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3章 .我来了,你在哪儿
此时,李缺已经跑出了苏伊士城几里路了,战马在干燥荒凉的西奈半岛扬起半人多高的沙尘,单骑一匹在偌大的黄沙中显得如此孤独。
随着李缺的狂奔,银色面具后,几点晶莹却是被颠簸的战马甩出,最后消失在茫茫沙漠中。
没人说得清她与侯杰的感情。
小时候,跟着这个不靠谱的跟二瘤子一样小叔一起厮混大,去往吕宋的船上,灾难面前,侯杰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保护着自己,在那个遍地食人生番的大道上,这个从小不被她重视的臭小子又一次又一次展露出令人不可思议的才华。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最开始说的就是战士之间那种割舍不断的感情,后来才被形容到爱情身上,可不论怎么形容,形容她和侯杰的感情,都没错,吕宋一点点成为华夏的乐途,她与侯杰也一点点亲密的走到了一起。
哪怕后来又到了天竺,哪怕知道侯杰是自己的小叔,军中不少人依旧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曲女城那一把火。
后来,跟着侯杰去遥远的拜占庭执行任务,虽然李缺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她心里真的很高兴,每当看到侯杰像一个真正的名将那样,每每化险为夷,那一股自豪的感觉就像她自己有了这一切成就那样。
可是后来,侯杰的叛乱,又仿佛山一般压在了她的心头。
剪不断,理还乱,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各种各样的情绪向毒蛇那样撕咬着李缺的心。
麻木着面具后面的脸颊,李缺死命的踢打着战马……
曾经经历了闽国入侵带来的战乱,李缺进入阿拉伯帝国时候,以为这里就是地狱了,可是如今,这里更加变成了一片地狱。
沙漠中,代表生机的绿洲都被铲平了,近些年好不容易恢复的农庄,城镇化为火海废墟,再也没有人安心生产,千年难遇的浩劫席卷着西亚,千里万里田荆棘,野道遗露征人骨。是如今阿拉伯帝国最真实的写照。
而且这场浩劫还在继续着。
大马士革,西亚的明珠,拜占庭与波斯时期,叙利亚最大的城市,附近沃野百里,生机勃勃,如今也变成了一片干枯,无数从沙漠中杀出来的哈哇立即战士,披着土黄色的皮甲,带着仿佛燎原的战火,不断围攻着簌簌发抖的城市。
城墙都被熏黑了,抛石机举起几十斤上百斤重的石头,狠狠击打在红黑色的城墙上,每每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像,城上城下箭雨纷飞,蚂蚁一样的沙漠战士扛着云梯,拼命地冲到城下。
然后就是黑色与黄色的交锋。
杀,穆斯林的刀沾染上了穆斯林的鲜血!杀,伊斯兰的剑刺进了伊斯兰战士的心脏,从建立之初就埋下的隐患诅咒如今还像嗜血的吸血鬼那样吞噬着这片土地上的生命。
而且一个人还不断的在战车上鼓舞着这杀戮。
“冲啊!杀啊!为了主的荣耀,还阿拉伯帝国一片清净天空,杀进这个魔都,杀死魔鬼的化身,暴君侯杰,杀!”
原本英俊的老帅哥丽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伤痕累累,密布的刀疤如同一条条蚯蚓那样狰狞的爬着,绕是如此,侯赛因的吼声依旧让汉志阿拉伯一个个部落勇气倍增,拼死杀向大马士革红黑色的城墙。
一半是因为穆圣的后裔,哈希姆家族的亲自鼓励,一般也是因为对富裕的大马士革财富的贪婪,一个个穷苦之地的阿拉伯人拼命杀向城墙,砍杀着守军。
士气此消彼长,接连的战败,一座座箭塔倒塌在了投石机之下,而且还没有督战,坚韧的大马士革阿拉伯人依靠城墙艰难的守卫了八天,最终还是崩溃了。
禁闭着的城门忽然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阿拉伯贵族骑兵大哭着出来跪伏在地上,高声大叫着:“看在安拉的份上,兄弟,我们投降了!”
贵族的投降得到的非但不是礼遇,而是成群的马蹄,心理圣战的那一面被贪婪所压倒,无数沙漠战士呼啸着争先恐后冲进南城门,刚刚开门的功臣转眼间被踩踏成了肉泥。
大马士革陷落了。
“主上,我们也进城吧。”
战车的边上,几个阿拉伯酋长恭敬的弯腰请着,不过看着浓烟滚滚的大马士革城,侯赛因却是惋惜的摇了摇头。
“多好一片江山啊!”
就在这个时候,惨叫声忽然从后面传了来,战马的奔驰,嘶鸣,自己战士的怒吼,临死之前的惨叫,让侯赛因惊愕的回过头。
一人一骑,居然从他大军的后方杀了进来。
看着那熟悉的银面具,闽人的皮甲,冷不丁,侯赛因感觉到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下意识捂住了脸。
“哈里发,让臣去,臣一定杀了这个敢搅局的混蛋。”眼看着李缺一人犹如战神那样冲杀在自己军队的后卫中,杀得人头滚滚,不知道多少个阿拉伯人掉落马下,十多个阿拉伯将军脸色都挂不住了,距离最近的哈尔桑加怒气匆匆的在侯赛因面前抱拳请战着。
谁知道看了一会,侯赛因却是摇了摇头。
“分开大军,让她进去吧。”
惊愕中,呜呜的牛角好吹响,李缺面前如云的大军当即分裂成两半,让出了一条道跑,没有一丝犹豫,收起已经杀得满是锯齿的横刀短剑,驾驭着不知道换了几次疲惫的战马,李缺一头冲进了大马士革城中。
“真是个勇士啊,同位主的信徒,真主为什么非要让这样的勇将站在侯杰那个异端身边呢?”
惋惜的看着短短交锋中就被砍下战马的几十骑,哈尔桑加遗憾的又是抱怨着。
脑海中似乎回荡起那一夜在麦地那,挥剑割断了另一个阿萨辛的咽喉,潇洒夺路出城的女刺客背影,侯赛因却又是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一切主都是预定好的,也许,主也希望我们这些信徒多一点蒙难吧?”
城中,战火更加浓烈。
好不容易修复整洁的街道上,熊熊大火犹如恶魔一般不断蔓延着,无数的大马士革市民哭喊着四处逃散着,追杀在他们身后,成百上千怀着另一派政治主张的哈瓦利吉派战士满是狰狞的最杀着,杀得尸体狼藉血流成河。
一点儿也不比拜占庭人屠城手软到哪儿去。
曾经繁华的街道化为灰烬。
大马士革的大皇宫,哈桑时期就曾经是帝国最明亮的珍珠,侯杰当政后,又是对这里大加修缮,可如今,这里也是陷入了灾难的火海中,而且是遭遇劫掠最严重的地方。
“啊!!!”
惊叫这,一个希腊宫女惊恐的从着了火的宫殿中逃出,可旋即几个哈哈yin笑着的沙漠骑兵就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她,在她惊恐的呼救中拖到了一边,男人们当即撕扯起了自己衣服来。
“那面还有一个!”
没排上号欲求不满的骑兵忽然又是欢呼着指向了身后浓烈的烟尘,一个女人窈窕的身段儿展露了出来,想都没想,几个沙漠骑兵凶狠的扑了过去。
唰,寒光如月,雪亮的刀锋一个回旋,四个阿拉伯骑兵全都胸口喷血死倒在了地上,原本人人欺辱的女人变成了死神,看着李缺的银面具,更是有骑兵惊恐的大声喊道。
“阿萨辛!”
落荒而逃。
惊吓走了十来个哈瓦利吉派战士,李缺也没有追赶,剧烈的喘着粗气,却是一巴掌揪起了惊魂未定的希腊宫女衣领,大声喝问道:“你们皇帝在哪里?侯杰那个混蛋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啊。”
吓得都快哭出来,希腊宫女磕磕巴巴的回答着,立马让李缺失望的把她丢在一旁。
浓烈的烟尘呛得李缺都是剧烈瞌睡了几声,冲到了烈火熊熊燃烧的高耸仿唐大政殿门前,冲着里面孤零零的龙椅,李缺嘶声竭力的嘶吼着。
“侯杰,你在哪里?我来了!”
烈火熊熊,燃烧着雕梁画栋噼噼啪啪作响……
第944章 .玉不全,则为缺
烤的干燥发脆的木材在火焰中发出噶啦啦的惨叫声,华夏宫室建筑的特点,大木支撑,严酷的烈火中,一根根采自高加索地区坚固防腐的雪杉木也再支撑不住,碳化严重的梁木轰然断裂,一根又一根的百年木柱轰然倒塌。
没了支撑,上百吨的华盖屋顶哗的一下彻底塌陷下来,龙头鸱吻,凤凰,狮子,一个个高高在上威严的脊兽也在这大灾变中摔得粉身碎骨。
如此大的火势,根本不可能是哈瓦利吉派士兵放的火,许多地方乱军还没有涉足,就已经火光冲天了壮丽的宫殿烧成了废墟,华美的园林乔木变成了焦黑的火把,浓烟滚滚中,李缺依旧毫不迟疑的向宫殿深处奔走着。
前方的大政殿,没有!后方的养极殿,没有!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万国建筑距离李缺离开时候已经变化了不少,她也仅仅能凭借着记忆摸索着。
穿过了丛丛着这熊熊烈火的宫室,一个庞然大物映入李缺眼帘。
原本大马士革宫中炫目的日月连池中的月池已经不见了踪影,在月池的基础上,高达七八米的巨大土台基底甚至遮住了半边天,上面亭台楼阁,华表日晷到处都是,巍峨的明堂耸立云端,如果要是平时,一定是无比的巍峨壮观,可如今,这里更像一个大火炉。
眼尖的李缺终于在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明堂前大理石台阶上,看到了一个坐着的人影,就算离着如此远,那人影依旧无比熟悉。
“侯杰,我来了!”
高喊一声,双手护住头面,顶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李缺闷头冲上了数百级的台阶。
来之前,李缺曾经想过回遇到什么样的侯杰,心丧若死,战战兢兢,痛哭流涕,疑惑着与敌拼下最后的性命,死的像个英烈一样,可是当她真的奔上了基底之顶,侯杰面前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无比宁静的侯杰。
再也没了一丝阿拉伯人的模样,身上穿着黑色的九龙团袍,头上带着三梁冠,一头黑发束的整整齐齐,仿佛观看一场美好的话剧一样,静静地观看着眼前毁灭的一幕。
地处极高,烈烈的大风吹散了难以忍受的酷热,视野极广,满是烈火的宫殿,在战火下备受蹂躏的大马士革城,都尽收眼底。
出神的望着眼前宛若地狱一般可怕的景象,侯杰平静的像一湖水,平静的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李缺都禁不住愣住了,甚至她有一种错觉,侯杰还是船上那个嘴硬到极点,用身体挡着自己的大男孩侯杰,一点儿也没有变。
恍惚中李缺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就在这当口,眼前又是一片轰鸣之声,浓烈的火焰灼烧下,就算石头制成的希腊式宫殿都扛不住如此高温,石头崩裂,沉重的殿堂四分五裂,下方凯撒,大卫,精美的艺术品随之粉身碎骨。
似乎嗅到了石灰的味道,很陶醉的吸了一口气后,侯杰方才缓缓的回过了头,以一种很慢的语调庆幸的轻轻摇着头说道。
“你能在这里,真好。”
“一个偌大的帝国崩溃之景,可是千年难有,若没有一知己陪伴,岂不太寂寞了吗?”
这才回过神来,李缺立马紧张的拖住侯杰长长的龙袍衣摆,扯着就向下拖去,口中急促的催出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快走!”
嘶,布帛脱手而出,随着侯杰一摔,半个衣袖从漆黑的龙袍上被撕下,看着拿着半截衣袖惊愕的李缺,侯杰却是笑着向前探了探脑袋问道:“走?去哪里?”
这句话还真让李缺僵了一下,旋即她方才急促的回答道:“回闽国!”
“庄妃娘娘还有我都会为你求情的,只要不走漏消息,闽王也一定会答应赦免你的,到时候回福州,去马尼拉,回关中,去倭国,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可以。”
“然后像个过街老鼠一般,听着人们唾骂我的名字,苟延残喘过一辈子?”
李缺再次怔住了,侯杰还是那么满是笑意的,甚至有些癫痴的摇了摇头。
“回不去了,呵呵。”
“那也绝不能坐着等死,你必须跟我走!”恼怒起来,丢了衣袖,李缺又是抓向了侯杰的肩膀,却冷不防侯杰得手也是突然抬起,猛地抓向了自己的脸,电光火石之间,李缺下意识的向后躲去,让侯杰扑了个空。
终于,再也没有了刚刚的从容,脸上满是渴望,甚至带上了不少哀求,侯杰渴望的望着李缺倒映着满天火光的银面具,踉跄的站起身向前追了两步,哀求的说道:“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点点刺痛从脸颊传来,无意识的捂住了左面脸颊,低着头,李缺抗拒的低沉问道:“这还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侯杰渴望中又带着丝丝惧怕的猛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样子,咬着嘴唇,李缺终于轻轻摘了下戴了不知道多久的银色面具,一刹那,侯杰的瞳孔都是猛地微缩了一下。
一半天使,一般魔鬼的脸庞映入了他眼帘。
血腥混乱的曲女叛乱之夜,重重挨了刀疤刘马上一击,李玉儿一头跌进了熊熊燃烧的粮仓中,滚烫的粮草毁了她的半张脸。
左面脸颊上,一条条疤痕,水泡的痕迹狰狞的盘聚在如玉一般的脸庞上,甚至比毁了脸庞的侯赛因一道道刀疤还要恐怖难看,眼看着侯杰惊愕的目光,李缺,不,玉儿,又是难过的捂住了左面的脸颊低下了头。
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什么比丑陋的出现在心上人更残酷的的了。
愣了片刻,侯杰竟然是神经质一般笑出了声,踉跄的向后又是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刚刚的台阶上,不可置信的,狂乱的,惊喜的颤抖着脑袋,喃喃的说道。
“我就知道,我的玉儿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你绝对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死了,我一直不再相信。”
“哈哈,侯杰,你这个傻瓜,玉不全,则为缺,她早就在你身边,你为什么想不到呢,哈哈哈哈,侯杰,你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大傻瓜,哈哈,哈哈哈哈!”
再一次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疯狂的向天大笑着,侯杰像个疯子一样,狂笑不停。
倒映着侯杰的笑声,明堂基址长长的汉白玉台阶两旁,高达五米的木质对角望楼再也扛不住火焰的吞噬,两两相对的轰然倒伏在地上,木摔得火星四溅,熊熊燃烧的楼阁刹那间将道路堵塞住了一半。
李玉儿也终于急了,丢弃了面具再一次拖住了侯杰另一旁衣袖焦急着吼叫着:“什么事日后再说,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走,我们走!”
这一次,再也没有抗拒,回手拦住李玉儿的腰,侯杰却是拖着她一头向熊熊燃烧的明堂跑去,一面跑,一面还解释着。
“我在明堂中挖掘了地道,联通原来的埃米尔总督府,从这里可以逃出皇宫,远离大马士革这个是非之地!我们走!”
似曾相似的温暖在腰间传来,李玉儿下意思的将手覆盖在了侯杰满是粗茧的手背上,一丝抗拒都没有,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冲进了火场。
头顶上。木质的梁木烧的劈啪作响,随时都可能塌陷下来,与大政殿差不多的龙椅屹立在着危檐之下,再也没有了淡定,侯杰满头汗水敲击着龙椅的扶手,片刻后,机关的声响中,龙椅所在丹殿都整个挪了开,黑漆漆的暗道缓缓展露出来。
没有一丝畏惧的陪伴在侯杰身边,把所有的恩怨情仇,大是大非都丢在了脑后,李玉儿平静的看着黑乎乎的暗道缓缓展露在自己面前,忽然间,她又是向往的回过头,看着侯杰焦急的脸庞说道。
“阿杰,逃出去后我们什么都不再管,直接坐船回马尼拉好不好?我不再是郡主,你也不再是什么哈里发,就我们两个,像那个时候一样,外出打渔,开一间小店,每天清晨一起看着日出,每天日落一起送走太阳的余晖,多好!”
满是向往,李玉儿喃喃的说着,说到美好之处,甚至她嘴角边还堆起了两个酒窝,不过仅仅低头看着脚下一寸一寸缓慢打开的密道,侯杰仅仅是含糊的点了点头。
也许丹殿太过沉重,一盏茶的时间,放才开了个半米多大的口子,扶着李玉儿的腰,侯杰急促地说道:“我们走,要跳下去!”
“嗯!”
