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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全文阅读

作者:鬼策     与鬼为妻txt下载     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

    在吴美芳走了之后,魏宁还在那个茶座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他脸上带着一丝怅惘,脑子里不停地回想起那些过往,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上,似乎那个已经离开的女人还停留在原地,一颦一笑,犹在眼前,当魏宁在那里缅怀已经逝去的感情时,他没有注意到,在旁边的座位上,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周围人去人来,服务生穿梭不停,却没有人坐到那个位置去,似乎大家都理所当然地把那个位置忽略了。

    “魏惜”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魏宁,咫尺之间,似乎一步就可以跨越的距离,却隔着生与死,阴与阳,“魏惜”抬起手,缓缓地伸向魏宁,只要他用上一点法力,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就会成为他的。

    彻底的,成为他的,这真是一种焚心蚀骨的诱惑,让他油然而生一种窒息感,就好像又被那些灰白色影子强压进阴河,不断重复体味到的死气——他已经摆脱,却似乎还无时不刻不身处其中的死气。

    然而,到底还是不舍得,“魏惜”轻轻叹气。

    眼前这个人,又胆小又心软,他怎么舍得让他也体会到死后那种黑暗和孤独。阳光照在人身上是那么温暖,尘世的一切是那么喧嚣而充满生机,都是他渴望再次置身其中的,他怎么舍得,把这些从他生命中剥夺。

    这时,一个服务生走过来,他毫无所觉地穿过“魏惜”伸出来的手。“魏惜”手指轻轻一勾,那个服务生的肠子被拖了出来,却毫无所觉,“魏惜”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个拖着肠子,不停地流血却还在继续往前走的服务生一眼,然后平静地收回了视线,重新看着魏宁。

    这就是鬼,恶鬼。“魏惜”从来没有在魏宁面前展露的另一面。

    忽然,“魏惜”听到了一个声音,他转过头,看着神情恍惚的魏宁,他刚才喊了一声,“阿惜”,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却在见了自己的前女友之后,叫了自己的名字,“魏惜”的手一动,那个服务生身上的惨状如同倒带的影片一样,又回复了原状,服务生低下头,满脸笑容地跟一个顾客在说话。

    “魏惜”身体一动,已经坐到了魏宁对面。

    魏宁刚才嘴里下意识地喊出了“魏惜”的名字,至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魏惜”,其中的原因,魏宁没打算去追根究底,“魏惜”那张好看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只是这个可怕的梦,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宁和起来。

    其实,这种“宁和”也只是他的错觉,这个梦,从头到尾都是可怖的,充满着各种各样形貌狰狞的鬼魂和尸体,然而,也许是那张脸实在长的太好看,脸上的笑容也太温柔,以至让那些恐怖的画面都褪了色。

    魏宁抬起头,看了周围一眼,已经快要天黑了,他该回去了。

    丁茂树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妻,她自从见了那个男人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跟她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丁茂树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美芳,你没事吧?”

    吴美芳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快点回去吧,两家人都还在等我们。”

    虽然她把魏宁讲的事说成是谎言,斥之为无稽之谈,然而,她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她自认是了解魏宁的,两个人认识三年,交往两年,魏宁是个什么人,什么性格,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恶意中伤的谎言来破坏她的婚事,挽回两人的感情,反过来说,他说得那些话,就不是毫无根据的。

    最重要的是,吴美芳也是知道那个案子的,她没有告诉过魏宁,她一岁以前也是生活在那个东方化工厂,想到这,吴美芳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夫,刚好,他也正转过头看过来,两个人目光对视了一眼。

    丁茂树揽住她的肩,柔声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我跟两家人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吴美芳看着他担心的神情,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残忍的凶手,两家的父母原来都在东方化工厂工作,后来厂子搬迁,吴美芳家留了下来,而丁茂树一家则随着工厂搬到了外省,直到一年前才搬回来。

    两家人又重新联系上,从那个时候开始,丁茂树就开始追求吴美芳,开始吴美芳是拒绝的,但是丁茂树人品和工作都不错,两家的父母又知根知底,对于他们的关系乐见其成,在丁茂树以及父母的夹攻下,吴美芳坚持了半年之后,终于妥协了。

    他们到了定好的酒店,两家人都在那里等着了,丁茂树的弟弟丁茂林也来了,两兄弟长得很像,但是丁茂树明显要开朗一点,而丁茂林要阴郁一些。

    丁茂林冲着吴美芳点了点头,吴美芳也勉强笑了一下,她只见过丁茂林两次,每一次都感觉不太好。

    这是婚礼前的最后一次商量,吴美芳打起精神,开始应付起两家的父母。

    魏宁到家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一点。

    他看着等在门口的“魏惜”,还有点担心他会问起自己晚回的事,但是“魏惜”却什么都没问,似乎压根就不知道他回来的时间晚了,他表情实在太平静了,让一直惴惴不安的魏宁反而有点心有不甘了。

    他干嘛要跟个做了对不起自己老婆的事的男人一样心虚啊!他心虚个鬼啊!魏宁纠结了。他把手里的包胡乱地放在沙发上,看着旁边的“魏惜”又在摆弄他的电脑,魏宁心里一紧,赶紧坐过去,他不会还打算做什么鬼生意吧。

    魏宁靠过去,看了一眼,还好,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正常页面。

    魏宁皱着眉头,坐在“魏惜”身边,看着他在笔记本上搞鼓,屏幕上是一张地图,魏宁觉得有点眼熟,就在他起了兴趣,打算把这个地图再看一遍的时候,“魏惜”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电源键上轻轻一按,电脑刷的一下,直接关机了。

    接着,“魏惜”转过头,看着一脸无语的魏宁,“做饭了。”

    他把电脑放在茶几上,身体一动,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魏宁听到厨房传来了响动,他心里痒痒的,“魏惜”骗不了他,他刚才关机肯定是不想让他看那张地图,不让看就越想看,人都是有这种劣根性。

    魏宁看了一眼厨房,手偷偷地往摆在茶几上的电脑摸去。

    就在他手摸上开机键,正要打开电脑的时候,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一股阴冷的气息萦绕在魏宁身后,魏宁一动不动,他想把手收回来,用了用力,却挣脱不开另一只手。

    魏宁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个什么冰冷又柔软的东西蹭着,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响起,“想看?”魏宁后背有点发冷,他抖了抖,嘴里也含糊不清的回答,“不,不想了。”

    但是“魏惜”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而是抓着他的手,直接帮他把开机键按了下去,电脑发出轻微的运行声音,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这回不看也得看了,魏宁被迫端坐在沙发上,“魏惜”的身体紧挨着他,跟条藤蔓一样,附在了身上。

    气氛有点不太对头,魏宁一动也不敢动,就怕惊醒了后背那条蛰伏的蛇。

    电脑进入了系统桌面之后,“魏惜”抓着魏宁的手轻轻一动,桌面变了一下,直接出现了刚才那张地图,“魏惜”挨着魏宁的耳朵,轻轻蹭了蹭,还咬了一口,“看出什么了吗?”

    魏宁被他一咬,条件发射的想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桎梏困住,连手指尖都动不了,他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喊出来了,“阿惜,放开我!”

    对于“魏惜”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魏宁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有种预感,要是不阻止,就这样下去,又会发生跟那天晚上一样的事,那个迷乱的、酒醉的晚上,体会过的欢愉和痛苦,快|感与苦闷,他不想再尝一次。

    情绪激动之下,魏宁的气息变得有点粗重。

    “魏惜”没有听他的话,放开他,而是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看地图,看出来了,我就放开你,看不出来——”话没说完,他的手自后抱住魏宁的腰,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魏宁听了他的话,差点破口大骂,就在他要骂出口的时候,腰上那只手猛地一个收紧,他身不由己地往后一倒,靠在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胸口上,魏宁知道,“魏惜”是来真的,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疯。

    没得办法之下,他只好看着那个笔记本电脑。

    魏宁的左手握紧,指甲掐进了肉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起了那张地图,越看越觉得眼熟,他仔细地打量着,背后的“魏惜”并没有打扰他,而是安静地等着,魏宁突然用手一拍桌子,兴奋地说,“这是那个废厂的地图!”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魏惜”放开了他的手,就听到“魏惜”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嗯,没错,继续——”

    还有什么继续的?魏宁不明所以,他刚想说话,突然发现,地图在发生缓慢地变化,三个叉叉一样的标志散布在了地图上,那三个叉叉是红色的,还在不断地往下淌着血,这Flash效果做得也太逼真了吧,魏宁骂了一句“我草”。

    三把红叉叉代表什么呢?魏宁绞尽脑汁地想着。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正在魏宁暗自庆幸身后的“魏惜”并没有趁他之危的时候,“魏惜”的手从他衬衫前面的缝隙钻了进去,抚摸起了他的胸口,魏宁浑身一抖,喊了一声,“喂——”

    “呵——”“魏惜”轻轻笑了一声,“还没想出来吗?”

    魏宁后背抖了三抖,他一边尽力忽略掉在自己衬衫里蠢动的手指,一边脑子里急速的思考着那三个红叉叉到底代表了什么,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嘴里斩钉截铁地大声说,“这是周梅那个案子里,三个被害者死亡的位置!”

    “魏惜”把手收了回来,在他后颈上亲吻了一下,“回答正确,继续——”

    还有?这是没完没了了?魏宁呆住了。“魏惜”绝对是故意的,偏偏他就算是故意的,他也没得办法阻止,谁叫他是个鬼,而自己是个没得法力的普通人,魏宁看着圈在自己腰上的那只苍白的手,放软了口气说,“阿惜,打个商量,这个猜猜猜的游戏到此为止,行吗?我下回再也不碰你的电脑了。”

    再碰“魏惜”的电脑,他就先剁了自己的手,魏宁在心里发狠。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魏宁实在想不出来,他觉得“魏惜”就是故意耍着他玩的,他努力转过头,恨恨地盯着“魏惜”,“魏惜”现在的姿势很不自然,他是卡在沙发里的,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伸出手,抓住魏宁的下巴,掰过他的头,强迫他把脸继续对着那个笔记本电脑。

    于是,魏宁的视线里,又只有那张地图。

    他听到“魏惜”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你猜得出来的,只要想一想,你最近碰到的事,遇到的人,再想一想。”循循善诱的声音让魏宁真的开始回想起来,然而他还是摸不着什么头绪。

    他知道这一切跟鬼相关,于是,有点迟疑地说,“难道是鬼害的人?”

    “魏惜”的回答非常直接,他一颗颗挑开了魏宁身上衬衫的纽扣,让他胸口□在了空气中,阴冷的手在其上,来回的抚摸着,动作挑情而又暧昧,他听到“魏惜”贴着他的耳朵,“不对,再想——”

    这一回那双手没有收回来,而是在他胸口上流连不去,他摸到了胸口的乳|头,开始来回的抚弄,敏感的乳|头在他的抚弄下硬了起来,挺立在胸口上,魏宁忍不住全身哆嗦了一下,一阵电流似的麻痒从那里传来。

    不是鬼还能是什么?魏宁有点懵了,再说,胸口上那双手,还有在他脖子、耳朵上不停亲来亲去的嘴,都让他脑子有点用不过来,他呼吸有点急促,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魏惜”说他猜得出来,最近的事,最近的人,只要想一想,就可以,就可以,就可以——

    魏宁脑子转得飞快,就在那只手解开他的皮带,往那个要命的部位摸去的时候,魏宁大叫一声,“难道,难道又跟那个富民大厦的事有关?”

    那只已经快挨到他下面的兄弟的手,轻轻收了回来。

    还真是!魏宁没想到自己急中生智,胡乱的这么一喊,居然歪打正着了,不过,这个事实也让他更加震惊,他拉下“魏惜”的手,转过身,脸色发黑地看着“魏惜”,“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这么个猜猜猜的游戏下来,魏宁又不是傻的,当然明白了“魏惜”肯定查出了一些事,本来是瞒着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现在又打算告诉给他了,想到这一点,魏宁就更生气了,他使劲地挣扎起来,嘴里喊着,“魏惜,你玩够了吧?放开我!”

    但是,不管魏宁怎么挣扎,“魏惜”还是牢牢地圈住魏宁不肯放手,“我只不过是在搜魂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个废厂曾经被人布了一个断绝地气的阵法,死过很多人,这么多年了,那些人的魂魄都还在那里,也就是因为这个阵法和这些魂魄,所以那个废厂一直都没人敢去,有人发现了这个事,想做个七杀局把那个残存的阵法给破了。”

    魏宁听了他的话,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断地气?富民大厦那个阵法也跟地气有关,“你是说,几十年前,那个废厂出事,就是跟富民大厦那个事一样?”

    “魏惜”点了下头,“没错,阵法是一个阵法,不过废厂那个阵法成功了,而富民大厦这个阵法却失败了。”

    魏宁有点搞不懂“魏惜”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了,“富民大厦那个不也成功了吗?那个罗世文都成了B市富豪之一了,还不算成功啊!难道要跟废厂一样,死那么多人才算成功?”魏宁想到这个,脸色一白,“你的意思是,本来富民大厦也是要死那么多人的?”

    “魏惜”抱住他,“是的,那个阵法最大的用处是吸取阵法内所有活物的魂气,只要在阵法中待过一定时间的人,就算离开了也逃不脱,等阵法发作,这些曾经在阵法中待过的人,就会陆续死掉,他们的魂魄不但会回到阵法内,也会变得残缺不全,再也没办法投胎转世。”

    魏宁想起了在废厂看到的那些面目呆滞的魂魄。

    “那富民大厦是因为遇到了徐老三,所以才——”魏宁有些后怕的说,如果徐老三没有发现这件事,他真在富民大厦上班了,那么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魏宁现在才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那么倒霉的,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还算走运。

    魏宁没有注意到“魏惜”的手又开始在他身上乱动,“为什么会有人突然间想去破坏那个阵法,都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人去管那个废厂,阿惜——”魏宁突然拨开了“魏惜”的手,不知不觉的,他已经被“魏惜”压得半躺在沙发上了,坐起身,“七杀局,是不是要杀七个女人,而且还要在那七个女人身上捅七刀?”

    “魏惜”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手,有点无奈地说,“是的,所以事情才刚开始。”

    魏宁冲着“魏惜”大吼一声,“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魏惜”神色冷了一下,“为什么要告诉你,让你去阻止那个做七杀局的人吗?”

    魏宁不可思议地看着“魏惜”,“难道不该去阻止吗?那可是七条人命!”

    “魏惜”看着魏宁,在他的目光下,魏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一寒,他不知道“魏惜”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觉得那个念头是跟他有关的,于是,他走过去,一把抓住“魏惜”的手,“你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我。”

    突然,魏宁神色一变,“你,你是想等下一个案子发生,然后,然后你就有办法知道那个凶手是谁?”

    这一回,他猜对了,“魏惜”抿着嘴,“你不是怕鬼吗?把这件事早点了结不好吗?”

    魏宁听了,气着气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气乐了,眼前这个鬼,明明实力强大,明明聪明绝顶,却老是在奇怪的地方有着让他难以理解的逻辑,魏宁无奈地抓了下头发,“我是害怕,但是也不能眼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吧。”

    他看着“魏惜”有点不知所措的脸,“你先起开一下。”

    “魏惜”听话的放开了他,魏宁直起腰,从茶几上拿过手机,拨通了方志的电话,幸好方志曾经是法术界的人,不然的话,他打算说出去的这些话,估计会被人当成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方志很快就接了电话,魏宁就把那个七杀局的事告诉给了他,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方志听了这些事之后,很是愤怒,他骂了一句,然后说了声谢谢。魏宁问他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方志说那个丁茂树确实有可疑的地方,他跟那个周梅是同事关系,但是在另外一个案子的案发时间,他人在外地,这就对不上号了,所以还在继续监视和观察中,现在知道了魏宁的这个消息后,估计要加派人手,守在那个废厂蹲点了。

    魏宁刚放下手机,就看到“魏惜”正用幽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盯得他后背发凉,这时候他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姿势有点过于挨近了,他半躺在沙发上,而“魏惜”则压在他下半身上。

    还没等他说出话来,“魏惜”已经开始动作了。

    一股阴冷的气息缠上了魏宁的手腕子,把他的双手拉高到头顶,困在了一起,魏宁使劲挣扎却毫无用处,他瞪着“魏惜”,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魏惜”身体一动,下一个瞬间已经趴在了他身上,堵住了他的嘴唇。

    阴冷的嘴唇在魏宁唇上厮磨着、碾压着,并且试图挑开他的牙齿,魏宁把牙齿咬得很紧,不管“魏惜”动作多么挑逗,死活也不开口,“魏惜”也不勉强,只是继续舔咬吮吸着魏宁的嘴唇,魏宁嘴唇缝隙里露出一点含混不清的声音,那是他咽在嘴里的大骂。

    “魏惜”的手轻轻拉开了魏宁刚才随便拉拢了一下的衬衫,他的手似乎又变成了那些雾气一样,在魏宁身上游移着,在魏宁敏感的胸口和腰侧,不停地抚弄、摩挲,魏宁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许久没有得到发泄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种细致过头的挑拨,很快的,他下面就起了反应。

    感觉到了他下面的反应,“魏惜”发出一声轻笑,魏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个屁,还不都是因为他在屋里所以他才憋了这么久,“魏惜”抬起头,在魏宁怒睁的眼睛上亲吻了一下。

    魏宁下意识地闭上眼,一个湿冷的吻落在了眼皮上。

    他想开口说话,想阻止这件事,但是他刚张开口,一团阴冷的气息就乘隙而入,撑开了他的嘴唇,急切地在他口中纠缠着,口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魏宁呼吸都有不稳了,只能发出苦闷的嗯嗯呜呜声,是抗议也是喘息。

    “魏惜”的手他身上到处抚摸,挑逗着他的敏感处,在他胯间蜻蜓点水一样的搓弄,隔靴搔痒,还不如不来,魏宁喘着气,那个地方鼓胀起来,撑住裤子,有点发疼,疼里又带着爽,所以痛并快乐着就是如此。

    那只阴冷的手,不紧不慢地包住他那个部位,就那样包住,无数的灰白色雾气如丝如缕的穿透了他的裤子,紧贴上他的皮肤,魏宁打了个冷战,那么阴冷,却又从这阴冷里能得到极大的快|感。

    魏宁忍不住扭动着腰,在那些灰白色雾气的动作下,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像蛇一样,缠绕着他的下|身,熨贴周到的在那个部位缠绵不去,甚至还想从挺立的器官尖端钻进去,感觉到这个,魏宁抽了口气。

    他的腰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魏惜”的手解开了他的皮带,拉开了拉链,手伸了进去,贴着他的大腿内侧开始重重的抚摸着,而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则钻了他的臀间,在那个入口处不停地试探着,挑弄着。

    魏宁瞪着“魏惜”,嘴里呜呜嗯嗯的叫着。

    “魏惜”从他嘴里退出来,魏宁喘了几大口气,眼睛里还带着点湿润,他想冲着“魏惜”破口大骂,却只喊出了一些有气无力的声音,“你——”话还没出口,就又被“魏惜”堵住了。

    魏宁气得眼睛里直冒火,又被□不断传来的快|感融化。

    他本来要说的是,你他妈要做就做,别这样拖泥带水的玩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饿咕~~(╯﹏╰)b,发完文就要赶着去吃饭了~~两章合一章,今天没有了哦~~

77

    那天晚上“魏惜”到底是没做到最后一步,也许是怕魏宁一下子接受不了,他用尽各种手段榨干了魏宁身上所有的精力之后,终于放过了魏宁,魏宁浑身上下连根手指都抬不起,别说骂人了,就是说话都没得什么力气,只能看着帮他洗澡擦身的“魏惜”干瞪眼。

    最让魏宁哭笑不得的是,做的时候不管不顾,不管魏宁怎么骂他都没用的“魏惜”,第二天居然一整天没出现在他面前,只有做好的饭菜会按时按点地摆到饭桌上。

    魏宁一边吃着饭,一边心里面来火,他本来是打算今天好好跟“魏惜”把事情说清楚,他们之间不能再做这个事,上一次本来就是个意外了,这一次算什么?“魏惜”再这样搞,他就不得不想办法把他从自己身边弄开去了。

    魏宁在心里发狠,觉得自己不能再心软了。

    就在这时,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魏宁接起电话,居然是有一阵子没联系的徐老三,他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身边吵得要命,吊着个嗓子在那里大喊大叫,“魏宁——哐哐——有事——”

    魏宁把手机举得离自己耳朵远一点,“徐师父,听不清。”

    徐老三要他等一下,接着,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周围乒乒乓乓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安静下来,徐老三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说,“好了,好了,这地方真是吵死人,魏宁,我找你有事,等哈你来福寿街肖老头那个店子一趟,我在那里等你。”

    魏宁答应了一声,“好是好,不过,徐师父,我要下个班才能过去。”

    徐老三心情好象有点不太好,“随便你么时候到,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徐老三不是查那个富民大厦的事去了,怎么一下子又跑回来了,魏宁立刻把他回来这个事,跟废厂那个案子联系起来,如果没猜错的话,徐老三找他就是为了废厂的事,不过,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啊,都告诉给方志了。

    下了班之后,魏宁就坐车直接去了福寿街。

    一进了肖老头那个香烛纸钱铺子,就看到徐老三跟肖老头两个人坐在柜台后面,正在喝酒,看到有人进来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魏宁早就习惯他们这种做派了,直接走过去,敲了敲柜台,“徐师父,肖师父,你们这日子过得就自在吶。”

    徐老三指着旁边那个位子,“你也坐下,跟我们喝两杯。”

    魏宁也不推辞,打开柜台那个木门走进去,那张矮桌子边上放着几张凳子,魏宁捡了一张,坐下,徐老三从那个黑洞洞的柜台里摸出了一个杯子,擦都不擦一下,就直接倒了一杯酒进去,递给了魏宁。

    魏宁拿着那杯酒,看都不看,就喝了一口,那个酒很地道,辣的呛喉咙,应该是自己家酿出来的,魏宁喝了一口就不敢再喝了,他酒量不好,多喝两口估计就醉了去。

    桌上摆着几样鸭脖子、猪蹄膀之类的下酒菜,两个老头子也不说话,就是你一杯来,我一杯去的喝着酒,那个下酒菜,根本就没怎么碰,又喝了几杯之后,徐老三拿起酒瓶子,又摸出两个杯子,放在桌上,倒满了酒,然后就含含糊糊地说,“老一,老二,你们也喝两杯。”

    魏宁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难道这铺子里面还有人没出来的?

