧疚吗?”

    刘焱惶恐,磕头如捣蒜:“陛下……臣……万死!”

    弘治皇帝冷漠的道:“万死?朕也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

    还有……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这下厉害了

    碎尸万段四字出来,实是令人倒吸一口凉气。UU小说UU小说

    庙堂之上,这样的话,不该由皇帝说出口。

    这是臣子啊。

    且还是都察院清流。

    刘焱已是恐惧到了极点,他魂不附体,顿时,开始六神无主,于是,左右张望,希望…………有人能为自己说一句话。

    可是……

    这一刻,这满朝文武,俱是鸦雀无声,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所有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一句话,确实是不该说的。

    至少,不该是陛下在廷议之中说出口。

    可是……

    所有人心如明镜。

    陛下方才已经明言,国朝以孝治天下,皇上的曾祖母病重,是一个女医救活了她,按照孔圣人的标准而言,这女医,自是陛下的大恩人。

    此时,女医无过错,刘家人居然只以子虚乌有的不守妇道,直接退婚,退婚是很严重的行为,因为这会使女方蒙羞,成为奇耻大辱,坏的,乃是女方的名节,甚至会使其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陛下为此震怒,那么……就情有可原了。

    刘家人……这是自己找死啊。

    谁曾想到,这女医,居然救下了太皇太后呢,而这时代的人,认同的乃是以德治国,而德的最高准则,则是孝,谁招惹了这女医,就是找死啊。

    作为孝子,陛下说一句碎尸万段怎么了?

    没毛病。

    何况……这女医,好似是吏部侍郎梁储之女。

    许多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梁储。

    梁储依旧还一脸震惊的样子,一双眼眸眨都没有眨一下,圆鼓鼓的看着刘文华俩叔侄,想来……还没缓过劲来。

    见无人为自己说话,刘焱更是恐慌了。

    他磕头如捣蒜,哀声道:“臣请陛下饶命。”

    这时候,他不敢提万死了,别真打蛇随棍上,死无葬身之地。

    弘治皇帝狠狠甩了甩袖口,冷笑道:“这真是满门败类,蝇营鼠窥之家,查一查,其三代血亲,可还有为官的吗,朕怕只怕,这些人为官,蝇营狗苟,莫要害了百姓,若还有,连同着这刘焱,一并罢黜,尔等口口声声,圣人之道,自居清流,自居读书人,却哪有半分读书人和大臣之风,滚出去!”

    听到罢黜……

    刘焱突觉得眼前一黑,如遭雷击。

    自己……被罢黜了。

    罢黜不是致仕啊。

    致仕是主动退休,罢黜是被革职,虽然都是不做官了,其意义,却完全不同。

    他不但没了乌纱帽,连退休的福利都没了。

    且整个刘家,统统遭殃,子侄们,又失去了科举的机会,那么……这刘氏一门,岂不是……完蛋了。

    须知所谓诗书传家的世族,凭借的,可都是功名二字啊,没有了功名,这诺大的家业,转眼之间,便要丧尽。

    “陛下……”刘焱痛哭流涕:“陛下啊……臣这就让侄儿,立即收回退婚之书,这便让侄儿,将梁神医娶回家门,还请陛下恕罪,臣……希望陛下容臣等,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

    弘治皇帝竟是沉默了。

    弥补过失……

    女子若被退婚,对女子的伤害是巨大的,现在刘焱请求让侄儿迎娶刘女医,这固然是难消弘治皇帝心头之恨,可是……对刘女医,不无好处。

    弘治皇帝的认知,固然还是有时代的局限性。

    因而,他稍有犹豫。

    这时……安静的大殿响起尖锐的声音。

    “迎娶梁女医,你们刘家,配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

    让刘焱微微愕然,他抬眸,朝着声源看去,却是方继藩。

    方继藩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继续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高攀的上我这徒孙?”

    “我……”刘焱已是急了,这刘女医,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啊,现在都到了这个份上,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他刚想要争辩。

    却有人大笑:“哈哈哈哈………”

    刘焱愕然,朝着大笑之人看去。

    是梁储。

    梁储方才,犹如做梦一般。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不过是个小女子,学医,学医有什么用?

