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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策     与鬼为妻txt下载     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5第284章

    【七年】

    时间像静水一样缓缓流过。

    七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魏时一直守着卫生所,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知道他情况的,也有为他惋惜的,辛苦学习那么多年拿到了学位却待在这么个发挥不出所学的乡里小诊所,实在浪费人才,他舅舅几次三番要他到市里面来,都被魏时拒绝了。

    要说前几年,魏时听到他舅舅的劝说,心里还有点想法,但是过了好几年悠闲日子之后,就算是请他去,他也不愿意去受那个约束了。人都被养懒了。

    这几年,他也不是完全闲着的。

    挂在心里的那几件事,也一直在想办法。首先,就是镇着魏爸爸魂魄的死玉,残留的怨气在经过他一系列的努力之后,已经所剩无几,大概用不了多久,魏爸爸就得到解脱能去投胎了。

    其次,魏昕也一直好好地,前三年每天晚上都会莫名失踪,后几年这种情况倒是少了,三不五时才会来上一回。

    第三,魏妈妈的病情,魏时专门去调查了外婆家的事,他吃惊的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外婆家在解放前是专门做神婆那一行的,而且还四邻八方还有点名字,最擅长的就是“请神”,也就是把死去的人的魂魄从地下叫上来,附在神婆身上跟活人交流,说穿了就是一种变相的“鬼上身”,不过跟一般人被“鬼上身”不同的是,身体异于常人的神婆,能够控制“鬼上身”,让上身的鬼魂不至于真的把身体占了去,同时,因为天生的体质特殊,也不至于因为“鬼上身”而大病一场。

    他外婆家的这种特殊的体质是母女相传,就跟遗传一样,并不是每一代的女性都会身具这种特殊体质,能够做这一行,或者虽然有一些对于阴物的感应,却不是很强烈,“请神”的时候就会时灵时不灵的。

    但是,因为一代代的都是吃这行饭的,也有了一些口碑,所以如果哪一代的女性没有不具有这种特殊的体质,那么就会用骗的。就好像绝大部分自称能请神驱鬼去邪的婶婆巫汉一样。

    解放后,这种封建迷信活动被彻底打压。

    实际上,老天爷给了魏时外婆家这种特殊体质,虽然让他们有了吃饭的“手艺”但更多的是一种折磨。他外婆家的女性,大部分精神方面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太正常,也说不清到底是体质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体质从小就受到了惊吓和周围人的排斥导致精神出现问题,再说了,精神方面的疾病,也是有遗传性的,所以魏妈妈的精神问题几乎就是个无解。

    魏时跟魏妈妈生活了这么多年,当然明白魏妈妈并没有遗传到他外婆家的特殊体质,但是却遗传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尤其是在魏爸爸失踪的重大打击,接着又面临要抚养两个儿子的强大生活压力,而魏昕的失踪成了压在她脆弱精神状态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些年,魏妈妈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严重。

    魏时也没办法,只能耐起烦的小心照看。

    不过,心情不好的时候,面对魏妈妈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有点暴躁。每当这时候,魏时就会觉得很愧疚。

    这几年里,在第三医院那个事上跟他有过一些交集的应唯亭,还有宋建国教授都和他也联系过几次,主要当然还是为了查出那个“五行七煞局”里其他几个阵法所在的位置,这东西就和个定时炸弹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某个地方就会死一片人。

    不过,这么几年了,不管是宋教授还是应唯亭,都没查到更多的消息,当日死在第三医院太平间门口的那个叫董爱国的男人,线索也断了,那个董爱国就好像凭空钻出来的一样,应唯亭分析,董爱国可能不光名字是假的,可能连长相都是假的,现在这个社会了,相貌上的改变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设下这个“五行七煞局”的人,是一群极其狡诈、残忍,同时又善于隐藏的人,那个“董爱国”可能是他们中的一员,也可能是被蒙蔽,被利用,最后被灭口的一员。而且魏时事后分析,在他回城的时候,在汽车站里遇到的那三个莫名其妙跟他动刀子的男人,也跟“五行七煞局”有关,第三医院“地脉聚阴阵”附近应该有人长期监视,当他们发现魏时有可能破坏掉阵法的时候,就出手了,当日宋教授带人去修补环宇大厦前面广场上的“弓煞局”结果出了事故,也是这些在附近监视的人下的手。

    当然,这些都是魏时闲来无事的时候做的分析。

    他并没有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只要那些人不追在他屁股后面喊打喊杀的,他也不会主动去报那个被追杀的仇。他又不是那种上赶着悲天悯人的性格,只要事情不是发生在他眼面前,他都可以当没发生,没看到,能省把力气就省把力气。

    不过,最近事情有了一些变化。

    魏庄里连续办了两场阴婚,一场是自己的死党魏宁和那个十二岁的时候在河里面淹死,长得跟魏昕一样好的魏惜,一个是魏家跟魏老爷子、魏七爷一个辈分,魏老爷子也要喊他一声“大哥”已经死了快六十年的魏林清,和隔壁慈恩镇望乡村的陈阳。

    魏宁去富民大厦面试的时候,遇上的那个“九九归一煞阵”,在经过徐老三和魏时的一系列调查后,确认是当年B市那个化工厂被人布置了“九九归一煞阵”,后来因为不明原因,化工厂出事,“九九归一煞阵”被破坏,化工厂里的工人死伤无算,厂子也成了个废墟,外面的人干脆把那一片叫做废厂,而富民大厦出现的“九九归一煞阵”是在化工厂的“九九归一煞阵”遭到了破坏之后重新布置的,这么些年下来,也害了不少人命。

    当时遇上这个事的是魏时的师父徐老三。

    徐老三让那个用“九九归一煞阵”聚财保命的老板罗世文自食恶果,还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都是魏时事后从徐老三和魏宁那里知道的。同时,魏时看到那个“九九归一煞阵”的前因后果,也生了一种感觉,认为“九九归一煞阵”跟第三医院的“地脉阴煞阵”都是“五行七煞局”的一部分。他把这个分析跟徐老三说了,徐老三也同意了他这个看法。

    也就是因为如此,徐老三并没有把富民大厦以及它附近的万佳小区里的“九九归一煞阵”完全破坏掉,只是把这个阵法暂时失去了作用,不能再害人,怕的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宁结阴婚的时候,魏时还没当回事。

    后来他知道,魏宁是真的打算和那个已经变成鬼的魏惜在一起,他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好几回,看劝不动他,也就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有些人生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这一遭,就算你知道了,你也避不开躲不过。而且,你认为不对的时候,又怎么知道别个不乐意?

    当然,上面那些理由都很冠冕堂皇。

    还有一个更直接的理由是他要是再劝魏宁改主意,死缠着魏宁不放的那只鬼,就要过来跟他拼命了,那可是一只凶魂厉鬼,这些年魏时虽然道行深了不少,但是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胜过它。

    所以,只能这么算了。

    眼看着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走上这条“不归路”让魏时失落了好一阵,魏昕一直跟在他身边,倒是想安慰他,可惜他安慰的方式不对,居然又抱住他,亲他的脸,魏时一个没注意,连嘴都被亲上了。

    这都是什么毛病,什么世界。魏时觉得自己都快跟不上趟了。

    刚开始魏昕这么跟他亲热的时候,魏时以为是偶然的,也就没放在心上,但是这么几年下来,魏昕变本加厉,只要有机会就对他又亲又抱的,魏时就算是个傻子,也觉出点味儿来了,偏偏他却拿魏昕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昕虽然能走能动,但已经不算个活人了。

    要是个活人,打几顿骂几餐,再给他介绍个女朋友,让他能转移下注意力,成个家生个孩子,没准也就正常了,如果魏昕真的是喜欢男人,他做点心理建设也不介意有个男弟妹,问题是这些想法都不现实。魏昕这一辈子永远走不到阳光下,他甚至不能跟人群过多的接触,怕有人发现他不对头。在魏时去卫生所上班,跟人打牌,到外地去见徐老三跟着他“做生意”、“跑业务”(徐老三把杀鬼驱邪这些事说成是做生意,跑业务)的时候,魏昕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屋子里。

    要是魏昕真的是具没有意识,没有感觉的活尸,那魏时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偏偏他不是,他有意识,有感情,有记忆,除了身体,他就是一个活人。

    他认得魏时是他哥,魏妈妈是他妈,他对魏时充满着依赖和依恋。

    魏时撇不开他,也不愿意撇开他。

    结果就是魏昕的得寸进尺,魏时的不不退让。每当一个不小心被动作比较慢的魏昕抓住的时候,魏时就暗地里庆幸,魏昕这小子幸好不是个活人,除了亲亲抱抱,也做不了其他的事,不然的话,他只怕早就落荒而逃,而不是一脸淡定的任搂任抱,任亲任摸,还要装聋作嫁,无视掉魏昕那双眼睛里快溢出来的感情。

    魏时有时候真他妈想哭。

    到了陈阳结阴婚的时候,魏时已经彻底淡定了,人跟鬼这条鸿沟都能跨过去了,人都能生出鬼胎了,他还要保住这个鬼胎,亲兄弟之间稍微出格点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不得不说,前后见过两个阴婚,魏时现在觉得自己的神经就算钢索细那么一点,比钢丝却绝对要粗了,这真不知道是个好事还是个坏事。

    在陈阳结阴婚的时候,魏老爷子给了他几本书让他自己去看去学,并且告诉他,他是魏庄一脉相传的“巫”,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来,至于到底是个什么责任,过一阵就知道了。

    魏老爷子一脸深沉地说,要不了多久了,很快。

    而就在这个时候,魏庄爆发了一场瘟疫,几天时间就死了上百号人,要不是魏时急中生智想出了换血这个办法,只怕死的人要更多,而在这场人为引发的瘟疫中,一心想着让自己的后代继承族长这个位置的魏七爷被东老先利用,东老先上了魏七爷的身把他害死了。

    魏时发现魏庄里居然有一个养尸坑,里面有成百上千具尸体,还有一具神秘的棺木。他也知道了一些魏家祖上的事,比如说,瘟疫的来历,但是也有一些疑问,比如说,养尸坑里的尸体到底是谁等等。

    与此同时,离开魏庄到外地工作的陈阳却又遇上了怪事,他差一点就被自己屋里的祖宗当成了借尸还魂的肉身,而那个借尸还魂的鬼魂却跟着他回到了望乡村,接着又发现那个鬼魂是三百多年前被望乡村一个乡绅收了当小老婆的一个姓董的逃难过来的外地女子。这个女鬼最终被魏昕跟魏林清抓住,封在了一张黄符纸里面。

    那一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一连串的事,让魏时疲于奔命,到处奔波。

    人都瘦了几圈。

286第285章

    【相亲】

    转眼间,又到了年末。

    过了年,魏时的年纪就是三字头了,当然,他实岁还只有二十八,要满二十九还要过几个月,问题是他们那里都是算虚岁的,虚岁比实岁有时候要大上两岁。

    这么个年纪,还没结婚,在魏庄是极少见了。

    平时只要看到他,操心他终身大事的三姑六婆都会问上一句,有什么觉得不错的妹子,也会跟魏时介绍一两个,其实魏时的条件算不错的,长得不错,学历高,也有个固定工作,脾气也好——魏庄里的人觉得人脾气好,就是见人就给笑脸,跟人说话和气,不摆架子,叫去玩的时候,也能打成一片——这么个年轻人,在他们那边,很多人都愿意跟他结亲。

    介绍的人多了,魏时实在推不脱的时候,也去见了几个。

    尤其是到了年末的时候,在外地打工、上班的人都回来过年了,这种相亲的事就特别多,一般来说,男女双方相看了一下,互相觉得还算满意,就差不多定下来,来年就可能结婚。跟城市里面不太一样的是,魏时他们那里绝大部分年轻男女都是通过这种方式结亲的,非常利落,一点也不纠结。

    魏时觉得这种方式挺好的。

    其实也就是一个相互认识的途径,要是男方或者女方看不上,也没什么。魏时现在那些喜欢给人做媒的三姑六婆眼里,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么多年了,帮他介绍了怕有十几个妹子了,都是捡好的给他介绍的,差一点的,都怕他看不上,结果魏时一个都没看中——这人得挑剔到什么程度才会这样。

    所以,魏时的亲事也成了个老大难问题。

    当然,这是别人这么认为的,魏时一点也不在意。

    除了偶尔睡着冷床冷被,吃着冷饭冷菜,身体也欲求不满的时候,才会有那种该找个女人,有个家的想法,不过,往往这个想法才刚在脑子里出现,转头就看到了魏昕。

    嗤的一声,那小火苗上浇了盆冷水一样,熄灭了。

    魏时一脸郁卒。

    虽然这两年愿意帮魏时介绍对象的三姑六婆是越来越少了,但是也不是没有,就好比现在,坐在魏时开的卫生所里跟他絮絮叨叨的大婶,她也是看着魏时长大的,这几年被魏时请到了家里帮着做饭料理一些简单的家务,满心眼的疼爱这个吃了苦却还是整天笑脸看人的子侄,所以对魏时的挑剔劲儿那是一百个一千个看不顺眼。

    莲大婶语重心长地跟魏时说,“我说阿时啊,你过了年就三十一岁了,也该想点事了,这次,我帮你介绍的可是镇上的中学老师,女方长得不错,性格也好,跟你一样,都是上过大学的文化人,要不是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耽误了,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我看你们就挺合适,女方说28号那天见一面,先互相了解一下,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魏时嘴角抽了一下,三十一岁……就算过了年,我也才二十九好吧,摔!硬生生把人叫老了两三岁,老家这边的算法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28号,并不是说的阳历,而是阴历。

    一般这一天,镇上都会有一个大集,赶集是魏时他们那里的老传统,每个乡镇隔三日一集,挨近的乡镇则把赶集的日子错开,每到这一天,住在周边的村民都会聚集到乡里镇上,到了现如今,乡里镇上都开了很多店铺,连超市都不止一家了,像这种乡里交易用不上的东西的集市,就没得以前那么重要了,毕竟,平时要买什么吃的用的东西,镇上随时都可以买到,不用特意等到赶集那天。

    当然,热闹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尤其是到了年末。

    而28号,一般来说,每个乡镇都会有个集市,方便附近住的村民置办年货。魏时一脸无奈地被莲大婶抓着,换了身衣服,两个人坐车往镇上去了。

    镇上那几条街挤满了人,一年到头在外头奔波的男男女女,把集市当成了聚头会面的地方,时不时就听到一个高声喊着另外一个,“回来了?在外头工作怎么样?带没带女朋友/男朋友回来?这几天到我家去玩撒……”

    魏时被吵得头晕脑胀。

    莲大婶带着魏时到了一家小超市门口。

    门口站着四个女人,两个年轻点的,另外两个年纪比较大,长得都有点像,一看就知道是有亲戚关系,莲大婶把魏时带过去,还没走近呢,就笑着喊起来,“刘大嫂,你们来得早啊,今天这人太多了,挤了半天,让你们等真是不好意思,这就是我侄子,魏时,来,来,我跟你介绍,这是刘大嫂……”

    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的声音,魏时嘴角带着笑,悠悠然然地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个不太自然的年轻女人,左边那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看起去有点眼熟,魏时抓了抓下巴,想了一下,眼前一亮,他凑到那个女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着说,“你是刘然?”

    那个女人脸色发红,更加不自然了。显然她比魏时更早就认出来,自己是他的高中同学。

    魏时也觉得有点尴尬,他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说起来,自从在魅力KTV出事,刘然被阴气侵蚀神智出了问题不得不休学两年,这么一来一去的,两个人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十年了,再也没见过,难怪见了面,都没直接认出来。

    说起来,高中的时候,他跟刘然还被人笑过是一对。

    挽着刘然胳膊的女人,跟刘然咬耳朵,“表姐,你认得他?”

    刘然看了魏时一眼,“他是我高中同学,叫魏时。”

    都怪自己,年纪大了,妈妈天天催日日赶的要自己相亲,次数多了,自己一听这个事就不耐烦,这一次也是一样,根本就没上心听刘妈妈的话,要是听了,只要知道了名字,估计早就知道自己这一次要相亲的对象是谁了,可自己就知道是个姓魏的……虽然开始的时候有点不自在,不过刘然到底这么大年纪了,也不会跟十几二十出头的女孩那样,很快就镇定下来,大大方方地跟魏时聊了起来。

    也没说别的,就是这么多年两个人各自的经历,还有认识的同学的事。

    这都是老同学之间的老话题。

    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旁边的莲大婶跟刘妈妈含笑看着他们,走进了小超市,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从刘然那里魏时才知道,刘然是养了一年半之后才去上的学,身体一直不太好,磕磕绊绊的从桐城师范毕了业,一起毕业的同学都是向往着去大城市发展,或者当老师或者进企业或者考公职,再不济的也能去个县城的重点中学任教,但是这些出路都不适合刘然,因为她身体底子到底还是弱了点,时不时就来个三病两痛,所以家里人就要她回了广济镇,在广济中学给她找了个工作,一晃眼,就过了好几年。

    工作倒是没什么问题,刘然教的不是主科,轻松又稳定,只不过终身大事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刘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不想拖累其他人,刘妈妈却急了,做家长的,肯定是想着让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归宿,也不是说要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就是病了痛了老了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端茶送水,还有,他们做家长肯定是死在孩子前面,等他们去了,留下刘然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一想到这些事,刘妈妈急得头发都白了。所以她就瞒着刘然给她找了一个男人,并且告诉刘然,这个男人知道她身体不好,刘然虽然不是很想结婚,但是一想到刘妈妈心就软了,再加上那个男人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愿意跟她结婚,那她当然也愿意试一试,就是没想到,后来都快结婚了,刘然偶然间知道,刘妈妈其实并没有把实情告诉给那个男人,她只是告诉他,刘然的身体有点虚弱,没什么大碍,刘然知道了以后,立刻找上了那个男人,把实情一五一十毫无隐瞒的告诉了他,让他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结这个婚,结果是这个男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件事之后,刘然是死后不答应再相亲了。

    这一次,还是刘妈妈以死相逼才让她答应来见男方一面的。

    不过,刘然是打定主意,见面就把自己身体的实情告诉给男方。

    没想到,男方居然是魏时。

    她高中的时候是喜欢过魏时的,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还是过了后才明白那种感觉就是喜欢。刘然看了魏时一眼,他还是没什么变化,跟高中时一样,嬉皮笑脸的跟人扯淡,看起去很好相处,实际上……刘然心里有点涩,好像吃下了一枚没成熟的青果子,魏时眼睛里就那么几样东西,就那么几个人,其他人都没放在他心里。

    他今天看到自己的时候,半天都没认出来。

    刘然跟魏时说着话,“魏时,罗志勇也在家里,要不要到他家去看看?”

