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章 戕害皇嗣
相王府的人来得很快。
丰王妃派人去二门相迎的时候,夏艾忍不住在姜宝青身后极为轻声的嘀咕了一句:“来得倒是快,倒像是……”
夏艾是知道分寸的,哪怕是愤懑之下的吐槽,后面几个字也没说出口。
不过姜宝青却是懂她话中未尽的意思。
倒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没说话。
屏风后头的塌上方才还端出了好几盆的血水,丰王妃到底有点受不了,她贴身的丫鬟让人把窗户开了一道缝散味。
相王府的人很快就到了。
只是那人进来的时候,众人都愣了下,不少人都下意识站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来得竟然是挺着个大肚子的相王妃。
丰王妃随即也站了起来,连忙迎了上去,很是意外的样子:“……相王妃怎么亲自过来了?”
真要论起来,相王妃丘沛柔还要叫丰王妃一声“嫂嫂”。只不过眼下谁都知道,朝堂之上相王正炙手可热,身为相王的正妃,自然是要比皇室边缘人物丰王的正妃更来的贵重些。
丘沛柔笑了下,没跟丰王妃客气,顺着丰王妃的邀请坐到了主位上去,露出一丝上位者独有的居高临下安抚人的笑意来:“丰王妃别急,只是我听说似是我们相王府的人在这出了些事,左右在家养胎无事,我便带人出来看看,也算是解解趣。”
姜宝青挑了挑眉。
屏风后躺着的那个,听到自己小产一事只是旁人口中的“解解趣”,哪怕是阴谋呢,也不知道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这会儿,丘沛柔的眼神也落到了姜宝青身上,一副讶然的模样:“姜夫人也在呢。”
姜宝青看着丘沛柔这做作的模样,轻笑了下,算是应了丘沛柔这一句。
唐氏这会儿上前几步,跪在了丘沛柔身前,又哀怨又悲愤:“相王妃,求您给我家婧儿做主啊。”
丘沛柔柔柔的说:“这不是定国侯府的三夫人吗?怎么哭成了这般模样?之前传话的人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只当是中间传出了什么差子。倒是不曾想,是婧儿出了事?”
安大奶奶不吭声,只坐在角落里看着,看到这儿倒是心底笑了一声。
相王妃这话,细细一品,有点意思。看这熟稔的口气,相王跟宫婧的事,这位相王妃想必心里清楚的很啊。
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少女,怀上了她夫君的孩子,又小产了,而作为王妃又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看来相王府这水,深得很啊。
安大奶奶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儿,就当自己只是个摆设。
唐氏这会儿已经哭着诉起了苦,无非就是跟相王妃告状,说是姜宝青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害了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
“竟有此事!”丘沛柔拉着脸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看着没怎么用力,然她身边的丫鬟已经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跪在地上喊了起来:“王妃,仔细您的手!纵然您再生气,王爷知道了,不知道多心疼您呢!”
