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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搅和

    又调养了几日,苛刻的宋奇恩终于恢复了风无痕说话的能力,憋了这么许久,他开口便问起陈令诚关于外边的情况。尽管想敷衍过去,但陈令诚不郁的脸色便表明了一切,风无痕直觉地感到如今朝中的局势似乎很不利。禁不住他的再三追问,陈令诚终于说出了萧云朝最近的作为,果然,大病初愈的风无痕马上勃然色变,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显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在病榻上的这些日子能发生这么大的巨变。急怒之下,他猛地剧烈咳嗽了几声,几乎又昏厥了过去。

    “喂,你若是想把我刚救回来的人弄死,就继续刺激他好了。”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用回头,陈令诚也知道是谁。宋奇恩本就是脾气古怪,此时见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的风无痕又有不稳的迹象,顿时难忍心中的恼火。只见他闪电般地伸手在风无痕背上连拍数下,刚才还似乎快要倒下的风无痕,此时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艳红,突然张口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还好,我刚才真是孟浪了。”陈令诚对自己的失态后悔不迭,关心则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把这些烦心事说出来的,毕竟风无痕的身体还未痊愈。“殿下,老宋好不容易才救回你的性命,外头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就安心先养一阵子。若是此时伤了身子。将来就是想挽回也来不及了!”几句不轻不重地话恰到好处,风无痕自知此时就是激愤也毫无用处,只得顾然躺下。心中却始终不得平静。

    保定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到了京城,尽管大多数朝臣并不相信卫疆联会如此不智。但仅从表面看来,此事的后果怕是无论如何都要由这位直隶总督承担,就是连玉常怕也找不到真正地破绽。这阴毒无比的计策正是出自何蔚涛地手笔,在他看来,皇帝是否相信不要紧。只需让各处官员怀疑卫疆联是为了私利而扭曲事实即可,如此一来,三人成虎,皇帝便是再高明也会有几分疑忌。卫疆联能高居直隶总督之位,靠的就是海家的荫庇和皇帝的信任,否则以他寒门出身的家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得稳这个炙手可热地位置。

    在何蔚涛的授意下,萧氏一党的弹劾顿时少了,一副偃旗息鼓的情势。这为刑部尚书甚至还在皇帝问起此事时假惺惺地为卫疆联说了几句公道话,顿时博得了海氏门下的好感。一直以来。他总是刻意和萧云朝保持距离,就是为了避开嫌疑,最后再施以重重一击。精明如他自然知道要扳倒皇帝心目中的信臣。光靠小计谋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动摇其圣眷的根本才行。

    这阵风波正好遂了天一那位主人的心意,对于他来说,朝中的风波是愈大愈好。愈乱愈妙,因此他冷眼旁观之余,甚至还有添油加醋地意思。他在朝在野经营的日子虽然比不得皇帝,但在市井之中伏下的暗棋却远远多于那位居于深宫地至尊,因此耳目灵通之处比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三皇子风无言和四皇子风无候的结盟便是他暗中促成,八皇子风无景和九皇子风无伤的窘境也是他的手笔,因此对于这四个心怀鬼胎,又紧紧抱成一团地皇子,他早已有了利用的打算。

    “如今朝中较大的势力一共有四派,海氏一门虽然因为海观羽辞相而居了弱势,但影响力仍是不可匹敌;贺萧两家由于背后都有宫中势力的衬托,推出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打擂台,但萧氏一党有七皇子为臂助,明里便要略胜一筹;还有那四位结盟的皇子,虽然潜势力都只是普通,但在一块的力量却仍不可小觑,中下层官员中的呼声也不小。”天一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拣着一条条的道理陈述着自己的看法。换了平常,他一向只管报告不管归纳,现在却不得已在主人的要求下一一道出自己的看法,心中不由忐忑至极。

    “能看出这些着实不易,不过风寰照的目光只集中在前三者身上,对于风无言他们却不甚重视,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倒是捡了现成便宜,因此务必要把他们推到前头来才行。”黑衣人满意地看了属下一眼,继续说道,“天一,本座从来没有瞒你任何事情,就连杜氏那边的隐秘你也已经知晓,今后该如何做事你应该很清楚。”

    如此露骨的警告天一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背上马上冷汗淋漓。“属下一定会尽力办好所有差事,不负主上信任。”他连连碰头,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黑暗中的主人,见没有什么异状后方才放下心来。

    “罢了,你的忠诚尚属可嘉,本座也没有别的意思。这次关于风无言那边的事情就全权交由你操办。另外,如今除了六皇子风无清,诸皇子已经都卷了进来,他独个置身事外可不行,要搅和就得热闹一些,群魔乱舞才有意思,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黑衣人深深地看了属下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如今各家权贵愈来愈嚣张,养的奇人异士也着实不少,应该可以利用一下。”

    天一心领神会,但面上却装作仍在思索的样子,好一阵子后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主上圣明,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他深深俯首,心中却仍在思索主人的身份。尽管跟了这个主儿十几年,但除了那张永远一成不变的脸,他几乎不知道更多的东西。唯一清楚的便是座上人那犀利得近乎妖异的目光,几乎可以穿透一切障碍。在这种人面前,卖弄永远不如藏拙,几次的教训后,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不露声色地巴结奉承。

    “好了,你退下吧!”黑衣人挥了挥手,面上掠过一丝狰狞之色,他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不远了,多则几年,少则几月,他一定能活着见到风寰照的死期,凄凉无比的死期!

    六皇子风无清确实算是皇子中最悠闲的一个,成天和几个知交谈天说地,闲时则是翻阅各种典籍。论母亲的家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仆寺卿之女,家道最多只算是小康,朝中后援更是几乎没有:论自己的爵位,他至今仍只是郡王,后头的几个弟弟已经隐隐有盖过他一头的迹象,因此除了几个混熟的亲贵子弟,他在京城的权贵***里几乎立不住脚。饶是如此,身为皇子的他还是有自己的小想头,父皇的心思谁都琢磨不透,到时万一那几个得势的兄弟也像风无昭那般见罪,说不定大位会从天上掉下来,争是不争,不争是争,此事谁都说不准。

    因此,风无清名义上算是皇族中最清雅之人,但他和自己那位四哥一样,对美人的嗜好也是无以复加。不过,他可比不得自命风流的风无候时时有佳人投怀送抱,府中姬妾并不算很多,只是最喜爱萍水相逢的艳遇。这种一夜风流的经历他时常挂在嘴边,也算是一个招牌式的习性。所幸他为人谨慎,从不兜搭贵妇,拣着那等容貌清丽的女子便心满意足。

    这天,他又带着几个随从在京城中四处闲逛,旁人只要一看架势就知是名门子弟,因此都是远远地避开来走。百无聊赖地逛了好一阵子,风无清只是在一个破书摊上找到两本满是大篆的古书,但内容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他也是好奇再加上装样子,其实王府中的这等货色堆了足足半个库房,但常常翻阅的也只有零碎几本而已。

    随手将书丢给两个跟着的小厮,风无清又眯缝着眼睛打量起四周的女人来。如今虽然春寒犹在,离踏青郊游还有一段时日,但好歹也有不少小家碧玉在外头。一路行来,他已是碰上了好几拨姑娘少妇,只是能看上眼的姿色却没有几个,不是过于蠢笨就是未得灵气,就是能得一夕缠绵也是无趣得很。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虽然隔着几个人影,但风无清乃是见惯女子的人,自然能凭一点辨出形象来。待行到跟前,他果然发现自己所料不差,一个衣着朴素,布衣荆钗的少妇正在那里买胭脂水粉,只见此女只是薄薄施了一层脂粉,眉如远黛,唇似樱桃,无论远看近品都是恬静温柔的模样,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小家碧玉。大约是东西贵了,那少妇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管那小贩一脸可惜的样子,迈着碎步便要离去。

    虽说风无清觉得此女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心中也大为意动,但他已是看出这个少妇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须知小户女子最重贞节,看她又带着那等淡淡的幸福笑容,想必和家中丈夫公婆也相处甚佳,因此一时之间,风无清只是愣在那里赞叹,倒也没有追赶的意思。谁料赶巧不巧,那少妇行了没多远,前面竟出现了几个地痞模样的混混,色迷迷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几句搭讪的混帐话正好传到风无清耳中。

    真是天助我也!风无清本还懊丧落得一场空,一见这等情景,也不待那少妇呼救,自己转头便吩咐两个护卫上前救人。那两人跟着风无清也有不少时日,英雄救美的差事也不知帮主子干过多少,无非就是装装样子的老一套剧情,让主子出出风头而已。此时哪还会犹豫,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一顿拳脚便打发了几个不长眼睛的小混混,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十三章 病愈

    风无痕自然不会关心风无清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他步出房间,重新面对阳光的那一刻,简直感觉浑身舒坦。也不知宋奇恩究竟是怎么想的,直到前一天还不允许任何除了陈令诚之外的人进这个院子来。若非陈令诚似乎和他交情不浅,风无痕心中的怒气早就勃发出来了。所幸毒伤既然已经拔除干净,只要精心休养就可保无虞,因此他直接便冲进了书房。

    大约是还没得到消息,书房中的几人一见风无痕进来,全都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师京奇更是几乎把手中的文书掉落在地上。也难怪他们诧异,老奸巨猾的陈令诚除了透露一点近况之外闭口不谈风无痕的伤情,那个宋奇恩更是几乎不出院门一步,因此他们即便心中郁闷,也只能把自己泡在一堆公务里,竭力弥补风无痕不在的影响。

    越起烟第一个回过神来,拉着红如就迎了上去。这些天正主儿不在,海氏姐妹不得不再次拿起大家闺秀的体面,成天在外头拜访那些名门贵妇,打听着各色消息,时不时还进宫去见见瑜贵妃萧氏,一时忙得几乎没有在家的功夫。越起烟自知身份有别,也不想让别人小瞧了,因此便向海若欣讨了主意,把呆在房里教导子女的红如也请了出来一起处理公文,虽说是男女有别,但勤郡王府可用的书吏并不多,而且拿主意的大事还是得几人商量着办,因此在房里隔了一道宽敞的屏风后,师京奇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权宜之计。

    “殿下。您真的没事了?”红如不敢置信地看着风无痕消瘦地模样,禁不住伸出双手摸了摸丈夫的脸颊,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您知不知道,我们几个都快急死了!”

    越起烟不待风无痕答话。也温情脉脉地凑了上去,仔细打量了一番丈夫的脸色,这才吁了一口气。“还好,看来真地是没事了,冥绝把那个家伙带进府来时。我还以为又是一个江湖骗子。若不是陈大人打了包票,我们姐妹几个决计不会放任他折腾这些时日。殿下,您若是再躺几天,我们几个就真的要被这些杂事累死了!”越起烟少有地露出娇嗔地模样。

    师京奇见势不对,早就起身立了起来,也来不及行礼,蹑手蹑脚地就想往外面溜。在他看来,人家正是夫妻相见的温馨时刻,自己就不要杵在这边碍事了。谁料风无痕却是眼尖得很,见他不声不响地想走。

    连忙出口叫道:“绪昌别走,我今天可没空叙情,还有事要问你们。”

    他对两位娇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在病榻的这些时日已经耽误了太多事情,若非你们帮着处理事情。恐怕如今就要一团乱了。”

    越起烟和红如齐齐点了点头,成婚多年,丈夫地性子两人自然知道,不过心中的落寞却还是无法排遣,毕竟别了那么多日,风无痕一朝病愈,想到的首先还是大局,也不知在他心里自己是什么位置。话虽如此,两人怎敢在刚刚离开病榻的风无痕面前露出这等小儿女之态,更何况师京奇还在旁边,只得强颜欢笑,拣着能说的事说了几件。

    风无痕也无心纠缠于细枝末节,听了几句便觉不耐烦,竟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舅舅和海老相爷的门下闹了起来,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京奇和两女俱是一惊,此事虽然阖府皆知,但之前已是立过规矩,因此没有下人敢罗嗦半个字,那风无痕知情的缘由便只有陈令诚那边了。三人暗怪陈令诚多嘴,但此时此刻,他们不可能再隐瞒,再者风无痕虽然问得情急,脸色却是平和得很,想必是早有心理准备。

    师京奇略一沉吟,便先开口解释了眼下情况,他记性绝佳,条理又是十分清楚,陈述间还不是背诵那些朝中流传甚广的弹劾奏章。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他方才将事情原由道了个清楚,听得风无痕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尽管早就知道萧云朝为人秉性,但他还是没有料到此人会趁这个机会动手清除海氏羽翼。相反,对于海观羽选择了辞官,风无痕却觉得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即便这次能占得先机,岳父海从芮不可能接任为相,那些海氏门生故旧中也没有十足的中枢之才,因此还是激流勇退才是正道。

    “父皇对那些近来弹劾卫疆联地折子作何反应,是刊进邸报还是留中不发?”风无痕一边思索,一边问道,“还有监察院,难道他们就一直在看好戏?那个弹劾卫疆联的监察御史是谁,鲍华晟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师京奇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鲍大人如今是闭门谢客,除了监察院地正事之外,任事不理,朝堂上也是淡淡的。自从皇上将史名荃黜落之后,监察院的一干御史便都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只有连玉常这些天还时不时来一个弹劾,不过如今朝中事务纷乱,看起来就不甚起眼了。”师京奇地话里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这些天来忙着看邸报和宫里传出来的秘闻,他已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意,似乎是有心让鲍华晟接任相位,只是此人资历还差一些,也谢有发落了贺甫荣和萧云朝之后才能把这位右都御史提拔上去。

    风无痕深深看了自己的心腹幕僚一眼,目光又转到了两位娇妻身上。“红如,起烟,你们这几天应该看了不少文书,有什么别样的名堂?”

    红如见越起烟目视自己,心知这次又不得藏拙了,稍微理了理思路,她便有些忧虑地说道:“别的师先生已经都说了,不过卫大人那边的状况实在奇怪,虽然萧大人现在倒是消停了,没人指责他,但贺家那边却是群起而攻之,什么构陷大臣,小题大做之类的罪名编排了一堆,似乎欲将他置之于死地。父皇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此事,但流言已是传得有鼻子有眼,沸沸扬扬不成体统。若是这样下去,恐怕就算是为了平息民愤,父皇也不得不撤了他的总督之职。”

    “红如说得没错,殿下,您是不是该露个头了?”越起烟也在一旁帮腔,“王妃她们这几天拜访了不少王公大臣的府邸,偏偏在萧府吃了一个闭门羹,正说明了他们心中有鬼。不过听说母妃对此事似乎很是不满,背地里规劝了萧大人好几次,只是一直不得效用,看来这次事情真的难以挽回。”

    风无痕默然半晌,好半天才岔开话题道:“汉卿可是已经前去上任了?”