带着幸福的笑容,李玉儿与侯捷并排上前了两步,可就在李玉儿低头张望着下方有多深的时候,却冷不防一股力道猛地推向了自己腰间,在她惊愕中,踉跄的掉进了地道。
地道极深,不下五米,不过下方殿有天鹅毛的毯子,尽管一股潮霉味道,依旧稳稳的接住了玉儿的身体。
几乎立马踉跄的爬起来,不可思议并带着满面恐惧,玉儿焦急的带着哭腔向上面喊着:“侯杰,你要做什么?”
映入眼帘的,却是侯杰满是轻松,何须的笑容……
第945章 .执子之手,生死相依
“知道吗?玉儿,我恨你!”
看着李玉儿的泪眼婆娑,侯杰面带轻松,珊珊的叙述着。
“你是那么残忍!一声不响就丢下我一人独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久,甚至一度让我绝望了,玉儿,我恨你!”
“别说了!你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跟我走!快下来啊!”
李玉儿焦急的惊叫着,双手拼命地抠着光滑的暗道墙面,两手指甲渗出了殷殷鲜血,长满青苔的墙面却连一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听着李玉儿的哭喊,侯杰却还是那么淡笑着摇着头。
“回不去啦。”
“陛下要一个分崩离析的阿拉伯,陛下要囊括宇内,气吞万里如虎,需要一个清白名声,我侯杰何苦回去为陛下白壁添遐?”
“况且我为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死的就应该像一个哈里发这般尊严!如何能再受制于小人之手?我侯杰英雄一世,死亦不减,就连闽王都没有意料到,我侯杰能成为阿拉伯人的皇帝,我侯杰何等荣光,哈哈哈哈!”
“还有我父侯君集,他留下我的性命,恐怕也是盼着我侯杰能三水侯家东山再起吧?我侯杰也做到了,如今我父侯君集声名远播,配享着异域太庙,帝王之尊!侯家也是皇家!”
昂起头,仰天长啸,侯杰大笑着一件一件列举着,甚至双目中又带上来癫狂。
“我侯杰,坐拥过美人,享受过广厦千万间,身后从者如云,战阵上斩杀了百千豪杰,为我华夏出生入死过,还改变了一个帝国的命运,哪怕千百年后,人们也记得我侯杰,死之何憾?”
“尤其是我死之极,还能与我最爱的人道别,没有遗憾啦,哈哈哈!”
头上,张开到了极致,暗道之门开始缓缓闭合,听着侯杰豪迈的大小声,李玉儿愕然,一点一滴记忆方才娟娟流淌过她的脑海。
李捷的密信,侯杰叛乱之前的反常,诡异的政局,传说中的大明朝的故事,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如今,侯杰可不就把阿拉伯帝国变成了个混乱的大明末世吗?哈里发失去了神圣,各地叛乱四起,民不聊生,外有强敌群群,内有叛乱丛丛!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回想着自己被蒙蔽的日子,甚至对侯杰这般的步步紧逼,心痛的喘不过气来拳头拧的紧紧的,李玉儿悔恨的看着头顶。
此时,却已经看不到侯杰的身影了,仅仅能听到他远远的吟唱着。
“东方有大国,其服章之美,谓之为华,其礼仪之大者,谓之为夏,衣必精美,物必丰饶,人必学礼,君逼无暇,华夏之美,无出其右者,哈哈哈哈。”
声音逐渐远去,玉儿看着头顶渐渐合拢的暗道门,更加的目眦欲裂。
忽然间,一点灵光闪过了李玉儿的脑海,纤纤如玉的双手迅速抓向了自己的腰带……
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了一瓶酒,一把剑,侯杰又坐在了明堂的入口台阶处,一面饮酒,一面弹剑而歌。
简直像伟大的古代士大夫所面临死亡时候一样,从容的看着眼前一座座亭台楼阁倒塌在面前,城市毁灭着,侯杰的歌声也愈发的洪亮。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伴剑做歌,扬我君王,兵戈万里,贼溃如狂,悠悠诸夏,既寿永昌……”
侯杰随行而来的歌还没完,一声嘹亮的声音却是在他身后响起:“既有名诗,何无长舞?”
侯杰惊愕的回过头,却见一偏翩鸿身影从已经差不多合拢的地道口跃然而出,寒光闪闪的短剑拉着长袖钉在了熊熊燃烧的屋脊之上,旋即带着佳人犹如燕子一般跃然而出。
长袖之物,华夏亘古有之,不知多少次相伴在汉宫秋月之中,融入了胡人血脉的盛唐,长袖流仙之舞亦是亦是愈发的奔放,豪迈。
在侯杰惊愕的注视下,李玉儿犹如一个跳动的精灵那样,翻起腾跳,飞跃舞动,长长的衣袖盘旋不止,光环那样将她健美窈窕的映衬的淋漓尽致,偶尔间的下腰,玉儿又能如同蛇一样将整个腰身对折成两半。
女人的柔,烈,情,痴,一招一式间晃动着侯杰的瞳孔。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正在唱咏着诗经,诗经中传扬千古的名句,不自觉的流淌在侯杰脑海,让他痴痴的看着。
直到这翩跹之舞引发了灾难的后果。
头上的房梁本来就已经被火烧的干枯焦朽,承受李玉儿的重量后彻底支撑不住,一根房梁轰然倒塌,彻底掩盖住了暗道的入口处,整个摇摇欲坠的高耸明堂也如同被压上最后一缕稻草的骆驼一样,轰然倒塌。
一根根一人合抱粗细的木头大柱轰然倒塌,多米诺骨牌那样砸了过来,眼看着李玉儿舞动的身影还在木梁之下,听着巨响,亡魂大冒的侯杰不管不顾丢了酒和剑就冲了进去。
正好揽住李玉儿纤细的腰时候,头顶的梁木带着几吨重的瓦砾砸了下来,想都不想侯杰将李玉儿整个抱在怀中,两人翻滚着向明堂门口逃去。
身后就是轰鸣的倒塌,飞散的火星子四溅,哪怕晚一秒就是九死无生,恰到好处的横抱着李玉儿在门槛儿站起,冲出明堂去,最后只撑不住的门口门墙也是轰然垮塌,高达十米的明堂扑起冲天的烟尘,伟大的也许载入史册的建筑物彻底成为一堆废墟。
抱着玉儿头在胸口,直到烫人的热浪过后,侯杰才颇有些恼怒的放下李玉儿窈窕的身段,却是黑下了脸来。
“你疯了!”
真仿佛暴跳如雷,侯杰怒气冲冲的嚷嚷着,不过看着他被火星子烧出一身孔洞的狼狈龙袍,玉儿却是嫣然一笑,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子,有意的挡住了左面的脸颊,巧然问道。
“喜欢吗?”
“你我相识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女装为你跳一次舞,这一年多来,我特意学的汉宫秋月,平时都是藏在衣甲之下,我总觉得,有一天会用上。”
长叹一口气,侯杰真是苦笑的摇了摇头。
“算了,这下,密道被埋了,谁也不用出去了。”
说完后,侯杰又是宁静的坐到了李玉儿刚刚来时候那个台阶,略带些苦闷的看着眼前这个火场,看着一个个轰然倒下的望楼彻底淹没了台阶,看着远处奔走哀嚎的哈里发禁军,看着更远处的大马士革城飘起一片片浓烟。
嘴角带着一抹狡黠地微笑,拖着带上不少火点窟窿的水袖,玉儿也是坐到了侯杰的左边,依偎在他身上,也是陪着他看着宏伟建筑下,无边的火场。
不自觉中,一股温馨的笑意,也是在侯杰的脸颊绽放。
浓烟滚滚包裹着酷热渐渐飘了过来,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却仿佛没有察觉一样。
身后就是浓烈燃烧的奇观,眼前也是十多里的火场,大马士革工匠精心雕作的大皇宫从此在不存于世界,更远出,还有着十万人为这彼此不同的政见信仰相互是厮杀这,一股股火焰甚至如同龙卷风那样呼啸着吞噬向更远出的的宫殿,壮观的毁灭之相,的确如同侯杰所说,这样规模的帝国崩溃,也许一千年间,就这么一次吧。
能够亲身经历其中,哪怕身死于此,这辈子也不亏了吧。
平静的依偎在一起,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依靠着彼此,也就依靠着全世界了。
斜靠在侯杰肩膀上,直到飘来的烟毒越来越多的,已经让李玉儿感觉头有些发重,她这才微微斜了下脑袋,懒洋洋的问道。
“侯杰,我们下辈子去哪了?”
“下辈子?下辈子我可不想遇到你这个假小子了。”
同样已经感觉到了昏迷与沉重,侯杰却是故意的撑出一点坏坏的笑容,偏过了头。
“那好啊,下辈子你当女人,我做男人,反正每次战场上,都是我保护你。”眼前愈发的模糊,玉儿依旧强撑着挥起了小拳头,含糊不清的嘀咕着。
听着玉儿咕噜噜的声音,这一次,侯杰再没有反驳,而是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也许太多建筑倒塌了,弥留中,侯杰甚至听到了身后台阶发出了咯咯的摩擦声,看着怀里如同小猫一般睡着的玉儿,更加幸福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一切是是非非都过去了,剩下的,只有永远的在一起了,想着,侯杰也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身后,咯咯的砖面摩擦声,越来越大……
第946章 .消息,回师
上一次,侯杰称帝的消息足足推迟了两个月多,才传到了李捷耳中,为此闽国又在西亚设立了一局九科,沿途以鹞鹰传信,十天零两个时辰,大马士革城破,宰相萨拉瓦,将军费萨尔等数千阿拔斯王朝核心重臣被杀,哈里发侯杰举火自焚,将偌大的大马士革宫焚烧成一片白地的消息,就抵达了闽国。
此时,李捷却已经不在波西斯坐镇指挥了,而是再次北上,抵达了一个距离长安更近的地方。
旁边就是滚滚流淌的中亚楚河,两面被天山西麓高达三千多米的雪峰所环绕,最宽处八十多公里,最狭窄处不过十多里,封闭的群山让这里成为丝绸之路上又一个河西走廊。
就坐落在这条狭长走廊狭窄处,一座颇为大的颇为壮观的坚城堡垒突兀的出现在这,高耸的夯土城墙屹立在雄伟的山河之间,扼守住了横贯东西,流淌着黄金的丝绸之路。
一百多年后,这一还会有个伟大的诗人横空出世,给大唐最灿烂的时代填写上了一抹不可磨灭的异彩。
那个人,就是李白,而这座城池,就是安西四镇最西段的碎叶城。
不过如今,这里不再是安西都护府的碎叶城了,而是闽国河中大都护府下属条支都护府,碎叶羁縻州州治所所在。
经历了一年多的摩擦,奋战,阴谋诡计与背叛,游牧于天山南北的西突厥突骑施汗国,也对闽王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城下,喧闹的声音不断响起。
“臣等拜见河中大都护。”
那是一百多个突厥个部落贵族向李然在宣布效忠,他们身后,一片狰狞的狼头图腾在烈风中冉冉飘荡,可一个个狼头的主人却仿佛被驯服的狗一样,趴在地上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有一丝不恭敬。
而在十多个骑兵举着河中都护府大旗的扈从下,又经历了一年多草原厮杀,变得更加成熟的李让,则是傲然的高居于战马之上,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接受诸多桀骜不驯的草原狼朝拜。
要让这些自由野蛮凶残的游牧民族臣服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做到的就是比他们还要野蛮凶残,还要自由,还要好战。
游牧民族之所以成为农耕民族的梦魇,就是因为其来去如风的骑兵,无与伦比的机动力,可以随意的在任何时期向农耕世界发动进攻,而农耕文明却组织不起这样的动员能力。
河中都护府就是闽国所进行的尝试,就从半游牧半农耕的中亚招募骑兵,五万河中铁军几乎全都是本地招募的部族,平时就以纯军人身份游牧在河中都护府边疆,以恒罗斯城的过往商旅赋税支付军费,维护丝绸之路的和平。
而且他们还担任另一个任务,向狼一样扑进天山南北,扫荡当地的突厥部落。
草原上,部落之间不是没有纷争,为了草场,为了血仇,相互纷争不已,可像河中军这样完全不事生产,完全没有家眷拖累,日以继夜的不停骚扰战斗,哪怕好战如狂的突厥人也受不了。
在宰杀全羊的时候,在喝着奶酒的时候,在等待奶皮子在锅中成熟的时候,黑压压的河中骑兵犹如马蜂一般蜂蛹上来,一个个疲于应付的突厥勇士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上马应战,一次又一次带着部落迁徙,新生儿在逃避中夭折,马匹牛羊变得瘦弱,一贯游牧民族抢掠农耕帝国的战术被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他们也是受不了。
再加上投降入朝的突骑施贵族娑葛劝说,不堪忍受的突骑施各部大人们终于火并了一心跟着长安的吐火仙可汗,归顺了河中。
缺乏当地部族支持,就算强悍的安西铁军也是支撑不住,不得不在老都督程名振失望的下令下,后撤退回了葱岭,将好不容易筑成的碎叶镇,留给了闽军。
下方,李让接受着突厥人们的朝拜,而城墙上,李捷则是一直的眺望着东方,一把寒光四射的横刀被他单手持在手中,远远的比向眼前,经过历练愈发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一股凌厉的气息却是从他眼中映射出来。
“长安!”
远远眺望着,丝丝话语从李捷口中挤了出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下忽然响起了噔噔的脚步声,那是闽国军靴与砖石撞击的特有声音,片刻后,一个身披黑甲,胸口刀盾交叉,头上戴着黑斗笠,看不清多大的军官快步走了上来。
从薛之观反叛之后,掌管情报的警察部队暗卫被李捷与武媚娘练手好好清洗了一番,就连曾经统领整个暗卫的都督都是一分为三,互不统属,仅仅对着闽王负责,平时一人随驾,两人在外。
这位,就是随驾的警察左都尉尔朱荣广了。
没有多余的话,尔朱荣广直接单膝跪伏在地上,双手捧上了一个竹筒。
意外的挑了挑眉头,终于收起了刀,李捷随手接过竹筒拧开蜡封,一目十行的阅读起来,片刻后,无比复杂的情绪在李捷脸上流露了出来,最后却是仿佛松了一口气那般放下了里面的纸条,双手垂在了身体两边。
“你下去吧。”
叩首一下后,尔朱荣广又是一言不发退下了楼梯。
天山的风吹的门楼上闽国的大旗都是烈烈作响,背着双手,李捷又是出神的眺望起了眼前广袤的天山大雪,直到几刻之后,又是一个沉重的军靴飞速的向上踏步过来。
“大父!”
披着磨得银光发亮的鱼鳞重甲,头上也是戴着包裹脸颊的神明重盔,仿佛一个铁人那样,李让快步的走了上来。
从河中都护府建立开始,李捷就逐渐放手,都护府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让李让一个人决定,久而久之,这个自小在文儒围拢下,尤其像后世建文帝的闽王长子,也终于锻炼出了一副符合七世纪大唐的豪迈之气,行走见虎虎生风,别有一番威风。
可是今天,是突骑施彻底归附的日子,李让还是留露出了不少属于年轻人的毛糙与冲动来,勉强支撑着一副傲慢威严接受完突厥人的朝拜,就满是兴奋快步上了城楼,仿佛一个要对父母炫耀成绩的孩子那样。
“大父,突骑施九姓二十二部已经归顺我大闽,并推举娑葛大人为突骑施可汗,条支都护府都护。”
“虽然程名振老匹夫见机跑得快,不过他也没跑出多远,各部都表示愿意出兵追随王师共同讨伐,大父,要不我们继续向东进攻,直接打到关中吧?”
套着皮手套的手亢奋的向东指着,李让说话都有些兴奋的颤抖了,可李捷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一丝愉悦,反而叹了口气。
“不打了,我们班师回朝。”
“为什么?”
两个都护府的较量一直是李让的全部目标,眼看着就有把宿敌安西都护府彻底掐死的机会,却突然撤军,也难怪一向恭顺的李让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叫出来,可在这时候,李捷身后一声重重的咳嗽却让李让禁不住僵了一下。
那是河中都护府大司马,上柱国席君买,被李捷安排辅佐李让,也是老杨翊之后李让第二个正式的师傅,如此多年过去了,席君买如今也有了不少英雄老矣的感觉,不复当年白骑破万敌的雄壮,脸上张出了不少老年斑,须发也白了一半,甚至因早年战阵上的伤痛,凛冽的天山寒风中他还略微颤抖着。
可是那股万人敌的肃穆与威严,却是岁月无论如何都冲刷不掉的,甚至还有了种老而弥坚的感觉。
听着席君买的提醒,李让方才豁然想起自己的唐突,他毕竟是大都督,是将,不是决定一切的闽王,醒悟过来的李让赶忙单膝跪地,略带惶恐的叩首道。
“臣有罪。”
“行了。”
李捷又是摆了摆宽大的王服衣袖,似乎有些懒洋洋的说道:“准备一下,班师回朝吧。”
太阳渐渐西沉,映照在雪山之上,一片绚烂无比的橘红色从山上映射的老远,山脚下,能够孕育伟大诗人的碎叶城,却再一次空了,河中军轻骑突袭而来,并没有规划好一条持久的补给线,没有固守这个丝绸之路的条件,不得不放弃。
宛若一道长龙一般,五万闽国大军旌旗招展,迎着斜阳开始了缓缓南下,刚刚臣服闽国的几十个部族,几百个突厥人则是满面疑惑的列队在两旁为河中军送行,只不过一个个突厥人心头却满是疑惑于猜疑。
退的如此仓促,莫非闽国出了什么事了吗?