    当他听到自己的女儿,竟医治好了太皇太后,他突然恍惚起来。

    这下厉害了。

    自己的女儿,竟当真有这样的本事,是了,我梁储的女儿,当然非同一般。

    虽是女儿家,可救治了太皇太后,自此之后,梁家便算是多了一道保障,将来……女儿有了太皇太后和宫中的凭仗,女儿家,也不指望她有前途,却还担心姻缘?太皇太后一道旨意,什么样的金龟婿没有,多半人家,还高兴的不得了,求之不得呢。

    他本是对刘家,深恶痛绝,现在听到这刘焱还厚颜无耻的想要重修旧好,陡然之间,哈哈大笑。

    刘焱勉强朝梁储一笑:“梁兄……”

    “谁是你的梁兄!”梁储凛然:“似你们这等家风败坏的人家,也配和我梁家结亲,历来结亲,都讲究门当户对,敢问,你们有什么资格?”

    “你……”刘焱竟是无言以对。

    梁储淡淡道:“吾之女,不嫁尘垢糠之辈,以后,请万万不要提及这样的事,还请自重!”

    梁储的声音透着冷意,更着不屑。

    “梁兄……”刘焱要哭了,一双眼眸睁得老大,看着粱储。

    那刘文华也忙嘶声道:“世伯,世伯,学生万死哪,学生……”

    “够了!”弘治皇帝怒声呵斥,手一指:“滚出去!”

    早有一群宦官冲了进来,架着刘焱和刘文华二人便走。

    刘焱和刘文华二人,自是滔滔大哭,他们知道,自己最后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梁储一直坚强的伫立着,他不能哭,也不能情绪激动,他得表现出,淡然处之的样子,尤其是在刘家人面前,可那刘家叔侄,被当做死狗一般拖走,他红了的眼圈里,才禁不住,泪水泊泊而出。

    他禁不住感激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虽然这一切,都是因方继藩而起。

    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至少……有了一个出路。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一条路,到底是好是坏,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可是……既然走了,那么……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去。

    上了贼船,下不来了,那就做贼吧,做个响当当的贼。

    姓方的这狗东西,虽然坑人,可至少……本事还是有的。

    至少不会害人,还是能让人学到真本事。

    弘治皇帝举目四望,脸色才徐徐缓和了一些,而后,他淡淡道:“既然梁女医没有夫家,那么,这恩旨,自是落在梁卿家身上了,梁卿家,你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梁储忙是拜倒:“老臣惭愧的很。”

    “有什么惭愧呢,这是大功劳,朕皆赖卿女,否则,实不知如何是好,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朕往后,还要仰仗令爱,侍奉太皇太后,卿家放心,到时,朕自会寻一个好人家,给她一个好归宿。”

    梁储心里放心了许多,拜下:“臣……多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朝梁储摆了摆手,笑道:“卿不必谢朕,谢方卿家吧。”

    梁储心里激动万分,只好朝向方继藩。

    方继藩摇头摆手:“这不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令爱冰雪聪明,又是好学上进,才有此功,小梁……”

    小梁……

    梁储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其实没毛病,算起来,方继藩叫他一声小梁,都算是抬高了他的辈分,方继藩,辈分可比刘健还要高呢,只是……我方继藩惹不起刘公,还惹不起你梁储,叫你一声小梁,怎么着?

    方继藩继续道:“小梁啊,论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谢就不必了,我方继藩,不会将你当外人看待的。”

    梁储决定……不谢了。

    他没吭声。

    弘治皇帝也是无言。

    却不禁失笑。

    一般有人敢在御前,说这样的话,弘治皇帝,早就将这人的脑浆都打出来了。

    可这是方继藩……居然觉得没有违和感,方继藩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嘛,不这样的话,反而说明他……变了……

    因此整个大殿之上没有人觉得不妥。

    弘治皇帝咳嗽,忙是制止方继藩继续胡说下去:“这女医院,足堪大任,朕左思右想,她们既如男子一般的当值,为宫中效命,理所当然,应予以同样的对待,朕……不能薄待了她们,就遵照传奉官的旧例吧,授予女医们官职,给予差俸,内帑拨发出钱粮来,按其品级以及官职,发放俸禄。”

    方继藩:“……”

    敢情陛下,当初,就没想过给她们发工资的呀。

    卧槽,这还是人做的事吗?

    不过现在,算是正式给予了她们待遇和俸禄了。

    一群女子,便如男子一般,开始当差,给予她们足够养活自己的俸禄,还授予了官职。

    这……接下来,会有什么影响呢?