    魏时也有好久没见过罗志勇了,就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往罗志勇家走。

    魏时正一边走着一边跟刘然说话,突然,他停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人群,他转过头,急匆匆地跟刘然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你手机号码是好多,过几天找几个同学一起聚一聚。”

    刘然一愣,把手机号码告诉给了魏时。

    魏时记下来,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刘然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一时有些茫然。

    刚见到魏时的时候,她不是没有一点期待的,这么大年纪了,难得遇上一个知根知底的同学也还没结婚,两个人走到一起,机会还是很大的,更何况,她当年从刘妈妈口中知道了魏时有些手段,自己遇到了那种邪事还能保住性命,跟魏时也有关系,魏时肯定知道她身体不好,也许还愿意……

    现在想想,也许是她太一厢情愿了。

    刘然叹了口气,回头找刘妈妈、姨妈还有表妹去了。

    那边,魏时在人群中跟条游鱼一样钻来钻去。

    如果他刚才没看差的话,那个人就是魏昕。

    魏时恨恨地在心里把魏昕骂了个狗血淋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还跑到外面来,跑到外面来就算了,还专门跑到人堆里来,他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没事也要找点事是吧!魏时气得眼睛里都出红血丝了,要是魏昕就在眼前,只怕就真的要开揍了。

    魏时一脸不耐烦,前后左右全都是人。

    各种声音,各种气味,吵吵闹闹,几百只鸭子在脑子里叫着,魏时绷着脸,手伸进口袋,扣着一张黄符纸,黄符纸轻轻弹动着,魏时往这边走,弹动就轻一点,换个方向,弹动就重一点,魏时试了几个方向,向着动静最大的方向找了过去。

    这一找就出了镇。

    人流已经变得稀疏,就是堵了一长串的车子,又走了一阵,车子也渐渐少了,却看到前面不远处,又围了一堆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魏时赶紧跑过去,一看,那是个车祸现场。

    一个中年男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胸膛都塌了进去,脸部扭曲得不成样子,那是临死前的痛苦,血流了一地,身体还在滴滴答答的滴血。一辆摩托车摔进了路边的沟里,车头和前面车轮胎被撞得变了形,另外一辆小卡车,停在前面,车头也有撞击的痕迹。

    看情形,应该是那辆小卡车撞上了那辆摩托车,那个中年男人就是骑摩托车的。魏时扫了一眼,看到几个男人把一个抱着头在路边哭的男人围了起来,要他负责,那应该是小卡车的司机。

    魏时对这个车祸并不太关心。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死者,稍微愣了一下,死者身上有很重的怨气,不过,都过年了,突然间遭了横死,有怨气才正常,没怨气才是奇怪的事。

    魏昕就站在车祸现场的人群外。

    虽然是冬天,但是却出了太阳,气温也不低,穿件稍微厚实点的衣服多走点路都会出汗,周围的树木在冬天也并不算太萧瑟,大部分的树木还是青叶满枝头,旁边的农田里,一垛一垛的稻草堆,带来了一些冬天的物乏。

    魏昕明明站在那里,却好像游离在人世之外,旁边的人,从他身边经过,却跟身边没这个人一样。天地间有这么一个“人”,他不是阳世的,也不是阴世,他能行走在阳世,却跟阳世格格不入,他也能行走在阴世,却又跟阴世无法交融。所以他站在那里,似乎冬天那寒冽的气息全聚到了他身上。

    冰冷的、无动于衷的、旁观的、孤寂的……

    魏时吸了一口冷空气,走到了魏昕身边。

    他抓着魏昕的手,软着声音跟他说,“你怎么出来了?早知道你也要出来,我就等你一起了。”

    魏昕看了他一眼,手指在他手心轻轻划动,“你,相亲?”

    魏时嘴角一抽,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点心虚,他转过眼不再跟魏昕对视,有点不自然的摸了摸下巴,“莲婶一定要我来见,我没推掉,反正也就是见个面,也不一定就……嘶……”魏时倒吸了一口气,魏昕刚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是真的“用力”,很“用力”,他的手快被握断了!这个兔崽子他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魏昕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看着魏时。

    魏时心里在滴血,面上还要笑着安抚魏昕,妈的,这不是他弟弟,这是他祖宗,“好了,好了,哥不是早跟你说了,不结什么婚,不找什么老婆,哎,那些妹子要是知道我背地里是做什么的,估计有一个跑一个,我也没想过找,只是,莲婶那么说了,我总不好老是打哈哈(敷衍),还不如见一面就算了,哎,哥这单身有为青年,压力也大啊。”

    魏时发着牢骚。

    魏昕又在他手心划动,“我们,在一起。”

    魏时心不在焉说,“当然,当然,不然还有谁,哥不会甩开你,谁让你是我弟呢。”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也不是他话里的意思,魏昕目光又深又冷。

    旁边车祸现场的围观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

    一呼啦的人往外跑,嘴里胡乱喊着,“诈尸了,诈尸了。”

    魏时正愁着没个事情转移注意力,赶紧看过去,躺在地上那具中年男尸,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断折的手臂挥动,眼睛暴突,嘴里汩汩的往外冒血丝,喉咙里格格作响。

    卧槽,还真的诈尸了,青天白日啊,魏时又倒吸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本来出太阳的天,已经有点阴沉下来,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的怨气太重。而且,魏时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这个地方是个急转弯,以前肯定也出过事故,死过人,所以这地方阴气比较重,再加上那个中年男尸也可能八字带煞,就出现了诈尸这回事。

    果然,到了年末,不但容易出事,还容易出大事。

    遇上了就不能躲开,这也是隐门的处事法则。

    魏时拿出一张黄符纸正要走过去。那具中年男尸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正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小卡车司机,小卡车司机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整个人抖抖索索的,别说跑了,人都直接吓瘫了连爬都爬不起来,被撞死的那个要报仇,滴滴答答的血水从那具中年男尸身上滴下来,在这样的冬天,血水也很快就传来了淡淡的腥臭味,颜色也从红色变成了暗红色,隐隐有些发黑。

    魏昕拉住魏时,不让他过去。

    魏时挣开他的手,他没有直接靠近那具中年男尸,而是围着尸体走了好几圈,眉头皱着,好像在寻思着什么事。从那具中年男尸突然动了起来,已经过了一分钟,周围的人全都吓得跑开了,但是这条路上人来人往的,还有一些胆子大的听到这个稀奇事从镇上跑过来看热闹的,周围又陆续的聚集了一些人。

    魏时拿出一块刚打鸣的公鸡骨头,想着要怎么着才能把骨头塞进那具中年男尸的嘴里,把它身上的尸气压下去,这么大庭广众的,要他做这个事,有点压力。

    就在魏时还在犹豫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人抓住。

    魏时转头一看,却是魏昕。

    魏昕把魏时拖得往后走了好几步才把他的手放开,魏时愣了下神,“你干什么,不知道我有事啊?等下,你要干什么?你给我停下来!”魏时看到魏昕往那具中年男尸走过去,立刻压低了声音喊道。

    魏昕直直地走向那具中年男尸,那具中年男尸已经晃晃荡荡地站在了小卡车司机面前,小卡车司机一脸绝望,神情呆滞地看着中年男尸还在滴着血水的手往自己的头上抓过来,就在这时,魏昕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啸,那具中年男尸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魏时听到了那声尖啸,而那个小卡车司机却一脸茫然。

    那是鬼啸。

    而且还是道行非常高深的厉鬼才能发出的鬼啸。

    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把这具中年男尸压制住。

    魏时表情有点裂了,那次在魏庄那条河里被水猴子拖住的时候,他就知道魏昕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他的道行有这么深,而且只有厉鬼才能发出真正的鬼啸,听到鬼啸的活人,几乎不可能活下来,魏昕那个壳子里装的是个厉鬼?

    四周跑过来的人远远地看着车祸现场,过了好一会儿,看到那具中年男尸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胆子大的,才慢慢地凑过去,那个小卡车司机一声惨叫,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而这时,几个男女跌跌撞撞哭叫着跑过来,一个中年女人伏在那具中年男尸身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看来是中年男尸的家里人过来了。

    这时,围着的人也越来越多。

    魏时拉着魏昕,混入了人群,回到了镇子上。

287第286章

    【年夜】

    魏时心情复杂的带着魏昕回了魏庄。

    在把魏昕送回家的路上,他几次想开口问魏昕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以前也不是没问过,魏昕也没回答他,所以这一次,魏时也懒得再问了,是怎么样就怎么样,能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只要魏昕好好的,也没必要去深究。

    再说,他很怀疑,其实魏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为什么每次魏时问起他半夜到底上哪儿了,他失踪那几年到底人在那里,他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会些什么的时候,都用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神跟和他对视……擦,他以为装着这种深沉的样子,自己就看不出他屁都不知道吗?魏时心底嘀咕着。

    魏时自顾自回了卫生所。

    屁股还没坐热,莲大婶就找上来了,那张白胖白胖的脸硬生生做出了“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笑着跟魏时说,“阿时,这回婶子介绍的不错吧,女方对你的印象也好,你可不能再东挑西选了,错过了这一个,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听说,还跟你是高中同学,我就说这就是缘分……”

    魏时脸上露出一点苦笑,脑子都炸了,“婶子,我……”

    莲大婶唬着脸,“你,你什么你,你想跟婶子说什么?”

    魏时无奈地摸了摸下巴,“哎,婶子,其实不是我不想找个人,我对刘然的印象也蛮好的,问题是我不能找……”

    莲大婶奇怪的看着他,“什么不能找?”

    这回魏时是想通了,不然总是被人惦记着终身大事,时不时就要被唠叨几句,相个亲,不光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女方和热心大妈大婶们的时间,打定了主意,魏时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很难以形容,既尴尬又难过的神情,“莲婶,其实我身体有病,生不了孩子,就是得了那个无精症,精子活力不足,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我就没想过结婚了,结了婚也是害人……”

    莲大婶一脸被噎住的样子,“无,无什么症?不能生孩子?”

    魏时满脸“沉痛”的点了点头,表情那个凄惨,让热心肠的莲大婶立刻就安慰起他来,“哎哎哎,你早说撒,早说我就不跟你介绍了,这不是让你难受吗?”

    魏时压低了声音,“这个病怎么好跟人说,要不是莲婶,我也不会说出来的,看你上上下下的替我操心,我过意不去。”

    莲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这孩子。”她迟疑了一下,“你说的那个病,不能治?”

    魏时默默的摇了摇头。

    莲婶“哦”了一声,再也不提介绍对象的事,赶忙又安慰了魏时几句。

    魏时边听边点头。

    等莲婶终于离开,魏时才松了口气。

    自己这回亏大发了了,为了过清净日子,为了安抚魏昕,连这么扯这么丢脸的事,也编出来了,没准别个以为无精症是不能人道,想到以后要面对别人怪异又同情的目光,魏时的脸皮又抽了抽。

    转眼间,就过了两天,这天是大年三十。

    一般来说,每年的大年三十或者初一,都是各家各户祭拜祖先的团圆之日,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和祭典,而魏庄却与别不同,在魏庄,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是每年阴历七月十四那天的祭祖,而次重要的,就是每年大年三十晚上的祭神。

    阴历七月十四那天的祭祖,是魏庄所有人都要参加的,就是去了外地的魏家人,也要尽量赶起回来,为什么要在这一天祭祖,大概是因为七月十四是鬼节,鬼门打开,魏家的祖先们也能通过鬼门回到阳世,享受后辈的香火。

    而大年三十晚上的祭神,却是一种类似祈福的活动。虽然也是由魏庄的老辈子们领头,但却不强求魏庄每一个人都一定要参加,老辈子们会直接选定一些魏家人参加,至于没选上的,则各自回家过自己的年。

    阴历七月十四的祭祖,场所是在魏七爷家的房子后面的一个山洞里。

    大年三十晚上的祭神,却是在魏庄后山的坟场那儿的一个山洞。

    魏时长这么大,祭祖参加过很多次,祭神却一次也没参加过。

    但是今年的祭神,魏老爷子却派了人过来喊他去参加。

    前不久魏七爷死了,他又没个后人,魏七爷那一支就算是绝嗣了,魏家族长这个位置祖祖辈辈都是由魏七爷那一支坐的,他一死,这传承就断了,所以魏家的老辈子们打算给魏七爷那一支过继一个嗣子,不过嗣子到底是嗣子,年轻压不住阵,真有什么事,还是要靠魏家的老辈子们,就好比祭祖这个事,就是由威望最高辈分最大的魏老爷子出面。

    魏时第一次参加祭神,心里也有点紧张。

    魏庄每年七月十四那天的祭祖,外面的人要是看到,保准会吓个半死,阴气森森,却又震撼心神,就那么几个小时,过后身体比较弱的人,要在床上躺三天才能站起来。不知道魏庄的祭神,又是个什么样子。魏时不是没有跟参加过祭神的人问过,但是他们都三缄其口,不管怎么问都不肯说。

    一直挨到晚上,魏时看了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点。

    他打着手电,不紧不慢地往后山走去,那个过来告知他的魏庄人,说的时间是十一点,只要他在十一点之前到了那个山洞口就行了,从卫生所走到后山坟场,不要一个小时,时间充裕得很,他完全可以慢慢来。

    不过,本来打算慢慢来的魏时,却越走越快。

    太冷了!山上好大的风!风还特别的阴寒!魏时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嗖嗖地往外冒凉气,穿在身上的厚实羽绒服没起到一点挡风保暖的作用,手都快冻僵了,脚趾头开始还觉得有点痛,现在都没一点感觉了。

    魏时捂着被寒风吹得生疼的鼻子,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夜晚分外鲜明,曲折的路边,有银白色的冷霜闪着幽光,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踩着的是枯枝败叶,还有结的冰霜,轻微的咔擦声,沙沙声,簌簌声,不停地传来。

    好像有许多人在耳边细语。

    魏时把羽绒服的衣领又往上提了提,半张脸埋进衣领里,心里暗暗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把围巾带上,走了好一会儿,好像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了坟场那个山洞口。

    魏时喘着粗气,抬起手,就着手电筒朦胧的光看了一下手表,刚才他觉得时间多用了一倍其实是个错觉,他比平时用的时间还少,现在才九点四十,也就是说,他要在这个坟场的山洞口等上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喜欢留出充裕的时间做事的习惯真是伤不起。

    魏时看着坟场那大大小小的坟包,还有沉默而立的墓碑,以及黑洞洞的山洞,有一种做死的感觉,今晚上可真冷,魏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了,他只好走来走去。

    坟场里幽绿的鬼火,漂浮不定。

    魏时跺着脚,脚下溅起了一些烂泥,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一股腐臭味冲鼻而来,魏时捂着鼻子,往旁边跳开。

    快到十一点了,还是没人来。

    魏时等得越来越焦躁,一两分钟就看一次表,越看的多时间就越过的慢,不过,在这么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没吓得晕过去而只是心情有点不太好,已经是心理承受能力相当强悍了。

    左右没事,魏时就观察起四周来。

    除了坟墓、墓碑、鬼火、群山、树木,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虽然这地方阴气很重,却也没有孤魂野鬼徘徊不去,魏时早就知道魏庄这周围是没有鬼魂存在的,他拿着手电,走到了魏爸爸的坟前,手伸进随身带着的包里面,摸着那块被黄符纸包着的死玉,低声说,“爸爸,我会让你解脱的。你就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了。”

    坟墓死寂,只有虫豸的窸窣声。

    魏时站了一会儿,才听到几个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应该是祭祖的人过来了。

    他转身一看,惊讶的发现来的人少的出乎意料,总共才五个人,包括四个老人,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是魏老爷子的一个孙子,叫魏峰,也是过继给魏七爷那一支的嗣子,更是新一任的魏家族长,那四个老人,打头的是魏老爷子,其他三个,也是魏庄仅存的老人里面威望和辈分都最高的。

    就这么几个人祭祖?

    魏老爷子带着人走到了山洞口,看了一眼魏时,“进去了。”

    魏时摸了摸下巴,跟着一起进去了。

    魏时前一阵才和魏宁一起进过一次山洞,这个洞穴太黑、太深、太静,阴气也太重,所以光是站在山洞口,就让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冒嘶嘶地往外冒寒气。

    他们六个人在山洞里走了十几分钟。

    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的山洞,只有杂沓的脚步声,越发显得幽深而又诡谲,魏时是用的手电,而魏老爷子那几个人却是每人拿着一盏白纸灯笼,手电筒的光芒在山洞里越来越弱,过没多久,就没用了,魏时甩了甩手电筒,还是没反应,只好把手电筒收起来。

    而那五盏白纸灯笼,却在这一片黑暗中,发出朦胧的白光,摇摇晃晃,飘飘忽忽,似乎破开了周围的黑暗,却又好像是与周围的黑暗不分你我。十分诡异。

    突然,魏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他闻声而动,刚要说话,魏老爷子就举起手,指了指那个方向,又做了个噤声的比划,魏时只要把到喉咙口的声音又咽了回去,闷不吭声地埋头继续跟着往前走。

    一直走,一直走,流水声明明近在耳边,好像转个弯就能看到一条小河流淌而过,却又走了又走,始终没有找到发出流水声的河流,脚下有点发麻,魏时也不知道已经深入了洞穴多深,只知道,这么七拐八弯的,又没留个记号,不要在山洞里迷路了才好。

    魏时看着以魏老爷子为首的四个老人家,有点佩服他们的体力。

    这时,魏老爷子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在这条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五米高的洞口,走进那个洞口,就看到隐隐的幽光,魏时知道,这是山洞里特有的一种能发光的苔藓,魏时眯起眼睛,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高台,三米来高,石台两边是整齐的,约莫半米宽的石阶,石台上放着一张石床,石床旁边是九个石柱,石柱上还残留着火烧过的痕迹,石台是从一面石壁上延伸出来的,而那石壁上正有一股地下水冒出来,流到了石台凿成的水槽里。

    魏时惊讶地发现,那个石台就是他上次跟魏宁进洞穴的时候发现的那个石洞里的石台,连火烧的痕迹都一模一样,但是——魏时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宽敞的石洞,有一条河不知从何处流出来,横穿过石洞,又不知流向了何处,而石台上那股地下水,也被水槽引着,流入了河中——他上回来的时候,没有这条河,石台上的地下水也没有流入河中。

    一时之间,魏时也有点迷惑了,不知道到底眼前这个石台是不是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个。

    再来,上次他跟魏宁进洞穴的时候,只走了十几分钟就看到这个石台,而这一次,怕走了一个小时,所以时间也对不上。

    相比较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刚才那点迷惑简直微不足道。

    那条河散发着浓重的阴寒,河水静寂无声,像是一块黑色的巨大死玉,根本没有流动似的,然而,魏时知道,这条河在动,在一刻不停的流动,河面是平静无波,河下是惊涛骇浪。

    突然,河水动了。

    黑色的河水,起了细小的浪花,冲刷着岸边的石头,哗哗作响,泛起了无数的白沫。

    魏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被河水冲刷着一样。

    怦怦——怦怦——怦怦——

    心脏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又好像被一只手攥住,胸口发闷作痛,隐隐的,魏时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精神极度紧绷的看着河面,就是那里,那里有个什么要出来了。

    哗啦哗啦的声音,河水被细浪推到了岸边。

    一个人浑身**的从河里面走了出来。

    魏时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那是魏昕,虽然他样子有点改变了,像是几天功夫就大了几岁,已经从带着少年模样变成了一个俊美的二十出头的青年,那张在少年时有些雌雄莫辩的脸,如今已经有了男子的棱角,然而,这张脸虽然充满着男子气,轮廓却还是精致的,好像还长高了一些,身上的肌肉也有模有样了。

