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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人贿

    霍布虽然得偿所愿地见到了天朝太子,但从对方口中说出两的话却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塞弗部不过是一个只有万人左右的小部族,因此并不知晓外边的情况,风无痕不过是略微透露了一二,霍布便已经色变。在库尔腾部的这几天,他虽然听说了一些会盟的事情,却还是不以为意,此刻他已是醒悟到自己无法轻易复仇,整个人都似乎木了。

    风无痕命侍卫将霍布安置在了自己的营地之内,又遣人去把那些和他同来的塞弗部勇士要了过来。那些赖善的心腹早得了主人的命令,更不会再收留这些灭族之人,因此也没说二话就把人交了出来。这些已经没有了部族的人,风无痕并不想把他们留在草原上,若是把他们交给风无方的西北大营,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样他们还有报仇的机会。

    除了冥绝坐在营帐的门口之外,帐中的便都是当初萧府的一众幕僚。此时,他们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风无痕远至西北,身边却连一个东宫的幕僚书吏都未曾跟随,凡事都委于他们之手,这些人又怎能不感恩戴德,努力报效,这其中当然就以年嘉诚为最。

    “如今看来,各方面的危机因素都已经占满了。”风无痕没有坐下,而是若有所思地站在一副地图之前。客图策零送来的那卷羊皮地图他早就命人临摹下副本之后送往了西北大营,而此时挂在营帐中的,仅仅只是一份临摹完好的赝品而已。“你们看看。客图策零事先就将漠西蒙古全境几乎都画了进去,显然早就有此野心。准噶尔人如果是真心会盟,又岂会用一次次地事件来试探朝廷的底线?”

    年嘉诚等一众幕僚顿时全都沉默了。会盟乃是安亲王的建议,再加上皇帝已经首肯。他们这些连官身都没有地人又哪敢妄加评述?不过,风无痕既然都已经问了对策,之前又已经遣人让他们设法,这些人便动足了心思,此时却得推一个人出来打头阵。

    年嘉诚见同僚都将目光转向了他。不由自嘲地一笑,这便开口建议道:“太子殿下,之前抵达之时,赖善王爷就遣人知会过,八月初十乃是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届时将让与会地众位蒙古王公一并派人参加。这等人群聚集的机会极少,若是准噶尔人真有意作乱,无疑时最好的机会。太子殿下不妨与赖善王爷定计之后,设法逼客图策零露出马脚就光”

    风无痕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隐瞒了。“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库尔腾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赖善的世子克尔泰和幼子布托如今正在暗地里争斗不休,而今日地婚宴过后,他们俩定会对清宁公主心怀忌惮,怕人分了他们的权势。与其说那达慕是准噶尔人的机会。还不如说是这两个人的机会。”

    那些幕僚倒是头一次听说此事,原本这种他族密辛就是不外传的事,他们这些天又都是久居营帐,少有外出走动,因此不免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几个心思灵动的已是把准噶尔人和赖善的两个儿子牵扯到了一块思量,当下脸色大变的不在少数。

    “殿下,如此说来,怕是短期内就可能有变?”年嘉诚忍不住开口问道,“倘若真的如此,此地只驻扎了四千凌云军马,决计敌不过那些心有异志的家伙!”他这话一说完,便颇觉后悔,身在他人之地,若是还驻兵数万,那便是不合情理了。他刚才一时心急,居然说了这样地话,心中顿时后悔不迭,生怕遭人看轻。

    “光是军马倒在于其次,怕就怕勾结准噶尔的还有别人。”风无痕倒是没露出异色,反而是用奇特的目光瞥了一眼坐在门口闭目养神地冥绝。“不过,身为天朝上国,恐怕那达慕大会上孤也得派人参加,若是不能夺得一项魁首,怕是那天即便没有纷乱,也会遭人议论。”他说着就将话题一转,“倒是依你们的意见,是否需要遣人去通知安亲王预作准备?”

    旁人还未答话,一个年长幕僚就沉声道:“殿下大可不必忧心,安亲王镇守西北多年,草原各部的情况也绝不会忽视,说不定从细作那边了解到的情况远比我等更多。再者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有些部族巴结您都来不及,因此绝对会护您周全。”

    众人皆是一愣,几个心中早有计较地幕僚也未想到这个向来稳重的同伴会出这等惊人之语,然而,细细一品,那话还真是有理。如今的蒙古诸部也已经不复当年的盛况了,尤其是漠南诸部,由于受中原汉化日深,对朝廷的仰慕也已是远远超过从前。更有甚者,往往在节庆之日攀比朝廷赏赐的厚薄,以此显示皇恩深重。因此,倘若此次会盟真的有人怀有异心,那些三大部之外的中等部族,一定会为了博朝廷欢心而有所动作。毕竟,西北风无方的大军只消几日就能出现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上。

    “子静兄所言甚是。”年嘉诚点头赞同道,“太子殿下,如今乃多事之秋,吕将军和张将军都是西北重将,不如略微对他们露一点风声。若是事情真的有变,也好让他们护着您。蒙古汉子都是那等彪悍万分的人,最重的就是血性,对尊者之命从不违背。他们虽然尊崇中原,但若是那些王爷们下令,怕是他们的刀剑也不会避讳您的身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孤犯过一次错误,便不会再冒风险,须知这一身可是牵扯着千百人的性命。”风无痕冷冷地道,目光已是变得深邃无比,“这次孤把人都留在了京城,而是把你们带了出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倏地转过身来,扫视了众人一眼,这才说道,“父皇行前就有吩咐,此次即便无法一举功成,消除准噶尔这个隐患,那至少也得牢牢掌控漠南诸部。重点便是看住赖善的两个儿子,你们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谋臣,但在草原上却是比勇士更为贵重的人物,诸部的王爷如今无不求贤若渴,正是你等大展身手的时机。”

    年嘉诚等人愕然之余,随即便省到了重点。各族王公中,用汉人作为心腹幕僚的不在少数,听风无痕的意思,似乎颇有些要拣选人留在草原的意思。回想起此次出行前风无痕的暗示,他们已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众人之中的都是些没有家室之累的,敢情这位太子殿下是早就有了计较。

    不过,要让他们这些自视甚高的士子跟随那些以勇力为尊的蒙古王公,众人不免有几分不情愿,年嘉诚更是涌起一阵荒谬的感觉。但是,从风无痕郑重的神情上看,他们知道事情恐怕已是到了那等地步,虽然以后情势凶险,但若是他们真能得到器重,怕是将来回朝之日,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了。朝廷毕竟是论资排辈的地方,即便风无痕登基为帝,他们身无寸功,那也是难居高位的。

    “太子殿下放心,学生等知道如何做了。”几人对视一眼,齐齐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躬身应道。他们中年纪最长的已是年逾不惑,若是在蹉跎岁月,怕是今生今世也无法光耀门稍。托庇于异族王公之下虽然不够光彩,但那是风无痕之令,他们至少能有五成的胜算取得对方的信任,毕竟那是将来的皇帝送给那些王公的大礼。

    “什么,那个太子殿下居然给漠南各部送了一个幕僚?”客图策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那些王公疯了么?居然敢接受这种所谓的‘好意’?说吧,究竟是哪几个部落有这等福分,居然劳太子殿下如此费心?”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此极为不屑。

    特古一五一十地将他打探到的情况一一报上,他乍听线报也觉得诧异,但后来却是暗自佩服风无痕的用心。若是那些摇摆不定的部族,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汉人而有所决断,但若是换作库尔腾部这样的强大部族,多了一个诡计多端,而且又和朝廷关系密切的汉人臂助会有什么好处,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客图策零越听越觉得心中恼恨,这些年他不停地派人往漠南诸部渗透,但却仅仅限于那些中小部族,像索图部这样的强大敌人,他自然不会奢望能和他们交好。如今,风无痕仿佛是预作防范般地将那些和朝廷关系密切的部族王公邀了一个遍,显然是有所承诺。那个人乃是堂堂天朝太子,也许还有什么更大的手笔,难道真的识破了自己暗中的布置?

    “特古,那达慕的那一天你一定得给我挣脸!”客图策零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射箭、摔跤、赛马,我知道你哪一项是擅长的。至于其他的,我自会派人顶着,绝不会让人扫了面子去!”他双目光芒大盛,一字一句地说道,“让他们看看准噶尔第一勇士的风采,当然,也因为一定要把水搅浑了!”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布托要机会,我就让他试试,他的成功与否,就是这次会盟的关键!”

第十九章 赛事

    转眼已是到了八月初十的那达慕,由于索图和萨克部两位亲王的坚持,因此他们的婚礼也赶在这十日之内完成了。虽然身在他人的地盘上,但鉴于夜长梦多的道理,这两位亲王还是早早地把新娘娶了回去。

    只有客图策零在那一次求婚之后分外悠闲,仿佛完全忘了这件事,而风无痕也同样闭口不谈此事,两人竟是出奇得默契。

    这一日的草原上,四处是穿着喜庆服装的牧民,随处可见那些打扮得美丽动人的年轻少女。平日被部族奉为勇士的年轻人更是早早地装束停当,尽显彪悍气息。赖善早就把消息放了出去,此次的那达慕和往年一样,三项重头戏就是摔跤、赛马和射箭。谁都知道,这次天朝太子将亲自出席,若是真能在人前一显身手,恐怕不止能博得部族王公的青睐,还可能被中原朝廷相中。

    按照惯例,能挤进前三名的勇士往往都能够得到丰厚的犒赏,倘若是像库尔腾部这样的强盛部族,甚至可能直接被举荐到朝廷,那种风光是所有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即便没有拔得头筹,只要能大大地露脸一回,草原少女的热情也足以将他们融化,若是能得贵女青睐,他们无疑将飞黄腾达。高台上坐着的诸部王公也难掩心中兴奋,以他们的尊崇身份自然不可能下场和那些民众一起较量,但这是显示部族声威的最好机会。较技斗狠的事谁都说不准”卜部族若是能出一个难得地勇士,指不定就能盖过大部落一头。若是寻常牧民输了比赛自然是不打紧。但作为这些王公的麾下勇士,输了这样重要的大戏,那就得用生命来偿还过失了。

    不持寸铁以手搏。手如铁煅足铁铸。

    班分左右以耙进,桓桓劲敌猝相遇。

    未敢轻身便陷坚。各自回旋键踏步,

    注目审势睫不交,握攀作力筋尽露。

    伺隙忽为叠阵冲,持虚又遇夹寨团。

    明修暗渡诡道攻,声东击西多方误。

    少焉肉搏紧交纽。要决雌雄肯相顾,

    翻身侧入若擘鹞,拗肩急避似脱兔。

    垂胜或败弱或强,顷刻利钝难逆睹。

    忽然得间乘便利,拉肋摧胸倏已仆。

    看着台下斗得难解难分地几对摔跤汉子,年嘉诚突然轻吟出声,引得赖善不由侧目。对于这个年轻人,赖善很有好感,不仅如此,他去谒见风无痕的几次。时常见年嘉诚伺候在侧,显然是亲信人物。

    几日前风无痕竟然流露出有意将此人留在库尔腾部,赖善立时应承了下来。须知草原上来往地汉人商队虽然众多,肯留在诸部的真正才学之士却是少之又少,难得的几个有本事的人也往往是躲避官司或是身有干碍的货色,没法上得大台面。此次风无痕居然肯用这么大地手笔。

    显然是大意笼络漠南诸部。赖善摇头晃脑地得意万分,眼睛也不由向下面的赛场扫去。

    库尔腾部此次派出的勇士是赖善长子克尔泰从小养大的奴隶努巴,虽然早已脱去了奴籍,但他肩膀上的那个烙印仍然分外刺眼。不过,以他的年纪而言,在摔跤上却是屡屡败敌,因此这回才能轮到他在众人面前显摆。

    只见努巴身穿一袭驼皮的“昭德格”中央部分饰有精美的怪兽型图案,镶着几排银质的泡钉,显得格外英武壮硕。他身穿的套裤各色绸料做成,宽大多褶,裤套前面双膝部位绣有别致地图案,脚上则是一双马靴,腰缠一宽皮带,他古铜色的肌肉高高鼓起,那股巨大的威慑力竟然让对手有些畏缩。最显眼地则是他脖子上带着的“江嘎”这是他曾经在比赛中取胜的标志。

    这一场比赛毫无悬念,面对那个初次上场的年轻人,努巴仅仅是一个漂亮地拦腰抱,再加上他巨大的腰背力量,对手就狠狠地被他摔出了***,跌了一个头昏眼花。初战得胜的努巴很是得意,高高地挥舞着手表示庆贺,并恭恭敬敬地向高台上的权贵致敬。

    “没想到连世子的家奴也是这等勇武不凡,真是库尔腾部的骄傲啊!”赖善身旁的一位亲王不由出口赞道,在他看来,克尔泰继承父业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便想不落痕迹地奉承一下这位将来的亲王。

    克尔泰不由露出几分自矜之色,而和他隔着几步的布托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个出身微贱的奴隶而已。那达慕这样的盛事居然派这样一个人参加,父王还真是老朽不堪了。坐在风无痕身侧的客图策零也听到了那边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没看见您派人参加这下头的摔跤?”

    “王爷太心急了,不过是才开始而已。”风无痕颇有深意地看了客图策零一眼,这才答道,“中原之地,摔跤之术本就不盛,孤也不想多派人手,免得到时出丑。不过,若是比赛马骑射之术,却是未必会输于你们。”

    客图策零顿时眼睛一亮,人又凑上来几分,神秘兮兮地说:“殿下既然如此有把握,不如和下臣赌一个东道如何?若是您的部属没能拿到赛马或是射箭两项中的任何彩头,就答应下臣一个小小的要求如何?下臣可是对中原之地早就心怀向往,虽然此次不见得有空,但却想让特古随殿下回京,希望能一睹天朝上国的风采。”

    风无痕顿时一愣,他倒没想到客图策零兜***说了那么多,最终竟是只为了这个目的。“好,孤就和你赌一次便是。”他突然放声大笑,许久才神秘地道,“赛马虽然要看马匹是否神竣,但射箭一项却是要容易几分,不知王爷究竟是看上了哪一项赛事?”