    方继藩心头一热。

    他知道,女人们,想要真正顶上半边天,还有无数的困难险阻。

    可是……这人格独立的第一步,必定是经济上的独立,万事开头难,开了这第一步的头,我方继藩的精神,似乎又升华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上天佑护

    弘治皇帝对于方继藩很满意。UU小说

    这家伙,也是大功一件。

    于是,等廷议结束。

    朱厚照和方继藩都去拜见了太皇太后,问过了安,弘治皇帝将方继藩和朱厚照招来。

    弘治皇帝看了方继藩一眼,本想说几句赞许的话,却见他乐呵呵的样子,便心念一动:“唐寅上了奏疏,请求调任戚景通人等,作为副手,补充入东方不败舰队之中,不只如此,还要整编宁波水师,从宁波水师之中,抽调精兵强将,继藩,你对此,怎么看待。”

    方继藩道:“自是陛下圣裁。”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颔首点头:“那么,朕就照准了。”他敲了敲案牍:“朕迟早,要将佛朗机舰队,一网打尽,这造舰之事,万万不可贻误。”

    他说罢,笑了笑:“朕听说,你们二人,想修通保定府和通州之间的铁路,是吗?”

    这是朱厚照的专长,朱厚照道:“父皇,保定府、通州,还有京师,这三条铁路,都是儿臣规划的,由通州和保定府筹款……”

    “筹款?”弘治皇帝对此,倒是谨慎起来。

    说实话,有时候看了保定府和通州的债务,实在让人心惊肉跳。

    向西山钱庄的借贷,那都是几百万两纹银以上。

    虽然现在其税收暴增,可看着,确实很吓人啊。

    这个时代,虽然有朝廷亏空,或是地方官府卯吃寅粮的问题,可这毕竟,还很原始,而似这般,大举借贷的,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弘治皇帝道:“朕倒是颇有担心,听说单单这几条铁路,联通起来,欧阳志的奏疏里,已有明言,说是需筹银千五百万两,这涉及到了铁路、蒸汽车辆购买,后期维修保养的开支,这个数目,太大了,朕不敢朱批………”

    弘治皇帝抬眼,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哪,这蒸汽车的制造就不说了,就说西山建业铺设的铁轨吧,保定府那儿艰困,难道就不能,贱价给他们修一修铁路?朕的意思是,盈利可以少一些嘛。”

    方继藩能明白弘治皇帝的心情。

    太贵了,弘治皇帝觉得吃不消。

    方继藩道:“陛下……蒸汽火车,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才有了今日的投产,虽然这车,是太子殿下领的头所研发,可所动用的人力物力,都是惊人。不只如此,未来铺设铁路,都需训练有素的巧匠,才可做到万无一失。还有钢铁作坊里,无数的匠人就不必说了。”

    “这牵涉到的,上上下下,是数十个产业,上百家的作坊,十数万的匠人。价格,都是西山建业以及西山蒸汽研究所费了无数的功夫,才得出的。若是这价格降低,就因为,欧阳志乃是儿臣的门生,那么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怎么办?倘若这铺设铁路,不挣银子,更糟糕的是,蒸汽研究所以及西山建业,还能花费大价钱,继续去改良蒸汽火车以及改进钢铁、枕木的建造工艺吗?陛下,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啊,因为一旦赔本,或者是无利可图,长此以往,我大明的这些产业,就统统的止步不前,看上去,现在修了几条铁路,国家占了便宜,可长久而言,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他大致能明白方继藩说的话。

    毕竟,自己身边,也有经济学的院士,会给自己讲解经济学的原理。

    弘治皇帝道:“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

    “有!”方继藩斩钉截铁。

    弘治皇帝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让国库掏银子,给蒸汽研究所和各个钢铁作坊以及西山建业补贴就可以了,也不多,一年大致三四百万两银子,便足够了,如此……”

    弘治皇帝:“……”

    让保定府去死吧。

    弘治皇帝道:“噢,补贴之事,从长再议。”

    方继藩眨眨眼:“陛下难道不考虑一下吗?”

    弘治皇帝道:“朕会考虑的,只是眼下,当务之急,并非区区营造一事,我大明积弊重重,实在令朕心忧啊,朕在想……罢了,朕自和内阁议定商榷,你们退下吧。”

    “噢。”方继藩和朱厚照乖乖的行了礼,告退而出。

    弘治皇帝则敲打着案牍,等方继藩和朱厚照走了,方才道:“萧伴伴。”

    “奴婢在。”萧敬道。

    “你记一下,从此往后,所有百官上奏铁路营造靡费钱粮的奏疏,统统都留中,朕不看。”

    萧敬忍不住道:“陛下,奴婢以为,这方继藩,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他居然拿补贴来要挟陛下,这……真是大胆。”

    弘治皇帝淡淡道:“你一个阉人,懂个什么?他说的有道理,算是把话说透了。这世上,做什么事,都是需要银子的,这银子,国库不出,就得保定府和通州去筹借,这银子,不会变少,总要有人来出……”

    弘治皇帝摇摇头:“这铁路,朕是看出来了,实乃利国利民,不修,也不成,这事,朕不管了。由着他们去闹吧。”

    “还有!”弘治皇帝突然冷冷的侧目看了萧敬一眼:“以后再敢在朕面前,乱嚼口舌,就收拾了东西,去孝陵吧。”

    萧敬打了个冷颤,拜下,艰难的道:“奴婢,该死!”