    这样的魏昕是吸引人的。

    他从清晨的草丛里的一滴露水,变成了凝结在树木上的寒霜,他缓缓走过来,黑色的水从他身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依旧跟平时一样沉默而僵硬,但是,魏时却觉得他从凝结在树木上的寒霜,变成了深山里被茂密高大的树木围绕的幽潭。

    不知道是冰冷的寒霜让人望而却步,还是幽静的深潭更让人敬而远之。总之,这样的魏昕,是陌生的,但又不是完全的陌生,就好像魏昕失踪了又回来那一年,隔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两个再次相见时的感觉差不多,但又比那个陌生大过于熟悉的感觉要好一点。

    魏时觉得自己也有点乱了。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叫住魏昕,他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今晚上的祭祖把他叫上,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那个原因,十有八|九就落在魏昕身上。

    魏昕慢慢地走过来,踏上石阶,走上石台,躺在了那张石床上。

    这时,魏老爷子走到了魏时身边,“阿时,还记得我给你那几本书上写的魏家的‘巫’该做些什么罢?去吧,上石台,把你该做的事做完,我们魏家等了三百多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魏老爷子沧桑而又衰弱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洞内回响。

    魏时的心神被蛊惑了。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石台走去,好像他天生就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一样,那是从血脉里面传承下来的东西,血在血管里快速流动着,像开了锅的沸水一样,烧的魏时眼前是一片白花花黑乎乎的,他看不清了。

    于是,魏时停了下来。

    他闭着眼,觉着周围的阴气浓的已经能滴出水来,而阴气里面又夹杂着凶恶的煞气,他的心里警觉了起来,他明白了这条河是从地下最深的那个地方流出来的,他睁开眼,周围的一切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无数的白影子在空旷的石洞里尖啸着穿来穿去,它们时不时的就掉到了河里面,被黑色的河水吞没,它们散发着浓浓的煞气,那些煞气一部分是从地下带上来的,一部分却是这些白影子生出来的,而他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把躺在石床上的魏昕变成不人不鬼不尸,不在三界,不入五行的存在。

    这是最后一步。

    只有他才能完成的一步。

    魏时的手发抖,嘴唇发抖,他转过身,看着石台下的魏老爷子,慢慢地说,“我需要个说法,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的说法……”他的话里面带着一股深深的杀气,像是如果不给个说法,他今天不惜杀人一样,那种狠绝的口气,告诉石台下的人,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魏老爷子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魏时的这个反应,他跟边上的三个魏家老辈子交换了一下视线,“你就算不问,我们也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让你自己决定该怎么做,不过,这个事说起来话长,要花一点时间。”

    魏时手里拿着一把铜匕首,面无表情地说,“时间有的是。”

    魏老爷子点了点头,“是啊,至少今晚上还是有时间,你先从上面下来吧。”

    魏时想也不想就从石台上走下来。

288第287章

    【历史】

    在下石台之前,魏时看了一下魏昕的情况。

    魏昕安安静静地躺在石床上,面容平静,虽然说不上宁和,但也不能说苦痛,就跟睡着了差不多,魏时伸出手,把魏昕的头发往后一拨,露出了苍白的额头,魏时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皮肤冰冷而湿润,这样看起去,就像是一具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刚捞上来的尸体可能面部会有紫绀、口鼻有泡沫,总之,看上去是很有些可怕,跟魏时是完全不能比的。

    魏时走下石阶,站在了魏老爷子几个人面前。

    他站的位置,离那几个人有三五步远,这个距离,隐隐的,就表示了魏时的态度,对魏老爷子几人的戒备,对魏昕目前状况的怀疑和焦虑等等。

    魏老爷子叫了魏峰一声,“把带起来的东西拿出来吧。”

    魏峰应了一声,在手上提着的纸袋子里找了一下,从里面翻出来了一个酒瓶子,还有一个瓷杯,他把酒瓶子里的液体倒入瓷杯里面,往前走了几步,递到了魏时面前,示意他接过去。

    魏时看了那个瓷杯一眼。

    里面的液体没有酒味,略浓稠,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气,光是这么靠近了闻一下,魏时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晕沉了几秒钟,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味道变淡了,脑子才清醒过来。

    遇到这种事,魏时的脸色更差了。

    他冷着声音跟魏老爷子,“老爷子,你再搞七搞八莫怪我不敬老了。”

    魏老爷子说道,“你怎么总是把我这个老头子想得这么坏,我要真想害你,还会这么光明正大的给你一杯‘醒茶’?你也不是那种不懂行的,难道没听说过‘醒茶’?”魏老爷子大概也有点生气,声音大了起来,“我还不是想让你把忘了的事都记起来,也省得有些事说不清,你还记得吧?几年前你还在念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的事你糊里糊涂的记不大清楚,为了搞清楚那些事,你还跑到平龙山……”

    魏时是听说过“醒茶”的,他是从书上看来的,这个“醒茶”也是一样难得的东西,一不是术士做法的材料,二不是什么毒药,它是一种巫术的解药,那种巫术是云贵那边深山里的一个不为外界所知的小部落里的代代传下来的,并不是用来伤天害理,而是让人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或者混淆一个人一段时间的记忆,而“醒茶”则是破除这个巫术唯一的办法。

    魏时想起来,当时自己应该是去了平龙山,遇到了一些事,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就看到了魏七爷还有几个魏家人,而在晕过去之前,自己闻到了一股香气。

    难道自己就是那个时候被下了巫术?而在自己身上下巫术的就是魏七爷?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魏时脑子打结。

    魏峰还拿着那杯“醒茶”站在魏时面前。

    魏老爷子那几个老辈子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就好像留出时间让魏时把利害想明白一样,既不解释也不催促。一群老王八,魏时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几句,现在这情况,他能不照着他们的意思来吗?不说他本来就想把那些被人刻意掩盖的记忆记起来,就说眼前这架势,摆明了他忘记的事,跟今晚上的祭神息息相关——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当然,魏时之所以接过那杯“醒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看过的那本书里面关于那个混淆或掩护记忆的巫术以及破解该巫术的“醒茶”,跟他的遭遇以及眼前这杯“醒茶”都对的上号。

    所以,魏时把那杯“醒茶”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

    刚喝下去,魏时觉得有点昏昏欲睡,连站都站不稳,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一头往地下栽下去,幸好,魏老爷子一直让魏峰看着,眼明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让他慢慢地往地上坐下来。

    魏时把头埋在膝盖上。

    他的身体跟筛糠一样的抖动着,牙关紧咬,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脖子上青筋都扯了出来,看起去疯疯癫癫的,有点吓人,他的手抠着裤子,几乎要抠出个洞来。

    那些被可以掩去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往魏时的脑子里涌了过来。

    他记起了他在鬼市上遇到了魏昕。

    他记起了自己为了让魏昕摆脱马家养尸人的控制而去了平龙山。

    他记起了自己被迫留在平龙山马家村。

    他记起了当日魏昕的失踪跟魏七爷有关,是魏七爷把魏昕送给马家养尸人的。

    同时,他也记起了跟自己结“鬼契”的是魏昕。

    记起了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的小鬼大鬼是魏昕。

    记起了自己身上的“一体二魂”另外一个生魂是魏昕。

    记起了跟他发生过不止一次关系的那个男鬼,同样是魏昕。

    可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跟魏昕之间虽然出格了一点,但是好歹也还没有完全出格,现在回过头一看,**这个帽子很早以前就在他脑门上扣结实了。魏时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石床上的魏昕,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只能是他?自己是他的亲哥哥,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从小到大也没往歪里带,怎么就养成现在这样了?魏时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个事。

    魏时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

    他沉默半晌,终于让激荡的情绪缓缓平静了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跟魏昕之间那些说不清的事,而是魏七爷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魏时看着眼前的魏老爷子还有跟他站在一起时不时说上几句的三个魏庄的老辈子——眼前这四个老辈子跟魏七爷也是一伙的,不,魏时暗地里摇了摇头,是一定是一伙的。魏昕的失踪是他们搞的鬼,魏昕被送去马家被他们炼成活尸是他们搞的鬼,把魏昕带回魏庄是他们搞的鬼,一切都是他们做的。

    河水还在无声的流动,空旷的石洞里,只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还有魏时粗重的喘|息,这时,魏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慢慢地跟魏时说,“你记起那些事,一定以为是我们把魏昕杀了之后再把他的尸体送到马家去的吧?一定觉得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是些杀人凶手都该死吧?”

    魏时没说话,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他现在没动手,是因为他喝了那个“醒茶”之后,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是身体却处于轻微的麻痹状态,有点使不上力,所以他继续埋着头,把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闭上。

    魏老爷子继续神叨,“要是我告诉你,我们做的这些事都是魏昕同意的呢?”

    魏时猛地一抬头,嘶哑着声音喊,“不可能!”

    魏老爷子看着魏时,“你在外面见过那么多世面,你觉得这个世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魏时冷哼了一声,没理会魏老爷子。

    他现在就等着身体的麻痹感过去,要拖时间,所以他问,“你有什么证据?”

    魏老爷子把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证据当然有。不过这个话说起来就长了,我们从头说起,这样你才能明白为什么魏昕要这样做,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做。”

    魏时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魏老爷子就用缓慢而又苍老的声音讲起了古。

    要把事情理清楚,要从一千多年前说起,现在是二千多年,三国时才二三百年,差一点就是两千年了,那个时候,刘备带着一干手下还有军师诸葛亮入了川,不久,紧跟在曹魏之后就称了帝建了国,这些事,都是耳熟能详,人人都知道的历史。

    但是历史下面,也有一些从来没有引起人注意过的事情,这就是历史的另一面,就好比明线和暗线,贯穿着整个历史,载浮载沉,知道的,无可否认这些暗线的影响力。

    刘备入了蜀,也不是一帆风顺,蜀中的人,也不是见了刘皇叔就跪下臣服的,那些地方,也有自己的豪强,也有自己的大族,他们世代盘踞在那里早就根深蒂固,外来的和尚要在这里念经,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古代,蜀地包括现在的四川、贵州、云南还有陕西一带。这个地方地形复杂,气候多变,毒虫猛兽遍野,少数民族众多,巫蛊之术盛行其间。种种事情,让蜀汉政权也是手忙脚乱。

    在平定和收服蜀中的过程中,比较出名的一个事就是“七擒七纵”。诸葛亮七擒孟获,最终得到了蜀中土著和汉人的信服,这个典故在三国中也是赫赫有名。

    但是,事实的真相往往并没有那么高风亮节。

    也许“七擒七纵”在历史上确有其事,但是这只是蜀汉政权平定和收服蜀中土著和汉人的其中一个手段。

    为了对付蜀中土著和汉人的巫蛊之术,他们从中原,从各地搜罗了许多的术士以及术士门徒,许以高官厚禄,金银财帛,他们带到了蜀中,让他们配合军队专门对付那些巫蛊之术。

    最终的结果表明,这个策略,无疑是成功的。

    当时,蜀汉政权一直收服不了平龙山那一带的土著和汉人,他们只听附近小洞城的董姓豪强的,而董姓豪强则是四川最出名最厉害的会巫蛊之术的大家族,实力强横,就算面对蜀汉的大军,也怡然不惧,几次三番打退了蜀汉的军队,无奈之下,蜀汉从中原那边找来了一个姓魏的家族,这个家族在中原那边也很有名,不是茅山正统,而是归属于旁门左道,他们为茅山正统的术士所忌,所以就想把家族搬到他处繁衍生息,恰好,蜀汉派人过来招揽,两方互有所求,也就一拍即合。

    魏家答应摆平小洞城的董家,蜀汉则答应让魏家占了小洞城开祠立宗。

    魏家和董家在小洞城和平龙山一带摆开阵势,拼了个你死我活,最后两败俱伤,趁着董家被魏家打压的虚弱不堪的时候,蜀汉派大军压境,董家见势不妙,立刻投降,最终,在蜀汉政权的支持下,董家退让,魏家也进驻了小洞城。

    蜀汉政权之所以要这样做,为的就是制衡。

    而魏家和董家在多年的争斗中,族人死伤无数,早就有了血海深仇,现在住在一个地方,更是摩擦不断,一代一代的魏家人和董家人,都告诉自己的后辈,魏家或者董家是自己的死敌,不管是董家人还是魏家人,只要有机会,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对方。

    代代累积的仇恨,早就比山高比海深,深入血脉,无可化解。

    一千多年下来,两家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没有想过要把这个仇恨忘了,这种互相仇杀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了明朝末年的时候,张献忠入川。

    张献忠这个人杀人如割草,那句“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天下闻名,他聚拢了一批人,占据了蜀中这一块丰饶之地,志得意满之余,就想着更进一步,正路子他走不通,就走起了邪路子,他把当时四川云贵一带的术士都集中起来,让他们想办法,魏家就是其中之一。

    魏家当时的族长就想利用这个机会,彻底地把世仇董家给灭绝了,他跟族里的商量这个事的时候,遭到了魏家的“巫”强烈的反对,但是他却一意孤行,最终,他用魏家的一个禁术——夺脉山河阵——换来了张献忠的帮手。

    所谓“夺脉山河阵”就是利用山河之灵造出一个假龙脉,把亲人葬在这个假龙脉上,后辈子孙就可能有成为真龙天子的命数。这个阵法说起来也是骇人听闻,居然能硬生生造出一个帝王来,可见其厉害之处,然而,世人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假龙脉始终是假龙脉,就算真的出了一个帝王,那个帝王也是条伪龙,不为天地、天下万民、神灵所承认,而且必定不得善终。

    魏家的族长当然没有把“夺脉山河阵”的不妥之处告诉张献忠,而张献忠后来的际遇,也恰恰应了“夺脉山河阵”的反噬,他建了大西政权,却只做了两年皇帝就被入川的清军灭了,人也死在了凤凰山。

    一夜之间,董家被魏家杀的鸡犬不留。

    董家擅巫蛊之术,家族里面的女人比男人要更厉害,虽然看起来在外面主事的是男人,但是实际上,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女人,董家的女人嫁出去之后,生了儿子归男方,生了女儿却要姓董,并且在五岁之后,回到董家学巫蛊之术。

    正如魏家是族长说了算,在董家,做主的是一个被尊称为“祖婆”的巫蛊之术最厉害的董家女人,她在大难临头之际,把还活着的董家女人全聚集到了董家养蛊的一个山谷,就再也没有出来。

    一天之后,魏家带着军队冲进了山谷,却发现一百多个董家女人,上到八十多岁的老太婆下到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面对着“祖婆”面带笑容,或坐或躺,已经没了气息,而那个“祖婆”身上爬满了蛊虫,指着魏家人嗬嗬大笑,跳起了一种古怪的舞蹈,魏家的人还没冲过去,“祖婆”就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进入山谷的魏家人,面面相觑,都被眼前诡异可怖的一幕惊得呆住。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无数的蛊虫从那一百多个女人的身体里钻出来,爬到了魏家人的身上。

    魏家人没有一个人从山谷里出来,全死了。

    没有跟着进山谷的魏家人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一个又一个的魏家人中了蛊术,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下死去,面对这种惨状,魏家的族长后悔了,然而,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他找到了劝阻无效之后隐居了起来的“巫”,“巫”告诉族长,这是用一族人的生命和仇恨下的咒,天下没有任何解救的办法,魏家人必定要遭此劫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留下一丝魏家的血脉,以待将来。

    而魏家也没有如自己想象中让董家灰飞烟灭,董家同样有漏网之鱼。

    等魏老爷子说到这里,魏时也明白了,他说的魏家留下的一丝血脉就是现在的魏庄人,董家的漏网之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说的望乡村那个从外地逃难来的董姓女子,她留下的血脉,有一支复了董姓,搬迁到了外地,现任家主就是董成芳。这么说起来,还真是可笑,董家跟魏家这对世仇,就是家破人亡,离乡背井了,落脚的地方居然也是相隔不远。

    有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更有句话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魏家逃出来的是一个旁系远支,当他们来到了外省并且找到一个适合居住的小镇定居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噩运并没有远离他们,一场瘟疫在他们中间爆发,几天时间,残存下来的魏家人就又死了一大半,魏家人心惶惶,绝望之中还是魏家的“巫”救了他们,这个“巫”已经不是那个试图阻止魏家前族长的“巫”了,而是他的孙子,魏家的“巫”也是一脉相承,“巫”让魏家人搬到了另外一个山谷,这个山谷阴气极重,还有一条阴河从地下流出,于是,在他的监督下,把魏庄建了起来。他布置了许多的阵法,并且还在前代的“巫”的交代下,把前代“巫”的尸体运到了魏庄,建了一个养尸坑,用“巫”的尸体结合魏庄的凶阵,镇住魏家身上的诅咒。

    此后,魏家人就在魏庄繁衍生息,绵延至今。

    这不是说魏家人从此就能平静的生活了,董家的那个诅咒没有那么简单,每隔五六十年,瘟疫还是会来临,到了那时候,魏家人也只能坐地等死。“巫”所做的,不过是让那个诅咒威力减弱,让魏家的血脉尽量延续下去,有了这个缓冲的时间,再慢慢想办法把魏家身上的诅咒彻底破解。

    经过几代的“巫”的研究,他们确实找到了破解诅咒的办法。

    只不过这个办法对于魏家人来说,也是过于残忍。

    但是,为了能从这个诅咒中解脱出来,又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魏庄的凶阵压制,魏家人死了之后不能入地府投胎,魂魄只能停留在阴河之上,慢慢被阴气侵蚀,失去了灵智,他们同时又化成了魏庄的凶阵的一部分,因为不能投胎,阴气和煞气极重,而这些阴煞之气,加上阴河从地下带出来的阴煞之气,就成了魏家人摆脱诅咒的契机。

    说到这里,夜晚已经过了大半,魏老爷子抬起头看着魏时,声音黯哑,“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的母亲精神上有问题,魏惜的母亲精神上也有些问题,还有魏家福的老婆,魏杰的老婆,那都是我们特意让他们把人娶回家的。”

    魏时的母亲,魏惜的母亲,还有一些魏家人的老婆或者母亲,她们或者她们的上一辈都能通阴,她们都有这种血脉,魏家人娶了她们,生下的孩子,也可能会有这种通阴的体质。只有这些孩子的魂魄,才能挨过阴河里的阴煞之气的侵蚀,才能强大起来,才能成为魏庄的“鬼守”,才能让魏家从诅咒中得到彻底的解脱。

    你是这样,魏惜是这样,魏昕是这样,我的哥哥魏林清也是这样。

    魏老爷子说。

    魏时听到这里,心里翻腾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连出生都被算计的愤怒,还是对身为魏家人的悲哀,亦或者,是对千年仇怨的无力。错综复杂而又无从逃避的命运,摆在了他面前,或者他从来就身在这个蜘蛛网里却不自知。

    魏老爷子接着说下去。

    “你也不要怨恨我们,我们都是魏家人,都受着这个诅咒,我已经一只脚进了棺材,还能在这个阳世上活几年?就算是诅咒又出现了,那也应不到我身上了,我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你们这些后人,就好像我们的父祖辈一样,他们也是为了后辈子孙。”