    风无痕既然问了,客图策零也就不再客气,嘿嘿连笑两声后,他这才指指身后的特古道:“殿下,如果您真的想要在射箭这一项上夺魁,那可能要失望了。特古的箭术是在战场上习练出来的,百步穿杨这一套不过是儿戏,所以嘛…”

    客图策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没有比过谁都不知道,客图策零汗恐怕夸大了事实。”说话的正是索图亲王鄂里,“不说赖善王爷麾下勇士如云,就是太子殿下有如此把握,怕也不是你那个特古可以轻言取胜的。”

    他走过来躬身一礼道,“太子殿下,小王也愿意来赌一赌,若是客图策零汗的部下没有夺得头名,那就按照惯例,处死那个为他的主人丢脸的家伙。如果他的部下夺得了头名,除了在殿下答应他的彩头之外,小王愿意以部族中的一匹汗血宝马相赠,再加上十个美貌女奴。”

    鄂里的话让风无痕也不由变了脸色,客图策零却只是洒然一笑,仿佛讨论的不是其心腹大将的生死。“鄂里亲王既然有此雅兴,那我自然奉陪。”他深深地凝视了身后的特古一眼,这才起身朝风无痕一揖,“如此就请殿下为证,看来特古那份天大的彩物是拿定了。”

    风无痕倒是没想到这个准噶尔汗居然会如此自信,须知鄂里亲王的话深具挑拨之意,毕竟他的条件是一定要特古拔得射箭这一项的头筹,否则就要客图策零处死特古,条件可谓是苛刻至极。饶是他对准噶尔人并无好感,此时也不由多看了特古两眼,只见这个人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脸上似笑非笑,仿佛丝毫不觉别人以他的性命为赌注。

    “好,既然两位王爷都有这等豪情,那孤就拭目以待了。”风无痕抚掌笑道,“不过,节庆之日见血未必不雅,鄂里王爷别忘了,特古可是准噶尔的大将。”

    “尊敬的殿下,依照草原的规矩,若是仆人无法为主人夺得至高的荣誉,那他倘若还是勇士,便应当一死谢罪。”鄂里亲王郑重其事地道,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目光沉静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不待主人吩咐便单膝跪下行礼。“这就是我索图部的第一射手朗宁,今次小王也不占客图策零汗的便宜,若是特古得胜,他也不会再有脸活下去了。”

    风无痕不动声色地轻轻拧了拧眉,只听客图策零仰天大笑道:

    “好,如此公平的条件,确实大快人心!”他倏地转身便对自己的心腹大将,厉声喝道,“特古,今次正是你扬威的时候,就让太子殿下和各王公看看,什么是准噶尔的第一勇士!”

    特古躬身应诺,神色间竟仿佛变了一个人,锋芒毕露,那如同利箭般的目光分外令人心悸。就连跪在地上犹未起身的朗宁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毕竟,以他今日的地位而言,生死为赌确是过于冒险,但主人既然已经夸下海口,他便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这边的赌赛很快引起了其他王公的注意,于是乎,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摔跤大赛便被这些权贵放在了一旁。谁都知道特古对于准噶尔的重要,几个漠南蒙古的王爷甚至在恶意地猜想最后结局,毕竟,在高手如云的射艺场上,取胜并非容易的事。

    “子煦。”风无痕突然轻声唤道,侍立身后的徐春书马上趋前一步,低下头等待吩咐。“你确定石宗的射术无人能敌?”虽然风无痕自己并未以部属生死为赌,但他毕竟也是发话在先,若是被客图策零和鄂里占去了风头,那朝廷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殿下尽管放心。”徐春书极有把握地应承道,“石宗当初能通过遴选成为皇家侍卫,除了他一身不弱的功夫之外,便是因为他在禁卫中乃是射术第一高手,其技艺师承武林中一位以射艺名动天下的高手,更曾根据沙场鏖斗加以改良,决计不是这等勇夫可以比拟的。”

第二十章 射艺

    由于参加射箭大赛的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因此立射这样没有难度的项目自然没有列在其中。赖善见诸王公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又想到那以人命为注的赌约,心中未必没有一点考量。他又瞥了风无痕一眼,这才出言建议道:“各位王爷,本次那达慕中射箭赛事比的只有两项,骑射和远射。本王看各位如此兴致,建议最后选出三个优胜者再表演一轮,以各部所有王爷的意见决胜败如何?”

    索图亲王鄂里不由一愣,随即才省起了自己刚才的大意。他不安地瞧了那边悠然自得的风无痕一眼,这才勉强附和道:“赖善王爷的建议不错,我等都是尊贵之人,评判的事情当然不能全部交给那些属下,不如最后加一轮表演赛就是。”

    客图策零露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显然对此心怀不满,不过大约是对特古极具信心,他并没有出言反对。其他诸部的王公自然不会反对赖善提出的建议,在他们看来,比赛愈是激烈,后果愈是难料愈好,否则他们借此取乐的机会不就没了。

    预赛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无论是石宗还是特古,亦或是索图亲王鄂里部下的朗宁,射术都不是那些寻常勇士可比,因此三轮下来无一箭脱靶,箭箭落在靶中红心之处,迎来阵阵彩声。

    风无痕冷眼旁观之下,见那些参赛的普通牧民或是有职将领无非是神情沮丧些而已,而那些各族王公亲派的射手则是面如死灰。他想起鄂里之前的话,心中不免一凛。看来在这草原之上,同样是人命如草芥。

    在那些高高在上地王公眼中,所谓的勇士若是不能为己增荣。唯有一死而已,就是逃得性命。将来也不会再加以重用。

    “子煦,你看好了,若是有那等比较出色但不幸出局的,你都记下来。”风无痕侧头轻声对徐春书道,“他们看不上地。孤可不会轻易放过,真是暴殄天物啊!”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屑地冷笑,不知爱惜属下的人还能让人效死,这实在是中原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怪事。他随意地瞟了那边的客图策零一眼,见其一副笃定万分的模样,心头地疑惑不由更浓了。

    最终入围决赛的只有十二人,其中仅有一人是以个人身份参赛,这不由引起了众王公的格外注意。不过,这个年轻牧民毕竟还相当年轻,座下的马匹也不过是寻常货色。所以倒是没人看好他能在决赛中脱颖而出。石宗和特古都是一脸笑意,不时伸手抚着座下的爱驹,就连背上的弓箭看上去也是极为不凡。朗宁则是一副深沉的模样。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可不像特古和石宗那般有一个好主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他知道鄂里绝不会放过他。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牧民自然是第一个出手。只见他双脚紧夹马腹,倏地便冲了出去,手中硬弓已是完全打开,第一支箭在瞬息之间就射了出去。待到骏马又冲出十几步之后,他的第二支箭才堪堪射出,至于第三支箭则是有些力尽了,虽然勉强未曾脱靶,却是离着红心还有老远,这让他的脸色马上便阴了下来。

    决赛地靶位足足比预赛往后挪了二十步,因此即便是在预赛中表现极为出色的选手,在这一轮中也是表现平平,那个年轻牧民之后,接连三个射手都有一箭脱靶,顿时激起一阵惋惜声。

    特古轻轻摩挲着那具几乎和他血肉相联的强弓,脸上逐渐现出一股煞气。刚才还和其他人嬉皮笑脸地他已经完全消失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只有那个曾经在沙场上鏖战多年,斩首无数的大将。他突然仰天怒喝一声,策马飞奔了出去。只见他压根不需手持马缰,纯靠双腿和马镫发力,却仍然能保持惊人的高速。取箭,挽弓,瞄准,放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迅疾无伦,就连那些恨他入骨地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准噶尔大将的射术确实不同寻常。

    高台上的人只听得噗噗噗三声轻响,眼力好的人便能看到远处的靶心上出现了三支箭,几乎都是紧挨着没有一点缝隙。蒙古汉子最重的便是艺高之人,此时不待高台上的王公作出反应,观战的年轻人已是爆出了漫天的喝彩声。

    下一个出场的朗宁也丝毫未曾慌张,骑射之术讲究的是心静,这才能在万军之中取人性命。他稳稳地坐在马上,深吸一口气,举重若轻地连射出三箭,同样是连中,竟是与特古不分胜败,就是那靶心上三箭的位置也是几乎相同。他示威式地瞥了对手一眼,这才纵马回到了自己起初的位置。

    为了表示对当朝太子的尊崇,代表凌云出场的石宗排在了最后一个。他早已将之前众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眼中的精芒更加盛了。他也不学特古的怒喝作势,直接纵马驰了出去,速度竟是无比迅捷,比之之前所有人都要快上两分。不仅如此,他竟是一次取出三支箭,以迅捷无伦的手法,连珠似的挽弓射出。那站在靶子旁的评判几乎只听到一次声响,三支利箭便同时现于靶心之上,只有微微颤动的箭羽提醒着人们刚才的绝妙射艺。

    观战的人群顿时沸腾了,每年的那达慕中,虽然高手层出,但能用这样手法出场的绝无仅有。今次他们竟然能看到这般神技,顿时忘记了刚才的射手乃是汉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近乎震耳欲聋。

    朗宁的脸色顿时更阴沉了,索图部曾经来过一位汉人的射艺高手,因此他也领略过这等连珠奇术,甚至还学过一阵子,最终才因为天赋不济而放弃。若是平常,他一定会上前虚心求教,但此刻,他的心却已经沉到了无底深渊。光是一个特古他便没有十分把握,枉论这个连深浅都吃不准的汉人。

    “三轮不过才过了一轮而已,刚才的赛事实在精彩,孤竟是看得愣了。人说草原多勇士,此言果然不假。”风无痕见那些王爷脸上都有些震惊的模样,不由出言道,“再者骑射之后还有远射,今次看来必定要恶斗一场了。”

    赖善幼子布托脸上不由现出了微妙的表情,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比赛上,他要关心的仅仅是那边的成败。他偷眼瞧了瞧不远处安之若素的长兄克尔泰,神情中现出几许阴狠。世子又怎样,只要父王一句话就可以让克尔泰丢掉那个位子。若是趁机能再出一点岔子,恐怕库尔腾部就要换主事人了。他突然瞥见人群中的一个心腹朝他打着繁复的手势,心中顿时欣喜若狂,现在便只需等到这次射艺大赛结束就行了。

    三轮骑射结束后,除了石宗、特古和朗宁三人一支独秀之外,其余的众人便都落后了。毕竟每轮都会将靶子后移二十步,这对于臂力和准星都是极为困难的考量,因此最后一轮就几乎是那三人的表演而已。

    到了远射这一轮,前面的几个选手便存心求稳,毕竟箭箭中靶总比脱靶要来得光彩。倒是头一个年轻牧民毅然在自己的三轮中选了两百步、两百二十步和两百四十步,九箭居然全部中靶,引来了人们的阵阵赞叹。毕竟,凭着他那普通的弓箭,能有如此成绩已是分外难得。不少高台上的王公甚至打听起此人的名姓来历,欲图将他收归麾下。

    特古见自己这三人都是最后出场,不由脸带微笑地朝石宗和朗宁走了过去。“二位真是好箭术啊,不过前三名想必都是我等包揽的,这远射赛不如藏一点拙如何?”他见那两人一皱眉头,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妨由我提出建议,我们三人都用三百五十步、四百步和四百五十步的距离如何?想必两位也不会去挑战那五百步的难度吧?”

    石宗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特古的建议,而朗宁在犹豫一阵后,也点头答应了。毕竟他在特古之后出场,对方铁定作不了什么手脚。压箱底的本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到时打动那些最重要的王公才是正理。

    饶是如此,三百五十步至四百五十步的距离还是让观战的人悚然心惊,那可不是儿戏。寻常的强弓能射出两百步就不错了,只有那些名匠特制的弓箭才可能射到极远之地。当年称霸整个草原的喀拉图可汗的侄子也松歌曾一箭射出五百步远,由此得到了竖碑纪念。而如今那样臂力深厚的勇士已经寻不到了,今次有人挑战四百五十步也已经是令人惊骇。

    由于特古的要求,最后三人竟是同时出场,靶子的距离也是一模一样,这让高台上的众人都有些惊愕。不过,谁都知道最后一决胜败的是表演赛,因此都知机地没有出言询问,只有索图亲王鄂里恨恨地瞪了客图策零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其中玄机。

    三人同时取箭挽弓,三支箭不分先后地离弦而出,同时命中了三百步远的靶子,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一直到靶子移到四百五十步远,三人的最后一支箭也始终牢牢地不离靶心。这种高超的技艺无疑是令人惊叹的,平常难得一见的情景居然发生在三个人身上,观战的人群已是鸦雀无声,许久才迸发出一阵轰然喝彩。

第二十一章 意外

    占了前三甲的这三人纵马来到高台下,跳下马来潇洒地行了一礼,其中便以特古最为神气,还不时挥手回应四周的少女。石宗和朗宁都是一脸沉着,谁都知道刚才的赛事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压轴戏还在后头。若是谁能以绝技力压其他人,那胜败才能真正分出。

    为了表示公平,三人的先后顺序由抽签决定,结果特古奇迹般地抽到了上上签,居然捞到了最后一个出场的名额。而朗宁却看着自己手中那张标着“一”的纸条,眉头已是皱成了大疙瘩。压轴的人虽然需要表现出最精湛的技艺才能博得青睐,但无疑可以更有针对性地选择射艺的种类,他这个打头阵的便只能冒险一赌了。

    朗宁咬牙取下背上那张已经用了多年的强弓,趋前几步跃上了马背,竟是倒骑着开始了疾驰。他侧身上箭张弓,须臾之间已是射出了十箭,居然无一脱靶。这还不算,他一手执缰,仅用一腿挽住马镫,居然平躺了下来,竟是用另一腿蹬弓,随后一手对准方向挽开了弓弦,只见一支箭如同闪电般直插靶心,颤颤巍巍地摇晃着,仿佛在昭显着主人的高超技艺。

    看惯了这些惊人的技艺,人们反倒是哑了,刚才决赛时的欢呼已经让他们费尽了精神,如今还是省力看完之后再作计较。反倒是高台上的诸位王公悚然动容,几个和索图亲王鄂里交好的便忙不迭地称赞起来,仿佛下头挣脸的是自己部族地勇士一般。鄂里更是捋须大慰,这样高难度的十一箭不脱靶。就是朗宁平日也没有做到过,想必今次是真的拼命一搏了。回去得好好赏他才行,鄂里一瞬间定了主意。

    特古地脸色丝毫未变。仍然是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反倒是朝石宗多看了两眼。石宗也不罗嗦,上庐后朝高台上风无痕所坐之处看了一眼,便飞驰了出去。他竟是一次从箭囊中取出了四箭,一齐搭在了弦上,略一瞄准便将其一并放了出去。众人尽皆大愕。