    这时,就听到肖老头嗤笑了一声,“你还是这样,不死心,那两个的魂都找不回来,还喝什么咯,几十年了,你也该把这个事放下了,世上有些事,本来就没得办法可想,发生了就发生了,年年岁岁放在心里,也没得用。”

    徐老三把那两杯酒倒在地上,铺子里香烛纸钱散发出来的味道里混入了浓郁的酒香,他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撸平了,一向精神矍铄的脸上,一下子苍老了不少,额头上密布着皱纹,他喃喃地说,“我晓得咧,我晓得咧。他们死的冤,是我害的他们,却连他们的魂都找不到。我就是死了,入了土,也会死不瞑目。”

    肖老头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突然间站起来,在柜台上呈品字形摆上三个酒杯子,倒满酒,右手掐着一个诀,左手中指和大拇指沾着那个杯子里的酒,弹起指头把酒洒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

    “尘归尘,土归土,万事已,到头空;来是来,去是去,阴阳现,天命终。”

    开始的时候,肖老头的手指弹得飞快,酒水洒在柜台上,流动着形成了一个个的图案,过了一下,他的动作就越来越慢,好像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扯住了一样,魏宁似乎看到在他身上出现了一个黑影子,那个黑影子紧紧挨着他,一小半的身体融进了肖老头的身体里,那个黑影子扭动着,正往肖老头的身体里钻。

    魏宁看得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子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徐老三还在喝酒,连看都不看肖老头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肖老头在做什么一样,他喝了一杯又一杯,魏宁弯下腰捡起杯子,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徐老三的眼角有道泪水流了下来。

    徐老三在哭,在无声的哭,泪水掉进了酒杯子里,他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下去。

    魏宁不敢说话,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个黑影子已经有大半个身体融进了肖老头的身体里,肖老头的动作也更慢了,他那只苍老的手指,沾着酒水,慢慢地洒着,那些酒水已经在柜台上变成了一个图案,那三个酒杯子里的酒水已经差不多用完了。

    就在那个黑影子要完全融进肖老头身体里的时候,肖老头浑身一震,手猛地往柜台上一拍,那三个酒杯子跳到了空中,翻了个身,又稳当地杯口朝下落在了柜台上,接着,肖老头身体一软,往后一倒,旁边好像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徐老三,却眼明手快地接着了他。

    肖老头靠着徐老三,喘着粗气,半天回不过气来,就是一直抖一直抖,跟筛糠一样,魏宁看到他身上那个黑影子扭动着,不肯从他身体里出来,两个人在争地盘一样,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搏斗。

    魏宁看得惊心动魄,他下意识地就知道,要是肖老头没坚持住,也许就没命了。

    徐老三抓着肖老头的手,嘴里连声说,“你撑一下,你撑一下。”

    肖老头掀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嘴里没好气地说,“我还没到那地步,你叫什么丧。说,说得我好像快死了一样。你死,我,我都不得死。”

    徐老三拿起一杯酒,往里面丢了点东西,递到了肖老头嘴边上,“好,好,都是你说了算,你快点把这个喝下去,喝下去,喝完了,你要我死,都是一句话的事。”

    听到这个话,肖老头笑了起来,他发着抖,把那杯酒喝了,酒水一半进了他嘴里,一半洒了出来,喝了这杯酒之后,他全身的抖动终于缓了下来,肖老头推开了一直扶着他的徐老三,自己摸着柜台又慢慢坐了下来。

    魏宁看到肖老头身上那个黑影子终于被他赶出了身体,看到这一幕,魏宁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他对肖老头的印象蛮好,可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肖老头用手指沾着杯子里的酒水,在桌子上划来划去,魏宁看不懂他画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肖老头抬起头,把徐老三看着,“一个屯卦,一个需卦,还有一个师卦,中间还有个变数,你那两个徒弟的魂能不能回来就看这一次了,搞得好就能回来,搞不好,你就不要再去想了。”

    徐老三听了,发了下呆,“那就好,那就好,总还有机会。”

    肖老头看着徐老三,“这回,我把欠你的人情都还清了,你以后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找我了,我这个庙小——”

    徐老三没说话,喝了一杯酒之后,才小声说,“找你喝酒都不行了?”

    肖老头看着那个酒,又看着徐老三,最后好像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喝酒还是可以的,不过我这把年纪了,酒也要少喝,我还想多活几年。”

    徐老三没说话了,小心地看了一眼肖老头,继续闷着头喝酒。

    魏宁在旁边看着,觉得他们两个关系是真的好,虽然肖老头跟徐老三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留一点面子,但是该帮他,都是豁出去帮了,刚才那个黑影子往他身体里钻的一幕,魏宁看了,还心有余悸。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徐老三才想起了旁边一直坐着的魏宁。

    肖老头看他们两个有话说,就站起来挥了挥手,“你们说你们的,我把地方腾给你们,这些事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徐老三,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我到街上去溜两圈。”

    徐老三连忙说,“你去,你去,我帮你看着铺子。”

    等肖老头走了,徐老三才转过头跟魏宁说,“我听老五说起,你是不是卷到那个废厂案子里了?”

    果然是这样,魏宁苦笑了一声,点了下头。

    徐老三把魏宁上下看着,“你还真是惹鬼上身的命。”

    魏宁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这个事明明不是他惹上来的,是“魏惜”自作主张,跟他有什么关系,到了徐老三那里,全都是他的命不好,魏宁小声的嘀咕着,“又不是我——”

    徐老三下巴上的胡子翘了翘,“不是你,还是哪个,就算是那个鬼,落在人身上,还不是你。”

    这种强词夺理的话一出来,魏宁闭上嘴巴,立刻就没脾气了。

    徐老三要魏宁把事情全都给他说一遍,一点事情都不要漏掉,魏宁只好先把心里面的问题先压一压,把他要知道的事都给说了一遍,包括“魏惜”两次搜魂的事,也没遗漏。

    徐老三听着听着,突然脸色一变,他抓着魏宁的手,用从来没有过的着急神情逼问着,“你说,你们在那个废厂招了魂,那有没有看到那个魂里面有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那个眉毛上长了一颗痣的。”

    魏宁的手痛得要命,好像骨头直接被徐老三抓碎了一样,他连声痛叫,“唉哟,你老先把我的手放开撒,骨头都要断了。”

    徐老三放开了他的手,魏宁甩着手,徐老三年纪一大把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那个搜魂出来的,都是些影子,没看清楚几个——你老讲的那个人,我没看到。”

    徐老三失望地坐下来,又喝了一杯酒。

    魏宁揉着手问,“你老知道李老板一家的事了吧?”

    徐老三回过神,叹了口气,“知道是知道了,人算不如天算,我找过他们的魂,只找到了李老板的,他老婆的没找到,大概是已经没得了。”

    果然逃出来的只有李老板吗?魏宁心里恻然,他也闷着头喝了一小口酒,“李老板还要给我报信了。”他把那天晚上接到奇怪的电话,上了那个鬼车的事也说了一遍。

    徐老三连连点头,“李老板是个好人,来世会有好报的。”

    魏宁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他看了下天色,“刚才肖师父那是在算卦?”

    徐老三把酒杯子放下,“是啊,酒卦,天下也就两三个人会,肖老头是里面算得最准的,不过他早就洗手不干了,这次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破例的,我又欠了他一回。”

    这世上,果然是无奇不有,连酒都可以用来算卦。

    就在这时,徐老三突然冲着空气喊了一声,“来了就出来撒。他又不得跑,天天这么跟着,你也不怕他哪天吃不消就突然间发毛病。到那时候,你莫后悔……”

    这又是唱的哪出?魏宁拿着个鸭脖子正打算啃,听到徐老三这么说,突然间,后背一凉,然后觉得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灰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渗了进来。

    魏宁拿着个啃了一口的鸭脖子,呆了一样的看着那个灰白色雾气在空中聚拢变成了“魏惜”的样子,“魏惜”身体一动,出现在了柜台后,眼睛却不往魏宁那边看。

    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徐老三抢了先,“你帮我再在废厂搜一次魂怎么样?”

    “魏惜”不说话,然后摇了摇头,不肯答应。

    徐老三不跟他说了,转过头就看着魏宁,魏宁手里的鸭脖子啃不下去了,徐老三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他去跟“魏惜”说,“魏惜”不听他的,但是肯定会听魏宁的。

    魏宁干咳了一声,昨天晚上才刚发生那种事,他还没把心里面的火气发出来,现在要他一下子和颜悦色地跟“魏惜”去说好话,他做不出,徐老三看他不肯开口,就在那边唠叨,“我命苦呢,两个徒弟的魂都不见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办法,有人能帮忙都干看着不肯帮一下,我还活着干什么,一把老骨头了,早就该进土了,我一个老辈子,都拉下脸求了咧……”

    魏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老莫说了,我跟他讲还不行嘛。”

    徐老三立刻不念叨了,就看着魏宁。

    魏宁硬着头皮,转过脸跟“魏惜”说,“阿惜,你看是不是能帮徐师父这个忙。”

    “魏惜”还是不说话,魏宁还以为他连自己的面子都不买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魏宁赶紧问,“什么事?”

    “魏惜”幽深的眼睛看着魏宁,“昨天晚上的事,你不会再生我的气。”

    魏宁嘴角猛地一抽,这小子实在是,实在是——他看着旁边徐老三充满兴味的眼神,脸皮一热,不等“魏惜”继续说下去,“好了,好了,我不气了,不气了总可以了吧——”越说,声音就越小。

    “魏惜”听了他的话,脸色终于和缓了一点,嘴角往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这边的事说好了,他转过头,又看着徐老三,不紧不慢地说,“我要你保阿宁三年阳气不尽,阴气不生。”

    这回轮到徐老三嘴角猛地一抽了,“你小子,你小子,还真是会坐地起价。”不过,他也没得办法,主要是搜魂这个事,他虽然也可以做,但是在那个废厂却行不通,只能阴世里法力强大的鬼魂才可以做到。

    事情刚说好了,肖老头就好像一直等在门外面一样,走了进来,“好了吧,好了吧,该把地方还给我了吧,还占着不要钱啊,出去,出去,都出去,你也是。”他指着还拿着酒杯子不肯放手的徐老三说。

    徐老三喝了最后一口酒,带着魏宁离开了铺子,搭车前往废厂。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了离废厂还有十几分钟路程的地方就死活不肯再往前开了,徐老三也拗不过他,就跟魏宁付了车钱,打算走过去。

    周围是高矮不一的楼房,这附近的人都还是蛮富的,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废厂,一到这里,就只能看到荒草丛生,灌木林立,虫豸爬走,和周围的地区一比,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废厂里安静得很,连那些“嘎嘎”乱叫的乌鸦都收了声,全都静静地站在树枝上,屋顶上,发着光的眼睛,一直盯着下面走着的徐老三跟魏宁。

    魏宁被那些无声的乌鸦盯得头皮发麻,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走在徐老三身边。

    他们来到了周梅遇害的那间屋子。

    徐老三拿出个强光手电筒,拧亮了,照进去一看,里面乱糟糟的,一地的虫尸,还有烧了一大半的白烛,本来拔掉的杂草又长了出来,错综复杂的根都露在了泥巴外面。墙面也是湿漉漉的,沾满了黑色的虫子。

    魏宁只看了一眼,就跟徐老三说,“徐师父,要不换个地方吧。”

    这里也太恶心人了。

    徐老三看了一圈,还沾着地上的泥巴,放在手指上搓了搓,又闻了闻,然后摇了下头,不同意魏宁的意见,“这里阴气很重,最适合搜魂,就是这里了,把东西拿出来。”

    魏宁没得办法,只能强忍着恶心,踩着烂泥走了进来。

    幸好,徐老三用的办法不用搞那么多白烛,他拿出几张黄符纸,用毛笔沾着个糯米水,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图案比魏宁以前见过的都复杂,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那三张黄符纸画好。接着,徐老三就把黄符纸按照方位摆在地上,用一块随手捡来的石头压住,等事情都做好了之后,他冲着魏宁喊,“好了,可以开始了。”

    魏宁身体一冷,“魏惜”已经贴着他的身体出现了。

    接下来的过程,倒是跟前面两次搜魂差不多,“魏惜”飘在那三张黄符纸的中心,然后身体化为了雾气,如丝如缕地钻入地下,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魏宁立刻走到徐老三身边,那些虫子和鬼魂出现的时候,他肯定有办法。

    等了一会儿,果然各种形貌狰狞的虫豸,就窸窸窣窣地从屋子外爬了进来,很快,就把整个地上,墙上都占满了,徐老三拿出一瓶酒,摇了摇,然后绕着他跟魏宁洒了一圈,那些虫子就在那个圈子外面爬来爬去,垒成了几层。

    魏宁看得心里作呕,扭过头,接下来,就该是那些鬼魂了。

    但是,等了又等,还是没得动静,魏宁等得都快不耐烦了,旁边的徐老三也是脸色凝重。

    又过了一阵子,如丝如缕的灰白色雾气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在空中聚拢,扭动着变回了“魏惜”的样子,他看着徐老三说,“那些魂都不见了。”

    徐老三听了,跳了起来,差点从那个圈子里跳出去,“怎么回事,怎么会不见的?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魏惜”脸上露出了一些奇怪的表情,“发是发现了一些东西,你们可以去看个热闹了。就在那个废厂中心里,有三个活人在。魂不见了,应该跟他们做的事有关。”

    徐老三听了,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那个酒瓶子地上乱洒一通,地上的虫子碰到那个酒,就吱吱叫了起来,乱成一团,忙不迭地避开了,接着,他转过头跟魏宁说,“你想跟过来就跟过来,不想跟就回去。”

78

    兄弟

    徐老三跟魏宁的动作都放得很轻,这片废厂不知何故,地面常年阴湿,即使在烈日曝晒的夏天,也如此,踩在这片柔软湿润的泥地上,只要稍微留意脚下,就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黑色的乌鸦静静地停在屋顶,发光的眼睛却随着他们的不停地转动。

    没有月光,天黑得跟锅底一样,徐老三并没有跟开始一样,拧亮带来的强光手电筒,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知了壳子,他摩挲了一下那个知了壳子,嘴里念了一句什么,那个知了壳子就发出了一股红光,影影绰绰的,看不大分明,却也勉强可以照到脚下的路,继续往前走了。

    徐老三举着那个知了壳子走在前面,魏宁紧跟其后,而“魏惜”却回到了那个迷你小牌位里,只有在指示方向的时候,才会出声。每次他一说话,魏宁就立刻条件发射地低下头,看着露在衣服外的锦囊,然后脸色有点扭曲和复杂。

    周围太安静了,连虫豸都蛰伏起来,小心地不发出任何鸣叫。

    不知不觉的,魏宁走得出了一身汗,他们来到了废厂的中心,这里曾经是化工厂的厂房,魏宁眼睛一花,似乎看到了很多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口罩的工人正在厂房里忙碌的工作,他们抬着一桶桶的化工原料,倒进机器里面,机器发出剧烈的轰鸣声,一股股带毒的气体喷出来。

    那些工人表情麻木,连躲的意思都没有,任凭那些毒气侵蚀着自己的身体,他们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是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动作僵硬,好像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一些死物——身体还能活动的死物。

    整个厂房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气。

    突然,魏宁看到那个有毒的气体,在空中变成了一张人脸,它表情扭曲,灰白色的眼球暴突,魏宁吓得抽了一口气,就看到那个人脸,慢慢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那些工作的工人,接着,一个猛扑下去,钻入了最近的一个工人的身体里。

    在它侵入的时候,那个工人身体一阵颤动,有那么一瞬间,麻木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接着,又恢复了呆滞,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脸又从那个工人身体里钻了出来,嘴里却不停地撕咬着一片魂魄。

    魏宁看着它三两下就把那片魂魄吞了下去。

    这一幕,看得魏宁心里发冷,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个人脸吞完了一片魂魄之后,缓缓地转动着灰白色暴突的眼球,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突然,它抬起头,灰白色暴突的眼球直直地看向魏宁。

    魏宁立刻倒退三步,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狂跳,他张着嘴,一个无声的惨叫压在了喉咙里,只发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咯咯”声,这时,徐老三一把拉住他的手,一根银针刺入了他的人中,魏宁痛得口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徐老三把银针收了起来,跟魏宁说,“你被鬼迷住了,别说话,继续走。”

    魏宁摸着自己的人中,刚想开口问,听了徐老三的话,就闭上嘴,继续跟着他往工厂厂房深处走去,刚才那个人脸吞噬魂魄的幻象已经消散一空,那里,只是一间死寂而空荡的房子。

    曾经摆放在那里的机器,曾经工作在那里的工人,都已成了过去。

    在最里面那个厂房里面,远远的,魏宁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他跟徐老三对视一眼,默契的把脚步放得更轻,徐老三拿着那个知了壳子,在前,魏宁弓着腰在后,两个人绕到了厂房后面,那里有一排窗户。

    也许是因为这里常年四季没有活物进出,所以里面的人也没有把那些窗户给堵上,魏宁趴在窗沿边,往厂房里面看,是两个站着的男人,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魏宁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那儿,因为他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就是吴美芳——她的脸正好对着窗户这边。

    里面那两个男人似乎有了分歧,在争执着什么。

    “茂林,还是不要了吧,我们可以另外找一个,不一定非要美芳。”身体比他弟弟高大,却对着他弟弟低声下气的丁茂树,正犹豫地说。

    丁茂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去找一个来啊,你有胆子去找吗?窝囊废一个,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丁茂树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脸上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气,但是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尽量让冷静下来,“可是,吴美芳是我未婚妻!”

    丁茂林看着丁茂树,上下看着他,“没想到你还真喜欢上她了,那好,我也不逼你,你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她的命,你自己选!”

    丁茂树嘴巴蠕动,声音虚弱地说,“我们可以再找一个。”

    丁茂林听了,不知道戳中了哪根神经,一下子暴怒起来,“再找,再找,我们哪里还有时间去再找一个,警察都找上门了,不是你看上了那个吴美芳,我们哪里会被警察盯上!”

    丁茂树不同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

    丁茂林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是我什么?”

    丁茂树立刻缩了缩头,“没,没什么。”

    丁茂林看着他,冷笑了几声,“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七个人,杀了六个,就剩下这最后一个,只要杀了吴美芳,不但能保住我们的命,而且从此以后,要多少钱没有?有了钱,还怕床上会少了女人?”

    丁茂树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茂林,我总觉得我们做这种事会有报应的,我们都杀了六个人了,六条人命啊,我现在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老看到他们朝我们索命,茂林,那个人要是骗了我们怎么办?”

    丁茂林脸色也阴沉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可能是骗我们的,这两年,我把当年废厂那里的职工和住户都查了一遍,凡是在厂房以及厂房附近工作和生活过的人,几乎都已经死光了,家里虽然住在那个外围,我估计迟早也逃不脱。”

    听了丁茂林的话,丁茂树也忍不住抖了抖,“可,可是……”

    丁茂林突然间语气又放缓了一些,他柔声对丁茂树说,“哥,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也只是为了保命,不得不做这件事,要怪,就怪当年在这里布下那个阵法的人,是他们,都是他们的错,逼得我们这样做,怪不得我们,怪不得我们……”

    丁茂树神色有点恍惚,嘴里下意识地回答,“是的,是的,茂林。”

    丁茂林看着丁茂树,声音更加柔和,“所以,我们要杀了吴美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也在废厂生活过,活不了多久了,迟早会死的。”

    丁茂树挣扎地看着吴美芳,脸色扭曲,手直发抖,茂林说得也有道理,吴美芳也被那个阵法害了,也许两三年内就会死了,他们都活不过三十五岁,都活不过三十五岁,一想到这,丁茂树的表情就更加扭曲。

    丁茂林看着丁茂树的样子,就知道他哥又被他说动了。

    丁茂树还在那里自言自语,而丁茂林却开始行动起来,他拉起倒在地上的吴美芳的手,把她往屋子中间拖。

    魏宁看着,就有些冲动,想站起来立刻冲到屋子里面去阻止他们两个,却被一旁的徐老三压住,魏宁转过头,就看到徐老三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继续看下去,魏宁知道他这样做肯定是他的理由,平静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继续趴在窗沿往里面看。

    丁茂林把吴美芳拖到了屋子中间后,走到门边上拎起一个帆布袋子,他从袋子里面把要布阵的法器全都小心地拿出来。

    先是七块死玉,这东西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把死玉摆放好。

    接着,又拿出一个铜鼎,那个铜鼎上雕的却不是寻常的吉祥图案,而是一个狰狞的恶鬼,那个恶鬼赤身**,身上全都是地狱百鬼的刺青,腰上围着一张人皮,张着血盆大口,吐出半尺来长的舌头,双手合握成了一个单边的鼎耳。

    即便是丁茂林,也不敢多看这个铜鼎一眼,他小心的取出来,放在了吴美芳身边,接着,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看着还在那里犹豫不决的丁茂树,“哥,你想好了没有,想好了就快过来。”

    丁茂树的表情更加扭曲了,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吴美芳,满脸痛苦,“茂林,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换一个人吗?”

    丁茂林叹了口气,实在受不了他哥的优柔寡断,“不能,吴美芳是年龄和八字最合适的。”

    丁茂树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在丁茂林等不下去了,打算站起来把他强拉过来的时候,丁茂树终于动了,他慢慢走过来,跪在了吴美芳身边,拉着吴美芳的手,“美芳,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不起,你到下面去了不要怪我……”

    丁茂林暗地里松了口气,他哥总算开窍了。

    丁茂林拉住他哥的手,从帆布袋里面又找出了一把铜刀,然后在他哥的手腕上割了一刀,血顺着手腕,滴入了那个铜鼎,接着,他又在自己的手腕上,如法炮制了一番。

    两个人的血跟水一样流入了那个铜鼎里面。

    那个铜鼎先是没有动静,接着突然间抖动起来,铜鼎上雕刻着的那个面容狰狞的恶鬼好像动了一下,他的舌头越深越长,从半尺来长,变成了一尺有多,舌头本来沾满了铜绿,而此时却变得鲜红,就好像被血染红了一样,恶鬼的眼睛在铜鼎上骨碌碌的转动着,舌头在饱尝了鲜血之后,又慢慢缩了回去。

    丁茂树闭上眼,他不用睁开眼都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

    等铜鼎里的恶鬼喝饱了血之后,丁茂林拿着刀半跪在吴美芳面前,手高高举起,就打算刺下去,就在此时,一道红光冲到了他面前,正打在他的手腕上,像灼烧一样的剧痛让丁茂林抱着自己的手腕子一声惨叫,刀也落在了地上。

    旁边的丁茂树闻声睁开了眼,看到自己弟弟的惨状,立刻站起来,他左手掐诀,右手一张黄符纸,就贴在了自己弟弟的手腕子上,丁茂林的剧痛立刻止住,他额头上全都是冷汗,脸色惨白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他哥身后。

    “哪个在暗地里搞鬼,见不得人是吧,给我出来。”丁茂树一反刚才的懦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抬高了声音大喊。

    丁茂林握着自己的手腕子,站在他身边,目光阴狠地看着四周。

    这时候,从窗户那边长出来了一个人,是徐老三,他看着丁茂树兄弟,嘴里“嘿嘿”的冷笑了几声,“见不得人的,只怕不是我,是你们两个吧。”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吴美芳。

    丁茂树有点心虚地倒退了一步,却又停住,他不说话,这时,在他身边的丁茂林有点担心地扯了扯他哥的衣袖子,“哥,快动手,过了时辰就来不及了。”

    丁茂树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拿出朱砂笔,在地上快速地画了一个阵法,而此时,徐老三也往后退了几步,接着一脚踩在墙上,疾走两步,从窗户外跳到了屋子里。

    他左手拿着一把桃木剑,右手拿着一个招魂幡,严阵以待地看着丁茂树,“你居然是我道门的弟子!居然做这种邪事!你不怕你师门的人过来清理门户嘛。”

    丁茂树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徐老三冲动他面前时,阵法完成,他拿出一张黄符纸,看着徐老三轻声说,“连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门不门户,我自己的命也就算了,我家里人的命,总不能不管,再说,我也没拜过师,没人会来清我的门户。”话没说完,手里的黄符纸就烧着了。

    周围陡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很黑,也很安静,在这片黑暗中,却有无数的“东西”在靠过来,挤挤攘攘,塞满了整个屋子,它们慢慢地往徐老三靠过去,近了,近了,更近了,近到能看清楚它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徐老三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他眼睛一痛之后,看清楚了,在他眼前的,全都是面容呆滞,双眼发直,穿着八十年代风格衣服的鬼魂。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又被那什么了,所以标题只能恢复成原来那样,造成不便,还请谅解=v=

    今天周末,我试着恢复以前的更新规律,中午十二点更新,如果作者有话说没说今天只有一更,那晚上八点之前,还会有一更~~~就这样~~~

    昨天那个是小剧场,和正文无关的~~不是番外哦~~阿惜跟阿宁的第一次还是阴婚那个晚上的~~

79

    徐老三手里的桃木剑本来应该左挑右刺,把围在身边的鬼魂全都尽数消灭,他有这个能力,也不是没这么做过,但是,当他举起了手里的桃木剑,正要挥舞起来的时候,眼睛却看到那些鬼魂里面有个熟悉的影子,顿时,徐老三嘴巴张开,口里无声喊了一句,“周二……”