或许,我们又能自己做主了?
只不过想着闽国犹如蝗虫一般的战法,没有人敢把心思表露在脸上。
满是不甘心的回望着余霞之下的碎叶城,李让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在心里重重的呐喊着。
我还会回来的!
可惜,李让并不知道,他毕生已经与另一块土地联系在了一起,从登基到驾崩,再也没有机会再走这条丝绸之路……
第947章 .盛世,隐忧
波西斯能作为首都,支撑起古老的波斯帝国以及后来的安息帝国,萨珊王朝在此建立统治中心,并辐射四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坐落于扎格罗斯山区盆地,有这肥沃的盆地土地,并且靠近波斯湾,交通发达,近年来在波斯湾上岸,与占据两河流域的阿拉伯库法总督齐雅德的走私贸易日益兴盛,阿拉伯的咖啡,乳香,抹药,宝石在闽国都是紧俏货,越来越多的商旅经过此地,给这里带来了繁荣。
尤其是政治中心的西移。
庞大的闽国似乎形成了两个政治中心,天竺北部的京师虽然总览偌大的天竺东南亚岭南,可是闽王却对伊朗高原情有独钟,连续流连在波西斯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帝国的心脏在西方跳动,连带着文武百官三品以上大员以及一半的附属官僚不得不也跟着搬迁到了波西斯,大批各族贵人的入住,给这里更是带来了繁华。
如今两京的关系颇有些类似于后世明朝的南北两京,为了更好的管理京师所辖土地,一年前李捷甚至还下令在京师也建立了一套完整六部,京师兵部尚书,京师吏部尚书等比现行六部尚书低上半阶位主官来辅助世子李瑾,统御京师。
不过五品以上官员任免,军国大事,还是需要通过凤台鸾阁两省来决断,所以哪怕李捷在波西斯,闽国大权依旧牢牢的操控在他手中。
而且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令闽国人振奋的大事。
以往,闽国一直沿用着长安的年号,李治为了平稳政权改元永徽,闽国就同行永徽年号,李治为了表达征伐而改元龙朔,闽国铸钱上面的年号还是龙朔,这让闽国人,尤其是熟读诗书,越来越融入华夏的各族士子总感觉低了关中一头,让人感觉到心里不舒服。
终于,一年之前,为了庆祝击破李泰的辽东叛乱,李治下令改元麟德,终于,闽国礼部没有再继续跟风了,而是在李捷亲自参考下改元开元。
开元元年!
开元元年的颁布,似乎又象征着闽国与大唐分开走了一步,让一群士大夫更加有了盼头,年号都改了,闽王登基闽帝不就更近了吗?终于不用做王臣而可以成为堂堂正正的帝臣了。
历年的治理,也让呼罗珊的政局渐渐走上了正规,屯田制被废除,军管结束,一个个正式的州府,县衙被建立出来,一年两次的科举考试给各族上进的希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昭示了闽国进入全盛状态,可以歌舞升平,垂拱而治了。
不过一片太平景象中,却依旧包含了隐忧。
那就是闽王李捷,对于这个长子李让太过纵容溺爱了!
正午时分,波西斯北门的开阳门轰然洞开,一群群头戴鬼面头盔,身披重甲的金吾卫率先入城,原本拥挤的街道顿时在就这些皇帝近卫的皮鞭抽打下变得肃静。
隆重的鼓乐声响起,千名禁军骑士再次率先入城,招摇林立的闽王大旗犹如森林一般昭示在臣民面前,让躲藏在店铺内,家里,路过的倒霉行商百姓们惊愕畏惧且兴奋。
果然,正午一刻,百骑护卫的闽王圣驾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威武的黑色龙旗之下,一身皂色团龙皇袍的李捷面容威严,在诸多卫士的小心护卫下,由中门进入波西斯,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凤台左仆射王玄策引领着三品侍郎如来济等人,恭敬的上前迎驾,整齐的跪伏在地上叩拜道:“臣等恭迎陛下还朝。”
负责护卫的还是赞婆,亲手撑着黄罗伞盖,红面将军微微晃了晃脑袋,左右的禁军将士立马默契的让开了道路,让马小步走到了前方,李捷这才向前挥了挥手道:“诸卿平身。”
“谢陛下。”
“朕不在的这段日子,辛苦诸卿了。”
刚刚站起来,王玄策不得不引领着群臣又是弯腰鞠躬,齐声推迟道。
“臣等不敢!”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后,一群大臣也是汇入了李捷的骑队,一同向皇宫赶去。
只不过汇聚在其中,看着就落后李捷半个马身,也是精神矍铄,满是威严的河中郡王李让,不少的朝中大臣却暗暗皱起了眉头。
君不见前朝吗?
先帝李世民仅仅是让魏王入住武德殿,允许他编写《拓地志》,就引起了太子尤为的反弹,酿成了贞观十七年的太子谋反案,到现在,唐太宗遗祸还在辽东上演着,牵扯着大唐精力。
可如今,自己家的闽王陛下似乎没看到这个前车之鉴一般,反倒是愈演愈烈,一年多的时间,差不多有五十万天竺人府兵从人口稠密的京师附近以屯田的名义迁徙到人口稀少的呼罗珊,源源不断的粮草物资也从天竺,东南亚转运到呼罗珊。
波西斯附近的太仓已经堆积如山,不得不新开辟不少仓库。
而且河中郡王手中还有着精兵五万,那可都是大草原上招募的精悍各族游牧锐士。
这已经让身为世子的李瑾有些反弹了,世子口出怨言,报以怨望,甚至纠结朋党的传言已经多次传到波西斯,甚至御史都弹劾了许多次,还好朝政大部分出自凤阁右仆射武贤妃之手,这才没有闹出太大乱子。
早些年,就已经有传说闽王欲效仿赵武灵王事,如今这个趋势也是愈发的明显,当年赵武灵王做的最失败一件事就是欲分裂赵国为赵,代两国,如今闽王似乎也是欲分割闽国为天竺,呼罗珊两部分,分给长子与次子。
想法是好的,可群臣们打心眼儿里不会赞同这种分割,而且有了几十万壮丁,堆积如山的物资,一旦闽王不在,河中郡王真的会如闽王所愿,与他弟弟和平相处吗?
继承人可像个巨大的火药桶,看的不少臣撩忧心忡忡。
闽王回归第一天,照理不会有太多重大事务,午后太政殿的午朝,各部主官仅仅上报了一下闽王不在期间没有处理的一些大事名录,百官就散朝了。
明日处理的大事还有许多,刚一离开朝堂,作为首辅的王玄策立马急急匆匆的就朝向自己办公衙门走去,一面走一面还和属官唠叨着即将处理的政务,可是没走多远,闽王亲随,禁卫将军赞婆就是急急匆匆追了上来。
“王相留步!”
“陛下有招,招王入湘亭议事。”
听着赞婆的呼喊,王玄策赶忙停下脚步,恭敬的拱手一拜,旋即对身旁属官吩咐道:“汝等回衙门自去处理政务,老夫奉旨见闽王去也。”
“属下遵命,大人自去。”
一群属官的应和声中,王玄策急急匆匆回了头,在禁卫的引领下,向内朝走去,赞婆则是继续向前面听到声音停下脚步的来济,狄仁杰等人赶去。
一个个元老重臣接二连三被叫住,返回了内宫,完成任务的赞婆也是急急匆匆回去复命,浑然没有注意到,看着热闹的大臣中,几道无比炙热嫉妒的目光也是随着他的身影远去而远去。
“呵呵,胡大人,别看了,人家才是闽国宰相,我等算什么啊?”
正出神的望着,冷不防一声响声在鸾台左侍郎胡显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赶忙收回了嫉妒的目光回过头,却是好友崔道融,这才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却也是无奈的抱怨一句。
“小人当道!”
看他满身酸气的嫉妒模样,还真不知道谁是小人。
湘亭是内宫太液池旁一处大的凉水亭,入住波西斯后,闽王总是愿意在那里召集群臣议事,能参加湘亭会议的,也是帝国真正的核心,也是臣子莫大的荣誉,尽管赞婆已经转身回去,还是有不少官员眼巴巴的等候在太政殿前,希望能有宦官也是出来宣召自己进去。
可惜,半个时辰过去了,连廷卫都是换了一轮班,也没见到宦官出来传旨,一群朝廷衣冠不得不遗憾的转身离去。
又是回望一眼,胡显的脸色显得尤为的嫉妒,怨毒……
第948章 .摊牌
闽国朝政那种中心分裂的格局,越来越明显,在这湘亭的会议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捷起家之际,因为不受重视,所以没什么德高望重的名人老叟跟随他,一起打天下的倒是以年轻人居多,除了已经逝去的杨翊公,还有年纪太大,已经经常告老在家的许敬宗外,大部分阁臣倒是才刚刚步入中年,都健在。
只不过到这个宽敞凉爽的水边凉亭,到场的不过才刚刚一半,鸾台舍人王微,鸾台左仆射王方翼,原工部尚书,后升任鸾台左侍郎的萧均,还有萧娄竟萧盛都不在场,全都被留守到了京师。
凤阁鸾台两部,如今被正正好好切成了两半。
在场的也只有李捷最早倚重的军师王玄策,来济,狄仁杰,兵部尚书李绩,还有武将中大将军黑齿长常,完颜阿骨打,席君买几个。
相当于后世伊朗地区的呼罗珊这个时候还是相对闷热,凉亭却用了虹吸远离,用软管将太液池中湖水抽到亭子顶上,在顺着凹槽珠帘一样流下,既美观,又凉爽。
如此舒适的环境下,在场的几位重臣却一个个躁动不安,坐卧不定的全都小心低着头,用余光瞄着上首空出来的座位。
他们都是闽王心腹,享受着帝国最高的权利,但同样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论李捷要做什么,他们都要义无反顾的跟随。
尽管李捷之前已经像他们透露出了计划的一部分,可最近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就算一个个都是人杰也是心头不安。
刚一回来就如此焦急,如此高调的召集重臣,肯定没好事!
尽管是李捷召令他们过来议事,帝王威严下李捷还是最后一个到的,铁塔一样高壮的赞婆撑着雨伞为李捷打开落水珠帘。满面严肃中,李捷快步走了进来,落座于早已经摆放好的长条桌上首,收起雨伞,赞婆也是铁塔一般伺立在李捷身后,最后居然还有个洋王妃安娜跟在后头淋着水钻了进来,看了看没有自己坐的地方,不得不哼哼了一声,站在了李捷身后另一面。
幸好这是大唐七世纪,王与士大夫坐而论道,要是宋代,王玄策几个就不得不站着了,要是明代,甚至还得跪着,不过此时压抑的气氛让几人感觉还不如跪在外头了。
作为首辅,已经留出了清癯三文胡,一副宰相威严之相的王玄策硬着头皮率先打破了平静,先是领着几个重臣站起身向李捷行礼,然后犹豫着抱着笏板问道:“陛下召集臣等,不知所为何事?”
“机会到了。”
无关的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李捷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随手递给了赞婆,让他分给大臣们阅读,不过没等赞婆迈出去步,另一头的安娜已经眼疾手快抢了过去,洋溢着兴奋翻了开。
不过仅仅看了第一眼,安娜脸颊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转而沉闷的扫了两眼,最后凝重的将羊皮卷还了回去。
安娜的表情明显也影响了其他人,从赞婆手中接过羊皮卷,王玄策皱着眉头瞄了一眼,然后面不改色递给了一旁李绩。
浓密的黑色胡须如今有些变白,李绩也是变得更加苍老,不复当年高句丽战场上的狠先锋,不过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却多了中历经风霜的老而弥坚,看过羊皮卷后,一抹喜色在他脸上绽放。
然后是狄仁杰,来济,两人都是为难的摇了摇头,剩下的将军们则一个个面露严肃,不自觉的挺直了身板。
“真没想到,侯杰这厮恶贯满盈,最后落了个自焚而死,国一年而亡,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陛下,您真的决定了再次征讨阿拉伯帝国?”
慢慢回味了片刻羊皮卷上的紧急军情,王玄策方才摇着头感慨的说着,但旋即,他又是故作镇定的把眼神微微瞄向了李捷,试探性问道。
毕竟上一次征讨阿拉伯帝国的大败还有一层阴影,阿拉伯帝国与闽国一样都是大国,征讨这样的大国,风险可并不小,也难怪王玄策都有点打怵了。
可李捷旋即的话差不点没让在场十来人都从椅子上跳起来。拳头猛地压在桌子上,李捷面容严肃,直截了当的摇了摇头。
“不是决不决定,明日孤就要在朝堂上宣布征讨阿拉伯帝国,一月时间积累兵力准备辎重,开元初年九月,孤要出兵阿拉伯帝国!”
“陛下不可!”
想都不想王玄策脱口而出,看着李捷一眼看过来,他才猛地醒悟,却依旧焦急的站了起来,急迫的抱拳行礼下去。
“陛下,最近满朝文武已经在对呼罗珊的局势有所不满了,如此后方不稳固之时贸然宣布出兵,势必引起群陈凡对啊,还望陛下三思!”
王玄策说的颇为诚恳,很是恳切的看着李捷,可没等其他阁臣站起来声援王玄策,李捷已经抢先两个拳头锤在桌子上站了起来,阴沉着脸说道。
“孤只是在通知你们,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们是首辅大臣,宰相,群臣不同意,你们就说服他们同意,明天,孤一定会宣布讨伐阿拉伯帝国的消息!”
说完,李捷径直的离开了桌位,向外面走去。
一直以来,李捷都是个随和的主公,这一次,难得他像诸多大臣发了脾气,以至于王玄策几个当即愣在了那里,赞婆也是跟着李捷背后转身就走,惊愕了下,安娜赶忙也是屁颠屁颠跟着出去,水珠在她新染的金发上滑落下来,轻轻甩到了桌子上。
眼看着李捷真的要走出这个淋着水的亭子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王玄策赶忙是对着李捷背影伸出了手,也顾不上君臣礼仪了,焦急的大声喊道:“陛下,三天,给臣三天时间!”
在赞婆撑着的伞下回过身,李捷却是满面的冷漠,淡淡然的回了一句。
“孤讨厌等待!”
这一回,李捷三个是彻底走出了湘亭,留下一堆亲信面面相觑,好一会,最是忠厚寡言的来济方才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说道:“陛下受什么刺激了吗?”
“也许吧,毕竟上一次死的人太多了。”
模棱两可了摇摇头,王玄策也禁不住哀叹起来。
“这一回,麻烦更多了。”
“不过老狄,你说这逆贼侯杰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就刚登位一年,说垮台就垮台了呢?”
“谁知道?”愈发精明干炼的狄阁老干脆翻了个白眼。
傍晚时分,一群鸽子扑棱扑棱的展开翅膀,由宫中直奔东方飞去,每一个脚上都带这个竹筒,七八个将军大臣也是满腹心思,各自回了办公的衙门,收拾东西出了宫。
回首看着朝臣们上朝办公的大殿,王玄策又是止不住头疼的拍了拍脑袋,三天时间,如何说服群臣,接受闽王突如其来又要进行的举国征讨?
骑上马向回返的王玄策却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宫门口不远处,一个亮晶晶的望远镜缩在民居中,正紧紧盯着他,刚刚他忧愁的动作,也一丝不落的映射进了望远镜中。
波西斯城东,近些年来也新建了不少的大臣府邸,连片的官宅一座挨着一座,几进的硕大宅院,门口一个挨着一个的威严石狮子,尤其是靠向最东端一座园子,尤为的气派。
门口,家丁护院骄傲的将胸口挺得直直的,偌大的官厅中,也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阵阵悦耳。
唐人豪迈,聚众宴饮,吟诗作乐之事太过平常,所以这一处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不过要是进了宴会里面,气氛就显得有些不对了。
足足二十多个大臣,美酒佳肴在前,却一个个都显得提不起兴趣来,尤其是最上首的宅院主人,缕着梳得整齐的胡须美髯,却是止不住唉声叹气。
“老爷老爷,王相公他们从宫里出来了,不过似乎闽王安排了什么大事,王相公显得很忧愁。”
一听这话,一个个闷闷不乐的大臣全都把注意力转了过来,尤其是上首的胡显,豁然站了起来,连酒杯碰到了都没有顾及得上。
“王玄策他们讨论过究竟闽王吩咐立刻什么事吗?”