    魏时没说话。

    魏老爷子说到这里,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要杀了魏昕,为什么要把魏昕送到马家养尸人那里,他最关心的是这个。

    魏老爷子好像想了一下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先要说你父亲的事,我前面说过魏家的‘鬼守’,这么几百年下来,我们魏家虽然不断地跟通阴的人联姻,但是作用并不大,两百多年了,没有一个魂魄能成为‘鬼守’,因为成为一个‘鬼守’也必须得满足各种条件,生辰八字,死亡时间,执念深浅等等,一直到我大哥,也就是魏林清的出现,事情才有了转机,而十几年前,魏惜那个小孩子也出乎我们意料的在阴河里坚持了下来,成为了另一位‘鬼守’,这让我们觉得终于有了希望。

    第三个‘鬼守’跟前面两个‘鬼守’不一样,它必须能在阴阳两边行走,而这一代里面,能做这个‘鬼守’的,只有你还有你的弟弟魏昕。你们都是我们魏家的血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就算再狠心也不可能真的亲手杀了你们这些后辈,只是把事情告诉了你们的父亲魏家成。

    魏家成知道这个消息就回到了魏庄。他也是知道魏庄每隔个几十年诅咒就会降临一次,每一次都要死一半人,而这一次的降临,已经迫在眉睫,他在考虑再三之后,找上了魏七爷和我,他说自己也是‘巫’虽然没有什么道行,但是身上有这个血脉在,也许能做到,他要去成为‘鬼守’,我们没有阻止他,因为这是他自愿的,也是我们想看到的,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跳到了河里面,淹死了,没成为‘鬼守’,却变成了‘水猴子’。

    所以,你爸爸是为了你们两兄弟能活下来才自愿去死的。”

    魏时听着听着,觉得脸上湿湿的。

    魏老爷子在原地走动了几下,接着说,“你弟弟魏昕跟你父亲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当时,我们在你家里商量事情的时候,不小心被你弟弟听到了,他就跑过来说,要成为‘鬼守’,你父亲不同意,后来你父亲失败了,他又找到了魏七爷,还是那句要当‘鬼守’的话,我们也就同意了。

    魏昕的这个‘鬼守’跟其他两个‘鬼守’不太一样,他只能算是半个‘鬼守’,我们用了一些办法把他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他的魂魄被留在了阴河里,能不能熬过阴煞之气的侵蚀就看他本身,而他的身体,则被我们带到了马家,用马家特别的养尸炼尸法祭炼尸体,让他成为一具比‘阴尸’更高级的僵尸,马家人把它叫做‘阴鬼’,当他的尸体和魂魄再次合二为一的时候,就成了一种非人非鬼非尸的存在,那个时候,半‘鬼守’才算大功告成。

    你们两兄弟一定会有一个成为‘鬼守’,而你的弟弟不想你承担这种痛苦。”

    魏时的喉咙底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289第288章

    【哥哥】

    魏时在沉默,他的沉默是因为淤积在心里无处发泄的感情。

    过了很久,腿脚都麻了,他才慢慢地站起来。

    也没看旁边的魏老爷子几个,转身就往石台走去,那里,有他必须去做,也只能由他去做的事。要结束魏昕的痛苦,就要让他彻底地成为非人非鬼非尸的存在。刚才魏老爷子也说了,今晚上的祭神,就是为了这个事。魏昕的身体和魂魄分离的时候,魂魄就徘徊在阴河里,守着阴煞之气的折磨,想要让他成为魏家的半个“鬼守”就得在他身体和魂魄再次合二而一的时候,浸在阴河里,经过阴气侵体,煞气蚀魂,才能成功。

    现在,过了七年时间,时机终于来到了。

    魏时想起那几本书上的内容,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一清二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痛苦,不畏惧。相反,他的手脚发软,几次差一点就从石阶上摔下来。

    魏时在咬牙切齿。

    有些事情的真相,在不知道的时候,还能心安理得,知道了之后,就是天翻地覆。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力,让他的背脊都好似弯了一样,直不起来。

    不管是父亲,还是魏昕,为他做的,为他牺牲的,都太多。

    魏时站在了魏昕面前。

    他低着头看着魏昕,一点水滴在了魏昕脸上,缓缓滑落。

    魏时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哭了。

    他拿起一直抓在手里的铜匕首,往自己的手心划去,手上没什么力气,划了好几道浅浅的口子,不够,魏时用酸软的手用力握住铜匕首,再次划破手心,浓稠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来,魏时把手放在魏昕的脸部上空,手微微一侧,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了魏昕的脸上。

    殷红的血,开在了魏昕的脸上。

    在他苍白的脸上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副鬼魅而艳丽的图案。

    血越流越多,越流越急,失血过多外加情绪过于激动让魏时眼前有点发黑,他伸出手抓着石床边沿,竭力让自己站稳当。魏时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魏昕,书上说,只要这样做了,魏昕的身体和魂魄就会彻底融合,因为他跟魏昕是同一个血脉而来,但是,过了这么久,用了这么多血,却没有什么变化。魏时紧紧盯着魏昕,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他现在也不管魏昕是死人是活人还是半死不活还是不死不活,只要还能看得到魏昕,只要魏昕还把他当哥哥,他就满足了。多的,他也不强求了,也强求不来了。等魏家的事了了之后,他就把魏昕带走,带到一个人稀地广的地方,跟他一起生活。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把魏昕抛下的。

    这时,魏时觉得一股热度从自己屁股那儿往手掌而去,就好像有一溜儿火在沿着这条线烧一样,烧得魏时差点叫出声,他手一抖,还在往下滴的鲜血就溅在了魏昕的脖颈胸口处。

    被划破的手心,像是点了一根蜡烛,烛火在不温不火的炙烤着伤口,冒着青烟,散着肉香,魏时几乎能闻到油溅在锅里的巴兹巴兹声。痛是很痛的,不过这个痛比起他刚才的心痛,却也能忍得下。在痛的同时,手心的血也慢慢的止住。

    魏时摊开手一看,伤口居然已经是半愈合的状态。

    那几道深浅不一、血肉模糊的伤口,收敛了口子,变成了一道道暗红的痕迹,上面还结着痂,伤口一阵痒,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的伤口已经完全长好,痂皮脱落。

    魏时的手心干干净净的,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还有狰狞的伤口。

    而手心上,本来是伤口的地方,却出现了五个像血滴一样的红痣。魏时觉得这五个点很熟悉,想了一下才记起来,这是他屁股上的胎记转到手心上了。魏时看着那五个像血一样的红痣,用拇指搓了搓,除了把那一小块皮肉搓红了之外,红痣没有任何变化。卧槽,这莫名其妙长出来的红痣是要逆天啊,它居然还能自己换地方。

    这时,魏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个冰冷而又僵硬的东西牢牢抓住他,他倒是没受什么惊吓,因为在被抓住之前他就已经看到了魏昕的手动了那么一下。

    魏昕睁开了黑沉的眼睛,看着魏时。

    刚跟他的视线一接触,魏时还来不及心有感触,就觉得脑子里好像又浮出来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段被他忘记了的更久远之前的记忆。那个晚上,刚学了一点卦术皮毛的魏时,跑到了这个山洞里面,却掉进了阴河里,是魏昕把他从阴河里救上来,他看到无数的鬼魂围着魏昕,它们相互撕咬,缠斗在一起。有鬼魂抱住魏昕,让他动弹不得,有鬼魂抓着他的脚腕,把他往河里拖,有鬼魂撕咬着魏昕的血肉,不停的吞咽,而魏昕,在它们中间左冲右突,不停地战斗,不停地吞噬,从弱小渐渐变得强大。

    魏昕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就在那个晚上,魏昕为了救他,让他跟自己签了一个“鬼契”,相互交换了五滴血,他手心里的那五滴血就是魏昕给他的凭证,而魏昕之所以一定要跟他结这个“鬼契”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让分裂出去的一魂二魄跟在他身边,就因为这个,魏昕必须在阴河里面受更久的折磨,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一魂二魄,也极其不稳定,一旦留在阴河的大半魂魄遇到危险,跟在他身边的一魂二魄就可能消散,更有可能形体都不稳定,小鬼时不时变成大鬼,不管是小鬼还是大够要有机会都会吞噬掉尽可能多的魂魄,都是因为如此。

    也许是恢复了全部记忆,彼此之间换了血的关系,魏时能微妙的感觉到魏昕的所思所想,虽然感觉并不清晰,但是为什么不管是大鬼还是小鬼都跟魏昕长得不像这一点,他却是知道原因了。

    原因让魏时哭笑不得,不过就是因为小时候笑话过魏昕长得跟个妹子一样,将来肯定找不到女朋友没人要,结果,这小子下意识的就把自己那一小半魂魄化成了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

    魏时摸了摸魏昕的头,还是没长大啊。

    他跟魏昕早就结过“鬼契”,压根就用不着再来一次。

    只不过,十几年前,那个时候,魏昕才刚把魂魄和身体分离,魂魄在阴河里受尽折磨,那么艰难地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成功的让魏时和他结成“鬼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为此付出了什么惨重的代价。

    魏时暗地里叹了口气,又伸出手,摸了摸魏昕的脸。

    这就是他的弟弟,不顾一切为他的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直以为是自己在照顾弟弟,他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在过于疲惫,被生活逼迫的时候,还曾经觉得魏昕是个负担,是个麻烦,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无地自容,事实的真相刚好是反!一直以来,都是魏昕为他牺牲,在照顾他,在帮助他,无私的,不求回报的……

    魏时忍不住问魏昕,“阿昕,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魏昕张了张嘴,像是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魏时伸出手,跟以前一样让魏昕在自己的手心写字,但是这一次魏昕并没有这样做,他嘴巴张张合合,极其艰难似的,尝试了很多次之后,嘴巴里终于发出了一点细弱的、断续的、难听的声音。

    “哥哥。”

    魏时听着,笑了起来,笑中带着点泪光,他使劲点了下头,“嗯,我是你哥,就是不太负责任,让你这个当弟弟的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苦,你放心,以后都不会了,哥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一定好好地学本事,让你能跟着哥吃香的喝辣的……”

    魏昕又张了张嘴,也许是刚刚才把魂魄和身体彻底融合,僵硬的肌肉不受控制,所以他说话还是很困难,他听着魏时的神神叨叨,好像有点急,黑沉的眼睛深不见底,他专注地看着魏昕,眼睛眨也不眨,嘴巴张合,终于又发出了一点声音,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又带着一点沙哑,就好像阴河结成的冰,光是听到声音,就能让人下意识把衣领拉高一点挡住不存在的寒气。

    “我,愿意,为,哥哥。”

    魏时又点头,“我知道你愿意,哥也愿意给你做这些。”

    魏昕眼神一沉,他不懂,还是他不愿意懂。

    魏时一挥手,“好了,这个事先不说了,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

    事情就在魏时这一挥手间,过去了。至于魏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魏时把魏昕从石床上扶起来,石台下的几个人,一脸激动的看着魏时兄弟两个,魏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用力拄了几下,一迭声的说着,“好,好,好,我们魏家等了几百年,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大哥……”魏老爷子突然哭着冲着四周喊了起来,“大哥,我们这一辈终于能看到那一天了,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魏老爷子喊叫的时候,石台下突然出现了两个朦胧的影子。

    影子越来越清晰,却是两个鬼魂。

    那是魏林清和魏惜。

    三个“鬼守”终于齐聚。

290第289章

    【倒数】

    看魏老爷子这意思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魏时不置可否。

    大年三十晚上就这样过去了,说是祭神,实际上除了魏昕这个事,其他什么都没干。出了山洞,魏老爷子告诉魏时,早些年,魏家年三十搞出这个祭神,用处主要是为了从地下把阴河水引上来,并且固定住阴河水的水脉,让魏庄所在的山谷充满着阴气,减弱或拖延诅咒。

    这个事也很复杂,很重要。

    阴河水脉其实是流动的,并不固定在一处,魏家当年发现这处阴河水脉的时候,只不过是刚好流动到了这里,魏家的“巫”想尽办法,才把这条阴河水脉留下。

    至于他用的办法嘛,说起来也是个残忍的事,就是用魏家死去的魂魄散发出的阴气、怨气、煞气来镇住这条阴河水脉,天长日久,魏庄这里就聚集了浓郁的阴气、怨气、煞气,阴河水脉也会受到这些阴气、怨气、煞气的吸引,阴气、怨气、煞气越重,受到的吸引就越大。

    他一方面利用阴河水脉配合着魏庄的凶煞阵法以及那个养尸坑,让魏家死去的族人没办法投胎,只能被困在这个魏庄,渐渐地,此地的怨气、煞气、阴气就越来越重,而反过来,越来越重的怨气、阴气、煞气,也留住了那条阴河水脉,同时,阴河水脉以及魏庄的凶煞阵法、养尸坑,因为这些越来越重的阴气、煞气、怨气,作用也越来越大,让魏家人身上受到的诅咒发作的频率坚定,程度减弱,更进一步,阴河水脉以及弥漫其间的越来越重的阴气、煞气、怨气,也能让被困住的魏家失去的族人的魂魄,有一些机会成为魏家的“鬼守”。

    简单来说,魏家的“巫”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一个环环相扣、互相作用的计划,试图把魏家人从董家的诅咒中解脱出来,可谓是用心良苦。

    当魏时知道这些事,以及整个计划之后,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这个先祖,实在太厉害了,太牛了,简直是神鬼般的智慧。要不是董家这个诅咒太厉害了,估计他都能想出办法直接破解了,也不用让魏家人受三百多年的折磨,耗时耗力才能得到最终的结果。

    说实话,魏时觉得在这个事里自己虽然有用处,并且可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在化解诅咒这个事里面,他也插不上什么手,因为前有一代一代的魏家人不断的完善和补充整个计划,后有魏家这些老谋深算的老辈子们,他这个虽然已近而立,道行也不浅的魏家人,还真是不够看。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魏时继续过着以前的日子,给人看病开药,打牌扯谈,要说有变化的地方,大概就是魏昕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之后,魏昕就再也没有回过魏家老宅,而是一直跟在魏时身边,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后面那一句“同吃同睡”其实也不太对。

    魏昕现在也是能吃东西的,不过他吃东西的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样,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魏昕坐在旁边,过不多久,饭菜就变得冷冰冰了,而且好像放了很久一点,失去了色香味,就跟鬼享用祭菜一样。魏时现在做饭,都是做双份的。

    不管魏昕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香火,总之,他既然吃,那就做。

    让魏时不自在的是魏昕一定要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现在住在卫生所,用的那张床是那种单人床,一个大男人睡刚刚好,再加一个,就太挤了,再说,魏昕的身体又冷又硬,大冬天里,跟贴着个冰块一样,当然,这些都不是魏时不想跟魏昕睡一张床的原因。

    如果魏昕对他还是纯洁的兄弟之情,那么就算抱着团冰块睡觉,魏时也是愿意的,问题是魏昕他压根就不是这样,魏时也不知道魏昕到底是什么时候长歪的,小时候也没见他对自己有什么啊,就是失踪前也有十几岁了,也没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啊,怎么失踪了几年回来之后,就变了呢!

    魏时想不通。

    他本来还想着装傻混过去,奈何魏昕那小子不给他机会。

    妈的,天天用那种“恶心”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天天只要魏时稍一松懈就又搂又抱,又亲又摸,魏时发脾气也没一点用,要是对他态度稍微恶劣一点,或者故意不搭理他,这小子还会耍脾气玩失踪……一定要魏时亲自去找了,才肯回来。

    魏时几次三番下定决心,赌咒发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是,还没坚持几天,就在魏昕的眼神以及失踪里破了功,以至于到了后面,他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爱抱就抱吧,爱摸就摸吧,只要别太得寸进尺,哥都忍了!

    魏昕是那种会看人眼色,知进退,不得寸进尺的人吗?绝对不是!

    说错了,魏昕他现在不是“人”。

    魏时退一步,他就能进三步,魏时退一丈,魏昕就能进三丈。因为魏时对魏昕的愧疚,从一开始就决定了魏时的阵地失守是一件必然的事,而且将很快到来。

    所以当某一天晚上,魏时被魏昕搂在怀里——魏昕已经长得比魏时高了——一双手掀开他的衣服,摸了上去,冰冷的手让魏时的身上起了一些细微的小疙瘩,那双手好似漫无目的的一样在魏时身上摸来摸去,渐渐地,就摸到了一些魏时很敏感的地方,冰冷的刺激让魏时浑身颤抖了几下,那双手顿了一下,动作一下子急切了起来。

    那双手并没有试图去脱魏时的衣服。而是继续轻巧的挑弄着魏时身上各处,越是他感觉敏锐的地方,就停留的越多,动作就越温柔。

    同时,一团冰冷的东西钻入了魏时的衣服里,把他的衣服撑了起来,很快,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这团冰冷的东西占据,魏时拼命喘着气,想挣开背后的魏昕却被牢牢地压住,身体的每一寸都被那团冰冷的东西舔舐着,湿冷的、细腻的、温柔的简直让人脸红耳赤,那团冰冷的东西动作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放肆,它们贴着魏时的下半身,揉搓抚弄起来,偶尔的,那团冰冷的东西的一部分像是化成了一根钝钝的细针,在他下面那个最敏感的地方刺那么几下,轻微的疼痛带来了更多的快感。

    魏时的身体忍不住跟着他的动作颤抖了起来。

    他张开嘴,想阻止魏昕,太过了!必须停下来!“停、停下来、魏昕,你给老子松手,我擦,叫你松手你没听到,你还来,嘶——呵——啊——放手——嗯——妈的,老子会揍死你——嘶——”

    本来的骂声变成了暧昧的呻|吟。

    魏时的下面可怜兮兮的缴了械,人也只剩下大喘气的份。

    那团冰冷的东西在魏时泄出来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只有魏昕那双冰冷的手还在魏时身上抚弄着,残留的快|感让魏时差一点又被魏昕那双手挑起了欲|望,他面红耳赤的坐起来,一把抓住魏昕的衣领子,想骂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好,挥起拳头打算揍下去,那张精致的脸上又带着心满意足、满不在乎以及——该说是深情的笑。

    魏时沮丧的发现揍不下去了。

    他忍了忍,最后松开了魏昕的衣领,吸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等觉得自己已经够冷静,能够跟魏昕好好说话的时候,才慢慢地说,“魏昕,我们是兄弟,亲兄弟,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你懂我的意思没?”