丰王妃在一旁感慨道:“……相王跟王妃果然是伉俪情深。”
姜宝青嘴角翘了翘。
真要是伉俪情深,这会儿就不会有宫婧小产这回事了。
丘沛柔叹了口气道:“……丰王妃也是知道的,我刚进门就怀了身子,本想把身边的丫鬟开了脸给王爷,可王爷说他忙于政事,无心于这些内帷之事,拒绝了这事。后来宫里的娘娘也想着给王爷选几个侧妃,王爷只说怕我怀着身子分心,打算等我生完孩子再说……”
丰王妃又夸了一遭相王妃跟相王夫妻俩恩爱非常。
丘沛柔露出一分笑来:“……所以婧儿跟王爷这事,原本我也是知道的。婧儿出身定国侯府,虽说是庶支,但向来娴静温淑,恭顺体贴,王爷慕其贤名,本想着待我生了孩子,便将婧儿抬成侧妃,纳到相王府中来。”
这是在介绍宫婧的身份了。
安大奶奶心下忍不住嗤笑,这话也就是哄哄那些不知事的小姑娘,哪怕是定亲了,只要没抬进府,竟然就出了这等珠胎暗结的丑事。也不知道相王妃这“娴静温淑,恭顺体贴”的八字评语是不是在讽刺宫婧。
但这会儿当着相王妃的面,没有人敢说这话不对。
姜宝青翘了翘唇,眼神根本没给相王妃半分。
她就当丘沛柔在说单口相声。
丘沛柔铺垫了这么一堆,算是勉勉强强的把宫婧的身份给定了下来“即将嫁到相王府的相王侧妃”。
那接下来就要到了兴师问罪的环节了。
果不其然,丘沛柔说完这些,又看向姜宝青,微微皱起了眉头,说话语气客客气气的:“说起来,不知道我们府上如何得罪了姜夫人。姜夫人竟然这般狠心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丰王妃迟疑了下,道:“不能吧?虽说宫三小姐还未嫁进相王府,但既然宫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相王的,那这就是皇嗣,戕害皇嗣可是大罪啊……”
姜宝青冷眼看着这两个王妃一唱一和的,就想给她扣个戕害皇嗣的帽子,倒也不慌不忙,只是笑道:“相王妃仅凭一家之辞便要给人断罪,还好相王妃不在大理寺任职,不然天底下怕是全都是冤假错案了。”
姜宝青毫不客气的讥讽让丘沛柔放在椅子扶背的手都恨得微微蜷曲了起来,她脸上一瞬间闪过一抹阴毒。
丰王妃似是在打着圆场:“确实也不好就这么下了断定。这可是大事……”她问地上跪着的唐氏,“你说姜夫人害了宫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可有什么证据?”
唐氏跪在地上,一张脸看着竟然有些狰狞之色:“方才屋子里除了婧儿,只有她跟她的丫鬟,不是姜氏,还能是谁?!”
姜宝青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你也说了,除了我跟我的丫鬟,还有你的婧儿。那你如何就能断定,此事不是宫婧故意用了小产的药物,来栽赃陷害于我的?”
第九百一十一章 熏香
“姜宝青!”唐氏气得几乎倒仰,浑身发抖,“你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还反咬一口!”
丰王妃也道:“是啊姜夫人,这种话没有证据可不敢乱说。”
姜宝青秀气的柳叶眉挑了挑:“那方才唐三夫人污蔑我的话就有证据了?就可以乱说了?”
“这……”丰王妃被姜宝青堵的说不出话来。
唐氏冷笑一声:“既然你能做出这等事,就一定会留下证据!我们都没出过这间屋子,来人,把这屋子搜一搜,定然能搜出什么!”
丰王妃没说话。
安大奶奶原本觉得唐氏这当着主人的面这么做有些不妥,但看着丰王妃没说话,她也就没吭声。
至于丘沛柔,那就更不会阻止了。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一副随便你们怎么整的模样。
丫鬟们便在屋子里搜了起来。
不多时,果然就有一个丫鬟,“偶然”的发现了香炉里有些未尽的灰烬。
让大夫一验,发现竟然是会导致让人流产的熏香。
大夫这话一出,几乎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姜宝青轻哂一声。
丘沛柔皱起眉头:“……我早知道姜夫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怎会做出这般歹毒之事!”
“还我孙儿命来!”唐氏声如泣血,就要朝着姜宝青扑过来。
郑南挡在姜宝青面前,一脚踢开唐氏。
姜宝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知道郑南有分寸,不会伤到人。
只是唐氏这会儿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趴在地上,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侯门中的贵夫人。
丰王妃迟疑的看看唐氏,又偷偷看了一眼丘沛柔,叹了口气,同姜宝青道:“此事非同小可……怕是要惊动宗人府……”
丘沛柔倚靠在椅子里,一手慢慢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叹气:“确实,丰王妃说得是。我们王爷到现在膝下空空,哪怕是侧妃生下来的,那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孙……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姜氏啊姜氏,你做出此等行为,怕是你家宫司首,都救不得你了。”
唐氏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姜宝青的眼神中,恨意犹如实质。
姜宝青真是要笑了。
她就不信唐氏不知道今儿这桩事是怎么一回事。
可唐氏呢?对真正的罪魁祸首,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倒恨起她姜宝青来?