    …………

    苏门答腊。

    一艘商船抵达了这个群岛的港口城市。

    在这里,颇有几分佛朗机的风情。

    葡萄牙人,在这里已经盘踞了十数年,巨大的港湾,使这里成为天然的良港。

    只不过在这里……

    却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位贵客,甚至连当地的葡萄牙总督,都对他恭敬有加。

    贵人显然在海上的颠簸之中,生了一些寒热之症。

    此时,他在一座宏伟的宅邸里,半躺在床榻上,他穿着一身丝绸的睡衣,便连衣领口,都有专门的花边,此时,葡萄牙总督已经请来了一位专职的理发师。

    理发师轻车熟路的探过了贵人的病症之后,毫不犹豫的道:“公爵阁下的血液里,蕴藏了有害的东西。”

    贵人一头波浪似的金发,他听到了理发师的建言之后,颔首点头,碧蓝的眼睛朝理发师看了一眼。

    于是,一旁的教士和葡萄牙的总督,纷纷退避开了一些。

    而理发师毫不犹豫的搬出了自己的随身携带的箱子。

    箱子里,有剃刀,有锥子,有刮刀,有匕首………琳琅满目。

    理发师先是去了刮刀,瓜下了贵人头上的几缕头发。

    而后,取来了痰盂,放置于病榻之下。

    他郑重其事的对贵人道:“阁下,健康与否取决于正邪神明较量的结果。”

    他决定把贵人身上,坏的东西去祛除掉。

    理发师拿起了剃刀,抓住了贵人的手腕。

    他开始念诵了感谢天主之类的话。

    这令贵人很是欣慰,他被病痛折磨的不清,想不到在遥远的东方,居然在这里,还可以看到如此优秀的理发师,瞧他有板有眼的样子,讲究。

    贵人便轻声喃喃道:“愿天主保佑。”

    理发师点头,剃刀开始割开了贵人的手腕。

    于是,血水开始泊泊的顺着手腕流出。

    贵人开始闭上眼睛,他开始觉得血液中的坏分子开始剥离了自己的身体,这是一个愉快的过程,虽然过程之中,难免会有一些痛苦,可相比于纯净自己的身体,祛除病魔而言,显然,这并不算什么。

    血水越流越多。

    外头,传来了靴子声。

    一个衣冠楚楚的侍从进来,躬身,行礼:“公爵阁下,您要的人,他来了。”

    贵人正沉浸在放血的美妙过程里,殷红的血,顺着十指滴淌而下,他觉得有些疲倦,嚅嗫了干瘪的嘴唇,却还是努力道:“将他带进来。”

    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匆匆进来,是王不仕。

    王不仕惊慌不安的看了房间里的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位公爵阁下。

    这是一个西班牙人,因为他的衣衫上,绣着阿拉贡家族的纹章。

    他忙是摘下自己的帽子,道:“阁下。”

    贵人慵懒的抬起眼睛:“你是从大明逃亡回来的,那里发生了什么,我的船队呢,他们在哪里?”

    王不仕便下意识的看向葡萄牙的总督。

    葡萄牙的总督,显然已经得到了国内的授意,配合这位西班牙的贵人,他朝王不仕点点头。

    王不仕才开口道:“该死的明帝国将我们驱逐了,大多数的使节,都被他们投入了监狱。至于船队,我是听说过,有一支西班牙的船队,曾经遭受过他们的袭击,他们狡诈的设了陷阱,将西班牙的舰队引入了港湾,而后,将它们统统击沉,为此,明帝国举起了盛大的庆典,来庆祝这一场胜利。”

    这话……没毛病。

    贵人显然有些震怒。

    他没有想到,那销声匿迹的舰队,果然被明帝国摧毁。

    现在,西班牙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无法理解,如此先进的舰队,居然会被明帝国击溃。

    他努力的道:“是遇到了明帝国的陷阱,这都是明帝国的阴谋?”

    “是的。”王不仕一口咬定:“明帝国的舰船,虽然宽大,但是并不适合作战,可是明人,却是狡诈无比,他们满肚子,都是阴谋,他们的诡计,层出不穷。”

    站在一旁的教士听到这里,忍不住画了个十字,喃喃念道:“这是被天主所遗弃的魔鬼,愿天主惩罚他们的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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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师生情深

    是诡计!