    师京奇知道他心中烦躁,连忙答道:“郭大人本是有意等殿下醒来之后再走,无奈如今情势复杂,是陈老和我作主让他先去四川,毕竟那边是胡南景和郝渊盛经营已久的地方,若是不去好生布置一番,恐怕他这个布政使就难当了。”他见风无痕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股气郁结在心底怎都不是办法。如今大事日多,这位主儿的身体却是自小就不好,到时还得让陈令诚再多花点心思才是。

    “如今各地的局势初定,倒是不太容易再有什么纷争,当然,除非父皇另有打算。”风无痕轻叹了一口气,“至于京城这边,各处的势力太多,很容易有变化,此次也是一样。舅舅和海老相爷闹生分,中间的其他缘由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重要的不是这明面上的争斗,而是暗处推波助澜的那只手!”他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我的事想必父皇也追查过了,老八和老九怎么交待的?”刚才他一直忙着追问海家和萧家的明争暗斗,一直还没来得及问自己的事情。

    此事却是几个女人最清楚,因为海氏姐妹不在,越起烟便和红如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将那天进宫的经过和皇帝接下来的反应一一托出,末了也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越起烟的想法正和风无痕一样,这次的中毒是他几次遭人暗算以来最凶险的一次,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存心为了取他性命而来。联想到之后发生的种种,风无痕知道,在他无法理事的这些日子,幕后的那个人物不动声色地在朝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阴险毒辣之处令人不寒而栗。这决不是一个小小的淮南商贾可以做得出来的,父皇委派鲍华晟去查处此事恐怕也是为的这个。可惜不管怎样,尹家这个黑锅怕是背定了。风无痕想起也许会牵涉到数百条人命,只能黯然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会放任这种情绪充斥全身,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便沉声吩咐道:“绪昌,你立即去派人散布我病愈的消息,顺便造一下声势。起烟,若欣和若兰这些天在外边奔波,你和红如也帮了不少忙,不过王府的人手还是不够,你们和范庆承商量一下,尽量再多寻一些可靠的下人。冼先生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西席,要教导两个孩子,也应该再寻几个清客之流,否则我这里就和别的王府相差太远,也不利于招揽。总而言之,我一向算得上是韬光养晦,却还是难避暗箭,干脆这次就大张旗鼓一番。”

    风无痕见身旁几人俱都点头答应,这才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但他已经没功夫顾这么多了。“罢了,我也不知有多久没有入宫请安了,你们吩咐人去备轿,我必须入宫一趟。”

第十四章 晋见

    虽然年岁已经不小,但鲍华晟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奔向淮安。他是知道那些官差的秉性,唯恐这些如狼似虎的小人为了交差而草管人命,因此分外忧心。据他的看法,尹家极有可能是遭人暗算,若是能揪出背后黑手,那也许能免去灭族之祸,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然而,鲍华晟还是晚到了一步,一场百年罕遇的大火刚刚在这座漕运重镇肆虐了一番,入目的除了残垣断壁就是面目憔悴的百姓。震怒的他几乎马不停蹄地找到了知府衙门,一个繁华的地方转眼间变成如此,身为地方父母,安徽巡抚蔡怀章还能推说不知,但知府钱创斐却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责任。

    不过,当鲍华晟看到知府衙门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糟。堂堂知府大人,居然只能灰头土脸地指挥衙役清理衙门,可想当时的火势之烈。一听到钦差驾临,钱创斐马上便慌了手脚。不说自己的任上出了这么一场大火,仅仅是前日邸报上刊着尹家蓄意谋害皇子的经过,就足以让他这个知府万劫不复。他战战兢兢地跪下叩安,也不待鲍华晟开口发落,自个就先把乌纱帽先摘了下来。

    “钱大人这是作什么?”鲍华晟板着脸训斥道,“这大火乃是天灾,并非人力所能抗拒,你身为知府,就应该想出一个法子来,只知道谢罪有什么用。”他这个右都御史的脾气谁都知道,因此钱创斐松了一口气后,便诚惶诚恐地将乌纱重新戴到了头上。

    鲍华晟也懒得多罗嗦。遣开钱创斐身后的闲杂人等,这才低声问道:“这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淮安紧靠着运河,城中水源又充足。再者那些在码头上讨生活地苦力也不少,断不会一场大火就烧成这个模样。”他见钱创斐已是勃然色变。马上省到了什么,“难道尹家也在这场大火中…”

    钱创斐沉重地点了点头,“不瞒大人说,下官接着朝廷的邸报,蔡大人就即刻下了宪令。命人看守住了尹家大门。”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那些差役中有不少不长眼睛地,见尹家失了势,未免就红了眼睛,当下就有人冲进府中妄为,谁想马上便被尹府中的人扔了出来。”他见鲍华晟紧皱眉头,连忙又补充道,“下官得知朝廷派了鲍大人前来之后,便命人约束住这些不知好歹地差役,想着凭大人清正无私的官筏。定能给尹家一个公道,谁知前日夜里本就风大,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火油等物事。竟是阖府**。那帮差役一时之间措手不及,结果风助火势,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听说,听说尹家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

    尽管已是料到了几分。但听这位知府道出实情,鲍华晟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尹府可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家族,阖府至少有几百口人,再加上风助火势,死去地百姓也绝不可能在少数,真是造孽啊!鲍华晟的脸顿时冷得如同寒冰一般,原本就被誉为铁面的他看起来就如同一尊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煞神,就连钱创斐也不禁后退了几步。

    “居然用这种法子给了本官一个下马威!什么**,若不是尹家别有逃生之法,便是有人意图灭口。”鲍华晟喃喃自语道,“不过,再聪明的狐狸也躲不过我这个猎手,做的事多了,破绽也就少不了!”他双目光芒大盛,突然发话道,“钱大人,尹家那片火场你搜索过没有?既然火灾发生在前日,应该还能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是。”

    钱创斐本想开口阻止,但见鲍华晟脸色铁青,忙不迭地答道:“那些差役们还在清理,不过他们也谢顾着捞银子。您也知道,尹家的豪富乃是两淮有名的,现在人手不够,下官自然无法弹压。”话音刚落,他就听得这位钦差冷冰冰地扔过来一句话。“事到如今还敢趁火打劫,这些小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传本官的钧令下去,限他们一个时辰之内撤出尹家那块地方,然后去调兵过来,若是蔡怀章敢不派兵,本官亲自去和他打擂台!”

    钱创斐哪还敢拒绝,躬身应是后急急忙忙奔了出去,扯过几个衙役便把差事吩咐了。开什么玩笑,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府,哪够得上资格和钦差大人讨价还价?此时他最希望的便是鲍华晟能得偿所愿地找到需要地东西,只要能送走这尊大神继而保住前程,哪怕是今年吏部考语不佳他也认了。

    京城这边,皇帝见了大病初愈的风无痕,心头也不禁欢快,当下就遣开了别人。平日这个儿子一直在跟前也不觉什么,虽说是机敏能干,但也并不显露锋芒,即便兼着户部的差事也向来不出风头,倒是便宜了越千繁这个户部尚书,掌管国库这几年滴水不漏,几乎没有任何岔子。如今这一次凶险万分地事件一起,他才发现这个儿子替他省了多少心,不过,现在就是后悔也都晚了。萧云朝和卫疆联一个满拧,满朝文武便都不敢出声,就连贺甫荣也搅和在里头,闹得他心力交瘁。

    皇帝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性,因此略略劝慰了两句,便谈起如今朝上的情势来。“无痕,你这一次遇险之后,朝廷上可谓是风云突变,朕一向自诩精明,却也是看得糊涂了。明明是非曲直似乎一看便明,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发落清楚,眼下竟是只能由他们去闹。”皇帝的话颇有几分半真半假,但言语中那种酸涩地意味却无法掩饰。

    风无痕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父皇真的是老了,在位这么多年,一向是独断专行的他已经对臣下的作为心余力绌了。更何况他至今未立储君,一旦百年之后,朝局又会陷入怎样的纷乱。他不由生出了一股同情和怜悯,但这种难得的情绪马上在皇帝锐利的目光下无影无踪,身为万乘之尊,坐拥千万里之地,哪容得下这等小儿女的情绪?

    “父皇,请恕儿臣直言,您不是断不了,而是不能断而已。无论是打压了舅舅还是处置卫疆联,都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因此这才是您最为难的地方,不知是也不是?”风无痕思索片刻,也不转弯抹角,径直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却含笑不语,似乎还在等着儿子下面的话。

    风无痕得了嘉许,言语便更流利了起来。“海老相爷突然辞相,想的定然也是身后之事。须知海氏一门已是无人可以继而为相,因此若是不激流勇退,恐怕会累及旁人。卫大人若非海氏门生中最杰出的一人,隐隐有领袖之势,舅舅想必也不会忌惮于他。而他此次为了海老相爷的被人诬陷入罪而发动声势浩大的保奏,却又让老相爷无法自处,因此思前想后才上了辞表。”风无痕虽说没有经历这些事情,说得却是丝丝入扣,仿佛亲眼得见一般。

    他突然起身跪了下去,连连碰头道:“父皇明鉴,无论是海氏或萧氏,都是朝廷的股脑之臣,因此绝不能以小事加罪。父皇若是不满他们所为,可以大义责之。如今舅舅是见父皇没有真正动怒,而卫大人是为了保住功名前程,因此已是难以罢手。保定那十几个佃户的突然改口只是开始,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长此以往,朝臣栽赃陷害之风愈演愈烈。另外,请父皇借此契机重新下减租诏文,劝诫那些权臣豪门减免租粮,虽说只是形式,但短时间内好歹也能奏效。”

    皇帝也不叫起,沉默良久,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为你了,居然敢这么说萧云朝,他好歹也是你的舅舅,就不怕你母妃怪罪么?”他也不待风无痕回答,缓缓起身走到龙椅旁,“他们想的什么朕明白得很,冷眼旁观未必不是乐趣,因此干脆就让他们闹了。倒是你说得有理,寻常臣子不是偏袒一个就是想着自己的利益,如今朕身边可信的人是愈来愈少了。”

    这句话却是说得重了,尽管心下暗喜,但风无痕哪敢轻易认承,连忙托词敷衍了过去。他知道今天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皇帝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慨和信任是平时从未有过的,因此低头琢磨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建议道:“启禀父皇,依儿臣之见,卫大人的职位最好能挪动一下。他接掌直隶虽然时间不长,但此事一出,恐怕很多人不会放过,与其到时再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不如先行调开再作打算。不过,直隶乃是中枢之地,父皇应该挑一个稳重而不结党的人,实在不行,也可以在皇族长辈中挑一个可靠的过去。”

    虽然没有提到萧云朝的处置以及海观羽的去留,但皇帝知道风无痕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毕竟萧家和海家都是他的至亲,无论是为尊者讳还是为长者讳,风无痕都不能再提什么过分的建议。“好,朕就依你。”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无痕,你做得很好,若是皇子能都像你这般不闹家务,朕就真的省心多了。”

第十五章 投靠

    风无清这些天颇有乐不思蜀的感觉,他没有想到这回在街头竟能撞上一回真正的艳遇。那女子看起来似乎贞节自持,几句搭讪过后便邀他到家里坐坐,只是那座独门独户的幽静小院便让风无清真的销了魂,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常来常往么?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把持不住自己,甚至没问少妇的名姓便在床上和她大战了一场,天亮之后竟是直不起腰来,不由暗地乍舌不已。

    不过,这种表面温柔似水,内中婬荡万分的女人还真是不多见,一来二去,风无清便迷上了这种感觉。横竖他是个闲得发慌的皇子,又不用理事,因此每日来此地厮混一番也是平常。只是苦了他府中的一众姬妾,平日雨露均沾已是难得,现在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丈夫,王妃郑氏还能勉强自持,其余几个侧妃妾侍之流便都议论纷纷。

    郑氏也是大家出身,平素治理家事也算妥帖,因此虽说谨守着女则的典范不敢嫉妒,但对自己丈夫的这般做派却是极为不忿。她是钦命的王妃,自不好学那几个妾侍一般不知长短,有心想在风无清面前敲打几句却又不得章法,因此只好进宫诉苦。无奈风无清的生母禧嫔方氏是个没有担待的人,郑氏一来二去也没个结果,只能自己暗自气怒。看着风无清眉宇间的倦色愈来愈浓,身子骨越发消瘦憔悴,郑氏是忧心忡忡。

    却一句话都劝诫不上去。

    风无清毕竟不是铁打地身子,不到一个月,他便支撑不住这夜夜风流,只得延请太医诊治。等到太医隐晦地透露他是泻阳过多,身子太虚后,郑氏终于恼了,也不理会风无清的劝阻,喝令府中总管带了王府的一干护卫。气势汹汹地往那清丽少妇的住所冲去。说来也怪,风无清与那女人燕好多日,却始终不知其名姓,只知她的丈夫常年在外,因此无人管她。

    然而。那帮王府的豪奴去的时候气势汹汹,回来的时候却个个鼻青脸肿。显然是吃了亏去。谁都没料到,那看似柔弱地少妇还有一身的武艺,一见有人上门找茬,也不问缘由便一顿拳脚将众人打发了出来。

    风无清只是个不管事的闲王,一干护卫随从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角色,平日养尊处优,最多是听了主子的话来几回英雄救美,哪是那等江湖人士地对手,因此没人撑得住一个回合。

    一看结果如此,郑氏便再也坐不住了。一恼之下便拿出了王妃的款儿,一个手札发到了步军统领衙门,不依不饶地要求九门提督张乾帮着拿人。她既然一口咬定是风无清遭江湖人士暗算,张乾便不敢等闲视之,毕竟是京畿重地,哪个皇子再出差错他可吃罪不起。当下他就直接点了一干兵将。直截了当地命人将那少妇擒住,依照他地想法,不过是一介平民,就算有几分本事也不该在皇族头上卖弄。实在是太过猖狂了。

    然而,事情远比张乾想象中的更为诡异。不到半个时辰,带队的那个步军校便带了刚才那群兵卒灰溜溜地回转了来。神神秘秘地遣开了一众闲人,步军校老冯这才轻声在张乾耳边嘀咕了一阵。不知道还好,一旦得知了事情经过,这位九门提督大人不由感到一阵颓然,如今的京城还真是群魔乱舞,这些个龙子凤孙不管什么角色都敢结交,怪不得皇帝不放心立储。唉,自己也甭搅和了,直接派人给那位王妃一个交待就是。

    郑氏得了张乾的书信,心中不禁喜忧参半。喜的是那女子既然是别家的人,丈夫可以对那女子死心,忧的却是自家身为皇族,却始终被人欺压在头上,因此分外恼怒。果然,风无清看完张乾送来的密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露出了急怒之色,愤而撕碎了那张薄薄的纸片。“老四,你欺我太甚,居然敢抢我地女人,还说什么自己艳福无边,已经收了此女为属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重重地将手中纸团扔在地上,目中掠过一丝杀机,“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就如此软弱可欺么?哼,我非得给你一点苦头吃不可!”

    他瞥了神色惶恐的郑氏一眼,这才柔声道:“这几年我只是胡为,怪不得被人小瞧了,也累得你没有舒坦日子可过。“哼,我自己闲汉一个,是争不起什么,但只需投靠一个说得上话的兄弟,将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风无候,你等着瞧好了!”他挣扎着便想下床,郑氏连忙上前扶着,口中却劝慰道:“殿下,妾身没有旁的意思,也不奢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您能让这封衔再高一等,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这对平日算得上貌合神离地夫妻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风无清

    虽微不足道,但浪子回头,犹未为晚,只要有人肯收纳,届时在皇帝面前说一番情,以后必定也能讨一个差事。只要能熬过夺嫡和新君登基的时候,以后的前程还是一件说不准地事情。

    皇帝隔三差五地罢朝对众官来说已是如同家常便饭,然而,他频频召见刚刚病愈的风无痕,却让有心人猜测不断。如今三派势力正斗得如火如荼,偏偏风无痕是海观羽的孙女婿,又是萧云朝的外甥,唯独和贺甫荣拉不上关系。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萧云朝哪敢再奢求风无痕给自己报信,竟是连那父子俩在皇宫中商量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一个劲地拉着何蔚涛计议。

    终于,在诸朝臣的议论达到了最高点时,皇帝抛下了最终的旨意。

    卫疆联到底没有保住直隶总督的位子,虽说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皇帝骤然处置,仍然让众多看好戏的人大为失望。卫疆联为官十几年来,凭着老师海观羽的金字招牌,一直是荣宠不衰,无论是吏部考评还是升迁速度都是头一份的,这次突然调为两广总督,怎么想都有些贬斥的意思。不过对于焦头烂额的卫疆联来说,这个结果无疑是令人欣慰的,如此看来,皇帝并没有放弃海家一门的意思,这让他无形之间轻松了不少。

    无论萧云朝还是贺甫荣,此次旗下出动的跳梁小丑则是不计其数,皇帝一反平日对言论宽容的做法,狠狠下旨训斥了一番,用词之严厉让不少人胆战心惊。那些平日最起劲的几个,更是罚俸降级,闹了个灰头土脸。而为首的两位极品权臣却是几乎毫发无伤,罚俸半年的处置对于这两个家财万贯的皇亲国戚而言,不过是雁过拔毛而已。

    然而,皇帝的旨意中仍然没有提到有关相位处置的只言片语,对于海观羽的辞表仍然未曾置词,这让他们还是抱着那点最后的希望。此时此刻,谁能横空出世,就意味着哪家能在夺嫡之争中占得上风,因此尽管贺甫荣之前只是迫不得已才掺和进来,现在也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女儿身怀龙胎的当口,自己怎么也不能落后。