懦弱又可笑。
姜宝青一点都不同情这对母女。
自作自受罢了。
姜宝青淡淡道:“那就请宗人令过来吧。”
丘沛柔微微皱了皱眉。
她是挺想直接把人按倒的,可姜宝青这副浑然不怕的姿态,却让她心里有了隐隐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丘沛柔慢慢的坐直了身子,慢吞吞道:“这点小事,倒也不必劳烦宗人令大人过来走一趟。本王妃以及丰王妃,这位夫人,都是证人。”
安大奶奶心里倒是不大乐意,眼下这情形古怪的很,这相王妃跟丰王妃人家都是超品的王妃,有底气什么都不怕,她不过是一个四品的恭人,根本不愿意掺和进去。
可这会儿她也隐隐琢磨出点味来了,她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偶然。
而是因为她,识时务。
她们“需要”一个识时务的人,来成为这个证人。
想通了这点的安大奶奶眼神闪了闪,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丰王妃踟蹰了会,还是依了丘沛柔的话,去着人请了宗人令过去。
宗人令是专门处理皇室宗籍等各项杂事的官员,听得丰王府上出了事,且事涉皇室子嗣以及一位一品夫人,非同小可,当即就整装准备出发。
结果刚出府门,就见着一锦衣公子骑着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打马而来。
锦衣公子肩上披着大氅,面容清隽又丽,神色淡淡的,在宗人令的马车前勒了缰绳。
宗人令蔺家仪因着考虑到了事涉内宅,还带了夫人郭氏,这马车就是为着郭氏备下的。
蔺家仪坐在马上,朝宫计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宫司首。”
宫计略一点头,也不跟蔺家仪废话,道:“我听闻丰王府上出了些事,事涉内子郡王,一道过去?”
蔺家仪捋了捋胡子,心思电转,到底有心想卖宫计一个好,便笑着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们便一道过去。”
以两人的身份,丰王府自然是要开正门相迎的。
这会儿丰王府的赏梅宴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宫计跟蔺家仪翻身下马,直接进了府里。
郡王妃郭氏自然也有人迎了进去。
这事发酵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后宅的阴私了。
丰王皱着眉头,倒没想到宫计也会跟过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屏风。
屏风后头是一间小套间,相王妃,丰王妃,安大奶奶,姜宝青,唐氏正坐在屏风后头的一张圆桌旁。
刚小产的宫婧强撑着身子,也挪到了这个小套间里间的塌上。
宫计开门见山,没有跟丰王等人说半句废话:“我夫人呢?”
丰王有些尴尬。
屏风后传来了姜宝青的声音:“夫君,我很好,不必担心。”
宫计挑了挑眉,这才就近寻了个座位坐下。
宫计虽说并非宗室子弟,但他实权在握,掌管着朝廷上下官员的督查一事,上可查宫廷禁事,下可探官员贪腐,权利大得很。丰王跟宗人令,虽说一个是王爷,一个是郡王,可到底比不过宫计这种炽手可热的实权大臣。
最重要的是,人家简在帝心啊。
郡王妃郭氏给丰王见了礼,她神色有些肃然,不苟言笑的模样:“王爷还是让人把这屏风去了吧,戕害皇嗣此事不小,若是隔着屏风,怕是会有什么遗漏之处。”
“……”丰王犹豫了下,下意识看向宫计。
宫计冷笑一声,一副“你们随意我不想说话”的模样。
丰王这才下了决心:“好,就依郡王妃所言。”
这会儿撤了屏风,宫计见姜宝青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儿,郑南跟夏艾正半步不离的在她身后护着,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姜宝青朝宫计笑了下。
丘沛柔只觉得两人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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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章就要完结啦
第九百一十二章 怎么可能
“既然眼下人都到了,那还请郡王亲自问一问姜夫人,”丘沛柔轻声细语道,“毕竟皇嗣一事,非同小可。”
蔺家仪严肃的点了点头。
他看向姜宝青,道:“姜夫人,有人说你用会让人流产的熏香,设计使得宫婧腹中胎儿小产,可有此事?”