    那是一个样貌英俊,面目呆滞的年轻男子,若是魏宁看到的话,肯定会指着他叫出声来,这不就是“魏惜”在废厂用乌鸦血召出来的那个鬼魂,却没想到,就是徐老三的二徒弟。

    徐老三的剑举不起来了,他被那些鬼魂逼得节节后退。

    徐老三不敢放大招,怕不小心伤到了周二,只能用桃木剑一个一个劈砍向挨近自己身边的鬼魂,剑锋所至,鬼魂们纷纷化成了一道道的黑气,弥漫开来,渐渐地,这个小厂房里,就布满了鬼魂所化的黑气。

    他虽然是勉励支撑着,但是,很明显,那些悍不畏死的鬼魂飞蛾扑火一样的攻击过来,他左支右绌,渐渐处在了劣势。

    那个知了壳子发出的红光,在那些鬼魂的围攻下,也开始减弱。

    伸出手,拼命向着徐老三抓挠着的鬼魂,几乎要碰到了徐老三的身上,他中气不足的大喝一声,下巴上的胡子翘了起来,那些鬼魂在他的喝上下,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向他围了过来。

    大量的阴气让地上,墙上,屋顶上全都变得湿漉漉的,一手摸上去,全都是冰冷的水,那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屋子里只能听到这个水滴声,还有上百个鬼魂,发出的无声尖啸。

    徐老三手里的桃木剑,发着抖,指着周二。

    要是他再这样,那些鬼魂迟早会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但是,眼前这一个是他找了二十几年的二徒弟,他要是亲手让他魂飞魄散了,就算过了眼前这关,也是个生不如死。

    徐老三一咬牙,手里的剑猛地一挥,眼前的三个鬼魂已经化成了黑气,三道黑气立刻往地上一扑,紧紧挨着地上,墙上的那层黑色雾气,又融入了那三道黑气,变得更加浓重。

    徐老三从后背上拿出了那道招魂幡,那个招魂幡破破烂烂,不知用了多久了,红色的底布早已经发白,上面绣着的一个龙飞凤舞的“招”字,细细看去,会发现,那个“招”字,是由更多的小字组成,却是一副古怪的经文。

    徐老三嘴里念念有词,一口舌尖血喷了出去,还剩下的几十个鬼魂,尖啸着四处躲避,他一手挥着招魂幡,一手摇起了招魂铃,铃声急促“铃——铃铃铃——”,那些鬼魂听到了之后,停下攻击,面目呆滞的站在原地,似乎被两方牵引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站在一旁,看着鬼魂与徐老三打斗的丁茂树,此时,有了其他异动,他单腿跪在地上,从帆布包里拿出了几个木筹子,把那几个木筹子按着一定的方位插在地上,接着,又拿出几张符纸,穿在那些木筹子身上。

    等他做完这些,那些鬼魂好像受到控制一样,又开始往徐老三的方向动了起来,徐老三铃铛越要越急,几乎成了疾风骤雨,额头上的汗水滚落下来,打湿了他下巴上的胡子,他盯着那个叫周二的鬼魂。

    “……引幡招魂,令到魂止;引请过桥,度化众生……”

    但是,没有用,这些已经被那个阵法蚀去了魂气的魂魄,早就已经被阵法控制住,而丁茂树不知道从哪儿又知道了控制这个阵法的办法。

    这些鬼魂,不会听他的,进到这个招魂幡里面,徐老三心里明白得很,但是看到自己二徒弟的魂魄就在眼前,说什么也要试上一试,他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的二徒弟,“个没用的东西,说被人控制就被人控制了?我当年是怎么教你们的?没用的,没用的……”

    他喃喃地咒骂着,不知道是在骂徒弟,还是在骂自己。

    丁茂树看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本来开朗的相貌变得狰狞,站在他身边的丁茂林有些惊讶地看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大哥,不过,他并没有多想,而是趁着丁茂树与徐老三对峙的时候,又举起了手里的刀子,打算继续完成他刚才被打断的事。

    此时,正偷偷摸摸进行自己恶性的丁茂林,却突然间发出一声惨叫,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丁茂树听到叫声,回过头看到丁茂林的样子,到底是兄弟连心,正在主持的阵法也顾不上了,跑过去,把丁茂林一把按住,“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了?”

    丁茂林张着嘴,舌头吐了出来,喉咙里“呃呃”作声,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面容发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丁茂树急了起来,他突然伸出手,用指甲在自己的眉心上狠狠一划,几滴血从他眉心渗了出来。

    开了阴阳眼之后的丁茂树,看到丁茂林的胸口上冒出了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正捏住丁茂林的肺脏。

    丁茂树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摸出一张符纸,就往那只手上贴去,却没想到,那只手反手一拿,把那张贴上去的符纸抓在了手心里面,化成了一滩黑水,从手指间滴落到了地上。

    同时,一股极浓的煞气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厂房。

    丁茂树脸色急变,倒退一步,顾不上再管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丁茂林,全身戒备地看着眼前,那里有个很强大的东西,正在看着自己。奇怪的是,他明明开了阴阳眼,为什么却看不到那个鬼魂?

    丁茂树的法力其实并不高强,刚才之所以能对付得了徐老三,不过是依靠了废厂的这个阵法而已,现在,却要凭着他本身的法力,去对付一个更强大的东西,他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滚落了下来。

    那里并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只修长、白皙、骨头均匀的手,凭空出现在了空气中,向他,不急不慢地伸过来,在极度的惊吓中,丁茂树的瞳孔剧烈收缩着,他连续几道符纸打过去,然而,那只手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穿过了那几张符纸,似乎那几张符纸,只是秋天随处可见的枯叶一样。

    动作漫不经心中,带着让人窒息的杀气。

    丁茂树身体跟筛糠一样的抖动起来,一直以来,他操纵这些鬼魂都是得心应手,几次下来,他对阴世里的那些东西,早就已经不放在心上了,现在他才知道,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阴世里的那些,是他不能碰的,不能碰的,他当年怎么会这么幼稚,这么想当然,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丁茂树满眼绝望地看着那只好看的手终于到了自己面前,插|进了自己的心脏,接着,他感到心脏处一阵剧烈的痛苦传来,他仰起脖子,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接着,身体倒在了地上。

    在闭眼之前,他转过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吴美芳,眼角滑下来一滴眼泪,到底还是失败了,不过,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拼尽最后的力气,按了一下手上的东西,中指传来一个轻微的刺痛,还好,还来得及,丁茂树是笑着死去的。

    丁茂树死了,而他发出那个叫声的时候,躺在地上有一阵子的吴美芳,身体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而此时,失去了控制的阵法也已经不是徐老三的对手,那些尖啸着四处逃窜的鬼魂,被他一个一个的抓住,塞进了招魂幡里面,而那个叫周二的鬼魂,则被他困在了身边,想走也走不了。

    每当那些鬼魂要逃出这个厂房的时候,就有一只手凭空伸出,那些鬼魂见了这只手,要么是感受到其中的危险,掉头就走,要么就一头扎上去,被那只手抓住,扔到了徐老三面前,被徐老三轻松地用招魂幡收了进去。

    过不多久,厂房里面终于清理干净了。

    这时候,徐老三好像压根就忘了自己刚才的狼狈,而是意气风发地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魏宁,可以进来了。”

    一直躲在门外,面对着周围压过来的黑暗,不敢出声的魏宁,听到徐老三的喊声,如释重负地跑了进来,他看着地上狼藉的一切,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死了?”他看着外表上没有一点伤,却已经没气了的丁茂树,又赶紧地看了一下吴美芳,“还好,她没事。”

    就在这时,在空中的那只手,慢慢显露出来了手臂,肩头,接着是整个人,却是“魏惜”。

    “魏惜”身体一动,已经出现在了魏宁身边,魏宁看着吴美芳,有些迟疑地说,“你,你已经醒了吧。”趴在地上的吴美芳突然肩头耸动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哭泣传来,听得魏宁心里面也不好受,他忍不住伸出手,按在吴美芳的肩头,“别哭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突然,“魏惜”一把拉住魏宁,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从吴美芳身边拖开,直到三步远外。

    猝不及防之下,魏宁被他拖得几个踉跄,差点没一屁股摔在地上,他一把甩开“魏惜”的手,气得大声说,“你干什么?”难道连这种醋都吃?魏宁满脸黑线,他对吴美芳又没得那个意思了!而在旁边的徐老三,脸色也突然间一变,手指掐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周二已经投到了他手里的那个黄纸包上。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哭了几声之后就安静下来的吴美芳,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魏宁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了,因为吴美芳根本没有在哭,而是在笑,还笑得很开心,见牙不见眼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成这样,只能让人心里发冷,魏宁知道,这又出鬼了。

    徐老三手里拿着桃木剑,指着吴美芳,“丁茂树,你还执迷不悟?就算附了身,你还能做什么?”

    “吴美芳”笑了起来,把沾在脸上的头发小心拨开,“我没打算做什么,我就是想跟你们谈个交易。”

    徐老三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上下打量着“丁茂树”,“哦,我们跟你这个鬼有什么好谈的?”

    “吴美芳”没说话,而是拖着僵硬的步子向还倒在地上的丁茂林走去,走到身边之后,他因为身体还不太灵活,所以只能扑通一声跪在了丁茂林身边,他抓住丁茂林的手,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

    检查完了之后,“吴美芳”看着徐老三等人,尤其是在魏宁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该怎么救吴美芳吗?就算这次没死,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完毕了~~~~吃饭切~~~大家周末愉快~~~~

80

    【替魂】

    要按魏宁的意思,那肯定是要救的,但是在场的另外一人一鬼却有不同的想法,徐老三下巴上的胡子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抖一抖的,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他看一眼“吴美芳”,再看一下还躺在地上的丁茂林,嘿嘿的笑了起来,“只怕你想救的不是吴美芳吧?”

    “吴美芳”脸色变都没变,爽快地承认了,“不错,我想救的是我弟弟,吴美芳是那个——”她向着魏宁抬了抬下巴,“你的前女友吧?香火之情总要有点,你们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总不会害了我弟弟。”

    这个话也没错,赶尽杀绝这种事魏宁本来就做不出来,再说,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还人赃并获,完全可以把方志喊来,交给警方处理,可以说两全其美,但是在听了丁茂树前面的话之后,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美芳死吧。

    徐老三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占了吴美芳的身体,我们就真的拿你没得办法?你是吃多了猪肉被蒙了心窍吧?”他徐老三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窝囊过?直接一桃木剑把眼前这个鬼从吴美芳的天灵盖里劈出来。

    “吴美芳”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我有办法让吴美芳跟着我一起死。”

    魏宁看不下去了,他抢在徐老三之前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吴美芳”看着魏宁,轻轻一笑,“我要你们救我弟弟,而且杀人这个事就说是我一个人做的,反正我也死了。”

    他倒是想得好,到这个时候了,还没忘记给丁茂林铺后路。

    徐老三瞪了魏宁一眼,“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一边去,一边去。”他没好气地冲着魏宁挥手,魏宁看得嘴角抽了抽,不说话了,还真听了徐老三的话,走到了旁边,不知道这个徐老三又在打什么棍意,魏宁心里嘀咕着。

    徐老三很老练的跟“吴美芳”讨价还价,“我可以答应你这个事,不过,你也要先帮我做几件事。”

    “吴美芳”倒也没意外,她点了下头,“好,成交。”

    徐老三要“吴美芳”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把操纵这个阵法的办法告诉给他,“吴美芳”本来还有点迟疑,但是在看到了“魏惜”之后,又立刻改变了主意,于是,她把那个阵法一五一十的跟徐老三说了一遍。

    徐老三边听边皱起眉头,“这是个‘副阵’,你从哪里知道的?”

    所谓“副阵”就是依托于主阵的小阵,可以是主阵的一部分,也可以独立于主阵之外,往往具有主阵的一部分功能,在很多时候,用处很大,不过,法术界里知道什么布“副阵”的极少,他可不相信,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毛头小子会这个,肯定是有人教会了他。

    就是他徐老三,虽然自诩聪明绝顶,但是布“副阵”都有些棘手。

    对于徐老三这个问题,“吴美芳”并没有隐瞒,“是有人教我的。”

    徐老三下巴上的胡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接着问了一句,“是谁?”

    “吴美芳”奇怪地看了徐老三一眼,“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徐老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要不要知道是我的事,有没有用也是我的事,我让你说,你就说,啰嗦个什么劲。”

    “吴美芳”被他骂的脸色都变了,不过还是忍气吞声地回答说,“那个人跟这个事又没得关系,他是我念书的时候,遇到的一个高人,我跟他学了一段时间的法术,可惜我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联系都联系不上了,去学校找过一次,学校里的人都说好久都没看到他了。”

    徐老三听着他的话,知道“吴美芳”在这个事上并没有撒谎。

    “那个人长什么样,你跟我说一说。”徐老三又说。

    “他是学校里一个守门的,一直都是晚上出来,我也没怎么看清楚过他的脸,就知道他是个男的,三四十岁的年纪,长得没什么特色,就是眼睛比一般人小,老是睁不开一样的。”“吴美芳”一边回忆一边说。

    徐老三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他让魏宁再退远一点,开始布那个“副阵”,还是拿着丁茂树带来的那些木筹子,按着地气的方向插在地上,一插|进去,就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地下传来,徐老三一点也不为所动,反而把那些符纸也戳破个洞,挂在木筹子上。接着,他念了几句“吴美芳”告诉给他的咒语。

    步骤是跟“吴美芳”刚才做的差不多一样,但是出来的结果却大相径庭。

    周围一下子黑沉沉的,从地上慢慢地溢出来一股股的黑气,那个黑气淹没了魏宁等人的脚,一直漫到他们的小腿,才终于停住了上升的势头,而这个时候,还躺在地上的丁茂林已经是完全看不到了。

    屋顶上有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在那些黑气里面,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绿幽幽的鬼火,它们随着那些翻滚的黑气,不停的移动着,漂浮着,往人的身上靠,魏宁吓得差点喊出声,当他看清楚那些鬼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更是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那些鬼火下面,其实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它们用手挖开地上的泥巴,手上的肉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露出森森白骨,接着,它们就从挖出的坑洞里,一个接着一个的爬出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里面的身体腐烂恶臭。

    这些尸体一从地下出来,就摇摇晃晃的冲着厂房里的活人们走过来。

    它们有的已经只剩下骨头,有的却还连皮带肉,但是所有的死人眼眶里全都是黑洞洞的,冒出绿幽幽的鬼火,四周全都是尸体,恶臭几乎可以把人熏晕了过去。

    魏宁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冷汗不停的渗出来。

    那个黑气出现之后,好像把所有的人都隔开了一样,徐老三不见了,“吴美芳”不见了,就连,就连“魏惜”都不见了,魏宁看着那些围上来的尸体,边往后躲,边喊人,“魏惜——徐师父——阿惜——”

    喊得喉咙都哑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而那些行动缓慢的尸体,密密麻麻,尸体紧挨着尸体,中间连个大一点,能让人穿过去的间隙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个厂房下面到底埋了多少具尸体。

    这些尸体虽然行动非常缓慢,但是也渐渐地往魏宁身边围了上来,把魏宁围在了中间,魏宁吓得手脚发软,他背靠着的是一堵墙,前面和左右却全都是狰狞可怖的尸体,在吓得已经神经麻木的时候,魏宁的脑子却开始急速的动了起来,他心里面惶急地喊着,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那些尸体已经到了魏宁面前,伸出腐烂的,或已成白骨的手,往魏宁身上抓着。

    魏宁咬着牙,横下心,要死就死这一回,他拼命踢打着那些围上来的尸体,也顾不上怕不怕,使劲推着,打着,踢着,就想把围在身边的尸体弄开一道口子,好让自己能逃出去。

    但是周围全都是尸体,还有尸体在不断地从地下爬出来,哪里有地方能让他逃!

    就在魏宁快要绝望的时候,前面几步远外一道红光亮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徐老三的大骂声,“敢算计我……等着……”

    在他旁边的黑气一下子被打破,那些尸体也纷纷往后躲避着,却因为身后的同伴而被挡住,结果一个绊倒另一个,好多尸体都倒在了地上,骨头跟骨头叉在了一起,腐烂的肉被撕扯下来,也许就掉在了另外一具尸体空荡荡的腹腔里。

    这个场面,不得不说,恶心到了极点。

    但是魏宁却连吐都没得力气去吐了,他扶着墙,大口的喘着气,徐老三跑到他身边,从腰上挎着的包里面,拿出了几样东西,一边骂一边涂在了魏宁身上那些被尸体抓破的伤口上。

    就这么一点时间,魏宁身上的伤口就已经发黑,有脓水流了出来。

    那个水混合着一些白色米粒胡乱涂在伤口上,一阵阵的剧痛让魏宁眼前发黑,他喘着粗气,“徐,徐师父,这是糯米?嘶……”魏宁抽了口冷气,徐老三一边抹一边说,“是的,能去尸气,先这样,等回去了还要仔细拔一下尸毒。老子马失前蹄,没想到栽在了这里。”

    魏宁冷汗涔涔,嘴唇青白,说不出话来,“魏惜,魏惜怎么不在。”

    徐老三看了魏宁一眼,“我让你去追那个鬼了……”

    魏宁愣了一下,他怎么会听徐老三的话,转过来一想,他在来之前,是同徐老三达成了一个交易的,也许是为了这个交易。

    徐老三手里的知了壳子不停的发出红光,挡住了周围那些可怕的尸体,但是那些尸体也并没有退开,而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厂房里到处乱走,前面的踩着后面的,这边的绊倒那边的,整个厂房里面乱哄哄的,尸臭冲天。

    鬼火还挨着地面不停地飘着,摇摇曳曳的光线,称得周遭的一切都绿幽幽的,徐老三骂了一声,拿出那个招魂幡,左手掐了一个诀,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大声喊了一句,“神魂归位,疾——”

    立刻,从招魂幡里面飞出来一个又一个的鬼魂,徐老三右手把招魂幡一挥,左手不知何时拿着一个铃铛,摇了起来,随着“铃铃——”的声音,那些鬼魂尖啸着扑向了那些尸体,它们钻入了尸体里面,接着,那些尸体就很快地四下散开,从哪里来的,又回到哪里去了。

    那些鬼魂穿来穿去的时候,四周掠起了一阵阵的阴风。

    等这个厂房,又恢复了安静,那些尖啸着的鬼魂,从地下飞出来,随着徐老三挥动招魂幡的动作,又扑到了招魂幡上面,徐老三把招魂幡小心地收好,徐老三把手电筒拧亮了,魏宁眯起眼,看到躺在地上的丁茂林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丁茂树跟吴美芳。

    丁茂树的身体被刚才那些身体扯烂了,吴美芳除了身上脏了一点,倒是并没有受什么很重的伤,魏宁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吴美芳气若游丝,面如金纸,魏宁拍了拍她的脸,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宁皱着眉头问。

    “丁茂树那个小子声东击西,告诉了我一个假‘副阵’,趁乱逃走了。”徐老三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了清楚,“那小子心狠手辣,他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估计是被他利用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在打这个阵法的主意。”

    一个二十几年前的阵法,到底有什么好处让他这么拼命?

    魏宁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徐老三背着手,走来走去,走两步就在地上用脚划拉两下,地上到处都是坑洞,刚才那些尸体就是从这些坑洞里爬出来的,魏宁把吴美芳拖到离那些坑洞比较远的一个角落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丁茂树是有三个目的,一个是为了得到这个阵法里面的魂气,有了这个魂气,他的法力不说横行天下,至少横行南方几个省是没得问题的;二个是为了解开那个阵法的诅咒,让自己两兄弟能活下去;再有一个,可能是为了这块地。”徐老三边想事边说。

    “为了这块地?”魏宁疑惑地反问。

    “方五查了一下,丁茂树开了个户头,把废厂这一片的土地都给买了下来,再加上把这个阵法废除了之后,地气恢复,不出十年,这里的地价至少能翻个几十倍,少说也能赚个几亿。”徐老三慢慢地说,“他倒是好算计,一举三得,可惜,老天还是长了眼睛的。”

    “可是他现在还不是死了,有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魏宁想着,感叹了一声。

    “谁说他死了?”徐老三下巴上的胡子抖了抖。

    还没死?魏宁看着丁茂树的尸体,这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徐老三看着他的表情,脸色更加一黑,“那个丁茂树是附在他弟弟身上逃走的,他用了‘替魂’这个恶毒的办法,刚才附身在吴美芳身上只是一个障眼法,实际上他的魂魄,是转到了他弟弟身上,血脉亲人,用‘替魂’的办法是做好的。”

    “什么是‘替魂’?”魏宁觉得这两个字充满了一种不祥和血腥的气息。

    徐老三回答的干脆利落。

    “就是替了你的魂,占了你的身。”

81

    【情起】

    过了一会儿之后,“魏惜”终于回来了。

    一股阴风席卷着无数的枯枝败叶从窗外席卷而入,打着旋儿地落在地上,如丝如缕的雾气夹杂其间,聚拢了起来,“魏惜”一出现,立刻身体一动,下一个瞬间,已经出现在了魏宁身边。

    “魏惜”幽深的眼睛里似乎有灰白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看着人的时候,那个被看的人的魂魄,跟有针在扎一样,扎的魏宁头皮发麻,全身发抖,说不上是痛还是什么,就是有一种魂魄即将消融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魏宁牙关打战,想挪开目光却怎么也动不了。

    “魏惜”的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魏宁艰难地想着,他在心里痛骂着“魏惜”,好了,他没被那些可怕的尸体拉入地下,却要被“魏惜”直接看死了,是真的“看死”了……“魏惜”又不是那个能把人看成石头的美杜莎。

    就在魏宁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魏惜”那双没有黑眼珠儿,全都是灰白色的可怕眼睛动了一下,里面的灰白色,似乎像水银一样动了一下,接着缓缓闭上,魏宁一脱离他的视线,立刻全身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只能扶住旁边的墙,大口的喘着气,全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旁边的徐老三,自从看到“魏惜”以这个样子回来之后,立刻把桃木剑拿在手上,左手掐着诀,严阵以待地看着“魏惜”,嘴里不停地骂着,“真是倒霉透了,倒霉透了,老子真是夜路走得太多了,迟早会跌几个跟头,居然碰到‘鬼起早’”

    等看到“魏惜”把眼睛又给闭上,他虽然还是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看得出来,还是松了口气。

    “魏惜”的身体不停地发着抖,由雾气凝聚而成的身体,时而溃散,时而凝聚,变换无端,魏宁在旁边看得心脏直跳,不知道为什么,隐隐又有了一点刚才那个魂魄无定的感觉。

    他走到徐老三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惜怎么了?”