    风无清就在这个时候造访了勤郡王府,思量再三,他还是放弃了风无言,谁都知道这位三哥热衷储位,此时巴巴地送上门去,到时说不定也讨不了好。反倒是风无痕最近风头正劲,圣眷又佳,还曾经在皇帝面前发誓不染指储位,如今看来倒是可能安然度过这段时日。若是能得他保举,自己的将来无疑就有指望了。

    风无痕起先倒是不甚明白这个六哥的来意,但几句闲聊过后,他便省出了风无清的用心。尽管刻意掩饰过,但风无清眉宇间的阴霾却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这位往常自诩清心闲散,不问俗务的皇子真的动怒了。

    “六哥,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自家兄弟再绕弯子未免就无趣了。”风无痕半是劝解半是套话地说道,“说起来你我兄弟平日往来也不多,但其他人都说过你为人高量雅致,断不会轻易寻到小弟的门上来。”遣将不如激将,风无痕兜头送上了一顶大帽子,便从容地观察起风无清的脸色来。

    果不其然,虽然都是皇子,但比起这些年来经历过诸多风浪的风无痕,年长两岁的风无清在权谋上就显得稚嫩了许多。只见他脸色变幻了一阵,终于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七弟,我向来过于懒散,想不到如今连自家兄弟都瞧不起我,他们府里的阿猫阿狗也敢骑到我的头上,这都是丑事,也不多说了。总而言之,若是七弟容得下我,今后一定唯你马首是瞻,你也知道,我这人对权位一向看得淡,决计不会挡你的道。”

    若是换了之前,风无痕只会婉拒这等要求,但这次病愈之后他却是完全改变了想法,因此才在父皇面前侃侃而谈,就连母妃萧氏也对他的转变大为惊异。他略略沉吟片刻,突然站了起来长长一揖,慌得风无清忙不迭地起身。“七弟,你这不是折煞我吗?我何德何能,能受你一礼?你若是觉得为难便直说好了,横竖我知道自己也用处不大。”他的脸上不由带了几分自嘲。

    “六哥,你既然不嫌弃小弟,我又怎敢将你拒之门外?”风无痕洒然一笑,一副畅快的模样,“不过我这边可不是闲散衙门,你若是想不被那些兄弟看轻,就得收收自己的性子。就连父皇那边也是一样,从前他是不放心将实务交给你,如今你只有表现出几分做事的模样才能挽回局面。现在这情势也是清楚得很,只有不闹家务的皇子才是他老人家最心喜的。”风无痕颇具深意地瞧了风无清一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第十六章 忧虑

    皇帝迟迟未下决断,瑜贵妃萧氏也一直心中不安。比起哥哥的莽撞和贪婪,她对眼下朝局的看法更为精准,因此并不只是着眼于相位。皇帝一直虚悬储君之位,甚至连复立皇后的事情都未提过,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好兆头。自古权倾后宫的宠妃多得是,但极少能有好下场,聪明如她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宠幸冲昏了头脑。只有登上皇后宝座,再将儿子捧上皇位,这才是一个后宫妃子最大的愿望。

    然而,风无惜的所作所为让她无比失望。兴许是她一直宠着的缘故,如今风无惜是稍有不顺心的事便在府里大发脾气,对于身上没有差事也是颇多怨言,一来二往,不免就传到了皇帝耳中。虽然皇帝没有当面发作,但机敏的萧氏已是看出了至尊眼中深深的不满。将宝完全押在了宠爱的小儿子身上是否不妥,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了萧氏心头,毕竟她还有另一个优秀的儿子。

    这一日,皇帝又是驾幸凌波宫,如此频繁的宠幸让其他嫔妃甚是嫉妒,但鉴于萧氏在后宫威势日盛,无人敢有所置疑,只能背地嘀咕几句。面对圣眷,萧氏也早没了以前那等不时卖弄的精神,除了屈意奉承,从不敢索求过度,皇帝毕竟已经老了,如今诸事未定,倘若只是因为她的一时恣意而有什么意外,那她之前的苦心就全都白费了。

    一番**事毕。双方都心满意足地半眯了眼睛,一左一右地想起了心事。倒是皇帝见萧氏心神不定地模样,一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弄着爱妃瀑布般的秀发,一边柔声问道:“涟漪,你似乎有心事?朕最近每次来你总是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不喜欢朕频频来扰你的清净?”

    萧氏不由大惊,身子也不禁僵硬了一下,琢磨了好半晌才悟出皇帝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娇嗔地抱怨道:“皇上,臣妾都伺候您这么多年了,您居然开这种玩笑,不是存心要臣妾好看么?”

    她扭动腰肢,纤手已是揽上了皇帝的身子。“甘霖雨露,俱是天恩浩荡。臣妾已经是后宫妃子头一份了,哪里敢有不满?只是刚才想起无痕的事,未免有些失神,倒是让皇上见笑了。”

    虽然这种缠绵之时说起儿子未免煞风景,但皇帝却一下子来了精神,依然是叫着爱妃的小名。“涟漪,你还是老样子,心中总把儿子看得那么重,敢情朕就不是一个好父亲了?”皇帝半真半假地调笑道,“不过如今你似乎对无痕更看重了些。怎么,觉得无惜不够称心?”

    这话说得却有几分深意,萧氏不敢轻易作答,咬着嘴唇好一阵子,这才低头答道:“臣妾的一点小想头还是瞒不过皇上,无惜确实不懂事。都是臣妾之前宠坏了他。”她见皇帝若有所思地模样,愈发证实了自己的忧虑,“如今看来反倒是无痕日渐成熟,无论是理事还是为人都远胜无惜一筹。臣妾当年也是看走眼了,现在要弥补却始终找不回感觉。”

    皇帝听出了萧氏的弦外之音,脸色顿时凝重下来。他深深看了爱妃一眼,良久才迸出一句话:“硅漪,当年的事朕也多少知道一点,你为了已故皇后的事情疏远了无痕,这件事在整个后宫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见萧氏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不完全是你的错,换作是别个嫔妃,十月怀胎生下来地儿子却被太医诊断为活不到成年,也会一样失措,所以朕也没有怪过你,只因为朕也同样对这个儿子关怀甚少。”

    萧氏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皇帝已经知道了那莲子羹的秘密,因此着实惊惶失措了一阵。所幸皇帝只以为她当初刻意疏远无痕是因为那个缘由,便赶紧点头认了。“臣妾确实有错,皇上责备得是,不过这与您无干。您是日理万机的至尊,宫中皇子有多,无痕缠绵于病榻又足足有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一直记挂着。幸好无痕这孩子举止得体,如今对臣妾这个母妃一直礼敬有加,倒叫臣妾心中愧疚。”说着说着,她不禁动了真情,低头竟抽泣起来。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尽管知道萧氏话里别有他意,但对这个兰心惹质,善解人意的爱妃,他一向是存着十二分的宽容。“硅漪,朝中的事情你如今不要插手,无痕自会帮你料理干净,你就不要太忧心了。”

    白恋言语双关道,“至于萧云朝那边,看着你的面子,朕也不去为难他,连同贺甫荣也是一样。他们毕竟是朕的股脑之臣,不能轻易离弃,只是给些教训却是应该的,否则海老爱卿那边朕无法交待。”

    皇帝似乎突然失了缠绵的兴致,径直披衣立了起来。此时已是四月,清冷地月光下还是有那么一缕寒意,萧氏突然觉得皇帝的背影显得如此萧索,一时之间竟是忘了适才听到的话是何等震撼人心,只是痴痴地凝望着这位至尊。她入宫多年,当初的少女天性早被嫔妃间的明争暗斗完全磨去,即便是在皇帝面前露出的那等无邪笑容,也只是为了固宠。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进宫时,第一次被皇帝临幸地时节,那个时候,月光也是这般皎洁,如今物是人非,自己虽然面上还是美貌如昔,心中却早已是韶华老去。

    皇帝第一次没有在凌波宫待到清晨上朝时分,而是在半夜径直回了勤政殿,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宫里流传开来。一来二去,流言蜚语便失了真,几个好事的嫔妃甚至算计起萧氏何时会失宠来。倒是已经晋封惠贵妃的贺雪茗置之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自从怀上了龙胎,本来有些冷淡的父兄也突然殷勤起来,进宫请安和探视地家中贵妇是一拨接着一拨,甚至连不少从未听说过的亲戚也来凑热闹。她也谨守着后宫规矩,淡淡地收了礼物,再让贴身宫女记册,随意打发了回礼才让她们回去。便是凌波宫那边,她也是不时遣宫女太监前去代为问安,礼数从不敢缺。

    “娘娘,太医那边已经开出了新的安胎葯方子,您是否要过目一下?”一边伺候的宫女见主子在想心事,不由想到之前贺甫荣的吩咐,连忙上前岔开道。

    贺雪茗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这才懒洋洋地答道:“这些事情听太医的就是了,本宫这边用不着你伺候,你先退下吧。”

    那宫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服从的天性占了上风,毕竟在这长和宫里,惠贵妃贺雪茗的权威才是第一。她弯腰施了一礼,这才怏怏地离去,贺雪茗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随即又饶有兴致地抽出了袖中的密函。德贵妃兰氏还真是不死心,那种传言还会相信,不过她居然妄想和自己联盟,甚至虚情假意地提出将来让出后位,实在是愚蠢到家的女人。在宫中不过几年,她已是感觉自己的心苍老了许多,外边的事情她不想管,但却不能不理。

    “仪儿!”她突然出口唤道。只见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匆匆赶了过来,屈膝行礼后便垂手侍立在一边。她不是贺雪茗家中带来的人,却比其它宫女更得这位娘娘信任,年纪又还幼小,因此行止间分外谨慎,唯恐他人耻笑了去。

    “你替本宫去打点两份礼物,记住,要一模一样,不能短少任何东西。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找本宫的库房,谅他也不敢不给,东西的价值你自己估摸着办就行。准备好了之后,你找上两个能干的太监,陪你一起去送礼,记住,凌波宫的瑜贵妃娘娘和绣宁宫的德贵妃娘娘,你不妨错开了时辰,但必须先去凌波宫。问你什么答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如何敷衍。”贺雪茗一气吩咐完,这才目视眼前这个宫女,示意她重复一遍。

    那仪儿果然伶俐,记得分毫不差,贺雪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遣她离去。她抚摩着已经日渐隆起的腹部,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温情,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也许不会出头去争什么.但现在的状况大不相同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一点血脉,不管是做什么,她都绝不会退缩。

    可皇帝的儿子实在太多了,贺雪茗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她是不是该盼望自己怀上的是一个女儿呢?

    贺甫荣若是知道女儿再作这等丧气的打算,怎么也不会像眼下这般心平气和。虽说皇帝态度始终暧昧,但他自知不会比萧云朝获罪更深,何况和可能得到的利益相比,他付出的一切还是值得的。只是自己的儿子被冤家对头所掌握,这让他的心情无论如何好转不起来,每次一想起便觉得怒火上冲,所幸贺莫彬还算争气,宫里的贺雪茗也成功地怀上了龙种,一切都比之当年贺家败落时要好看得多。

    总而言之,死了一个贺家的皇后,一定要再捧上一个皇后才行!贺甫荣望着家中那棵愈发茂盛的槐树,似乎是想到贺家将来后代枝繁叶茂的胜景,心中已是燃起了熊熊战火。

第十七章 说客

    鲍华晟的奏折很快抵达了京城,他也算是一等一的能员,因此很快查出了火油的来源。出乎众人预料,覆灭尹府的那些火油竟是尹家的四少爷尹千杉自己购进的,怎么想都是蹊跷。在他的监督下,清理现场的那些兵卒不敢造次,除了趁人不备拣一些小玩意之外,没人敢过分揩油。看到那一具具已经几乎成了焦炭的尸体,鲍华晟心头的怒火几乎无以自制。据杵作所说,几具还算完好的尸体上可以明白地验出中毒的痕迹,显而易见是中毒之后再放的火。

    为了防止此事掀起轩然大波,谨慎的鲍华晟以密折上奏,饶是如此,淮安大火的消息已是在权贵中流传了开来。他们一面惊心于幕后人的大手笔,一面却暗自凯觎尹家留下的大笔财富。可是,随着称霸两淮的尹家覆灭,各地尹家商号竟然相继关门大吉,其中的资产银两居然全部无影无踪,几个本来管事的大掌柜及其家人也都神秘失踪,事情顿时显得无比诡异。最为可疑的是火场中清出的尸体和尸块无法辨清其人身份,谁也说不准是否有尹家人逃之夭夭。原本就心中震怒的皇帝更是惊愕事情的急转直下,他本来发作尹家就是为了能寻出真凶,这才匆匆遣了鲍华晟前去,谁料却还是晚了一步。如今虽是明白了幕后之人的神通广大,但他还是无法揪出那个隐藏甚深的家伙。不过,不管尹家是否无辜已经不重要了,淮安的大火重重影响了漕运。这个大罪甚至比谋害皇子更不可恕。因此,在鲍华晟地明发奏折呈交朝廷之后,几个重臣便一同联名上了折子。请求以海捕文书的形式通缉尹氏族人,并发文各地官府查抄尹府产业。他们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那些银两等物自然可以带走,但房屋产业却一时无法搬迁,如此一来,朝廷又是一笔进帐。

    皇帝马上就准了这个折子,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人敢和暴怒的至尊过不去,横竖尹家已经灰飞烟灭,几个不成气候地族人也翻不出大风浪来。风无痕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无奈,论理此事由他而起,但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却恨不得远远躲开。查办一个尹家就已经闹到了如此田地,若是再牵扯出什么了不得地大事,那他就是自惹麻烦上身了。

    不过既然接纳了风无清,他便不可能再袖手,如今朝中多半人是敌友难辨。他势必不能将送上门来的帮手往外边推,当下只得入宫晋见。

    虽说眼下是皇帝雷霆大怒的当口,但风无痕已经见惯了这等帝王之怒。

    因此并不以为意。只是真的见了皇帝的面,他才有些后悔,那种甚至有几分狰狞地神色他还很少看见,看来今天倘若说不出一点拿得上台面的话。这一遭就真的白走了。

    “无痕,朝中的议论你应该都听说了。朕倒是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角色处心积虑地与朝廷为难。”皇帝冷哼了一声,这才想起儿子匆忙进宫应该还有别处的事情,脸色也放和缓了些,“你今日入宫所为何事,总不成又有什么麻烦让朕帮着解决吧?”皇帝的话中竟带了几分玩笑之意,只因这个儿子向来还算懂事,什么为手下求差事的勾当很少拿到宫里来,竟是和瑜贵妃萧氏的做派很像。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六哥托儿臣走一遭,因此不得不来。”风无痕硬着头皮答道,才说了这一句,他便察觉到父皇的目光似乎转冷了。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那许多,毕竟让郎哥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应该还是很可靠地。“六哥一向是个懒散闲人,此次若非深受打击,也不会跑到儿臣府上要求帮忙。彼此都是兄弟,六哥前面的三哥和四哥都封了亲王,而后头的我们几个也时常兼了各种差事,倘若他一直这么下去,自己地面上也不好看。”

    皇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随即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确实,皇族子弟中无清也算是过分清闲的一个,至于他受辱那一遭朕也略有耳闻,虽然是老四那边的人过分了,但当初也是你情我愿的,怪不得别人。他既然有心振作,朕也不会不给他机会,那依你所言,老六那边该派一个什么差事给他?”这种事关皇族地大事,九门提督张乾自然不敢欺瞒,早就有密折递了上来,皇帝念及风无候的秉性,最终也没有追究,但是心底未免就有些不满。

    父皇居然把事情又踢了回来,风无痕不禁苦笑,这个六哥不事俗务是京城出了名的,总不能派他去管什么大事,否则出了纰漏就是自己顶缸。思前想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六哥也没有管过那些繁杂的东西,骤一上手恐怕会惹来麻烦,因此儿臣的意思是让他到哪个衙门学一番理事之道。至于出京城巡视却是不必了,皇子出京地动山摇,前一段时日这些杂七杂八的传闻已是不少,也没必要让那些地方官装样子。”他瞥了一眼父皇的脸色,又继续道,“朝廷六部之中,以礼部最为庄重,差事应该也合着六哥的脾胃,还请父皇示下。”