姜宝青还未开口,宫计已经霍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反而把宗人令给吓了一跳。
“郡王这诘问的语气,这是已经预定我家夫人犯了事?”宫计脸色阴沉,语气也阴森的很。
宗人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宫司首,这……”
姜宝青给了宫计一个安抚的眼神,宫计拧着眉头,到底要给自己心肝宝贝几分面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又坐下了。
姜宝青开了口,慢条斯理的很:“郡王见谅,我家夫君并非针对郡王,只是担心我而已。”
宗人令略一点头,宫计的糟糕脾性他也是早有耳闻,这是在金銮殿上都敢甩脸色的率性的主,眼下突然发难责备他说话语气不好,这还算是轻的。
“咳,那我们言归正传,”宗人令道,“方才我所述之事,姜夫人可认?”
姜宝青便笑,双颊处还显出两个酒窝来:“这事我没做过,我没法认。”
唐氏在一旁便哑声开口:“你还狡辩!我们进来的时候,婧儿身子下头都是血,屋子里只有你们,香炉里还有燃尽的让人小产的熏香,除了你还有谁!”
宫计冷冷的扫了一眼唐氏。
唐氏只觉得仿佛有森森的杀意从脖子上掠过。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来,无论是唐三夫人还是相王妃,都一副铁板钉钉我就是犯人的样子。可你们有问过宫婧一句吗?”
唐氏不自然的顿了顿,随即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大声道:“婧儿已经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你还要去问她,这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
姜宝青淡淡道:“那放过了真正让宫婧小产的真凶,在你眼里根本就不重要了?”
“真凶分明就是你!”唐氏怒道。
姜宝青勾了勾嘴角。
宗人令皱了皱眉:“原来你们都没问过当事人吗?”
问都没问一句就这般给人定罪……
宗人令在心中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在宫婧塌前搬了个小屏风,与宗人令隔着一段距离,宗人令亲自询问:“……宫三小姐,还望你想一想,当时都发生了什么事。”
因着宫婧这一胎月份还小,再加上大夫前来救治得当,宫婧又用了参汤,这会儿精神倒也尚可。
低哑的声音从屏风后响了起来:
“……我原本身子不舒服,一直在隔壁屋子里歇着。后来似是听到了嫂嫂的声音,便过来隔壁寻她。谁曾想,不过是说了会儿话,我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嫂嫂突然就变了脸,说什么让我莫要怪她,要怪就怪我怀了相王的孩子!”
宗人令倒吸一口凉气,若真要按照这宫婧的说法,那……
唐氏迫不及待的恨恨道:“郡王,您听到了吗,定然就是这姜氏,不想让我家婧儿生下相王的子嗣,在香炉中点了让人小产的熏香,害得我家婧儿小产!”
丘沛柔叹了一口气:“婧儿可真是个好性子,方才一直不肯说,原来婧儿是遭了我们相王府的无妄之灾……姜夫人,我倒要问问你了,我们家王爷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针对于他?”
姜宝青没理会丘沛柔,反而看向宗人令:“郡王可都听清楚了?”
宗人令迟疑了下,有些不明白姜宝青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宝青伸出手指,遥遥点了点屏风后的宫婧,又点了点唐氏,最后点了点丘沛柔,这才转向宗人令道:“这三位一环扣一环,意思就是说我对相王有意见,因此不想让宫婧这个怀了相王子嗣的生下皇嗣,所以用了可以让人小产的熏香,害得宫婧流了产。我总结的没错吧?”
宗人令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宫计大步上前,走到姜宝青身边,搂住姜宝青的肩膀,虽然没说什么,可意思很明显。
宫计甚至还给了丘沛柔一个冷笑。
丘沛柔脸上笑容都僵了,拢在袖子下头的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
这会儿,姜宝青轻声细语的开了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宗人令疑惑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她们说的,我在屋子里点燃了可以令人小产的熏香,这是不可能的。”
唐氏却是按捺不住,喝道:“你还在狡辩!香炉里分明已经找到证据!”
“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姜宝青挑了挑眉,手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我自己本身也怀着身孕,怎么可能会在屋子里点让人小产的熏香?”