    连珠箭绝技在中原时有传人,诸王公也曾经见识过,只不过像石宗之前那等后发齐至地水准实在过于玄妙而已。但像现在这般一弦四箭的奇术,他们不仅没看过,就连耳闻也未曾有过,因此都不由探了探身子,紧张地看着最后的结果。

    石宗虽然以往练习过多次,但此时也不免心中紧张,因此一动不动地挺身看着最终结果。由于出手时的细微差别,因此三箭的角度到了最终竟有了少许偏差。其中两箭先后中地,但眼看其中一箭便要擦靶飞出。正当众人惋惜之际,只见那最后一支箭在离靶两步远时奇迹般地回转了小小一个角度。居然正中靶心。石宗见状方才松了一口气,胸中信心大增,接着朝另两个靶子又是如法施为,竟是十二箭全在红心。甚至还有一支箭直中前面一箭的箭羽之上,神乎奇技的表演让一众人全都看呆了。

    有了两个人的精彩表演在先,特古的难度无疑就更大了,不过他天生就是一个豁达人,因此丝毫不理会众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炯炯目光,一阵长笑之后便飞身上了马。飞奔了几步之后,他就从马背上消失了,只有几个眼尖的看到马腹下多了一个人影。嗖嗖嗖,一连三箭从马腹下射出,竟是同时射中了三个靶子的红心。这还不算,只见他仿若杂耍般地又从马腹跃向马背,高高地立了起来,只是瞄了一下又是三箭。轮到最后一击的时候,他先是射出两箭,然后就失去了重心,在马背上摇晃了一阵,眼看就要失去平衡落地的当口,他终于射出了最终地一箭。

    不过,那一箭却不是朝靶子射出的,而是朝着高台的方向,带起一阵破空声,顿时激起一阵惊呼。风无痕身后地徐春书和冥绝马上往前跨上了一步,虽然看那箭的落势似乎只是冲着高台底下的某一处,但此时此刻,他们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那箭去势不减,在离着高台数丈远处,狠狠地和一个汉子撞在了一起,顿时将他钉在了一旁地木桩上,随后就是一阵轰然巨响,连那搭得严严实实的高台也是震动了几下,上头的人几乎感到有崩塌的危险。

    “那厮身上绑着火葯!”年嘉诚不由惊呼道,他虽是书生,却曾经研究过这玩意,深知其中厉害,“王爷,有人欲图行刺,请赶紧派人追查!”

    赖善愣了一下,便脸色铁青地唤来自己的管家,厉声吩咐了几句。

    其他的王爷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刚才那几下震动确实厉害,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几乎钻进了桌子底下,尽管出来得也快,但还是出了大洋相,因此恼羞成怒的不在少数。风无痕虽然被徐春书等几个侍卫护在了当中,但仍不忘目视周围的各色人等,希望能找出一点端倪。

    一场闹剧几乎搅了一个时辰,这才无奈地不了了之。尽管特古被盘问了多次,但他却只是耸肩声称自己只是依直觉行事,显然是不欲透露此举用心。他是准噶尔大将,诸王也不好勉强,更别说刚才就是他救了众人性命,因此只得怏怏作罢。但是,那个意图不轨的人已经随着爆炸化作了一堆碎肉,因此根本无法弄清他的真实身份。

    这段插曲使得射箭大赛的冠军变得难以决定,虽然特古放弃了最后一箭,但正是他的“突发其想”救了其他人,若是让那个汉子混上高台,还不知要捅出什么漏子来。不过,索图亲王鄂里却一再坚持特古败了,显然是一心要取这个男人的性命。风无痕也是在展容的解释下方才得知,伦肃部被杀的富尔答亲王是鄂里的表弟,平时两人关系甚佳,鄂里的此举无疑是公报私仇。

    “各位,不过是区区小赛而已,何必如此较真?”风无痕只得站起来打圆场道,“今日大家已是失了兴头,不若明日再比就是。这次的那达慕比以往的规模大多了,今日的赛马和摔跤都未分出胜败,就留在明日再来一次好了。”

    风无痕既然发了话,鄂里也就不再坚持,只是狠狠地瞪了特古一眼。不过,不少依附于库尔腾的小部族趁着那达慕的机会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进贡,因此虽然赛事暂时告一段落,各色玩物特产却是如同流水般送了上来。

    赖善的注意力已经全被那匹浑身没有一点杂色的白马吸引了去,他本就是爱庐人,马厩中的稀世珍品足足有十几匹,但下头的那匹神骏却仍然让他大喜过望。

    “父王,这匹骏马是我无意中从一群彪悍的野滦捕获的,经过半年的驯养才勉强服帖了一些,不过仍然是桀骜非凡。”克尔泰起身介绍道,眉宇间得意万分,显然是准备了许久,“也只有父王这样的勇士才配得上神骏,因此今次我特地命人送来以供父皇试骑。”

    冥绝的眼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寒光,他已是觉得有些不对,刚才那阵混乱的时候,克尔泰并不在高台之上,而是趁着人们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时候才溜回了位子。不仅如此,那个布托也显得鬼鬼祟祟,老是和下头人群中的一些人眉来眼去的,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勾当。曾经浸婬于生死多年的他注意力最为敏锐,因此已是提起了全部的精神,甚至还向徐春书等几人发出了警示。

    风无痕直觉地感到了身边几人的异样,心神也不由紧张起来。不过,人家儿子向父亲献马,他总不可能在一旁说什么,因此只得默默地观察动态。赖善旁边的布托也一反常态地建议父亲去试试,甚至还不着痕迹地拍了几句马屁,这种奇怪的举动让风无痕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此时几个侍卫中只有石宗仍在下面,风无痕马上朝他作了一个隐蔽的手势,指指那匹马,显然是让他多留心。

    赖善跃上马背,先是持着缰绳慢慢小跑了几步,见那骏马并无暴躁之举,心中不由大喜。第一等的神骏都是倨傲的货色,他即便是喜欢也拿它们没法子,只有这等磨去了大多数野性的骏马,凭着他的骑术和阅历自可轻松驾驭。许久未曾恣意的他马上迫不及待地策马驰骋,一干亲卫紧紧护持在他身后,因此石宗只是远远看着。不过,一众人回程时,马力优劣就显得清清楚楚,全力飞驰的赖善奔在了最前头,足足领先后面的亲卫五丈的距离。然而,这个时候,他身下原来还颇为驯服的骏马突然一阵长嘶,猛地撩起了前面的两支马蹄。

    开始还提防着的赖善没想到会在最后出了岔子,因此猝不及防地被掀了下来。虽然他一手紧紧抓住了缰绳,脚也还挂在马镫上,但却是不可避免地被那匹白马拖着向前驰去。尽管四周冲出了不少亲兵,但那骏马的气力极大,连着将几个上前救主的人踢飞了出去,因此一时之间无人敢再上前。

    赖善正在努力维系着身子平衡,希望能撑到最后,突然感觉马背上多了一个人。他还来不及细看,就听那人大喝一声,便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拽住,腾云驾雾般朝后方飞去。待到落地的时候,他才发现出现在自己马上的是那个射艺超群的石宗,却没觉察到自己已经安然落地,连皮也没有蹭破一处。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刚才的一番折腾让他心惊肉跳,因此随即便昏厥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骤变

    石宗虽然救得赖善,但对于一个已经年过五十的老者,刚才那几下实在够呛。一众亲兵忙不迭地下马扶起主子时,骇然发觉赖善竟是昏厥了过去。下头发生的这一幕自然是被高台上的众人看在眼里,几个心急的王爷已是冲了下去,赖善的两个儿子也在其中,神色中虽然显露出焦急之态,细看之下却极为诡异。

    这一天的那达慕自然就只能草草收场,然而,待众人安顿了赖善,又请来医生诊治之后,布托当先向其长兄发难。

    “大哥,你不是声称那匹马已经驯服了么?”布托怒道,“若非父王信了你的说辞,怎会出这样的事情?如今父王卧病,生死未卜,你满意了吧?”他环视四周的一众王公,愤然道,“各位王爷,请你们评一个道理,此事究竟是意外还是存心,请你们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虽然这是库尔腾部的家务,但眼前正值会盟的时候,赖善又是东主,乍出如此事变,任是这些王爷再不想管闲事,此时也不得不有所决断。索图亲王鄂里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克尔泰,这才开口道:“虽然事情的缘由还没有结果,但克尔泰,今日的事情你最好能解释清楚,否则就是太子殿下这儿你也交待不过去!”他沉吟半晌,又建议道,“不如将那几个照看驯养马匹的奴隶一并召来,说不定是有人买通了他们谋害王爷。“克尔泰的正妻就是这位索图亲王的侄女,因此他知道对方这是指点自己一条明路,顿时如蒙大赦。他正想开口示意属下将那些人全都带来审问。就听得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各位王爷,那些马夫之类的不过是小角色,大刑之下胡言乱语都是可能的。赖善亲王身份贵重。再者刚才试庐时你们也看得清清楚楚,是最后快抵达时才出地事故。显然是有人摸准了王爷的脾性。恕我说一句题外话,刚才特古一箭射死那个心怀叵测男人地时候,克尔泰王子似乎并不在高台之上。”

    说话的正是客图策零,他的言语虽然不中听,但后面一句话却让众人心中大凛。包括索图亲王鄂里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克尔泰身上。那次小小的爆炸只是因为箭头和炸葯地摩擦起火而致,倘若在高台之上发生,怕是不知要殃及多少人。饶是鄂里心中怀疑,此时也不敢再出言帮腔。

    诡异,这是风无痕此时唯一的感觉。虽然冥绝也曾经对他说过那时克尔泰不知所踪,但他的疑虑仍然集中在客图策零和布托身上,这两人一唱一和显然是心有所图。“诸位王爷,此时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赖善王爷只是受了惊,论理应该不会有大变。孤倒是怀疑有人栽赃嫁祸。之前特古将军的那一箭未必太巧了一些,怕是现在不能再以直觉二字糊弄过去了吧?”

    “太子殿下,卑臣不过是得了随从密报。窥见那个男人鬼鬼祟祟的,似乎别有所图,这才起了杀心。须知卑臣的主子孤身在险地,所以不得不预作防范。见他的样子不过是寻常牧民。他并非贵族,却能出没于那高台底下,实在是可疑。卑臣不过是想除去一个碍事的家伙,最多不过赔赖善王爷几头牛羊而已,他的命总比不上我家主子贵重吧?”

    赖善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套说辞讲得万分恳切,倒是让其他人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地地方。

    众人还想说话,只见帐帘一掀,刚才那个为赖善诊治的大夫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躬身朝诸位王公一礼道:“启禀各位王爷,赖善王爷似乎受惊过度,竟是有中风痰涌的迹象,怕是这一会没法醒过来,情况凶险得很。”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尽管表情近乎相同,但众人心底地情绪却大相径庭。克尔泰是惊骇,布托则是狂喜,其他王公也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风无痕却朝那个大夫多看了两眼,他决计不信,一次小小的坠马未遂能让身体康健的赖善落到这般地步,事情地玄机怕是万般复杂。

    “孤此次前来草原,也有太医随行,不如让他去诊治试试。赖善王爷一向壮硕,一次受惊居然能导致中风痰涌,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风无痕一边说一边示意徐春书带人去看看情形,虽然这次他没有带陈令诚前来,但随行的从人中,还有一位医术精湛的太医院中人。若是真有蹊跷,这些蒙古汉子的手段应该瞒不过去。

    这次就轮到布托大惊失色了,他正想出言阻止,大喜过望的克尔泰就赶忙上前一揖道:“多谢太子殿下,父王刚才的受惊不过是引子,一定有人趁机谋害。来人,将这个大夫拿下审问!”他大喝一声,帐中顿时冲进来数十个亲卫,为首的一把揪住了那个大夫。

    情势的混乱顿时让一众王公手足无措,赖善的生死还未有最终结果,他的两个儿子就针尖对麦芒地冲突起来,显然两人事先就有所准备。就连客图策零也感到心中一沉,刚才特古轻声对他禀报了库尔腾部亲王直属卫队的异动,因此他不得不打起警惕。若是利用不成被反噬一口,那他丢的脸就大了。

    “大哥,你欺人太甚,自己犯下了弑父大罪,这时居然还来诬赖我!”布托毫不相让地斥道,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阴狠,“别以为你身为世子就能顺理成章地继位,在父王出事的缘由没有弄清楚之前,你就是罪人!”他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后也高喝道,“忠心于我库尔腾部的勇士何在?”

    帐外顿时是一阵轰然应诺声,激得诸王公勃然色变。那声响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足有数百之众。他们刚才来得匆忙,虽然带了几个从人,但要护佑安全却着实不够人手,看布托的架势,仿佛此刻就要动手,他们怎能不惊骇欲绝?

    布托也不理会呆愣着的克尔泰,在身边几个亲卫的护佑下,趋前几步走到风无痕跟前,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抚胸行礼道:“尊贵的太子殿下,刚才的情形您都看到了。下臣的兄长克尔泰虽然是世子,但他的罪行已经显示在大家的面前,这样的人应该加以严惩,绝不能由他继承父王的王位。现在会盟还在进行之中,库尔腾部恭为东主,在父王卧病期间,请求您授予下臣主事的权力,由下臣代表部族参与余下的议事。”

    这无疑是**裸的威逼,虽然不知帐外情势如何,但诸王公全都听到了外间传来的阵阵刀兵之声,也不知有多少人将这顶大帐团团围住。

    布托刚才的话他们全都听在了耳中,但对其含义却各有理解。客图策零已是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了布托的阴狠,此人显然想借助朝廷的力量得到承认,一旦风无痕开口,那至少部族的亲贵中多半都会倒向布托这一边。现在外边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刀真枪无从得知,但布托敢在诸多王公跟前展开威逼,显然是心有所恃,难道他就真的不怕朝廷追究?