    礼部虽然明面上尊贵,倒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皇帝略一沉吟也就答应了,但由此却对这个儿子更加赞赏。不为手下人谋差,反倒是照顾了一个弱势的皇子,虽然内中可能还有别的心意,但就礼敬兄长这一点也分外难得。“无痕,得空多去你母妃那里坐坐,自从你十一弟开府别居之后,她一个人有时也闷得慌。另外,你和无惜乃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万不可生分了。”

    皇帝突如其来的一番教诲实在古怪,风无痕直到出宫还在细细咀嚼其中的滋味。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皇帝决不会轻易暗示这种东西,难道是母妃对风无惜不满?可是这种话总不好当面求证,只能到时想办法从别人那里打听了。

    离着王府还有几十步,轿子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如今风无痕算是明白什么叫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了,自从病愈之后,这来往的达官显贵还只是稍稍多了两成,但那些低品京官和求职待缺的候补外官就多了一倍都不止,最夸张的时候甚至完全堵住了王府前的巷子。饶是如此,谨慎的风无痕也不敢接见得太过频繁,只是吩咐师京奇看了这些人的履历手本后挑几个合适的说说话,其余的也就只能随他们去了。

    围在门口那个外花厅的听说风无痕归府,顿时围上来一大片人,一个个口若悬河地介绍起自己来。风无痕皱着眉头打量这些官员,只见一个个都穿着品级不等的官服,一个个都是谀笑的脸,似乎就是打他们一个巴掌也不会变了脸色,心中顿时更加不耐了起来。好容易找到话头敷衍了几句,他便冲范庆承打了个眼色,自己匆匆往里边行去。

    范庆承一把拦住了众人,笑容可掬地发话道:“各位好歹体恤一回,殿下身子骨本就不好,经不住人多,所以还是按老规矩办,一个一个来,兴许就能见着。”众官不禁发出一声懊丧的叹息,纷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本履历,不少还想法往范庆承那边塞红包,却无一例外地碰了钉子。

    才进书房,风无痕便见到左晋焕毕恭毕敬地坐在里头,一身官服煞是齐整,不由愣了神。他最近一直忙着各处的事务,倒还来不及打听左晋焕的近况,本以为他还在翰林院里领一个闲差,想不到这么快就分了缺。

    “下官参见殿下。”左晋焕一见风无痕进来,翻身就欲行大礼,倒是让风无痕愣了神,忙不迭地将其搀扶起来。“你我又不是没见过面,用得着这般多礼么?”风无痕禁不住埋怨了一句,这才问道,“看你这副喜上眉梢的样子怕是已经定下了地方,怎么,是江南水乡还是天府之国?”

    左晋焕眉毛一扬,“殿下这回猜错了,我这次算是得了一个彩头呢。前日皇上来翰林院,随便问了几句关于治理一县之地的东西,我正好接了上来,正好投了皇上的缘法。问了我的名姓后又大大称赞了一番父子皆栋梁,夸得我都几乎挂不住脸,后来听说便通过吏部授了我密云县令。”

    风无痕不由悚然动容,密云县令可是属于京县的缺,品级比普通知县高上两个品级,左晋焕刚刚出道就能得此官职,实在是运气。他不由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好小子,这次可是给你爹争脸了,就是我也得刮目相看才行。横竖今晚也无事,待会我就吩咐厨下整治一桌酒菜,算是为你庆祝一番。”

    左晋焕乐得咧嘴一笑,随后大约是又想到了什么,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了一步,低声对风无痕道:“老爷子来信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对殿下的看重很是意动,只是不好开口而已。依我之见,殿下也不必再管江苏那摊子的事,老爷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如何抉择,他总不能撇开我这个儿子不管吧?”说完还挤眉弄眼地作了个鬼脸。

    风无痕心中感动,自然知道事情绝不像左晋焕说的这般容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自己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只希望卢思芒在淅江也能够打出局面,那坐拥几处富饶之地的自己安插人手便更加简单了。

第十八章 奏对

    权衡再三,皇帝终于对海观羽的辞表作出了反应,一道简单的驳回旨意就让整个朝廷乱了手脚。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为的就是使那些朝臣沉不住气。无论是萧云朝还是贺甫荣,果然都在巨大的诱惑前露出了狐狸尾巴,想来两家现在是势均力敌,贺雪茗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孕,因此谁能成功地抢到相位,也许谁家支持的皇子就能夺得储位,如意算盘打得倒确实不错。

    只可惜皇帝还没有换一个宰相的意思,即便有心也轮不到私心太重的贺萧两家。在他看来,鲍华晟无疑是最佳人选,只是如今此人资历人脉还差半筹,因此海观羽还退不得。正是因为如此,皇帝微服驾临海府的传闻马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萧云朝和贺甫荣没有料到这就是皇帝近两个月考虑下来的结果,心中的失望就不用提了,而且还得防备之后海氏门生的反扑,正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皇上,您公然跑到微臣府上来,恐怕不止是驳回那个折子吧?”

    海观羽对皇帝的突然驾临似乎早有预料,只是脸上的苦笑却始终未曾褪去,“您也知道,微臣已经年老体弱,经不起什么折腾,这次的戏都还没进入**便演砸了,还引出一堆麻烦,再这么下去朝局就更不像话了,皇上还是三思而后行更好。”

    “这不是朝堂奏对,海老爱卿用不着这么对朕说话。”皇帝微微一笑,示意海观羽陪他在院子里走走,他带来的侍卫已经将这边的闲杂人等全部遣开。而两个影子侍卫牢牢地护住了这块地方,唯恐有人将谈话地内容泄漏出一丝半毫。

    “朕知道,你的每一个举动都有着深意。不是普通人能够看明白的,这次也同样如此。”他仿佛没看见海观羽目中闪过地一丝精光。

    自顾自地继续道,“你当初一意孤行将两个孙女都许给了无痕,旁人都笑你是吊死在一棵树上,连朕也觉得你颇为不智。如今想来却又不同,无痕这孩子朕毕竟还是小瞧了他。能屈能伸,敢作敢当,若是为辅臣便真的可惜了。”

    海观羽心中一跳,今日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种没来由地夸奖怎么想都不是好事,但他哪敢打断皇帝的话,思索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

    “无痕能有今天,还不是皇上教导有方,当初那一年多的调教可不是玩笑,皇上想必早就拿他当将来的辅政王使了。”

    皇帝摇摇头。深深看了自己的宠臣一眼,却没有说话。他凝视着海府大院中那棵桂树,良久才感慨道:“朕听说当初无痕就是在这里遇见了若欣那丫头。惊为天人,从此之后便常常在你府上徘徊,不知是也不是?”

    海观羽已然摸不透皇帝地心意,只能斟酌着语句答道:“那只是年轻人胡闹而已。皇上怎么至今还挂在嘴边?如今若欣和若兰都已经嫁进皇家,若兰的孩子都不小了。”

    “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海老爱卿的识人之明深感佩服。”皇帝的语句瞬间变得无比犀利,“打一开始起,你便看好无痕是不是?一下子嫁出两个孙女,真是大手笔啊,海老爱卿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便赌上了海家所有的前程?”他不待海观羽答话,一句句如刀子般诛心的话继续撂了出来,“就连这次辞相,也是以退为进之计,你大约是想着能将海家庞大的势力转给无痕,好好托他一把是不是?可惜啊,朕至今未立储君,想不到连你也心急了!”

    海观羽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竟奇迹般地轻松了许多。他能看得出来,皇帝这些话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今天无非是借机发泄而已。倘若他真的确信自己有这般用心,也不会跑到海府来说这些,一道赐死地密旨就可以让自己万劫不复。皇帝,仍然不忘用言语试探,人君之心莫测啊!

    海观羽撩起袍子跪倒在地,重重地叩首后坦然道:“皇上如此指责,微臣自然无话可说。人无私心者,是为圣人,微臣自知未能断绝七情六欲,因此对海家的前程不得不苦心安排。”他微微顿了一顿,脸上出现了几许无奈,“犬子不事实务,因此微臣不指望他能够继承家业,偏偏海家又没有第三代的男儿,本意招赘却又苦无合适人选,最终只得挑中了七殿下。皇上莫要忘记,当初七殿下可是在群臣面前发过毒誓,终生不作皇位之想,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独独博得您地青睐?微臣看中的,便是他那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皇帝一边听着,一边回想起当初只是少年的风无痕在朝堂上地那番言语,目中闪过无比复杂的光芒。这些

    年来他眼看着风无痕逐渐成长,并且隐隐盖过其他皇子一头,心中已经有了一种朦胧的意向,因此才在萧氏面前稍稍透露出一点心意,就连此次对海观羽的试探也是这个意思。然而,那个几乎被他刻意忘却的誓言却再度被海观羽提起,这无疑是对皇帝的最大打击。

    “海观羽,你提起此事究竟是何用心?”皇帝急怒之下,已是忘了一贯对这位两朝元老的尊敬,“你不要对朕说,你不想让海家出现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再者,倘若你那两个孙女产下男婴,他将继承的不止海家的权威,还将拥有一位身为帝王的父亲!”皇帝第一次如此露骨地承认自己曾经考虑过立风无痕为储君,多年的潜移默化,他甚至觉得这个儿子与自己最为相象。

    “皇上,微臣即便再想,也必须以朝政为重。”海观羽仍然跪在地上,身子却显得有些僵硬,“当年皇后故去,您选择了扶起已经遭到重创的贺家,所为的便是制衡。如今朝中贺萧两家独大,其余势力只能仰两者鼻息,就连边关掌兵的武将,也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七殿下确实有人君的心智,但却绝不合两家的心意,他们要的是可以掌握的君主,是十一殿下那般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是十二殿下那般容易摆布的黄口小儿。皇上迟迟未曾立储,甚至放弃了被称为贤王的三殿下,不正是怕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么?”

    海观羽的话突破了皇帝心中最后的那一点壁垒,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敢于这般拆穿一位君主的心意。身为君王却不能立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儿子为储君,处处掣肘,这正是皇帝最为恼怒的事。皇帝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恼羞成怒还是气急败坏,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口中吐出了一大串与平日大相径庭的话,然而眼前的身影却依然一动不动,似乎完全豁出去了。他实在骂得累了,竟顾不上皇帝的威仪,随意斜倚在那棵桂树上,恶狠狠的目光仍然直盯着眼前的老臣。

    “微臣知道不该说这些话,皇上大可不必担心此事泄漏出去,既然微臣已经说了,便已经有一死的觉悟。”海观羽仿佛说的不是有关自己的死活,“这些话憋着已经很久了,我朝自立国以来,一直仰仗世家,皇权虽然贵重,但往往掣肘众多,不能恣意。皇上登基以来,锐意进取,奋发图强,一举扫除了多年的隐患,因此您即位前二十年,凌云几乎无世家矣!”

    “然而,正如海家出自当年镇宁海家之旁系,萧氏先祖乃当年太祖重臣,贺家更是曾经出过三位大学士,世家永远都是不可能消除的。如今放眼朝堂,那些极品官员哪个没有后台靠山,又有几个真正是寒门出身?皇上倘若不能预先扫除一切障碍,立储则只能以稳取胜。微臣今日已是逾越君臣之分,自知乃是死罪。”海观羽面上露出了几分悲凄,他已是平安度过了两朝,因此对生死已是不以为意。

    “罢了!”皇帝突然长叹一声,竟是趋前两步将海观羽扶起,“是朕考虑不周,也怪不得你。”皇帝的脸色无奈而又苍凉,“朕算是知道为何古来君主往往能励精图治,却往往料理不好家务,看来萧墙之内永无宁日,此话还真是不假。”话说回来,听海观羽说了这些犯忌的言语,皇帝心中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他深知这位老相谨言慎行的秉性,此次突然吐露出这么多真心话,想必真是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心下不由动容。

    海观羽艰难地支撑着站了起来,他何尝不想风无痕得登大宝,但却不能是现在。即便皇帝现在下旨立他为储君,众多凯觎的目光会夺去他原本耀眼的光芒;倘若是皇帝将传位的遗命写在遗诏中,则一来万万无法服众,二来还会有其他的风波。倘若皇帝寿数还长,自然可以凭借至尊的威势为儿子扫除障碍,然而,这个因素却不是人能够决定的。如今看来,立谁为储令皇帝十二分为难,天下最难决断之事莫过于此。

    刚才一番对答似乎耗去了君臣二人的全部气力,两人不敢再对视彼此,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许久皇帝才挣扎着问道:“海老爱卿,依你之见,如今朕究竟该如何?这些孽障朕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总不能真的一个个全都囚禁或是一刀杀却了。再者幕后的阴谋始终不断,朕也实在不放心。”

    海观羽愕然望着露出了软弱一面的皇帝,随后躬身应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把这些东西交待完之后,必须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真有必要,那件事也应该告诉皇帝了。

第十九章 门庭

    选一个合适的直隶总督,风无痕万万没有想到父皇会突如其来将这个棘手的差事扔到自己头上。虽说是皇帝口中是说让他代为选择一个合适的人选,但风无痕可不会愚蠢到认为这是一个安插人手的机会。也许是考验自己的忠诚,也许是检验自己的眼光,总而言之,他不得不在一大堆人选中挑出一个顶用的。

    然而,这差事谈何容易,皇帝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他不敢多问,而随之而来的更是满京城风传的流言。也不知是皇帝故意为之还是消息走漏得太快,仅仅一天功夫,上门拜访的达官显贵亦或是守候代缺的大员便差点挤破了王府大门。便是之前避而不见的萧云朝也假惺惺地前来探望外甥近况,看得海氏姐妹心中不忿得很,暗地里把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贺甫荣虽然心中意动,但还是不敢轻易过府拜访。如今贺氏一党人才不少,各地收拢的官员也隐隐有壮大之势,直隶总督的位子他并无意染指。在京畿重地为官,掣肘最重,没看卫疆联一个错失便丢掉了官职,若非他在各地任上还颇有建树,恐怕此次就爬不起来了。最可虑的却是皇帝的用心何在,此举无疑是将风无痕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对于一向喜好隐于人后谋划的七皇子并没有任何好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既然想不透。暂时就先搁着好了,贺甫荣轻叹了一口气,这时,他正好见儿子贺莫彬从门口进来,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彬儿,你不是要在户部帮着越千繁查账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儿子虽然并不喜户部地差事,但一向还算勤勉。今日倒真是怪了。

    “理什么事?爹,您倒是在家里坐得住,您是不知道,外边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都说七殿下手里还不止直隶总督一个位子。敢情连吏部尚书都不像他那么得宠。今日连越大人也跑到勤郡王府去看女婿,顺便也荐几个人。户部主事的都跑出去和自己人计议了,我还有什么事情可做?”贺莫彬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苦笑的模样。

    “竟有此事?”贺甫荣猛地一惊,皇帝近来的态度实在不可捉摸,这愈演愈烈的流言便是一例,谁知道背后究竟有什么天大的。“看来我还是料错了,彬儿,如今有多少算得上号的朝臣拜访过勤郡王府?”

    贺莫彬见父亲地模样便知他沉不住气了,思索片刻方才答道:“据我所知,六部尚书似乎都去过了。不过也都是坐了一盏茶功夫。至于其它各部院大臣去的也不少,不过也不知道七殿下打得什么主意,一有人试探起总督的人选便顾左右而言他,听说连萧大人也没有得到准信。甚至还有些昏了头脑的跑到王府去求缺,反正如今那里的轿马把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内院地王妃和其它侧妃也不断地有各府的贵妇前去探听消息。”

    贺甫荣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风无痕乃是海家地女婿,又是萧云朝的外甥,不管从任何方面来说,他得势对自己决计不是好事。如今这动静闹得大了。皇帝却一点旁的意思都没有,自己便万万不能坐视。

    “看来我也得去一次才是,至少也不能让贺家显得太独来独往了。”贺甫荣的目光中透着几许迷惘和无奈,随即高喝道,“来人,替我更衣,吩咐外边的人备轿!”