姜宝青这轻声曼语的一句话,却犹如重磅**。
且不说丘沛柔跟唐氏那瞬间扭曲又难以置信的脸,就说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几乎是瞬间就僵硬了。
姜宝青安抚似的抚了抚宫计的后背。
宫计浑身都僵得硬邦邦的。
倒是宗人令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在错愕过后,几乎是立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翘。
这是一桩嫁祸案。
唐氏语无伦次的出了声:“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不可能啊!你怎么可能!”
不都说姜宝青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
怎么这时候突然爆出怀孕的事!
怎么就这么巧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丘沛柔脸色也难看得紧,她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立时跟唐氏宫婧母女撇清了关系:“……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想来是宫三小姐不小心失了孩子,反而嫁祸于姜夫人!其心可诛!既然是快要嫁到我们相王府的侧妃,那我作为主母就有管教之责!等宫三小姐身子养好后,去抄一百遍往生经,算是给这个早夭的孩子祈福!”
唐氏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屏风后头的人更是说不出话来。
第九百一十三章 我带你回家
此事到了现在,谁是谁非已经很明显了。
宫计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的,根本按捺不住眼中的欢喜:“夫人……”
他其实很难去想象姜宝青的肚子正在孕育着他与她的孩子。
就像是,猛不丁的一个天大的惊喜突然落到了他头上一样。
姜宝青跟宫计从认识算起,也有好些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
她心中有些酸软,只是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姜宝青柔柔的看了宫计一眼,宫计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那熏香灰烬既然是能让人小产的,你有没有事?!”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飘了,整个人的杀意蓄势待发,像是要立马提剑砍人似的。
姜宝青连忙安抚:“你放心,我没事,那香灰是后来放进去的,就是为了陷害于我……大概是怕熏香的味道被我闻出来察觉到,那香灰更是彻底燃尽了才被人放到其中。”
宫计浑身沸腾般的杀意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然而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一刻也不想让姜宝青在这个腌臜地方待了。
听说女人怀孕后身体会变弱许多,他不敢想象若是姜宝青在这个环境里出了事,他会怎么样。
——把这些人都杀了?
可若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把这些人都杀了也于事无补。
宫计大拇指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
他觉得,他要速战速决了。
以往他是猫戏老鼠的心态,打算把那些人戏弄个底掉,然后再一网打尽。
可眼下,一个小小的生命降临了。
他突然就没了冷眼看那些人粉墨表演的兴致。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是直接打横抱起了姜宝青,倒是把姜宝青吓了一跳。
“我带你回家。”
宫计抱着姜宝青便往外走,无视了屋子里各人形形**的难看神色。
“等一下,”姜宝青微微抓着宫计的胳膊,“我有话跟宗人令大人说。”
宫计忍耐的停下了脚步。
姜宝青窝在宫计怀里,稍稍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声音却依旧清正:“大人,我只有一句话。这个房间里有人小产,尚未有定论的情况下,是怎样的一种责任感,让身怀六甲的相王妃不顾可能有小产药物遗留在这个房间的危险,特特跑来这‘危险之地’为一个尚未过门的侧妃主持公道?”
丘沛柔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僵了僵。
宗人令不是傻子,他眼神闪了闪。
还能如何?无非是相王妃早就知道,这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真正能导致人小产的东西了……
只是这话,宗人令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毕竟没什么证据,又事涉皇室。
宗人令朝姜宝青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
不过姜宝青原本就没想着宗人令会依着这么一句话来发落什么,她说完这话后,便又舒舒服服的窝回了宫计怀里,一副不想再理外事的模样。
宫计一张昳丽非凡的脸紧紧的绷着,一路抱着姜宝青直奔将军府的马车。
在马车上,他轻轻的将姜宝青放在软垫上,一副想紧紧搂在怀里,又怕挤坏了姜宝青这个易碎物品的纠结模样,到底是让姜宝青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别这么犯傻,”姜宝青轻声道,“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呢,难道每一个你都要这么傻一次吗?”