    那位公爵觉得头已有些眩晕了。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仿佛喝酒上了头一般。

    那种微熏的感觉,眼前开始出现些许的幻觉,他似乎看到,天上似有圣光,许多天使在唱着赞美诗。

    血液,还是自他的手腕处,涓涓而出。

    他很艰难的道:“你在明国内部,对其舰船,还有他们的水师,有什么见解?”

    王细作躬身回答道:“这是一群强盗,一群疯子,他们残暴,无礼,是一群恬不知耻的异教徒。不过……他们的舰船,却大多,没有配备足够的火力,他们的火炮,粗制滥造,他们的水兵,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是的,阁下,他们不堪一击,而且……他们的行政体系,宛如一只臃肿的泥足巨人,看似庞大,实则,却只以皇帝为中枢,谁控制了他们的皇帝,谁就可以令他们屈服。”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见解。

    当然,王细作久在大明,当然对大明,有着远见卓识。

    尤其是提到大明时,王细作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那公爵沉默了片刻,他眼皮子,几乎要抬不起来了。

    理发师观察着他流出来的血液,念念有词。

    公爵道:“屈服?”

    “是的。”王细作信心满满的道:“他们的京城,距离港口,不过百里,只要能消灭他们的水师,占领他们的港口,这个港口,叫天津,接着,便可向他们的京师进军,擒拿他们的皇帝,那么,整个明帝国,就会束手就擒,他们……那里有数不尽的财富,他们的皇帝在宫城里,更是藏着数不尽的宝藏……”

    接着,王细作自他的衣服里,取出了一份羊皮舆图,他取出,打开。

    一旁的葡萄牙总督和教士,纷纷上前来,这是一副标注的再细致不过的舆图,舆图里,清晰的记录了整个大明京畿区域的兵力部署,以及山峦和河流……

    那葡萄牙总督,心念一动,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

    有侍从将舆图送到公爵的面前,公爵躺着,看到舆图徐徐的在自己面前展开,他双目深沉,凝视着舆图,接着,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一旁的理发师见状,立即道:“天主,阁下体内的魔鬼依然没有驱散,我们应该进一步的进行治疗。”

    理发师表情凝重,他取出了他的剃刀,锋利的剃刀,血迹未干,可在下一刻,这剃刀狠狠的在公爵的手腕上,又切开了一个口子。

    这一次,口子极大,以至皮肉直接外翻,那本是渐渐凝结了血液的旧伤口,一下子,又如河水泛滥一般,新鲜的血液,翻腾而出。

    公爵觉得自己已经气力了。

    可是……他必须治疗,来和魔鬼进行对抗。

    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幕幕幻觉,他看到了光,看到了无数的舰船,驰骋于洋面,看不到数不尽的财富,看到……

    他努力的使自己冷静下来,接着道:“好,很好,你做的很好,来人,赐予他三十个金币,从现在开始,你将是我的私人顾问,如果……如果我们能够征服大明,你将得到双倍的报酬。”

    一个侍从,已经取出了一个小袋子,里头叮当的发出悦耳的声音。

    王细作接过了这一小袋的金币,忙是躬身道:“阁下,愿意为您效劳。”

    这里头,是三十个西班牙金元,嗯……不少了,至少值几百两银子。

    王细作将袋子收入了怀里,恭顺的告辞出了这奢侈的房间。

    就在他走出房间的那一刻。

    公爵对书记官道:“请以我的名义,给国王修一封长信,他需要立即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这一份地图……”

    他艰难的说出这番话之后……

    感觉这一刻,魔鬼虽然在自己身体里流失,可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在流失。

    一旁的教士,低声在公爵耳边,道:“阁下,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我知道。”公爵努力的道:“这些……就是一群被流放的骗子和小偷,我……我怎么可能,信任这样的人,所以……我才赏赐给他三十个‘皮阿斯特’,而且,承诺等到我们成功之后,赏赐他更多,金币,就是天主的皮鞭……咳……咳……会驱使他去做任何事的。”