    贺府顿时又忙碌了起来,贺莫彬拗不过父亲的要求,只得一起跟去,心中却着实不愿。这种官面上的交易,无非是虚情假意,欺上瞒下的那一套,他的性子并不适合,只是贺家如今只有他这么一个顶用的继承人,不得不勉为其难。

    待到了勤郡王府,贺氏父子两人才真正体会到了传言并无夸大,只见门口那一长溜奢华地官轿以及挤满了半个巷子的马匹随从,便可见这位七皇子最近的势头之盛。瞪目结舌之余,贺甫荣心中更是弥漫着一种深深的担忧,希望皇帝此举乃是为了安抚风无痕的遭人暗算,若是还有其它深意,事情就真的棘手了。

    由于贺甫荣身份不同,因此范庆承自然不敢像冷落那些普通官员那般将其随意安置在外花厅,请安问好之后便将两人引进了小书房。这边乃是风无痕接见外官地地方,若非位高权重或是交情不凡,寻常朝臣决对进不了这里。

    贺甫荣也是第一回到王府拜访,往常皆是遣了家人或是儿子代劳,此番落座之后便不免四处打量。

    只见四周墙壁上只有几幅并不张扬的字画,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得齐齐整整,书架上的书倒也平常,无甚起眼之处,只有少数几本书搁在了明处。贺甫荣看得清楚,其中最上面地一本赫然是《论语》不愧是皇上看重的得意子弟,贺甫荣心中微叹,只是书房中这点淡雅而内敛的气息,便是许多皇族府中找不出来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只听门外传来了几声请安的声音,贺甫荣忙放下了手中茶盏,向贺莫彬使了个眼色。两人刚刚立起身来,便见得风无痕进门,目光交击之间,贺甫荣分明看见这位皇子笑容可掬的背后隐藏着一点迷惑和忧虑。

    “老臣见过七殿下,多日不见,殿下的气色好多了。也多亏了太医院这些人经心,当日的事情可是连皇上都后怕不已。”贺甫荣笑吟吟地行了一礼,言语间仿佛两人是亲密无间的老友,看得身后的贺莫彬一阵厌烦,只是面上仍然毕恭毕敬地跟着行下礼去。

    风无痕不敢拿大,连忙伸手将贺甫荣扶起,一边略带调笑道:“没想到今日连贺大人也惊动了,倒是难得得很。要说身子本王也顾不得了,横竖是挣命罢了,陈老奉了父皇的命,如今也不敢离我左右。想必贺大人也看到了,外边候着的官员足有几十个,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将父皇的话传了出去,现在倒好,本王便是连吃饭的功夫也没了。”

    贺甫荣听着这半真半假的言语,脸上却依然是丝毫不变。“殿下现在可是大忙人,外边的那些普通官员自然是欲求一面而不可得,想来殿下受皇上恩宠日深,那些巴结的人便改换了门庭,这也是常有的事情。须知直隶总督乃是外官中的第一份肥缺,毗邻京畿,升迁也容易,说不定几年之内便有宰辅之分,怎能叫别人不动心?”

    风无痕怎会放过贺甫荣话中深藏着的讥诮之意,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这么多。自己和贺家本就不搭调,今日这父子两人同时造访,怕是探听虚实居多。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争不到这个缺,因此言语间便有些酸溜溜的,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属意的人并非萧氏一党,不知该如何算计?

    “贺大人,您这话未免说笑了,父皇交待的差事,本王自然殚精竭虑,唯恐错失,哪敢轻易听了别人的请托?不瞒您说,这些天来的人里边,论品级则是人人尽可担当,但若是论官筏和忠诚,再加上父皇的心意,则是一个合适的都没有。此事本就该吏部决断,谁想落到本王的头上,稍有不慎便得获罪,还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风无痕深深地凝视了贺甫荣一眼,随即便转过头来看着贺莫彬,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此人的脸色神情。

    贺甫荣心道不好,虽然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贺莫彬都比风无痕更高一筹,但这个对实务并不甚精通的儿子,对官场的险恶认识得并不深,这等目光直视下,恐怕会露出不妥。他见儿子脸上已有些不安,连忙开口岔开道:“直隶总督乃是镇守的乃是京城周围的要地,自然轻忽不得,老臣相信殿下一定能为圣上分忧。不过如今流言过于猛烈,殿下挑人的时候也得三思才是,须知三人成虎,哪怕殿下本是大公无私的打算,被那些愚民曲解就没意思了。”

    风无痕心中狠狠一跳,好一个老谋深算的贺甫荣,自己拿不到这个位子,便想方设法从中作梗。他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若自己不选一个不偏不倚的人,他就会学着如今的流言再给自己上眼葯,真正是居心叵测。无奈他如今是不能得罪这个势力庞大的权臣,只得挖空心思地敷衍着。

    好容易打发走了这个难应付的贺家父子,风无痕这才有空喘一口气。近来由于他的宠信日深,投靠王府的人手也愈来愈多,只是鱼龙混杂难以分辨,因此只得在王府的外院中腾出一处地方,只有通过范庆承挑选的人才能获准进府。即便如此,风无痕还是心中担忧,实力不断扩充的同时,谁能担保暗处的人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凌云的国土不下万里,他的那点子小打算放到外边不过是杯水车薪,最重要的是天威难测,自己只能拼了再说。

第二十章 密会

    虽说已经几近八十高龄,但氓亲王风氓致却仍没有卸下宗人府差事的意思。作为目前皇族中辈分和年龄的最长者,他的日子无疑是过得极为惬意,膝下又是儿孙满堂,时时享受着天伦之乐。不过不知出于何种考量,风氓致的几个儿子都只是在宗人府领着不多的月例,平日开销多半倚赖各地的庄园和皇帝不时的赏赐,在朝中等闲绝不露面,便是差事也是第一等的优裕闲差,因此无论在什么局面下都能屹立不倒。

    然而,这一日深夜,风氓致府中却来了一位贵客,只见来人轻车简从,黑袍遮身的模样,便知不是寻常角色。风氓致也是异常谨慎,不仅遣了心腹人等在侧门守候,甚至早在白天就将这边的所有人手都撤开了去。等到来人进了院子,马上便有王府的亲信护卫扈从,急匆匆地直奔了书房。

    书房中只有风氓致一个人在焦急不安地等候,他一见那人进来,便急忙迎了上去,而后亲自将门锁好。为了以防万一,他把所有能安排的亲信都布在了外边,吩咐他们不许任何人打搅。尽管他知道一向不会有外人深夜拜访,但预作防范却是必须的。匆匆交谈几句,两人便交换了一个眼色,风氓致径直走到书架边,看似随意地拨弄了几下,两旁的书架立时无声无息地移开了去,露出一个小小的台座来。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上面的那把钥匙,这才转过身来。“没想到这么事隔多年,居然还是得翻出当年的旧案。唉。你若是不提起,我都想刻意地将其淡忘。随方,你真地确信最近的这些事情是那个人做的?”风氓致本就苍老地脸上一片悲凄。仿佛忆起了往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王之家难道就一刻太平都保不住么?”

    那黑袍人叹息一声,随手将外袍脱下,只见他一头几近花白的头发,仅仅比风氓致年岁稍小一点,正是两朝元老海观羽。他和风氓致平日往来甚少。今天却突然碰头,所议地自然不是小事。两人同时盯着那钥匙看了半晌,海观羽才黯然开口道:“当年的事情变化得太快,谁都没想到显亲王风寰宇败落得那么快,因此我觉得没必要再将此事闹大,谁料抄捡蒋家时却跑了那个人,现在想想实在是蹊跷。”

    他见风氓致脸色大变,连忙安慰道:“王爷也不必过于忧心,当年你受先皇和丽贵太妃托付在前,受了皇上旨意在后。自然不能徇私情而忘国法。虽说成王败寇乃是常理,但毕竟皇上乃是先皇御口亲封的太子,显亲王断不能因失势而行谋逆之举。此事决计与你无干。”

    风氓致颓然地摇摇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涉朝政,为的便是避开这些糟心的事情,想不到这垂暮之年却仍逃不过去。随方。你也不必劝慰与我,横竖我只是一个保管者,担地责任不过是鸡毛蒜皮。此事若真的揭出来,只怕是你的性命难保。虽说你那两个孙女俱已成年,但海从芮可离不开你,你真的打算不计后果?”他本就奇怪海观羽突然极为认真的态度,此时见这位老相脸上带着几许死气,心下已是了然。

    “王爷,你也把自己说得忒不值了。”海观羽仿佛没听见风氓致的敲打,“我也老了,快进棺材的年纪还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没人兴风作浪败坏了山河社稷,坏了我那两个孙女的好日子,我早一点入黄泉又有什么可沮丧的?”他深深凝视着风氓致地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既然钥匙已经拿出来了,你可以把它交给我了吧?”

    风氓致挣扎半晌,这才将钥匙递了过去,但只一接触海观羽的掌心便缩了回去。“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莽撞行事,毕竟不止是当年你对先帝的承诺,还有我也同样接受了这托付。若是直截了当地向皇上言明,再加上东西地佐证,恐怕一段密辛不知又要牵涉到多少人。暴怒的皇上可不是平时充满狼的君主,出了差错你我均是千古罪人。随方,倘若不是万不得已,此事不可轻率啊!”风氓致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海观羽仍然是坦然自若的模样,但内里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担忧。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风氓致手中的钥匙,目中的决心依然是那样坚定。对峙良久,风氓致只得无奈地将钥匙送到了海观羽手中,“算了,说不过你,但你不要忘了一件事情,那个地方不是你一个人的印鉴能够进去的,我这个宗正还要陪你一趟才行。”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和年龄绝不相称的狡猾。

    风无痕自然不知道在氓亲王府还有这么一出奇特的会面,这一夜他好容易抽出空来和几个妻子说说话,虽然总不能一起温存,但这样时刻已是难得,几块点心,一壶香茗,只有五个人的夜晚显得温馨而又惬意。

    “若欣,宫里老是在流传你那天晚上的举动,听说你深夜闯了母妃的寝宫?幸好父皇没误会你我闹别扭,否则你这一来可是要吃苦头了。”风无痕见海若欣消瘦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愧意,但其他妻子也在,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了,只能调笑一番。

    果然,海若欣顿时赌起气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手中的点心往茶盘中一掷,这才气呼呼地抱怨道:“你还敢说?若非我在父皇和母妃那里将事情说得十二分严重,再加上把那两个家伙带了去,你如今能这样得父皇信任?得了便宜还卖乖,早知道就该让你在病榻上多躺几日!”

    其他三女不禁掩口失笑,风无痕这段时日风头正劲,也连带着让她们几乎忘却了当初的惊惶。如今她们是整天应付那些诰命贵妇都嫌没功夫,海若欣这个正牌王妃更是累得几乎趴下,只能在其他人面前抱怨几句。虽说是众女共侍一夫,但大家都知道现在是稍不留心就会万劫不复,因此谁都无心闹家务,整个王府也算得上是铁板一块了。

    “姐姐说得对,殿下一康复就知道拿我们说笑,也不知道当初人家的辛苦。“海若兰不屑地一撇嘴,“要不是姐姐和我在外边替你奔波忙碌,哪来如今的安生日子?你可得弄清楚,京中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你若是真躺几个月,谁都会把你忘在脑后,“哼!”她大约是想起了萧云朝前后各异的嘴脸,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便和姐姐海若欣咬起耳朵来。两人也不知说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嘻嘻哈哈乐成一片。横竖此时都是些贴身丫鬟伺候着,也用不着考虑仪态,因此风无痕也由得她们瞎闹。

    越起烟微微一笑,这才开口道:“这些天来殿下靠得确实都是我们姐妹,如今您是左一个彩头,又一个犒赏,就连直隶总督这等差事也得您来拍板,怎么也得分一点好处给我们才是吧?”她瞥了其他三女一眼,伸手揽过身边的红如,“便是那些跑腿办事的也比不得我们,若是累着了您可赔不起!”红如先是一愣,随即也附和着连连点头。

    这番话说得海氏姐妹极为意动,两人本都是不喜欢俗务的人,海若兰是一向围着女儿打转,海若欣更是一向好玩,碰到棘手的事情大多交给沉静的越起烟,实在不行甚至还会拉上红如,只有此番自己出马,这才体会到为人处事的不易。她们都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尽管心中再有沟壑,自然也及不上在商贾交易中长大的越起烟,也比不上在钩心斗角的深宫饱尝人情冷暖的红如,因此对这些时日的苦痛分外不满。

    风无痕苦笑着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好了,你们说什么我依着就是,只要我能做到的,别说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我把月亮摘下来也无不可。”他这句话刚刚落地,便听得海若兰咕哝了一声“没诚意!”她在王府这几年性情开朗了不少,因此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遮掩,时常也学着姐姐毫无顾忌一回。

    众女笑成一片之时,风无痕也沉浸在这难得的一刻之中,不过他自然不敢放纵自己一直被这种儿女情态所迷,因此只是陪着乐了一阵子,便问起几位妻子正事来。这些天来往王府的贵妇着实不少,套交情的远远多过为丈夫求官的,据他想来,以她们的眼光,以妻观夫之下,怎么也应该拿出几个人选来才是。

    四女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海若欣便示意越起烟代为回答,毕竟每次她都在旁边观察,看得应该最细。越起烟心知丈夫最近一直围着此事打转,自然不敢卖关子,沉吟半晌便说起自己的感受来,红如也随着越起烟的讲述而不时补充,海氏姐妹俩则是不断地对那些贵妇做出种种苛刻的评价。若是不知情的人远远看去,这个妻子智囊团还真是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第二十一章 人选

    尽管曾经对父皇说过可以在皇族中挑选一位长辈充当直隶总督,但风无痕知道,这只能是最后的选择。皇族子弟除非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或是忠心确保无虞者,皇帝才能放心使用,否则只有闲置一条路可走。

    正是因为如此,来访的皇族贵妇虽多,海若欣等几女也只是略略应承,并未十分留意,反倒是一位一品诰命夫人令几人记忆犹新。

    说起来四女如今都是顶尖的钦命贵妇,平日见过的诰命夫人也不知有多少,海氏姐妹更是凌波宫的常客,因此等闲女子决计入不了她们的缘法。但那位湖广总督毕云纶的夫人冯氏实在是给她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无论是对答还是仪态,落落大方自是不用提,最难得的便是她那种举重若轻,不卑不亢的模样,让见惯了奉承的几女大为惊异。有如此识大体的妻子,她们不禁对那位湖广总督极为好奇。

    风无痕一边听着几个妻子的陈述,一边却想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对于湖广云贵那块地方,他的注意力从来并不高,只因那些地方民风彪悍,寻常官员根本无法胜任,因此安插人手或是培植势力便没有必要了。不过在那种地方为官者,若非一等一的贪官,便是一等一的能员,凌云立国以来,杀的极品大员中多是那几省的封疆大吏,而从那几省入主中枢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他眼睛突然一亮,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毕云纶曾经是醉香楼的常客。当年翠娘曾经提起过此人,那时他不过署理湖广布政使,六年之内居然能官至总督。升迁之速便是原任直隶总督卫疆联也只是堪堪匹敌。

    “起烟,你觉得那位毕夫人冯氏举止言谈可是大家出身?”风无痕脸色凝重地开口问道。若是此人与朝中势力瓜葛太深或是对己不利。那便是才干再佳也不能过分重用,否则父皇那边就第一个通不过。

    “不是大家闺秀绝出不了这等人才,至不济也是世家之女。”越起烟给出了一个中肯地评价,“不过普通的大小姐最多是温婉可人,亦或是不识外务。绝不可能像她这般有见识。若非如今乃非常时刻,我们姐妹还想回拜一次呢。”她这话一出,其他三女也连连点头赞同,看得出来,那位毕夫人冯氏深得她们的认同。

    风无痕这下愣了半晌,他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如此有大才地妻子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时常流连于***之所,不过,这也愈发激起了他地好奇。思量片刻,他便微笑道:“既然你们如此说。回访一次也无妨,不过四个一起去便太张扬了。你们几个商议一下,派出一人去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投缘不妨请那位毕夫人来家里坐坐。也好陪你们解闷。”