    魏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敢看魏昕的眼睛。

    魏昕慢慢悠悠地回了一个字,“嗯。”

    魏时瞪着他,“嗯?嗯什么嗯!下回你绝对不能再这么做了,妈的,这是**你懂吗?你要是实在想找个伴,就算找不了其他活人,外面女鬼也不少——男鬼也可以。”

    魏时说这个话的时候看起来辣气壮,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是虚的。

    魏昕这回没“嗯”而是开玩笑一样凑到他面前,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魏时的耳朵很敏感,身体立刻颤抖了一下,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热度刚有点退下去的脸又火烧火烧的,魏昕看着他,轻轻那么一笑,好像冰渣子互相撞击一样,又冷又脆,魏时能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当然,也能听出,他完全没把自己刚才那段话当真。

    魏时脸黑的能滴出水来。

    魏昕抱住他,把他放倒在床上,用棉被裹起来,轻声说,“睡觉吧,今晚我不会再闹你了。”

    那是因为每晚一出已经闹完了!魏时黑着脸。

    魏时又是心酸又是恼火地看着魏昕平静的睡脸,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魏昕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骂了一句,“臭小子,就会给我找事。”

    就这么打打闹闹,躲躲闪闪,亲亲热热的过着日子,时间一下子到了阴历三月,魏时发现有一些外面的人来了魏庄,其中他认识的就有马家的那几个家老,还有一些打扮和举止一看就跟普通人不一样的男男女女,大部分都上了年纪。

    这些人全都是魏老爷子接待的,他们被魏老爷子安排在了魏家祠堂的空房里,空房住满了,又让旁边住的几家人暂时搬了出去,把房子空出来让这些人住。

    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

    阴历三月一日那天,魏老爷子把魏时叫了过去,魏时把自己觉得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就往魏家的祠堂走去,他知道,等了这么久,那一天终于要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魏老爷子会找这么多人过来。

    魏时进了祠堂,守在祠堂大门口的是魏家的两个老辈子,他们搬了两把摇椅,一边一个,坐在门口,看着进出的人,一旦没得到允许的魏家人想过来,就挥起手跟赶鸡赶鸭一样把人赶开,不听话的小孩子还要被骂一顿。

    魏时跟守门的两个老辈子打了声招呼才进门。

    祠堂里住了二三十号人,但是祠堂的大堂里只有七八个人,包括魏老爷子和马家的大家老,马家的大家老看到魏时,还跟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魏老爷子跟魏时做起了介绍,“这是我们魏家不成器的后辈,叫魏时,你们叫他阿时就可以了,阿时啊,这位马家的大家老你是见过的,旁边这位——”魏老爷子指着一个身上戴满了银饰的老婆婆,“钟老太,她们钟家的蛊术很厉害,这位——”他又指着一个脸色苍白,两眼无神的男人说,“这是酆老头,乐山酆家,你肯定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魏时一一跟这些人见礼。

    眼前这些人可都是厉害角色,脾气又都古里古怪的,他可不敢怠慢了,就算不知道他们的大名,也知道他们出身的家族。平龙山马家,湘西的钟家,祝由寨的黄家,以及乐山的酆家,是除了正宗茅山门派之外的四大家族,平龙山马家擅长养尸赶尸,湘西的钟家最厉害的是蛊术,祝由寨的黄家擅巫术,而乐山的酆家,他们则是养鬼。

    四大家族这里就出现了三家,魏家好大的面子,居然能把他们都请过来。

    魏时记得徐老三说过,这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平时见了都要互掐一把,怎么就能凑到一起了。魏时满肚子问号,就是不好说出来。从魏老爷子的语气里可以看出来,他对钟老太比较忌讳,说话也很客气,对酆家来的酆老头就很随便,关系应该比较好,而对马家的大家老,虽然也是客气,但是明显却比较熟悉。

    酆老头虽然看上去没精打采的,跟被女鬼吸取了全身阳气似的衰弱,说起话来倒是比较爽快,“魏老头,你这个孙子不错,这个年纪有这个道行算难得了,小子,跟你家酆爷爷说说,拜的是哪家师门啊?”

    还没等魏时回答,旁边的钟老太冷冷哼了一声,捏着嗓子说,“别人拜什么师管你这个老不死的什么事,问东问西的,你烦不烦,再问老娘就给你一条蛊虫让你一边玩去。”

    好了,不用魏时回答什么了,酆老头跟钟老太已经吵起来了,眼看就要动起手了。

    魏时赶紧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躲。

    魏老爷子和马家的大家老在一边劝架。

    这一伙人还真是关系复杂。

    在又是劝说又是威胁之下,酆老头跟钟老太总算是消停了下来,不过两人还是互不服气的瞪着对方,好像一个忍不住就会打起来一样。一大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纯粹看对方不顺眼呢还是有什么过节。

    魏老爷子请他们坐下,商量起了事情。

    四个老头老太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魏时一直旁听,听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总算明白过来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白了,这四大外道家族确实是源远流长,怕有上千年的历史,但是三百多年前,他们还没有被叫做四大外道家族,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家族还只是魏家或者董家的下人,其中马家、钟家都是董家的下人,而酆家、黄家则是魏家的下人。他们现在会的养尸赶尸、巫蛊之术、养鬼驱邪等等都是魏家和董家教给他们的。

    在魏家和董家覆灭之后,这四家就脱了奴籍,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之后,人口繁衍,家族兴盛起来,魏家和董家分别教给他们的东西,也被他们发扬光大,到了今时今日,就成了有名的四大外道家族。

    酆老头之所以来帮魏家的忙,一是看在三百多年前那段主仆情谊,以及魏家教给他们酆家的养巩术;二是他跟魏家的魏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一直不错。

    而擅长巫术的黄家不愿意蹚这趟浑水,显然是觉得三百多年前的那点香火之情,早就断绝了。

    至于身为董家的下人为什么要来帮魏家的忙,原因更是简单,他们不是为了帮魏家,而是为了帮自己。当年的董家对下人的控制要远远大过魏家,这三百多年来,不管是马家还是钟家,都还在听着董家人的差遣,马家和钟家一直想找办法摆脱这种控制,却不得其法,直到魏家找上门来,才一拍即合。

    这三百多年来,马家还有钟家的人,不得不听从董家的安排,帮着布置下“五行七煞局”并且还要时时刻刻地保证“五行七煞局”这个阵法的运转。

    魏时觉得有点奇怪,三百多年前,董家跟魏家一样遭逢大难,族人几乎全都死了,唯一剩下的那个女人,也逃到了外省,怎么还有能力去找上马家和钟家的人,并且能让他们听话的?

    他看酆老头比较好说话,就把这些疑问跟他说了出来。

    不过,回答他的并不是酆老头,而是马家的大家老,他阴阳怪气地指着酆老头说,“他知道什么,这是董家和马家、钟家的事,外人知道个屁,来,小子我告诉你,你仔细给我听着,董家远远比你想的要厉害,你以为董家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错,董家人就是死了它也能从下面爬上来,成了鬼也能把人玩死,董家三百多年前最后的一个‘祖婆’压根就没死绝,她一直都在,而且她还一直想把你们魏家人全都搞死,要不,她让我们弄那个‘五行七煞局’做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聚集煞气,咒死你们魏家人,这也幸好是你们魏家人的祖先还有点本事,不然死去活来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马家的这个老头子话里话外都是幸灾乐祸。

    魏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也跟着阴阳怪气地说,“你们马家比我们魏家又强在哪里?三百多年前当别个的下人那还算正常,三百多年过去了,全国人民都大解放了,你们马家还在当别个的下人做牛做马,卖血卖命,哦,我说错了,你们现在都不是当人的下人,而是当鬼的下人,切——”

    魏老爷子一脸的看不起。

    马家的老头子一张老脸发红又发青。

    魏时在旁边看热闹。

    酆老头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个目的,别把关系搞僵了。”

    钟老太因为刚才魏老爷子的话也间接的骂到了自己,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不过勉强忍住了而已。

    大堂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时,魏家的新任族长魏峰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把几杯茶一一放在几个老头老太手边的桌子上,放一杯就说一句,“你老请喝茶。”这么转了一圈之后,凝重的气氛得到了好转,马家的大家老和钟老太也不是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就是一时面子下不去,现在被魏峰捧了一下,也就不好再发作了。

    几个人喝着茶。

    魏老爷子就问了,“对付那个老鬼你们有多大把握?”

    他口里的老垢的应该就是董家的“祖婆”。

    钟老太掐着嗓子,尖利地说,“只要你们魏家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了,就没问题。”

    马家的大家老附和她的话。

    酆老头跟魏老爷子对视了一眼,说道,“话可是你们说的,不要到时候我们这边没出问题,你们那边却出了漏子,到时候话就不好听了,你们马家和钟家的脸也就丢尽了,董家那个老鬼的坟墓你们也进去过,只要到时候我们这边把‘五行七煞局’给破了,那边的老鬼受了影响,应该是好对付了。”

    老鬼的坟墓?

    魏时听到这里,想起了上次为了解开身上中的“恶降”而不得不去的一个墓室,在那里他也遇到了一个听到他是魏家人就脸色大变的守墓人,而且在那个墓室里面的遭遇也是惊心动魄,好几次差点都死在了里面,最后逃出来了,身上却中了“人瘟”还是魏昕救了他。而且马家的养尸人跟那个墓室的守墓人互相之间好像很熟悉。

    综合这些事来看,那个墓室里面埋的人,应该就是董家的“祖婆”。

291第290章

    【土地】

    有了马家和钟家的帮忙,本来很难确定下来的“五行七煞阵”就不是什么问题了,马家直接提供了两个位置,一个居然就是魏时工作过的第三医院,魏时好奇的问了一句当时死在第三医院的化名叫董爱国的男人,跟马家有没有关系?

    马家的大家老脸一沉,“那就是我们马家人。”

    马家提供的另外一个地方在本省的另外一个市下的一个县上,那个地方魏时也听人说起过,是个出了名的凶地,没想到居然是“五行七煞阵”的其中一个分阵。

    而钟老太也提供了三个地方。

    那三个地方除了魏时也知道的富民大厦那儿的“九九归一煞阵”,其他两个地方,魏时都没听说过。

    他们两家就提供了五个地方,剩下另外两个就只能靠魏家人自己想办法找出来了,魏时把宋建国教授曾经给他的那张地图拿出来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感慨,兜兜转转的,他经历过的很多事情居然都跟魏家息息相关,也许这就是命。

    命里注定他要走这条路,要做这些事,要经由他这一代的人,把加诸在魏家人身上的诅咒化解掉,就算魏家人有罪,这么多年下来,死了这么多人,也足以赎罪了。

    老天还是公平的。

    宋建国教授给的地图上,标记处了几处地方,刨开跟马家和钟家人重合的,还有三个标记,其中一个标记明确表示应该就是“五行七煞阵”的分阵之一,而另外两个标记则存疑,要查探过之后才能确定。

    魏老爷子当即拍板,三个标记分成三批人去查探。

    魏时跟魏昕一路,魏宁跟魏惜一路,陈阳跟魏林清一路。

    前几天,魏老爷子就把魏宁从B市叫回来了,而陈阳,也在魏林清说了之后,来了魏庄。

    定了章程,魏时和魏宁、陈阳匆匆说了几句话,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就离开了魏庄,坐车往省会去了,那张地图上标示出来的两个存疑的地方,其中一处就在省会的郊外某处。

    魏时直接在距离省会不远的马子桥下车。

    下车后,就带着魏昕,不紧不慢地往目的地走去。

    倒也不用担心走岔路,他们要去的地方原先是个坟场,后来改建成了一所小学,这些年农村里的小孩子也是越来越少,一是生的少了,二是都进城去了,所以那所小学相当的荒凉,也许再过个几年,就要被撤销了。农村的日渐萧条跟城市的兴旺发展对比分明。

    魏时围着小学低矮的围墙打着转。

    围墙内传来了正在上体育课的小学生的尖叫声、笑闹声,正在上语文课的小学生整齐而清脆的读书声,这里充满着旺盛的生机和蓬勃的活力,和猜测中的应该见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很难想象这个地方会成为“五行七煞局”的分阵之一。

    魏时在眼皮上抹了点牛眼泪,四处看了一下,这地方看起来很正常,跟他前面见过的富民大厦、第三医院完全不同,不管是富民大厦还是第三医院,都是阴气极重,甚至聚拢成了一片片的黑云,而这所小学,压根就没有什么过重的阴气。

    魏时摸了摸下巴,难道这地方不是的?

    为了以防万一,魏时绕到了学校后面,打算最后再试一次。

    他拿出三根蜡烛,用黄符纸点上,插在地上,再又点上三炷香,然后用铜钱剑指着地面比划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阳间有道,阴间有法,土地护佑,一方太平,起——”

    铜钱剑的剑尖划过那三根蜡烛,三个火苗子就那样被铲在了铜钱剑的剑身上,火苗子一窜老高,熊熊烧了起来,魏时的手腕一动,铜钱剑的剑尖往下那么一斜,三个火苗落到了地上,钻到了土里。

    魏时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这地方的土地等来了。

    这土地长得很有特色,瘦瘦小小,形容猥琐,就好像一只土拔鼠,他站在那里,眼神满是恐惧地看着魏时,魏时开始还觉得也许是自己的王霸之气把他给镇住了,又发现他的眼睛看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旁边的魏昕。

    ——这种会错意,不是自己牛而是别人牛的恼羞成怒感让魏时挑起眉,瞪着土地,“土地在上,在下想知道这地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奇事惨事。”

    土地抖抖索索地回答他,“小神,小神也不,不知道。”

    土地管着一方大小事务,只要发生在这地界的事情,无一不在他眼里,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这地方真的就这么太太平平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魏时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要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宋建国教授以及他的导师就不会找到这儿,所以一定是眼前的土地有所隐瞒。

    魏时冷哼了一声,看了魏昕一眼。

    魏昕现在跟他也许说不上万事都心有灵犀,但是绝大部分情况下,都能明白对方的眼神或者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意思。魏昕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土地面前,土地抖得越发厉害了。

    土地只是一个稍有法力的小神,根本就不是魏昕的对手。

    魏昕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阴气,唬得土地立刻趴在地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哭丧着脸抽抽噎噎地说,“我说,呜,我说还不行吗?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以前有个人让我不要说出去,要是我说出去他就把我吊在土地庙门口……我不想丢这个脸……”

    魏时听得满头黑线。

    卧槽,这么又二又胆小的土地真的可以有吗?

    胆小如鼠的土地在魏昕的目光下,抖得跟只小鹌鹑一样,“这,这个地方,两百多年前是,是个小镇,后,后来,一把火烧了,镇,镇上的人都被烧死了,这地方就变成了一个荒坟地,附,附近的人都埋在这里,后,后来,二十五年前,就建,建了个学校,学校建,建成了,就有个男人来,来找我,让我不要把这地方的事,事情说,说出去!我说的都是实话,不骗人。”

    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听得魏时肠子也跟着打结。

    魏时问土地,“难道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土地想了一下,“要说奇怪,就,就一个事,本,本来这里是个荒坟地,阴气很重,建了学校就好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土地表示他也不明白。

    魏时绕着土地走了一圈,“那你告诉我,你觉得这个地方有哪一处比较古怪?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土地歪着头,“学校那个废弃的工具房,到底怎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绝对那地方古里古怪的,我也不敢靠近。”土地说话总算不结巴了。

    魏时点了点头,冲着土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啊。”

    土地慌忙的摆着手,“不用,不用,我,我可以走了吗?”

    魏时笑容可掬的点头,“当然可以,麻烦你了。”

    土地二话不说,噌的一下,钻进土里。

    魏时摸了摸下巴,寻摸着看来这里还是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他决定等晚上过来查证一下,魏时把拿出来的铜钱剑等物收起来,把地上的蜡烛线香熄灭,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面,拍了拍衣摆,慢条斯理的往附近的街道走去。

    马子桥是临近市区的下属小镇,镇子并不大,商业却繁荣,沿街的店铺大部分都是饭店,招待过往的司机,魏时左找右找,眼见的发现了一家网吧,立刻就往网吧奔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他得找点事做打发下时间。

    进了网吧,发现这里环境还不错,除了大厅的机子外,还有一些小包厢,费用就是比在大厅上网要贵一半,魏时看了跟在后面的魏昕一眼,要了个有两台电脑的小包厢。

    小包厢像一个个鸽子笼,一边一条长沙发和一台电脑,要是上网上的累了,可以躺在上沙发上睡一觉,这种小包厢主要是方便那些在网吧上通宵的人。

    魏时坐到左边的沙发上,打开电脑,拿起鼠标点来点去。

    他看到魏昕还站在那儿没动,就扬了下头,示意他坐到对面,“你玩那台。”说完,就自顾自点开了一个游戏图标,玩起了CS,玩的正High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一黑,掉线了,魏时看到一根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按在机箱的电源键上,顿时满头黑线,他沿着那根手指,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半蹲在自己旁边的魏昕,“你这是干什么?”

    魏昕伸出手,抱住了魏时,头低下来,一言不发就亲了上去。

    魏时手脚乱挥想把他推开,嘴里发出“唔唔”的闷声,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魏昕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在他唇上碾压的嘴唇冰冷而又柔软,冰块一样的舌头正试图钻到他口中,缠上他的舌头。

    又来了,魏时翻了个白眼,放弃挣扎。

    不就是刚才只顾着自己玩没理他吗?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魏昕的舌头凶狠的闯进了魏时的口中,舌头被缠上,过于剧烈的动作让他感觉到了一些疼痛,魏时握紧拳头,在魏时肩头上砸了一下以示抗议,魏昕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他轻柔的舔着魏时的舌头,拉着他一起缠绵,魏时的舌头左躲右闪也逃不过他的追赶,只能无奈的投降。

    魏昕的舌头在他口中不停地进出,那模拟性|交的情|色的动作让魏时面红耳赤,魏昕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魏时手放在魏昕的肩膀上,把他的身体抵住,往外推。

    而魏昕则伸出一只手把魏时的手抓住,拉下来,强迫他抚摸自己的身体,慢慢下滑,一直到了下肢中间那个要紧的位置,轻轻覆了上去,不停地揉搓,魏时觉得自己的手好像着了火,这种被强迫自|慰的事,快|感比平时要猛烈好几倍,才两三下,魏时就感到,自己的下面已经硬的不能再硬。

    魏昕空出来的那只手拉开了魏时的裤链,用另一只手抓着魏时的手强迫他伸进了裤腰,挑开了内裤,直接摸到了那个硬的不行的地方。

    魏时咬着牙,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

    那只手抓着他的手动了起来,一只手冰冷一只手火热,冰火两重天,魏时被刺激得频频发抖,随着魏昕的几下强迫抚弄,泄了出来。

    魏昕抓着魏时的手从裤子里抽出来。

    两个人的手上站着散发着腥气的白色浊物,魏昕举起魏时的手,头往下一低,伸出猩红的舌头,把他手指上的白色浊物舔了几下,轻轻一笑,低声说,“真快。”

    魏时脸涨得通红,“住嘴!”

    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成快枪手,所以说这小子就是欠揍。

    魏昕亲了亲魏时发红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好了,该我了。”

    他不顾魏时的挣扎,强拉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下|身,看魏时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就用撒娇的口气说,“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动一动吗?”