    客图策零心中一跳,顿时省到了重点。这样的夺位风波朝廷绝不可能放任不理,那布托的下一步棋肯定也是已经备好了。拿住他这个准噶尔汗向朝廷请功,这无疑就是布托的如意算盘!想到这里,客图策零向身旁的特古打了一个眼色,立即朝风无痕那边靠近了几步,顿时引来冥绝的一阵杀意。

    特古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哨子,用足了中气一吹,顿时帐中响起了一阵无比尖锐的声音。几乎与此同时,冥绝仰天长啸,两股各不相同的声音竟是无比分明,听在众人耳中分得一清二楚。外头顿时喧哗不已,突如其来的几声叫骂和呼喝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布托在声音突起后就迅速站起了身来,强压心中不安退后了两步,“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难道朝廷要庇护一个弑父的罪人么?”他已是来不及追究特古的行迹,只要能最后争取到朝廷的承认,他今次的冒险就没有白费。

    风无痕还未发话,众人身后的帐帘就突然掀起,徐春书揪着一个人的领子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几个眼尖的王爷马上让出了一条路。布托立时脸色大变,之前徐春书出去时,他自恃早就埋伏好了人手,因此并未惊惶失措,而此时见这个风无痕的侍卫不费周折就进了大帐,他不由想到了刚才诡异的情形。

    “启禀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库尔腾部左右佐领和参领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应对得当,外边的叛军两百二十人已得到了控制。”徐春书面无表情地道,这句话便如同巨锤一般敲打着布托本就已经脆弱不已的心防,若不是身边亲卫撑着,他几乎瘫软在地。

    “之前,几位佐领和参领已在赖善王爷侧妃博特氏处搜得一包用意不明的粉末,并可疑书信若干,博特氏自杀未遂。”徐春书又继续禀道,“另外,客图策零的随行武士占据了大帐外另一边的要地,据半日前派出的探子来报,准噶尔大军五千,在库尔腾部汗帐东南现出行迹”徐春书的每一句话都让诸王公极度震惊,听到准噶尔的大军来临时,漠南蒙古诸部王爷的脸上更是无比惊骇。

第二十三章 传讯

    风无痕早在之前几天觉察到一点行迹时,就和赖善密谈了一次,但是这位库尔腾亲王还觉得他小题大做,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知会了麾下所有只忠于他的一众部属,吩咐他们在事机有变的情况下,暂时听从风无痕的号令。在坠马事件发生后,风无痕的另两名侍卫就早早通知了这些库尔腾部的亲贵,更是吩咐吕原昌和张云锋严加戒备,甚至让萧云朝和虞荣期两个文官干脆搬到了军营中。

    不过,准噶尔大军的出现却是意料之外的事,即便想到了客图策零绝不至于不作准备就涉入险地,但这些兵马的快速就位无不预示着一个事实,那就是漠南蒙古三大部中,至少有一部与准噶尔人有了勾结。风无痕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了始终低调的萨克亲王身上,那种冷肃的神情让诸王公都是一愣。

    “赖善王爷的病情虽然无法确定几时能够好转,但确实是人为的,不过用金针压制后,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徐春书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让人如释重负的话,“如今各佐领和参领正在赖善王爷的大帐中,汗帐的所有亲兵已经全数就位。”

    克尔泰立时激动得跪倒在地,“感谢仁慈的天神,倘若父王能够转危为安,我一定向您奉献最珍贵的贡品!”他今日算是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要说取赖善而代之的心他是起过,问题是他绝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者世子之位虽然有威胁,毕竟还未现出端倪。因此他怎么都不敢冒险弑父。他又朝着风无痕恭谨地伏拜了下去,“感谢太子殿下替下臣洗脱了嫌疑,否则若是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即便是死下臣也无法甘心。”

    “哈哈哈哈!”布托突然是一阵狂笑,随后便是满脸地怨毒。众人还来不及说话。只见他猛地拔出腰间匕首,脱手就朝地上的克尔泰掷去。谁都没想到他会这般疯狂,就连客图策零也是脸现异色,特古更是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却见徐春书迅捷无伦地闪过几步,正好夹住了那柄匕首。顺便还将克尔泰拖了起来掩在身后。

    “中原地话叫成王败寇,我今日领教了!”布托狠狠地甩出一句话,他身后的两个亲卫马上拔刀斩破了帐篷,挟着主子飞快向外间窜去。

    逃过一劫地克尔泰顿时大怒,正想下令追击,就听得风无痕淡淡地道:“外头各参领佐领带着的亲兵多了,他们逃不掉的。”他一句话安顿了克尔泰,便又转头对诸王公道,“孤有话想对萨克亲王和客图策零汗说,各位王爷今日也受惊了。就请先行散去吧。”

    一众王公尽管疑虑重重,也只得怏怏退下,这一天下来。他们是饱了眼福,但也是大大地受了惊吓。因此,他们虽然有心想要弄明白风无痕的心意,此时也不得不先回去处理好自己的事。谁知道准噶尔地大军究竟还会搅出什么名堂来。

    “孤也就不说题外话了,会盟拖到现在,仿佛都是和二位的心意相符吧?”风无痕直截了当地道,“之前孤就怀疑过,准噶尔的大军能在漠南草原上出没,就绝对少不了内应的角色,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是萨克亲王罢了。若是没猜错,有了亲王居中策应,你联络的部族应该还有不少吧?客图策零汗,孤的耐心也是有限,前来会盟不过是因为朝廷不想百姓负担过重,但若是你始终意图撩拨,那一战的后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无比,“你带的亲兵虽然不少,那五千军马也着实是一个威胁,但此地毕竟是库尔腾部地地盘,西北大营也有四千军马驻扎在此,孤的侍卫更都是以一敌百的角色,你最好掂量清楚。”

    风无痕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地神态,不过,客图策零显然早有准备。“既然太子殿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下臣也就不再兜***了。”他傲然道,“准噶尔的兴盛靠的并不下臣我一人,此行前更早立下了遗命,所以即便殿下想留下我,准噶尔的勇士也会为我复仇。下臣地要求很简单,下臣要的是漠西,名正言顺的漠西蒙古大汗,朝廷不能干涉下臣在漠西的任何作为!至于漠南蒙古,库尔腾部这个黄金家族占了那么多年的鳌头,是否应该让别人沾点光了?”他狡猾地一笑,朝一旁的萨克亲王努努嘴。

    萨克亲王胡里奇却没有客图策零这般胆量,见风无痕拆穿事实,他就弱了三分胆气。之前靠着准噶尔大军之助,他暗中吞并了好几个小部族,实力隐隐已是超出了库尔腾部,但漠南蒙古和漠西蒙古不同,那边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地,要发兵打过去至少得经过不少的准备时间。而漠南受中原影响本就巨大,西北军营若是有心,不费多少周折就能大军压境。为了得到准噶尔人的帮助,他已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牛羊和青壮牧民送去了不少,这才让准噶尔人在明处替他牵制了朝廷的注意。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了,他趋前两步深深一揖:“太子殿下,小王乃是天朝番邦,这一点将永远不会改变,只是恳请殿下考虑刚才的话。如今萨克部的实力已是比从前更盛,库尔腾部的内部争斗诸部王公都看到了,再加上赖善生死不知,克尔泰年轻不能服众,他们这一部没有资格再当漠南的盟主。”

    “很好,你们的意见孤都知道了。”风无痕目光中的杀机更甚,“如果事情顺利,那明日的会盟就是最后一日,孤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在众侍卫簇拥下离去。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胡里奇感到一阵心悸,“刚才他似乎杀机毕露,难道…”

    客图策零却摇了摇头,“他会考虑的,这不过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反悔的承诺。历次会盟的盟约你也看到了,鲜有能真正遵守的。他要的不过是时间,而我们也一样,否则之前议事时的争论和讨价还价也就没有必要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手,这才沉声道,“他要的是登基前的太平,我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次获得的实力,待到彼此都准备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大战!”

    风无痕出了大帐就收起了那冷肃的神情,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待回到自己的大帐后,他刚想遣人去请萧云朝和虞荣期,就见留守此地的叶风急匆匆地掀帘进来,连行礼都忘了,“殿下,京城有人送信来了!”

    风无痕眼皮一跳,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快宣他进来!”

    来人并不是东宫的人,就连徐春书一时也没认出他的身份,反倒是小方子不可思议地惊呼了一声。

    “阿才!”

    风无痕一怔之下,脸色顿时大变,来人竟是小方子的亲弟弟,郎哥的得意弟子方勇。这些年来为了避嫌,小方子兄弟俩几乎没见过几次,此时方勇竟然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显然是京中出了大事。

    方勇大约是知道帐中众人都是风无痕心腹,因此顾不上和哥哥打一个招呼,不避嫌疑地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大约是二十天前,皇上就开始称病未曾上朝,期间一点音讯也没有。在这二十天中,除了宁郡王之外,皇上没有接见过其他官员。如今九门提督张乾已经封锁了城门,师父怕事机有变,猜测宫中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因此让我来禀报一声!”

    风无痕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亏得徐春书在他身后扶着,他才没有倒下。好容易平复了一阵情绪,他才勉强开口问道:“孤行前父皇还是好好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皇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但风无痕离京前,皇帝曾经向他暗示过,明方真人已经用密法压住了他的病情,因此撑个一年绝无问题。

    “京城的消息都被封锁了,虽然得不到准确情报,但师父推测可能是有人暗地有所图谋。”方勇沉着地道,“当初,宫里传出的消息是皇上有恙,暂不上朝,这引起了不少议论,但还没人疑到那一方面。但自那一天起,皇宫里出来溜达的太监就再也没了,内廷的侍卫也轮班住在宫里。不仅如此,宁郡王频频出入皇宫,还不时接见各大重臣,几个老王爷似乎也有不少动作,就连九门提督张乾的举止也非常可疑。师父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丰台大营提督展破寒,以殿下的名义让他早作准备。”

    “母后有什么动作?”风无痕终于恢复了最终的冷静,既然事已至此,那再暴跳如雷也没有作用,“她身为皇后,应该有所抉择才是。”

    “草民没听说皇后有什么举动。”方勇摇摇头道。

    风无痕知道郎哥能把信送出来已是不易,因此也就不再多问,示意小方子兄弟自行出去叙话之后,他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宫里究竟有什么变故还不得而知,若是父皇真有什么万一,密不发丧的情况以往历朝也曾经有过,不是太后借此另立新君就是权臣趁机谋朝篡位。如今看来,母后萧氏显然还未下决断,否则只需假称宣皇帝遗诏即可。她居皇后之尊,就是这般做作也不会招人怀疑,因此萧氏目前显然还在观望。

    “子煦,你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虽然遭遇大变,但徐春书还是显得分外冷静,闻言之后便马上领命离去。风无痕冷笑一声,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虽然身边的人手不够,但是以父皇的精明,若是配合京城中的布置,未必就没有胜算,何况还有那个物事。母后,就看你是否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第二十四章 躁动

    皇帝的病重来得很突然,就连鲍华晟和海观羽几个老臣也感到心中不安,他们早上面圣的时候,皇帝仍然一副精神熠熠的模样,到了下午居然就不能接见臣子了。然而,这仅仅是开始,九门提督张乾调派兵力护持各重臣府邸,宁郡王风无惜的频频出入宫闱,仿佛一切都在像最复杂的局面发展。

    东宫的诸人已经是形同软禁,尽管前来护持的军士声称乃是奉皇帝旨意,全城戒严,但封锁太子东宫无疑就是天大的叛逆。海若欣有心出面驳斥,却被其他人劝住了,如今的情势已是不容有任何差错,更何况海若欣身为太子妃,又是海氏一门的长孙女,用处还在后头。虽然东宫的正门和侧门已被封锁,但是陈令诚当日正好不在宫里,众人的希望就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明方真人独自站立在窗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无可避免地到来了。以一人之力违背天意,哪怕他修为再高也是枉费,可是,那难以琢磨的命运就真的不可逆转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以他的阅历和眼光,怎么会看不出来皇帝早已将护闪宝传给了风无痕,只是,这种饮鸩止渴的举止让这位至尊如今陷入了困境。内忧外患,无非如此,可是,自己还担心这些有何用?

    屋内悄无声息地现出了两个人影,正是皇帝身边从不稍离片刻的那两个影子侍卫。“真人,皇上有旨,若是他一病不起。便让我俩听你之命行事。”其中一人冷冰冰地发话道,仿佛谈论的不是病榻上那个沉疴累累地至尊,仿佛皇帝不是他们的主人。

    明方真人嘴角牵动出一丝苦笑。听自己的命令?若非皇帝确定自己早就相中了风无痕,恐怕此刻地命令就是斩杀吧。他抬手看了看自己已经呈现出灰黑之色的肌肤。这才吩咐道:“皇上地日子恐怕不长了,贫道知道之前他留有很多步棋子,你们也应该知道如何利用。不过,太子殿下远在西北,若是有人鼓动诱惑了安亲王。或是给了他什么承诺,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贫道只是提醒,该怎么做贫道并不想插手,天下大劫,唉,果真是命中的妖星么?”他没头没脑地说了最后一句奇怪的话,便再也不肯开口。

    两个影子侍卫对视了一眼,身形顿时如烟涡消散了开去,仿佛屋里从未出现过人影。“唉,时候快到了。倘若严修能勘破那最后一关,我也就没有遗憾了。”明方真人喃喃自语地说道,“大道无形。只是我已经不得而证了。”他的面上也现出了几许灰黑之色,随即又诡异地转瞬即逝。

    皇后萧氏自从皇帝病倒的那天起就命侍卫护住了整个勤政殿,并命太医院地所有人全数居于勤政殿的偏宫之内,所有人出入都必须由她许可。不仅如此。她还以皇后的身份下了懿旨,六宫嫔妃非允准不得串连,那些禁卫们几乎是紧紧看住了每一处寝殿。此时此刻,即便是恭惠皇贵妃贺雪茗这样有权有势的妃子也不敢妄动,谁也不想因为小事而带来杀僧祸。

    风无惜自打知道皇帝的病重之后便加紧了谋划的脚步,甚至几次三番地进宫求见皇后萧氏。果然,从小就宠溺他的萧氏对于他的很多暗示都给了肯定的回复,这让自负的风无惜分外得意,父皇一旦驾崩,母后就能够暂时以皇太后地身份掌握大权,再加上贺萧两家的第一主事者都不在,情势对于他是分外有利。只要买通了西北王风无方,再矫诏一道,随意给风无痕安一个罪名,那他这个太子就当到头了。已经有些飘飘然的风无惜决计没有想到,身后凯觎地人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九门提督张乾本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宠眷甚至在驻守城外的丰台大营提督展破寒之上。步军统领衙门下辖着整个京城地防卫力量,因此历代提督都是天子信臣,无一例外,怕的就是有人勾结其谋逆。只是,自宛烈五年当上九门提督,从来没有挪动过秩位,只是不停地受到各种恩赏的张乾,内心中未必就没有其他的算盘。