这话听得宫计心花怒放。
他已经忍不住的开始想象身后跟着一堆缩小版姜宝青的场景。
——然而宫计这会儿还不知道,等孩子呱呱坠地之后,他想象中温馨可爱的场景虽说也有,但更多的是一个无休止跟他抢老婆的小恶魔。
宫计将姜宝青小心的送回了府里,关照好了一切之后,然后转身提剑去了他许久不曾踏足过的定国侯府。
不知道宫计说了些什么,但宫计走后,老侯爷跟翟老夫人的脸色都难看得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们将宫远雨宫远舟喊回了府,让他们最近消停些。
宫远雨宫远舟对视一眼,却都有些不以为然。
都已经到临门一脚了,怎么可能停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相王不久便可迈上那登天之梯,他们好不容易才攀上相王这条线……
但这种事就不必跟老侯爷以及翟老夫人说了。
而宫婧回府后,将她的整个寝卧都砸了个稀巴烂。
她恨,她恨丘沛柔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儿,而她为了日后能进相王府,不但要按照丘沛柔的指示提前服下小产的药物,更是要以她腹中孩儿的一条命来做一个局。
而她最恨的,却是姜宝青。
凭什么在她痛失孩子的这一天,姜宝青却传出了有孕的事!
凭什么她腹中的孩儿沦落为斗争的工具,而姜宝青腹中的孩儿,却那般受人期待?!
凭什么!
她恨,她好恨。
而她最恨的是,哪怕她再恨,都对姜宝青造不成半点伤害……
……
不管隔壁定国侯府的暗潮涌动,姜宝青怀孕后,向来不理俗事的尚大夫人高兴得在小佛堂坐了半天,然后罕见的出了院子,温柔而坚定的开始帮姜宝青理事。
各交好的府上,也都送来了成车的贺礼及礼品,姜晴更是恨不得住在姜宝青这,盯着姜宝青——若不是姜府那边也需要她操持姜云山的亲事,姜晴怕是真的要长住下来了。
只不过哪怕忙得走路都带风,姜晴也高兴的不得了,天天两边跑着,生怕姜宝青有个什么差池。
姜宝青被当成这般易碎品也是无奈的很,只是看着众人高兴得很,她便也没扫兴,哪怕除夕夜当晚,都因着婆母尚大夫人跟宫计的要求,早早的回房去休息了,没有守夜。
姜宝青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陪着她的宫计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同她一起躺下,她心中多少有了数:“……今晚宫中有事?”
宫计对自家夫人的聪慧也是心中有数的,他知道这事瞒不住她,他也没想瞒着。
他点了点头,满是珍爱的摸了摸姜宝青散在枕头上那如墨如云的长发,低声笑了一下:“……今晚过后便可见分晓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大概是怀孕了特别嗜睡,也大概是对宫计的放心,她渐渐的陷入昏沉而松软的睡梦中去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四章 全文完
姜宝青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宫计还没回来。
白芨却是早就候在了外面。
姜宝青简单的穿了外裳,隔着屏风把白芨喊了进来,就听得白芨在屏风前回禀了四个字:“一切顺利。”
姜宝青笑吟吟的:“我早知会这样。”看着很有镇定的大将风范,然而下一句却是欢欢喜喜的,“府里所有人加一年月钱。”
这下子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毕竟是大年初一,姜宝青这边洗漱好,披了个厚实的斗篷,准备去给尚大夫人请安。
结果两人在正院月亮门那碰上了。
尚大夫人赶忙拉住姜宝青,嗔道:“宝青,这一大清早的,天气还冷,你出来做什么?冻着了可怎么办?”
说着便又拉着姜宝青往正院里走。
姜宝青也没违拗尚大夫人,只笑道:“夫君那边传了话说一切顺利,想早点告诉婆母。”
尚大夫人念了句佛,脸上神色更灿烂了些:“计儿果然是神佛都保佑着的……这一年开的头好,顺顺当当的。”
两人互相挽着胳膊,说说笑笑的回了正院的花厅。
婆媳俩喊上幸嬷嬷跟觅柳,开了一桌叶子牌,热热闹闹的打了一上午,又一并用过了午饭,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姜宝青午休起来的时候,也巧了,仿佛是心有灵犀似的,宫计刚好进门。
姜宝青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夫君”?
宫计含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醒了?”