“回老爷,王相公他们都是贵人,小的哪儿敢上前听啊!”
看着灰衣小帽黑黝黝的天竺奴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胡显满腹不耐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
“去,王玄策回府肯定会召集他的心腹,想办法跟阁部府的下人打听清楚,闽王究竟吩咐下了什么?”
灰衣小帽的下人如蒙大赦一般灰溜溜的出了门,没再看他一眼,胡显则是忧愁又是端起了酒杯。
“大人还有心思喝酒,闽王如此急急匆匆带领河中郡王东征西讨,恐怕就是在为河中郡王树立声望,培植羽翼,如今刚一回朝,就急急匆匆召集元老,密意,圣驾反复无常,恐怕重立大公子的心思又是燃起,这是吩咐王相公他们想方设法为大公子造势,并寻世子的毛病行废立之事了。”
这话一出,整个官厅都是静了静,不过胡显却仿佛一点儿也没听出这话的禁忌一般,捏着酒杯直接烦躁的晃了晃头。
“这天下是他们的,废不废立,要我又能怎么办?”
第949章 .结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是一点儿也不假。
汉朝时候,外戚与宦官相互争夺政权,斗争不已,南北朝,汉人地主世家与胡人贵族大户矛盾重重,南方侨居的士族与本土的土族争权夺利,相互勾结,大唐建立后,就政治问题,关陇军事集团与关东世家们同样有着纠纷,只不过皇家出身于关陇军事集团,不论李渊还是李世民都是暗暗压制着关东门阀,大唐初期政治比较清明而没显露太多端倪而已。
李捷一手带出来的闽国如今同样也分出了这样那样的势力。
几种人在闽国比较受重用,最炙手可热的就是李捷召集的那些功臣,如王微那样最早跟着李捷的,如来济那样,跟着李捷去五原建立突厥都护府的,十多个人组成的元老派,始终是把持着帝国最顶尖的权利。
其二,就是向秦怀阳,房遗爱这样皇族的亲戚,还有江左萧家,弘农杨氏这些早起投靠李捷,或是在八闽时期投靠过来的,老杨翊的遗泽,杨姓,萧姓在闽国都是官运亨通。
第三档是关陇军事贵族,李靖给李捷遗留下的礼物,关陇贵族各世家都在李靖遗留下的劝说中,向李捷派发了自己家族子弟,辅佐李捷稳固在天竺,东南亚的统治,不过这一部分势力主要在军中。
第四等就是如胡显等人,以及关东诸多门阀了,或是自愿,或是被迫,五姓七世家都有大量士人迁居到了闽国,落地生根,建立庄园繁衍生息,不过明显李捷对他们并不是太感冒,很大这一部分唐人士人,顶多能做一县令,一地刺使,而巡查一道的巡查使,观察使,不是由关陇世人担任,就是由闽王亲族,如萧,杨,陇西李氏担任。
不过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力量之间的转换也是此起彼伏,最早进入天竺的时候,地方上,到处都是戒日王朝以及其他王国留下的地方势力,唐人是少数派,针对这种情况,地方政权上是竭力把征服地民族编入军府当中,实行军管。
这种情况下,文人世家当然难起到什么作用,影响,所以初占据北印度的时候,世家影响被压制到最低。
可是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华夏文明是最具有影响力与包容力的,东亚的历史上,很大程度就是华夏影响史,偌大的天竺一两千万人口,逐渐被华夏所容纳,接受了儒家思想以及各种华夏礼仪,说汉话,世家大族参与科举,一个个地方州县正式建立,逐渐取代了原本的军府统治,由读书人数众多的世家门阀也正式开始发展其影响。
有好的一面,这些世家门阀必定会运用起影响力将冥顽不化,还留恋婆罗门时代愚昧风俗的地方势力斩尽杀绝,维护闽国的统治,可另一方面,世家大族的野心总是无止境的。
曾经曲女城叛乱,就是荥阳郑氏的郑伦等一批人不满意闽王没有重用他们,联合婆罗门势力,还有心怀郁结的叛将刘豹韬对政权发起的一次挑战,那一次叛乱平息后,李捷曾经狠狠地打压过这些关东门阀,重用关陇士人。
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关东门阀还是渐渐起来了。
胡显就是其中之一,闽地三大门阀的八闽胡家,曾经担任闽国工部尚书,不过在曲女城案中被牵扯,左迁,这两年他却又起来了,年前,因为治理呼罗珊北省有功,入鸾台,担任鸾台右侍郎,正三品。
这个位置,相当于闽国的丞相了。
身为丞相,李捷召集重臣密议,却没他的事儿,也难怪胡显闷闷不乐了。
至于出声的,与他品级也差不多,鸾台散骑常侍崔道融,博陵崔氏出身,也属于唐太宗钦定的同中书门下三品,也是宰相之列。
不过因为荥阳郑氏的事儿,李捷对五姓七世家除了本家之外其余的都没太多好感,故而崔道融也算宰相中颇为不入流的那种,也是郁郁不得志。
剩下与之聚会的,同样多是山东门阀或者闽地几个世家的官员,被别人指挥的团团转,到哪儿都自称下官,也难怪这些接受闽国颁发土地供养出来的天之骄子郁郁不平,一肚子酸气了。
听着胡显垂头丧气的话语,其余的世家官员更是满腹忧愁,甚至有几个还冒出了几句被贬谪的酸词,喝下了一杯闷酒。
不过眼看着这样一幅景象,崔道融却是愤愤然的将手中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指着胡显几个鼻子就斥骂道。
“胡兄啊胡兄,枉你平日还饱读圣贤书,将君子傲骨挂在嘴上,如今主上昏暗,朝中奸人当道,你却这般退缩忍让,你对得起你所读的圣贤书吗?”
其实什么圣贤书根本扯不上关系,无非是权利分配不均,可崔道融这一番话倒是惹得几十个世家官员心头共鸣,纷纷点头称是,胡显听的也是动容。
在他们心中,不任用向自己这样的高门世家,大族子弟,而去任用那些粗鄙武夫或者有胡人血脉的世家,就是昏暗,就是奸人当道。
不过舆论被调动起来,胡显神色变了几下后,却还是一副斗志缺乏的模样,昏昏沉沉的摇晃着酒杯说道。
“那又如何?帝国还不是掌控在王玄策,来济,狄仁杰这样人手中,闽王最相信的还是他们,就算我们上一万道奏书,闽王不相信我们,不也是白搭?”
“那是闽王没有真正见识过我们的力量!”
说这话的时候,崔道融本来就生在世家就显得颇为俊俏的脸庞上更是多了一层容光焕发。
“闽王之所以倚重王玄策等起家时候的元老,一方面是因为情意所在,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几位重臣能总览住全局,给予闽王各项政策有力的支撑,可如果一旦宰相们控制不住时局了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着崔道融犹如珊珊魔音一般的话语,胡显刹那间却仿佛感觉到被毒蛇盯上那一般,后背起了一层寒毛,酒意都清醒了几分,盯着这个与他吟诗作对的好友很陌生的眼睛,警惕的问着。
满是笑意,崔道融却是从他紫色的官袍怀里掏出了一本奏书来。
“闽王太过宠爱河中郡王,给与他地盘,给与他兵力,这一次,急急匆匆带领河中郡王从安西都护府回来,估计闽王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了,要么废世子李瑾,重新扶立长子李让,要么就是分裂帝国,把呼罗珊分给河中郡王,无论哪一点,群臣们可是都不能接受。”
“谏议大夫卢群,太常卿崔辩,刑部侍郎郑虔,兵科给事中烛绒,列位大人可都是列名于其上,要求陛下贬斥河中郡王,遣散河中都护府,迁回京师,恢复两京为一京。”
“只要胡兄您在上面列一个名字,您就是我们的领头人,一旦闽王幡然醒悟,贬斥王玄策诸宰,您就是宰相首辅!而且世子也将会引您作为最信任的人,挽救了帝国,名垂青史!”
“成与不成,可全在大人一念之间了啊。”
崔道融的声音就循循诱惑着想在耳边,让胡显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那份奏折,咋一翻开,映入眼帘的上面列得满满的各部官员名录与印章,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人。
的确没有几个重臣,但是真不愧为世家,四品五品六品在京官员,上面至少列名了三四百人,囊括朝堂快一半的官员。
偌大的朝廷由什么组成,各级官员犹如金字塔一般叠加上去的,如果要是塔基出了问题,那么光凭着站在塔尖上的闽王,还有几个宰相也是玩不转的。
捧着这份名单的手似乎有些发抖,胡显似乎想象到了自己站在朝堂上,执牛耳者,振臂一呼,群臣响应,哪怕是宰相如何弹压,都压不住这沸腾之声,最后,堂堂闽王也不得不对群臣之声妥协。
就算闽王在位时期,依旧重用王玄策等宰相,等到世子登基时候,自己据理力争保住了世子地位,李瑾也定然会将自己引为心腹,到时候今天的王玄策就是明天的自己,想到这里,胡显留着三缕清癯胡子忍不住长了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着胡显入彀,崔道融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丝丝得逞的笑容,旋即掩盖一般双手抱拳,对着胡显低头拜下,朗朗说道。
“能不能匡扶国本,可就看胡兄的了。”
“哪里哪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胡某愿意与诸位大人共勉。”
“胡大人说得好,国家养士,用在社稷,三天之后的大朝会,吾等拥护在胡相公周围,拨开层层乌云,定然还闽国一个朗朗乾坤!”
“说得好,哈哈哈哈!”
一个又一个刚刚还满腹酸气的世家官员纷纷站了起来,彼此的恭维声此起彼伏,爽朗的笑声让奢华的宴会终于恢复了本来就应该有的气氛。
不过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世家官员,脑海里想的,有几分是国家,有几分是自己的乌纱前途利益,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在阵阵欢声笑语中,一个巨大的朋党,似乎缓缓成形……
第950章 .太学生暴动
一转眼,三天时间就过去了。
与大唐的制度差不多,闽国也是一日一小朝,三天一大朝,大朝会上,在京五品官员以及六部涉事官员六品以上,御史台各路御史,宗室,周边属国使节全部要上朝听政。
举办大朝会的地方也是波西斯新修建最大的宫殿德政殿中,水泥修建的九米高台上,壮观的大殿几千平方米的殿阁中,多达上千官员使节将军整齐的叩拜在下方,这一天,总是大闽最热闹最威严的一天。
不过今天,朝堂上的气氛总是有些怪。
“诸卿平身”
“谢陛下。”
高高在龙椅金座上的李捷愈发有着皇帝的宝像与威严,威严中带着仁慈的声音下,跪伏在地上的千多大臣使节纷纷爬起,敬畏的望了李捷一眼,方才纷纷向两边的蒲团走去。
宰相的位置在一切勋亲大臣前面,华夏以左为尊,王玄策的位置就在李捷左手下最前端,最风光的位置。
不过,也只有这个位置上,才能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抱着象牙做的笏板,王玄策戴着宰相毡帽的垂的颇为低,他身旁,几个主要的宰相来济,狄仁杰也是流露出了些许不安,今天可是闽王限定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事情却还没办成。
几天之内,宰相们不是无所作为,王玄策几人率先与亲信麾下通过气,并且开始在边境制造舆论,甚至还找了十多个阿拉伯商人冒充使节,入朝向闽国求援。
边民被杀,商旅被劫掠,还有外国使臣称臣,求援,再加上隐隐放出的阿拉伯内乱消息,让群臣心里有个准备,虽然三天时间布置的着实有些仓促,不过这些理由,基本上还是可以劝服大臣们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就在王玄策等人行动的时候,一条谣言弥漫了整个朝堂。
闽王要费世子李瑾,重新恢复李让的世子之位。
谣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谁让李捷这两年栽培李让实在太多了,老而弥坚的席君买给他调去做王傅,一个都护府超配了五万人的卫队,尤其是当年废黜李让时候,最后还是在群臣的苦谏下,闽王才让步,而且不到几年,李让又回到了闽王身边。
如今的王后还是长孙织,闽王还如此厚此薄彼,所以谣言一出,马上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册立太子可一向是中国人的大事,不然李世民册立李治时候如何会思前想后考虑了几年,太子对于臣子们更是大事,后世的明代宗为了改封太子,不得不向大臣们政治行贿,万历皇帝更是为册封自己宠爱的福王为太子,与群臣打了几十年国本之争。
如今有不少大臣已经认同了李瑾的太子地位,闽王却如同过家家一样反复无常,践踏所有人的认同,效忠。
这可无疑犯了众怒。
最近三天,阿拉伯帝国的内乱,以及犯边,劫掠商路,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波澜,反倒是波西斯城中各处酒馆,大小会馆,茶馆中,都是一片沸腾之色,数不清的文人士子聚会在一起,慷慨激昂的评论着朝政,整个政局都有如星火燎原之势,沸腾而不可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废立太子一事上,王玄策甚至都能想象,这个时候闽王提出来发动全国进行国战,再次征讨阿拉伯帝国,该引起朝政何等的震动。
可偏偏这两天闽王连自己这些近臣都不接见了,让王玄策请求宽限两天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局一步步的走向对立面。
朝堂之上,不许说话,交流,宰相也不得例外,隐隐能看到一个个下面六部属官,御史台,九寺五监诸军官员满是躁动,最后面的来济不断努着嘴对王玄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想办法,可绕是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王玄策依旧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微微耸着肩。
上首宰相上官们焦躁的样子,完全被下面宰相末尾座位的崔道融看在眼里,再斜了一眼身边因为即将发动的政争而浑身激动颤抖得胡显,一丝鄙夷的笑容在他略胖的下巴上显露出来。
胡显个庸人,还真以为本官会拥立你为首领,为你马首是瞻?如果不是看中你们胡家在官场的影响,真以为本官会与你这马屁不通之人交往甚密,还和你吟诗作赋,就凭你这文采家世,给本官提鞋都不配!
哼哼,如今,是时候让闽王知道知道,谁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离了我们这些世家,任你如何英雄了得,也玩不转。
阴狠的笑容更加愉悦的在崔道融的脸颊上展露了出来,这时候,站在高高在上的丹殿上,李捷的亲信宦官斯婆罗提陀也终于甩开了拂尘,扯开了他尖锐的嗓子。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随着宦官尖锐的声音,十来个金冠武士喊着嘿呦,在外整齐的推动着几米高沉重殿门,随着轰的一声,朝堂彻底被封闭住,将内外隔绝开来。
几乎就与此差不多的时候,波西斯宫门前,宽阔的朱雀广场上。
十多队玄甲武士还是如同往日那样来回巡视于广场左右,皇家重地,平时是不允许靠近窥探的。
今日当值的是薛仁贵的长子薛讷。
与历史上不同,薛仁贵没有守了二十年的玄武门,没有成天郁郁不得志在家训斥儿子,于是乎薛讷也不像历史上那么沉默寡言,反倒是一个颇为活泼的将门公子。
守城门这种干枯无聊的活计对于生性好动的将门子弟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一面指挥着属下换防,薛讷一面好无聊的抱着他的方天画戟打着哈欠,可就在这时候,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传了来。
“不会是噶尔襄陵那小子过来挑衅了吧?”
闽国是个十足的大熔炉,李捷一路前进,就一路有新的种族加入进来,上层勋贵武将中,吐蕃人也不占少数,噶尔襄陵就是噶尔家族搬迁到闽国后,闽国化的第二代,继承了大唐的文化之余,也没有丢下属于吐蕃人的那份彪悍。
两个人是马球场上的生死对头,京师,波西斯马球场上大小几十场战斗胜负参半,也难怪薛讷听到脚步声,第一念头又是这小子来挑衅了。
可旋即,十多个金吾卫禁军无比慌张的跑到了城门卫通道,右手拿枪急迫的单膝跪在地上行军礼跪伏与地上。
“都尉大人,不,不好,暴乱!”
“什么,暴乱?”还在懒洋洋打着哈欠的薛讷差不点没被自己一口气噎过去,迷糊了一下旋即气急败坏的向前猛地一挥手嚷嚷着:“那还不集结,把胆敢叛乱闽国的混蛋打回姥姥家去。”
“可,都尉大人,打,打不得啊!”
没等领头的伍长说完,薛讷自己已经看清楚了,数以千计,头戴纶巾,身披儒袍直裳,甚至抱着画筒书卷的暴乱者蜂蛹的扑了过来。
太学生!