    虽说护持重臣府邸乃是皇后的懿旨,但张乾的作法却格外诡异。海观羽和鲍华晟等皇帝最为信任的臣子府上,他派的是麾下精锐,而像那些立场暧昧,又和各皇子缠夹不清的诸位大臣那里,他派的却是些敷衍的角色。因此,这些心思灵动的官员都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买通了守门的军士之后,派出府中心腹联络各自的主子,整个京城中俨然一副群魔乱舞的架势。

    皇帝病重的消息让风寰宇疑神疑鬼了好一阵子,他才不会轻易相信朝中的那些鬼话和市井传闻。对于皇帝风寰照的诸多手段,他是吃过大亏的人,因此在屡屡出手之后,他决计不信一向精明的风寰照会参透不出半点端倪。不过,在风无凛暗中联络了宫中的内线之后,风寰宇终于确定,那个让他吃尽了苦头的皇帝风寰照,仿佛是真的到了最后的日子。

    由于整合了几方面的势力,如今的风寰宇可谓是实力大涨,然而,他许诺出去的东西也同样不在少数。庄亲王风怀起等几个王爷可不是口头承诺能够打发的,他们在皇帝的威势下战战兢兢韬光养晦了多年,自然不甘心徒富尊荣而没有实权,因此,他们几乎是每个人都索要了相当的权力,各省几乎都被他们瓜分了一个干净。然而,风寰宇的心计非同小可,虽然手谕不知道出去了多少,但他这么多年来也学会了一招鸟尽弓藏,因此也不惧这些王爷狮子大开口的要挟。

    不过,几个老王爷的助力同样非同小可,仅仅是几个月功夫,风寰宇的触手就已经伸到了各部深处,各省的势力也日渐增大,只要能捧起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号令天下就不再是梦想。如此大好形势下,风寰宇也在隐隐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因为,他的人手已经到了西南缅阳族的地盘,只等着来一次绝杀。

    皇后萧氏怔怔地站在坤宁宫中,身边除了寸步不离的柔萍,其他的下人都被她赶出了寝殿。自从皇帝突然病重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必须有所抉择,无论是为了家族亦或是为了自己。历朝历代,既有掌握大权,号令天下的皇太后,也有孤守寒宫,垂泪度日的寂寞女子,更有那等和皇帝儿子不和,甚至被一杯鸩酒赐死的皇太后。无论是风无痕还是风无惜,都是她的亲生儿子,然而,她深深知晓,能够坐稳山河的只有一个人。

    柔萍心惊胆战地站在主子身后,知机地一声不吭。宁郡王风无惜已经差人和她打过了多次招呼,各色金银珠宝更是送来了一匣又一匣,就是想让她在皇后面前说几句好话。然而,在宫里浸婬多年的柔萍哪敢在这个时候掺和,为了安风无惜的心,东西她是一件不拉地全都收了,可话却是一句没说,唯恐触怒了主子心底的那根底线。

    “柔萍,你说京城的情况无痕是否已然知晓?”萧氏看似毫不经意地问道。

    柔萍顿感浑身一颤,许久才低声答道:“虽然九门提督张大人已经封锁了京城,不过依奴婢看来,太子殿下兴许已是得了消息。”

    “嗯,这才对,无痕为人谨慎,绝不会因为别人的刻意隐瞒而被蒙在鼓里。”萧氏点点头道,“你派人去知会无惜一声,他若是有本事不妨试试,本宫懒得插手他的勾当。“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饶是柔萍事先已经有所准备,此时此刻也不由心悸万分。萧氏这话无疑是默许了风无惜的举动,可若是真的如此,她之前那句话又是何意?萧氏也不解释,直接挥手令心腹侍女退了下去。虽然对柔萍并无半点疑忌,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万分小心,凯觎皇位的远远不止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说京城中有资格问鼎大宝的皇子还有三人,就是那些老王爷也不是好对付的。

    但是,萧氏自信能够压下局面,不说是皇帝亲手交与她的遗诏,就是丰台大营的那数万军马就不是吃素的。九门提督张乾的抉择是投靠风无惜以求富贵,这无疑是最最愚蠢的举动。若非她为了观风色而没有下达懿旨,怕是张乾早就死无葬僧地了。没错,无论是为了名正言顺还是为了山河大统,她势必都得支持无痕,不过,为了替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局面愈乱愈能显示出自己这个皇后的重要。如此一来,将来无痕登基之后,对她这个太后也不会阳奉阴违,这就是萧氏的真正盘算。

    不过,展破寒那里也应该派人去联系了。萧氏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张乾之前进宫禀报时曾经隔着帘子和她见了一面,马匹拍的震天响,真不知道皇帝当年为何会看上这样的货色。也托了此人的福,如今她的人进出城门不会有任何限制,但去西北报讯却是不必了,倘若无痕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帝位也决计坐不稳。

    风无方,风无方…萧氏不由念叨起了这个名字,他又会如何自处呢?

第二十五章 价码

    西北大营的风无方也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因此,得知消息的时机不过比风无方晚六个时辰。尽管已是半晚,但被人从行军床上惊醒的他没有半分怒意,这种消息若是还不惊动他,恐怕那几个心腹亲兵就该掉脑袋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回味了一遍那人传来的口信,脸色由茫然转向了疑惑,然后又是全然的坚决。可以说,风无痕能否顺利回京全都操之于他一人之手,倘若是他有意留难,或是干脆扣下这位太子,那将来的大位就铁定属于别人。或者说,他,安亲王风无方,如今正是皇位归属的关键!

    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真好,风无方突然露出一丝轻笑,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岁的大将军,又硬生生地将父亲遗留下的郡王提升到了亲王,离当年的风寰宇也只差一个世袭罔替而已。风无方知道,要做人情就得卖一个大的,像风寰宇当年殚精竭虑,鞍前马后的劳顿,反而显示不出价值来,这才遭到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若是京城真有哪个皇子或是王爷来人笼络,他在考虑是否演一场好戏给风无痕这个堂弟瞧瞧。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将来的新君至少要保住他现有的权势和地位才行。

    诸部王公真正意义上的会议至今还是第一次召开,虽说前几次也商议过不少条约和要事,不过大多是吵吵嚷嚷地场面。而今却大不相同,赖善虽然仍未曾苏醒,但其长子克尔泰得到了风无痕的支持。因此作为代理者出席了这一次强者的会议。吸取了前几次徒劳无功地教训之后,这一次的会议只有草原上公认的七大部族参加,其中漠南三部。漠西一部,漠北三部。而准噶尔部以一个部族之力几乎囊括了整个漠西,因此真正实力最强。

    这无疑是一次瓜分地会谈,对于那些小部族来说,挑选一个值得信赖并可以依靠的强大部落自然是第一选择,因此漠南蒙古三大部才会你追我赶。萨克亲王胡里奇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准噶尔部相勾结,无非都是为了提升部族地实力。此刻,他们全都是一声不响,目光全都集中在一张地图上。

    同样,这也是一张罗刹人精心绘制的地图,草原疆域瞬息万变,那些罗刹人对于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因此也不知派人打探过多少次,在这一方面反而比中原更具优势。这张地图便是索图亲王鄂里的珍藏,他在昨天夜里就受到了风无痕的紧急召见。已是知晓了萨克亲王胡里奇的暗中勾当,这才贡献出了自己地宝贝以供大家参考。

    眼看着众人热切的目光都集中在地图上,风无痕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清明。然而。他知道,那几个恨不得把身体伏在地图上的人当中,至少有两人就怀着别样的心思。客图策零和胡里奇,这是两个自他来到草原后见过的最深藏不露的家伙。而今天,也应该作一个暂时的了结了。

    许久,客图策零才抬起头来,满是奸猾地笑道:“太子殿下今次可是爽快,光这张图可就不是寻常货色。漠西乃是我准噶尔部的发源之地,根本中的根本,下臣看各位王爷似乎都有看中地地方,也都想争取更大的好处,所以下臣就退出好了。只要太子殿下能令朝廷给下臣册封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下臣就准备安安分分地在那里养老了。”

    这话谁都不信,就凭这些天来客图策零表现出来地态度,各王公谁不是对其抱有戒心。不过,客图策零据有漠西的大片地盘,此次的要求不过是顺势而为,毕竟漠南漠北各部若是联合起来,他就是实力再强也讨不了好去。

    萨克亲王胡里奇也不客气,笑吟吟地捋着胡子第二个开口道:“小王的部族在漠南也算是世代居住了,虽然以前不及库尔腾部黄金部族地荣光,但也算是强盛。不过,中原有一句老话,沧海桑田,库尔腾部占着漠南蒙古盟主的位子也已经有几十年了,期间我部谨遵皇上旨意,从未试图染指。如今小王不才,恳请朝廷重新裁定,立一位大家都服帖的新盟主。”

    胡里奇这话万分突然,除了索图亲王鄂里以及和朝廷一向关系密切的漠北蒙古钦察部之外,就只有克尔泰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点端倪,其他王公全是愕然。不过,众人全都清楚,库尔腾部虽然为漠南蒙古的领袖,但其地位却是靠着和凌云皇族的联姻而来,后来更是在孝慈皇后晋封后达到了顶峰。如今赖善生死不明,其幼子布托阴谋弑父不果被囚,部族中能压得住阵脚的便只有克尔泰,实力肯定会大不如前。胡里奇这等做法虽然是趁人之危,但秉着草原上弱肉强食的道理,众人也倒是无话可说。

    克尔泰强自抑制心中愤怒,沉着地不发一言,他事先已是按照风无痕的吩咐准备好了奏报朝廷的奏折,无非就是请求袭封以及赐婚而已。

    赖善突然蒙受这样的打击,即便能够苏醒,怕是也再难理部落之事,因此他这个亲王算是承袭定了。除此之外,父王的另一桩大事他也未曾忘记,雅娜虽然不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但倘若能嫁进后宫,那库尔腾部将来也有复兴的希望。

    “小王知道此事也许让太子殿下为难,不过在此的七位王公都是尊贵之人,应该可以决定此事。”胡里奇站起来抚胸一礼道,“小王承诺,若是真能成为漠南盟主,一定会尽力让漠南草原的民众得以安居。当然,我萨克部铁骑十万也不是吃素的,朝廷一声令下,自当竭力效劳。”

    他又朝风无痕看了一眼,神情恭谨地低下头道,“为了表示我部的诚意,小王愿意以嫡妃所出的幼女明秀侍奉殿下。除此之外,之前太子殿下也应该见过小王次子雷钦,他一向仰慕天朝学问,因此这次小王想令他随同殿下一同回京,一是进京纳贡,二则是为了表示,我萨克部将世世代代臣服于尊贵的皇帝陛下。”

    饶是风无痕之前已经知晓胡里奇和客图策零之间的勾当,此时也不由惊得面色一凛。比之库尔腾部之前所为,胡里奇竟然不惜先以女挟皇室,再以次子为质,用心良苦就只为了那漠南盟主的虚衔,这简直是天大的荒谬。风无痕仅仅扫视了众人一眼,就发觉了客图策零脸上的微妙神情,看来他对此不仅早就知晓,甚至是赞成的。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若是再没有半分表示,今天的会议也就白开了。

    “萨克亲王的意思,无非就是为了漠南盟主的荣耀而已,这个孤虽然不能马上答应,但也会即刻向父皇禀报。”风无痕沉吟半晌,这才露出了一个大有意味的笑容,“如今赖善王爷因故不能行盟主之事,而克尔泰世子也还年轻,漠南蒙古确实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操持。”他见对面的索图亲王鄂里露出不忿之色,只能无奈地微微摇头,“既然萨克亲王刚才也说了请诸位王爷共同决断,孤也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克尔泰自然是不会有反对意见,他新近掌权,人微言轻,所以即便事关部族利益,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这年头,他只有肃清了部族的所有势力,理出头绪之后,才是真正的库尔腾之主。

    索图亲王鄂里有心反对,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上佳的理由,更何况三大部中,萨克部本就比他的部族略胜一筹,再加上还有准噶尔部暗中撑着,他还不如退而求其次,先着意和库尔腾部结成最坚实的同盟,免得那位昔日的盟友把自己卖了。

    如此一来,胡里奇便稳稳当当地拿到了四个部落的支持,其他三部见与己无关,也就爽快地表示答应。接下来的事情便容易多了,除了一些有特殊出产的小部族成为了香饽饽之外,其他的无非就是讨价还价而已。足足讨论了三个时辰,众人终于将该议的事情处理完了,心思不由就转到了其他方面去。

    由于赖善的突然变故,那达慕也就只能草草收场,不过从赛场的表现来看,各部都有所收获。特别是那个在射艺场上横空出世的年轻牧民更是得到了诸多王公的青睐,所幸他只是来自于一个小部落,倒是索图亲王鄂里命人和那位台吉作了交涉,用了百匹骏马交换了他过来。就连风无痕也是在赛场上的败将中拣选了不少勇士,用极小的代价就从他们的主子那里买了这些人的性命,自然是换得了别人得感恩戴德。

    但满心火气的鄂里却不想放过特古,尽管不能和此人背后的主子过不去,但只要能羞辱一下客图策零的部属,他还是觉得分外解气。中午克尔泰请诸王公赴宴的时候,他便傲慢地朝着客图策零背后的特古发话道:“前一次客图策零汗曾经夸下海口,说是你的这位部下一定能在射箭一项中夺得魁首,可惜那一日的表演赛被迫中断,否则恐怕他就要为准噶尔部丢脸了。”

第二十六章 完结

    特古的眼中瞬息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变作了那等若无其事的神情,他这些天来的举止众人都看在眼里,深知其秉性的诸王公也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是观察着客图策零的一举一动。倘若他连这种挑衅也能轻易容忍,那这些王公对他的戒心便又得上升几分。

    然而,这一次客图策零显然并不想再忍气吞声,他霍地站了起来,冷笑连连,目光中更是杀机毕露。“鄂里王爷,你不过是派了一个小小的只会射箭的家伙出来,就想让我麾下的猛将和他拼个死活么?若是我此刻派一个精通摔跤的奴隶,让他和你的将军来一场对决,输者便马上处死,不知你是否能够接受?”

    他又重重地冷哼一声,随即正眼都不瞧鄂里一下,躬身对风无痕道,“之前下臣曾经向殿下表达过想和天朝皇族联姻的心愿,还请殿下大力周全。下臣再次发誓,迎娶天朝贵女之后绝不另立侧妃,倘若贵女有子嗣,定将立其为世子,绝不食言!”