    魏时被他这种小孩子要糖吃的口气雷的不轻。

    但是看着魏昕可怜兮兮的哀求眼神,又有点不忍,最后无奈的闭上眼,手伸下去,动了起来,嘴里嘀咕着,“卧槽,老子真是前世欠你的。”

    魏时心满意足的又亲了亲魏时的眼睛。

    其实魏时觉得古怪的地方是,魏昕明明已经不是活人了,为什么下面那地方还能有反应……这简直不科学,魏时也不好问他这个问题,只好憋在心里自己默默的琢磨。

    两个人就这样在小包厢里厮混了好几个小时,魏时不但自己被迫自|慰了两回,还被迫帮着魏昕解决了两回,到了后面,他的手已经完全酸掉了,走出包厢的时候,魏时捧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盯着魏昕的后背,咬牙切齿的发起了不知道已经发过多少遍的誓,下回,绝壁不让魏昕这小子得逞!绝壁不让他靠近自己一尺以内!

    两兄弟出了网吧,在附近的一家饭店吃了个晚饭,磨磨蹭蹭的拖到了晚上十点,才往那所小学走去。

    白天里喧闹不休的学校,安静无声。

    学校里应该有守夜的人在,不过却毫无动静,魏时找了个地方,用块石头踮着脚,轻轻松松的翻墙而入。

    魏昕的动作比他还要更快,他是直接飞过去的。

    本来魏昕是要带着魏时一起飞过去的,但是魏时还在生气,断然拒绝了魏昕“搂抱”的“无理要求”。

    废弃的工具房就在学校食堂的后面。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小砖房,魏时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他手里拿着的测试阴气的黄符纸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随着夜风翻卷着,走了二十几米,终于到了工具房前面,黄符纸还是没有反应,魏时看了一下房门,门上挂着一把铁锁,魏时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铁丝,伸进锁眼里动了起来,没花什么功夫,铁锁就被他打开了,魏时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哥已经久不入江湖,但是宝刀还未老。

    魏时轻轻地推开门。

    门后面黑洞洞的,好像藏着什么鬼怪,散发着一股子灰尘味和发霉的味道,魏时拿出一个小手电筒,拧亮了往屋子里照,屋子里摆了一些教学用具,几张旧课桌,几块黑板,黑板上面还有白色的粉笔字没有擦掉。

    魏时进了屋,站在屋中间,虽然确实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出来,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连角落里有几个蜘蛛网都数清楚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地方异常,正觉得可能无功而返的时候,看到魏昕站在那几块黑板前面看着上面的粉笔字。

    魏时一时好奇,也凑过去跟着一起看起来。

    粉笔字笔划很凌乱,有些地方甚至辨认不清到底写的是什么,但是能认得出那些字,是一些符咒,比如上面一块黑板写着“木中有鬼,土中有怪,坐居坟上……”,后面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就前面那三句,显然是一个镇邪咒。

    魏时摸了摸下巴,事情终于开始有意思了。

    他拿出了几张黄符纸,沾了一点混着黑狗血的朱砂,就向那几块黑板上的粉笔字擦上去,擦一句话,周围的阴气就重几分,阴气越来越浓,屋子里起了一层灰黑色的雾气,雾气弥漫,让砖墙上变得湿漉漉的,阴寒入骨,魏时擦了好几句粉笔字之后就停了下来,只要把事情确定了就行,要是把粉笔字全都擦干净了,被镇压的阴气一下子冒出来,那在这个学校里念书上课的老师学生就要遭横祸了。魏时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魏时离开了工具房,顺便把铁锁又重新锁上,然后在寂静无人的学校里转了起来。

    转了几圈之后,他问一直陪着他的魏昕,“你觉得这地方是什么阵?”

    魏昕想了一下,“有点像五方斩鬼阵。”

    魏时点了下头,“是有点像。”

    五方斩鬼阵并不是一个煞阵,相反,多半时候,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术士用来杀鬼斩邪的,不过这个阵法又跟茅山术里的正统杀鬼用的阵法有些不同,五方斩鬼阵里面,用来杀死阵法中的鬼魂阴物的是五方,也就是五鬼,这五鬼分别是中方五鬼张元伯,北方五鬼刘元达,西方五鬼赵公明,南方五鬼张士贵,东方五鬼史文业,他们在天上是五鬼,在地上是五瘟,总的来说,五方斩鬼阵,是以煞冲煞,以鬼杀鬼。不能完全算作正道。

    而眼前这个五方斩鬼阵,又跟魏时在典籍上见过的有一些区别,一般的五方斩鬼阵是请来天上的五鬼,而这个五方斩鬼阵,则是用五个强大的凶魂厉鬼代替了天上的五鬼,斩杀困在阵中的魂魄,不管是这五个强大的凶魂厉鬼胜利了还是被困在阵中的魂魄杀了五鬼其中之一并且代替它成了五鬼,阵法中始终存在五方,也就是五个凶焰最盛的凶鬼。

    就是因为这么一个改变,本来非正非邪的五方斩鬼阵,一下子变得邪恶无比

292第291章

    【阵眼】

    魏时跟魏昕连夜赶回了魏庄。

    魏宁和魏惜那一对比他们回来的要早,而陈阳和魏林清则比他们回来的要迟,魏宁和魏惜去的是那一个明确标记着是“五行七煞阵”分阵之一的地方,而陈阳和魏林清去的,则是存疑的另一处。

    魏时把自己所见所闻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跟魏老爷子、马家的大家老、钟老太、酆老头说了,四个老头老太觉得,如果没出意外,这里应该就是“五行七煞阵”最后的一处分阵。

    在魏时他们回来两个小时之后,天已经大亮了,陈阳和魏林清也回来了,隔得老远,陈阳就冲着魏时和魏宁打起了招呼,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爽朗,等到了面前,也不用人问,陈阳就噼里啪啦的把一路上遇到的事跟屋子里的人说了,间中,又由魏林清把一些遗漏的地方补上。

    他们去的那个地方确实是一个凶地,也确实遇到了一些危险,不过,在经过查证后确认,那地方之所以成为凶地是因为风水的关系,那是一处绝阴地,把人埋在那里,十有八|九会变成僵尸,他们在那里被一群僵尸追了大半路才终于把它们全都解决了,陈阳大大咧咧地说,自己什么都没做,都是魏林清在动手。

    “五行七煞局”的分阵已经确定之后,马家的大家老、钟老太和酆老头就带着各自的人手离开了魏庄,赶往平龙山里董家那位“祖婆”的坟墓,在那里,等着他们的也是一场凶险的恶斗。

    而魏时他们要做的,就是破解这个“五行七煞局”。

    因为“五行七煞局”分布在七个不同的地方,而且每个分阵都是相当厉害的煞阵,没有精深的道行,没有高明的手段,没有机智的应变,没有历险的经验,就承担不了破阵的责任。

    所以,要找出七个能破阵的人,也不容易。

    幸好魏时还有个师父在,他早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之后,就联系上了徐老三,并且请求他一定要尽快到魏庄来一趟,同时,也跑到寒蝉寺请了慧心方丈,到周仁县请了在前不久魏庄诅咒发作,人瘟爆发的时候过来帮忙的梅老太太,这样,加上魏昕、魏惜、魏林清就有两个人了,魏时不算在内,因为他是居中策应的。

    少了一个人的问题,被徐老三解决了。

    他把在B市福寿街开香烛纸钱铺子的肖老头请出了山。

    这样就凑齐了七个人,除了魏时,其他都是在这个行当鼎鼎有名的人物,把事情交到他们手上,应该是万无一失。

    七个人加三个鬼聚在一个屋子里,十把椅子一边五把相对而放,不管是人还是鬼,都坐在椅子上,上手当然是徐老三、慧心方丈、梅老太太以及肖老头,下面就是魏时、魏宁和陈阳,这个事魏时本来就是一定要去的,魏宁和陈阳不是术士,留在魏庄最好,但是他们两个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一定要跟过去,而魏惜和魏林清也完全没有劝阻的意思,结果就是屋子里摆了十张椅子。

    “五行七煞局”的破解还有一个关键点是确定阵眼在哪里。

    只有把阵眼找出来,并用上一些魏家的“巫”一代一代想出来的办法,才能把“五行七煞局”彻底破解掉,要是没把阵眼找出来,那就算把七个分阵全都破坏了,“五行七煞局”也会害死无数人。

    徐老三看着慧心方丈,梅老太太,肖老头三个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我们四个人各自用个子的办法推算阵眼在哪里,把答案先写在一张纸上,等都推算完了,再看结果,你们觉得怎么样?”

    慧心方丈低声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梅老太太端坐椅上,“就按你说的办。”

    肖老头跟没骨头一样挂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于是,魏时就看到了四种截然不同的推算方法。

    徐老头用的是普通的龟背推算法,而慧心方丈则念着经文,转动着手上的佛珠,佛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梅老太太则闭上眼,身体猛地一抖,然后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肖老头则让魏峰给他送了三个酒杯过来,一个黑影子把大半个身体融入到肖老头身体里面,肖老头用枯瘦的手指站着酒杯里的酒水,在桌子上画着,等到黑影子快要完全融入肖老头身体的瞬间,肖老头浑身一震,手猛地往桌子上一拍,三个酒杯凭空跳起,翻了个身,又落回了桌上。

    肖老头这突如其来的一拍桌,砰的一声响,把正在推算的徐老三给吵到了,徐老三冲着肖老头翻了个老大的白眼,而闭着眼,瘫软在椅子上的梅老太太好像也被惊动了一样,浑身颤抖着睁开了眼睛,额头上全都是汗水,她有点虚弱地冲着肖老头点头一笑,“还是麻烦你老了,差点就回不来。”

    肖老头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寡白寡白的,“你们梅家到下面去‘问阴’比我这‘酒算’可是要危险多了,你年纪也大了,以后还是不要管这些事了,过几年松泛日子,我们还能活几年咯。”

    听起来,他们四个人好像是老相识了。

    梅老太太抿嘴一笑,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上有一种从容的风度,让人忽略了她的年龄,“是咧,是咧,我这次来也是没办法呢,谁让我以前欠了人情没还,这是最后一次了,过了这次,我就要好好歇着了,这么多年了,也真是累了。”

    肖老头跟梅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话。

    徐老三又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冲着那两个还在说话的,“你们能不能专心点做事咯,快点把推算出来的结果写下来撒,不会是忘个哒吧。”

    肖老头瞥了徐老三一眼,“就你性子急。”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拿起了纸笔,先递给了坐在旁边的梅老太太,再另拿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坐在徐老三旁边的慧心方丈,早就写好了等在那里了。

    徐老三兴致很高的把四张纸条收拢了起来,一个一个的打开看过去,看完了之后也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看来我们的意见都是一样啊,哈哈哈,哎呀,慧心方丈还是这么厉害,梅老太太,你下去‘问阴’要机心点(小心点),还有肖老头,在那堆破烂里打了十几年滚,还有这个水平,不错,不错。”

    魏时看着自己师父那嚣张的样子,蛋疼。

    其他那三位高人,除了慧心方丈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外,梅老太太摇了摇头,肖老头则抬头望天,哼了几声,嘀咕了一句,“笑个屁。”

    魏时从徐老三手里拿过一张纸条,看了一下。

    上面写着“废厂”四个字。

    其他三张纸条上,也是一样的内容。

    魏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不是说“废厂”的阵法出了问题,已经被董家的“祖婆”安排了人转移到了富民大厦那儿去了吗?怎么四位高人一致推算出“五行七煞阵”的阵眼在“废厂”,难道这几年,那里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事不宜迟,阵眼推算出来了之后,魏时一行七人就立刻出发了,七个人、鬼分头往定好的目标而去,魏时作为魏家的“巫”要去的地方是“五行七煞阵”的阵眼,只有他在魏昕的帮助下才能破坏阵眼,其他人,包括比他道行高的徐老三等四人都不行。说到底,“五行七煞阵”是董家的“祖婆”为了杀尽魏家人布置的,因果相连,反过来,也只有魏家人才能破解它。

    “废厂”在B市外围,那里曾经是一个化工厂,八几年的时候,出了个大事,外面的官方说法是有毒物质泄漏导致化工厂大范围死伤,因为有毒物质很难分解,所以那片区域在过了几十年之后,还是一片荒芜。

    为了保证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到达目的地,魏老爷子安排了七辆小车,一个方向一辆。魏时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往后急速倒退的景色,心情起起落落,半刻都不得安宁。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废厂”。

    这地界非常的荒凉,跟周围的繁荣截然两样,就好像你前一分钟还走在原始丛林,下一分钟就进入了戈壁沙漠。眼前是一大片长满了杂草和低矮灌木的荒地,还有一些残破不堪的建筑物,七零八落的散布在荒地上,草丛里有小动物窸窣穿过。

    魏时跟魏昕并肩走在一起,魏时闷着头走路,心无旁骛想着接下来要应付的事,手臂在身体两侧自由摆动,突然,他的右手被另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握住,接着,十指交扣。

    魏时的脚步不由得停了那么一下下。

    他本来想把手挣出来,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又没动了,任由魏昕扣住。冷冰冰、**,一点也不温暖,更不能说柔软,魏时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虽然是这样感叹着,他的手却用了点力扣住了魏昕的手,想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过去一点。

    魏时拿着一个罗盘在手里摆弄着。

    魏昕则守在一旁。

    魏时有事忙的时候,魏昕都是很乖巧的在旁边等着。

    也就是因为他这么乖巧,让魏时越来越狠不下心。

    魏时按着罗盘的指示,往前走着,不时的换个方向,他要找的是当年发生惨剧的事发中心,那里,最有可能是阵眼存在的地方。魏时调了好几次,时进时退,时左时右,折腾了好一会儿之后,找到了一处空地。

    那个地方非常的显眼。

    因为它是光秃秃的,周围其他地方不是长满了杂草,就是残留着一些残埂断壁,只有这一片足球场大的地方,干干净净,除了几块石头,连根杂草都没有。要是这地方没古怪,魏时还真就不信了。

    罗盘的指阴针,急速的转动着,说明这地方的阴气已经大大超过了警戒线。

    魏时走过去,看着那几块石头,总共是七块石头,石头一半露在地上一半深埋在土里,石头形状古怪,好像不是天生天长,而是有人刻意雕琢而成,只不过那个人的雕刻的功力太差,石头显得很粗陋,因着这粗陋,要是一般人看到了,多半也会以为这些石头本来就是这样的。

    魏时伸出手,碰了碰其中一块石头。

    一股阴寒,从手指接触石头的那一点面积,钻入了体内,往身体的各个部位散去,阴寒来的太快太猛,让魏时差点有五脏六腑冻结,整个人变成一座阴寒冰雕的错觉。

    一直抓着他的手的魏昕,把魏时往后一带。

    魏时的手指脱离了那块石头,刚才那感觉就好像触电一样,甩都甩不脱,幸好身边还跟着个魏昕,魏时暗暗庆幸,这地方果然不是一般的凶险。

    魏时把准备好的东西从包里一样一样的拿出来,他现在手上最重要的东西是徐老三交给他作为隐门信物的木蒺藜,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徐老三把这些东西交给魏时的时候,心痛万分的喊把自己的家底都搬空了,以后魏时一定要还回来。

    魏时对此不置可否。

    他会还才怪。

    魏时笑嘻嘻的把东西拿在手上,一样一样的看着,都是好东西。

    他拿出一个沙漏,看了一下时间。

    这地方阴气太重,手表手机之类的能显示时间的东西都用不了,只能用这些最原始的东西。他跟其他六个方向的人约好了动手的时间,离那个时间还有一段空闲,魏时要抓住这段时间把该准备的事准备好,到了时间就立刻作法,要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或者被什么意外打断了,那麻烦就大了,所以除了手上这个用来确定时间的沙漏,还有几张黄符纸,用来联络,黄符纸也显示不了什么详细的信息,不过,万事俱备这么简单的信息,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也是因为这七个人或者鬼道行都相当高深才能做到。

    一般人,黄符纸永远是那张黄符纸,就算黄符纸起了什么变化,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因为什么原因。

    魏时先把那七块石头的外围刨了五个坑,把五个黄符纸包分别埋了进去,同时,还拿出了七七四十九枚在佛寺里已经供奉了五十年以上的古钱,往七个方向一撒,古钱在空中翻转,落到地上摆成了一个大七星阵,这个阵法是借用天上北斗七星的力量,破邪祛妄。

    两重阵法布下,魏时还不满足,又拿出了九个黑沉沉的木牌,布成了九宫阵,这九块木牌是用千年阳木做成,阳木天生天生属于纯阳之木,能克鬼驱邪,定魂安魄,布成九宫阵之后,威力更是倍增。

    魏时满意地看着三层阵法,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

    实际上这些阵法并不是破坏“五行七煞阵”阵眼的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和魏昕,然而,魏时本性就是小心谨慎的,既然能多几个保险,为什么不这样呢?所以他毫无压力的从徐老三、肖老头还有梅老太太那里搜刮了一大堆好东西过来,就是为了布下这三重阵法。

    接下来,就是等。

    等时间到。

    魏时百无聊赖地在原地走来走去,这地方没遮没挡,风刮过来连一丝停滞都没有。

    现在阴历三月三,倒春寒。

    风还是很冷的。

    魏时搓了搓手,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魏昕聊着天。

    话题的中心围绕着等把魏家的诅咒解了之后,该干什么去这个问题展开了深入而热烈的讨论,魏时想着可以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大好河山错过了有点可惜,魏昕无可无不可,他的意见很简单,魏时去哪他就去哪,魏时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半天没言语。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一栋破屋后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魏时立刻转过头,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屋后走了出来,都是女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太婆,一头白发,蓬头垢面,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上面还有几道黑红的口子,她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魏时,嘴里发出古怪的呵呵声。

    魏时开始还没认出来,就觉得这老太婆给他感觉有点熟悉。

    想了一下之后才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张英芳的母亲吗?小洞城那个村子里的一个老太婆,古里古怪的,她跟她女儿的命都满悲惨,说得上那句可恨之人也许有可怜之处。

    张英芳以鬼养魂,害人害己,但是她的本性却并不恶,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当时,魏时知道了那个她用的那个驭逛,是一种害人的邪术,但是张英芳生活的那个小村落里却每个女人都会,就算她们暂时用不上,她们也知道有这么个驭逛,当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她们就可能会想起这个驭逛。

    当张婆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魏时知道,事情有点不妙。

293第292章

    【结局】

    这些女人全都被人控制了,变成了傀儡。

    她们的身体已经死了,却在驭逛的作用下,能继续在阳世走动,但是身体却渐渐腐烂,而她们吞食了一些鬼魂之后,本身的力量得到了大大的增强,现在,她们就是听从了命令,过来阻止魏时破坏阵眼。

    看来,董家的“祖婆”也是图穷匕见。

    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从四面八方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下子人数就增加到了四五十个,董家的“祖婆”怕是把手里那些中了驭逛的人全都赶过来了罢。

    魏时一手铜钱剑,一手黄符纸正要冲上去迎敌,却被魏昕拉住,魏昕说了一句“我来”就站到了魏时前面,魏时想了一下,也就算了,毕竟等下子破阵还需要他出大力气,要是现在就把力气用光了,后面顾不过来了那就因小失大了。

    当然,他虽然不动了,却也没有把目光移开,一旦发现魏昕有不敌的迹象,他就会立刻行动起来。

    从魏昕身上漫出了一层灰黑色的雾气,雾气快速的散开,不一会儿就把整个荒地笼罩其间,那些直直地往魏时走过来的傀儡立刻失去了目标,茫然地在雾气中走来走去,而时不时的,可以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就好像动物世界里演的狮子撕开猎物时一样,血肉的崩裂、骨头的喀嚓、鬼魂的尖啸,在雾气中频频响起,魏时听得后背发麻,这声音听起去比身边有头猛兽在猎食还要惊悚。

    过了好一会儿,魏时捏着自己的手,在原地极小的范围走来走去。

    他实在有点紧张。

    虽然对魏昕很有信心,但是那毕竟是四五十个傀儡,而且还是中了驭逛,本身实力也不弱的傀儡,一拥而上,他也没把握应付得了,想到这,他更用力的抓紧手上的铜钱剑,决定再等五分钟,要是魏昕还不回来,他就要行动了。

    就在这时,荒地上的雾气突然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把整个荒地重新暴露在了眼前,而魏昕就站在他不远处,衣服上全都是污血,连脸上都沾了好几点,而魏时看向荒地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遍地都是残肢断臂、内脏碎骨,污血横流,把整个荒地都浸得湿了一层土,暗红发黑的颜色,浓烈腥臭的味道,简直让人窒息。

    魏时怕魏昕受了伤,走过去打算看一下。

    还没等他靠近,魏昕就猛地又往后退了好几步,魏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往前走了一步,魏昕随之后退了两步。这是做什么?因为魏昕的反应,魏时更觉得他肯定是受伤了怕他担心所以才避开他不让他接近,魏时板着脸,冷冷地说,“站那,别动。”

    魏昕听了,好似有点摇摆不定,当看到魏时又打算走过来的时候,抬起脚忍不住又往后退,魏时警告地看着他,魏昕僵在那儿,不敢动了,魏时哼了一声,走过去,拉着魏昕的手臂,让他转了一圈,问他,“没受伤?”