    徐老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魏惜”,“他这是‘鬼起早’了。”他挥了挥手,意思是让魏宁不用问,他会解释,“‘鬼起早’也说成是鬼发乍,看过武侠小说没有?”他问魏宁。

    魏宁点了下头,“看过。”

    徐老三于是接着说,“就跟武侠小说里面练功时候走火入魔的武林高手一样,不过‘鬼起早’要可怕得多,一旦那个发作的鬼没有了灵智,它就会见人就攻击……”徐老三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脸色愈加难看。

    魏宁听得惊心动魄,“那魏惜怎么突然间‘鬼起早’了?刚才还好好的。”

    徐老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鬼起早’这个事我也就见过一次,那一次也是凶险万分,搭上了我一个朋友的命才把那个发作的鬼给收了,‘鬼起早’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都不是鬼哪里会知道其中的因由,也许是被这个废厂的阵法影响到了。总之,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要是一个不好……怕是又要拼老命了。”

    徐老三从腰上的布包里面开始往外拿东西,一样又一样,全都是符纸和法器。

    魏宁知道,徐老三这是在做准备,要是“魏惜”最后发作,那就只能拼死一战了,但是,但是……

    魏宁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了跟“魏惜”这一直以来日夜不离的相处,就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魏惜”彻底变成了一个神智不清,善恶不分的恶魂。

    他趁着徐老三在布阵,没空留意他的时候,一步跟着一步地往“魏惜”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又不会法术,根本帮不上忙,但是,也许是凭着直觉,魏宁知道,自己可以做一点什么,也应该做一点什么。

    越来越近了,那些雾气早已经变成了一些冰渣,围着中间一团更浓的雾气不停地旋转着,魏宁的手伸过去,顿时有一种被冻掉了的感觉,但是他没有往后退,而是坚持着把手继续往前探,嘴里轻声喊着,“魏惜,——阿惜——不要那么窝囊,不就是个‘鬼起早’吗,比起以前那些,又算得了什么,你没问题的,你要是变成恶魂,三婶该伤心了,我也会——”

    那些灰白色的雾气把魏宁也笼罩了进去。

    冰渣打在身上,魏宁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然而他的脑子却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被埋在意识下的记忆全都被找了出来,浮了出来,于是,魏宁看到了那被他忘记了的一幕幕。

    那个被白影子一遍又一遍压进那条阴河里的少年,那个浑身淌水站在他身边向他求救的少年,那个很多次坐在窗前看着他经过的少年,那个一直看着他,目光从未从他身上移开的少年。

    魏宁觉得心脏一阵剧烈的悸动,窒闷得疼痛,眼角有一些不明的液体流了出来,打在了那些雾气所化的冰渣上,那些冰渣居然像是春天到来的冰川一样,化了开来,融成了水,又变成了雾。

    灰白色的雾气蒸腾着,翻滚着,裹着魏宁,阴风肆虐,厂房里的温度已经是滴水成冰。

    魏宁任凭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在他身上不停的穿来穿去,虽然并不舒服,如同被冰水清洗着身体内部一样,时不时打着寒战,然而,他可以感觉到,这些灰白色的雾气对他并没有敌意,甚至往他身体里穿的雾气还越来越少。

    魏宁听到徐老三在喊他,却无法回答。

    渐渐地,魏宁可以感觉到那些灰白色的雾气终于不再漫无目的的浮动,而是开始往一个中心靠拢,而那个中心越来越凝实,与此同时,一度被雾气遮蔽住的视线也清晰了起来。

    徐老三还站在原地,正因为魏宁突如其来的举动而跳脚。

    而此时,异变又生,魏宁跟徐老三都目瞪口呆了起来,他们看到,从四面八方,地上、墙上、屋顶上,涌入了一股股的浓雾,以前的浓雾都是如丝如缕的,而现在出现的,却有人的手臂粗细。

    那些浓雾不知从何而来,却无一例外地投入到了厂房中间那个雾气团里,于是,那个雾气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而且还把裹挟在雾气中的魏宁,也排斥了出来。

    魏宁被一股无形的推力,推到了地上。

    他反手撑起身体,并没有起身而是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奇景。

    那些浓雾还在涌入,不断地涌入,如果再继续下去,魏宁都要怀疑是不是把整座B市的阴气、煞气,或者那些山里的雾气,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扯到这里来了,突然,魏宁被走过来的徐老三从地上扯了起来。

    徐老三沉着脸,“先避开一点。”

    魏宁跟在他身边,走到了厂房门口,往里面看着。

    异变还在继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魏宁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紧张是干什么,“徐师父,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间这么多雾气?”

    徐老三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魏惜为了抵抗那个‘鬼起早’,把远在埋骨之处的真身给拉过来了,所以声势才会这么大,附近的阴气、煞气甚至连地气都给弄过来了一些。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个鬼的真正实力。”徐老三哼了一声,“也许这个鬼可以抗过去也说不定。”他突然说。

    魏宁想起来,他以前是听徐老三说起过,“魏惜”跟在他身边的,是分|身,而那个迷你小牌位上的,则是分|身的分|身,刚想到这个,他就感觉到胸口上一阵阴冷,一缕灰白色的雾气从那个锦囊上飘出来,如丝如缕,融入了旁边的一股飞过雾气,往厂房里的雾气团飘去。

    时间也不知道过来多久,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天空隐约的开始泛白。

    徐老三看了一下天色,突然说,“不行,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要天一亮,如果魏惜还是没有把‘鬼起早’压下来,就肯定会变成恶魂,等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他刚想要动手,却被旁边的魏宁拉住,“别,徐师父,别,你再等等,再等等。”魏宁额头上全都是汗水,周围那么阴冷他却热汗不断,“魏惜肯定会扛过来的,肯定会的,肯定会的,再等等,就等一下……”魏宁不断地重复着,喃喃自语。

    徐老三看了他一眼,“真是孽障……”

    魏宁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那句“孽障”是什么意思,随即,他突然间脑子一个激灵,孽障,什么是孽障,他这么护着一个鬼,难道不是个孽障?徐老三没说错,是孽障,是孽障,他上几辈子肯定是做绝了缺德的事,这辈子才会对一个鬼有了那种心思。

    魏宁又哭又笑,嘴巴张了一下,却只发出一个喉音,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徐老三看着他,摇了下头,深深叹了口气,“随命吧。”

    魏宁不说话。

    终于,不再有雾气从外面飞来,厂房里的那个浓雾结成的雾气团,缓缓地转动着,里面的雾气就好像云海一样,云遮雾绕,渐渐地,雾气团开始了变化,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人。

    “魏惜”站在半空中,就像一个活人那样,只是全身上下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芒,那个光芒随之又褪去,他轻轻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之后,终于睁开。

    魏宁就刚好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缠,一个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坚定,另外一个的目光却是痛到心底的隐忍。魏宁看了一会儿之后,终于移开了眼睛,而此时,半空中的“魏惜”脚往前一抬,似乎在空中走了一步,下一个瞬间,却已经出现在了魏宁身边。

    他抓住魏宁的手,“你怎么了?”

    魏宁忍住手上的痛,“没得什么事,就是被几具尸体给抓了几下。”

    “魏惜”撩开他的袖子,看到结实的胳膊上,几道黑色的抓痕,还在往外渗着散发着轻微腥臭的黑血,他伸出手,那些伤口上就有一些黑气被他抓了出来,而伤口处流出的血,也变成了红色。

    “魏惜”放下袖子,“尸气已经被我取出来了,没事了。”

    魏宁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冲口而出一句“谢谢”。

    “魏惜”有点奇怪地盯着他看了一眼,魏宁有点不自在,赶紧别过头,觉得自己被“魏惜”那双阴冷的手抓住的地方,像火烧一样的痛和热,他粗鲁地一把甩开“魏惜”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心里那种紧绷的情绪才终于和缓了一点。

    “魏惜”还想说点什么,旁边的徐老三打断了他的话,“可惜把那个丁茂树给追丢了,唉。”

    “魏惜”幽深的眼睛还在看着魏宁,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是,快追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身体不对头,就回来了。”

    魏宁突然说,“魏惜,你把魏庄里的身体都给弄出来了,不要紧吗?”

    “魏惜”摇了下头,“最近要回一次魏庄,我不能离开那里太久。”

    徐老三在旁边看着自己的招魂幡,突然一拍脑袋,嘴里喊着,“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再试一次,只找到了老二,老大还没找到,既然能找到老二,就肯定也能找到老大,没道阑有一个。”话还没说完,他又开始布那个“副阵”。

    魏宁吓了一跳,刚才就是这个“副阵”差点要了他们两个的命,还来一次?这不是找死,“你老还来?不要命了?”

    徐老三嘴里念念有词,下巴上的胡子翘了起来,“你个小伢懂什么?我难道是那种吃了一次亏还会继续吃亏的人?那个丁茂树坑了我一回,我记得一世,这个‘副阵’我改一下就好了。”

    看到他这么有把握,魏宁也不好阻止,不过他听到身边的“魏惜”轻声说了一句,“没用的。”魏宁闻声,立刻回过头满脸疑问地看着他,就听到“魏惜”冰冷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这里没有其他残魂。”

    魏宁沉默不语了,还是没有把这个事告诉给徐老三。

    有些事,只要他本人试过了,才会接受事实。

82

    【回庄】

    正如“魏惜”所说的,徐老三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召出来。

    他不死心,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念有词,“再试一次,再试一次,没道理啊。”说完,他又开始摆弄那个阵法,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奇迹,阵法发动了,还是没有任何鬼魂出现……

    徐老三还打算再试,等在一边的魏宁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那些木筹子抢过来,“你老看开点……‘魏惜’刚才也说了这里没得其他残魂了……”

    魏宁话才说到一半,徐老三就一蹦三尺高,暴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老子才不信这个邪,老子就不信找不到,那个鬼刚才就没有搜到魂,它现在说的,能信吗?能信吗?当然是不能信!”

    听到这个话,魏宁也火了,他把那些木筹子扔到一边,“你老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你老才会接受已经不可能找不到你大徒弟魂魄这个事?”

    徐老三脸色煞白,嘴角哆嗦,身体摇晃,一副就要倒下去的样子。

    他一晚上用了那么多的法术,刚才又连续布下那个“副阵”驱动阵法,体力、精力和法力都耗损过大,年纪又一大把了,再这么不管不顾下去,魏宁估计,徐老三会当场暴毙在这里,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徐老三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徐老三手指着魏宁,气得一直发抖,“你个死伢子,你个死伢子,让你管我的闲事,我做什么都是老子乐意,是生是死也早就豁出去了……”

    魏宁听到这里,也激动了起来,“你不管自己生死了,那你二徒弟靠谁来救,他们的仇又谁来报?你倒是轻松,一句豁出去了,就把什么都丢开了。”

    魏宁故意把话说得很重,很偏,徐老三听得呆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没了那股气劲,肩头一下子耸拉下来,下巴上的胡子都撸平了,嘴里说着,“是啊,是啊,我还有事要做。”

    魏宁心里松了口气,就怕他继续蛮干,还好,想开了。

    接下来,又是一场兵荒马乱,魏宁他们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废厂,徐老三拿出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开始打报警电话,打完报警电话之后就拿抠出手机卡,把它弄坏了之后随手丢在了路边上,而魏宁则用自己的手机打了电话给方志,把大致的情况告诉给了他。

    警察来得很快,过不多久,还在废厂边边上,没有走远的魏宁跟徐老三,就听到了警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天空,把周围那些狗啊猫啊,全都惊醒了,一时之间,只听到狗叫声不绝于耳。

    而在废厂上空,一只只黑色的乌鸦,发出不祥的叫声,飞了起来。

    魏宁把徐老三送到楼北的福寿街,看着他进了肖老头那家香烛纸钱铺子,才转身回家。

    此时,天已经亮了起来,灰蒙蒙的白色,驱退了天空的黑色,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酝酿起一种城市特有的喧闹,在经过一个花坛的时候,那混合着泥土、树木和花香的空气,让魏宁疲惫的精神振奋了一下。

    身边有个人,如影随形。

    “魏惜”并没有藏起来,而是走在他身边,不紧不慢的,一脸悠闲自在的样子,似乎前不久的生死关头,只是路边的一株不起眼的杂草,过去了就过去了,连回头看一眼都不值得。

    魏宁回了家,什么话也不说,扑到床上就开始睡了起来。

    他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魏宁醒过来的时候,他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日期和时间,一脸地不敢置信,这是破纪录了,一次能睡这么久,就算有前头有一晚上没睡的原因在里面,也不至于啊……

    这幸好是周末,魏宁百思不得其解,他抓着头发,从床上起来。

    低头的时候,才发现不对,穿在身上的睡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下来,上半身赤|裸着,身上被那些尸体抓伤的地方,全都上了药,有些比较深的伤口,还给包扎了一下,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伤口大部分都集中在上半身,但是也有几道伤口是在下半身。

    魏宁拉开被子,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的睡裤也被“魏惜”给扒了下来,大腿上那两道伤口被仔细地包扎好了,不过,当魏宁看到大腿根部那个痕迹的时候,脸色一青。

    他不动声色地起了床,出了卧室门,看到“魏惜”就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正在摆弄那台电脑,看到他,“起来了,我昨天晚上帮你处理了一下伤口,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吧?”

    魏宁摇了摇头,“还好。”他一早上醒过来,除了睡得太久,身体有点发沉之后,其他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魏惜”的手一直在笔记本电脑上敲着,头也不抬,又丢了一句,“早饭在桌上。”

    魏宁再也忍不住了,偷偷走到“魏惜”身后,想看看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他不会还打算继续做那个鬼生意吧?要还是这个打算,魏宁决定,立刻就去找徐老三,直接把“魏惜”收到那个招魂幡里面,直到他改变主意为止。

    还没等魏宁走近,“魏惜”就抬起头,幽深的眼睛一直看着魏宁,看得魏宁差点没抗住,别过头去,他硬挺着,决定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走过去,“你不会又在做那个鬼生意吧?”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电脑,果然是那个黑屏一样的网页!

    魏宁气得嗓子眼都是干的,指着那个网页,“你又做这个!”

    “魏惜”皱着眉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魏宁皱着眉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魏惜”有点别扭地转过头,不说话了,魏宁看他那样子,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觉得奇怪,又走近了一点,嘴里边说着,“到底是哪样?快点说。”边打量着那个网页。

    那个网页倒是又起了一点变化,以前就是个简单的留言板,现在多了两个分版块,魏宁看到下面还有显示网站在线人数的,居然有四五十个,魏宁在心里咋舌,这要是来个会捉鬼的,绝对是一捉就一窝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个还留着的留言板上突然冒出了好几条留言,“魏惜”看到了,都没顾上跟魏宁先解释那个事,就先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回了那几条留言。

    等回完了,“魏惜”把魏宁拉过来,让他也坐到沙发上,“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他手一伸,敲了几个键,那个黑屏一样的网页突然间变了起来,黑色慢慢地褪掉,字迹渐渐地显露,而且显露出来的,也不再是让活人看不懂的殄文,而是普通的文字。魏宁看到那个留言板,其实,是在交流工作的信息。他一看就认出了“魏惜”的马甲,实在太好认了,“宁惜”两个字摆在那儿,怎么看怎么别扭。

    看多了心口都有点发热的迹象。

    “魏惜”在问,有什么鬼可以做的事,下面的鬼纷纷回复,大部分是诸如捉弄人,替其他鬼办事,甚至还有给会法术的人当小鬼的,里面只有一个贴子,魏宁看了觉得稍微正常点,那个鬼回复说他在网上写小说,还大大咧咧地把自己写小说的马甲给爆了出来。这个回复一出来,下面立刻就冒出了一个鬼,激动地回帖说我看过你写的小说,做人的时候不认识,没想到做鬼了反倒是碰上了云云。

    魏宁看得满头黑线,“魏惜”表情有点不自在,“我想找个其他的事,就问了问他们……不过都不太靠得住,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再找的,等我找到了,学会了,你就可以轻松点了。”

    魏宁心里震动了一下,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脸上挤出点笑容,跟“魏惜”说,“你不用这样,就原来那样也挺好的,不用做这些事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魏惜”一直看着他,看得魏宁那个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发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魏惜”的事一样,也是,他现在心里的想法,在某个方面来说,是对不起他。

    对不起他的那个心意,也……对不起自己,但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些要对不起的事,对不起的人,遇到了,就没得办法,魏宁一遍又一遍的这么告诉自己,他对得起这个人,就会对不起另外个人,就比如“魏惜”跟魏妈妈。魏宁别无选择。

    “魏惜”没有说话,伸出手,摸了一下魏宁的脸。

    阴冷的气息,冰冷的手,魏宁叹了口气,推开了他的手,往饭桌边走去。

    这时候,魏宁听到早间新闻里面在播昨天晚上的事,镜头拉到了废厂,荒草丛生,灌木林立,老鸦乱飞,凄凉中带着肃杀,那个正在采访的记者,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一些,厂房内还是一片凌乱,镜头一闪而过之后,又回到了播报间。

    “刚才的画面就是案发现场,警方已经在那里找到了另外三具尸体,解救出了一名受害者,作案的犯人是两兄弟,其中一个当场死亡,另外一个在逃……”主持人还在继续叙说着案情详细,以及进展,而魏宁已经没兴趣看下去了。

    丁茂树成了丧家之犬,应该不会再杀人了,再说,徐老三会一直盯着他。

    在回来的路上,徐老三跟魏宁说起,他有办法用那个“副阵”破了废厂那个阵法,其实根本不用搞什么“七杀局”,用“七杀局”是因为丁茂树想用邪路子尽快恢复废厂那一块的地气,他不想等上十几二十年手里收购的土地才升值,也不想花大力气去另外找办法破了那个阵法。

    就在魏宁关上电视,打算出个门,逛一圈的时候,他发现,屋子里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子阴风,冷得他打了个寒战,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立刻喊了一句,“阿惜。”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笃——笃笃——”

    沉重的敲门声,好像不是敲在门上,而是敲在心脏上,“魏惜”按住魏宁的肩,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接着,他手轻轻一动,那边的门就自己开了。

    那个穿着长裙子的女鬼拖着脚步走了进来,身上那七个窟窿不停地往外淌血,一地的血污,女鬼,也就是那个被杀死的周梅,走到了茶几边上,她看着“魏惜”,接着,手伸向一直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纸包。

    血水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来,滴在了那个纸包,她的手碰了一下那个纸包,接着,身体在空气中渐渐隐去,魏宁看到她眼角滑下几滴血泪,嘴巴张合着,似乎在说“谢谢”。

    周梅走了,只留下那个纸包,本来魏宁是想立刻把那个纸包丢掉,但是压不住的好奇心让他对纸包里的东西起了兴趣,鬼付的报酬到底会是什么,魏宁想了又想,最后,转过头跟身边的“魏惜”说,“魏惜,里面是什么?”

    “魏惜”轻轻看了他一眼,魏宁脸一红,他是不敢亲手去打开那个纸包,不过,哪个正常人敢去打开鬼留下的东西,不怕惹祸上身吗?把这个事让“魏惜”做,不是刚好是什么。

    魏宁这么一想,立刻释然了。

    “魏惜”打开了那个纸包,魏宁倒吸了一口气,那居然是几叠钱,粗略估计一下,只怕有好几万。难怪“魏惜”想做这个生意,原来报酬这么高,魏宁心想,不过,鬼的钱不好赚,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的好。

    两个人在家里面消磨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的时候,魏宁待不住了,他打了电话给晏华他们几个,好久没一起吃个饭了,说好了晚上聚一下,晏华还说要带他的新女友过来。

    魏宁就奚落他,“你小子又到处惹桃花债,上次的教训还没够啊”,晏华在那边喊,“我哪里敢,这是我老头子的铁哥们的女儿,他说了,要是我再乱来,做对不起刘茜的事,就打断我的腿”,魏宁就在这边幸灾乐祸,两个人扯了一通之后,挂了电话,魏宁心情又好了起来。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

    魏宁也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了电话,接通了之后,那边半天不说话,魏宁“喂喂”了几声,突然间就沉默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手机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声音很熟悉。

    魏宁看了一下手机,是吴美芳打来的。

    等她哭了一会儿,魏宁叹了一口气,“别哭了,再哭,眼睛哭肿了,路边的狗都懒得理你了。”

    这个事他们以前常说的玩笑话,吴美芳听了,在那边又是哭又是笑,“魏宁,你是不是在看我的笑话。”

    魏宁说,“没有,你这个也不好笑。”

    吴美芳喃喃地说,“魏宁,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老天给我的报应?”

    魏宁立刻说,“当然不是,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没得能力给不了你想要的,我知道,你心里也苦……”

    吴美芳崩溃的大哭了起来,“你莫安慰我,莫安慰我。”

    魏宁叹了口气,“别哭了,以后再去找个好人,把自己嫁了吧。”

    吴美芳抽噎着说,“那你呢,那你呢?”

    魏宁嘴角扯起了一个苦笑,看着对面那个紧盯着他不放的鬼,“我们没得缘分,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小美,以后,我不在了,好好过日子,好好休息吧,我挂了。”说完,也不等吴美芳说话,把手机直接给挂了,之后又直接关了机。

    魏宁把手机扔在茶几上,手撑着额头,觉得有点累。

    其实吴美芳跟自己分手是对的,如果她不跟自己分手,就不会遇到丁茂树,不遇到丁茂树,就不会解开身上那个阵法带来的诅咒,也就活不了太久。人生的际遇,祸福相依,她其实已经算命好的了。

    这时,魏宁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压起来,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他听到一个像阳光下的冰棱一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伤心。”

    魏宁其实并不是伤心,只是有一点时过境迁的伤感。

    不过他并没有伤感多久,因为“魏惜”突然间说了一句,“我明天要回魏庄了。”

    魏宁听了,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魏惜”的手也顺势拿开,魏宁紧盯着“魏惜”,心里面紧张不已,要是这样的话,他心里那个念头就可以想办法做成了,“怎么回事?要回去多久?还,还会不会回来了?”

    “魏惜”的脸在晨光中染上了一层光晕,越发好看,也越发让人着迷,他坐在沙发背上,低着头,看着魏宁,“你想要我快点回来吗?要是你想的话,我就尽快回来,要是你不想……”“魏惜”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轻轻一笑,“要是你不想,我还是会尽快回来。”

    这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

    魏宁喉咙干涩得厉害,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别开脸,“你把该做的事做好了再回来。”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惨白,“你,不会再被那些白影子……”

    “魏惜”摇了下头,“不会。”

    魏宁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加了一句,“那还是要小心。”

    “魏惜”又是轻轻一笑,明明周身都是阴冷,鬼魅的气息,却因这一笑,而沾上了春风,他回答说。

    “好。”

83

    【迷途】

    魏宁心里面一直在思考计较着,“魏惜”走了那天,他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到了福寿街,去找了还在那儿没离开的徐老三,在跟他说了半天好话之后,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徐老三在把东西给他的时候是不情不愿的,嘴里不停地说着,“你莫自己挖个坑往里跳,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不要把我说出来……我可不想掺和到你们那些事里面去。”

    魏宁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了,他把徐老三看着,“你老是高人啊……”

    麻烦保持点高人风范行不?魏宁差点也跟着他翻了个白眼。

    徐老三嘿嘿笑了两声,“我是高人没错,但我又不是脑子摔伤了的高人。”

    魏宁没话说了,拿起东西就回去了。

    “魏惜”说他最长一个月,最短也要六七天才能回来,魏宁不放心,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会不会在那个迷你小牌位里面再给他留个分|身,“魏惜”看了他一眼之后,摇了摇头,说,这回不行,魏宁就接着问,为什么不行,“魏惜”却岔开了话题,让魏宁没办法继续问下去了。

    魏宁到底还是不放心,打了个电话给魏时,“阿时,今天魏庄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魏时好像在外面出诊,边走边跟他说,“一切正常,你怎么突然间这么问。”

    魏宁也没把“魏惜”回魏庄的事瞒着他,“魏惜回魏庄了。”

    他跟魏时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说,魏时以前把自己养的那个小鬼的事没告诉他,也不过是因为那时候魏宁很不耐烦理会这些怪力乱神的事,现在没得这个顾忌了,所以在小洞城的时候,魏时就把他养小鬼,还有当年发生的一些事粗略的跟他说了一遍。

    魏时听了,“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没得其他反应了。

    反而是魏宁因为他这不当一回事的态度,觉得有点奇怪,“你就这反应?”