    先是萨克亲王胡里奇,后是准噶尔汗客图策零,竟然轮流向朝廷提出了这等诱人至极的交换条件,这无疑让其他人万分惊讶。就连索图亲王鄂里也几乎忘记了客图策零之前刻薄的言辞,定下心来思索这两人刻意示好的用心。

    风无痕却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这个时候再保持矜持怎么都不合适,不管客图策零的真实意图如何。他毕竟都已经明确表达了意愿,即便彼此撕破脸也是将来地事。“王爷的心意孤明白了,此次前来西北。一共有四位宗女随行,前次已奉皇上旨意将三位宗女许配漠南蒙古的三位王爷。之前孤也曾有意。若是会盟顺利而王爷确实也有臣服之心地话,便可代表朝廷将她许配于你。如今王爷既然有此诚意,那便不用再等朝廷旨意了,择日即可完婚。”

    客图策零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盛了些,尽管他早就得知了此事。但风无痕亲口应承却是另一回事。将来是否会翻脸并不重要,重要地是现在,朝廷的大军只要还是那个安亲王风无方领衔,他的准噶尔大军确实难越雷池一步。

    “多谢太子殿下成全。”客图策零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抚胸一礼道。显然,作为王者,他看重的是真实的利益,对于那些繁琐地世俗礼节,他并不十分在意,否则也不会忍受那些王公的冷嘲热讽。

    将各大亲王全都抚平了之后。风无痕也无暇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地将其余各部的大小王公召集了起来,然后一口气宣布了此次会盟的所有条约。之前还以为有便宜可占的众人全都是大失所望。风无痕一直都是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又始终不紧不慢地拖着议事的进程,这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位太子殿下根本就是为了打压那些强势部落的气焰。顺便扶持各小部族一把。事实的巨大落差让他们全都傻了眼,不过,看着对面那些脸上挂着高深莫测表情的亲王们,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愤恨藏在了心底。

    风无痕也在衡量着此次地得失,他奉了父皇旨意不远千里来到西北,为的就是为朝廷安抚住这些王公。如今看来,既定目的最多只完成了一小半。时间,他最缺少地就是时间,虽然非常想弄清楚京城的局势,但他知道,只有在消息未曾外泻的时候,他的安全和将来才有保障。否则,就凭客图策零和胡里奇这两个老奸巨猾地家伙,他能否能顺利返京还难说。

    几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小王公一边耐着性子审阅那些五花八门的盟约,一边情不自禁地偷眼打量着上座上风无痕的脸色。虽然这位太子殿下始终一副沉静自持的模样,但他们还是察觉出一丝异样。说不定这份盟约是那几个亲王联手施压的结果,他们的心中几乎同时转过这样一个念头,不少人甚至暗自盘算起如何见上风无痕一面来。

    闹哄哄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风无痕婉拒了克尔泰的邀请,带着从人先行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一进营地,他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除了方勇,其余的报讯人一个都没有,显然是都被堵在了京城中。

    这副情景让他轻易就猜出了那个变节的混战九门提督张乾,若非他的默许,京城又怎会不通讯息?

    由于萨克亲王胡里奇和准噶尔的勾结,原本派到萨克部的那个幕僚便异常尴尬了,因此,风无痕思前想后,还是将人撤了回来。他现在能信任的人并不多,因此不想牺牲属下。有了朝廷这一层关系,怕是那人要得到信任也不容易,更何况西北战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举爆发。于是,此人就代替了原本驻扎在库尔腾部的年嘉诚,而年嘉诚自然是万分喜悦地再度回到了这位太子殿下身边。

    京城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萧云朝和虞荣期都还蒙在鼓里。自从和那些王公打过一次交道之后,萧云朝就失却了和他们议事的兴致,中原世族的矜持和骄傲让他分外看不起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蛮子,所以也就在帐中享着无边艳福,偶尔才到风无痕这边来打个转。他是笃定得很,从风无痕之前的态度来看,对他这个舅舅至少还是存着笼络之心,所以即便他再不出力,回京也不至于吃挂落,甚至还能捞到好处。

    至于虞荣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理藩院本就是兼着羁索蒙古各部的差使,所以他虽然不用参与每一次会谈,暗中却也是接触了不少王公,当然,打着的却是风无痕这个太子的旗号。这一夜也同样如此,风无痕自然是不便接见那些心怀不满的小部王公,但虞荣期就没有这个顾忌了。领会了风无痕的心意之后,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见了十几个人,忙地连一口茶都喝不上,最后几乎没累倒。

    不过,看在快要回京的份上,虞荣期还是相当积极。毕竟,以文臣的身份成为理藩院尚书,他还是第一人。按照惯例,那些从西北军营统帅之位退下来的皇亲国戚,才是这个职务的第一人选。他已经老了,若是能在致休前捞上一个大功,那以后的爵位和子孙的恩荫就能再升上一步。

    年嘉诚现在俨然已是成为了风无痕的心腹,虽然他身上仍然只有进萧府前的那个举人功名,但为太子幕僚和权臣清客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自负满腹学问经纶,将来必得重用,因此在风无痕面前非但不敢卖弄,反而比平时更谨慎了几分。

    如今,他就在拼命消化风无痕透露的消息,京城的变故如同寒风一般,几乎将他的心冻成了冰块。可以想见,一旦这个消息泄漏,其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许久之后,他方才艰难地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您还要撑着将客图策零的婚事办完才能动身回京?”

    风无痕的脸色几乎可以凝出霜来,他当然想长出翅膀飞回京城去,可情势决计不容许他这么随意。“没错,若是孤急匆匆地离开,恐怕谣言马上会传遍整个草原,这次的会盟就再也没有半点约束力。”他沉声道,六卜年,如今你必须拟定出万全的说辞,毕竟朝廷也不可能沉默太久。倘若有人给了安亲王什么无法抗拒的条件,那孤就被动了。近日之内,你必须回西北军营,一定要争取到安亲王的支持。”

    年嘉诚不由悚然动容,虽然事先有所准备,但风无痕骤然托此大任,他还是感到一阵心悸。安亲王领着西北大营的数十万军马,若是真的被人拉拢过去,那风无痕这个太子无疑就是困在笼中的巨兽,半点动弹不得。

    风无痕又转向了角落中的徐春书,“子煦,这一次你也必须跑一趟了,奋威将军段致远的兵力虽然不及西北大营,但好歹也是一股牵制力量。段致远是一个聪明人,你只需稍稍提点一下,他就应该知道如何抉择,若是真的事情有变,他那边应该也可以依靠一下。”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即便他当初和风无方再交好,此时也难保这个堂兄是否会在利益驱动下做出不当举动。

    徐春书躬身应是,比起安亲王风无方来,段致远无疑要好对付许多,因此风无痕才把能言善辩的年嘉诚派去了西北大营。徐春书既然身为风无痕的心腹侍卫,这一点当然看得很清楚。“殿下,卑职不在此地,那些侍卫就暂时让石宗代领好了。”他沉吟半晌,又出言建议道,他不提冥绝,自然是因为这个冰块一切都以风无痕的安危为优先,对于整合别人的力量并没有什么心得。反倒是石宗习了多年射艺,心静如水自是不在话下,等闲不会有任何闪失。

    风无痕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徐春书的提议,对于那八个跟随了多年的侍卫,他当然是不会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他瞥了一眼侍立一旁,如同没事人一般的石宗,眼中又闪过一丝赞许。“石宗,你现在就去见客图策零,把婚期先定下来,借库尔腾部的地方把婚事赶紧办了。横竖已是有两位亲王的先例在,不怕别人说闲话。”他仿佛是想到了嫁到准噶尔和萨克部的两位宗女,眼神突然黯淡了一下,“能否在草原立足,就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

第二十七章 交涉

    风无痕属下的两个人离开库尔腾部,这个消息在其他王公中并没有引起多大重视,然而,客图策零却是思量了好一阵子。不过,如今他也没大功夫一直注意风无痕这个太子,所以见没什么异动之后也就作罢。

    比起这些来,他更重视的是即将到来的婚礼,将来即便撕破脸,他也能凭着姻亲关系得到好处。与大业不同,在他心里,女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然而,当新娘真正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时候,客图策零还是大吃一惊。中原女子向以温柔沉静而闻名,草原少女从小就练习骑射畜牧,因此少有那种气质。不过,平昭郡主风凡琳显然并不是他之前猜想的那种女子。不仅是举止还是寥寥几句言语,光是“得体”二字已经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客图策零甚至可以隐隐觉察到她眸子里闪过的智慧光芒。看来自己是捡到宝了,他得意地一笑,猛地将满满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尽管面对着诸多王公的审视,风凡琳仍然是镇定自若。不同于其他三个宗女,她嫁的人可以说是朝廷的大敌,因此奢谈什么幸福之类的话无非是妄想。她瞥了一眼那个自己命中注定的男人,目光复杂不已。

    为了不嫁给那些权贵子弟蹉跎岁月,为了不让父母利用自己的婚姻,她这才有意被挑中嫁到蒙古。

    “王妃。”身边的陪嫁侍女怯生生地开口道,“王爷过来了。”

    风凡琳这才见到客图策零略有些摇晃地走了过来,一手捧着一碗马奶酒。其中一份显然是为她准备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却在砰砰直跳。

    “王妃。今日是你我大喜地日子。能娶到像你这样的皇族贵女,乃是我的福分。”客图策零仿佛醉了一般。丝毫未觉身边地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两人身上,“若是你不嫌弃,请饮下这碗马奶酒,从今往后,我将像珍爱月亮一样善待你。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草原汉子有几个会说这样的情话,因此几个好事地王公已是在旁边嗤笑起来,就连索图亲王鄂里也不由莞尔,随即又把脸绷得紧紧的。

    风凡琳大大方方地接过那碗酒,端起碗便大口喝了起来,不过她显然没料到这种看似香醇的酒居然有那等劲道,因此一饮而尽之后便禁不住咳嗽了两声,脸上也闪过一丝红晕。

    “好,王妃真是女中豪杰!”特古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好道,激起了众人的一阵斜视。不过。风凡琳的这种气度无疑让许多王公称羡不已,甚至有人也开始盘算向朝廷求亲。对于妻子地配合,客图策零更是心花怒放。毫不在乎地仰头把酒全灌进了口中。“王妃,太子殿下正在那边看着我们,不如前去谢一声如何?”他大有深意地朝风无痕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开口建议道。

    风凡琳自然不可能拒绝。点点头便随在夫婿一起走了过去,旁人连忙让了一条道出来。“下臣多谢朝廷赐予准噶尔这么一个美貌动人,善解人意的王妃。”客图策零深深地弯腰谢道,“殿下,平昭郡主已经以她的美貌和性情征服了所有人,在此,下臣也要感谢殿下将这位尊贵的皇族之女留给了准噶尔部。“这番话虽然得体,但却暗含机锋,索图亲王鄂里和萨克亲王胡里奇同时一愣,随即便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风凡琳微微一笑,她并不属于那种容貌万分出色的美女,之前被客图策零这么一说,反倒是觉得有几分不适,此时见夫婿仿佛又有意挑拨,便出言道:“凡琳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哪来的什么美貌性情?我家王爷大约是喝醉了,各位王爷,单单你们刚才灌他的酒怕是不知十数碗吧?”她趋前一步扶住了丈夫的身子,这才继续道,“若是再这样喝下去,怕是明日他就不用起来了。”

    鄂里和胡里奇又仔细打量了风凡琳一眼,这才发觉此女相貌不过清秀,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新王妃,也就释了怀,干笑两声便退开了去。对于风凡琳轻描淡写地两句话,风无痕分外满意,当下谦逊了一番之后也就打发这一对新婚夫妇进了他们自己的大帐。太子殿下既然都作了主,一帮有意留难的王公也就悻悻地自己喝起闷酒来。

    客图策零对这门亲事异常满意,新妇地举止无不表明了她的内涵远非寻常贵妇,所以他倒是觉得更有趣了。对他这个纵横漠西的霸主来说,寻一个够得上挑战性的妻子也是一件可喜地事。第二天一早,他就携着新妇来向风无痕道别,这次会盟对他来说不仅分毫无损,反而还捡了现成便宜,不能不说是收获颇丰,因此他就连临别的语气也是分外殷勤。

    准噶尔部的大军正是借道萨克部的地盘撤离了漠南草原,这一点虽然隐秘,却还是被索图亲王鄂里宣扬了出去。然而,漠南蒙古诸部本就和漠西各部没有太多往来,所以即便知道准噶尔人的狼子野心,对此却没有十分的重视。相反,如今谁都知道萨克部和准噶尔部的关系,那些本来还对萨克亲王胡里奇成为漠南新盟主的结果不甚满意的王公顿时全都闭上了嘴,一个个收拾利落踏上了回程。只有实力才是王道,这些小部族虽然现在还不济,但借着那达慕的机会,风无痕从他们那边搜刮了不少人才,所以王公们至少和朝廷攀上了关系,多少还有些收获。

    风无痕直到从段致远那边得到满意的回复后才准备离开,在此期间,库尔腾亲王赖善总算醒了过来,但身子却虚弱得很。对于自己的宠妃和幼子做出了那等勾当,他几乎没有气得再度昏厥,毫不犹豫地便下令将两人驱逐出部族,甚至还令克尔泰清除所有相关亲贵。想到当时的危难一刻,赖善恨不得将这对狠心的母子立地斩杀,最终还是由于一点情分而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不过,对于克尔泰急于承袭爵位的心思,赖善还是有几许不满,但在风无痕的开导之下还是平息了下来。横竖他是过一年算一年了,也没必要再斤斤计较权势,守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他也该享享清福了。

    克尔泰在得到父王的承诺之后万分欣喜,当然,他可不会像父王那般大度。在部族驱逐了博特氏和布托母子以及相关亲贵的当天夜里,他就遣了心腹亲兵将一行人全部斩杀,甚至还伪装成马贼所为。而紧盯着克尔泰一举一动的风无痕几乎是即时得到了消息,心中对于这个未来的库尔腾亲王又有了新的认识。这种形同狼一般的王公很难驾驭,要把这种人驯服成猎犬,怕是得用十万分的心思才行。

    踏上回程的风无痕多了不少累赘,赖善为了表示郑重,特意遣了侄儿巴图格护送女儿雅娜郡主入京,而萨克亲王胡里奇也遣了此子雷钦护送女儿明秀。若非风无痕的态度坚决,怕是欲将部族贵女送往太子东宫的王公不在少数。饶是如此,风无痕也感到头大不已,雅娜郡主倒还好,看上去不过是个孩子,但那个明秀却显然不是普通角色。他这次回京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风险,因此已是打定主意,先见过安亲王风无方之后,就把人留在起初萧云朝行辕所在地龙青县。

    虽然年嘉诚早已先期抵达,但安亲王风无方的态度却仍不明朗,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出于谨慎,年嘉诚并未提到京城的变故,只是绕着***探知风无方的心意,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因此,年嘉诚与风无痕一行会合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沮丧和不服,面对风无方这样一个曾经在地方和西北厮混过多年的皇族,他的阅历其实还是浅了一些。

    “无方哥,看来你是给孤的那个幕僚吃了不少苦头。”风无痕一见面就毫不客气地道,“说吧,不用和孤兜***了,京中的情势你肯定知道,再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就未免太见外了。”他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自失地一笑,“是不是无惜派人联络过你?”