兵士们用长矛矛干连成一条防线,奋勇的护成一个圈子,拼命维护着宫门前的平稳,可是数千个太学生,波西斯各大书院的学生仿佛疯了一般,喊着口号向里面拥挤着,有的干脆抱着沉重的四书五经,狠狠地砸在了拦截的军士头盔上。
沉重的书本甚至于将一些军士直接砸晕了过去,不少太学生神情激动的越过了兵士组成的防线,攀爬进了里圈,与散乱的禁军兵士扭打在了一起。
“陛下醒悟啊!”
“世子无罪而诛,国本动荡,国将不国啊!”
“戾太子,永嘉之乱历历在目!”
还有老夫子在后头拉开了大大的横幅,几乎每一个暴乱的太学生都是激动对着宫门呐喊着。
满头大汗的守卫在后面,薛讷却是一筹莫展。
眼前这些不光是唐人,还有其他各民族,个个都是十足的儒家子弟,未来闽国官场的主力,尤其是一个个唐化的天竺人,波斯人,未来治理这些宗族他们是重中之重,可以说这么多年,闽国推行华夏文化的最精华都是眼前这帮太学生了,真是打打不得,骂,骂不得。
更要命的是闽王还尤为宠爱的给与他们参政权,如果要是有官员腐败,弊政,学生们可以理直气壮堵在衙门口抗议去。
这一条源自李捷学生时期的学生情节,谁知道今天能被学生们堵到了自己家门口来,一本重重的左传正正好好砸在了薛讷的头盔上,知识的重量让这位将门之后也是头昏眼花,迷糊着举起了盾牌放才发现自己好不容易维护住的阵型又被压缩向后了几米远。
宫门有厚厚的大铁门,倒是不怕学生们闯进工区,可堂堂闽王被人堵了门,皇家威严何在?不得已,金吾卫的将士顶着疯狂的太学生们铺天盖地的书本戒尺,吃奶得劲儿都用了出来,就是不敢退缩。
急得满头大汗,顶着块盾牌薛讷也不得不亲自顶在了最前沿,同时悲催的回过头,对着刚刚过来报告的伍长拼命地嘶吼着。
“快入宫,去找我父亲左金吾卫大将军薛礼,让他速速做决断,怎么办!”
样看自己都尉喊的脖子上青筋都爆了起来,一直迷糊的伍长这会儿也终于醒悟过来,拿着入宫的鱼符,头也不回的奔了进去。
守卫宫门外围的左金吾卫不过两百多人,在汇聚的越来越多的,愈发疯狂的太学生,弘文馆学生拥堵下,护卫圈子压缩的越来越小……
第951章 .逼宫,人多势众
皇宫之内,宫禁丛丛,广从朱雀广场到举行朝会的太政殿光宫门就有五座,还好那个伍长是薛仁贵的亲兵,平时就负责代表薛仁贵来回奔波联络各军,而薛仁贵这一年多因公提拔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专司宫廷宫禁。
靠着薛礼的令牌,亲信伍长这方才一路过关通门,满是焦急的赶到了太正殿前。
不过,交叉在一起的金瓜却是结结实实的挡在了他面前。
“太学生暴动,纠结数千生员围堵宫门,卑职奉屯门校尉之命,需要速速面见大将军!”急得满面通红,亲信伍长梗着脖子,焦虑的大吼着。
可惜,守卫宫门的禁军却不忙卖账,两个金瓜武士脸色冰冷的仿佛铁人那样,生硬的说道。
“开国之制,大朝会上,非圣命不得开门也!汝速速退下,否则,格杀勿论!”
金瓜武士沉重的长柄瓜锤直指伍长面门,傲慢的说着,眼看着冰冷的锤子,惊愕在那里的亲信伍长愣了片刻,旋即却是深吸一口气,退后了两步,对着宏伟壮观的太正殿昂头大吼了起来。
“大将军,我是薛安,太学生暴乱围攻宫门,请速速定夺!”
似乎是传令兵出身,伍长这一嗓子,震得太政殿上的瓦片似乎都嗡嗡作响,几个守门禁卫脸色大变。
不过殿中,除了最靠后的几个芝麻绿袍小官听到点端倪,宽敞的太政殿内,连个波澜都没激起来。
为了防止泄密,各大殿阁设计之初已经尤为注意隔音,外面就是天塌了
哪怕听到的小官也不敢出声,朝堂擅自说话跑动,罚俸半年,扰乱国政大事,流三千里!
所以哪怕宫门口犹如开了锅一般,朝堂之内也是波澜不惊。
当然,身为闽王,还是有着别的消息渠道的。
丹殿下,负责管理阿拉伯河支流卡伦河的河道官员,一个工部老头子拿着写的密密麻麻的笏板,又臭又长的念着连工人一天吃几顿饭,上几趟厕所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的折子时候,一个黑衣禁卫忽然小步急促的从殿阁后头急急匆匆出来,附在李捷耳畔急促的说了些什么。
坐在下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闽王的崔道融明显捕捉到了李捷脸上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惊讶。
顿时,他的心头变得更加得意,太学生闹事,出于他的手笔。
都说穷文富武,实际上读书要读的精,还是需要一定家底,不然书都没有,读什么?
尽管关陇世家中同样不乏大儒,可毕竟关陇世家属于军事集团,而关东汉人门阀则是正统的耕读传家,尽管不愿意,在教化异族百姓上,闽国还是很大程度上依赖关东门阀的大儒们。
作为关东门阀出类拔萃的代表,崔道融很轻易的就像太学生们散布了闽王要废世子,改立河中郡王的消息。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就曾经废长立幼,晚年却又想从新拥立长子,结果酿成了沙丘宫变,王室在火并中损失惨重,就连赵武灵王自己都是被活活饿死在沙丘宫中。
汉武帝时期,汉武帝听信谗言加害戾太子刘据,戾太子奋起起兵反抗,长安血流三日,血直末到脚踝,长安户籍亡轶半数,巫蛊之祸,关中至少牵扯到了三十万人,无数名门世家抄家灭族。
晋朝,权利分赃不定,永嘉之祸更是差不点没让汉人丢了中原绝了种,如今,李捷的作为似乎要把闽国拉进内战的深渊中,仿佛一堆干柴的太学生们被崔道融几句谗言,就仿佛烈火烹油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有了今日的太学生暴动。
这是在向李捷示威!
大唐的良好传统似乎被闽国继承了,不论多么剧烈的政治斗争,都要先处理完政务,可眼前这位河工老夫子,口水账实在是又臭又长,让憋着急于摊牌,交锋的两派都是太过于不耐烦。
终于,李捷还是烦躁的摆了摆手。
“修河堤缺钱不是吗?户部,今年的河工钱多调拨三十万缗拨给河工,此事就这么办好了!”
说了一大通无非是要钱,得到李捷的这个许诺,老的掉渣的工部员外郎立马也不啰嗦了,欢欢喜喜赞了一句陛下圣明,就推回了自己的朝班行列。
也许刚刚念奏折太过辛苦,回去后这个老家伙居然阖上了眼睛微微打起盹来。
还好,朝廷的主战场不在他身上。
李捷的目光落在了王玄策身上,顿时让这位当了十多年的首辅宰相头皮发麻,不过硬着头皮,王玄策还是不得不出列站了出来,恭敬的大礼拜下。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准!”
“西有阿拉伯帝国,盛行伊斯兰法,曾悍然与我朝为敌,如今,阿拉伯国中大乱,逆贼盗匪四其,袭击官府,杀掠城池,暴民更是连连袭击我大闽边境,弄得民不聊生。”
从袖口摸索着早就准备好的材料,王玄策一面面容严峻的说道。
“臣接到渴州,岳州,海州,渔州等数州刺史发来奏报,皆言阿拉伯匪寇凶残,入侵我州县,杀县官,屠戮百姓,劫掠县城,事态严重,臣请朝廷早做准备,发兵边疆,以防局面糜烂不可收拾!”
这就是王玄策的计划了,先不说国战,找一个由头发兵到阿拉伯帝国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与闽国呼罗珊伊朗高原的交界处,打几仗,先开了这个战争口子,打的顺利了,闽军一旦攻进去了,自然追加派兵扩大战果就顺利多了。
就算败了也没关系,更是可以夸大局势危机,给李捷进兵阿拉伯的充足理由。
不过王玄策计划的挺好,计划却没有变化快,没等他把奏折递交上去呢,身后,一个略微有些肥胖的身影却是站了出来,颇带有嘲讽的说道。
“闽国如今正处于危难之中,仆射大人为什么目光总是盯着纤芥之疾呢?”
不用说,自然是蓄谋已久的崔道融,听着后面的声音,王玄策禁不住惊愕的回过头,旋即看着崔道融略微肥胖的脸,眼神中却是流露出了冷意。
自从他为太原王氏拼尽全力,到头来却落得个弃子下场,若不是李捷收留,还指不定过得多么凄惨后,王玄策对这些世家子弟就一贯多了浓郁的敌视与排斥。
崔道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子,声名显赫的清河崔氏长房,先后历任天竺河州知州,鸾台主事,鸾台舍人,最后依靠治理恒河运河的功绩入了宰相,从三品鸾台散骑常侍。
看似崔道融精明能干,功勋卓著,可王玄策太了解这帮世家子的底细了,崔道融这是把不知道多少像他以前一样底层世家官员的功劳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活生生的踩着人头升迁起来的。
对这样人,王玄策向来是尤为厌恶,更不要说崔道融现在还打破规矩,当众挑衅起了他宰相的权威来,当即,王玄策横眉冷目的训斥道:“陛下一向爱民如子,我等官员亦是以保民护民为己任,阿拉伯贼攻略我县城,杀我边民,难道成千上万边民的生命,在崔散骑眼中,就是纤芥之疾不成?”
视人命如草芥,这罪名可重!如果落实了,崔道融的官就做到头了。可谁知道面对王玄策的指责,崔道融却是昂头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半天,刚才在王玄策铁青的脸色下回过头来,对着李捷拱拳说道。
“陛下,边民性命固然是大事,可如今朝廷有更大的危机,一旦处理不好,死者百倍千倍于边民,难道不大?”
生怕李捷不让他说一样,什么规矩都抛在脑后了,崔道融猛地抬起右手,指向了右面武将行列中,看着热闹的李让厉声说了起来。
“陛下宠溺河中郡王太甚,授之以地,授之以雄兵,朝夕携于身边,其恩宠早就倍于世子,如此厚此薄彼,世子当如何做想,陛下不见当年,先帝处处宠幸魏王,引得太子怨望,终酿成贞观十七年之祸否?”
“就算河中郡王无异心,掌控偌大江山权柄,他日一旦陛下仙去,小人挑拨,河中郡王以图自保,也不可避免祸起萧墙,生灵涂炭,父母慈爱,人皆有之,然世子身系天下,往陛下三思,早日外放河中郡王,收其精兵,平息世子之心,不然,汉朝巫蛊之祸可能在我朝重演啊!”
说着,崔道融猛地跪拜在地,磕起头来。
他这话说的可够禁忌,当年皇位争夺战,李捷都是其中玩家之一,可以说他们几兄弟酿成了上一代的悲剧,如今被崔道融赤裸裸的挑了出来,尤其是他还直接指使起闽王当如何如何来,不说李捷,王玄策等几个都是气的直哆嗦起来。
“崔道融,大胆狂徒,陛下委任哪位皇子,是陛下家事,哪儿轮到你来威胁陛下!”
“天家无小事!往陛下三思!”
丝毫没有把王玄策的指责放在眼里,崔道融又是叩首下去,仿佛一个信号那样,朝野两旁,无数官员拖着衣摆走出座位,也是跟着跪倒在朝道中央,磕头叫嚷着:“望陛下三思!”
虽然是跪着,可这足足几百人却是气势十足,逼宫的味道尤为浓郁,不可置信的看着朝局失控,一个个本来应该对自己马首是瞻的各部官员们转眼背叛到了对立面,王玄策简直气的脸色苍白,浑身哆嗦。
站在差不多三分之二朝臣的对立面,李捷却是面沉如水,仅仅是静静的看着,犹如一个旁观者一般。
不过如果近上前去,明显能看出李捷双目中已经涌现出了浓郁的杀机。
寒光,刺骨!
第952章 .突然反水,朝堂斗殴
朝堂上的气氛凝重无比。
超过三分之二的官员越众而出,拜倒在地上,虽然六部尚书,侍郎之类的重臣没动,可一时间居然成了光杆司令,一个个狼狈的左右望着,有的如御史台御史,鸾台通事舍人左右观望了一下,甚至也胆战心惊的加入了跪拜行列。
偌大的朝堂上,倒是仅仅剩下李捷一人显得孤零零得了。
就算是跪着,几百人向闽王施压的态势依旧明显无比,围绕着世子的争端矛盾,世家大族竟然做到如此齐心协力,似乎不随了他们的意,这些人就要各自挂冠而去,偌大的江山,留给您闽王爷一个人自己去玩转吧。
如果这一次,李捷让步了,那么还会有下次,下下次,闽国的权柄也会最终落入这些世家大族的手中,叩拜在地上,崔道融的嘴角甚至已经流露出了胜利的笑意。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一幕,坐在龙椅上的李捷,满面温怒之色,却始终没有发一言,偌大的大殿上,气氛凝固到几乎令人窒息。
不过就在此时,似乎胜券在握的崔道融才忽然发现,约好了与他共同进退的胡显,此时还是安稳的坐在属于他的蒲团上。
虽然不算太亲近,闽国几大世家在李捷入闽时候,曾经与李捷等北人勾心斗角了许久,甚至还兵戎相见过,但胡家等几个闽地世家毕竟占了个先归顺的优势,胡家,钟家,陈家等几个家族,在官场上实力还是很强悍的。
闽地世家曾经一直被中原世家瞧不起,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崔道融也不会降下身段拉拢胡显。
如今自己都冲锋陷阵了,闽地世家的官员,侍郎们又都冲了出来,可他这个闽地世家领袖还在傲慢的坐看着,禁不住让崔道融心头升起一股愠怒来。
这还没真正推举他做领袖呢,就已经以领袖自居,别人都下海搏杀了,他还在坐山观虎斗,想吃现成的?想得美!
想到这里,阴沉着脸,崔道融语气不悦的扭过头,声音也是阴沉沉的,阴阳怪气的问着:“胡大人,如今朝廷生死大事之际,劝谏闽王,为人臣者当奋勇向前,胡大人还想置身事外吗?”
说着,崔道融的眼神还往前瞄着,示意胡显也跪下来,却不想这一声却仿佛把胡显从沉睡中惊醒一样竟然让这个帝国仅有的十来个宰相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生生打了个哆嗦,旋即在崔道融惊愕的注视下,胡显烫屁股一般豁然从蒲团上跳起,玄即将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真的是摔,跪在旁边崔道融甚至清晰的听到了骨头嗑地的声音。
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乃至于坚硬的木版都磕出了痕迹,胡显饱满而略显肥胖额头磕的一片青紫,在崔道融惊愕的注视下痛哭流涕的向李捷哭喊着。
“陛下,臣有罪啊!”
哭谏?这么未免演过头了吧?
就在崔道融一张略胖的脸惊疑不定的时候,下一秒,胡显的话就让他如坠冰窟。哭了半天,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哭了半天的胡显胡子上还挂着泪珠,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奏书名单,双手捧到了头顶。
“臣检举,有奸人胁迫臣,哄骗群臣,意图在朝会上掀起政争,以架空闽王陛下,把持政局,臣在其yin威胁迫下,不得不署名于上啊!求陛下宽恕!”
奏书名单被胡显高高捧于头顶,不是三天前宴席上崔道融交给胡显提名的,还是哪个?
胡显的突然反水,不光是崔道融蒙了,下面十几位世家昌彦领袖人物,一百多号牵扯其中的骨干官员全都是脸色煞白。
虽然没有牵扯到谋反,但胡显说他们居心叵测,联合起来逼宫,妄图压制皇权,树立世家权势可是一句都没有假,这在封建社会已经可以堪称大逆不道了。
“胡大人,此处可是朝堂,你可要想好了胡言乱语的后果!”
一面在心里拼命骂着胡显这个白痴,一面崔道融,这个清河崔家在闽国数一数二的二代长房领袖仿佛蛮夫那样伸手争夺着打算递上去的名单。谁知道胡显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宁愿自己死也要拖累大家伙一块儿下水,但事情己经出了,名单这东西抢不回来可是要人命的!
当然不肯将名单交回去,已经豁出去的胡显亦是一面将联名上奏护在怀里,一面指着崔道融的鼻子破口大骂。
“陛下,就是此人妄图胁迫朝廷,阴谋造反啊!”