    魏时在那边爬坡,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魏惜不是你养的鬼吗。”

    魏宁立刻否认,“我没养他。”

    魏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算你没养他,宁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魏宁一时语塞,他怎么说得出,他不是在担心什么,而是在担心“魏惜”这个话,“我没担心什么,就是怕出事,以前……”魏宁本来想把那一魂一魄的经历说出来,又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你就帮着留意一下,你也知道以前发生过的事。”

    魏时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带着魏惜出去玩,结果后面出了事的。

    两个人又说了两句,魏宁挂了电话。

    第二天,魏宁开始在公司附近找房子,沙城区不是B市最繁华的地区,所以房子相对来说要便宜很多,魏宁在看了很多地方之后,在一个小居民区里找到了一个老旧楼房的地下室,就门框上有个窗户,不通风不透风,地面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要真住在这里,时间久了,怕是人也会生病。

    不过魏宁只是找个地方做个事,所以只要便宜和隐蔽,其他都没要求。

    他一口气付了半年的租金,也才一千五,把房东送走了之后,他把地下室的灯打开,昏暗的灯光,还是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泡,在城市里面,像这样的,也不多见了,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套烂桌椅,那个椅子还是那种老式的方木凳子。

    魏宁先是把这个屋子打扫了一遍,用淘米水拖地,这房子也有好久没人住过了,怕有什么阴邪之气,做完了之后,就按着徐老三教他的,在门框里贴上了那几道符纸,再把靠着墙的木床搬到了房中间,沿着墙角撒了一圈的鸡血浸泡过的五谷杂粮,接着,又在房里摆了一个钟馗的神位,前面摆着个装满了小米的瓷碗,魏宁点了三根线香插上去。

    一切准备好之后,魏宁看了一下变了个样的小地下室。

    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刚才拖地的淘米水还没干,魏宁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也许因为是个地下室,所以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和死寂。他皱起眉头,拿出徐老三给的一个像指南针一样的东西,上面的指针很稳定,并没有乱晃乱动。

    据徐老三说,这是他自己做着用来探测周围阴气用的,就是不会法术的人,也能用。

    在见鬼见得最厉害的那一阵,魏宁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去学个什么法术,不说斩妖除鬼,至少也能在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面前全身而退,然而,在见到了方志,听他说了一席话之后,他就再也没这个打算了。

    一来法术不是想学就能学的,比如说魏宁这种八字的人,学了之后就会更招鬼,很多法术讲的是驱邪除妖,所以要求学法术的人,八字要是克鬼神的;二来学了法术之后,这一辈子也就不要想真正摆脱这些事了,就好比他方志,说是说洗手不干了,实际上遇到那些事的几率还是要比普通人大得多,也许是因为能看到,能感觉到,所以特别容易招惹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也是看人来的,很多都能在人群里面准确地找到那些对他们有感应的。

    所以能见鬼的,天天被吓得屁滚尿流,不能见鬼的,这辈子都能安然无恙,像魏宁,其实也能平静地过他的日子,只要他的魂魄能稳固下来,身上的阴气不那么重。

    魏宁听得苦笑连连,魂魄稳固下来这个事,魏时已经帮他想了办法,只要戴着那个安息香,再加上那个阳木,过一段时间,那个一魂一魄自然而然会与其他魂魄融为一体,至于其他的,他现在跟个鬼日夜不离,身上的阴气不重都不行。

    魏宁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命里没有的事。

    魏宁取下脖子上那个锦囊,把那个迷你小牌位拿出来,他用手摸了一下,接着,拿出一张黄符纸,把它包了起来,放在那张桌子上,接着,魏宁从带过来的行李包里面,拿出了一捆红线,还有一袋子大米。

    当日魏宁跟他说过那个什么“米咒”,他一直记在心里。

    决定做这个事的时候,魏宁没有犹豫过,他一直坚信着,鬼就是应该去投胎,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很惨,为了不继续这么惨,那些横死而不能投胎的,甚至还到处去找替死鬼,魏宁不希望“魏惜”继续过这种日子。

    在他记起了那些白影子对“魏惜”做的事之后,更是如此。

    但是“魏惜”肯定不会理解他的苦心,鬼都有执念,如果“魏惜”的执念在于他,那么他就有责任,去化解开,这段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孽缘,也能让两个陷进去的人,从此释然。

    魏宁在床上铺了个垫子,盘腿坐下,嘴里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让自己静下心来,等他觉得心如镜面的时候,才开始念那个米咒,同时一边打结,一边数米。魏时说每天要花上两个小时做这个事,一年,或者两三年才会起作用,魏宁闭上眼,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无关于米咒的事情。

    要诚心,要真心实意的想“魏惜”能解脱。

    但是,魏宁念了几遍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心浮气躁,他有些恼火,刚才他念咒的时候,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可是到底有什么不对?难道他还真能跟一个鬼在一起?本来跟个男人在一起就不可能了,何况男人面前还要加个鬼字。

    魏宁觉得自己自己这种想法要不得,他必须帮“魏惜”一把,而不是把他更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带,一想到,当日那些白影子,魏宁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也因此,他终于彻底地静下了心。

    魏宁没注意到,被他用黄符纸包着的那个迷你小牌位,随着他念咒的声音,轻轻震动了一下。

    就这样过了四天,明天就是“魏惜”说的可能会回来的日子,魏宁心里有点紧张,但是想到自己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其实别的还好,就是怕“魏惜”钻牛角尖,觉得他这样做纯粹是因为害怕他,想摆脱他,接着来个大爆发什么的,就麻烦了。

    不过,就算如此,魏宁也没觉得“魏惜”会倒过来害他。

    徐老三要他小心一点,鬼都是没得道理可讲的,惹恼了它们,也许会被它们拖到下面去,就算是“魏惜”也一样,不要看他现在好像很听话的样子,鬼就是鬼,不要自以为是,更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它们会理解里面的良苦用心。

    对有些鬼来说,执念比生死轮回更重。

    魏宁沉默了,最后他慢慢地说,“就算是这样,该做的还是要做,至于以后会出什么事,不管是什么后果我都认了。”

    徐老三看了他一眼,摇了下头。

    这一天,魏宁也是下了班之后就先去了那个地下室,进了门之后就立刻把那个迷你小牌位取下来,用黄符纸包起,他现在每天中午过来一个小时,下班后过来一个小时,这样时间平均一下,也就让他的行踪显得不那么令人怀疑了。

    准备好了之后,魏宁惯例地念了一遍那个“地藏菩萨本愿经”,平心静气之后,才开始继续念那个米咒。

    地下室里已经去掉了不少的霉味冲入了他的鼻子里,魏宁觉得里面夹杂着很重的湿气,他心里一动,睁开眼看了一下地下室,大概被湿气浸透了的天花板上,斑斑驳驳,全是黄色、黑色的污渍还有霉斑。

    魏宁似乎可以感觉到门外有了一点与平常不同的骚动。

    他脸色有点苍白,不过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不再去管外面的那些动静,反正就算有什么,它们也肯定进不来,魏宁闭上眼,又开始继续念那个米咒。

    一个小时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

    魏宁搬动自己已经坐麻了的腿,等恢复知觉后,才打开门往外走,在经过一楼一间屋子——也就是他租的那个地下室正上方——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削的老头,眼角全都是眼屎,脸上也布满了黑斑,半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魏宁。

    魏宁被他看得心里发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外走,一直到拐了弯,出了这栋楼,他才松了口气,刚才那个老头,不像个活人,倒像具尸体,魏宁甩了甩头,尽是些胡思乱想,他前两天还看到那老头跟他儿媳妇吵了一架,虽然大部分都是他儿媳妇指着他的鼻子在大骂,什么“老东西”,“吃干饭的”,“老不死”之类的,中间夹杂着老人无力的辩解声。

    这种家庭不和睦的事,并不少见,魏宁从那家打开的门前经过时候,眼角看到了那个蹲在地上的老人,以及叉着腰,指着他大骂的中年女人。魏宁并没有打算去管别人家里的家事,要是那个女人真动手了,还能打个幺幺零报警电话,现在就是吵架,还真不好插手,至少旁边那几家,明明有人在家里,都是关上门,当没听到的。

    那个中年女人是正对着门的,看到经过的魏宁,还示威一样的瞪着他。

    而那个老人看到那个中年女人停下了叫骂声,生着稀疏白发的头转了一下,看向门口,正好与魏宁来了个对视,他满眼的愁苦和悲哀,魏宁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往那个地下室走去。

    在那一天之后,魏宁就再也没见过那个老人和那个中年女人,也没听到过他们的吵骂声,他还以为终于消停了,魏宁脑子里想着这个事,等走出了那栋楼,也就把这个事丢开了。

    魏宁回到家,正打算开门的时候,门却自己打开了。

    这熟悉的一幕,让魏宁的呼吸都下意识的停了一下,“魏惜”站在门口,青衣雪肤,鬼魅风流,如果不是他的脚并没有站在地上,他的嘴唇并不是红色,那真可以骗过所有人,“魏惜”跟往常一样,露出一个笑容,对他说,“回来了。”魏宁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敢看他的脸,别过头,嘴里应了一声。

    这就是几天没有见到而已,魏宁才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无时无刻不是想着他的。

    这个事实真是糟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还要撒盆狗血=v=

    这难道是不狗血的人参不完整的意思么~~~

84

    【劝说】

    雨一直下,入了秋,下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

    从昨天中午开始,一直下到了今天下午,眼看着就要下班了,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魏宁看了一下天色,觉得这个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他有些发闷,这个天气,好像连心里也在下雨一样,湿漉漉的,还透着骨子阴冷。

    等到了下班时间,魏宁拿着伞,往门外走。

    到了写字楼外面,魏宁抬头看了下天,灰蒙蒙的,他在原地站了一两分钟,一个打着伞的女人走过去,那个伞在她手里转了个圈,雨水被甩出来,有几滴刚好溅在了他脸上。

    魏宁伸出手,把有点冷意的雨水抹掉,那个女人好像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作为一样,依旧扭着腰肢,在雨中往前走着,魏宁闭上眼,把心头的无名火压下来,他在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地下室。

    昨天“魏惜”回来了,魏宁看着他温存体贴的样子,坐立不安,明明是做着一件自己认为正确的,应该做的事情,却心虚得连跟“魏惜”对视都不敢,魏宁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的窝囊。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得很,这样做,就是会伤了“魏惜”的心。

    魏宁一晚上没睡好,从一个不太记得内容的噩梦里惊醒了之后,他就坐在床头,抽了一晚上烟,第二天早上,两只眼睛通红的走出卧室,让“魏惜”一直看着他,魏宁揉了下眼,当作没看到“魏惜”的关切眼神,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他一边心不在焉的习俗,一边听着窗外断断续续的雨声。

    明明是个从来不知道多愁善感为何物的大男人,此时此刻,也有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感觉,他仰起脖子,口里的水“咕”的一声,吐了出来,不过,魏宁也没知道,他只是心里不安,也有些觉得对不起“魏惜”,然而,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中断那个米咒。

    他性格本来就是这样,该坚持的坚持,该舍弃的舍弃。

    人生在世,莫不如此。

    就正如,当日他对吴美芳一见钟情,花了一年时间追求她,终于让她同意跟自己交往,其中用过的心,做过的事,至今还被几个朋友津津乐道,有些还做了笑谈。

    吴美芳说要跟他分手,他也同样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竭尽全力去挽回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等到确定了吴美芳不会回头之后,他决然地从原地走开,即使日后吴美芳再次在他面前软弱一回,他也无动于衷。

    魏宁站在雨中,抬脚往地下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跟“魏惜”说过,他以后会推迟一个小时下班,要在公司里多加下班,多学点东西,“魏惜”点了下头,示意他知道了,接着送他出门。

    看着倚在门边,目送他离开的“魏惜”,魏宁没有回头。

    即使没回头,他也可以感觉到那个人——该说是鬼的——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魏宁觉得自己挺直的腰背都快因为这执拗无比的目光而佝偻了起来,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些无力的垂下了肩头。

    他进了那栋楼,经过一楼那户人家的时候,那个门又“吱嘎”一声轻轻打开了,那个老头子还蹲在地上,听到魏宁的脚步声,就抬起头看了过来,魏宁听到了响动,眼睛也跟了过去,就看到那个老头子铁灰一样的脸色,上面的黑斑也更加明显了。

    魏宁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进了那间地下室,一屋子的香火气,魏宁拿起放在床上的线香,点了一把,随手插在了那个米碗里,看到白烟袅袅上升,似乎把害怕的情绪也带走了一样,魏宁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和了起来。

    徐老三给的,到底还是好东西,难怪一脸割肉一样的表情。

    就在魏宁打算继续念米咒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把他好不容易收拢的心思,又一下子给打散了,魏宁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还有扑簌簌的灰尘落了下来。

    那家人难道又吵起来了?但是也没听到那个女人的叫骂声,魏宁心里存疑,一声又一声的响动传来,他心里烦躁,想定下心却总是被楼上的响动打断,于是皱紧了眉头,看来是一定要去那家看一下了。

    魏宁叹了口气,已经可以想象等会儿敲那个门的时候,那个中年女人叉着腰,冲着他大喊大叫撒泼的样子,对付这种厉害的中年女人,除了给她点厉害看一下之外,没得其他任何办法。

    就在魏宁站起来,打算往门外走的时候,突然,他发现有点不太对劲了,天花板上那些发黄的污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块块的黑斑,那个黑斑还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跟那个老头子脸上的黑斑一样,看得魏宁头皮发麻。

    魏宁看着咽下了嘴里的口水,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不会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又出什么鬼了吧?魏宁觉得自己这霉运是要一路走到底了,他看着徐老三给他的那些黄符纸,不知道能不能挡住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魏惜”的那个迷你小牌位还摆在桌子上。牌位上刻的那几个字,流出了一些血水,那些血水慢慢地浸透了包在外面的黄符纸,而魏宁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天花板,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魏宁心里发毛,手脚发冷,在屋中间站了几分钟,不知道在出个什么神,过了一小会儿,才猛地回过神,不管是个什么鬼,都不能影响到他现在要做的事,打定了主意之后,魏宁又点了几根线香,在那个白烟和香气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也许是因为线香,也许是因为经文,楼顶上那些响动离魏宁越来越远,他心如止水,手从旁边的碗里面拿上三粒米,开始念起了那个米咒,米咒一出,汩汩的血水从迷你小牌位上涌了出来。

    魏宁似有所感,他睁开眼,看着那个迷你小牌位,明明外面包着的黄符纸已经被血水浸透,染得通红,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是,即使没看到,屋里也多了一种莫名的气氛,让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魏宁,又开始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魏宁听到了楼上又传来了响动,就好像有人在敲那个地板一样,砰砰砰——砰砰砰——这样三个一组的声音传来,魏宁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脸镶在了天花板上,浑浊发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魏宁被这一眼吓了个半死,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这张脸不就是楼上那个老头子吗?肯定是出事了,魏宁二话不说就想往门外冲去,手放在门锁上正要拧开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闷、缓慢,且似乎一直在这个地下室门口徘徊。

    魏宁在心里骂了一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但是打不通,手里就传出一些沙沙的声音,还有电流声,魏宁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那天李老板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就是这声音。

    魏宁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滚下来,外面的东西好像还进不来这屋子,它在守着魏宁从里面出来,而魏宁也迟早要从里面出来,他被困在这屋子里了。

    魏宁心里发急,要是“魏惜”没回来,那也就算了,困他一晚上也无所谓,等到了明天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他就可以趁机出去了,但是现在不行,他不能让“魏惜”发现这个事。

    想到这里,魏宁脸色沉了下来,没得什么时间让他犹豫了,必须出去。

    在稍作准备之后,魏宁慢慢打开了门,他往外看了一眼,门外面什么都没有,本来提到半空中的心脏放下去了一点,他出了门,开始往台阶那儿走去,还没走到那个拐角,就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从近处传来。

    因为害怕,魏宁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一直挨到了地下室的门上,半个身体掩入了门内,接着,就看到了那个老头子一步拖着一步,往这边走过来。

    魏宁的身体,比石头还僵硬,他抖着手把门轻轻关上。

    那个老头子不是活人,他已经死了,之所以脚步声那么重,是因为他一只脚完全断了,拖在了地上。

    外面在下雨,哄哄的雷声响彻了整个大地,好像这栋楼都在震动,大雨倾盆而下,魏宁听着外面的雨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应该是具活尸,人死了之后,因为怨气或冤屈魂魄不肯散去,在加上某些特定的条件,比如死的时候,头脚的朝向等等,就可能起尸。

    魏宁想起了魏时跟他说过的这些话,像这种活尸,很难对付,就是他,也不能掉以轻心,魏宁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等人发现那具尸体,只要人气较多,阳气够盛,能把尸气暂时压下去,就不会起尸。

    魏宁盘腿坐在木床上,摒弃了周围的风雨声,脚步声,继续念米咒。

    一个小时之后,今天的分量终于完成,魏宁松了口气。

    也许这房子太老旧了,很多地方都出了问题,天花板上泛黄发黑的污渍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上面聚集的散发着一股恶臭的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尤其是墙角那一块,更是有明显的水流沿着墙壁往下渗出,淌下,洒在那里的五谷杂粮已经被那些水冲得有点散了,混杂在里面的鸡血也晕开了,那个角落里一片暗红。

    魏宁一看,跳了起来,坏了,这个阵型是为了隔绝内外阴阳之气互换,让他能安心念那个米咒的,不被“魏惜”察觉的,现在被这个脏水一冲,阵法就要出问题了。

    而且活尸也是靠感觉阴阳之气来攻击人的,阵法一破,阳气外泄,就麻烦了。

    魏宁愁眉苦脸地看着墙上渗出来的脏水冲开那些五谷杂粮,慢慢地溢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这东西都是两天一换,昨天才换了新的,所以他今天手里没有存货,魏宁听到外面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走到了门边上。

    接着,一个沉重的撞击声传来。

    魏宁后背上冷汗直冒,他立刻把那张木床推过去,接着,又把桌子、凳子全都搬过去,直接抵到墙上。

    门被剧烈的撞击着,突然,魏宁看到那个老头子满脸黑斑的脸,在门上那个窗户后一闪而过,他又被吓出了一层冷汗。

    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魏宁有点狠不下心来,不过现在他没得选择了,他拿出那块阳木,上面雕着的钟馗镇鬼,栩栩如生,徐老三跟他说过,要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点着这块阳木。

    只是他觉得这块阳木对他魂魄的稳固,很有用处,所以不太想在这里用掉。

    魏宁拿出一根白烛,点上了,插在米碗上,接着,他把阳木凑近了跳跃的火苗子,此时,被黄符纸包着的迷你小牌位突然弹动了一下,魏宁的眼睛从那上面扫过,却像被迷住了眼睛一样,不为所动。

    阳木非木非金,很难起火。

    魏宁举着它,在火苗子上烧了半天,也只把表面烧出一点黑色。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轰隆隆的炸雷声,让人魂魄都震荡不安,雨水冲刷进来,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污水,魏宁洒在地上的五谷杂粮已经完全被泡在了这水里面,浮浮沉沉。外面那个活尸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时不时还在那个窗户玻璃上抓挠着,发出刺痛人耳膜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随着阳木的燃烧,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而魏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放在火苗子上的阳木收了回来,他看了一下四周,脚踩在污水里,说了一句,“魏惜,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魏宁看着那个迷你小牌位慢慢飞到了半空中,包着它的那张浸透了血水的黄符纸落到了污水里面,接着,一股雾气弥漫开来,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魏惜”的样子。

    他脸色跟张白纸一样,默默地看着魏宁。

    重要

    魏宁脸色也有点难看,本来还以为能多瞒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发现了就发现了,反正他本来的想法也是能拖多久就多久,从来没想过真能把这个事从头瞒到尾。

    “你看到了?”魏宁踩着那个污水往“魏惜”走去。

    “魏惜”身上笼罩着一种恐怖的气势,就好像高度压缩的炸药,只要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燃,他看着床上那些红绳子和大米,“阿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宁笑起来,“因为我想让你能去投胎转世,你难道不想吗?不用再做孤魂野鬼,不用再受那些苦。”

    “魏惜”身体一动,下一个瞬间,魏宁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床上,压在身下,阴冷的、沉重的身体,让魏宁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魏惜”轻声说,“阿宁,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去投胎,不想忘了你。”

    说完,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魏宁的脸。

    魏宁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落在了自己脸上,他伸出手一摸,一点灰白色的水化成了雾气,消散了空中,他手抖了一下,“魏惜”在哭……这个事实冲击过来,让魏宁心脏都忍不住揪了起来。

    魏宁想去摸一下伏在他身上的“魏惜”的头发,然而,手伸到了空中,握成了拳,又收了回来,手心里都被掐出了一些血迹,他耐心地跟“魏惜”说,“阿惜,我不想看到你受苦,你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孤魂野鬼夹在阳世和阴世之间,太苦。”

    他实在是个拙于言辞和表达的人,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话。

    “魏惜”突然在他胸口上闷笑了几声,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魏宁,一股暴戾的气息充斥在整个屋子里,“难道不是因为你怕我,所以想摆脱我吗?”他脸色有些疯狂,甚至看上去有些可怖,因为长得好,所以这种狰狞的样子,更加让人觉得可怕,他的手撑在魏宁身边,低下头看着魏宁。重要

    魏宁被他的气势压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有那一瞬间,他以为“魏惜”会毫不客气的把他碎尸万段,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即使“魏惜”因为心里面的暴虐有些控制不住,满地的污水跟煮沸了一样,翻腾着。

    魏宁有些艰难地说,“不是,我不是想摆脱你。”

    “魏惜”看着他,好像在思索着他这句话里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魏宁没有回避他的审视,而是坚定地看着他。

    “魏惜”歪着头,“你不怕我?那你喜欢我吗?”

    这让魏宁怎么回答才好,他有些不知所措,想避而不答,然而,“魏惜”对这个问题非常的执着,得不到答案,就一直追着他问,魏宁被他压得一动也不能动,身体都快要麻痹了。

    “魏惜”催促着他,“你告诉我,告诉我了,也许我就能想开了。”

    魏宁有些怀疑地看着他,“魏惜”的脸无疑具有极大的欺骗性,幽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即使没有呼吸,也像在屏住呼吸一样,他在等待着一个答案,那个答案或许能让他从此解脱。

    他不能拒绝这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渴望,魏宁心想,于是,他伸出手,蒙住了“魏惜”执拗的眼睛,“对的,我喜欢你。”

    “魏惜”一声欢呼之后拉下魏宁的手,阴冷的手捧住魏宁的脸,在他脸上落下如同疾风骤雨一样的亲吻,边亲边说,“阿宁,我太高兴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不喜欢我,但是现在你喜欢我,我怎么能够把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丢下。”他使劲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你现在是我的了,从头到脚,从身体到心,都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重要

    他边喊边亲着魏宁的嘴巴,亲的啧啧出声。

    魏宁已经被这个结果给镇住了。

    他这算不算自掘坟墓?这小子刚才那可怜兮兮,还掉眼泪的样子原来是在下套子故意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而他这个哈宝就这样上勾了?

    就因为他那张无辜的脸?可怜的表情?可悲的眼神?

    魏宁来火了,他一边躲着“魏惜”的吻,一边大喊,“魏惜,你给我停下来。”

    “魏惜”还真听话的停了下来,不过神情明显很高兴。

    魏宁看着他,有些无力,“我喜欢你也没用,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懂不懂?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性别有差,我比你大,你比我小,代沟太大。”说到后面,魏宁已经是随口乱扯了。

    “魏惜”有些呆愣的看着他,“原来阿宁一直不接受我,就是在想这些吗?”

    魏宁摇了下头,“这个跟我念米咒想让你能投胎转世是两码事,就算我接受你了,也还是想让你能去投胎转世。”

    “魏惜”有些不明白地看着魏宁,“可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阿宁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让我身上的阴气不影响到你的,连是人是鬼都没关系了,都是男人就更不是问题了,差三岁,我们那里不是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嘛,虽然你不是女人,但是年龄也是差三岁,我不介意你比我大。”

    重要

    魏宁被他绕晕了,直接冲他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妈怎么办?她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能给我生吗?”

    还不介意你比我大,你不介意我我介意行吗?

    这个问题,看来“魏惜”并没有想过,“我可以去和你妈说,她会同意的。”

    魏宁嘴角一抽,她妈还真可能会同意,被“魏惜”这个鬼一吓唬,不同意也会同意的。

    他现在彻底体会到,什么叫有理说不清,有话说不通了。

85

    【归途】

    房间里静悄悄的,魏宁不说话,“魏惜”也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就有一种对峙的气氛在了。

    魏宁伸出手,推了一下还压在他身上不肯动的“魏惜”,“你说这些也没用的,装不懂也没用,你没有那么蠢,我的意思,你一清二楚。”魏宁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魏惜”那些看似夹缠不清的天真不知世事的话里的伪装。

    “魏惜”一直低着头,一点也没抗拒的,任由魏宁把他推到了一边,他坐在床上,看着下了床,站在污水中的魏宁,白纸一样的脸上现出了一个笑容,“我是知道啊,但那又怎么样?”