    魏昕摇了摇头。

    魏时就不明白了,“没受伤,你躲什么?”

    魏昕看了一眼脏污的衣服,“太脏,太臭。”

    魏时一脸无语,“卧槽,我都不嫌你嫌什么。”

    魏昕看了魏时一眼。

    魏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其实刚才魏昕一说他就明白了,魏昕是怕他嫌弃身上的腥臭。

    不过,他是那种人吗?

    哎,这孩子真是想太多想的自个儿在那里纠结了。

    捣乱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不过,现场的惨状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魏时不得不打了电话给自己的师兄方志,把事情告诉他报个备以防万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魏时还是全身戒备着,但是一直到约定好的时间,周围再也没有任何的异动,想想也是,董家的“祖婆”最得力的手下马家和钟家已经倒戈相向,除了他们,“祖婆”大概也没什么强大的下人了,就是帮她守墓的那个家族,过了几百年,也早就衰落了,上次魏时去的时候,那个村子就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就是这些老弱病残也不到二十个人。

    魏家的先祖筹谋策划了几百年,才等到这一天。

    魏时所要做的,是整个计划中最简单的一部分,因为要他做的事已经被魏家的老辈子们一一安排好了,连破阵的步骤都经过了再三的推演,确保万无一失,要是这都出错,那是魏时太无能,也是天要亡魏家。

    魏时看了一下天色,虽然没有出太阳,但是此时应该是正午时分,天地间阳气最足的时候,用来破除这种煞阵是最好的时机,魏时拿在手上的几张黄符纸,突然自动烧了起来,其他六方每一方给了他一张黄符纸,同时,他也给了那六方一方一张黄符纸,现在,信息已经传过来,另外六方已经准备就绪。

    魏时冲着天空笑了一下。

    开始了。

    他拿出了一张空白的黄符纸,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用手指沾着舌尖血在黄符纸上快速的画符,符文凌乱而又充满着一种古朴的气息,魏时把这张黄符纸贴在了自己的手心,然后,又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画了一张同样的符,贴在了魏昕的后背。

    然后,他主动伸出手去,抓住魏昕的手,跟他说,“走了,出发。”

    虽然话说的雄纠纠气昂昂,但是实际上他只往前走了五步。

    他跟魏昕进了那七块石头围成的圆圈中。

    一进去,天立刻就黑了,浓云压城,寒风四起,好似到了隆冬时节,天空飘起了黑色的细雪,落在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随即融化成了黑色的雪水,干燥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湿、松软,接着是泥泞,雪继续下着,不停地下着,泥泞就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泥坑,泥坑虽然或大或小却总是在变大,而又有无数的小泥坑不断的产生并且并和到了其他更大的泥坑里,好似没有边际的这一片空地,变成了一个泥潭。

    腐臭的深不见底的泥潭。

    就在你脚边,就在你脚下,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你落脚,无论往哪个方向提起脚,落下的地方都是泥潭,而你踩在地上那只脚也慢慢地陷下去,污臭的烂泥没过脚背,淹没小腿。

    烂泥一寸一寸的吞吃着你的身体。

    魏时一头冷汗,他没想到进来遇到的是这种情况,他本来以为会迎面扑过来几十上百具活尸或者鬼魂,然后跟它们拼死拼活的打一场,伤痕累累之后高唱胜利的凯歌……卧槽,节奏完全不对啊,魏时想把陷进烂泥里的脚抬起来,但是本来抬起的那只脚也压根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前后左右全都是烂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烂泥吞没自己。

    随身带进来的那些法器符箓,根本就用不上。

    魏时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了铺在烂泥上,然后小心地平躺上去,他记得好像是听说过一个说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要尽量扩大身体跟泥面的受力面积,这样能有效拖延被淹没的时间。

    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

    躺下了之后,确实沉没的速度好似下降了一点,但是天上不停飘落的黑色细雪,落在身上,湿透了衣服,冷得直发抖,而在刻骨的寒冷中,魏时还觉得有点痛,他以为是身体被冻伤了,但是当他低下头一看,□在外面的手背,出现了一块一块的芝麻大的黑斑,黑斑又痛又痒,魏时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挠一把,这时,他看到几片黑色雪花落在了手背上,眨眼间,雪花不见了,原处多出了几块黑斑。

    董家的巫蛊咒术再配合“五行七煞阵”实在太厉害了。

    但是,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让魏时坐以待毙,他咬着牙脑子急速的转了起来,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无论什么法术都是有解的,不过是难易不一而已,一般巫蛊之术都是下在活物身上的,只要想出对付那个活物的针对性办法就能解开巫蛊之术,而现在这情况,显然是利用一个大环境咒杀里面的活物。

    魏时要做的,就是把藏在这个大环境里的巫蛊之术的承载物找出来,毁掉,那他就安全了,但是,魏时抬起手环顾四周,天地好像无边无际,虽然狼上魏时知道,“祖婆”不可能真的布下这么大的阵法,但是感觉上,魏时还是有点绝望。

    就算没这么大,要找个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管了,先开找吧,魏时也懒得去想容不容易这个事,直接找了起来,他两只手在周围的烂泥里摸索,冰冷的烂泥冻得他骨头作痛,他皱起眉,五指张开,继续在烂泥里面抓着,烂泥从他指缝里挤出去,发出古怪的噗呲声。

    魏时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烂泥摸了个遍。

    运气并不是太好,因为除了烂泥他什么都没摸到,唯一让他高兴点的消息是他手上那些又痛又痒的黑色斑点在手被冰冷的烂泥冻得毫无知觉之后,那种又痛又痒钻入心底的感觉,不见了。

    魏时还没高兴多久,就发觉自己的脸、脖子还有身上各处也慢慢传来了痛痒的感觉,那种痛痒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在他内脏里爬,在他骨头上爬,边爬边撕咬着他的血肉骨头。

    魏时脸色发青。

    是冻的,也是痛的。

    魏时歇了一会儿气,觉得身上又有了一点力气之后,就用极细微的动作慢慢地挪动着身体,同时,手在烂泥里继续寻找着那个承载物。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魏时已经忘了时间,脑子里空空的,只记得伸出手在烂泥里面摸索着。突然,前方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一样,魏时抬起头,尽力睁大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不清,魏时眼睫毛上也沾了一些泥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低下头想用身上的衣服擦一下,却发现身上也没有什么地方还是干净的,找了一下,总算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衣角,用两根指头捻着那点布料,眼睛凑上去,轻轻蹭了蹭,视线顿时清晰了不少。

    魏时继续往那个方向看。

    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浮在半空,黑色的雪花呼啸着向他卷去,好像要把他卷到天上一样,而那个灰黑色的影子在风雪之中屹然不动,忽然,灰黑色的影子像是感觉到了魏时的视线一样,往魏时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当发现魏时的时候,它立刻就往魏时扑了过来。

    风夹着雪挡在他前面,他轻盈地就像是一颗尘埃,穿过风雪,在下一个瞬间来到了魏时面前,一身狼狈的魏时冲着那个灰黑色的影子露出一个笑容,脏污的脸上只有雪白的牙齿特别晃眼,魏时说,“等你半天了。”

    魏昕并没有把他从烂泥里拉起来,而是往下一扑,抱住了他,然后身体一个翻转,变成了魏时在上,他在下的姿势,魏时有点不好意思的动了一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魏时对于魏昕这种做法倒也没有什么异议,说白了就是,他是一个活着的有点本事的人,跟魏昕这种非人非鬼非尸的强悍存在不能比,所以,丢脸什么的,完全不再考虑中。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形态有点问题,魏昕说话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好像从很远处传来又好像是低不可闻的耳边私语,“身体陷进泥里了,出不来,为了找你,只能魂魄出来了。”

    魏时“哦”了一声,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急切的把自己的发现跟魏昕说了。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承载物,不然的话,可能就出不去了。”魏时把自己的手背给魏昕看了一下。

    手背上的黑色斑点让魏昕的眼睛一沉,灰黑色的影子瞬间又凝实了不少。

    魏时躺在魏昕身上,魏昕的身体化成了稀薄的灰黑色雾气,弥漫了附近的一大片范围,魏时为了不浪费劳力,坚决要求自己也要出工出力,能多一只手就能快一分,魏昕开始还反对,他想让魏时休息一会儿,但是后来抵不过魏时的强烈要求还有愤怒恼火的眼神,退让了,不过他还是坚持让魏时躺在他身上。

    其实,也不能说是身体了吧,魏时看着身上那稀薄的可以直接透过去看到烂泥的灰黑色雾气。

    不然的话,脑子只要一想着现在是躺在魏昕身上,再发散一下,把现在这个雾气的身体换成平时那具冰冷而又僵硬的身体,就会觉得各种不对,魏时甩了甩头,我擦,这种情况下还能胡思乱想,难道说人类需要联想,世界需要想象。

    魏时的手在烂泥中摸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沙漏中的沙子已经掉了大半。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魏时有点急了,不过他的动作却并没有慌乱,还是那么有条不紊。

    慌乱不能给你任何帮助,只能把你拖入更深的混乱,最终,你得到的可能就是失败。

    而魏时不能忍受失败,尤其是魏家等了三百多年才等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魏时摸着摸着,突然手碰到了一个硬块,他立刻抓住了那个硬块,甩掉沾在上面的泥水,又用脏污的衣服随便擦了两下,这是一个巴掌大的木雕,雕刻的是一个老年妇女,赤|裸着上半身,干瘪的乳|房垂下来,下面就穿着一条宽脚裤,赤着双腿。

    魏时激动地眼睛发红,就是这东西,他找到了,魏时喊了魏昕一声,四散开来的灰黑色雾气立刻凝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魏时迫不及待地跟魏昕说,“一下就好。”

    他咬破了舌尖,喷了一口血在那个木雕上,然后用指尖沾着那些血快速的画起了符,直到把木雕的后背以及脸部全部画满,木雕动了起来,拼命地想从魏时的手里挣出去,魏时用力的抓紧,鲜血化成的符咒发出一阵白光,啪擦一声,木雕成了一地碎片。

    木雕被毁的瞬间,整个天地的风狂暴刮了起来,黑色的雪花也变成了黑色的冰雹,铺天盖地的砸下来,魏时吓了一跳,这地方连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挨砸。

    魏时闭上眼,等着身上传来剧痛,但是等了一下一直没等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头顶上弥漫着一层厚实的灰黑色雾气,把冰雹都挡在外面,只有一些细碎的冰渣落在了他身上。

    魏时喉咙噎了一下。

    暴风冰雹似乎是最后的狂欢,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停下来了。

    天空传来一阵细细的呜咽声,像是有什么人在那里哀哀地哭泣。

    丝丝入耳。

    魏时却没注意这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头顶的那团灰黑色浓雾上,在刚才暴风冰雹的攻击下,本来浓的已经快能凝聚成液状的雾气变得稀薄了许多,魏时担心的看着那团雾气,等到那团雾气又变回了人影的样子,他迫不及待的问,“阿昕,怎么样?”

    魏昕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没事。”

    魏时当然不会觉得他没事,但是,现在也不是追究有没有事的时候,阵眼已破,一切都等出去再说。

    魏昕带着魏时到了自己身体所在的魏时,把一些冰雹聚拢过来,让魏时坐在上面,同时,一头扎进了烂泥里面,下面立刻传来了咕咚咕咚的声音,烂泥被搅动,一个全身被泥裹住的人从烂泥中跳出来,魏时看着魏昕那造型,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笑出了声。

    也许是因为他们终于熬了过去。

    空间崩塌,两个人眼前的一切慢慢地变了样子,荒地回来了,杂草回来了,断壁残垣回来了,暗沉的天空也回来了,就在魏时耐不住松口气的时候,一个尖啸在耳朵边响起,他后背一麻,转头一看,卧槽,一个鸡皮鹤发,老的已经不成样子的老太婆面目狰狞的站在他身后,手上的指甲黑乎乎的,又尖又长,她看到魏时,疯狂的扑过来,指甲几乎就要擦到了魏时的脸。

    但是,也只是几乎!

    魏时留在外面的那三个阵法终于还是没有白费,那个老太婆被阵法拦住了,她不甘心地在阵法里面左冲右突,很快就破了一个阵法,却又被第二个阵法拦了下来,这种破阵如同撕张纸的节奏实在太逆天了,眼看着这老太婆就突破了第二个阵法,已经陷在了第三个阵法里面,眼看着又要冲出来了。

    站在一边的魏昕蠢蠢欲动,魏时赶紧拦下他。

    虽然看不出来,但是魏时知道,刚才在阵眼里面,魏昕消耗过大,还受了伤,陷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跟这么一个强悍的对手交手,那绝对讨不了好去,魏时左手拿着木蒺藜,右手拿着千年桃木剑,做了一个动作,那是用来请神附体的法术,同时,魏时嘴里也念着“天神下凡咒”。

    事情往往都是出人意表的,当魏时做好准备,严正以待,直面强敌的时候,那个凶恶到极点的老太婆仰头朝天惨叫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魏时吃惊的看着这一幕,这就完了?真的完了?结束了?魏时还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会有这种好运气,简直是从来没有过,一般都是被虐的半死不活之后才终于否极泰来,现在他还好生生的站着,离半死不活还有点距离。

    因为不放心,魏时又等了好一阵,终于确定了那个老太婆不会再出现。

    他收拾着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那七块石头已经碎成了石头渣。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四分五裂的尸体。

    魏时皱着眉开始想办法,觉得如果能点把火的话,是最好的。

    这时,魏昕开口了,“我有办法。”

    魏时看着他,“赶紧的。”

    魏昕站在原地没动,好像出了会神,过没多久,周围阴气森森,许多的小气流在周围滴溜溜的转动,那些残尸逐一消失不见,就连渗入土层的血水也清理干净。

    魏昕把附近有一些道行的鬼魂全都叫来了。

    等周围都干净了,魏时松了口气,跟魏时说,“走了,我们回去了。”

    魏昕点了点头。

    送他们到这里的车子还停在原地等着接他们回去,司机看到魏时两兄弟像看到了亲人一样,那明显等得太久终于得到解脱了的眼神,让魏时嬉笑起来。

    魏时在车上打了电话给方志,告诉他,他把问题都解决了,不用再麻烦他了。

    同时,魏时也开始打电话给师父徐老三、给魏宁、给陈阳、给肖老头,甚至是远去平龙山的酆老头,事情成功了,悬在魏家人头上的剑已经被取下来了,也许是因为心有所感的原因,魏时还真觉得自己身上松泛了不少,当然,这也许是是他的错觉,同时他也知道了,那个跑到他面前来的老太婆就是董家的“祖婆”。

    终于过去了。

    魏时回了魏庄,看见魏老爷子正跟几个魏家的老辈子商量着要把魏庄进行大范围的改建,因为魏庄以前的建筑还有门上、屋檐上那些凶兽雕像,都不适合现在了,他们得把先祖们在魏庄布置的阵法撤掉,也要把后山那个山洞里的阴河移开,活人住的地方,阴气太重总不是好事。还要把魏七爷家那儿的养尸坑偷偷处理掉,这些事里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困在魏庄三百多年的魏家的那些先祖的魂魄送去投胎。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提出来,事情很多,很杂,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这是魏庄从来没有过的轻快。

    魏时他们累了一场,回来就睡觉去了,睡了个天昏地暗,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将将醒过来。

    三个人,魏宁、魏时和陈阳凑在一起吃饭,吃完饭之后又打起了牌。

    牌桌上你来我往,说说笑笑。

    突然,魏宁问魏时,“你跟魏昕是个什么打算?”

    魏时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他馋得很,但是魏昕又不准他吸烟,所以只能做做样子,他正琢磨手里的牌该怎么出,嘴里就含糊地说,“什么什么打算?”

    魏宁把一张牌丢在桌上,“我上次看到魏昕在——”

    魏时愣了一下。

    陈阳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喊着魏时要他莫发呆,“我早就看出来了。”

    魏时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嬉皮笑脸地说,“还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反正他离不开我,我也丢不开他。”

    魏宁皱着眉,“这样勉强可不行。”

    魏时摇了摇手指,“这你就错了,我还真不勉强。”

    魏昕想跟他当兄弟,那就当兄弟;想跟他当情人,那就当情人。

    他早有觉悟,也早就接受。

    他既不想魏昕伤心,也不想自己难过。

    三个人没有再说这方面的事,而是专心的打起了牌,一直到夜□临,一道影子,两道影子,三道影子突兀地出现在了房间里,各自站在正在打牌的某个人身后,魏时拿着手里的牌,抬手往后仰,问背后的人,“你说,出哪张牌?”