两个堂堂宰相犹如肉团一般斯文扫地,在朝堂之上直接扭打了起来,后面的官员愣了愣神后,也是反应了过来,关东世家门阀子弟高喊着胡相公疯了,一面一窝蜂那样拥堵过来要抢夺胡显手中名单。
而早已经得到胡显授意的八闽子弟,则也是满头汗水爬起来,高升呼喊着逆贼休要猖狂!拖着刚刚还站在一个阵营的世家子弟官员后腿衣摆,相互搂着脖子抱着肩膀将对方掼倒在地。
本来三分之二的官员突然站出来逼宫,就已经让朝堂局面失控了,如站出来今三分之二的官员又与三分之一的官员斗殴扭打起来,偌大的朝堂顿时又变成了菜市场一般。
唐代官员下马能文上马能武倒是体现了个淋漓尽致,一个个世家官员有的两两相对,互相掐着彼此的脖子,斗鸡一样相互瞪着眼睛,哪怕被掐的直翻白眼也不肯撒手。
有的更是手黑,拖拽着对方衣袖衣领,直接对官员们精心准备,名贵的朝服下去了黑手,不时传来丝丝拉拉的声音中布条乱飞,至于打的乌眼青,豁口唇的更是比比皆是,一群官员相互较量着肌肉,拳拳到肉的闷响听的各部侍郎尚书目瞪口呆。
至于胡显与崔道融这一对领头人物更是凄惨,奏书不知道到了谁手上,两人身上却压了十多个猛扑过来的各部官员,压的最下面的胡显都直吐白沫了。
眼看着朝堂混乱的一幕,王玄策惊愕的目瞪口呆,愣了几秒钟后却是猛地回过头。
金銮殿上,坐着金碧辉煌却不舒服的龙椅上,李捷果然面带嘲讽,不屑冷笑着看这这些富有野心的官员们狗咬狗,顿时,王玄策心头明白了不少,却是心中隐隐发冷。
这一次,李捷根本没像以往那样完全信任自己等人,从交底那天开始,恐怕闽王就在亲自动手设计这个局。隐隐中李捷那句发自内心不耐烦的语句,孤讨厌等待!说这话时候的语气,神态又是隐隐回放在脑海中,怎么听着,都隐隐有一股血腥味。
有着胡显如此坚定的攀咬,就算不是谋反恐怕也会被打成谋反,现在这些官员各个闹得欢,恐怕闽王屠刀一起,也不知道几百人人头落地,几千人家破人亡啊,想着恐怖的画面,也是想明白这一点的来济,狄仁杰也是心头发寒,苦笑着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高高在上的默不作声,任由混乱继续发生着。
宰相们装聋作哑了,却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坐视不理,刚刚被提拔到御史大夫的陇西李氏宗亲,舞阳长房,方正大脸上满是白须的新任御史大夫李刚刚刚还惊骇于手下御史的背叛,旋即又遭遇这么一幕,本来惨白的脸庞迅速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御史大夫监管御史台,本来就有着维护朝堂秩序,弹劾识仪官员的责任,乱成一锅粥的群臣,真有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老脸上,关陇门阀出身那种直脾气让老李刚气得须发皆张,气沉丹田,狮子吼一般暴怒的大嚷了出来。
“朝堂之上,尔等还拿自己当个读书人否,殿前武士何在?还不把这帮没皮没脸的乱臣贼子拉下去!”
御史大夫的怒吼宛若一个信号一般,突如其来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沉重的传来,军靴踩地的整齐响声让不少警觉的世家官员兔子一般蹦起来,不过没等衣袖衣领都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狼狈不堪的世家官员逃回去,左右拿着水火棍的殿前禁军已经抡着大棒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噼噼啪啪的声音中,不管你是什么诗人才子,还是名门望族,军爷手中的棒子可不认人,不管是胡系官员还是关东门阀,一顿大棒打的龇牙咧嘴头破血流,终于也顾不上抢不抢什么名单里,一群人又如同鹌鹑一般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跪在地上,纷乱的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纷争的风暴核心,八闽世家的胡显大人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从层层叠叠的人堆中爬了出来,乌龟一样狼狈的趴在地上向前摸索着,可没逃出去多远,他又是僵在了地上。
一双绘制着龙纹的精美黑色靴子挡在了他面前,愕然抬起头,一直沉默着高高在上的李捷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下来。对着满面惊愕的胡显,李捷略微弯下腰,面沉如水向下伸出了手。
这一刻,所有被积压着,不论八闽世家还是关东门阀官员的心脏都是扑通扑通的剧烈,有的人甚至不自觉的张着口型无声的呐喊着。
不要给!
可,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愣神了几秒后,胡显立马跟烫了屁股那样,爬起身来跪直了,双手捧着名册奏书递到李捷面前。
眼看着李捷随手接过上书名册,轻轻展了开,不少官员一刹那后背完全被冷汗打湿,瘫软在了地板上……
第953章 .出兵的理由
连名册这东西一向是大臣对付皇帝的利器,上千名字连珏在一起,蝼蚁多了也能成为撼动大树的力量,就算皇帝也得掂量一下。
可蝼蚁内部却人心不齐,面对闽王强大的压力,明显有人变节了,那么这份名单,又成了吵架灭族的利器了,眼睁睁看着李捷翻阅开胡显递上去的联名奏书,上到散骑常侍崔道融,下到最门边上的从六品主事员外郎,小官郑融,无不是后背浮现出了一片冷意。
胡显可是叫嚣着谋反,真按照名册上查阅,一千多大小官员几万多家眷,全都得抄家灭族,人头落地。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李捷嘴角缓缓展露了一抹冷笑。
孤已经受够了背后捅刀子的背叛了!
“崔道融,崔致远,你们干的好事。”
随手合上了那份要人命的奏书,没有雷霆暴怒,李捷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把这份奏书扔给了主管刑名的宰相,鸾台侍郎狄仁杰。
“查!按照名单细细的查,主犯一个不落也要给孤揪出来,通通查出来,警察中都督盛云何在?!”
“臣在。”
随着李捷的声音,一个三十左右,长着一张尖细长脸,三角眼鹰钩鼻看上去颇为奸诈的武将应声而出,郑重的跪在了地上。
“汝配合狄相彻查此谋逆。”
“臣遵命!”
重新摊开李捷递过来的名单,已经颇为发福的狄仁杰脸上慢慢是为难的苦笑,说是让他三堂会审,却还拍个警察都督携从,实际意义上已经是把这次谋逆案件当成一次政治清洗。
这一趟还不知道多少人将人头落地,形势却不为他所主导了。
李捷轻描淡写的话语,两个被点名成为主犯的崔家权贵立马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其余各部参与逼宫的官员却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政治家每一句话总是大有深意,这主犯一个不落的揪出来,携从的从犯,那意思是不是可以既往不咎了?
谁是主犯谁是从犯如今可全看闽王爷心情。
政争到现在是完全失败了,眼睁睁看着狄仁杰,盛云两人携着要人命的要求废黜河中郡王书,几十个禁卫押着涉案的名单上前列主犯崔道融,胡显等人,威风扫地垂头丧气的出了门,衣服都扯破了,被大棒子打的鼻青脸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百个小官臣撩,都忍不住思虑起如何自保来。
他们的眼神,禁不住落在了跪在一旁也是紧张的瑟瑟发抖的河中郡王李让身上。
是不是应该支持闽王改立太子。来换取免于政治报复呢?
人就是这么现实,刚刚还众口一词叫嚣着要誓死保国本,如今不少人心思已经活烦了过来。
“汝等还不各归各位,等待监察御史弹劾吗?”
十多个清河崔氏还有漳江胡家的主犯全都被拖了下去后,奔涌出来的禁军也退回了廊下,朝堂又为之一静,眼看着几百个大小官员还愣神的跪成一堆,御史大夫李刚禁不住又是恼火的大声训斥起来。
听着李刚不客气的喝骂,一群群的落魄官员却如闻仙音,连滚带爬又跑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如果不是留下一地碎布片还有鞋子,一个个鼻青脸肿狼狈的官员们,这一切的逼宫仿佛一场从没有出现过的闹剧一般。
眼看着再次回复了平静的朝堂,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李捷脸颊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旋即李捷将目光又是垂了下去,对着王玄策使了个眼色。
一系列不可控制的聚变让王玄策亦是脸色苍白,得到李捷的示意后,王玄策颇有些有气无力的站出了朝列,端着笏板重重拜了下去,却是有些中气不足的启奏道。
“陛下,臣王玄策有事要启!”
“言!”
“大闽西方,以主安拉为信仰的黑衣大食国国中剧变,叛乱四起,大食国主哈里发派遣使节到我波西斯,请求拜见陛下。”
虽然王玄策的话中气不慎充足,还是足以让偌大的宫殿中朝廷官员听的一清二楚,原本各个官员还在猜测李捷会不会就此宣布分割呼罗珊给李让,或者干脆封李让为世子,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迅速跳跃到了国外。
听着阿拉伯的消息,些许官员这才隐约想起,最近的确西方传来了阿拉伯帝国出现叛乱,以及敌国乱军越过两国国境线,烧杀闽人的城市传闻,只不过全服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争夺国本夺权上,没有人注意。
局势变得太过诡异,尽管感觉到让阿拉伯使节上殿,或许不是一个好主意,却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敢于站出来反对,朝堂之上,静了几秒种后,李捷平静而轻松的摆了摆衣袖。
“传黑衣大食使节上殿!”
“传黑衣大食使节上殿!!!”
宦官们立刻尖锐的扯开嗓子,声音从一道宫殿传播到了另一道宫殿,足足一刻钟之后,等候在第二重宫门之外的阿拉伯使节这才迟迟的来到殿上。
阿拉伯使节是一个头上裹着白头巾,穿带着白色长袍的胖子,领着的却是两个瘦的跟竹竿差不多瘦的副使属下,一胖一瘦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个官员诧异的注视下,一行三人摇摇摆摆到了李捷的丹殿下,朝堂最前方。
历次,阿拉伯人使节无不是以狂妄自大而出名,见王不拜,口出狂言,一度引发了闽国与阿拉伯的大战,眼看着这胖子摇摇晃晃的模样,一旁老而弥坚的御史大夫李刚甚至略微站起了身,准备开口呵斥命令使节跪下。
“拜见闽王沙汗沙陛下。”
谁知道这一句呵斥还没等说出口,肥胖的阿拉伯使节已经向年糕一样趴在了地上,标准的三拜九叩,让李刚不得不郁闷的将话憋了回去,重新坐下。
阿拉伯使节的表现也让其余的闽国官员大跌眼镜,唯有王玄策的嘴角又是流露出了些许苦笑。
哪儿有什么阿拉伯人使节,从战败到现在,闽国官方与阿拉伯朝廷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更何况随着侯杰阿拉伯朝廷的覆灭,阿拔斯王朝就算是全军覆没,更不可能拍出使节到遥远的闽国求救,这个所谓的使节,实际上不过是他王玄策花了十几贯钱,从西市雇到的落魄阿拉伯商人而已。
但如今,这十几贯钱的买卖,却在影响着两个帝国上亿人口,恭敬的磕了几个头之后,没等李捷询问,敬业的阿拉伯商人演员已经痛哭流涕的用这么些年学到标准的唐语哭诉起来。
“沙汗沙陛下仁慈,哈里发派遣小人前来百拜。”
“俺们阿拉伯帝国境内,有妖人作乱,蛊惑善良百姓,起兵造反,如今数路叛军各自拥立哈里发,劫掠城市,破坏商业,烧杀人民,整个帝国百姓都生存在水深火热当中。”
“哈里发哭泣,派小人前来拜见闽王,求闽王看在阿拉伯与闽国一贯的友好情意,出兵帮我阿拉伯一把把!”
说着,肥胖的使节又是咣咣的把头可在地上-,似乎比刚刚胡显叩首都要狠,看来十几贯钱对他来说还真挺重要,也许就挽救了他的生意,可阿拉伯使节说出的话,却在偌大的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闽国与阿拉伯之间的情谊?鬼扯!
伊斯兰蓬勃的扩张欲望,阿拉伯人不断派人到天竺传教,挑拨教众抗拒官府倒是真的,感觉到威胁以及同样的扩张欲望下,接着穆阿维叶西征拜占庭,李捷悍然发兵三十万入侵阿拉伯,两国刀兵相见,死伤几十万人之后阿拉伯差不点没被灭国。
要说情谊,也是死伤惨重后相互问候你母亲的情谊吧。
而且这阿拉伯人低头的太彻底了,实在让人联想不到数次而来飞扬跋扈叫嚣着让闽国臣服的阿拉伯使节,绝大部分官员眼眸中都流露出了狐疑。
这功夫,早已经布置好的托儿,兵部尚书兼凤阁右侍郎,已经变得苍老的李绩又是站出了朝班,抱着笏板对李捷深深拜了下去。
“启禀陛下,阿拉伯帝国与我大闽山水相邻,而且商路想通,阿拉伯帝国若乱,必然影响到我大闽,而且前些日子,还有阿拉伯帝国的叛军越过了边境线,对我大闽的城池关隘发动了进攻,如果坐看叛军夺取阿拉伯帝国,将来两国之间一定会爆发新的战争。”
“所以,臣坚毅,挥军支援阿拉伯帝国。”
这话一出,更是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哪怕朝廷明确规定,不允许出声焦炭,一个个官员依旧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闽国在阿拉伯大败还不到十年,出兵三十万,才回来五万余,尤其是差不点被长安捡了便宜,灭亡了闽国,所有人都是谈大食色变。
如今,立即竟然提议出兵阿拉伯,帮助阿拉伯人的阿巴斯王朝?除了已经知道内幕的,几乎每一个臣僚面孔上都是流露出了厌恶与不安。
“老臣反对!”
刚刚维持朝堂秩序大放异彩的御史大夫李刚第一个站了出来,抱着笏板重重的拜了下去……
第954章 .宣战黑衣大食
“陛下,阿拉伯人蛮夷之辈,不修圣人直言,笃信宗教之意,对周边邻居侵略如火,劫掠不止,其内乱,天罚使然,正好让其自相产杀,削弱鞑掳之力,我朝国泰民安,民生安乐,何苦让将士们为阿拉伯人流血。”
激动的老脸煞白,胡须乱颤,李刚言之铿锵,凿凿有力的进谏着。
李刚这还是在阿拉伯大战之后,才从陇西李氏过来的,他尚且反对战争如斯,更不要说经历过,甚至亲自从耶路撒冷城下逃回来的,如今已经位列高位的各部大员。
“臣附议,阿拉伯人穷凶极恶,顽劣而不通教化,今其气运已尽,行将自灭,如强风吹拂之火,早不保夕,陛下何苦再为这一风中残烛枉费国力,心血?”
“臣附议!”
礼部侍郎魏元忠,太府卿窦德玄,太常少卿姜恪等跟随过李捷西征的大臣,刚刚没有出来逼宫跟着的五六个六部九卿也跟着站了出来,持反对意见。
这些基本上是王玄策没通过气也不敢通气的,下面还有一群纠结着没敢说话的,可见群臣对出兵阿拉伯抵触之大,就算没有了崔道融横插一刀,估计要劝服群臣,其难度可想而知。
还好,现在有了崔道融与胡显这一档子事儿,局面又变了一副模样。
满是笑意,李捷从龙座上站了起来,带着轻松再一次踱步到了群臣中间,所过之处,出了几个站出来的六部九卿还有二十几个支持他们的大臣满是劝诫的看着他外,所过之处,没有一个大臣敢于起来直视李捷,开口劝谏。
大家都是戴罪之身,摸不清闽王意思,谁敢贸然开口?
狮王一样在群臣中巡视了一圈,李捷旋即忽然张开大袖,豪迈的朗声问道:“孤欲出兵黑衣大食,何人反对?”
“陛下,老臣真不是谋反啊!征讨西夷,劳师远征,徒耗民财,当真不可取啊!”
“陛下,您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要进谏啊!”
还真有反对的,又是十来个须发皆白的老臣站出了朝列,甚至扑倒在李捷脚下,哭喊着苦苦进谏着。
不过,这些老臣加上反对的六部九卿加一块儿也不到五十人,最大部分,最能起哄的年轻大臣们,年轻御史们主力们,不管是不是崔道融的党羽,全都沉默的低下头,额头上满是汗水,却一丁点反对的意思都不敢有。
文人不是没有气节,拼着自己身死也要进谏的勇气这些文人也不是没有,可拼着一个造反的罪名赔上全族的可就没几个了,毕竟历史上敢于拼着诛十族也要跟皇帝对着干的只有明代的方孝孺一个,这老头子还是五六十岁头上没有父母,各大世家出的官吏们各个可都有父母一大堆亲戚子侄需要顾及呢。
一片沉默中,李捷禁不住为难的对抱在他脚下的几个老臣耸了耸肩,婉转的说道。
“大部分人都同意出兵阿拉伯,孤也要从善如流才是,几位,请起吧。”
惊愕的回过头,眼看着一个沉默低头的年轻后辈,几个老臣怒不可恕,忍不住暴跳如雷的颤抖着手指喝骂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尔等枉读圣贤之书!”