姜宝青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宫计放下佩剑,绕过屏风,掀了暖帘进来。
一身干干净净的锦袍,显然是已经沐浴更衣过了。
姜宝青嗅了嗅:“没什么血腥味。”
挺好的,说明他没受伤。
“相王预谋在除夕夜逼宫。”宫计坐在床榻边上,一边摸着姜宝青的头发,一边言简意赅的说着,“他不知道他的心腹其实是皇帝放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败得一败涂地。昨晚上倒是没什么险情,不过皇帝又想着借此看看众人的态度,所以才让相王闹得久了些……”
想到这宫计的脸色就有些冷。
若不是宫计不想再等了,使计催化了一下,让相王误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除夕夜八成皇帝还要跟相王演一场父慈子孝。
姜宝青问道:“那相王眼下如何?”
“在天牢里待着呢。”宫计冷笑一声,“看着倒像是有点受不了打击,疯疯癫癫的模样,谁知道是不是装疯卖傻。我懒得费心管了,让皇帝跟太子操心去吧。”
“那相王府?”
宫计知道姜宝青的意思。
相王府里不仅仅有丘沛柔。
旁边定国侯府里还有一个还未嫁过去的“侧妃”。
甚至她们大将军府里还有一个相王的庶子。
“不用担心,康康早就跟相王没什么关系了,就连户籍也落到了寻桃那儿,哪怕宫里查下来,大概也没什么。只是八成以后不能进京了。”宫计又摸了摸姜宝青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他的心肝怀了孩子以后,原本就又黑又亮的头发,这会儿摸上去手感更像是绸缎般,好摸极了。
姜宝青听到这倒是松了口气:“这倒也没什么,我原本就打算送他们去通州那边的园子。”
宫计点了点头,又道,“……至于相王妃,被相王事败的消息刺激得早产了,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来,只是因着早产,那对婴儿孱弱得很。”
后面一句“未必能养得活”,宫计觉得有些不太吉利,索性就不说了。
至于旁边定国侯府里那个还未嫁过去的侧妃,宫计更是懒得管了。更重要的反而是定国侯府借着宫婧搭上了相王,在这场早就必败的谋逆中也掺和了一脚。虽说只是负责一部分钱财之事,却因着谋逆乃诛族的大罪,几乎是将整个定国侯府给折进去了。
“……看在先祖的份上,不会真的诛了九族,但宫远雨跟宫远舟应是跑不了,其他人,估计落得个夺爵流放的结果吧。”宫计冷冷的笑了一下。
姜宝青从床上直起身来,抱住了宫计。
宫计没再说话,反手轻轻的搂住了姜宝青。
温馨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着。
然而大将军府之外的丰屏门,这向来是权贵聚居之地的长街上,却几乎是一番肃杀的场景。
无数铁甲军士将其中几座府邸团团围住。
这是朝廷在肃清相王一党。
原本是吉祥欢乐阖家团聚的大年初一,于某些人来说,却犹如地狱一般。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了定国侯府。
宫计猜的没错,定国侯府首恶处斩,其余人夺爵流放的圣旨很快就到了定国侯府,与整个大将军府喜气洋洋的氛围一对比,更显得定国侯府内凄风阵阵,哭声遍野。
翟老夫人跟老侯爷听到圣旨前半部分就晕过去了,根本没听到后面全家流放那。
抄家的是宫计手底下一个将领带的队。他冷着脸,让人把翟老夫人跟老侯爷抬到了厢房里,由官兵守着,还请了大夫,到底是给了该有的体面。
只是除了老人跟女眷,其他人就受了罪了,被官兵推搡到一间狭小的偏厅里,直接上了枷锁。
后面翟老夫人在大夫的诊治下醒了,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我要去见计儿……计儿呢……”
那将领正好过来探望,知道这是他们将军的祖母,虽说关系不好,但怎么说也算是长辈。是以他回话还算客气:“老夫人,将军之前就说过了,定国侯府的人,他一个也不会见的。”
翟老夫人挣扎着坐了起来,老泪纵横:“我这条老命哪怕不要了,我也要去求计儿放过咱们侯府……这怎么说也是他的家啊!”