    “魏惜”摇了摇头,似乎对于魏宁的顽固有点不以为然,“阿宁,你明知道我是鬼,就不应该想着能说服我。魏时难道没跟你说过这个,还是你忘了?”

    魏时是说过的,不要跟鬼讲道理,尤其是怨气重,执念深的鬼,说了也白说。

    那些有着求而不得,舍而不得,爱而不得,恨而不得的牵挂,在死后化为执念,从而阴魂不散的人,往往生前就是在某个方面特别坚定,或执着的人,他们死了之后,去处掉活人的其他各种欲求,剔除掉活人的其他各种需要,单单就留下那么一样,仅有的一样。

    魏时说到这的时候,看着魏宁问,“宁哥,你想想该有多可怕?”

    魏宁那个时候还不以为然,然而,现在看着“魏惜”,又回忆起了魏时的那句问话,顿时后背发凉,悚然一惊。

    魏宁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魏惜”抬起了手,不让他再往下说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没用的,阿宁,你不懂,我被那些恶魂压进水里面的时候,是想着你过来的。”

    他的手缓缓地伸向魏宁,苍白、修长的手,“我想着,总有一天会走到你身边,跟你在一起,让你能看见我,想着这些,我就不怕了,也不痛了。”

    他的手终于摸到了魏宁的手边,在被他抓住的一瞬间,魏宁浑身颤动了一下,“魂魄也是会痛的,那个痛比活人能受的痛不知道要更痛多少倍,我痛得受不了,想着也许任由它们把我变成一个残魂也好过这样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就会想办法去看你,可是,后来你离开了庄子,我就看不到你了,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你,阿宁,你怎么会以为你随便说几句话,做一场道场,念几句米咒就可以把我打发走呢?”

    “魏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只要找到了,我就不会放手。”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魏宁还能说什么。

    他疲惫地搓了下脸,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门外又想起了剧烈的撞击声,那个老头子的脸出现在玻璃后,鼓起眼睛望着里面,它一直想进来,天花板的黑斑已经快蔓延到了整个屋顶。

    突然,“魏惜”拉着魏宁,站到了墙角去,接着,他手一指,那些被魏宁放得好好的,用来抵住门的木床桌子全都飞开,魏宁刚想抗议,却被“魏惜”阻止了,他按住魏宁的肩膀,“别说话,你不满足它的执念,它一晚上都不会离开。”

    魏宁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老头子到底有什么执念,一定要到这个房间来,他原以为这个老头子是因为找上他了,原来不是吗?

    门被大力撞开了,活尸的力气都使很大的。

    那个老头子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和短裤,露出了衰老的肢体,上面全都是新的旧的伤口,有一些发脓,已经溃烂了,这一些就够吓人了,更可怕的是他脸上那些跟天花板上差不多的黑斑,已经在他脸上长满了。

    它僵硬地一蹦一跳的进了这个地下室,到了跟魏宁他们正对面那个角落里就停了下来。

    魏宁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空气充满了尸体的腐臭气,混合着这个屋子里的霉味、香烛味,以及污水散发着的铁锈味,简直是让人作呕。

    那个老头子僵直地站立了一会儿,突然,它转过身,瞪着眼看着魏宁那边,魏宁被它看得头皮发麻,以为它会就这样冲过来撕碎了眼前这两个明目张胆的人还有鬼,但是“魏惜”的手动了一下,那个老头子伸长了脖子在四周嗅了嗅,接着,又转回身,继续跟那个墙角死磕去了。

    魏宁出了口气,他用眼神示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惜”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魏宁心里愤怒,他忍着一口气看着那个活尸,看它到底打算做什么。

    那个老头子也没让魏宁失望,它蹲下来,一声刺耳的尖啸之后,魏宁看到它的手长出了锋利的黑指甲,它岔开五指,往水泥地面上抓去,魏宁吸了口气,以为那个快十厘米长的黑指甲肯定会立刻折断,然而,情况却与他的猜测刚好相反,像嫩豆腐一样被挖开的,是水泥地面。

    魏宁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变成活尸的老头子开始挖坑。

    屋外还在下着倾盆大雨,雨水渗了进来,慢慢地流向了活尸挖的坑里面,水泥层并不太厚,那个老头子动作虽然看起来僵硬,实际上速度却也不慢,挖了几分钟之后,就已经露出了泥地,雨水灌了进去,泥水飞溅,屋子里一片混浊,如同山洪过去的烂泥塘,魏宁拉过那把椅子,轻轻地放在地上,踩到了椅子上。

    那个活尸身上全都是泥巴,混合着脓血、黑水,胆小的,怕是看一眼都会直接吓晕过去,魏宁觉得自己还能撑着,还能有那个好奇心去知道它到底是想做什么,这说明他已经是锻炼出来了。

    再挖了几下,那个老头子突然仰着头一声尖啸,与之相呼应的,是头顶上的一声炸雷,晃得整个屋子都好像动了起来,电闪雷鸣之后,灯泡发出“啪兹”两声之后,突然间就熄灭了。

    也许是因为雷电的缘故,线路出了问题,魏宁眼前一黑,刚才还觉得自己不怕,因为这黑暗,和黑暗中跟自己共处一室,近在咫尺的活尸,而再次心惊胆战了起来,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他手往后无意识的一抓,一双阴冷的手,自动自发的送了过来。

    几团绿幽幽的鬼火出现在了地下室里,照得周围也是一片惨绿,不过却也看得清楚了,魏宁不用转过头,就知道“魏惜”跟他一起站在那个凳子上,紧贴着他靠在一起,那个鬼火就是他的杰作。

    此时此刻,“魏惜”修长的手指上,还飘着一团鬼火。

    “魏惜”举起来,魏宁看到他的脸就像一块绿玉,那边的活尸已经找到了它要找的东西,它在这个地下室里面挖出了一具已经化为了枯骨的尸体,它抱着那个尸体,仰着头尖啸着。

    明明是鬼物的声音,却无形中透着一股悲凉。

    那具尸骨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完全腐烂,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头发花白,也许是这个变成活尸的老头的老伴儿,看着活尸抓着它不放的样子,连死了都没忘记来找啊。魏宁看到他挖出尸体的一幕,心里骂了一句“我草”,没想到这个地下室居然还另有乾坤,他这几天,就是每天踩在一具尸骨上面。

    这个事实,让魏宁当时就想冲过去,找房东算账。

    难怪“魏惜”刚才说是执念。

    变成活尸的老头子,在雷声滚滚中,仰着头尖啸,叫了好几声之后,突然之间,颓然地倒在了他挖出来的那具尸骨上面,一动不动了,魏宁等了一会儿,这时,灯泡又闪闪灭灭,发出了几声“啪兹”之后,又亮了起来。

    魏宁战战兢兢地从椅子上下来,他不敢太靠近,就在离那个老头子几步远的地方,两具尸体倒在泥浆里,老头子把那具尸骨护在身下,魏宁看了一眼,转过头问“魏惜”,“它怎么不动了?”

    难道诈尸也能诈着诈着,中场休息?他以为所有诈尸的尸体最后都只能焚烧了事,在那之前,都不得消停。

    “魏惜”走到魏宁身边,他已经把指尖上的那团鬼火收起来了,“它执念已消,魂魄散了,不会再诈尸了。”

    一场虚惊,魏宁觉得自己的心脏功能也得到了一些锻炼,“这是他老伴吗?怎么埋在这里?难道是被人害了?那不又是一起凶杀案。”魏宁想到这个,又皱紧了眉头,他最近报案的频率也实在太高了点。

    不过,还是要报案,他租这地下室可是签了合同的,逃也逃不掉,魏宁愁眉苦脸地拿出手机,这一回手机没得问题,直接就拨通了方志的号码,把事情跟方志说了,挂了电话。

    没过太久,方志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冒着大雨来了。

    他来的时候,魏宁正站在房门口不远处抽烟,方志警服被打湿了一点,看了一眼室内的可怕景象,他那些手下不用他吩咐就各干各的事去了,方志就走到魏宁身边,“怎么你小子老是遇到这种事?”

    魏宁也是一肚子苦水,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个行走的柯南,人人都把他当瘟神一样的,避而远之,“我也不想啊,事找我,我有什么办法。我都快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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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志也跟着他抽了半根烟,“说吧,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一次。”

    魏宁就捡紧要的说了一遍,主要是交代了自己跟那一家人的交集,以及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一幕争吵,至于他为什么要租这个地下室,他没说,方志也没问。

    很快,那一家的女主人回来了,还有那个常年四季在自己老婆面前唯唯诺诺,抬不起头来的男主人,那个泼辣的女人,见着警察就跟见着猫的老鼠一样,慌里慌张,等看到地下室里那两具尸体,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方志还没怎么审问,那个女人就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事情一股脑儿交代出来了,“警察同志,我们没杀人啊,那个是我公公婆婆,人都是自己病死的,我们就是不想出那个丧葬费才把尸体随便埋在这下面的……”

    魏宁听得额头上青筋直跳,连他这个外人听了都快气炸了。

    那个女人还在诉苦,说着没得钱,日子苦,只能这样巴拉巴拉,她男人,默不作声的蹲在旁边,不管他老婆怎么对他使眼色,怎么对拧他的手,都那样。

    方志是什么人,他冷冷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你不是没钱埋,你是为了退休金吧?”这种为了多领几年退休金就把死去的老人瞒着不报的,他也见过几起,方志让法医先去看一下那两具尸体,同时让另外一个手下直接去查这两个老人的退休金支领情况,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没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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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宁站得远远的,该听到的,也听得差不多了。

    原来诈尸就是为了把自己的老伴从那个不见天日的阴湿地下室里捞出来吗?所以才那么拼命的撞着门板,身上的骨头都被撞断了几根,歪歪斜斜,惨不忍睹,虽然变成活尸了不知道痛,但是……

    魏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有这么一个人,对你那么认真,吃尽了苦头也执迷不悟,所以那天晚上,坐在阴火边的老妖才说他“命不好,也命是好”吗?命不好,所以才会遇到一个痴缠不放的鬼,人鬼殊途,终非正道,若是在一次,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命是好,是因为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自己且不顾一切的人。这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应该感谢老天的缘分。

    对着那样的人,那样的眼神,又怎么能够不珍惜,不认真呢?

    魏宁看着站在走道尽头,身体若隐若现,却一直执拗地看着他的“魏惜”,他的眼睛幽深而不见底,然而,里面却纯粹,干净得如同夏日的晴空,那么热烈,那么执着,那么单纯得毫无杂质。

    想到这里,魏宁忍不住笑了起来。

    生命太短,人生却又太长,是孤身上路,还是携手而行,总要做个选择。

    是痛是快,是苦是乐,只有自己知道,愿意的,就让他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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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宁往“魏惜”走去,走到“魏惜”身边的时候,他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了一句。

    “我答应你了。”

    “魏惜”听了,先是不解,然后猛然间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魏宁,魏宁冲着他笑了一下,主动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其中意味,“魏惜”不用去想都能知道,于是,他傻住了,呆住了。

    他身体僵硬,过了很久,才有些慌张地在一直等在旁边的魏宁脸上亲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略带着羞赧的笑容。

86

    【算命】

    陈阳本来不叫陈阳,叫陈焱焱,这么个跟他高大英俊、阳刚气十足的外表不太相称的名字是村里懂行的老先生取的。

    话说,当日陈阳一生下来,他奶奶一看是个带把的孙子,顿时欢天喜地,立刻跑到神龛前上了一炷香,边拜边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显灵”,拜完了之后,就抱起刚生下来的陈阳到几里外的街上去找那些算命仙披个八字。

    孩子生下来就找算命仙批八字,也是陈阳他们那地方的传统之一,那些算命仙看到抱着孩子来的,大都是捡一些吉利又好听的话,让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满意了,给钱的时候就会更痛快更大方点。

    陈阳他奶奶找的是当地最有名的算命仙,说得上是铁口直断。

    这个叫毛老先的算命仙,拿着一本破书,掐着陈阳的八字,算了很久,越算,眉头就皱得越紧,陈阳他奶奶在旁边等了一阵,看他面色发沉,担心地抱紧了手里睡得正香的小孙子,“毛师父,我这孙子,到底是个啥命啊?”

    毛老先抬起头,看着还在襁褓中的陈阳,摇了摇头,“你这孙子命太硬,八字里面,金德占了五个,眉眼带着一股天生的煞气,是个杀性重的投到了你儿媳妇的胎里,又是在五月五这个日子的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出生的,注定六亲克绝,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这么一番话砸下来,把陈阳他奶奶砸得眼前发黑。她抱着手里的小孙子,一个不稳当,差点摔在了地上,毛老先赶紧扶住她,晃动吵醒了陈阳,他眼还没睁开,就握紧了小拳头,大哭了起来。

    陈奶奶嘴里哄着孙子,抹掉脸上的眼泪,她求着毛老先,“毛师父,你再给算算,再给算算,哪能呢,我们陈家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根苗,哪能呢。”

    毛老先摆了摆手,“命只能算一次,越算会越差。”

    陈奶奶求不动毛老先,没得办法,只好抱着小孙子往门外走。

    出了门,陈奶奶就抱着陈阳往街上其他算命仙那儿去了,虽然四邻八乡都说毛老先算得准,但是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所以她想着,既然毛老先不肯帮她孙子再算一次,那就去找其他人,她这孙子长得方头大脸的,哪能是那种命呢!

    说也奇怪,那一天,陈奶奶跑遍了街上所有算命仙家里,那些算命仙异口同声地都说她这刚生下来的孙子是个克六亲的命。

    陈奶奶摇摇晃晃的从最后一个算命仙家里出来,已经是脸色灰败,如丧考妣,到了天大黑的时候,她才抱着饿得哇哇大哭的陈阳回了家。

    还躺在床上的陈阳妈,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陈阳,对婆婆就有点生气了,孩子才刚生下来就抱到外面去,去就去吧,大家都这么做,可是哪有一家是把孩子抱到外面一整天,饿成这样的?她婆婆莫不是高兴昏了罢!

    她解开衣襟给陈阳喂奶,手心疼地拍抚着喝得太急有点呛到的陈阳的背,然后喊着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母子傻乐的陈阳爸去做饭。

    饭还没上桌,这边精神恍惚,一直不在状态的陈奶奶,突然一跃而起,从陈阳妈手里把陈阳一把抢了过来,丢下一句,“我带他去东老先家看,你们先吃着,别管我。”陈阳妈“哎”了几声,又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婆婆又把儿子给带走了。

    陈奶奶一骨碌跑到东老先家,敲了门,就跪在了堂屋里。

    东老先那时候还年轻,大约四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张黄皮瘦脸,三角眼,眼白多过眼黑,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道服,吊着个眼角,慢条斯理地坐在堂屋上手的靠背椅上,不动声色的看着陈奶奶。

    陈奶奶边向他磕头,边拿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老先把那个纸包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对着陈奶奶摇了下头,意思是这还不够。

    陈奶奶没多说什么,只是抖抖索索地又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用透明塑料袋左三层右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她把这个布包递给了东老先,东老先拿过来,用手一摸,才终于满意地点了下头。

    陈奶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把手里吃饱了已经睡着的陈阳放在了堂屋的那张供桌上,接着,东老先一摆手,“你先出去吧,我做法的时候,外人是不能看的。”

    陈奶奶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把堂屋的大门也给关上。

    里面悄无声息,只有摇曳的灯火从那扇大门下的缝隙露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奶奶听到了陈阳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叫,叫得她心里惶惶的,合着手不停地跟四方的鬼神仙人,家里的历代祖先祷告。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月亮都已经升上来了,夜里的风一阵凉似一阵,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东老先家边上种的那些槐、柳,枝条摇动,树影重重,似有所动。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

    东老先抱着陈阳,站在了大门口,陈奶奶立刻走到他面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东师父,好了?”东老先点了下头,把陈阳递回给了他奶奶,“这孩子以后就叫陈焱焱,三火成焰的焱,火能克金,能压一压他的命。”

    陈奶奶抱着陈阳回了家,陈阳妈在给儿子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布条,上面写着陈焱焱三个字以及一个生辰八字,陈阳妈也没细看,以为这就是陈奶奶在外面跑了一天给陈阳批回来的八字,就小心妥帖的收到了衣柜隔层里。

    于是,陈阳就先有了陈焱焱这么个名字,等他年纪大一点,懂了人事,开始明白这名字女里女气的,几次三番跟他奶奶,他妈妈说要把名字给改了,都被一口否决,没得办法之下,陈阳也只得暂时认命了。

    他到底还是没有按着毛老先批的八字,把六亲都给克绝。

    不过,从他出生后,陈阳妈后面也怀过两胎,都没生下来,后来,陈阳妈想开了,也不再求着多个儿子或女儿了,于是,陈阳成了他那一辈里少见的独生子,从小到大受尽了家里人的疼爱。

    日子一下子跳到了陈阳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陈阳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人高马大,身板结实,浓眉大眼,已经是个半大不小的男人了,因为从小被家里人惯着,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胆子大得敢跟人打赌半夜跑到荒坟地里去大吼大叫。

    就在这一两年,陈家发生了很多事情。

    事情要从陈阳那天骑着自行车去上学说起,他们那一片的孩子,念小学的时候还能在家旁边,到了念初中的时候,就必须到镇上去了,所以家家户户,都给孩子准备了一辆自行车。

    陈阳那辆车是新买回来的,原来那辆,他才骑了一年多,就被折腾得散架了,在去往镇上的那条路上,会经过一个坟地,几十个坟包子,稀稀落落的立在一个小山丘上,那小山丘也没多少树。大概是怕长出来的树太高了,挡住先人看风景的视线,所以那些后辈就把那些树要么就砍了,要么就把树冠给断了。

    陈阳成绩不上不下,念完了初中,也没打算继续升学,家里早就说了,等他初中毕业就把他送到市里面去学修车,有门吃饭的手艺,日后才能讨个好生活,陈阳对家里人的安排没得什么意见,如果不是他爸非让他念完初中,他连初中都不想念了。

    这几天,他三天两头逃课,是因为认识了一个能在山上打猎的。

    这个他叫吴伯的男人,常年四季拿着几个铁夹子,带着一杆土枪,先找几个有野兔子獐子出没的地方下好了铁夹子,再捞着土枪在山里面到处乱转,一天下来,或多或少都能抓到一两样猎物,一般都是兔子,现在山里的兔子多了去了,他还打过野猪这种大的,陈阳那时候对这些事特别感兴趣——又有哪个男孩子对这个会不感兴趣呢?

    那天陈阳刚好逃课出来,他跟几个同学打赌,他要是敢一个人跑到那个荒坟地去呆一天,他们就每个人输给他二十块钱,另外再请他到镇上的游戏厅去玩一把,玩到他不想玩了为止,陈阳一听,顿时乐了,二话不说就往那地方走。

    那个荒坟地就在学校附近,从他们教室的窗户就能看到,陈阳爬到坟山上,还冲着他那些同学招了招手,那几个无风不起浪的,也在教室里冲着他大喊大叫,哦哦嗷嗷的,一直到把班主任引来了才算消停。

    等班主任也跟着往窗外看的时候,陈阳早就躲起来了。

    此时正是烈日炎炎的夏天,周围都是坟包子,陈阳就找了棵树,躺到了树荫下,这座山,平时是没什么人敢来的,除了附近那所中学一些血气上涌,过来试胆的男孩子,只不过,那些男孩子,也有一部分来了一次之后就不敢来第二次了,问他们为什么,他们都是白着脸不肯说。

    其他人也就当他们胆子小,被吓到了,多少会拿着这个事嘲笑他们。

    到底能遇到什么呢?陈阳躺在树荫下,打着瞌睡。

    他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在一个坟堆前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陈阳正无聊呢,看到这个事,立刻来劲了,他猫着腰,偷偷跟过去,在那个男人肩头上打了一巴掌,“吴伯,你在这干么子?”

    吴伯他是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因为风吹日晒,所以面皮黑红,一辈子没结婚,守着三间土瓦房,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过着日子,就住在紧挨着望乡村的张家村。

    吴伯被他吓了一跳,“你个臭小子,我追了半天的兔子,差点就被你吓跑了。”陈阳来了神,也跟着他往坟堆前的一个土洞里看,“这里面?”吴伯点了下头,“刚进去的,我找个办法把它们赶出来。”

    陈阳站起身,想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我想个办法,肯定行。”

    他拉着吴伯,到山上找了些已经晒得干透了的枯草树枝,堆在了那个土洞前,又在干柴上面放了一些比较湿的树枝木棍,架起了火,没一会儿功夫,滚滚浓烟就起来了,陈阳拿着根长满了大叶子的树枝,在火堆边上扇着。

    吴伯就守在边上,时刻注意着土洞口,等着那窝兔子挨不住从里面钻出来。

    果然,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子从土洞里面窜了出来,被旁边守着的吴伯逮了个正着,逮住了之后,吴伯冲着陈阳伸了个大拇指,陈阳倒是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夸奖,手下的动作更起劲了,野兔子不止一只,不一会儿,又跑出来了一只。

    那一天,他们整整抓了三只野兔子,算是个大丰收,吴伯把其中一只比较肥的送给了陈阳,陈阳也不客气的接了,两个人也没管坟前那堆已经差不多熄灭了的火,就一起下山了。

    陈阳他们走了之后,从那个土洞里面又钻出来一只野兔子。

    这只野兔子比陈阳手里那只更大更肥,怕有二三十斤重,野兔子出来之后,绕着火堆走了几圈,又看着陈阳他们下山的背影,接着,后脚站起来,短小的前肢冲着坟堆,冲着四方,冲着陈阳他们,一一叩拜。

    这野兔子的动作太人性化了,要是有人在边上,怕不得吓死。

    陈阳拎着兔子回了家,被他奶奶和他妈好一顿夸,他妈拎着那个兔子就去了厨房,他奶奶就问他到底是哪弄来的,陈阳眉飞色舞的把今天发生的事给他奶奶说了一遍,他奶奶听着,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跟你说过好多回了,不要去那么邪的地方,你怎么就不听。”

    陈阳嬉皮笑脸地蹲在他奶奶跟前,“奶奶,我就是看到了吴老伯才去帮个忙,不是我自己先去的,而且是大中午,没事。”他把自己跟别人打赌去坟山的事瞒下来了,要是这个事被他奶奶知道了,肯定不是拍一下这么简单了,他奶奶肯定会告诉他爸爸,让他爸爸教训他。

    陈奶奶到底还是惯着自己的孙子,又说了几句,才放过了陈阳。

    这个事,也就这样揭过去了。

    一年之后,陈阳的父母到外面走亲戚的时候,出了车祸,夫妻两个当场死亡,陈奶奶听到这个噩耗,嚎啕一声之后,跑到东老先家门口,砰砰砰地敲着门。

    东老先门都没开,隔着门说了一句,“命里注定的,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十几年前,我帮你孙子改了命,你儿子跟你儿媳妇,多活了十五年,享尽了天伦,也该知足了。”

    陈奶奶趴在门口,听了更是痛哭不止,跟在她身边过来的陈阳,从听到那个噩耗开始,就一直傻愣愣的,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他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于沉重的打击让还是半大少年的陈阳,懵了,听到东老先那么说,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命,到底是什么命?

    什么又是命!