    四女尽皆大喜,嫁入皇家束缚实在太多,那些贵妇又往往是只知阿谀奉承,嘴脸实在可憎得紧。难得碰见一个合缘法的,自然想留着说说话。她们商议了一阵,海若欣这个王妃自然不能轻易去见,如此一来,越起烟便又得了一个彩头,笑吟吟地应允了下来。

    风无痕却在琢磨着让小方子再去郎哥那边打探一下消息,若是没有人托一把,这个毕云纶断不会升迁如此之速。想那章叔铭攀上一个人脉甚广的义父,并结下了一门金玉良缘,也不过只升到淅江按察使,此人能在刚过三十之龄便官至总督,实在是异数。

    由于只是进京述职,因此毕云纶也顾不得什么排场,只是住在早就购下的一处小院中。虽说他在湖广镇守一方,年纪轻轻便官至总督,但在京城一比便什么都显不出来。这等天子脚下,便是阿猫阿狗兴许也是权贵之物,极品官员还得分成三六九等,枉论那些世袭爵位地豪门子弟?因此一得了直隶总督出缺的消息,他便大为意动。听说了京中的流言之后,夫人冯氏更是断然上了勤郡王府,回来后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说是和几位王妃言谈甚欢,乐得毕云纶心中极为庆幸。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冯氏虽说出身也算世家,但家族早已败落,因此对于丈夫的前程分外热衷。她从小便在母亲的要求下熟读诗书,琴棋书画也略有射猎,但最主要的还是言谈举止。果然,此次拜访的几位贵妇都对她很有好感,无形之中便为丈夫的仕途增加了几分砝码。她知道丈夫每回京城一次就必定不会忘了那个著名的***之地,也曾经借机吵闹过两次,只是最后在丈夫悄悄透露了内情之后便止息了。仕途险恶甚至比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她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幸毕云纶仅仅止于逢场作戏,至今连妾侍都未纳过,这也算对她地一个不小安慰吧。

    勤郡王侧妃越起烟拜访毕云纶夫人冯氏的消息立时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知道风无痕行止谨慎,断然不会轻易让自己的妻子交接外臣妻室,因此不少有心人便猜测起其中内情来。不过,毕云纶地履历上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极为出色,便是吏部尚书萧云朝也找不出差错,因此谣言虽多,却动不了此人的根本。

    只是一次试探,风无痕就感觉到府邸门前冷清了不少,心中不禁暗笑。这些来访的官员中,求官的和巴结地差不多五五之数,如今别人以为自己心目中有了人选,有些人便打了退堂鼓,自己的耳根也能清净一下了。然而,入夜时分,当范庆承苦着脸前来禀报门上多了几个黑木箱子时,他的脸色怎么都好看不起来。

    看那几个箱子沉重的模样,风无痕便能断定其中必是黄白之物,送礼的总不成拿几箱石块来胡闹吧。几个小厮上前打开之后,掀开上面覆着的几匹绸缎一看,里边那灿烂夺目的颜色几乎晃花了他们的眼睛。蹊跷,风无痕马上涌起了一阵荒谬的感觉。这年头居然还会有人如此不识轻重,送礼的多半不是送银票亦或是产业奴仆,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送这些东西?风无痕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栽赃陷害。也无怪乎他这么敏感,上次中毒便是托了这些东西的“福”现在他是已经被吓怕了。

    还是范庆永在一旁解释,送礼的乃是理亲王府的总管,听说是为别人求直隶总督的差事。这个莫名其妙的说法马上让风无痕愣了神,理亲王这个名字实在不陌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若不是此人花银子走通了萧云朝的门路,姚慕同那档子事情压根就不会有,自己也不会应付得那么狼狈。可一个闲散的王爷哪会突然拿出这些贵重之物,而且连一点避嫌的道理都不懂,未免太过可笑了。他略一思量,便知道这件事又是棘手得紧。

    理亲王风怀章乃是皇帝的堂兄,虽说从来不理政务,但皇帝看在他一向还算安分的份上,向来是优容有加,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比普通皇族更丰厚,甚至连长子的名字都是钦赐,因此在京城的日子也算逍遥。此刻,王府上更是多了一位贵客,如今天子驾前炙手可热的勤郡王风无痕突然造访,让阖府的下人都有些慌了手脚,理亲王更是亲自来迎,给足了风无痕面子。

    仅仅打量了一番周围景致,风无痕便知道这位皇叔并非生活极为优裕之辈,大厅的陈设甚至有几分寒酸,那几个下人更是上不得台面,面对贵客竟是畏缩得很。他心中盘算了一会,面带微笑地寒暄了几句,便示意理亲王风怀章打发走那些伺候的人。

    “皇叔,昨日夜晚您可是遣人往我府中送了几箱礼物?”风无痕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您可知道,这让侄儿分外难做,如今府外窥伺的人愈来愈多,您这些东西在门上一搁,岂不是给您老也添了麻烦,父皇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风无痕推心置腹的神情立即让理亲王的脸红了,他本就是受人之托,但又不好亲自登门,权衡再三才让总管出马,谁料那个没见识的家伙刚刚上任没多久,什么人情世故都不甚明白,居然把东西扔在门上转头就回来了。“无痕,这事是本王做得孟浪了。”风怀章尽量让自己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不过也是却不了的情,否则本王也不会让你难做。如今皇子中你的圣眷最佳,想来也会有大位之分,本王寻思着…”

    话未说完就被风无痕匆匆打断,“皇叔,此等说法万万不可,我和父皇情虽父子,名为君臣,这大义名分绝不可逾越。”他被理亲王的言辞吓了一跳,这种话传扬出去怎么都不是个好名声,“皇叔,我也和您直说好了,父皇派的这个差事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最后人选仍要请他老人家御断,您若是有合适的人知会我一声也就是了,送礼之事万万不可。”

    理亲王见风无痕脸色凝重,心中未免有些不快,然而风无痕接下来又低声道了另一番话,这让他神情一振。这些年来他做得都是些穿针引线的差事,至今府邸还是一片萧索的景象,上次为了姚慕同请托萧云朝办事的那一遭更是差点引来了大祸,想来也是心中不甘。他佩服地看了这个年轻的侄儿一眼,这才佩服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无痕,本王已经老了,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提点才是。”

第二十二章 转机

    理亲王派人给风无痕送礼的事自然瞒不过耳目众多的皇帝,他仅仅是皱了皱眉头而已,未置一词。不过,当风绝禀报了风无痕回访理亲王府,并派人退回了所有东西之后,皇帝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给儿子出了一个大难题,但只有让风无痕能够扛住各种压力,将来才可能在更乱的情势下站稳脚跟。

    就在数日之前,风绝交上了一封奇怪的信件,上面分明写着他的四个儿子已经结成了一党共谋进退。虽然事情早在皇帝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顾然和无奈。风无言、风无候、风无景和风无伤,这四个人就占了如今皇子总数的将近一半,而且均已成年分府。若是他们真的有什么异动,稍不留心,社稷便有伤筋动骨的危险。看来这些孽障真的不容自己善始善终了,自己身子还康健的时候就算计至此,那将来还不知会如何闹腾。

    “启禀皇上,鲍大人有密折送到。”汪海捧着一个密匣,匆匆进殿禀报道。

    皇帝眉头一扬,心中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论理淮安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但鲍华晟迟迟未归,并屡次密折陈情要查清真相,这让他有些懊恼。朝中大事纷乱,他虽然驳回了海观羽辞相的折子,但由于那次毫无顾忌的谈话,君臣间未免有些隔阂,鲍华晟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淮安搅和便显得有些不智了。皇帝自忖自己查了那么许久仍没有半点消息,足可见幕后之人并非等闲,倘若淮安之事真是出自那人的手笔。鲍华晟断然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然而,一扫奏折内容,皇帝便知道自己低估了鲍华晟的决心。奏折足足有上万字。而且全是鲍华晟亲手抄录,一手漂亮地小楷中条理分明地记录着他调查到的一切。这位右都御史也是精细人。明里遣了差役四处打探尹家的人际交往,暗地里却换了平常打扮走街串巷,做起了小本生意,一来二去便和尹家周围地百姓话起了家常。

    鲍华晟本是寒家出身,也没有什么架子。那些寻常百姓又怎会分辨得清楚,因此一个月下来竟是让他把尹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尹千杉这个名字很快便引起了旁人地谈兴,鲍华晟在得知此人很可能事先就逃出了火场之后,马上上了心,下令那些差役着重注意此人的去向。最终,他得知这个人有可能逃往了京城。

    “好大的胆子!”皇帝突然冷笑道,侍立在一旁的石六顺和汪海全都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又全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敢情是想到了灯下黑地那一招,只可惜碰到了鲍华晟,耍弄这点小聪明就太过了!”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太监。沉声喝道:“你们两个出去,把风绝叫进来!没有朕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石六顺和汪海连声应是。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大殿。他们知道,只要风绝一出马,铁定又有人要倒霉了。这年头,皇帝信任的人没几个。

    享有密折直奏之权的臣子,宠信最深的除了海观羽就是鲍华晟,连贺萧两人都得靠边站,不知道那个冷面无情的右都御史又发现了什么弊病。

    两人心中同时转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皇帝最近召见风绝的次数似乎愈来愈多了,不是又有什么腥风血雨吧?

    风绝一进殿便俯伏在地,不敢仰视。他知道最近自己的差事都办得不甚得力,若非皇帝无人可用,恐怕也不会容忍自己到现在。可他实在气闷得很,从来不知道有人居然事事都能料敌机先,不露出一点马脚也就算了,还时常累得自己扑空,因此往往交差不得。

    “风绝,朕今天有另一件事情要交给你!”皇帝地声音冷漠而又森然,“倘若你能将功赎罪,那之前的失职朕也懒得追究,但若是你再出什么纰漏,那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属下一定尽心竭力。”风绝重复着那句曾经说过千百倍的话,神色间掠过一丝异色,倘若今次再没有任何建树,那他就得思量脱僧法了。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将自己地性命葬送在这深宫之内,至少不是现在。

    皇帝又吩咐了几句,这才令风绝退去。看着大殿的门再度关闭,他突然想起了海观羽上次的建议,不错,皇家密探虽然遍布朝臣府邸,但往往只是占了一些微末小职,根本无法打探各家官员大的举动。海观羽居然如此不避嫌疑地要求自己派一个可靠地人为他伺候笔墨,无疑是表示一种坦荡之意。

    究竟派谁去好呢?皇帝又开始思量,自己身边可靠的无非就是那些太监,按照礼制,以海观羽的官位

    资历年纪,应该也够得上让太监伺候的资格,就给他派两个手脚利落的人吧。既然盘算清楚,皇帝便高声唤了石六顺进来,吩咐他去挑选两个伶俐的小太监,到时教导完之后送到海府。

    石六顺立时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应承了一声便匆匆办差去了。在宫里伺候的那些小太监哪个不想分派一个好主子,否则一辈子被人使唤不算,还得被别的太监踩在头上。只不过有头有脸的角色宫里统共就这么几位,跟了一个气性不好的主子被活活打死的下场更惨,因此去海府伺候无疑是一个优差。照他的想法,自己之前收的两个小徒弟倒是可供驱使,与其让他们在宫里一步一步地磨,还不如遣出去来得实在。

    在理亲王那边理顺了头绪后,风无痕终于知道这个差使有多烫手。

    凯觎直隶总督这个位子的各方神圣都有,而要把这些人全都压服了,拿出一个最终可以让皇帝点头的人选,现在看来比登天更难。这一天”卜方子又为他带来了郎哥那里的消息。果然,毕云纶是醉香楼的常客,每年入京丢在那里的银子便不下数万,换取的东西则更多,因此每每能避开许多凶险,一帆风顺地升官发财。也幸好毕家家境相当不错,虽然不是什么世家,但银钱方面的进项却源源不断,因此他在任上也没有大肆搜刮,倒是留了一个不错的官筏。

    “殿下真的看中了此人?”陈令诚见风无痕愣愣地思索着,不禁开口问道,“若是真的有所决断不妨让他过府一谈。湖广总督在总督那一级官员中算不得顶尖的,毕云纶又没有投靠贺萧两家,一直游离在外,殿下何不乘势留他效命?”

    风无痕一副苦恼万分的样子,摇头道:“父皇的心意我还没有十分把握,即便真的推荐了此人,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和他往来。唉,如今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我这个身份不尴不尬的,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旁边的师京奇心中一动,这位主儿可是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今天倒是奇了。虽说自从风无痕病愈后便与往昔有些不同,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露在明处实在大违他当初的用意,难道他真的想去争什么?

    “殿下,既然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您想要放手恐怕不可能了。”

    师京奇笑道,“除非您想让皇上龙颜大怒,否则还是只得继续下去。说实话,最近那些来访的官员中不乏有才干者,殿下可是莫要错过了,机会难得啊!”

    风无痕哪会听不出心腹字里行间的用意,但他实在不能芶同那等龌龊嘴脸的官员中能找出几个能员,不禁摇头道:“真正有风骨的人绝不会掺和到这些人当中,绪昌恐怕要失望了。这些人热衷宦途之心太切,容易沦为墙头草之流,我可不敢用此类人。”

    “殿下这就错了。”陈令诚突然趋前一步,郑重其事地道,“如今的大势就是巴结权贵才能高升,随波逐流才是大势所趋,那些清高的有几个能出头?朝中的清流不过只有监察院那等御史,而鲍大人虽然清正,却不迂腐,你没看无论哪家权贵的喜庆日子他的家人都会送礼么?殿下莫要忘记了,郭汉谨和卢思芒当年也是此类人呢。”

    一席话说得风无痕呆若木鸡,许久才察觉到自己最近的心境变得太乱,许多事情都有些操之过急了。此次遴选直隶总督,虽然要挑一个中正的人选,但筛下来的大可留为己用,或是着意拉拢,自己怎么变成那等迂腐之辈了?须知亲贤臣,远小人虽是有理,但自己眼下的目标不同,自然得收罗各色能用的人物,连皇帝都不见得能做到这一点,自己又何苦和前程过不去。

    “陈老,多谢提醒,我这些时日实在是有些迷茫,因此行事颇有些不着门道。”风无痕诚恳地谢道,又转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师京奇,“眼下确实正是招揽人手的机会,那些借机打秋风的也不必都回绝,你让范庆承看看有什么起眼的角色,合适的不妨就留下来。至于官员我虽没有时间一一接见,但那些品级不高的,绪昌你可以抽空见见,说话谨慎些就行。总而言之,父皇如今态度未明,我也不得不伺机自保,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师京奇和陈令诚对视一眼,随即点头应是。陈令诚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道:“殿下,您最好能抽空见见宋大夫,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况且也有别的本领。”他突然止住了话头,仿佛不欲多说,好半天才迸出几个字,“总而言之,他是老夫旧识,殿下不妨好好结交一下此人。”

第二十三章 不合

    陈令诚不提起,风无痕几乎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府上。宋奇恩替他诊病的那几日,他是着实吃尽了苦头,因此对这个古怪到极点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虽说他已从几个妻子那里得知陈令诚似乎和此人有旧,但一直没往心里去,自古医者多重交流,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然而陈令诚颇有几分蹊跷的言辞却让风无痕起了兴趣,能让这个医术精湛,见识不凡的老人如此称道的,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若是依着宋奇恩本来的脾气,这种透着富贵奢华的王府一天也不想多呆,可是这次偏偏碰着一个比他还要不讲理的。冥绝以风无痕病情不明为由,死活不让他离开,为此两人在暗地争斗了好几场,可最终还是不分胜败。一来二往,宋奇恩对这个和自己一样冷冰冰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敢情是一物降一物,他算是栽在冥绝手里了。不过,陈令诚为他额外大开方便之门,王府中的藏书任他翻检,宋奇恩也倒不愁寂寞。

    这一日,他还是照旧研究几本已经几近失传的医术典籍,正看到妙处的时候,突然察觉房门被打开了。宋奇恩自忖在王府只有两个人会没事逛到这里,因此头也懒得抬,但片刻之后他便察觉到一阵不对劲,其中一人的脚步虚浮,似乎大病初愈,而陈令诚和冥绝都是习武之人,断不会有此隐疾。抬头一看,宋奇恩不禁愣了一愣,他倒是没想到一府之主风无痕会来此。只看冥绝在背后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就知道今天怕是不容易蒙混过关。

    “宋先生,多亏你妙手回春。本王才逃过一劫,只是一直未得空闲。竟冷落了先生,实在是心中愧疚。”风无痕长揖为礼,神色间显得甚有诚意。

    宋奇恩明知他言不由衷,但此刻自己的死对头就在人家背后,他也不好露出过分地神态只得勉强露出几分笑容。“草民只是尽人事。知天命,殿下不用记怀。不过如今殿下既然已经痊愈,是否能放草民回去?”果然,他一开口便是要归去。

    “难道先生对此地或不满么?”风无痕眉毛一扬,目光里闪着奇特的光芒,“若是王府中有什么人得罪了你,先生尽管说出来,不用有顾忌。虽然不能完全仿效古来贵人的礼贤下士,但本王自信还有那心怀肚量,王府地方宽敞。像先生这样地大才,本王又怎能放过?若是先生执意只为平民诊治,大可居于王府。本王也决不会阻拦先生行善积德。”

    风无痕自以为这话说得天衣无缝,谁料宋奇恩却气了个半死。他平生做事只凭自己喜好,哪会轻易给陌生人看病,什么行善积德更是屁话。可是若真要推托。势必态度强硬,届时得罪了权贵不算,回去还得遭人嘲笑。那个冰块能轻易找到他的隐居之所,不用想也知道乃是有人透露了音讯,想到那一对狡猾地狗男女,他便恨得牙痒痒的。

    沉默半晌,他方才勉强答道:“草民天性疏懒,不识礼数,行止间一举一动都是山野闲人,绝不适宜居于王府这等富贵之地。殿下强留草民下来,不过是为王府平添笑柄,这又是何苦呢?”要宋奇恩这般咬文嚼字地说话已是痛苦万分,他可不想一辈子就卖给别人。

    虽说觉得此人矫情,但风无痕想起陈令诚的言语,心下未免不死心,正要再劝时,却听得身后的冥绝突然发话了。“宋大夫,殿下好心好意留你下来,你一再推辞,是不是太过分了?哼,你若是能斗得过我,自然可以离开这里,否则就好好留在王府中享福得了,你那间茅屋都快开天窗了,哪里还住得下人?”