    教士点头,他抱着圣书,对此,表示认同。

    公爵的血液,又开始凝结了。

    看来伤口还不够大。

    理发师继续开始给他放血。

    ……

    王细作从这总督的府邸出来时,他手里掂着金币的袋子,可就在此时,突然,钟声响了。

    突然,有人开始唱起了圣歌。

    王细作回头,看着那巨大的府邸,这时候,他忍不住挠挠头………

    好像……自己成为了私人顾问之后的一刻钟,又失业了。

    ……

    公爵的头上,蒙上了绣着十字的裹尸布。

    教士带着一群孩子,手持着蜡烛,悲恸的开始唱起了赞美诗。

    公爵的脸上,在蒙上裹尸布的那一刻,那血如白纸一般的惨然。他张大着自己碧蓝的眼睛,可惜,那眼睛已经失去了任何的血色。

    理发师已经收拾了他的工具,退到了一边,诚如他所言的那样,健康与否取决于正邪神明较量的结果,而不幸的是,高贵的公爵,虽然不断的放出了身体里有害的血液,可依旧还是没有抵挡的住魔鬼的侵蚀。

    理发师一脸惋惜,这已经是今年第九个蒙天主召唤的人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天主的安排。

    …………

    镇国府里。

    今日的气氛,出奇的凝重。

    讨债鬼来了。

    保定距离西山并不远,尤其是现在修通了道路。

    欧阳志坐着车,很快就抵达了这里。

    刘瑾也跟着来了。

    欧阳志像木桩子一般,站在此。

    新政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债务缠身,税收虽是日益的增加,可开销也是越来越大。

    银子疯狂的流转,可问题在于,这疯狂流转的银子,倘若是一旦断裂,就是灭顶之灾啊。

    欧阳志带着一群人,拼了命,如履薄冰的摸索着,他们在走的,是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现在,要修铁路了。

    不修也不成,商贾们呼声很高。

    总不能收了人家商税,就一脚将人踹开吧。

    再者,这铁路一修,简直就是利国利民,对于新政的推广,有着更大巨大的好处。

    尤其是通州和保定府,不断的虹吸着附近州县的人口,这人口越来越多,人员往日来越密集,货物的往日,就更不必说了。

    现有的道路,根本承受不住。

    刘瑾来此,是被朱厚照召回来的。

    这孙子听说在保定府很快活,这让朱厚照很恼火,你是本宫的奴婢,怎么就做了大爷呢?

    谷大用那些人,成日在太子殿下面前,搬弄是非,说刘瑾在外头的风光。

    本来以为,太子殿下会越来越疏远他,这样自己就成了殿下身边的放心人。

    可谁晓得,太子殿下……将他召……召回来了。

    方继藩和朱厚照进了大堂。

    坐下。

    刘瑾本是坐着,在磕着瓜子,一见殿下和干爷进来,立即豁然而起,他身子越发胖了,吞咽下瓜子肉,才艰难的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干爷。”

    刘瑾忙是给朱厚照和方继藩斟茶递水。

    站在朱厚照一旁的谷大用,这一刻想死。他幽怨的看着肥头大耳的刘瑾,却还得露出欢迎之状。

    方继藩举起了茶盏,呷了口茶:“保定和通州,能筹措多少银子?”

    “回恩师的话。”欧阳志气度非凡,这是一种饱经历练的气度:“现在能筹措的税银,只有八十万两。”

    八十万两,还是能筹措出来的,哪怕是国库,都为之黯然失色。

    保定有银子,想不服气都不成。

    方继藩皱眉:“现在保定和通州,欠西山钱庄的银子,已有上千万两了吧,这一年下来,连本带息,就要还数十万两。”

    “对,所以不能再借贷了,可是铁路已经规划,前期的勘探也已做了,花费不少,学生实是无计可施,特来求教。”

    朱厚照翘着二郎腿,冷冷盯着一旁的刘瑾,刘瑾忙挤出笑容,就差喊出一句‘茄子’来。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想要银子了,这才想起了为师,你们这几个师兄弟啊,没一个省油的灯。”

    欧阳志面无表情。

    这狗东西居然一点都不羞愧。

    方继藩觉得好像自己和欧阳志沟通确实困难。

    不过……

    他看向欧阳志:“那么,何不筹资呢?”

    “筹资?”欧阳志诧异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忍不住一拍大腿,这个狗东西,果然变得油滑了啊。

    骂他的时候,他反应就迟钝多一点,给他出主意的时候,他反应就快了少许。

    方继藩道:“准确来说,是募集资金,将这铁路,打包成一个买卖,这保定、通州,还有京师,现在都繁华的很,只要铁路建起来,断然不必担心,无法生利的。为师想一想,想一想……”

    方继藩凝眉,不让人见识一下,铁路带来的巨大效益,怎么能将这铁路推广出去呢?