将领冷眼看着,到底是忍不住,刺了一句:“您两位当时明知是宫二宫三害死了我们将军的父亲,却依旧选择装聋作哑的时候,这里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翟老夫人一眼,只吩咐一旁的亲兵:“好好守着这两位,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
这不长眼的,自然指的是向来体面的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
只是这两位,这会儿却是涕泪纵横,哭得再无半分体面,文二夫人甚至想要冲进翟老夫人养病的厢房里间,让她去求宫计。
“娘!您去求那宫计!这爵位我们老爷不要了,给他还不行吗!”文二夫人绝望的哭喊着。
有个亲兵看不下去,“切”了一句:“说得好像宫大将军稀罕似的。再说了,这会儿陛下已经下令夺了爵,哪里还有定国侯府呢!”
最后这句话几乎成了压塌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宫婉绝望的去厮打形容枯槁的宫婧:“都是你!若不是你不要脸勾搭上了相王,家里何至于走上这条路!”
到了这一步,宫婧反而有了一种解脱之感,她冷冷的将宫婉甩到地上,在宫婉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冷冷一笑:“这不是你们死皮赖脸非要扒上来的时候了?”
说着,不再理会宫婧,自顾自的走到角落里出神去了。
或许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是没生下来比较好,不然一生下来,就是乱臣贼子的孩子,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宫婧这般想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曾经煊赫一时的定国侯府,就这般凄凄惨惨的退了场。
既然是贬迁流放,府里的丫鬟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不少丫鬟小厮被推到了奴隶市场上叫卖,当天一个神秘的管事买了不少走。
谁都没发现,这管事领着人,悄悄的进了大将军府。
这些下人都是宫计安插在定国侯府中的钉子。
宫计把卖身契交还给了她们,又另每人封了一百两银子,放了他们自由。
也有人拿了卖身契,问宫计:“奴婢能去老夫人身边照顾吗?”
却不是别人,正是翟老夫人宠信了多年的丫鬟月翠。
月翠表面上是文二夫人的人,实际上却是宫计这边故意放到文二夫人那边去的眼线。
然而不管月翠是谁的人,翟老夫人对月翠一向很好却是实打实的。
宫计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卖身契已交还给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月翠眼神一亮,给宫计磕了个头,便拎着包袱带着自己的卖身契毅然离开了。
宫远雨宫远舟被处斩的那天,尚大夫人神色淡淡的给亡夫的牌位前倒了一杯酒,她手里也执着一个酒杯,就这样,陪着那牌位几乎坐了一整日。
再从佛堂里出来时,尚大夫人眉宇间轻快了不少,一心投到了关怀姜宝青这个事业中去。
姜宝青胎象渐渐稳了,后来甚至还挺着肚子去参加了姜云山跟蔺昱筠的婚礼。
再后来,姜宝青开办的医学馆在京城一处僻静的地方开了张,分两个班,一个班负责教习针灸,教材便是姜宝青许久之前便开始编纂的针灸医书;另一个班则是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教导如何删减如今过于繁琐冗杂的药方。
一时间,报名者众,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不过,最后经过考试得以入选的人,都是有着丰富医学基础的人。
这第一批的学员,姜宝青是打算培养医学院日后中坚力量的。
韦氏最后虽说没能和离成功,但她却没有再跟着梅锡元回边塞,选择留在了京城,成为了医学院第一批的学员,跟姜晴一起,在姜宝青手下一道研习针灸。
后来边塞稳定,梅锡元终于调职回京,还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阿昕。
这些年在边塞军中历练,阿昕已经不再是长公主府那个独居望月塔中不能见人的私生子,而是一名有着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大概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阿昕打马进城时,正遇到姜晴乘着马车出城去义诊。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马车车窗上的帷幕,姜晴与阿昕在擦肩而过之时,四目相对,几乎是同时,认出了彼此。
而此时,姜宝青的膝下也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以及软软糯糯刚会走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只是,对于宫计来说,无论是混世魔星般的儿子,还是软糯可爱包子似的双胞胎女儿,都是跟他抢夫人的小魂淡。
旧的故事在风中飘散,新的故事又在无人的角落掀开了它的序幕……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