    那个人伸出苍白的手,指了指那张红桃K。

    魏时把红桃K打出去,赢了一局。

293第292章

    【结局】

    这些女人全都被人控制了,变成了傀儡。

    她们的身体已经死了,却在驭逛的作用下,能继续在阳世走动,但是身体却渐渐腐烂,而她们吞食了一些鬼魂之后,本身的力量得到了大大的增强,现在,她们就是听从了命令,过来阻止魏时破坏阵眼。

    看来,董家的“祖婆”也是图穷匕见。

    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从四面八方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下子人数就增加到了四五十个,董家的“祖婆”怕是把手里那些中了驭逛的人全都赶过来了罢。

    魏时一手铜钱剑,一手黄符纸正要冲上去迎敌,却被魏昕拉住,魏昕说了一句“我来”就站到了魏时前面,魏时想了一下,也就算了,毕竟等下子破阵还需要他出大力气,要是现在就把力气用光了,后面顾不过来了那就因小失大了。

    当然,他虽然不动了,却也没有把目光移开,一旦发现魏昕有不敌的迹象,他就会立刻行动起来。

    从魏昕身上漫出了一层灰黑色的雾气,雾气快速的散开,不一会儿就把整个荒地笼罩其间,那些直直地往魏时走过来的傀儡立刻失去了目标,茫然地在雾气中走来走去,而时不时的,可以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就好像动物世界里演的狮子撕开猎物时一样,血肉的崩裂、骨头的喀嚓、鬼魂的尖啸,在雾气中频频响起,魏时听得后背发麻,这声音听起去比身边有头猛兽在猎食还要惊悚。

    过了好一会儿,魏时捏着自己的手,在原地极小的范围走来走去。

    他实在有点紧张。

    虽然对魏昕很有信心,但是那毕竟是四五十个傀儡,而且还是中了驭逛,本身实力也不弱的傀儡,一拥而上,他也没把握应付得了,想到这,他更用力的抓紧手上的铜钱剑,决定再等五分钟,要是魏昕还不回来,他就要行动了。

    就在这时,荒地上的雾气突然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把整个荒地重新暴露在了眼前,而魏昕就站在他不远处,衣服上全都是污血,连脸上都沾了好几点,而魏时看向荒地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遍地都是残肢断臂、内脏碎骨,污血横流,把整个荒地都浸得湿了一层土,暗红发黑的颜色,浓烈腥臭的味道,简直让人窒息。

    魏时怕魏昕受了伤,走过去打算看一下。

    还没等他靠近,魏昕就猛地又往后退了好几步,魏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往前走了一步,魏昕随之后退了两步。这是做什么?因为魏昕的反应,魏时更觉得他肯定是受伤了怕他担心所以才避开他不让他接近,魏时板着脸,冷冷地说,“站那,别动。”

    魏昕听了,好似有点摇摆不定,当看到魏时又打算走过来的时候,抬起脚忍不住又往后退,魏时警告地看着他,魏昕僵在那儿,不敢动了,魏时哼了一声,走过去,拉着魏昕的手臂,让他转了一圈,问他,“没受伤?”

    魏昕摇了摇头。

    魏时就不明白了,“没受伤,你躲什么?”

    魏昕看了一眼脏污的衣服,“太脏,太臭。”

    魏时一脸无语,“卧槽,我都不嫌你嫌什么。”

    魏昕看了魏时一眼。

    魏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其实刚才魏昕一说他就明白了,魏昕是怕他嫌弃身上的腥臭。

    不过,他是那种人吗?

    哎,这孩子真是想太多想的自个儿在那里纠结了。

    捣乱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不过,现场的惨状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魏时不得不打了电话给自己的师兄方志,把事情告诉他报个备以防万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魏时还是全身戒备着,但是一直到约定好的时间,周围再也没有任何的异动,想想也是,董家的“祖婆”最得力的手下马家和钟家已经倒戈相向,除了他们,“祖婆”大概也没什么强大的下人了,就是帮她守墓的那个家族,过了几百年,也早就衰落了,上次魏时去的时候,那个村子就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就是这些老弱病残也不到二十个人。

    魏家的先祖筹谋策划了几百年,才等到这一天。

    魏时所要做的,是整个计划中最简单的一部分,因为要他做的事已经被魏家的老辈子们一一安排好了,连破阵的步骤都经过了再三的推演,确保万无一失,要是这都出错,那是魏时太无能,也是天要亡魏家。

    魏时看了一下天色,虽然没有出太阳,但是此时应该是正午时分,天地间阳气最足的时候,用来破除这种煞阵是最好的时机,魏时拿在手上的几张黄符纸,突然自动烧了起来,其他六方每一方给了他一张黄符纸,同时,他也给了那六方一方一张黄符纸,现在,信息已经传过来,另外六方已经准备就绪。

    魏时冲着天空笑了一下。

    开始了。

    他拿出了一张空白的黄符纸,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用手指沾着舌尖血在黄符纸上快速的画符,符文凌乱而又充满着一种古朴的气息,魏时把这张黄符纸贴在了自己的手心,然后,又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画了一张同样的符,贴在了魏昕的后背。

    然后,他主动伸出手去,抓住魏昕的手,跟他说,“走了,出发。”

    虽然话说的雄纠纠气昂昂,但是实际上他只往前走了五步。

    他跟魏昕进了那七块石头围成的圆圈中。

    一进去,天立刻就黑了,浓云压城,寒风四起,好似到了隆冬时节,天空飘起了黑色的细雪,落在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随即融化成了黑色的雪水,干燥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湿、松软,接着是泥泞,雪继续下着,不停地下着,泥泞就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泥坑,泥坑虽然或大或小却总是在变大,而又有无数的小泥坑不断的产生并且并和到了其他更大的泥坑里,好似没有边际的这一片空地,变成了一个泥潭。

    腐臭的深不见底的泥潭。

    就在你脚边,就在你脚下,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你落脚,无论往哪个方向提起脚,落下的地方都是泥潭,而你踩在地上那只脚也慢慢地陷下去,污臭的烂泥没过脚背,淹没小腿。

    烂泥一寸一寸的吞吃着你的身体。

    魏时一头冷汗,他没想到进来遇到的是这种情况,他本来以为会迎面扑过来几十上百具活尸或者鬼魂,然后跟它们拼死拼活的打一场,伤痕累累之后高唱胜利的凯歌……卧槽,节奏完全不对啊,魏时想把陷进烂泥里的脚抬起来,但是本来抬起的那只脚也压根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前后左右全都是烂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烂泥吞没自己。

    随身带进来的那些法器符箓,根本就用不上。

    魏时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了铺在烂泥上,然后小心地平躺上去,他记得好像是听说过一个说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要尽量扩大身体跟泥面的受力面积,这样能有效拖延被淹没的时间。

    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

    躺下了之后,确实沉没的速度好似下降了一点,但是天上不停飘落的黑色细雪,落在身上,湿透了衣服,冷得直发抖,而在刻骨的寒冷中,魏时还觉得有点痛,他以为是身体被冻伤了,但是当他低下头一看,□在外面的手背,出现了一块一块的芝麻大的黑斑,黑斑又痛又痒,魏时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挠一把,这时,他看到几片黑色雪花落在了手背上,眨眼间,雪花不见了,原处多出了几块黑斑。

    董家的巫蛊咒术再配合“五行七煞阵”实在太厉害了。

    但是,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让魏时坐以待毙,他咬着牙脑子急速的转了起来,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无论什么法术都是有解的,不过是难易不一而已,一般巫蛊之术都是下在活物身上的,只要想出对付那个活物的针对性办法就能解开巫蛊之术,而现在这情况,显然是利用一个大环境咒杀里面的活物。

    魏时要做的,就是把藏在这个大环境里的巫蛊之术的承载物找出来,毁掉,那他就安全了,但是,魏时抬起手环顾四周,天地好像无边无际,虽然狼上魏时知道,“祖婆”不可能真的布下这么大的阵法,但是感觉上,魏时还是有点绝望。

    就算没这么大,要找个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管了,先开找吧,魏时也懒得去想容不容易这个事,直接找了起来,他两只手在周围的烂泥里摸索,冰冷的烂泥冻得他骨头作痛,他皱起眉,五指张开,继续在烂泥里面抓着,烂泥从他指缝里挤出去,发出古怪的噗呲声。

    魏时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烂泥摸了个遍。

    运气并不是太好,因为除了烂泥他什么都没摸到,唯一让他高兴点的消息是他手上那些又痛又痒的黑色斑点在手被冰冷的烂泥冻得毫无知觉之后,那种又痛又痒钻入心底的感觉,不见了。

    魏时还没高兴多久,就发觉自己的脸、脖子还有身上各处也慢慢传来了痛痒的感觉,那种痛痒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在他内脏里爬,在他骨头上爬,边爬边撕咬着他的血肉骨头。

    魏时脸色发青。

    是冻的,也是痛的。

    魏时歇了一会儿气,觉得身上又有了一点力气之后,就用极细微的动作慢慢地挪动着身体,同时,手在烂泥里继续寻找着那个承载物。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魏时已经忘了时间,脑子里空空的,只记得伸出手在烂泥里面摸索着。突然,前方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一样,魏时抬起头,尽力睁大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不清,魏时眼睫毛上也沾了一些泥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低下头想用身上的衣服擦一下,却发现身上也没有什么地方还是干净的,找了一下,总算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衣角,用两根指头捻着那点布料,眼睛凑上去,轻轻蹭了蹭,视线顿时清晰了不少。

    魏时继续往那个方向看。

    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浮在半空,黑色的雪花呼啸着向他卷去,好像要把他卷到天上一样,而那个灰黑色的影子在风雪之中屹然不动,忽然,灰黑色的影子像是感觉到了魏时的视线一样,往魏时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当发现魏时的时候,它立刻就往魏时扑了过来。

    风夹着雪挡在他前面,他轻盈地就像是一颗尘埃,穿过风雪,在下一个瞬间来到了魏时面前,一身狼狈的魏时冲着那个灰黑色的影子露出一个笑容,脏污的脸上只有雪白的牙齿特别晃眼,魏时说,“等你半天了。”

    魏昕并没有把他从烂泥里拉起来,而是往下一扑,抱住了他,然后身体一个翻转,变成了魏时在上,他在下的姿势,魏时有点不好意思的动了一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魏时对于魏昕这种做法倒也没有什么异议,说白了就是,他是一个活着的有点本事的人,跟魏昕这种非人非鬼非尸的强悍存在不能比,所以,丢脸什么的,完全不再考虑中。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形态有点问题,魏昕说话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好像从很远处传来又好像是低不可闻的耳边私语,“身体陷进泥里了,出不来,为了找你,只能魂魄出来了。”

    魏时“哦”了一声,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急切的把自己的发现跟魏昕说了。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承载物,不然的话,可能就出不去了。”魏时把自己的手背给魏昕看了一下。

    手背上的黑色斑点让魏昕的眼睛一沉,灰黑色的影子瞬间又凝实了不少。

    魏时躺在魏昕身上,魏昕的身体化成了稀薄的灰黑色雾气,弥漫了附近的一大片范围,魏时为了不浪费劳力,坚决要求自己也要出工出力,能多一只手就能快一分,魏昕开始还反对,他想让魏时休息一会儿,但是后来抵不过魏时的强烈要求还有愤怒恼火的眼神,退让了,不过他还是坚持让魏时躺在他身上。

    其实,也不能说是身体了吧,魏时看着身上那稀薄的可以直接透过去看到烂泥的灰黑色雾气。

    不然的话,脑子只要一想着现在是躺在魏昕身上,再发散一下,把现在这个雾气的身体换成平时那具冰冷而又僵硬的身体,就会觉得各种不对,魏时甩了甩头,我擦,这种情况下还能胡思乱想,难道说人类需要联想,世界需要想象。

    魏时的手在烂泥中摸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沙漏中的沙子已经掉了大半。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魏时有点急了,不过他的动作却并没有慌乱,还是那么有条不紊。

    慌乱不能给你任何帮助,只能把你拖入更深的混乱,最终,你得到的可能就是失败。

    而魏时不能忍受失败,尤其是魏家等了三百多年才等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魏时摸着摸着,突然手碰到了一个硬块,他立刻抓住了那个硬块,甩掉沾在上面的泥水,又用脏污的衣服随便擦了两下,这是一个巴掌大的木雕,雕刻的是一个老年妇女,赤|裸着上半身,干瘪的乳|房垂下来,下面就穿着一条宽脚裤,赤着双腿。

    魏时激动地眼睛发红,就是这东西,他找到了,魏时喊了魏昕一声,四散开来的灰黑色雾气立刻凝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魏时迫不及待地跟魏昕说,“一下就好。”

    他咬破了舌尖,喷了一口血在那个木雕上,然后用指尖沾着那些血快速的画起了符,直到把木雕的后背以及脸部全部画满,木雕动了起来,拼命地想从魏时的手里挣出去,魏时用力的抓紧,鲜血化成的符咒发出一阵白光,啪擦一声,木雕成了一地碎片。

    木雕被毁的瞬间,整个天地的风狂暴刮了起来,黑色的雪花也变成了黑色的冰雹,铺天盖地的砸下来,魏时吓了一跳,这地方连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挨砸。

    魏时闭上眼,等着身上传来剧痛,但是等了一下一直没等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头顶上弥漫着一层厚实的灰黑色雾气,把冰雹都挡在外面,只有一些细碎的冰渣落在了他身上。

    魏时喉咙噎了一下。

    暴风冰雹似乎是最后的狂欢,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停下来了。

    天空传来一阵细细的呜咽声,像是有什么人在那里哀哀地哭泣。

    丝丝入耳。

    魏时却没注意这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头顶的那团灰黑色浓雾上,在刚才暴风冰雹的攻击下,本来浓的已经快能凝聚成液状的雾气变得稀薄了许多,魏时担心的看着那团雾气,等到那团雾气又变回了人影的样子,他迫不及待的问,“阿昕,怎么样?”

    魏昕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没事。”

    魏时当然不会觉得他没事,但是,现在也不是追究有没有事的时候,阵眼已破,一切都等出去再说。

    魏昕带着魏时到了自己身体所在的魏时,把一些冰雹聚拢过来,让魏时坐在上面,同时,一头扎进了烂泥里面,下面立刻传来了咕咚咕咚的声音,烂泥被搅动,一个全身被泥裹住的人从烂泥中跳出来,魏时看着魏昕那造型,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笑出了声。

    也许是因为他们终于熬了过去。

    空间崩塌,两个人眼前的一切慢慢地变了样子,荒地回来了,杂草回来了,断壁残垣回来了,暗沉的天空也回来了,就在魏时耐不住松口气的时候,一个尖啸在耳朵边响起,他后背一麻,转头一看,卧槽,一个鸡皮鹤发,老的已经不成样子的老太婆面目狰狞的站在他身后,手上的指甲黑乎乎的,又尖又长,她看到魏时,疯狂的扑过来,指甲几乎就要擦到了魏时的脸。

    但是,也只是几乎!

    魏时留在外面的那三个阵法终于还是没有白费,那个老太婆被阵法拦住了,她不甘心地在阵法里面左冲右突,很快就破了一个阵法,却又被第二个阵法拦了下来,这种破阵如同撕张纸的节奏实在太逆天了,眼看着这老太婆就突破了第二个阵法,已经陷在了第三个阵法里面,眼看着又要冲出来了。

    站在一边的魏昕蠢蠢欲动,魏时赶紧拦下他。

    虽然看不出来,但是魏时知道,刚才在阵眼里面,魏昕消耗过大,还受了伤,陷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跟这么一个强悍的对手交手,那绝对讨不了好去,魏时左手拿着木蒺藜,右手拿着千年桃木剑,做了一个动作,那是用来请神附体的法术,同时,魏时嘴里也念着“天神下凡咒”。

    事情往往都是出人意表的,当魏时做好准备,严正以待,直面强敌的时候,那个凶恶到极点的老太婆仰头朝天惨叫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魏时吃惊的看着这一幕,这就完了?真的完了?结束了?魏时还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会有这种好运气,简直是从来没有过,一般都是被虐的半死不活之后才终于否极泰来,现在他还好生生的站着,离半死不活还有点距离。

    因为不放心,魏时又等了好一阵,终于确定了那个老太婆不会再出现。

    他收拾着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那七块石头已经碎成了石头渣。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四分五裂的尸体。

    魏时皱着眉开始想办法,觉得如果能点把火的话,是最好的。

    这时,魏昕开口了,“我有办法。”

    魏时看着他,“赶紧的。”

    魏昕站在原地没动,好像出了会神,过没多久,周围阴气森森,许多的小气流在周围滴溜溜的转动,那些残尸逐一消失不见,就连渗入土层的血水也清理干净。

    魏昕把附近有一些道行的鬼魂全都叫来了。

    等周围都干净了,魏时松了口气,跟魏时说,“走了,我们回去了。”

    魏昕点了点头。

    送他们到这里的车子还停在原地等着接他们回去,司机看到魏时两兄弟像看到了亲人一样,那明显等得太久终于得到解脱了的眼神,让魏时嬉笑起来。

    魏时在车上打了电话给方志,告诉他,他把问题都解决了,不用再麻烦他了。

    同时,魏时也开始打电话给师父徐老三、给魏宁、给陈阳、给肖老头,甚至是远去平龙山的酆老头,事情成功了,悬在魏家人头上的剑已经被取下来了,也许是因为心有所感的原因,魏时还真觉得自己身上松泛了不少,当然,这也许是是他的错觉,同时他也知道了,那个跑到他面前来的老太婆就是董家的“祖婆”。

    终于过去了。

    魏时回了魏庄,看见魏老爷子正跟几个魏家的老辈子商量着要把魏庄进行大范围的改建,因为魏庄以前的建筑还有门上、屋檐上那些凶兽雕像,都不适合现在了,他们得把先祖们在魏庄布置的阵法撤掉,也要把后山那个山洞里的阴河移开,活人住的地方,阴气太重总不是好事。还要把魏七爷家那儿的养尸坑偷偷处理掉,这些事里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困在魏庄三百多年的魏家的那些先祖的魂魄送去投胎。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提出来,事情很多,很杂,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这是魏庄从来没有过的轻快。

    魏时他们累了一场,回来就睡觉去了,睡了个天昏地暗,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将将醒过来。

    三个人,魏宁、魏时和陈阳凑在一起吃饭,吃完饭之后又打起了牌。

    牌桌上你来我往,说说笑笑。

    突然,魏宁问魏时,“你跟魏昕是个什么打算?”

    魏时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他馋得很,但是魏昕又不准他吸烟,所以只能做做样子,他正琢磨手里的牌该怎么出,嘴里就含糊地说,“什么什么打算?”

    魏宁把一张牌丢在桌上,“我上次看到魏昕在——”

    魏时愣了一下。

    陈阳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喊着魏时要他莫发呆,“我早就看出来了。”

    魏时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嬉皮笑脸地说,“还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反正他离不开我,我也丢不开他。”

    魏宁皱着眉,“这样勉强可不行。”

    魏时摇了摇手指,“这你就错了,我还真不勉强。”

    魏昕想跟他当兄弟,那就当兄弟;想跟他当情人,那就当情人。

    他早有觉悟,也早就接受。

    他既不想魏昕伤心,也不想自己难过。

    三个人没有再说这方面的事,而是专心的打起了牌,一直到夜□临,一道影子,两道影子,三道影子突兀地出现在了房间里,各自站在正在打牌的某个人身后,魏时拿着手里的牌,抬手往后仰,问背后的人,“你说,出哪张牌?”

    那个人伸出苍白的手,指了指那张红桃K。

    魏时把红桃K打出去,赢了一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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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介绍:
魏宁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他妈强迫着结婚,而他的结婚对象却是一个牌位——那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少年。这几天忙,请个假,周一会更新!PS:炎炎夏日,消暑良品,温馨灵异,谈鬼说爱新文~~求花求评求亲求摸求蹭各种求~~与鬼为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鬼为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鬼为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