轻松的背过身往皇位走去,李捷则是大声的命令着。
“传孤的命令,以王玄策为讨伐行营先锋行军大司马,河中郡王李让为行军总管,调河中都护府主力到波西斯城下集结,兵部尚书李绩调动府兵,凤台右仆射来济负责调拨粮草,礼部派出使节去往黑衣大食!”
猛地回过身坐在了王座上,李捷猛地向前一挥手嚷道。
“闽国,不日向黑衣大食人乱军,宣战!”
“陈登遵旨!”
事已至此,下方多达千人的群臣不得不整齐的离开席位,叩拜在地上,三呼万岁。谋划之事终于成功,李捷忍不住昂起头来,哈哈大笑。
可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有禁军都尉脚步急促的叩拜在因为押解人犯而洞开的朝堂大门门口,焦急的向里喊道。
“陛下,大事不好,几千余太学生被不知何人煽动,围攻在宫门门口,叫嚷着要保卫世子,面见闽王陛下,守门金吾卫不敢放箭杀伤,劝阻不走,特面见左金吾卫大将军薛大人,请求将军速速去处置!”
“什么?”
如此棘手之事冷不丁冒出来,端坐在蒲团之上一直看看这热闹的薛礼差不点儿没飞出去,朝堂上,反对出兵的几十个忠臣老臣脸上亦是忍不住流露出了喜色,隐约间,他们又看到了阻挠出兵的希望。
“陛下,太学生都乃朝廷储备之才,受到奸人鼓动,滋事甚大,一个处理不好可能让陛下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依老臣看,还是暂停朝会,由巡茶御史出面,劝退太学生们吧?”
又是御史大夫李刚站了出来,劝导的向李捷建议道。
也是猛地想起了刚刚的烦心事儿,李捷的眉头亦是皱了起来,不过仅仅片刻,一点灵光又是在他心头猛地闪现出来,豁然站起身,李捷摇头拒绝了李刚的建议。
“禁卫将军赞婆听命,调机宫廷禁卫,弹压闹事太学生!”
“臣遵旨!”
赞婆的位置很特殊,侍立在丹殿下段,虽然是站着,位置却比宰相更加靠前,闻言后,答应一声,赞婆立马虎气森森,扭头向大殿之外走去,准备出去办差。
眼看着一幕,不少大臣都是面露担忧,太学生,不少可是他们的子侄辈,如今闽王要武力解决,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
可旋即,李捷的话又让所有大臣惊愕了起来,扶着龙椅扶手再次站起,李捷高声命令道:“大朝会暂停,诸臣太政殿内不得乱动,摆驾朱雀门,孤要亲自会见这群太学生。”
“遵旨!”
又是宦官尖锐的嗓音响起,在诸臣惊奇忐忑的注视下,李捷匆匆离开了龙椅,消失在了丹殿之上。
此时,朱雀广场上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头盔都不知道被飞来的圣人典籍砸到哪儿去了,脸上还被挠出了几道伤口衣甲都破了好几块,狼狈不堪的薛讷却终究没能够拦截住暴动的太学生们,到底让他们拥堵在了宫门前。
几十个卫士用力顶着厚重的宫门,在他们身后另一面,咣咣的沉重砸门声清晰可闻,一个个太学生疯狂的高声叫嚷着:“保卫国本,保卫世子!”
“我们要面见闽王陛下!”
“这群疯子!”
吵吵嚷嚷的声音听的薛讷冷汗直流,一面擦着汗,一面不住地回头念叨着:“怎么还没来,援军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却是急促的响了起来,薛讷惊喜的眺望去片刻后却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来的人太少了,仅仅有三百多个禁军,而且带队的还是他的老对头,噶尔襄陵。
就算是老朋友,公事为大,薛讷也是冷着脸大步阻拦在了前头,沉声嚷道:“来着止步,朱雀门受暴动太学生围攻,不得出入!”
同样冷着脸,噶尔襄陵却是猛地扬出了一块黑铁鱼符,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嚷道:“闽王令,吾等奉命出城弹压太学生暴动,速速开门!”
“就凭你们?”
薛讷颇有些不可置信的叫道,他朱雀门屯军五百多人,都被疯狂的太学生闹了个灰头土脸,凭着三百禁军弹压住这些疯子,很是玄。
而且一旦开门,禁军弹压不住,让太学生冲进宫里,皇宫大内就会被破坏的一塌糊涂,想到这儿,薛讷忍不住开口劝说道。
“襄陵,太学生是国家支柱,不得开杀戮,你,还是多带点人吧。”
“哼哼,我禁军精锐,又怎么是你们金吾卫废物可以比拟的!”
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晃了晃手中鱼符,噶尔襄陵大声叫嚷着:“你就只管开门好了!”
军令如山,薛讷不得不憋屈的让开道路,眼看着停在城门前下了马背上一个古怪箱子的禁军们,薛讷忍不住咬了咬牙,低声叫嚷着把几个旅率全都喊了过来。
“命令将士们下城,刀枪出鞘,一会有太学生胆敢冲破禁卫阻拦入宫者,杀无赦!”
一句命令,当即几个旅率脸色煞白,迟疑的反问道:“将军,他们可是太学生啊!能杀吗?”
“老子管他太学不太学的,咱们是守卫宫门的兵,宫门要是被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娃子创了,咱们还有什么脸穿这身军服,听我的,出了事儿本都尉顶着!”
薛讷嚷嚷着的话,也终于让几个旅率下定了决心,金属的碰撞中,两百多个金吾卫刀枪出鞘,顶在了禁军后头。
听着背后嘈杂的脚步,回首看了一眼满是紧张的薛讷,噶尔钦陵却禁不住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满是自信的拍了拍身后古怪的箱子。
几个金吾卫奋力的拉动下,宫门口忽然嘎然敞开,宫门外还在敲打的太学生们顿时愣住了片刻,旋即,一个个闽国学霸,天之骄子们却是兴奋的高呼一声,无视了连刀都没带的禁卫们,高呼着向里冲去。
“国家养士几十年,用在今朝,冲啊!”
看着潮水一般冲过来的学生们,噶尔钦陵冷笑着将和箱子相连,针管儿一样的大推桶高高举了起来……
第955章 .镇压暴乱,机会
最灿烂的莫过于文化碰撞而产生的民族融合。
一个个太学生,有的居然皮肤黝黑,宽鼻小眼,头发卷曲,有的却是皮肤苍白,金发高鼻,但所有人都是头上戴着方巾,穿着长袍大袖的儒服,为了胸中圣人所教导的微言大义,为了同一个信仰,哪怕闯宫会受到不可想象的残酷惩罚,这些学子也是义无反顾的向前冲锋着。
虽然有些嘲讽,团结各族在华夏文化的大旗下,以唐人的思维看待世界一直是李捷的追求,如今,这些太学生却唐化得太彻底了,乃至于效仿上古士大夫一起来反对他的政策。
“为了帝国,劝谏陛下!”
历次时局动荡时候,学生运动都是其中耀眼的亮彩。无畏的呐喊着,无视了粗壮精悍的几百个堵门禁军,一个个太学生狂热的抱着圣人经典向里冲去,一面还疯狂的呐喊着。
眼看这一幕,为了军人的荣誉,咬着牙,薛讷都把腰刀抽了出来,却不料面对汹涌的人群,直面着的噶尔襄陵黑红色满是粗肉的脸颊上,却是流露出了与之不相符的yin荡笑容。
“喷!”
襄陵的一声大喝,前头五十多人的禁军猛地向前喷出了推桶,推桶口应该还有花洒一样的塞子,满天红色的液体淋浴一样喷了过来。
真跟硫酸一样有用,脸上挨着的,不管是皮肤发黑,矮小的天竺人,还是身材高大魁梧的高加索,波斯人,无不是捂着眼睛,哇哇大叫惨痛的满地打滚,有的人甚至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趁这个机会,禁军的盾牌手推着失去战斗力的士子们狠狠地向外推去。
“呼,哈!呼,哈!”
仿佛推进的潮流那样,后面的禁军喷一阵毒水,让挡路的士子失去战斗力,前面戴着面纱的刀盾手就抱着盾牌往外推出一截,然后后面再抽一管,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吻着呛人的毒水,再看着前面捂着眼睛惨叫的同学,不少胆小的太学生下意识的向后躲去。
人挤人,人推人,拥挤的太学生在这种攻击下,几千人居然被三百个禁军顶了回去,到处都是喷洒的红色毒水,有的人捂住眼睛满地打滚哀嚎着,有的人则是鼻涕眼泪齐流,根本抬不起头。
“这,这也行?”
眼睁睁看着让自己焦头烂额,衣服都扯破了的太学生们乖乖就被打退了回去,薛讷禁不住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的嚷嚷道,甚至还抽了抽鼻子,小狗一样嗅着这神奇的红水究竟是什么玩意。
回头瞥见薛讷好奇的模样,噶尔襄陵很猥琐的照着薛讷抽动的大鼻子喷了半管,呜咽一声,一米八多高的薛讷也是泪流满面,涕泪直流,呜咽着襄陵你大爷蹲了下去。
这神奇的水其实配方也简单,普通的水混合上来自华夏的黄芥末油,再配上关中大地上刚刚培育出来的秦椒辣椒粉,华夏芥末远比岛国上的山葵够劲的多,与那些平日里享受的蘸着山葵的寿司祖先鲊味道截然不同的劲爆芥末油连薛讷这个结实的武将都放倒了,更不要说那些平日里忙于读书,疏于运动的太学生们了。
两种混合的超级武器,弄得薛讷捂着脸在部将嘻嘻哈哈的嬉笑中半天都没爬起来,直到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把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钦陵,你大爷少套近乎,老子要跟你没完!”
一面扯过手帕拼命地擦着眼角,薛讷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擦了好半天,肿成桃的薛讷这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事物,咋了咋眼后,这个军中勇将又是差不点儿没晕过去。
递给他手绢的,满脑门青筋直跳的不是他爹左金吾卫大将军薛礼还是哪个,再往后,是忍俊不禁,强保持着一副威严模样的兵部尚书李绩,再往后,旌旗招展,步骑森严,至少有数千禁军,而黄罗伞盖下,略有些好奇的眺望着那位,不是闽王他老人家还是哪个。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没出息的东西,还不赶紧滚到一边去,回头在收拾你!”为了不君前失仪,薛礼扬起的巴掌好不容易才哆嗦着放下,却依旧恶狠狠的吼着指向一旁,满是憋屈,薛讷悲催的揉着眼睛溜到了一旁。
打发走了犬子,薛仁贵这才郁闷的回到李捷马前,恭敬的拜倒下,禀告道:“回禀陛下,禁军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请陛下登城。”
“刚才,哭泣的是谁啊?”
李捷好奇的问了一句,却正好问在了薛礼痛处,把他问了个卡可,还好,这时候城外又是阵阵喧哗声传了过来。
“我们要见闽王!”
鬼哭狼嚎的呜咽声,终于讲李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御驾迅速向前前进,让薛礼松了口气。
别看骂的恼火,他也不想影响儿子前程,这就是父母啊。
此时,噶尔钦陵领着部下还真的控制住了局面,三百多个步兵背着辣椒水芥末油箱子,将几千暴乱的太学生团团围困在中央,看谁敢露头,一水枪就呲过去,立马喷的倒霉鬼痛哭流涕。
但也不愧是这个时代最豪迈进取的士大夫,绕是呛的涕泪直流,脸上都憋的通红,不少老夫子领着学生依旧顶着不断喷来的辣椒水,倔强的打着条幅向皇城大吼着。
又是在辣椒水的喷射下煎熬了几分钟,围困着的禁军忽然向左右退了回去,缩回了宫内,得了空当,不少太学生终于得到空隙用湿透了的衣袖拼命擦这眼睛,却磨得自己更是鼻涕眼泪直流。
一些眼尖的太学生与老夫子则是睁着肿成桃的眼睛,费力的向城楼上眺望着,片刻后,有人发出了模糊不清的欢呼声。
“闽王!”
的确,宫门之上,代表闽国的玄黑色龙旗迎风猎猎飞舞,还有着所有闽人眼中最神圣的黄罗伞盖,只有闽王驾到放才能打此仪仗。
经历了如此磨难,终于坚持到闽王驾到,那种成就感不言而喻,断断续续的欢呼了片刻,几千太学生相拥抱头痛哭。
眼看着这一幕,李捷也是在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过为了他的计划,礼节还是迅速板起脸来,对着十多个埋在脚下的扩音喇叭方向,大声的怒吼道。
“孤乃闽王李捷。”
“汝等太学生不遵守国子监纪律,擅自逃课,拥堵国家宫廷,造成严重的混乱,你们是怎么读的圣贤书!礼义廉耻,君臣大纲都被你们丢到脑后了吗?”
绝口不提法度,这一番指责李捷完全是站在封建礼仪道德发出的,责骂的几千个太学生还真是抬不起头来,好一会,才有老夫子凌乱的嘶吼起来。
“君有过,臣等粉身碎骨也要死谏,陛下,世子无罪,无罪而废,陛下末要重蹈汉武帝戾太子之殇啊!”
戾太子刘倨可以说是汉武帝朝时期最大的政治冤案,被奸臣江充诬陷用巫蛊诅咒,被迫起兵自保,兵败被杀,累及关中三十万人,年余,江充罪行暴露,武帝知道太子的冤屈,禁不住痛哭流涕,修建思子宫以怀念太子,然而死人已懿,什么也不可挽回。
如今闽国的政局还真是大同小异,政治中心西移。河中郡王不断得宠,相反世子似乎屡屡被冷落,地位每况愈下,逼急了说不定真的上演起汉武帝的无辜之乱。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谁都不想看到大闽内战,故而被崔道融一挑拨,数千太学生,崇文馆学生拼的身犯重罪,也要跑到宫门前进谏。
可谁知道,听着乱七八糟的口号半晌,李捷却是暴怒的大吼起来。
“孤什么时候要废世子,孤这里向皇天后土发誓,世子李瑾,如果不犯国法仁孝,世子之位绝不动摇,我父子相善,尔等为什么一定要离间我们父子呢?”
这一句话,又是问的喝了半天辣椒水芥末油的太学生们面面相觑,古人的誓言可是很重的,尤其是李捷还以皇帝身份向皇天后土发誓,来抗议的目的没了,闽王还显的挺冤枉的,一个个太学生不知所措的相互探望着。
谁说的闽王要废世子了?
如此不知所措渐渐变成了众怒,一些最早散播闽王废世子消息的关东门阀子弟教习顿时犹如过街老鼠那样,悲催的把头低的紧紧的,眨眼间,奔涌而来的太学生分裂成几块。
好一会,方有人解围一般的叩首在地高喊起来。
“太学生等心忧大闽,忠于朝廷,这才闹下了此等鲁莽之事,还请陛下责罚!”
到底是读过书的学生,脑袋转的就是快,一人呼喊出来,几千个太学生也是跟着纷纷跪倒在地,同样高声请罪道:“请陛下责罚!”
一个台阶终于结束了这个尴尬,闽国自然不可能把几千太学生,崇文馆学生都下监狱了,将来谁做官啊?常理,就是帝王展示他的大度时候,赦免所有学生。
可偏偏,站在城门上的,是闽王这位不靠谱的帝王,嘴角流露出了些许得色,李捷仿佛很高兴一般,又是高声嚷了起来。
“太学生如此忧心朝政,何愁朝廷有弊政,很好很好!”
“学子们拳拳报国之心孤已经知道,所以,孤决定给你们一个报国的机会!”
第956章 .太学生入伍
这有点不按常理出牌。
照理来说,学子们如此忠于国家,忧心弊政,又经历了这么一番辣椒水折磨,就算不加以奖励,自少也应该温言勉励几句,给个机会算怎么回事?赎罪吗?
就在一群太学生面面相觑中,城楼上的李捷却是更加愉悦的转了个圈,兴奋的高声说道。
“如今大闽蒙难,西方黑衣大食暴徒缕缕攻击我边境,杀我边民,捣毁官府,劫掠商路,大有颠覆我闽国之狼子野心,故而孤决定发动全国猛士,对黑衣大食自卫反击宣战!”
“大好男儿,一腔热血,报效国家,孤理解汝等的报国之心,故而,孤特许太学生,弘文馆学生,报名参军!”
“来人,把桌案就设在朱雀广场上,孤要亲自看着太学生们录入军籍!”