    “我还没答应呢!”风无方舒服地将身子全部陷在那张铺着狐皮的太师椅中,许久才抬起头来,目光中已是带了几许期望,“你也知道,他们想让我做什么。不过,无痕,即便我肯派人护送你进京,如果京中再有什么变故,或是来一道矫诏,你该如何自处?”

    风无痕冷笑一声,杀机毕露地答道:“无方哥无非再问孤的决心而已,眼下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他反问了一句,突然又用一种玄妙的语气道,“以父皇的精明,敢在那个时候让孤出京城,又怎会没有完全的打算?若是他们想借此起事,不过自寻死路罢了。再者,孤还有别的杀手锏!”

    风无方看着对方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陡然有几分失落,但他乃是心志坚毅的人,轻易不会受别人的影响。沉思了好一会,他的双目顿时精芒大盛,“一句话,太子殿下,若是你登基,是否能给我一个承诺!”

第二十八章 潜出

    所谓承诺对帝王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此往往是登基之前许诺无数,待到成功之后,却总是诛杀功臣,铲除异己。风无痕虽然自忖不是那等兔死狗烹的阴鹜之人,但他更知道风无方的精明,一个承诺若是就能让他效力,怕是他早就投了别人麾下了。

    “无方哥,你究竟要什么?”他又走近了两步,四目对视之下激起阵阵波澜,“当年我落魄之时,便只有你未曾嫌弃,因此只要是能够做到的,我绝不会吝惜。不过,这山河社稷乃是自太祖传下来的,过分的要求便恕我无能为力了。”风无方如此直接,实在不符合他平日的心性,所以风无痕已是犯了嘀咕。

    风无方突然仰天长笑,他本就是内功精湛的武士,因此阵阵声波在室内回荡,刺得风无痕脸色大变。“好,你这句话说得痛快,若是你像风无惜那般直截了当地答应,也就太让我失望了!”他突然伸出手扳住风无痕双肩,一字一句地道,“我风无方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不过父王的前车之鉴犹在,所以不得不讨一个说法。一句话,你若是能够顺利登基,就放我在西北二十年,不要听信谗言召我回去。作为回报,我将在任期之内为你平定准噶尔部,扫除朝廷在西北的最大祸根。”

    风无痕不由悚然动容,他没有料到风无方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当年风无方之父,前任安郡王也曾经任过西北大营的统帅,英勇善战不说。杀伐决断不逊于以往任何大将军。然而,皇帝因为几个御史和重臣的密奏,为防万一而将安郡王召回。并且从此再也没有让他上过疆场,导致一代名将郁郁而终。若非八年前端亲王风寰杰地失势。恐怕大将军之位怎么也轮不到风无方。

    “无方哥,西北大营的主帅历来是五年一任,要为你破例虽然困难,但并无不可。”风无痕权衡再三,终于开口道。“当年皇叔的遭遇我也很遗憾,不过三人成虎,流言之说祸乱朝廷,扰乱民心却是自古有之,不得不防。既为人君,便不得不虑及山河社稷,将一切祸根掐断于襁褓之中,父皇当年所为便是如此。无方哥,我知道,此时此刻若得了你地支持便能平安返京。但我不想作无谓的保证。一句话,你若是能让群臣始终认为有放你在西北地必要,那此事就再无半点疑虑。”

    风无方深深地看了这个堂弟一眼。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无痕,你这个样子还算有点意思,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思啊!”他徐徐转身,负手走到窗前。傲然道,“你此话无疑是让我搅乱草原局势,此事你放心,我派在各部的细作不在少数,收买的亲贵更是直达诸王公的身侧。客图策零想要凭一己之力夺取蒙古霸业,他地火候还远远不够。”他倏地转过头来,面上又现出了一丝狡猾,“还是你对我这个堂哥就这么没把握?”

    见风无方这般做派,风无痕的心中已是大定,禁不住也打趣起来。

    “无方哥,你如今可是夸下了海口,孤就在这里应承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在战略上来一场真正的大捷,那个世袭罔替的头衔就跑不了。虽说具有这份荣耀的皇族子弟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孤以为,安亲王你也许会成为第一个例外。”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风无痕也就顺理成章地改了称呼,不过话中的深意依然十足。

    何蔚涛连连求见皇后萧氏无果之后,心中未免惴惴然,和他一样不安的还有户部尚书越千繁。九门提督的人牢牢看住了两人的府邸,要出去一次几乎是难如登天,到了这等时候,两人就是再愚钝也猜出了张乾的用心,因此只得在心底痛骂不已。不过,他们心中却仍抱有希望,不说丰台大营地展破寒乃是一员猛将,就连驻守西山的锐健营里还有数万忠于皇帝的将士。只要皇后萧氏在关键时刻能选对立场,大势仍然是倾向于太子风无痕这一边。

    太子东宫之中,几个主事人正坐在那里议事,脸上均是前所未有地凝重。事情到了如今,已经早没有了可以转圈的余地,皇后萧氏的态度无疑成了目前最重要的关键。然而,这里地每一个人都无法出东宫一步,形同软禁的局面让他们既恼怒又无奈。饶是像越起烟和师京奇这样平日自负智计的人,此时也有些乱了方寸。

    “陈老还是没有消息么?”越起烟第一个开口问道,“已经足足五天了,张乾的人把东宫四处都守得严严实实,看来是早已成为了叛逆。他们能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应该已经知道了皇上的病情。若非他们算准了皇上会一病不起,回天乏术,也绝不敢这样胆大妄为。”

    越起烟这话虽然在理,但若是寻常人听见,定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是海若欣等人也不由色变。许久,师京奇才艰难地开口道:“如今真的连一个人都出不去,东宫的采买差役都被封在了府里,他们现在就只差没进来拿人了。”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不由深恨自己的短视,但整个东宫都被封锁了消息,他这样的谋士顿时如同瞎子,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这种场合,红如一向是保持沉默的时候居多,但此时,她却想起了浩扬早晨向她提过的事,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你们可曾想过从东宫中另寻出路?”她皱着眉头发问道,“我曾经听浩扬说过,那个一直在偏院中神神秘秘的名匠南宫凛说过,东宫的地势险要,历代皇帝都有所布置,绝不止正门和侧门几个出入口。”

    海若欣立时忍不住立起身来,“红如,你这话当真?”也难怪她们忘了此事,须知风无痕将那人留在府中之后,只是不时供应他各色材料,四季蔬果并饮食衣料都不缺,就是命普通下人不得打搅。一直以来,只有几个孩子时不时地去溜达一番,当中就属浩扬和南宫凛来往最为频繁。

    “王妃,我以为不妨再去询问试试,老是困在王府中也不是办法。”红如抬起头来,面上满是坚决,“如今只有义父一人在外,万一有事连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再者,殿下的音讯算是全都断了,我们这些人不能总在府中坐以待毙,至不济也得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

    不过,当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师京奇这个书生终于面对着阴森的地道入口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只那股霉臭的气味,众人就明白这条道已经许久未曾启用过。他们此时才醒悟到南宫凛那时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深意,不由都是心中恼怒。思前想后,海若欣还是召来了张金荣和廖随卿,这两人跟随风无痕几近十年,在忠心上可保无虞。

    但探过之后的结果却让众人异常失望,张金荣和廖随卿确实毅力绝佳,在那种浑浊的空气下一连探了三次,但最后虽然找到了正确的途径,却已然精疲力竭,再者他们担心出口还有其他布置,若是一路奔到那里却无法出去,那就恐怕只有倒毙其中一途了。这种情况下,大家的情绪不由又低落了下来,然而,一个人的突然来访让他们又生出了希望。

    尽管平素不喜管闲事,但宋奇恩却常常到南宫凛这边闲逛。踏进院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不过,在东宫待的这些日子,人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他,鲜有劳动的时候,而且还让他交上了南宫凛这个脾气相投的朋友,因此虽然他也是倔脾气,此时面对那几个女人,也不得不应承了这个麻烦的差事。

    他按照之前两个侍卫的指点在地道中快速掠动身形,经过了一盏茶功夫的狂奔,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不过待到近前一看,他却几乎倒抽一口凉气。那是几根粗若手臂的铁栅栏,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也不是光凭蛮力就能解决的。所幸之前和南宫凛相交时,他曾经用一颗珍贵的解毒丸交换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此时便恰好派上了用场。饶是如此,他也颇费了一些气力作遮掩功夫,待到真正从地道中探出头时,也已经是下午了。

    宋奇恩随手将外衣卷成一团,藏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之后,这才露出了里头的一身普通装束。他施施然地在大街上负手而行,平常的面貌和衣物没有引起巡丁的半点重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路上他听到了不少百姓的低声议论,心中已是烦恼万分。看这情形,东宫的那些人要最终逃过这一劫,就得看宫里的皇后如何决断,事情还不是普通的棘手。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郎哥的隐匿之处,略一犹豫才掩了进去。虽然两人还算熟络,但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打起小心,若是此地早被人识破,那他今日的行止就免不了被人勘破,惹来的后患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女子能够承受的。好在他很快发现了几个熟人,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地,不过还是谨慎地没有露出行迹。

    “陈老,你用不着担心,那位主儿是逢凶化吉的人物,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若非宋奇恩耳力极其出众,怕是根本听不到半点声响。他分辨出郎哥的方位后,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地方潜行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辞世

    陈令诚自从张乾下令封城之后,便悄悄地躲到了郎哥这里。他待在风无痕身边时间最长,而且信任也最高,所以很多外人摸不透的隐秘他都有涉足。不仅如此,哪怕在郎哥这种顶尖高手面前,他也能保持那种镇定自若。

    “担心还轮不到我,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筹划,呢。”陈令诚爽朗地笑道,仿佛毫不在意外头的风雨,“张乾一朝选错了主子,就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只是宁郡王要失望了。”他话音刚,落,脸上便不由一变,“你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的,难道要我揪你出来么?”

    郎哥倒是没发觉有人潜进来,因此脸上的神情分外恐怖。他自忖此处不亚于龙潭虎穴,现在居然任人进出,岂不是在别人面前丢了大脸?

    这还不算,刚才两人虽然没说什么干碍太大的话,但倘若有人知道他这个小人物掺和进了朝堂之争,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想到这里,他声色俱厉地喝道:“若是尊驾再不露面,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郎哥还未有动作就听得陈令诚一阵长笑,声音中似乎毫无敌意,马上怔了一怔,随即便醒悟到了真相。“宋先生,你就算玩笑也不用这种方法吧,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来这一套!”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也不看来人是否显露身形,便不解地问陈令诚道,“陈老,你怎么知道是他来了?”

    陈令诚待宋奇恩不声不响地现形之后,便捋着胡须笑道:“我们两个都是同行,他身上的葯香虽然淡薄。但要瞒过我这个大行家可不容易。”说到这里,他就再也保持不住镇定的神情,略有些焦急地问道。

    “如今东宫已是守卫森严,你是怎么出来地?”

    宋奇恩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地道。”听者不由气结。虽然彼此知道对方的习性,但陈令诚倒是没料到,宋奇恩和冥绝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居然感染了那个大冰块的脾气。不过,既然知道了有进出东宫地法子。他们便多了几分胜算,如今唯一的未知数便只有皇后萧氏这一头了。

    “对了,南宫凛让我转告一声,他那里备了不少杂七杂八地货色,只要对方不会出动太多人攻打东宫,就用不着操心。”宋奇恩仿佛是想到了两人的疑虑,又出言补充道。他大约是想起了之前郎哥出卖他行踪的事实,又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郎哥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那时风无痕势力还浅,他当然得多拖几个人下水。再说了,风无痕又没让宋奇恩做什么为难的事,用得着这副深仇大恨的表情么?

    说到南宫凛。陈令诚马上想到了风无痕始终随身携带,形影不离地那个小金筒。当初皇帝郑重其事地把这玩意交给了甚至还不是太子的风无痕,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虑到这个重点,陈令诚的表情马上轻松了许多。

    “总而言之。阿郎既然已经把消息送了出去,那殿下那边就用不着操心。”陈令诚颇有深意地瞧了两人一眼,这才对宋奇恩关照道,“老宋,待会你带我到地道入口,我也该回去交待一声了。”

    虽然皇后萧氏用权力将后宫诸嫔妃牢牢地软禁在了她们自己的宫里,但并非所有人都那么安分,尤其是纯妃王氏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

    所幸她在皇后萧氏面前一直都是毕恭毕敬,装作一副服帖到了十分的架势,这才没有招来厄运。须知皇帝在病倒前几日都是歇在她的长清宫,若是萧氏有意追究,怕是随便安一个罪名就能让王氏这个小小的妃子万劫不复。

    此时,王氏的寝宫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所有人都被她赶得远远的。

    谁都知道皇后下地懿旨,因此也都知机地不敢打搅自己的主子。虽然知道眼下情势混乱,但王氏却毫不慌张,十三皇子到底还年幼,没有哪个年长的皇子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至于她也一向低调,应该不会惹来杀僧祸。可是,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似乎那个生命中和她缠绵最久地男人又回来了。突然,她感到后背一阵发冷,似乎有一股寒气沿着脊梁逐渐上窜,带来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

    大骇之余,王氏马上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笑意,她仍然没有回头,背着身子娇嗔道:“你仍然只会玩这一套老样子么?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探视人家,知不知道这宫里一步走错可是要没命的!”