    宋奇恩见冥绝当面就拆他的台,不禁恼羞成怒,出言反讥道:“当初若非见你苦苦哀求,态度恳切,我怎么会随你回来?茅屋虽破,还可容身,总比你这样与人为奴好!”两人本是一见面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今天风无痕在场,两人便只能斗起嘴来,只是他们都是直爽地性子,因此两句话下来便彼此瞪起了眼睛,眼看这种古怪的气氛便要成为另一场风波的源头。

    风无痕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人剑拔弩张的场面,一时之间竟愣了神。冥绝生性冷淡他是知道的,宋奇恩的古怪也早就领会过,谁料这两人聚在一起竟似八字不合,仅仅两句话便要大打出手。“冥绝,你要干什么?”风无痕突然叱喝道,“宋先生怎么也算王府的客人,你怎可如此无礼?”

    “冥大人恐怕是将我当作囚犯了!”宋奇恩冷冷丢出一句话,话音刚落,只见冥绝就一言不发地扑上前来,两人竟是又回复了以前每次打照面的情景。大约是在房内打斗,身旁又站了一个身份尊贵的风无痕,他们谁都不敢过分恣意,打得也是缩手缩脚,只是双方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谁都不愿意停手。

    风无痕还没见过冥绝这么出格的举动,起先还窝着一肚子火,但看到后来,他算是看出了一点门道。两人地拳脚轻车熟路,显然就是有过多次这样的经历,怪不得很少说话的冥绝会一点都不给这个宋奇恩面子。不过再闹下去,事情恐怕就不好收场了,毕竟宋奇恩是自己地救命恩人。

    “统统给本王住手!”风无痕大喝一声,情不自禁地用上了自己多年习练出来的九炼阴阳罡,两个斗得正欢的人顿时愣了一愣,身上分别中了对手一记狠的,同时落在了地上。无论是宋奇恩还是冥绝,都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刚才那一下着实不轻,但比起风无痕突如其来地那一声带来的震动还要轻些。两人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同时转过了头。

    “殿下,属下刚才冒犯了。”冥绝深深低下了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冲动的后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宋奇恩那副嘴脸,他的心火就会上来,也许是那次去请这个家伙的时候吃了太多苦头。

    风无痕无奈地看了状似恭敬的冥绝一眼,脸色冷淡地对宋奇恩道:

    “宋先生,本王的侍卫自会管教,不过你刚才也实在鲁莽了些。本王留你也是一番好意,这样,再让你考虑三日,若是届时你真不答应,本王也不勉强。”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风无痕已是动了杀机。宋奇恩刚才的身手让他大为戒惧,这等精通毒术,又武艺精熟的人才若是不能收归己用,便只有灭口一途。

    王府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朗哥和翠娘,两人听说宋奇恩撞到了克星,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不过,这也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事,毕竟有宋奇恩这么一个知根知底,却始终不肯入伙的人在身边呆着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风无痕若是有本事将他收服,那以后自己这边又多了一个帮手。

    不过眼下两人还不能过分放松,这些时日京城里行踪诡异的人多了不少,皇家密探更是遍布各处。所幸醉香楼的生意本就分配到了各个姑娘头上,再也没有起先的无知和张扬,毕竟床第间的闲话总不能追根究底,因此和京中的官府势力倒是没有干碍。至于那些从女人身上得了消息,受了好处的官员自然不想断了一根上线,因此护得更牢。虽然朝中大佬只是偶尔光顾,但上至六部侍郎之类的中枢要员,下至普通低品京官,谁都知道醉香楼每个姑娘的入幕之宾都身份不凡,只要掏得起银子,能弄到的消息就实在太多了。

    不过那些各色消息也同样再度回到了朗哥他们手中,其中就包括吏部郎中左焕章的异动。透露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正是左焕章本人,由于升官心切,他来往这边的次数着实不少。虽然他每次在醉香楼度夜都极为谨慎,但一旦醉酒,说话便没有那么顾忌了,更何况还有美女陪侍在侧,几次下来,他陆陆续续把自己的很多勾当都露了出来。

    尽管有萧云朝这个当朝国舅坐镇吏部,但那些贪财小人自然不可能放过吏部那块肥肉,左焕章在吏部为官多年却始终不得萧云朝青睐,升迁更是渺无音讯,若非家境殷实,便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一气之下,他哪会放过风无景送出的诱惑,当下便答应了这位殿下的安排,除却大笔银两不算,还见到了幕后的三皇子风无言,得蒙重用的信心就愈发足了。

    朗哥和翠娘得到这个消息后,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对劲。尽管知道身为健在皇子中最长者的风无言有很大的野心,背地里也拉拢了不少势力,但现在往来的都是些小臣便未免有些奇怪。左焕章虽然品级还低,但在吏部好歹也能说得上话,若是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扶助一批低品官员,那目标应该很容易达成。

    想通了这一点的两人自然不敢等闲视之,风无候的府中养了不少能人异士,这些人倘若真闯出什么乱子来,京城势必又要清洗一次,那他们辛苦创建的基业就全完了。眼看那四个皇子已经连成了一线,甚至有蠢蠢欲动之势,两人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消息整合起来,然后送去了勤郡王府。

第二十四章 欲动

    暗潮涌动的永远不止那些皇子,那些当年夺嫡幸存下来的皇族也同样蠢蠢欲动。尽管他们安分守己多年,但并不代表着这些心高气傲的天家子弟能永远心甘于风花雪月。权力的诱惑曾经使他们疯狂,但皇权的压迫又让他们一个个收敛起锋芒,韬光养晦地在皇帝的威权下挣扎。毕竟像风无方这样受重用的还是少数,皇帝的兄弟或子侄辈中,绝大多数人袭着一个亲王或郡王的爵位,空有尊荣而没有实权,只能看着别人在朝堂上厮杀。

    能够压服这些人的氓亲王已经老了,将近八十的年纪让本来不怒自威的老人显得格外孱弱。宗人府宗正的位子虽然重要,但只不过徒富尊荣,除了管理皇族子弟便没有半分实权。如今皇帝也是老了,倘若这些人不趁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一点权势,那新皇登基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一日,京城一处不起眼的茶楼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奇怪的客人。他们都是从偏门进入事先预订好的包厢,每人后面都或多或少地跟着些从人。而这些装扮各异的跟班则是一个都没有进入茶楼,全都在附近的不少小店中或是外面的摊贩那里蹲着,显然是充当了眼线的角色。

    座上的一共四人,年岁都至少已是四五十出头,却一个个都一言不发,脸色凝重得仿佛可以凝下霜来。整个房间内透着一股沉闷的气息,再加上那黯淡的装饰和沉重地脸色,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一个头发花白的瘦高个实在忍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道:“喂,当初是谁说要奋起而战,不能这么不死不活的。现在怎么全都哑巴了?今儿个大伙冒了多大风险,一个不好就把辛苦经营地这番产业全都搭进去了。还不趁早商量好大家回去干活!”

    剩余三人你眼望我眼,当中的理亲王风怀章终于开口道:“今日我等聚会,本是庄亲王发起,只是他至今未到,我们还有什么可说地?如今大势已是如此。若是鲁莽抗争,说不定连本都保不住,我如今是看穿了,老了,享享清福算了!”

    瘦高个立即不乐意了,他本就是个气暴性子,这些年碍着皇帝的权威忍气吞声,早就心怀不满,因此庄亲王风怀起一提此事,他就立马答应了下来。“我说五哥。你怎么这么没志气?成天帮那些小字号的跑腿办事很威风么,你实在是太没用了!”他也不顾风怀章难看的脸色,又继续讽刺道。“大约前几日皇帝跟前那个小七子到你那里跑了一趟,给了你不少面子,你可别忘了,人家是为了避嫌去你那里退还礼物。以前可有记得你这个伯父么?”

    其他人的脸色顿时都黯淡了下来,这些年他们不再管事,一个个都是闲散王爷,甚至连以前在外做官地门人都一个个混得没人样,等闲升迁不得。就是有两个稍微出头的也改换了门庭,巴结起那些个新贵来,几乎忘了自己这些主子。此时听得瘦高个如此冷嘲热讽,谁能忍耐得住?

    风怀章身边的胖子便有几分不忿,“九弟,你这话未免太伤人了,眼下谁能说可以抗衡皇帝的权威,那是不要命了!就连那几个小崽子也不过背地里闹闹,谁敢当面和老爷子过不去?五哥不过是为了弥补生计,这才拉下老脸为他人穿针引线,你们谁没有凭着王爷的身份做过这种事?如今我们的庄子压根不够养家糊口,不另寻生路贴补家用怎么行?亏你还封了一个青郡王,品秩爵位比你低的皇家子弟多了去了,还不是照样安分糊口?”

    “他们那叫胸无大志,没有谋划哪会有好结果!”众人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便是这句话。四个王爷本就是惊弓之鸟,齐刷刷地回转头来,风怀章的脸色甚至一片惨白。

    “二哥,你晚来了不打紧,可也不该这般吓唬我们这些人。”青郡王风怀德一见庄亲王风怀起熟悉的身影,神色顿时轻松了许多,“不过你这话实在说得好,我们若是自己都自轻自贱,甭想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能尊重我们这些老家伙。好歹这王爵是先皇钦赐地,皇帝若是想夺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九弟说得好!”风怀起拍掌赞道,他瞥了一眼其他三人不豫的脸色,又沉声道,“各位都是皇族,身上又袭着王爵,难道就这么甘心让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么?须知朝廷地那些官员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让他们见识到我们这些人的力量,未必不能扭转乾坤!各位,荣华富贵还是清苦度日,你们应该很明白其中的差别才是!”

    虽然这些话很是蛊惑人心,无奈下头坐的都是老油子,哪会为区区几句话所动。风怀章刚要出口质询,那胖子便又抢在了前头。“都是姓风地,谁不是天潢贵胄,太祖爷的一脉?要说荣华富贵,我们都是王爵,平日也自有些孝敬,银子勉强是够使了。二哥,你让我们这些人冒着丢脑袋的危险跟着你干,怎么也得露一点底才是!”他本来眯缝着的眼睛突然完全睁开,目光中满是狡猾。

    风怀起愣了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刺耳的笑声在这不大的房间中回响,众人面面相觑间不禁有几分怀疑。“各位,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不管事的王爷,自然不能给你们承诺。”他见其他人都有些失望,口风一转,言语又变得自信满满,“想必你们也猜过我为何会贸贸然召集大家前来这里,不瞒各位说,此地我经营已久,皇帝的鹰犬决计不会发现这边,再说他的注意力早就被那些小的吸引了,对我们这些老不死绝不会在意。”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不是干大事的材料,但并不代表着没有人可以充当这个角色,今日我只不过是代为邀请各位,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果然,几位王爷全都惊呼一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二哥,你别开玩笑了,谁都知道你是我们几个的主心骨,怎么还会有别人?”风怀德不服气地问道,“除了你,我可是谁都不服!哼,如今皇族中的老骨头就我们几个,哪里还找得出能作主的,你总不会说氓亲王那个老头会帮我们吧!”

    “风氓致当然不可能!”庄亲王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随即重重地击掌三下,一个黑影顿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诸王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不由惊骇欲绝,风怀章甚至一屁股倒在了椅子上,作声不得。

    “在下奉家主之命来见各位王爷,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天一单膝跪下行了一礼,随后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在下只是个跑腿的,具体事情如何还请庄亲王告诉各位。”

    “二哥,此人,此人是谁?”风怀章指着天一,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是被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吓怕了。转念一想,倘若皇帝身边也有这样的人,今日的事迟早会传扬出去,那他就什么都完了。

    庄亲王见众人都有异色,连忙解释道:“你们不必惊慌,我能将他带来,自然就证明了此人身份。我等一直无法齐心协力做大事,不就是因为少了一个有魄力的人在前头指引么?”

    “二哥的意思是说这个人背后的主儿能有这能力?”风怀德还是有些怀疑,“究竟是何人能得你如此推崇,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几个兄弟长长见识!”他对于庄亲王的态度很是不满,言辞中未免有些讥诮。一旁的胖子却看到了天一眼中闪过的一丝寒光,心中不禁一悸,他算是见多识广的人,因此并不像风怀德这般莽撞,只是不住打量着上头两人的脸色。

    庄亲王风怀起脸色一冷,见天一无动于衷的样子才轻松了些,厉声斥道:“九弟,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我也不罗嗦了,你们看过此物就明白了。”他走近几步,从怀中掏出一物,神秘兮兮地给众人一一看过,又轻声嘀咕了几句。只见众人的脸色由鄙夷不屑到逐渐缓和,最后全都定格在了目瞪口呆上。

    天一冷眼旁观,只见刚才还自矜骄傲的一群王爷全都露出了震撼之色,甚至有人几乎嚷出声来。看到这些丑陋的嘴脸,他的心底自然不屑得很。适才叫嚣得最起劲的风怀德已是满脸堆笑,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

    “好了,大家既然已经都知道目标,我就不多说了。如今我们的力量虽比不上别人,但好歹那位已经经营了很久,大家也有些暗藏不露的实力保本,不过,为了将来能够夺回我们应得的东西,各位还是不要吝啬的好。有了他暗中的支持,相信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见得能应付过去!”庄亲王的脸上顿时现出狰狞之色,颇为可怖。

    “没错,各位王爷,主上已经说过,我们不必硬拼,只需积攒实力,厚积薄发,到时趁皇帝大行之际发动,定能收到奇效。”天一冷冷一笑,吐出了临行前主人吩咐他说的话。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心中都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不由都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章 发落

    尽管府中等着接见的人仍然络绎不绝,但风无痕心中已是有了计较。朗哥送来的消息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无论是师京奇还是陈令诚,意见都是出乎意料的一致。风无言大约是估摸着无法在大员上占到优势,因此打起了下头官员的主意来。此计虽然好,但微末小吏人数再多,也难敌权臣一语之威,除非他们也能一朝爬到朝堂上的高位,无奈父皇的身子骨是否能撑到那一天还是未知数。然而,风无言那边的几位兄弟既然已经发力,自己便不能再坐视,横竖父皇意味未明,只有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权衡再三,他还是属意毕云纶,只是此人升迁之途分外可疑。朝堂之上党争不断,地方上也是以朋党区分官员所属,等闲绝不容易升官,风无痕怎么都想不通他一帆风顺的缘由所在。万一把一个对头送上了直隶总督的高位,那便是后悔都来不及了。依着陈令诚的玩笑话,皇帝似乎有处置贺甫荣和萧云朝之意,实在不行还不如让两者其中之一去就任这个直隶总督,还可以博众人之笑。这种儿戏之语风无痕自然不会当真,但心中却觉得一阵意动,只可惜如今情势复杂,父皇对两人再不满也断不会出此下策。

    又一次走进勤政殿的风无痕已经没有了曾经单独奏对的勉强和惊慌,最近一段时日,他单独来这的次数甚至比几个权臣更多。深受宠信并不是空穴来风,连他自己都觉得父皇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期许和赞扬。但深处却蕴含着另一种他看不透地复杂。

    “原湖广总督毕云纶?”皇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边突然浮现出一股耐人寻味的微笑,“那么多走门路送礼的你偏偏看中了此人,朕该说是你目光锐利还是该说巧合呢?”