    这个世上的人,虽然口口声声都说仁义道德,可说到底,大家终究是现实的啊。

    现在大明的铁路,不过是新城和旧城这一小段,对于地方州府而言,不具有任何的效仿性,可一旦保定、通州贯通京师的铁路修了,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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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伟大的发明

    欧阳志是自己的得意门生。www.uu234.net

    说实话,这是自己的金字招牌,也是自己最欣赏的一个。

    新政的规划,本就是方继藩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皇帝的支持之下,筹建而出的。

    欧阳志是一个执行者。

    在新政的过程之中,他和他的那些属官、属吏们,会遭遇到层出不穷的问题。

    因为原有的社会形态,在不断的裂解,而新的社会形态诞生出来。

    于是,因为思想和理念的滞后,层出不穷的问题,开始不断的爆发出来。

    想当初,有一个叫王莽的家伙,他也弄出一个新政,可是很快,就完蛋了。

    这倒并非是因为,王莽的新政,有多残酷,而是因为,这新政,十之**,是一拍脑门决定的,他根本没有一群,真正去解决问题的团队,也没有一个调节社会矛盾,以及解决矛盾的方法。

    可欧阳志这些人不同,他们针对层出不穷的问题,摸索出一个个方法,而后,这些新的方法,约定成俗,最后,变成了新政中的规则,随着商业活动的增加,商贾之间的纠纷日渐增多,那么,就需有一个专门调节纠纷的地方,就需要有新的法典。因为大量的人群,开始聚集,甚至有的作坊,竟是让数百人,住在一个年久失修的大宅邸里。

    一旦发生了火灾,那便是数百人的死伤,因而,就必须得配套有消防,得清理掉一些滋生火灾隐患的东西。

    这无数的新规则,还有新的管理,都是欧阳志带着人,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

    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也绝不是说,先制定一个漂亮的法典,而后,所有人都遵守这个法典,于是,就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了。

    只有那些腐儒们才深信,只要有一套完美的‘礼法’、‘律令’,他们一拍脑门,便可覆盖天下各州,大家都遵守着这一套的礼法去做,便可万世一系,从此可以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现在……欧阳志遇到了他最大的困难。

    没钱。

    方继藩脑海里,开始有了一个计划。

    先要将未来的铁路资产,进行打包,而后……

    “试一试吧。”

    安顿下了欧阳志。

    刘瑾则乐呵呵的站在朱厚照和方继藩身边。

    朱厚照等正事儿谈完了,便要抬脚起来,踹刘瑾:“狗东西,听说你在保定府,过的比本宫还快活,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方继藩在旁劝:“别打,别打嘛,太子殿下何必脾气这么火爆呢,刘瑾这孙儿在保定府花天酒地,那也是工作需要,他吃的又不是殿下的,殿下肉痛个什么?”

    这么一说,刘瑾顿时流下了感激的泪,他委屈巴巴的道:“殿下,干爷爷他说的对啊,奴婢这样做,不也是为了殿下和干爷的大计嘛。”

    朱厚照火冒三丈:“还敢顶嘴。”

    刘瑾跪下了,呜咽道:“奴婢在保定,无一日不想念太子殿下和干爷。”

    朱厚照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背着手:“哼,走,跟本宫去做一个实验。”

    实验……

    刘瑾突然觉得自己的裤裆有点潮。

    战战兢兢的,跟着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到了西山飞球营。

    飞球营里很是热闹。

    沈傲和杨彪二人乃是老搭档。

    杨彪面上,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可他依旧还能飞,而且飞的很高。

    飞球已经几经改进,而在杨彪的手底下,一批又一批优秀的飞行员慢慢的成长起来。

    每一个能优秀的飞行员,都能获得杨彪的赏赐……他娘亲自做的牛肉干。

    听说太子和齐国公来了,沈傲和杨彪美滋滋的迎了出来。

    朱厚照大手一挥:“少说其他的,走,咱们再试一试继藩的新东西去。”

    杨彪乐不可支:“好嘞,来呀,准备飞球!”

    他一声令下,一个巨大的飞球,便已开始充气。

    而后,朱厚照和方继藩上了藤筐,这藤筐更大,更宽敞,里头的设施,统统齐全。

    杨彪和沈傲也上了藤筐,朱厚照朝下头的刘瑾道:“刘伴伴,你上来,你上来呀。”

    刘瑾下意识的,从袖里掏出一颗瓜子,放进口里,有些踟蹰。

    朱厚照大叫道:“来嘛。”

    这一生来嘛,叫的人都酥了。

    刘瑾已经可以确信,大祸临头了。

    他哭了。

    磨磨蹭蹭的上了藤筐。

    杨彪大手一拍,安慰他:“不要害怕,一般情况,死不了的。”

    紧接着,飞球腾空。

    刘瑾看着地面开始越来越远,这飞球越来越高,杨彪熟稔的开始转动叶轮。

    飞球开始飞越了山峦,而后……出现在了一片平原上。

    飞球已升至极高。

    而在此时,朱厚照道:“大舅哥,给他将东西背上。”

    沈傲忙是取了一个大包袱,而后给刘瑾开始系上。

    刘瑾打哆嗦,任人摆布,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呀,这是做什么呀,这是要做什么?”