87

    【牌局】

    陈阳的人生就从十五岁那年来了个大转弯,那个几乎成一百八十度的直转让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萎靡不振。

    他奶奶在遭遇了这个巨大的悲痛之后,也生了病,住院吃药,折腾了一阵子之后,也前后脚的跟着去了。她在死之前,紧紧抓着陈阳的手,因为不放心留在这阳世上的唯一的血脉,怎么也不肯咽下这最后一口气,拖着跟陈阳说,“焱焱,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奶奶跟你爸妈他们都会在下面看着你,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陈阳跪在她床头,握着她因为悲痛和伤病,已经瘦得皮包骨的手,不停地点头,哽咽着,“奶奶,我听你的,我会好好活着的,你别担心。”

    陈奶奶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眼泪,胸腔里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

    陈阳一直跪着,等到护士把他强行拉开之后,才终于站了起来。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他“焱焱”这个名字了,再也没有了。

    他们家遭了这么个大变故,接连三场丧事外加他奶奶的医院费下来,把个本来就不算太殷实的家底给掏空了,陈阳那时候已经念到初二,他死去的老爸一直想让他念完初中,所以他也没退学。

    只不过,以后去学修车这个事,却是做不来了,没这个钱。

    陈阳变了,本来挺开朗的一个半大小子,整天脸紧着,一声不吭。邻居们看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开始还挺照顾他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他是个克六亲的命,一个个就有些不太想跟他走得太近了。

    那些三姑六婆在背地里议论他,从眼前这前后脚的丧事,到陈阳他妈流产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时候突然都有了它的意义和作用,每个人都露出了恍然的眼神,这陈焱焱果然是个克六亲的。

    陈阳也多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听到了,也不作声,只是脸色更加发沉。

    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人没死,日子就得照过。

    就这样晃晃悠悠的,陈阳也念完了初中,他最后这一年,以前那些调皮捣蛋的事,一概没做,坐在教室里,不看书也不听讲,看窗外发呆的时候居多,那些平时跟他胡天海地的伙伴,也不敢再过去跟他起哄。

    因为这个事,他们那个全校最闹的班级,出人意料的老实了起来。

    等陈阳毕了业,他就收拾了一点衣服,把家里的大门一锁,出门闯荡属于他自己的天地去了。一个初中文化的半大小子,在外面无亲无友的,能做什么呢?他先是进了一个厂子,当了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

    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工厂热季的时候,还时常要加班。每天上完了班,陈阳就一头倒在那个肮脏的单人床上,这是一个狭窄的出租屋,放了一张单人床之后,也就剩下个转身的地方,是专门建起来租给他们这些在附近工作的人住的。每层楼都是一模一样的,或单间或双人间的鸽子笼一样的房间,全楼共用一个卫生间,要做饭就直接在走廊上搭个简易的灶。

    陈阳就住在这里。刚开始他还不习惯,这地方太逼仄,人也太杂,太吵。墙壁也很薄,隔壁那个住皮肉生意的女人,常把男人带回来,什么响动都能听到。

    陈阳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消沉了,再悲痛的事,时间过了,也就渐渐麻木,或者遗忘了,陈阳当然没有忘,脑子里却也不会老是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个事了。

    陈阳在这个工厂里做了两年,之后,又转了好几个地方,好几个厂子,一转眼,他就二十二岁了。

    二十二岁的陈阳,身高已经一米八,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浓眉大眼,光说长相,跟电视上那些偶像明显比起来,也没逊色到哪儿去,因为家庭的变故和生活的艰辛,让他身上比同龄人多了一些东西,按照隔壁那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说法,陈阳是看着就想跟他来一炮,那个眼神,怎么就那么勾人呢。

    渐渐的,就有很多一起工作的女孩子跟陈阳示好,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跟她们嘻嘻哈哈,开一些玩笑,有时还揩一点油,她们也不在意,只是骂着“要死哦”,接着,又笑了起来,陈阳也就跟着笑一下。

    一起工作的人,也没什么其他娱乐,平时下班了,大家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牌,陈阳不久之后,也学会了这个,他们一般不打麻将,就是玩字牌和扑克,后来字牌也玩得少了,专门打扑克,这玩意儿简单,玩法又多。

    开始的时候,有输有赢,总的来说,还是小赢了一点,过了一段时间,就是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

    陈阳脑子转得快,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有人做了手脚。

    陈阳当时都气乐了,草你妈,这种小赌局都做手脚,想钱想疯了吧,他跟其他几个经常输钱的,一合计,不能让人把他们就这么耍弄了去,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不知道大门往哪开。先开始是想直接把那几个经常做手脚的揍一顿,后来陈阳觉得这不行,揍就揍了,可钱回不来了,不能便宜了这些人。

    他也没多话,就是开始看,开始学着怎么出千,其实这些人出千的手法,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每次一局完了,收牌的时候,把自己想要的那几张牌中间放几个别的牌,收牌,洗牌,发牌都是有讲究的,做得好了,钱来得快,这是扑克玩法里最简单却又最实用的出千办法。

    陈阳学会之后,冷笑了一声,就跟着那几个输了钱的,也做了个局。

    那天晚上,他们在附近找了个空房子,约好了那几个出老千的,晚上干一场,那几个出老千的,见到这种送上门的,没二话,都同意了,而且说还会带几个人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到了时间,那几个出老千的来了,其中一个三十几岁,带着本地口音的男人,看到是在这个地方,就有些不想玩了,“你们怎么找了这里咯,这里出过怪事的,不能来的。”

    其他几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怎么会信他这个,他其中一个同伴就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还怕个什么鬼?来了,喊他一起玩就是了,哈哈,怕是鬼也喜欢这个吧。”

    那个本地的,连忙说,“别乱说,别乱说,祸从口里出。”

    加上陈阳他们两个,一共来了六个人,废话也不多说,就立刻开了局,他们玩的是三张牌,也就是每个人先发两张牌,然后各自叫牌之后,再发最后一张,比大小。

    也许是因为这个房间里有点阴冷,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说话,有人喊叫,到了后面,外面的夜越来越深,里面的人,也越来越安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出牌和叫牌的声音。

    渐渐地,陈阳觉得不太对头了。

    屋子里就六个人,六双手,但是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双手,他不动声色,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收牌,洗牌,发牌,叫牌,看着那双多出来的手,也拿牌,叫牌,除了他,其他五个坐在一起的大活人,居然没发现一点异样。

    被鬼迷了眼还是怎么回事?陈阳心已经不在牌桌上了,这个事要是搞不好,连命都会丢在这里。

    上一轮那个多出来的通杀了,桌面上的钱全都被那双苍白的手拢到了自己面前,接着,就不翼而飞了,其他几个输了钱,骂了几声娘之后,又开始下一局,陈阳把牌放桌子上一扔,说了一句,“没钱了,不玩了。”

    那个刚才还说这里邪不能玩的本地人,喊得最大声,“怎么就不玩了,你搞什么咯,说好了玩个通宵的,你没带钱就不要喊我们来啊,玩到半路上就散伙,搞你麻个批啊搞。”

    连那个多出来的人,也跟着在喊,陈阳理都懒得理,比起自己的命,对方的叫骂就是无关痛痒,他拿起桌上剩下的那点钱,踩了身边一起来的同伴一脚,那一脚太狠了,痛的那个同伴差点没叫出声,也就是这一脚,让他从被鬼迷的情况里醒了过来。

    陈阳对他使了个眼色,那个同伴眼一扫,就看到了旁边那三个人背后多了一个影子,吓得他当场腿一软,差点尿了裤子,还是陈阳抓了他的手一把,把他拉住,两个人在其他四个人的骂声里出了屋。

    在跟那个多出来的人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多出来的人还想拉着陈阳不肯放他走,还只刚碰到他,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缩了回来,陈阳要看不看地看了它一眼,抬起脚就往门外走,至于他那个同伴,早就快吓晕过去了,还没走到门口就支持不住,身体往前一栽,陈阳把他一扯,用自己有力的胳膊夹住他,把他带了出去。

    至于那屋子里的四个人,还在闷着头继续玩。

    两个人走出老远,外面的夜风一吹起,同伴身上汗如雨下,衣服被打个透湿,这个叫阿信的同伴,抖抖索索了半天,才挤出个声音跟陈阳说,“那,那,那个是,那个?”陈阳拿出根烟,递给他,又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让他压压惊,嘴里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是吧,跟我们反正没得关系了。”

    阿信一口气把那根烟抽得只剩下个烟屁股,骂了一句“我草”之后,把烟屁股丢在地上,“那几个人呢?不会出事吧?”陈阳带着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出事了,也跟我们没得关系,正好让那个东西帮我们报了仇,也省得我们自己动手了。”

    第二天,就传出来,当天晚上那四个去牌局的,全死在了那间屋子里。

    陈阳下了班,随着人流往外走,看到门口有十几个混子在那里或站或坐或蹲的守着,他还没走到门口,平时跟他关系很好,经常开玩笑的一个女孩子,就跑过来,拉着他到了旁边一个房子后,满头汗水,气喘吁吁的说,“陈哥,外面,外面那些人都是在找你,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陈阳想了一下,“阿朵,谢谢你,你走吧,我另外找个方向出去。”

    那个洋溢着青春气息,也就十几岁的女孩子,看着陈阳毫不犹豫转身而去的背影,觉得好像这辈子都看不到他了一样,她冲上去,拦在陈阳身前,“陈哥,你,你还会回来吗?你要是走的话,也带着我一起走吧,我跟你回老家去都行。”

    陈阳摸了下她的头发,“我就是去躲一下,你以为是要去哪里?”

    那个女孩子因为他的动作,脸一红,“我,我知道了,那,那,你小心。”

    陈阳点了下头,说了一句“你也小心”,转身就走了。

    那个女孩子看着陈阳的背影,消失在了厂子里,藏在眼睛里的泪水就忍不住掉下来,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没那么蠢,她知道陈阳这一离开是不会再回来了,她喜欢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再也不会跟她开玩笑,再也不会摸她头发。

    陈阳通知了一起去牌局的阿信,接着,连那个小出租屋也没回,直接搭车往火车站去了,出租屋里肯定有人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他身份证跟银行卡一直都是随身带着走,出租屋里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反正也并不重要。

    正好,他也在外面待得有点没什么意思了,刚好回家去一趟。

    就这样,在离开家六年之后,陈阳又回来了,这六年,除了每年清明的时候回家给他奶奶他们三个扫墓之外,其他时间,他没有回来过一次,就是过年,也是跟认识的同样漂泊异乡的人,一起凑合着过。

    回到家,打开门,常年没人住的屋子早就一股子潮气和霉味,门窗,墙角,屋顶,到处都结满了蜘蛛网,地上还有在屋子里已经安家落户的虫豸和老鼠跑个不停,见了人,蹿得飞快,陈阳撸起袖子,开始干起了活。

    他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把厨房、堂屋跟两个睡觉的侧房粗略地打扫了一遍,出去提水的时候,碰到了隔壁的邻居,那个邻居看了他几眼,才把他认出来,“是陈焱焱啊,几时回来的?好多年没看到你了。”

    是好多年没看到了,他就算回来扫墓,也是早上来,晚上走。

    陈阳笑了一下,“婶,你莫喊我陈焱焱了,我改名了,叫陈阳,出太阳那个阳。”

    那个婶子听了,“你还是嫌原来那个名字太像个妹子啊,哈哈,记得你小时候三天两头跟你屋里人闹着要改名。”

    陈阳没有因为提到屋里人而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拿出一根烟,抽上,嘴里回到,“是啊,这不就终于改了,原来那名字,写起来都要好多笔画,你以后记得就叫我陈阳了啊。”

    那个婶子听了,“好了,好了,记下了。你忙啊,我去捡菜。”

    陈阳把家里面该修的修了一下,该堂的堂了一些,周围好多人都已经新建了两层的楼房,他们家却还是三间瓦房,不过陈阳看着也挺顺眼的,这里他生活了十几年,只要能住,他是打算继续住下去的。

    收拾好了一切之后,陈阳就到了镇上去,他们这个镇叫慈恩镇,慈恩镇左边是广济镇,右边是江门乡,他初中那些玩得好的,有几个现在就住在镇上,有的开了店子,有的做些别的行当。

    他找到了二胖,看着眼前这个胖得像头猪一样的男人,其实现在已经不能再喊他二胖了,可以直接喊肥猪,不过小名就是小名,陈阳还是继续着这么叫。

    “焱焱——”听到这个二胖故意拖长了声音,一脸荡漾地喊着他原来的名字,陈阳没二话,走过去就是一拐子,打得二胖弯下了腰,嘴里直抽气,“痛死老子了,你下手还是跟以前一样狠。”

    陈阳给他一根烟,“要不你们老找抽,我哪里会下手。”

    二胖嘿嘿笑了两声,摸着肚子,两个人就说起了以前的事,分开这几年的事,以及各自的近况,陈阳也没瞒他,把自己得罪了人只好回来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的重点当然是。

    “我听扬子说起,你最近接了个什么修路的工程,都当老板了,也给我口饭吃撒。”

    作者有话要说:陈阳的个性跟阿宁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故事的走向也是完全不一样

    朋友来这里玩,这两天虽然还是会有二更,不过会比平时更得晚了,可能要到九、十点去~~~如有造成不便还请大家包涵~~~

    谢谢我有两把刷子,茶茶,佩兰应语,小香儿的地雷,谢谢唯一的手榴弹,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88

    【因由】

    陈阳在外面那么多年,干过的工作不少,学的东西也不少,开那些压路机之类的东西不在话下,他跟二胖说起,二胖一拍大腿,大声说,“陈哥,你要是会这个,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是请不到会开这个压路机的人。”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陈阳当天就留在了二胖家里,两个人吃完了晚饭,二胖一脸贱笑地看着陈阳,“陈哥,搞一把不?”

    陈阳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这是他们初中时候的暗语,意思其实就是喊几个人过来打牌,那个时候他们都才十几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个顶个的顽劣,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逃课那是家常便饭,时常跑到那个坟山上去偷摸着打牌,打得差不多了,就下山去街上的游戏厅再混一段时间,一定要到天擦黑了才想起来该回家了。

    陈阳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把烟盒子在桌上敲了一下,拿出根烟,叼在嘴上,也不抽,他明亮有神的眼睛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倒是让进来的二胖看愣了下。

    等二胖叫的人来了,就开了一桌“炸鸡”,“炸鸡”是扑克牌的一种玩法,首先发三个牌,接着就是互相之间出钱叫牌,这个玩法很讲心理素质,心理素质好的,看得清形势,稳得住,一把烂牌也能通杀,反过来,心理素质不好的,有把好牌,也可能会被浪费掉。

    一般他们那里打牌都是玩通宵,陈阳一晚上赢了八百多,这还算打得小的,再大点,一晚上输赢过万,都不算什么。

    等天快亮了,终于散了,陈阳打了个哈欠,找了个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被二胖叫醒,二胖他妈做了午饭,摆到桌上,招呼陈阳过来吃,两个人吃完了早饭,等了一会儿,修路队的车子就停在了二胖家门口,他们上了车,车子往隔壁的广济镇开去。

    二胖也并不是那个接下整个修路工程的,只是大包头下面的一个小包头,包了一段路,刚好就是从那个魏庄出来,十里路的样子。不要小看了这么一小段距离,二胖伸出一个胖指头,在陈阳眼面前晃了晃,说可以赚这个数。

    陈阳知道他的意思是十万,也很不错了。

    到魏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陈阳以前没来过这里,所以一下车看着这个庄子古色古香的样子,还有点新奇,这跟他以前去玩过的一个什么古镇相比,只怕保护得还好些,怎么没被开发出来当个景点?

    按理来说,那些兢兢业业抓政绩,当地没有什么景点和古迹都要捏造出来的当官的,不会放过才对。

    庄子口一棵几个人合抱的大槐树,绿得发黑的树叶子,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把庄子口那块坪地全盖住了,一走到下面,一股子阴凉从脚底板下涌上来,在烈日下暴晒出来的汗水,为之一收,忍不住就战栗了一下。

    二胖表现得尤为明显,他抖着满身的肥肉,跟魏庄那些人说修路这码子事,陈阳站在一边,就打量起周围的人事来,就看到魏庄里那个主事的魏七爷,抬高了嗓子喊一个人过来,“阿宁啊,还好吧?”

    发白的阳光,刺的人眼睛有点不太舒服。

    陈阳听到这破锣嗓子,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走到了魏七爷边上,这个年轻男人,就像那些坐久了办公室的人一样,有点文弱,面相倒也有一般,看上去比较温和,没得周围人那么大老粗。

    陈阳也就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把目光又收了回来。

    这个老槐树,有点古怪啊,陈阳待在树荫下,凉快是凉快了,凉快过了头,心里也就跟着发起冷来,也不管太阳大不大,干脆走出了树荫,陈阳半抬起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这棵老槐树。

    周围没得一丝风,旁边的树木纹丝不动,只有这棵老槐树,头顶上那个树冠,晃了好几下,还掉了几片叶子下来,周围的魏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没有看到这个异象,还是看了等于没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候,二胖已经跟魏庄里的人谈好了。

    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大概就要跟着修路队的其他人住在这个魏庄里,二胖把事情跟他说了之后,又把一个跟陈阳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喊过来,“安子,你过来。”

    他把陈阳介绍给这个叫安子的男人,“安子,这是我以前的同学,也是我兄弟,陈阳,陈阳,这是赵安,他会开那个搅拌机,你叫他安子就行了,你把你们安排到一个屋里,没事打个牌好打发时间撒。”

    赵安个头不高,身体倒是蛮结实的,性格也爽快,跟陈阳拍了下手,就算认识了。

    两个人搭伴着往借宿那家人走去,敲了门,出来的却是在大槐树下已经见过一面的那个年轻男人,陈阳笑着跟他自我介绍了一下,握了下手,那个男人也一脸笑容地跟他说自己叫魏宁。

    陈阳刚才一路上听赵安说东道西,说的最多的,还是魏庄最近那件大事,里面的主角之一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活人结阴婚也就算了,还是跟个死了的男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早就听别人说起过这个魏庄古里古怪的,还的确是的。

    他跟赵安住一个屋子,魏六婶是个手脚勤快又爱干净的,把屋子打理的整整齐齐,陈阳跟赵安都很满意,当下敲定了之后,还付给了魏六婶一个月的伙食费。虽然修路队里也有专门做饭的,不过二三十个人的大锅饭,吃起来,味道肯定是不怎么样的,所以陈阳跟赵安两个人一拍即合,就打算至少晚上这一餐要在魏六婶这里吃。

    魏六婶满脸笑容地同意了,把搭餐的事情说好了之后,就又忙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阳就跟赵安到工地上干了一天活,出了一身臭汗,差点没晒脱一层皮,等到散工的时候,两个人才一起往魏六婶家走去,到了那里,就看到又多了一个人。

    一身打扮骚包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屋里家境很好的,自我介绍叫晏华,说是魏宁的铁哥们。

    既然有了四个人,又可以凑一桌牌,这里也没有其他娱乐,也只能靠打下牌打发下时间,打到大半夜,魏宁不肯再打下去了,陈阳看了一下魏宁那个朋友,跟魏宁说,再打几轮。魏宁明天一早上还有事,怎么说也不同意,陈阳没得办法,不打了就不打了吧。

    他也只是看出来那个晏华眉心里冒着一股子黑气,像是被人下了什么咒的,本来他还想着找个办法挡一下,现在他们不肯也就算了,要出事就出事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他也不见得真能把那个咒压下来。

    陈阳想明白了之后,就把扑克牌往桌上一放,此时,魏宁跟晏华还坐着,并没有起身,晏华就发病了。三个大男人费了一把子力气才把那个跟发羊癫疯一样的晏华给捆住,再抬起往魏庄那个卫生所跑去。

    寂静的黑夜里,只有脚踩着青石板传来的杂沓的脚步声,两旁的屋子,如同盘踞在地上的古兽一样,用凶残而又沉默的目光,看着这几个胆敢打破禁忌的人。

    陈阳嘴里叼着烟,被这些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视线,或者臆想,给惊得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手一松差点把抬在手里的人扔在了地上,他稳了稳手,管他是个什么东西,想找麻烦来就是了。

    到了那个卫生所,见到了那个叫魏时的医生,陈阳是没想到,这个医生还兼职当了神棍,好像还有点道行的样子,比起他在外面见识过的一部分挂羊头卖狗肉的,还厉害点,一眼就看出了晏华身上的问题。

    等到魏宁跟魏时两个人商量着要去找那个魏三婶的时候,陈阳差点喊住了他们,手一抬起,又收了回去,这里没有人知道魏三婶其实是他奶奶的姨表姐的女儿,也就是陈阳的表姨奶奶的女儿。

    这个亲戚关系扯得有点远,一般人早就不知道自己表姨奶奶是谁了,更不用说表姨奶奶的女儿,只不过陈阳他奶奶跟她姨表姐两个人关系好,所以陈阳小时候听她奶奶提起过,有这么个亲戚嫁到了魏庄里。

    陈奶奶的姨妈嫁得比较远,从小到大,她也就见过自己那个表姐几次,更不用说表姐又嫁得更远之后生下来的女儿。

    兜兜转转的,嫁出去的人,生下来的后代又嫁回了这个地方。陈阳想起他奶奶生前还念叨过好几次,要找个时间去外省,见一见自己这个几十年没见过的表姐,却总是被各种事情耽误了,又一直操心家里的事,最后还是没有成行。

    人生命运,谁又说得清到底里面有个什么玄机在。

    不过,陈阳并没有打算去认这门亲戚,既然如此,还是一开始就不要接触得好,陈阳看着魏宁打开门,跑到了外面那一团黑暗里面,魏时拿着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套用来针灸的银针,他拿起银针,动作干脆利落的在晏华身上扎着。

    事情后来还是解决了,第二天一大早,被这个事吓怕了的晏华落荒而逃,陈阳跟赵安两个人也守了一晚上,都是年轻人,一晚两晚不睡倒也没什么,两个人洗了把脸,吃过了早饭之后就赶着去上班了。

    每天上班,下班,日子过得飞快。

    修路本来就是个很辛苦的事,顶着大太阳,一天下来,身上被汗水洗了一遍又一遍,汗水里的盐分让衣服变得发硬,还在上面留下了一些白色的印记。陈阳是开压路机的,总的来说,要比直接在路上干活的,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不过好的也有限,压路机的驾驶室里,可没有什么空调。

    而且这几天,魏宁因为那晚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生病了,所以魏六婶就跟陈阳他们两个说,她要照顾自己的儿子,暂时不能让他们跟着搭餐了。陈阳他们两个也没办法,只能转过头又去修路队那个大食堂里吃饭了。

    这回就热闹了,十几二十个人,牌搭子都能凑好几对,吃过了饭,晚上不用赶工做夜活的时候,就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开始打牌,陈阳是无可无不可,有人喊他打牌的时候虽然从不拒绝,但是没人喊他的时候,也从不主动喊其他人,一般都是洗个冷水澡之后,直接回屋睡觉。

    这一天晚上,也是这样,小食堂里三四桌牌,输的赢的,大喊大叫,差点没把屋顶都给掀翻了,陈阳叼着根烟,手压着桌子上的三张扑克牌,这个小食堂幸好不在魏庄里面,要是在魏庄里面半夜了还这么大吵大闹的,估计魏庄里的人,还有其他东西都会有意见,陈阳一边叫牌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就在这把牌快打完了,开始算这把的输赢的时候,一个满头是汗的男人跑了进来,边跑边喊,“成子出事了,成子出事了。”

    其他人一听,都把手里的牌先放下,围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出了什么事?”,“不就是要你们去检查一下路面情况吗?”,“你倒是说啊,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摔在哪个沟里了吧?”