    风无痕心中一跳,脸上不由现出了愕然的表情。父皇这突如其来的话究竟是何用意?他自忖此次未收一份半点地贿赂,行事也算堂堂正正,提出的人虽说还不能让各方满意,但至少已是精挑细选过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争议。他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儿臣自认并无私心,父皇如果认为不妥,儿臣回去后再思量一番就是了。”

    皇帝突然哈哈大笑,“无痕,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毕云纶升迁如此之快,背后会有名堂么”他也不待儿子回答,又继续问道,“观人一看其表。二看其往日地作为,三则要看背后隐藏着的各种势力。他年过三十就已经官至总督,倘若不是有人护着,怎么可能这么顺利?朕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和朕打马虎眼呢!”

    心头的一点怀疑得到了证实。风无痕顿时轻松了许多。“儿臣只是忘加猜度,怎敢在父皇面前卖弄?既然如此,那儿臣应该就可以缴旨了。”他轻吁一口气,知道这件事合了父皇心意。只看毕云纶早不来京城,晚不来京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述职,显然就是精心安排好的。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明白。看毕夫人冯氏的架势,不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难道父皇是把此人当作暗棋使的?

    “此事就到此为止好了,不过你对外先不露声色为佳。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皇帝沉吟片刻后答道,随后他又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突兀地问了一句,“海老爱卿既然已经复相,依你所见,对贺萧两人还应该怎么处置?如今朝上的大多数官员已经身陷党争,无法自拔,朕有心把一些能员遣往地方,留下那些好事地让他们自己争斗,只是露了痕迹未免不妙。”

    风无痕揣摩着父皇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答道:“父皇难道是想把那两人黜往各省?只怕朝中各势力会作他想,万一其他凯觎大权的人暗中打算,转眼间朝局又得大乱。”皇帝今天的举动让他分外惊奇,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在勤政殿中挑灯苦读,父皇不时从旁指点地时候,难道皇帝已经真的在安排身后之事?想到了明方真人那个五年之约,他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不以为意地一笑,“朕自然不会打发他们到地方任职,那样一来岂不是给那些地方官们平添烦恼?不过,如今云贵不太平,缅阳族上次搅出一次刺杀,跟着又有其他部族的蠢蠢欲动,也该派个朝廷大员过去看看了,贺甫荣既然年长,老奸巨猾的他对付那些蛮子自然不在话下那么作为钦差处理云贵事宜便没有什么不便了。”

    皇帝瞅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风无痕,又紧接继续着道:“至于萧云朝么,朕也有意打发他到西北军前去转一圈,这几年安郡王风无方立功不少,朕虽然一直厚加犒赏,却没有加封他的爵位,正好让萧云朝作为钦使走一遭,算是给风无方一个天大的面子。”

    皇帝言语间就滴水不漏地将京城最富实力地两个极品大员派了出去,风无痕除了佩服和胆寒,找不到别的感觉。大约是他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星半点,皇帝似笑非笑地对儿子道:“约束臣下重要的是恩威并济,这样才能收到奇效,无痕,在这些事情上你还幼稚得很。考虑处置官员或是分配职位,要的不一定是公平,而是制衡之道,自古皆是如此。”

    风无痕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皇帝地教诲可不是那么容易听到的,此刻的机会分外难得,他恨不得表现出十万分的全神贯注。父子俩又计议了一阵其他事情,皇帝这才让儿子退下。

    直到出宫,风无痕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父皇这接二连三的举动决不会是无的放矢,其中必有深意,然而,他还没有胆量去揣摩这样的心思,唯恐一个举止失当而带来祸事。一路上,他始终都在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事到如今,退已经是无路可退了,只有努力争取最大利益才是自己的出路。

    刚拐到西大街,风无痕便省起自家门前的盛况,当下立即吩咐轿夫随从等改道从侧门走,他是怕了那些走门路的官员,应付得不好只会惹麻烦,谁知侧门处也是热闹非凡,一群衣着各异的人拼命向门上的几个下人推荐自己,不少的人手中还挥舞着各种信函,口中甚至叫嚷着某某官员的名字。

    风无痕正后悔自己的失策,也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那乘大轿,刚才还围在门口的一群人呼啦啦地全拥了过来。不过,这些人也知道天家法度,所有人在离轿子十步远处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一边叩头,一边参差不齐地问安。

    眼看今次是躲不过去了,风无痕只得大大方方地出了官轿,面沉如水地问道:“你们大白天地阻塞了本王的王府,意欲何为?”

    那帮人压根没想到这位尊贵的王爷一下轿就是兴师问罪,顿时都被吓住了。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他们才有些慌了,一个个都不敢言语。

    风无痕见这些人没了气势,心下不禁轻松了些,随意打量了一番,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身为皇族的威势,当下就有不少胆小的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王府即便收人,也容不得你们这般做法,堵塞了侧门,那些府里的人如何进出?刚才本王听见似乎有不少人有荐书,不过,王府的规矩是不收留没有手艺或本事的人。”风无痕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却看见范庆承匆匆忙忙从侧门出来,恭恭敬敬地请安后垂手侍立在一旁。

    “范庆承,这些人你筛选一下,如果能用的就留在外院分派一个差事,至于那些拿着各色荐书的,你知道该怎么办。”风无痕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在王府当了多年的总管,范庆承自然听得出这点弦外之音,马上垂首应是。刚才还大失所望的众人顿时欣喜不已,勤郡王府难进这是京城有名的,他们刚才被风无痕一顿壬斥下来,早就没了之前那点小想头,谁料一会儿工夫竟峰回路转,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运气。

    看着底下叩谢不已的人群,风无痕微叹一口气,这都是之前陈令诚他们谋划好的,只不过由范庆承宣布此事换成了自己亲自下令,铁桶般的王府固然可喜,但稍稍收几个奸细在外院,多少也能安一下那些人的心才是。眼下身上汇聚的目光中,不怀好意的太多,对于这等安插人手的事情,自己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横竖这种事情自己也干过。

    范庆承这下可忙坏了,那些人本来自恃后台硬,谁料到了王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眼下见风无痕对这个总管如此信任,一时之间都换了一幅脸色。范庆承乃是经历过大变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奉承或逢迎都来者不拒,但办起事来却是顶真的很。两个时辰下来,几十个人中竟筛落了一多半,恨得不少别有用心的人牙痒痒的。饶是如此,此次勤郡王府新进的下人也足足有二十几人,远远超过以往。

第二十六章 明消

    皇帝下了旨意,风绝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然而,往常明里还算平静的京城仿佛突然变了个模样,不说那些衣着怪异的外乡人,就连本地的一些小势力也有不稳的迹象,甚至还有人敢不理会风绝这个密探首领。几天下来,别说尹千杉的人影,便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手下的密探也屡屡来报,不少本是进出自由的地方,现在他们这些身份超然的人只要一进去,身后左右就会跟了不少眼线,敢情竟是监视起这些皇家密探来风绝可不是傻瓜,如此作派明摆着是有人开始行动了,甚至手笔还不小。就连他手下从未出动过的人手也察觉到了有人窥伺的迹象,这点体悟让这个向来大胆的人分外惊心。京城不比别处,若是没有权臣或皇帝的首肯,绝不可能多出这么些不知底细的人。他甚至开始怀疑起皇帝是否想重新整治一番自己的属下,身在君侧却不知君事,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因此,他在禀报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各家王府的异动他已经从心腹下属传来的消息中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但却没有报给皇帝。他只是为没有尹千杉的下落而伏地请罪,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皇帝平时也就是训斥一番,着他将功赎罪而已。

    但今天的气氛却比平时僵硬得多,皇帝只听他说了两句便勃然色变,马上雷霆大怒起来。“还要宽限时日,风绝,你未免太大胆了!”

    大殿内满是皇帝咆哮的声音。“朕厘屡任你胡为,从不追究你的失职之处,没想到你至今还是敷衍搪塞。妄图蒙混过关!身为朕地心腹却不知为君父分忧,实在是罪不可恕!”

    风绝本能地感到不妙。刚想出口分辩求饶,就听得皇帝道:“朕也不由你多说,再给你十日时间,若是找不到那个人,自己提头来见!”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顿了一顿,满怀深意地看了风绝一眼,随即发落道:“今次你失职之罪不能不罚,念在你多年还有微劳的份上,杖责四十,自己好好悔过!”

    话音刚落,风绝就感到背后多了两个人影,立时不敢动弹。尽管心中怒火高涨,但他面上丝毫不敢显露,甚至只能毕恭毕敬地叩头谢恩。

    随后便被架到了大殿外一间昏暗的房屋内。仅仅看那几个掌刑侍卫地架势,以及皇帝变脸之快,风绝就知道这一劫算是跑不掉了。今次皇帝只是借机警告自己必须忠心耿耿。不得妄动,以后若是再犯什么过失恐怕就连脑袋都保不住了。在皇帝眼中,忠犬是不能有一点异心的,甚至连自己地思想都不能有。风绝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已经让这位至尊分外警惕。

    他压根来不及挣扎就被绳索紧紧捆扎在春凳上,嘴中更是被塞入了一块软木,以防惨叫声惊了圣驾。身后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让他连提聚功力都不敢,只能直挺挺地俯着身子,那两个影子侍卫尽管他从未见过真面目,但他们的实力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对抗的。

    突然,风绝感到双股间一阵剧痛,原来是那两个掌刑地侍卫已经开始动手了。尽管他的身子是多年练武粹练过的,但也被这几下闷棍打得懵了,良久才从嘴中迸出一串音符,不过被软木塞着,听上去有如呜咽。一旁的一个太监高声报着数,仅仅十几棍下来,风绝的背部便已是鲜血淋漓,找不到一块好肉。饶是他这等硬汉,额间的冷汗也早已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口中更是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沉重的闷哼。

    四十杖下来,风绝已是浑身瘫软,期间更是昏厥了一次,但那几个观刑的人可不会有什么怜悯的意思,当下就有人用凉水将其泼醒。刑毕之后便有人将他拖到殿里,虽然风绝暗地愤恨,但还是只得强忍剧痛跪地谢恩。皇帝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令汪海取来一瓶金创葯,算是御赐给臣子的恩赏。风绝心中不由痛骂不已,一边被责打得体无完肤,一边还有十日地期限,这根本就是定了他的死期。

    不说风绝这边满腹怨气,海观羽也是忙了个头晕目眩。自从皇帝驳回他辞相的折子起,本来冷清了许多地门庭再度充斥满了各色人物,连萧云朝和贺甫荣也接连上门拜访了他两次,言语间一片悔意,仿佛完全是受了他人蒙骗而让他们两党的官员上了那些弹劾奏折。这些海观羽还都不以为意,偏偏皇帝在这个时候让石六顺送来了两个小太

    监伺候,这项殊遇可是好久没有的奇闻,顿时来拜访的人走动得更勤了。

    海从芮这几日是压根就没法出去会文访客,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官,对宦途险恶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但据府中几个护卫地说法,光是暗中窥伺的人就有不少。一来二往,他也懒得出门,最多闲来请几位交好的文友到自家府上小聚,日子也过得相当惬意。

    海观羽却不乐意了,眼看儿子如此悠闲,自己却还在忧心于如何应付那件事,心中的憋闷就别提了。闹到最后,他也懒得再管那些烦人的官员,直截了当地命下人把儿子当作了挡箭牌。海从芮也不好去和父亲争议,只得苦着脸接待起那些心怀鬼胎的朝臣来。

    谁料由于近来心事太多,海观羽又已经年迈,虽然已是七月盛夏,但他还是感了风寒,一连几天都只能在病床上挣扎。外界的谣言顿时又是传得满天飞,不仅皇帝觉得心烦意乱,就连群臣也是大为吃惊。那些掺和过前一阵子弹劾的官员更是把心都提了起来。万一皇帝以此事迁怒于他们这些人,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海观羽这一病,风无痕则是最关心的一个,不仅直接请陈令诚去诊治,还接连让海氏姐妹去了两趟。为了避嫌,他自己倒是不敢轻易上门,只能在家里焦急不安地等待消息。

    “都和你说了爷爷没有大碍,看你那幅沉不住气的样子。”海若欣见丈夫不断地踱着脚步,心里不由也急躁起来,“上次我和妹妹去探视时,爷爷只是脸色潮红,咳嗽多了些,应该没有大碍。你再这么走下去,我都要急死了。”

    虽然海氏姐妹和陈令诚都说海观羽只是小恙,但风无痕却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会出什么大事,因此片刻不敢放松了精神。“若欣,如今海老相爷一身关乎重大,若是有什么闪失,朝局转眼便是大变,因此轻忽不得。”他无奈地摇头道,“你以为我这么多闲功夫,不去理事就在这里瞎转?”

    海若欣啐了一口便不说话了,她虽然聪明,但对于朝中事务远没有越起烟和红如熟悉,因此也懂得藏拙,不想受人耻笑。现在风无痕还没拉到多少得力的帮手,商议时也就不避自己的几个妻子,经常是几个人再加上陈令诚和师京奇一起计议。

    越起烟正想插话,突然见陈令诚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脸色异常凝重,当下就愣住了。其他人也瞥见了这位太医院副医正奇怪的模样,心中不由都有些惴惴然,唯恐海观羽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陈老,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为老相爷银针刺穴通通血脉么?”风无痕的神色极度不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可是很少露出这般神态,难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风无痕连珠炮似的发问道。

    陈令诚迷茫地叹了一口气,“皇上刚才微服驾临海府,一干人等将海府门上那些官员都逐走了。老夫正在为海老相爷诊治,幸亏皇上知道我和殿下的关系,先让我回来,否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停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强调道,“皇上今日仿佛心中有事,因此和海老相爷的谈话估计是至关重要,绝非一时兴起才驾临海府。”

    其他人顿时都愣住了,倘若只是小病,断不会惊动圣驾,可若非前来探病,皇帝微服去海家又是为了何事?海若欣和海若兰已是胡思乱想了好多可能,眼睛也变得有些朦胧起来,她们是海家的女儿,生死荣辱都离不开娘家的兴衰,此刻已是完全乱了方寸。

    “你们不要急!父皇驾临海家还不知是福是祸,若是此时考虑错了,那可是自乱章法。”风无痕急忙劝慰两个妻子道。他一边说一边目视陈令诚,“父皇来之前可有人前来通知或是知会?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陈令诚摇头道:“连一个净街的人都没有,因此海府上下都吓了一跳,不过海老相爷却很镇静,似乎知道这件事。”他突然想起了海观羽漠然的反应,心中不禁开始怀疑起来,“我想皇上也许是老相爷请来的,应该是为了什么机密大事。”

    陈令诚这么一说,其他人立时信了八分,不过各人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这正在生病的当口,海观羽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需要这么着急?风无痕想着皇帝捉摸不透的心思,发觉自己还是太稚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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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