    杨彪掏出了一块牛肉干,塞进他的嘴里:“不要怕,闭上眼睛,记着拉绳子就好了。”

    “拉……拉绳子……”他话没说完,牛肉干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带着几分久远的记忆,是那熟悉的味道。

    刘瑾来不及咀嚼。

    方继藩上前来,取出了一根红绳子,道:“谨啊,干爷没什么送你的,这条红绳,是干爷从龙泉观真人那里,求来的护身符,真人亲自开过光的,你系在手上,别怕,它就像为师一样,无论在何时何地,为师都在你的身边。要坚强!”

    刘瑾:“……”

    杨彪开始教授刘瑾:“你要谨记了呀,飞下去之后,你拉这根绳子,呐,是这根,别拉错了。”

    刘瑾:“……”

    沈傲道:“已到达预定位置。”

    刘瑾:“……”

    方继藩道:“我还有几句话,想和谨儿说。”

    刘瑾:“……”

    朱厚照道:“嗦什么,他就算死了,那也是为了科学而死,是为了本宫而死,东宫出来的宦官,没一个是孬种,赶紧,丢下去了,本宫饿了,赶时间。”

    刘瑾嗷嗷叫:“奴婢有话说。”

    他战战兢兢,涕泪直流。

    大家都看着他。

    刘瑾终于,脖子一甩,此时,似乎是躲不过去了,他咬牙切齿道:“能不能再给一根肉干吃。”

    “好样的。”大家纷纷表扬他。

    杨彪给他嘴里再塞一根肉干。

    接着沈傲便开始努力的将他翻起,刘瑾闭上了眼睛,突然眼睛微微张开一点,身后,几个人努力将他推出藤筐。

    这眼睛一睁,看着下头的云层,一下子,刘瑾打了个激灵。

    可这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刘瑾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呸的一下从口里吐出肉渣。

    而这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离开了飞球,往下坠落,他发出了大吼:“啊呀……方才说抽哪一根绳子呀。”

    嗖的一下,刘瑾已经不见了。

    朱厚照忙道:“快,快坠落,本宫寻寻他去哪儿了。”

    他抽出了望远镜,望远镜下……是云层。

    于是,飞球降落,终于下落至了云层下方,可无论朱厚照用望远镜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地面上有啥痕迹了。

    “发出讯号,派人来,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继藩抠了抠鼻子:“殿下,做实验,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朱厚照龇牙道:“现在你来怪本宫,你自己和本宫说,前几次,虽是降落成功,可是实验数据里,还需得有一些肥胖的人,来试一试,方可建立数据,得出数据之后,方才可进行改良。你也不想想,本宫到哪儿给你寻这么胖的人来?”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

    后世的肥胖,是所有人都面临的巨大问题。可在这个世上,却是不然,寻常人家,哪怕不是瘦骨嶙嶙,那也绝对胖不起来。能长肉的,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人家肯跟你来跳伞?

    似乎……也只有刘瑾,既可让他跳,他的身材,又极合适。

    这降落伞,乃是方继藩的新玩意,配合着飞球使用,效果更佳。

    其实在元朝的时候,就曾有艺人,从高大的城楼里,带着最原始的降落伞雏形,从空中落地,以此来博得喝彩。

    不过……显然,这从高空降落,挑战性却是更强。

    飞球开始落下。

    这一处地方,是适合跳伞的平原区域,等飞球落地了,沈傲取出了燃料,接着开始烧起来。

    一股浓烟腾空而起。

    远处,飞球营的人马,一见到浓烟,便立即一窝蜂的骑马飞驰而来。

    紧接着,所有人又开始散开,开始寻找着刘瑾的踪迹。

    “刘伴伴不会死了吧?”朱厚照不禁道:“可是明明,我看他面相,不像是短寿的样子呀,天庭饱满,油光满面。”

    方继藩汗颜道:“殿下,肥胖的人,都是天庭饱满,油光满面。”

    朱厚照便懊恼起来:“那你方才为何不劝劝本宫?”

    方继藩:“……”

    终于,有飞马而来:“殿下,殿下……人找着了,人找着了,还活着,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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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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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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