    这个报信的男人脸色煞白,嘴直发抖,抱着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走在我后面,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刚好,刚好就是在那两座坟边上。”边上有人递了杯水给他,他喝了两口,“我喊了,也在那找了下,都没找到人。”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去把人找回来才是大事。

    这个报信的男人说的坟堆,其实就是离魏庄大概一里远的地方,离路边并不远的一个山头下的小山坳子,面积不大,刚好两座坟就把那里给占满了,是两座老坟,一大一小,坟堆上长满了杂草和灌木,要不细看,还真看不出那是两座坟,坟前既没有墓碑,也没有后人来祭拜过的痕迹,不知道是魏庄里的人,还是附近其他地方的,大概是已经绝户了的人家。

    一伙人分成了四五个队伍就往外跑,赵安理所当然地跟在了陈阳身边,陈阳拿着个手电筒,不紧不慢地走在其他人的后面。

    外面黑压压的,周围的山不高,却是连绵起伏,林深草密,暗淡的光线下,周围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虫鸣蛙叫,路边的草丛里时不时就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也许是蛇,也许是其他夜行的活物。

    一里路很快就走到了。

    说也奇怪,明明出来了十几个人找人,开始的时候还能见到个把人,看到其他手电筒的光,但是走着走着,什么人声什么光亮都不见了,只有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就算拿着个手电筒也不顶什么用,因为光好像被周围的黑暗给吃掉了一样,只能照见极小的一块地方。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起了雾,手电筒的光一照过去,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雾气沿着地面在缓缓地移动,一样一样的,把周围的杂草、树木、道路、树林都给吞没了,雾气所到的地方,那些发出声音的虫豸立刻消了音,死寂死寂的。

    赵安怕了起来,紧挨到陈阳身边,“陈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雾了?”他脖子伸得老长,左顾右盼,似乎想在周围这死气沉沉的寂静里面,找到点什么其他能让人安心的东西。

    可惜,周围除了雾气,还是雾气,就是路边上一棵树,也要靠近它一尺范围内才可以看到个模糊的轮廓,脚底下的杂草,就是弯下腰,都不见得能看清楚。雾气太浓,太重了。

    陈阳回头跟赵安说了一句,“跟紧一点。”

    赵安赶紧答应了一声,“好咧。”接着,就更加紧挨到陈阳身边。

    他们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就是走不出这片浓雾,两个大男人都走得脚有点发胀了,可以想见他们到底已经走了多久,这就是走到广济镇也早就已经到了,可却偏偏连这片白雾都没走出去。

    陈阳不动声色地带着赵安继续走,就在这时,前面的雾气里面出现了出现了一点光亮,本来萎靡不振的赵安立刻来神了,“陈哥,有人过来了。”陈阳眯起眼,看着那个方向,嘴里回答说,“不是人,是车。”

    赵安不信了,嘴里嘟囔着,“这么大雾还开什么车,再说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车子开起来得多大响动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噎住了,因为浓涡现出来的轮廓确实是一辆车。

    陈阳拉着他走到了靠边站了一点,那个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坐在车里,探出个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走夜路,是去哪里,要不要我带你们一程?”

    蛮热情的一个人,现在这么热情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赵安在心里感叹着,他刚想往那辆车的方向走,嘴里还说着,“我们是魏庄那里的修路队的,出来找个人,这么大的雾,看来是找不到了,先回去看看其他人找到了没有……”人还没靠近,就被旁边的陈阳一拉,又扯了回来,陈阳在他耳朵边说,“别去。”

    这时候,一股子阴风吹过来,把浓雾吹得缓缓移动,越在那辆车边上,雾就越浓。

    陈阳的话,让赵安有点迷糊的大脑清醒了一点,他随着陈阳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那辆车上的年轻男人还在招呼他们,“怎么还不过来,快点上车撒,我还赶着回家撒。”

    赵安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面皮一抽一抽的,就是刚才,陈阳拉住他的时候,他突然间看到那个年轻男人脸上好像在出血,不要说讲话,他现在上下牙齿没打战,那已经是用尽了力气在克制了。

    那个年轻男人还在喊,“快点,快点啊,太晚了,赶不及了,快点……”

    喊声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好像直接进入了人的脑子里面,听久了,脚下自动自发地就往那个方向走去,赵安的身体蠢蠢欲动,每次都被陈阳拉住,一拉住,他就清醒过来,一清醒过来,他就更加害怕,脑门子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淌下来,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全给堵上。

    那个年轻男人看喊人是喊不过来了,本来一脸的笑容,突然间就变得面目狰狞了起来,白牙森森,满脸污血,在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头颅成九十度歪在脖子后面,脸朝着车厢内,那个头就这么转过来看着陈阳他们两个。

    头动了,身体却一动也没动。

    赵安看得一清二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使劲扯着陈阳的衣服,嘴里直发抖,“那,那,那个——”

    陈阳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头跟个烂西瓜一样被摔破了,白色的脑浆混合着污血流了一脸,实在有点恶心,衬得她边上那个面色青黑,一脸扭曲的男人,都没那么可怕了。

    那个男人扭曲着嘴,笑了起来,无声的尖啸撕破了浓雾。

    他开起了车子,往陈阳跟赵安两个人所在的方向撞了过去,他边上坐着的那个女人,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从前面那个破损的车玻璃爬出来,趴在车前盖上,她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头颅,轻轻一扭,似乎可以听到“喀嚓”一声轻响,那个头颅被她扭回了脖子上,她左右动了动,像是很满意一样,恶狠狠地盯着陈阳他们两个。

    赵安看到了,两眼一翻白,直接吓晕过去了。

    陈阳把他扶起,真是个大麻烦,他在心里念着,那个车已经开到近旁了,就要撞到他们两个身上,有了赵安这个累赘在,陈阳连躲都不能躲了,正有点发急,想着是不是把赵安先扔到路边上,看能不能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给弄走,不过陈阳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把握,比起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眼前这两个恶鬼,身上的怨气和煞气都比较重。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啸,一听到这个尖啸声,这对恶鬼脸上就露出了恐惧和怨恨的神色,那个男鬼一打方向盘,转了个弯,直接开到了浓雾里面,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阳松了口气,他自己是不怕,不过拖着个赵安,顾忌难免多一点-元元xiao·说~网&。

    浓雾里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源,破开了浓雾,直刺着人的眼睛,光源边上的浓雾好像遇到了克星一样,翻滚着露出了光源所到之处的本来面目。那个光源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陈阳身边。

    是一个男人,一手拿着个白纸灯笼,一手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他站在浓雾里面,几乎与浓雾混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那是个身材瘦高的男人,看上去比陈阳还要略高一点,面白若纸,眉目之间,很是端正,如同早出的晨光,身上穿着一件白衣,隐约有些黑色花纹,让他淡雅的气质里面又加上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威严,让人眼前一亮。

    他抱着的孩子,也长得好,白白胖胖,眉心还有一个红点,此时抱着男人的脖子,骨碌碌的眼睛看着陈阳他们两个。

    陈阳掐着赵安的人中,掐了半天,赵安还是没醒。

    那个男人走到陈阳身边,“带你朋友到我家去看看吧。”

    他的声音不大,说得上又轻又柔,似乎在跟人做个商量一样的语气,手里的孩子,伸出手,想抓陈阳的头发,却被男人拦住,孩子有点不高兴了,他耐心的哄着,很是温柔的样子。

    孩子被他哄了几句,终于不再闹别扭,趴在他的怀里,看着陈阳,还冲着陈阳一直笑。

    安静无声的笑。

    陈阳看了他们一眼,再看了地上的赵安一眼,这个浓雾弥漫的地方,还有两个恶鬼在旁边等着,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所以他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同意了这个男人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一更哦……我要带着朋友到外面玩一下……明天装新宽带,终于要解脱了

89

    【鬼交】

    一个白纸灯笼浮在浓雾上,两三人随着这摇曳的灯火行走其间。

    陈阳背着昏迷不醒的赵安,跟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后,闷着头直走,周围全都是凝滞不动的浓雾,脚抬起,浓雾也跟着翻滚。他们所到的地方似乎已经不属于魏庄的范围了,而像是一片荒野。周围的一切都被浓雾遮蔽住,看不到摸不清,仅凭着直觉猜测和判断着,陈阳似乎还听到了水流的哗哗声,似有若无的传来。

    由阴气凝聚而成的浓雾,弥而不散,侵蚀着周遭的一切。

    尤其是陈阳身边,雾气似乎特别多,特别浓。

    并没有走多久,前面的男人就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把手里提着的白纸灯笼举高了一点,照着陈阳两人,惨白的光线下,他的手,乍一看去,白骨如爪,正吓了一跳,又仔细看去时,却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他轻声说,“到了。”

    就在说话之间,前面的浓雾当中显出了一个房子的模糊轮廓,走过去一看,有点像是几十年前那种老土屋,墙面是用泥巴混合着水和砂石等物套在一个模子里,再夯实而成的,屋顶的话,没钱的直接用的树木,有钱的则用瓦片。这种屋子,在穷一点的地方,现在还可以看到。

    那个男人推开了那扇木门,把白纸灯笼挂在墙上。

    惨白的光线,朦胧不清,那个男人抱在孩子站在屋中间,似乎在等着陈阳进来,走了这一大段路,还背着个百把多斤的大男人,陈阳早就是满头大汗,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浓雾,以及浓涡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不再多想些什么,直接进了屋子。

    他一进去,就把赵安放在了地上。

    那扇木门,把浓雾挡在了外面,就着打开的门,可以看到浓雾翻滚着,如同泛滥开来的潮涌一样,却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屋内只有一桌一椅,就摆在屋中间,那个男人手轻轻一动,桌边上凭空多出了一把椅子,对这些异状,陈阳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听着那个男人的话,坐了下来。

    那个男人拿出了一套茶具,给陈阳倒了一杯茶。

    他一边做事,一边抱着那个孩子,似乎一点妨碍也没有的样子,动作也轻松自在,那个孩子扭动着身体,想下地,却被他一再的阻止,那个孩子似乎对陈阳很感兴趣,一直想挨近他,可偏偏那个男人怎么也不肯如他的意。

    他有些恼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个男人怀里,黑洞洞的眼睛直视着门外。

    门外的浓雾如同沸水一样,翻滚得越发激烈了起来。

    那个男人把满杯的茶推到了陈阳面前,陈阳看着那个杯子,白色的瓷杯,里面的茶水却是黑色的,黑不见底,里面飘着几根看似骨头的东西,随着水面上的白气袅袅升起,陈阳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和泥腥味。

    他不动声色,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下。

    那个男人笑了一下,把手里不停挣扎的孩子又抱紧了一点,他冲着陈阳点了下头,“你不用害怕,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把你请来,只因为你体质特殊,可以助我成事,我在这里已经等了近六十年,终于把你等到了。”

    这个话说得蛮好听,可惜的是,人早已经被他抓在手掌心里,不听也要听,唯一没想到的是,如今连鬼都讲究个风度了,还以为天下的鬼,都是那个样子,看来,还是他见识太少。

    陈阳把茶杯扣在桌上,“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个男人说,“你会愿意的。”

    说到这的时候,陈阳就看到一个白影子出现在了那个男人身后,隔着几步远,安安静静,无声无息,随后,又有一个接着一个的白影子出现在了这个屋子里,影影绰绰,渐渐露出了原形。

    他们面无表情,有的满身血污,有的缺胳膊少腿,唯一相似之处就是只有眼白,没有瞳孔,就那样围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整个屋子挤得水泄不通,与陈阳之间的距离,仅隔着一个指头。

    陈阳放在桌上的手,开始不自觉的发抖。

    那些白影子,轻轻骚动着,一波又一波的阴气,让陈阳的脸色变成了铁灰色之后,又转成了灰白色,他抬起头,冲着对面那个端正而坐的男人笑了一下,然后,举起不停发抖的右手,一口咬破了自己的中指。

    带着阳气的血流了出来,让那些白影子尖啸着开始往后退。

    陈阳知道,这个办法用处并不大,他的命格很硬,不怕一些小鬼小怪,但其实并不会捉妖杀鬼的法术,以前想学,找过几个师父,不是挂羊头卖狗肉,骗钱骗财的,就是真有点本事,却死活不肯教他的,手里会的几样,都是从一些乱七八糟的法术或道术书里看会的。

    对付一般的鬼物也许是够了,但是眼前这个,显然不够用。

    那个男人手指着倒在屋门口的赵安,“你的同事,你也不管了吗?”

    陈阳看都不看一眼,“生死自有老天在,与我何干?”

    那个男人又笑了起来,“那你的命呢?克绝六亲,我要是有办法改了你的命,你又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陈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一肚子黑水,摆出这么大个阵仗,难道还给了他拒绝的余地吗?他是不帮忙都要帮忙,只不过做个垂死挣扎。

    不过,听到他能帮自己改命,确实让陈阳有些意动。

    所以,他点了下头,他刚一答应,那个男人的手,就轻轻一挥,周围的白影子如同潮汐一样,一瞬间退得一干二净,接着,他轻声说了一句,“那就这样定了。”

    墙上的白纸灯笼,火光摇曳了一下之后,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陈阳几乎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陈阳浑身一震,正要挣脱的时候,听到耳朵边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别动——”

    已经半站起来的陈阳,又勉强坐了下来,反正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要蒸要煮,自随其便。

    那个男人的手圈在他的腰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腹部,结实的肌肉在他的抚摸下,轻轻收缩着,此时,陈阳即便是想动也动不了了。一股阴冷的气息,钻了陈阳的口中,渗入他的五脏六腑,陈阳冷得一阵阵打战,这不是冬天那种寒冷,而是出自灵魂深处的惊怖带来的冷意。

    身上的衣服也被脱下,赤身裸|体,被放在那张桌子上,陈阳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是要被献祭给什么东西吗?

    那双冰冷的手,在陈阳身上的各种敏感点上碰触着,挑逗着,似乎在刻意引起他的□,然而,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陈阳在心里嘲笑着那双锲而不舍的手。

    一会儿之后,那双手也许是知道了这个状况,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接着,那双手直接伸向了陈阳胯间,摸到那个要命的地方,火热而又敏感的部位,却被一团冰冷的气息包裹着,细致而周到的挑拨终于让陈阳的身体开始有了反应,不久之后,他就泄了出来。

    刚发泄出来,陈阳的呼吸粗重,这时,他感觉到,腹部那儿,一团阴冷的东西正在往里面钻,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就算是一向遇事镇定的陈阳,也头皮发麻,他忍不住喊了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快滚开,从我身上滚开。”

    黑暗中又有一个声音在陈阳耳朵边轻声说话,“别怕,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居然把陈阳的害怕和暴躁给安抚了下来,仿佛有个东西往他身体里钻并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一样,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进入他身体的部位,先是头,接着是一双撕扯他血肉的手,接着是一个身体,再后来是一双脚。

    陈阳不停地打着冷战,肚子痛得快抽筋,他抱着自己的肚子,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这时候,刚才熄灭了的白纸灯笼又亮了起来,朦朦胧胧的光线下,陈阳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地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而那个男人还用衣袖子在帮他擦汗——或者说不上是擦汗,那个衣袖子只是做了个样子,他身上的汗水就已经成了一丝白雾,散到了四周。

    发现自己躺在那个男人怀里的陈阳,只是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动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草你妈。”

    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手停了一下,接着继续在陈阳耳朵边说,“好了,都好了,你可以睡了,睡吧,睡吧——”这好像催眠一样的声音,还真的让陈阳渐渐地坠入了睡梦里。

    陈阳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路边上,赵安也在。

    太阳正当头上,周围的杂草树木中可以听到虫鸣鸟叫,生气十足,陈阳一翻身,从地上坐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记得并不是太清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片浓雾,那双冰冷的手,还有自己的肚子。

    陈阳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赵安醒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到陈阳手放在肚子上的样子,说了一句,“陈哥,你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不过得晚点,哈哈哈哈哈,我的宽带终于弄好了!!!

90

    【鬼胎】

    两个人赶在太阳爬到最上面的时候,回到了修路队的工地上。

    工地上的那些人远远地看到他们两个,就打起了招呼,几个人一说起,原来昨晚上其实是个乌龙,那个叫成子的,就是到边上撒了个尿,哪想到跟他走在一起的刘叔,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误会了。

    后来,他自己回来了,还在路上遇到了那几路来找他,至于陈阳他们两个,大家都没注意,还以为他们直接回庄子里睡觉去了。

    陈阳没说什么,只有赵安跟他们说得脸红脖子粗。

    一觉醒来,发现睡在大马路边上,这种事怎么看奇怪得很,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记得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安把这个事跟那些修路的一说起,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就开始起哄,说他是为了不扣工钱故意来这么一出,年纪大一点的,面上倒是露出了一点不太对劲。

    陈阳看着旁边面色发黑的刘叔,“刘叔,你怎么了?”

    刘叔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男子,平时在修路队里不怎么爱说话,他接过陈阳递过来的烟,夹在耳朵上,压低了声音跟陈阳说,“这个魏庄很邪,几年前,我们修这条路的时候,就出过事,死了两个人,当时包工程的,出了一大笔钱才把这个事给压下去。”

    陈阳听了,若有所思,他拍了拍面露愁容的刘叔的肩,以示安慰。

    说了几句之后,就开工,这一次,虽说是修整路面,实际上却是要把这条路拓宽,再把已经到处都是坑洼的柏油路面铲除掉,铺上水泥路面,工程比较大,工期也就相对来说比较长一点。

    对于修路队的人来说,工期长不长都无所谓,到哪不是做事,不是赚钱,陈阳开始还不习惯这种早出晚归的重体力劳动。

    他以前在外面,开始两三年也是很辛苦,但是后来他脑子灵活,手脚勤快,学了不少手艺,不但工资翻了几番,就连工作也轻松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到底是身在大城市,夜生活丰富,现在下了班,却只能打打牌,看看电视。其实就连电视都看得不多,魏庄里到了晚上,都是死寂死寂的。

    不过,生活都是这样慢慢习惯的,陈阳心里想。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阳看着桌上那些菜,一点胃口都没有,随便吃了大半碗饭就放下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勉强把那碗饭吃完,估计胃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吃了个半饱,躺在休息处的凉席上,翻来覆去,还没睡着那边又喊着上工了,一出来,陈阳就觉得今天的太阳比平时要热,地上都是白花花一片,看得人眼前发晕,压路机的驾驶室像个蒸笼,他实在呆不下去了,就跟前面喊了一声,从压路机上跳下来,疾步走到旁边的树荫。

    一直等站到了树荫的范围,陈阳才觉得松了口气。

    身上的衬衫和裤子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陈阳坐在树下,旁边走过去的赵安看了他一眼,“陈哥,你不是中暑了吧?那里有藿香正气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去喝一瓶子。”

    陈阳脸色不是太好,他四肢滚烫,额头火热,肚子那里却是冰凉的。

    这种症状说出去,就跟女人来那个事一样,陈阳想起以前那些百无禁忌的女人在他面前说三道四的时候,听来的事,他用力按了一下肚子,却并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

    陈阳靠着的这棵树是一棵大槐树,发得发黑的叶子,密密麻麻,把阳光全都挡在了上面,连一点余碎的阳光都没有遗漏,陈阳觉得发晕的脑袋渐渐地清凉了下来。

    他没有注意到,从那棵槐树的树身上,有一丝一缕的灰白色阴气渗入到了他身体里,慢慢地聚拢到了他肚子那儿,好像冰块一样的腹部,软化了一点,陈阳舒展开四肢,几乎要在这棵树下睡着了。

    但是,陈阳很快就克制住了这种偷懒的心理,他是拿工资干活的,压路机只有他会开,他要是真这么睡过去了,今天的进度就要被拖下来了,陈阳走到修路队放东西的地方,那里有准备好的茶水,以及一些急救的药品,比如说藿香正气水。

    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阵难受到底是不是轻微中暑,秉着有备无患的心理,陈阳还是拧开了一个盖子,一仰脖子,把整瓶味道呛人的藿香正气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才刚喝下去,陈阳就觉得一股绞痛从肚子那里传过来,痛得他面色发青,嘴唇发白,一下子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那种肚子里面好像有个鬼爪子在撕扯内脏的剧痛,让陈阳这么一个被人砍了一刀都没放在眼里的大男人,差点叫出了声,但是,忍也是有极限的,过了极限,陈阳就一头栽在了地上,彻底地痛晕了过去。

    旁边的赵安看到了,大叫一声,“陈哥,你怎么了?”

    他这一生喊,把其他人也喊了过来,那些人一看陈阳倒在了地上,立刻有几个人就过来,刘叔指挥着几个年轻一点的,“快,快把人抬到魏庄那个卫生所去。”

    陈阳其实就晕了那么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只是剧痛让他身体脱力了,就好像有个人拿着把砍刀一刀下去,把他控制肌肉的神经直接砍断了一样,于是,他就这样意识清醒地被几个人抬起来,送回了魏庄。

    到了卫生所,魏时穿着个人字拖,啪啪啪地跑过来,让修路队的人把陈阳放在了靠墙边那张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

    接着,魏时手一摆,“你们让开点,让开点。”

    他弯下腰,上下打量着陈阳,陈阳眼皮急剧地颤动,似醒非醒,魏时把两根白皙的手指搭在陈阳的右手腕上,给他把脉,那个脉至少把了十几分钟,等在一边的修路队里的人都不耐烦了,在边上说,“我说魏医生,这个脉要把到什么时候?陈阳还没醒呢!”

    魏时丢了一句,“不把病看清楚,我乱下药,出了人命你们负责不?”

    边上的人,笑了起来,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魏时终于把手放了下来,“你们回去吧,人没得什么大问题,就是昨晚上受了点惊吓,吹了点风,有点着凉。”

    这个话就有点糊弄人了,陈阳这身板,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吹点风就会受凉的,哪里会这么弱,不过,既然人家当医生的,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又托付了几句之后,赶回去上工了。

    等人一走,魏时把大门一关,从办公桌里拿出几张黄符纸,烧成了灰,丢到一杯水里面,再把这个符纸水灌进了陈阳嘴里,一灌进去,陈阳的喉咙里就发出“格格”的声音,魏时赶紧把陈阳扶起来,陈阳脖子一伸,已经是吐了起来。

    把胃里面的东西全吐光了之后,陈阳终于睁开了眼。

    他眼睛还没睁开,就说,“魏时,你帮我看看,我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魏时放开他,“你喝了那个藿香正气水,跟你肚子里那个阴气中的东西起了冲突,所以才晕过去的。”他看着陈阳,“你身上阳气太重,阳极而阴生,难怪那些东西会找上你。”

    陈阳扶着床,站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时也没多想去掩饰自己那些话里的惊世骇俗,直接说了出来,“你肚子里长了个阴胎。”

    陈阳一愣,“你是说阴胎?那怎么可能,阴胎不是怀孕的女人不小心撞了邪或阴气入体,才会出的怪事吗?”

    怀孕的女人,要是不小心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如果本身胎气不稳,身体也不够强健的话,就有可能阴气入体,邪秽污身,导致胎儿流产、难产或者胎儿畸形。这种现象,除了阴胎之外,还有个称呼,叫鬼胎。

    所以一般来说,怀孕的女人,最好是不要去坟地或者道场,免得出什么意外。

    现在,魏时说陈阳肚子里有了个阴胎,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魏时听了陈阳的话,反倒笑了起来,“看你说话就知道你还是知道些门道的,那我就直说了。”

    这话说的,好像刚才他那个话,就不是直说,还挺委婉的一样,陈阳都懒得去吐糟眼前这个半吊子神棍了,他做了一个“你请说”的手势,意思让魏时尽管说,不管说什么,他都先听着。

    魏时并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做的。

    他先是在屋子里按着奇门的走法,找到了四个方位,在那几处摆上了一碗隔夜水。

    隔夜水,也就是收集起来的晚上或者早上的露水,是阳世最接近阴世的水,用在法术上,能降低或者隔绝四周的阳气,在某些时候,能派上大用场,比如现在,要把那个阴胎给引出来的话,这个办法无疑是最好用的。

    接着,魏时又让陈阳把身上那件衬衫脱下来,然后并指夹着一张黄符纸,在空中划了几下,念了几句之后,喊了一声“疾”,就贴在了陈阳的肚子上,陈阳的肚子又是一阵绞痛,他脸色发白,汗水直流,看着自己肚子上浮出了一个很淡的黑影子,那个黑影子蜷缩在他肚子上,嘴里还发出细弱的婴婴啼哭。

    陈阳听得眉心直跳,那个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胎儿

    作者有话要说:鬼胎……杯具的陈阳……不过他不杯具我没文写……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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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宁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他妈强迫着结婚,而他的结婚对象却是一个牌位——那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少年。这几天忙,请个假,周一会更新!PS:炎炎夏日,消暑良品,温馨灵异,谈鬼说爱新文~~求花求评求亲求摸求蹭各种求~~与鬼为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鬼为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鬼为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