李捷嘹亮的吼声中,十多个禁卫抬着桌子纷纷出了宫门,把桌案摆放在了宫门口,旋即又有几个兵部主事真抱着厚厚的军籍花名册端坐在了桌子前饶有介事的要开始现场办公。
可太学生们却有些发傻,衣服头巾上还淋漓着红色的辣椒水,傻呆呆的望着翻开花名册磨墨预备登记的官员大人们。
传承自南北朝乱世,初唐卫士的身份并不低,尤其这里还是闽国,相当一段时间,地方政权还是军管的,军人地位相当崇高,入了军籍,非但不会如明朝那样穷困潦倒备受歧视,相反,在赋税上还有着相当大的优待,在军期间,本人还有各种补贴,完全是后世李捷时代军队的待遇。
可问题是,那要跟谁比了,要是高中都没毕业,啥啥不会没有出路,要他去当兵肯定愿意,要是国民老公王大少那样,让他放着大好前程不顾去当兵,肯定一百个不乐意。
太学生们虽然没有国民首富那么显赫,但也足以称得上前程似锦了,他们每一个几乎都读书了七八年,由地方县学亲自推荐往京师读书,大考之时,自少一个县令跑不了,怎么也比一个当兵的听人指挥浴血厮杀强上百倍吧?
闽王不是开玩笑吧?
不光学生发蒙,伴驾而来的李绩很是诧异的转身到了李捷面前,拱手询问道:“陛下,这,不妥吧?闽国拥兵百万,并不缺几千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兵,况且把这些太学生放于军旅,太浪费了吧?”
也难怪李绩都变得抠抠搜搜,隋唐可不像明清,读书人一抓一大把,就算李捷拼命地在县城级别推行崇文馆教育,读书人的数量依旧是凤毛麟角,虽然每个太学生的价值等于他们等身重量的黄金有些夸张,但等于他们体重几倍的白银价值则是实实切切的,招募到军务中,未免太过浪费了。
可李捷却一点儿也不这么想,越是优良的金属越应该用在刀刃上,与其让这帮太学生吃饱了没事儿干,还不如把他们用在迫在眉睫的征讨阿拉伯帝国上。
“不,一点儿都不浪费!”
非但拒绝了李绩的建议,李捷还转过身,对着宫门下朱雀广场上迟迟未动的太学生们又是痛心疾首的喊了起来。
“怎么了?怕了?刚刚还口口声声为朝廷分忧粉身碎骨,如今连为国出征都不敢?一个个虚伪如斯?沽名钓誉之徒?”
“古有班超投笔从戎,相比古之先贤,我大闽的儒生果然大为逊色啊!”
说着,李捷居然是失望的背过手去,转身下了城门,跟着李捷,一行重臣卫士也是依次下了城楼。
真是请将不如激将,眼看着闽王的黄罗伞盖,旗帜都一一消失不见,一种浓郁的失望感似乎感染了每一个人的心头,片刻之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儒生教习忽然怒吼着站了出来,对他身边的学生失望的怒吼着。
“你们不上,老夫上,老夫可不怕死!”
说着,身上还一股辣椒水儿味道的老教习怒气勃发的到了兵部主事的桌子面前,郑重其事的合袖大礼拜下,说道:“老夫新扬州茂丘杜子腾,特来参军杀敌!”
谁知道桌子后头的兵部主事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已经直截了当拒绝道:“超龄了,不与录籍。”
这下,老头子就尴尬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好这时候他的一个学生,一个皮肤黝黑的天竺小伙子又是跟着他身后到了招兵桌子前,拱拳摆道:“新阳洲州崔帕克斯,前来从军,还望大人收留。”
“帕克斯,你家里可就你一个读书的男丁,他们还指望你出人头地呢!你可想好了。”
后面立刻有同窗同学焦急的劝告着,谁知道这时候这个黝黑不起眼的天竺小子却是傲然的挺直了胸膛。
“古有班超纵横西域三十六国,封侯而归,光宗耀祖出人头地,谁知道我崔帕克斯不是下一个,况且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闽王陛下殷殷希望,我深受国家大恩,岂能不挺身而出?”
“好,这才是我杜子腾的学生!”
一番慷慨激昂之言,让一向对天竺人略带偏见的杜老夫子都是赞许有加,其余几个平日里看不起这个天竺小子的唐人学生更是热血上头,怒吼着拥挤过来嚷嚷道:“他化外蛮夷都如此忠贞爱国,我等唐人怎么能例外?算我一个,兵部大人,我晋中王福景特来从军,请予以入籍!”
“还有我!腾中宋楚河!”
一声声嚷嚷中,相互看不起的唐人,波斯人,天竺人太学生纷纷叫嚷着拥挤上前,刚刚还清闲的十多个兵部主事,书记,这会儿倒是忙的团团转起来,着急的翻开名册记录人名籍贯,有的还被好面子的太学生揪住衣袖催促着,苦不堪言。
宫门的另一头,其实李捷根本没走,听着后面朱雀广场上传来喧嚣的报名声,他嘴角阴谋得逞的笑容愈发的浓郁。
西方,普鲁士能一统德国,而且还在普法战争中战胜了强大的法国,依靠的就是几万中学生参军提高了军队素质,后世,战斗力卓越的中国远征军远赴缅甸作战军队,也是清一色大学生组成,在东南亚打出了中国赫赫国威。
李捷可知道学生兵的威力,尤其是这一支儒家教育下忠心于闽王的太学生军,在征讨阿拉伯帝国这个外域,绝对会派上大用途。
想到这儿,李捷的嘴角愈发扬起,可算轻松的命令起宦官起驾打道回府。
相比于闽王的好心情,兵部尚书李绩可没那么乐观了,他可是个老军人,隋末起义军的一方豪强,秀才士子们在他心头可一向是麻烦的代名词,苦恼了半天,他刚才跟着李捷身后无奈的询问着。
“陛下,这些太学生兵该如何安置?何人为将?是不是挂靠在禁军之下?”
李绩倒是打的好算盘,禁军不归兵部管辖,直属于闽王,丢在禁军名下,等同于不用他李绩操心该如何供着这群小爷了。
可惜,李捷何人,眼珠都没转一下就听明白了李绩打的小九九,满是笑意的摇了摇头。
“不,孤招募他们入伍是要在对黑衣大食的战争中派上用场,不是让他们换个地方读书。”
骑上已经不知道换了几次的战马背上,随着战马的颠簸一面点着头,李捷一面捏着下巴思虑着,片刻之后,李捷方才灵光一闪。
“就挂靠在左金吾卫旗下,单独列为一屯,至于屯将?就刚刚在宫门门口被打哭的那个小将吧,这么娇气,也是该锻炼一下了。”
李捷是笑呵呵的说的轻描淡写,这回却轮到后面一直看着热闹的薛礼差不点没悲剧的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他儿子!
虽然官员数量逐年增多,李捷要求的机构精明简介标准却一直没断过,闽国官府的办事效率也是相当之快。
中午十分登记完,差不多有两千多名太学生报名参军了,没等他们和同窗出去喝顿酒,做做诀别,赋两首名扬千古的酸诗,兵部的官员们却已经扯着他们回归了各自就读的书院。
当天下午,左金吾卫就已经完成了与个大弘文馆,与国子监的籍贯资料交换,当天晚上两千来个太学生带着行李领着衣甲被集中领到了军营中安置下来。
很有意思的是左金吾卫守卫皇宫大内,太学生新军就被安置在朱雀广场后一重宫墙后的一处院落中,旁边挨着的马球场正好作为了训练场之用。
白天,这群太学生们还费劲全部心力想要闯进来,晚上,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住进来了,倒是让不少一肚子酸气的太学生感慨世事无常。
和平时期军营的伙食倒是不错,不比国子监差,住的也是集体宿舍,只不过门禁管理的更严格,任何人不允许出去喝酒逛青楼风流,晚上,不少太学生甚至还有闲暇翻阅翻阅诗书。
轻松惬意的一晚很快就过去了,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左金吾卫派来的将官已经吹响集结号,命令所有人集合了。
虽然早了点,但太学生不少人本身就有晨读的习惯,早起也没太让他们觉得太难以接受。
就在一个个世家娇子,学霸们不屑的议论军队也不过如此的时候,一个黑着脸的小将带着地狱般的噩梦,出现在了这群太学生面前。
“全体,立正!”
第957章 .缺官,规劝
立正是什么?
一大群刚穿上盔甲的太学生面面相觑。
这个时代的学生可和后世截然不同,就算体育运动也是君子六艺,向队列一般的操练可是从来没有过,甚至一个刚入伍的太学生宋楚河还傻乎乎的举起了手。
“那个,教官,立正是什么?”
一个蠢到家的问题,差不点儿没把薛讷气炸了。
一句哭鼻子的娃缺乏锻炼,哭鼻子都尉称号,他薛讷在全军可出了名了,被派来带这么一群苦大仇深的邋遢鬼不说,一见面没等薛讷自我介绍,又有个肥乎乎的胖子问出了这么个愚蠢的问题,在薛讷眼中,这根本是赤裸裸的挑衅。
脸上流露出了凶狠的冷笑,薛讷简直是咬牙切齿笑道:“不懂什么是立正是吗?好,本官教你们!”
半刻钟后,一百来个左金吾卫的军官“教导下”,两千零五十八人的太学生方阵整整齐齐的列队在操场上,终于学会了什么叫立正。
双腿并拢,夹紧,每个人腿间夹了一张光滑的油纸,为了挺胸,每人胸口又贴了根鹅毛。苦大仇深的瞪着略肥脸庞上已经满是油汗的宋楚河,薛讷火冒三丈的把脸顶着他脑门吼道。
“你们这群猪这会知道了啥叫立正了吧?给老子立正一个时辰,谁羽毛掉了油纸掉了,早饭就不用吃了!”
“大人,您把小的的羽毛吹掉了!”
眼睛都成了斗鸡眼儿,胖乎乎的宋楚河差不点儿没哭出来。
脑门上又是青筋跳了跳,薛讷半晌薛讷方才干巴巴的哼道。
“饿着!”
苦难的一个时辰。
头一次,诸多太学生觉得太阳升起的如此缓慢,现在他们放才知道,以往觉得战阵上拼死搏杀才是最难受的,现在放才知道,站着一动都不能动更加熬人,更加考验人的意志。
几个军官哨声一响,两千人几乎都是瘫软在了地上,一个爬起来的都没有,人人都是腰酸背痛叫苦连天。
不过等伙食兵把大锅饭端上来时候,几乎感觉饿疯了的太学生兵们又是蜂拥了上来。
平日里也不咋觉得如何美味的红烧木薯鸡蛋,如今好像变成了天上的美食一般,绿着眼睛,宋楚河流着口水摸向了大锅,可惜,在他满是油汗的手触摸到军用大竹筒碗时候,一双棕色的军靴却是拦在了他面前。
叼着一块非洲来的木薯一面嚼着,薛讷一面面无表情歪了歪脑袋:“没你的早饭。”
口水流的老长,宋楚河真跟死了爹一般,哀嚎着晕了过去。
一顿早餐,一半人流口水,一半人狼吞虎咽中度过了,好不容易结束了难熬的早餐,就在宋楚河趴在地上直哼哼的功夫中,教官急促的哨声忽然又是响了起来。
“所有人集合,绕城一万步越野跑开始,最后五百名,不许吃中午饭!”
嘹亮的喊声中,背着背包,薛讷一马当先的跑到了全军最前面,眼看着还在打嗝的同僚纷纷难受的爬起来,宋楚河饿得发绿的眼珠子差不点儿没瞪出来。
“不是吧,还来!”
“快点,宋兄,加油!”
这时候,一只黑乎乎的手却是伸了过来,拉了宋楚河一把,同时,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宋楚河宽大的衣袖就进了去,不可置信的看着怀里半个馒头,再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贯瞧不起的天竺黑小子,宋楚河感动的眼泪差不点没下来。
一面哼唧着吃着,这个胖书生也是汇入了奔跑的人流中。
虽然书生们竭尽全力把热情投入到奔跑中,不过还是跑的歪歪斜斜,慢的犹如蜗牛一样,看的城上一群观看的重臣都是大摇其头。
唯有李捷自己看的津津有味。
原来还有比我们班跑的更差的方队了,还是两千名比大学生还要高一层的太学生。
隐约间回忆起学生时代教官气急败坏的训斥,李捷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陛下,太学生军如此怠惰,邋遢,恐怕不能派上战阵之用。”一旁,看的摇了半天头的李绩最后干脆无奈的拱了拱拳头。
“那依照英国公的意思,应该撤了这群太学生?”
“不,君命如山,岂能朝令夕改?岂不让这些太学生们更加肆意妄为?臣认为,应该更加勤奋的苦练这群太学生,大战之时,却应该将他们放在军队后方担任一些文职工作,即可。”
不知什么时候,曾经在朝堂上,让李捷需要仰视的英国公,如今已经完全进入了闽国兵部尚书这个臣下的身份,一举一动都是发自内心的为臣恭谦,而不是刚刚避祸到闽国时候那种无奈,而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也不知道何时,李捷也不再是那个太阳一样四射着热情带领大家往前冲的闽王了,听着李绩的建议,李捷仅仅是深沉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让臣撩们猜不透自己真实想法。
观看这跨时代学生兵的不光有李绩,几乎在波西斯的内阁全都都来了,眼看李绩有些沉闷的退了回来,一旁紫袍乌沙发福了不少的狄仁杰则是更加有些不安,似乎揣着一肚子心思,惴惴不安的左顾右盼着。
好一会,他身旁还是那么苍老的来济晃了晃笏板,似乎有意自己上前,这一动作方才最终刺激了狄仁杰,咬着牙,狄仁杰抢先到了前方,双手举着笏板对李捷重重的一大礼拜下。
‘陛下。
“哦,狄相公有何高见?”对于从长安跟着自己出来的阁臣,李捷倒是表现得很热情,不禁扭过头来,甚至还亲自扶着狄仁杰的胳膊将他参扶起来,不过,这一礼遇却似乎更加加重了狄仁杰的心里顾虑,足足顿了一秒,他刚才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的弯腰告道。
“陛下用太学生成军,乃是千古壮举,以文治军,哪怕秦皇汉武都没有过此等壮举,然而,这的确给朝廷造成了些麻烦。”
“陛下,六部缺员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还要组织留守六部,更加滩薄了六部,而今年秋的科举,太学生大量离散于军队,恐怕补充的更为稀少,天下大事,其急如火,一分一毫都耽误不得,这样下去,恐怕对我大闽不利。”
狄仁杰说的是实情。
如今闽国在籍官员差不多达到了四万,虽然没有后世宋朝十万亢员那般严重,比之后世天朝千万公务猿更是小菜一碟,但比同时代的大唐两万在籍官员多上半数也是真的。
不过,闽国与大唐面临的局面也是不同,领土,人口,闽国都超过了大唐一倍左右,尤其是治下民族之复杂,就连李捷也说不清闽国治下有多少民族。
就算闽国朝政一直按照苏联美国的路线进行,推行儒家主流文化,但治理狭长而破碎的国土,其复杂性依旧几倍于大唐。
从曲女城建制开始,闽国的官僚队伍就不断地扩大着,吸纳各族精英进入朝廷,就拿六部来说,已经有天竺人,波斯人官至侍郎,尚书一个位置,京师留后户部尚书,刑部尚书都是天竺人,甚至华夏的精神核心之地礼部,仅次于尚书的左侍郎还被一个琐罗亚斯德教祭祀世家的老夫子夺得,绕是如此,依旧显得有些不够用。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李捷平定呼罗珊波斯,几乎把闽国这些年培养的世子精英一网打尽,有时候六部彻夜加班也不是罕见现象。
可惜,听着狄仁杰的规劝,李捷却是打着哈哈摇了摇头。
“狄相公多虑了,虽然国子监考生少了些,但各地来京赶考的考生不少啊,平日里,你们老唠叨世家把持朝政,这一次,正是给各地英杰才俊机会啊!”
狄仁杰更加忧虑的注视下,李捷哈哈笑着拍了拍狄阁老越来越宽厚的肩膀说道:“阁老办好本差即可,无须多虑,当年,就咱们草台班子二十几个人时候,闽国不还是过来了?”
笑容满面,安抚了狄仁杰后,李捷又是笑呵呵的端起望远镜,远远向东眺望起跑的狼狈不堪的太学生们来。
不过,后面的一些重臣,却没有一个笑的出来的。
看似平淡的一次进谏,实际上却依旧隐藏着浓郁的政治深意,狄仁杰言缺官,言下之意却是崔道融震惊朝野的谋反案不要牵扯过大,杀戮过重,请闽王开恩。
李捷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狄仁杰肩膀,嘱咐他做好本职工作,狄仁杰本职工作什么,大理寺卿兼凤阁左侍郎,闽国最高法院院长,做的就是一个判字,杀人的勾当。
闽王的微笑间是让狄仁杰放开手去杀啊!和煦的笑容中掩藏着浓密的血腥味,谁能笑得出来?
朱雀门的宫楼正好能看到波西斯城官员权贵的广厦千万间,回头看着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狄仁杰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回,又不知道破家多少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