    “你若是那么容易死,也不会在后宫中活到今天,纯妃娘娘。”风无凛冷冷笑道,面上一丝柔情也没有,“不过,看在你没有拆穿我地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他一手搭上王氏的香肩,用力地将她扳转过来,直瞪着对方的眼睛。“不过是两年功夫没见,你却比当年更富风韵了。”

    王氏嫣然一笑,仿佛没注意情郎的嫉妒神色,反倒是伸手拢了拢几近散开的乱发,又露出了那一贯的娇媚神态。“你总是那幅冷冰冰的样子,用得着和老头子吃醋么?他已经在病榻上躺了那么多天,说不定已经死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吧?”她嘴上说着这些,心中却是大凛,在宫中侍卫频繁调换的如今,此人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势力之大恐怕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无凛眼中精芒暴闪,他不发一言,手中寒光一闪,王氏的外袍就顿时从她身躯上滑落,竟是无比的精准。他一手粗暴地扯开眼前女人的束身内袍,瞬息就变出了一具**的躯体。“记着,你永远是我的。”他低沉地冷哼一声之后,便把这个女人扔上了床,反身拉上了身后的帘帐。

    萧氏独自一人立在皇帝的病榻前,面上浮现出千种柔情。这是她生命中唯一爱过的男人,虽然中间掺杂着多种功利,甚至还起过别的念头,但终究还是情分大于一切。她缓缓地坐下身来,右手轻柔地抚过皇帝的面庞,不由喃喃自语道:“若是我们只是生于寻常的富贵之家该有多好。”皇帝的花白发色显得那样刺目,她看着看着就想起自己尚未消逝的美貌容颜,顿时又是一阵伤感,“人都说红颜易老,可是如今竟是你先撑不住了,世事无常,莫过于此。”她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

    突然,她感到耳边传来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

    “涟漪,涟漪…”

    萧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竟然发现皇帝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立时大喜。“皇上,您…”她几乎说不出任何话,只有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涟漪,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皇帝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声音又弱了三分,“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后的这段时间就要靠你操持,唉!”他叹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阵,骇得萧氏几乎失色,“遗诏朕已经留给了你,若是你有其他打算,朕也不会责怪。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当年朕曾经漏过了一个贼子,你若是走错一步,定会为人所趁。”

    萧氏刚想开口劝慰,就被皇帝费力地止住了。“你不要否认,朕和你夫妻多年,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那个人就是风寰宇,朕也是几年前才得知这个消息,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准备了。”他的面上又泛起一阵潮红,好容易才平息了下去,“展破寒那边你须得牢牢把持住,此人虽然有野心,但只要给予好处,就能轻松驾驭。反倒是西北的风无方…”说到这里,皇帝顿时沉默了。

    “皇上!”萧氏忍不住插嘴道,“无痕如今就在西北,若是他真是有那个本事,自然应当可以说服安亲王。他若是没有这个能耐,也对不起您的识人之明。”她仿佛又想起了皇帝之前的疑虑,目光炯炯地看着丈夫道,“臣妾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该如何抉择却是心中清楚,皇上不用为此忧虑。山河社稷和母子亲情孰轻孰重,臣妾自然分得清楚。”

    皇帝浑身一震,这才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好,很好!”他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近乎喃喃自语道,“看来朕准备的那样东西也许就派不上用场了。也好,母子相残总是人间惨剧。”他又抬起了头,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吩咐道,“你若是真的放弃了无惜,就不能心肠太软,至少必须夺去他的王爵,然后送宗人府软禁。他从小被你宠坏了,不知道什么是退让,倘若再不加以管束,恐怕将来还会捅出更多的乱子。涟漪,长痛不如短痛…”他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刚才勉强还能挪动的手也软软垂了下来。

    “皇上!”萧氏惊呼道,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犹自带着笑容的脸庞,她无法接受丈夫在说了这些就渍然长辞。“为什么不再多说几句,难道你的心中就只有山河么?”长久以来一直抑制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全数爆发了出来,人前总是端着一副高贵端庄神态的皇后萧氏,猛地伏在皇帝身上痛哭起来,“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机会了!”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日,宛烈皇帝风寰照龙驭上宾。皇后萧氏为安局势,下懿旨急召宗人府宗正氓亲王风氓致,宰相海观羽,右都御史鲍华晟入宫议事,密不发丧。此时,西北大营主帅——安亲王风无方遣破击营和双月营精兵五百,明里护送太子回京,暗中却遣心腹亲卫四人为风无痕扈从,以奏报大捷为由,经驿道送八百里报捷文书。

第三十章 密商

    各州县尚未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因此对于风无痕一行并不敢阻拦,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太子殿下带了足足五百军马,用心何在便清楚得很了。有心人纷纷揣测京中态势是否严峻到这样的地步,然而,觑着那一众侍卫铁青的脸色,没有官员会不知好歹地上前打搅。

    出于谨慎,风无痕将萧云朝和虞荣期全都留在了西北大营中,甚至连关照和借口都没有便独自带人离开。他实在不想再找时间和他们罗嗦,这些琐事便都交由风无方办了。而担任扈从重任的吕原昌和张云锋都是兴奋不已,虽然他们不知道风无痕行迹如此匆忙所为何事,但仍然直觉地嗅出一点重大阴谋的味道,毕竟只有他俩知道其中奥妙。他们已是暗自下了决心,毕竟风无方已经暗示过,只要这次的任务能够圆满完成,两人就算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以风无方的性子,又哪里会耐烦去向那两个家伙解释,因此只是淡淡吩咐了属下几句,便将这两个极品大员安置在了龙青县的一处府邸中,并派了重兵把守。萧云朝和虞荣期惊惶之余,不由都在猜测外间的局势,就连脾气一向最为暴躁的萧云朝也收敛了狂傲之态。风无方虽为亲王,但软禁大臣乃是不得了的罪名,若没有风无痕首肯,对方决计作不出这样的举动。当下两人便只能安心等候消息,萧云朝甚至在暗暗祈祷京中的妹子不要走错。

    送走了风无痕,风无方并未停止动作,他紧接着便派出了一个心腹。以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上了急报。上头清楚明白地奏明了会盟结束的经过,还奏报了一通子虚乌有地大捷。末了却如同蜻蜓点水般地提了一笔已然派精兵护持风无痕回京。他有十足的把握,宁郡王风无惜定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这封奏折。当然,这也是逼着皇后萧氏痛下决心。

    “皇叔。海相,鲍大人,连夜召见虽然不合礼数,但如今已是顾不得这么多了。”皇后萧氏派了皇帝御前的十二名心腹侍卫,以懿旨之命压服了看守三人府邸地士卒。这些军士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精锐。张乾事先便曾有命,不得违抗皇后和宁郡王,所以没费多大周折就将三位重臣接出了府。萧氏心中清楚,此举并不能瞒过风无惜,但是,在展破寒已经明言表示遵从地情势下,她并不惧有人行谋逆之举。

    惫夜召见,事机紧急自是不在话下,但虑到背后隐情,饶是三人老成持重。此时也不由心神恍惚。氓亲王风氓致勉强镇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欠身问道:“皇后娘娘,可是皇上病情有什么不妥么?”他知机地没有询问有关九门提督张乾的任何话语。须知皇帝遗诏并未交给他们三人,那么,如今山河社稷便决之于萧氏一妇人之手,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得失而坏了大事。

    “皇上。已经于亥时驾崩了。”萧氏虽然想保持冷静,但声音还是禁不住有几分发抖,“如今外头的情势你们也看到了,皇上临终前还有关系甚大的遗言嘱托本宫,所以本宫不敢造次,只得先宣你们进宫计议。”

    此话如同轰雷一般劈在众人头顶,虽然事先想过这种可能,但从萧氏口中确认之后,他们还是一片木然。海观羽见鲍华晟蠕动嘴唇,似乎有大放悲声的意思,连忙出言阻止道:“鲍大人,如今不是哀恸地时候。皇上龙驭上宾,我等臣子须以遗命为重,不可为一时之感而耽误了大事。皇后娘娘,不知皇上究竟有何遗命?”

    海观羽深知萧氏行事高深莫测,之前风无惜的种种逆举和九门提督张乾的倒戈,若是没有她的默许绝不可能成事。然而,倘若萧氏真的要废长立幼,只需矫诏行事即可,大可不必颇费周折地宣他们进宫。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究竟在想什么?

    六道目光全都集中了萧氏身上,似乎有融化一切障碍的势头,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全是惴惴不安,生怕萧氏口中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名字。

    “皇上在病重之前便早已将遗诏交给了本宫保管。”萧氏徐徐立起,面上露出了几许感伤之态,看也不看下头三个焦急万分的臣子,“至于皇嗣,诸位也应该早就明白了。先头皇上早已册立皇太子,并已告祭天地,宣之于天下。所以,诏书中地新君自然是皇七子风无痕。”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但是,他们不由又生出了疑虑。倘若萧氏早就知道遗命,那又为何在风无惜倒行逆施的时候不加以阻止,反倒是不声不响地默许其行事?风氓致和海观羽两个老臣思虑深远,已是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心中顿时不寒而栗。萧氏往昔行事他们都有所耳闻,在后宫诸多嫔妃中能脱颖而出,家世容貌固然重要,但心机胆略也同样不可少。

    此时此刻,萧氏的默许和不露声色无疑是逼着暗处地人加快谋划的步伐。

    鲍华晟却还无法体会这么多,四人之中,便只有他还不知道风寰宇的存在,因此他在清楚了遗诏后便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见他离座起身,恭敬地跪地建议道:“皇后娘娘,既然皇上已有遗诏,依微臣之见,请您明日一早马上宣召群臣回合于太和殿,由氓亲王宣读遗诏。如此,外头纷乱的局势和流言便可镇压,也不虞有人暗中再有图谋。”

    “鲍大人,本宫知道你所指为何,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氏正容道,“若是本宫未曾料错,无痕应该已在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地路上。安亲王风无方乃是西北统帅,行事又一向精明谨慎,定会多派甲士随行。无痕又领太子之尊,路上想必也没有州县敢大胆拦阻,所以行程应该很快。不过,京城中虎视眈眈的远不止露出苗头的那几个,倘若宣遗诏之时,无痕并不在场,有人趁机作乱又如何?”

    “皇后娘娘,您力图用强势手腕镇压那些反叛之人,心思自然是好的。”风氓致斟酌着语句,谨慎地建议道,“想必皇上已经对您说了有人暗中窥伺,但那些宵小之辈凯觎大统又岂能得朝中诸多官员支持,无非是拉起一杆大旗,旗下三五跳梁小丑罢了。微臣已是听说了,一些老一辈的皇族有蠢蠢欲动的架势,但只要京城不乱,则天下不乱,若是再任由张乾这等卑鄙小人放肆下去,怕是人心都乱了。”

    “氓亲王放心,张乾虽然领着护卫京城的职责,但京城中至少还有一门是完全由本宫作主的。“萧氏微微一笑,很是胸有成竹,“本宫已密令丰台大营提督展破寒枕戈待发,只要一个命令,便可立即入京勤王。但是,你们应该明白,即便宣了遗诏,在无痕未曾回京之时,变数依然存在。只要待无痕秘密潜回京师之后,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皇后是说,安亲王为以大军疾行为饵,让众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之后,其实是让太子殿下混在小队人滦进京?”海观羽几乎难以相信风无痕会这样冒险,“如此一来岂非是鱼龙混杂,难以保护?”

    “无妨,展破寒已经秘密遣人前去迎驾,应该不至于再出差错。”

    萧氏沉着冷静地道,“如今之计,便是正式将皇上病重的消息散布出去,让那些人都动起来再说。本宫将知会张乾,让他不要干涉你府中的实务,你们可以趁机见一些立场暧昧的官员,顺便散布一些谣言出去。皇上驾崩的消息本宫封锁得极好,应该不至于在这几日流传出去。”

    三位重臣刚刚告辞离开,宁郡王风无惜便气冲冲地往宫里来,两边人马正好撞上。碍于礼数,他只得命人让道,注意打量着三人的脸色,但遗憾地没看出任何端倪。待到进了坤宁宫之后,风无惜马上蛮横地斥退了所有太监宫女,这才忿忿不平地埋怨母亲道:“母后,您为何将这三人召进了宫,难道不知道他们是七哥那一边的么?事到如今,眼看儿臣就是大位有望,难道您要反悔?”

    看着这个从小宠溺,却丝毫不争气的儿子,萧氏深深叹了一口气,许久才打起精神道:“为娘做事你还不放心么?他们都是国之重臣,哪怕是你将来登基为君,难道就要为了他们之前的过失而贬斥不用?你让张乾把他们软禁府中已经够冒失了,如今还这副模样,哪有人君的威严气度?”

    风无惜这才感到自己的失礼,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对于母后萧氏的忽冷忽热,他始终琢磨不透,但今次能有这般成就,靠的都是他那个同为皇后嫡子的头衔。“母后,是儿臣错怪了你。”他低头道,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狂热的表情,“儿臣已经给山东布政使闵致远去了信,等在百官面前宣了遗诏之后,他便会第一个上书道贺。”

    萧氏几乎难以相信儿子会这般短视愚蠢,夺位之事只需和京中大臣商量即可,只有他这个刚愎自用的家伙才会和外官通气,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棋子没用时便只能成为弃子,这便是唯一的取舍之道。

第三十一章 决意

    “皇帝真的死了?”风寰宇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亲眼所见还是从侍卫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对于皇帝的精明,他有着深深的忌惮,若是那个人利用诈死或是诈病逼他现形,那就得不偿失了。在这种紧要关头,过早暴露实力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风无凛微微摇了摇头,“消息只怕不假,那个女人被软禁在宫里,后宫的其他嫔妃也都是一样,只有皇后日日出入勤政殿,时不时来几道古怪的指令。”他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思地道,“昨夜她召见了风氓致那三个老臣,风无惜得了消息之后,又急匆匆地冲进了宫,然后满脸喜色地回转了来。就在今早,又有太监宣皇后懿旨,说是皇帝病重,国事由海观羽等人商议处置。”

    这个时候宣布皇帝病重的意思极为明显,因此风寰宇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谣言已经没有必要再放出去了,至于皇帝是否驾崩,这其实无关紧要,只要局势一乱,怕是京中那几个大佬再有本事也难以压住局面。

    “无凛,风无痕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么?”他沉声问道。

    “安亲王怕是已经投靠了这位太子,所以护卫极其森严。如果没有料错的话,怕是这些人全都是精锐,以一挡百固然不可能,寻常军士也许根本抵挡不住这些人。”风无凛的消息极其灵通,他们这些年在各地收买了相当的耳目,因此对于扈从风无痕的士卒数目几乎廖若指掌。

    “你想风无痕会不会还像上次一样,只带几个人先期潜返京城?”

    风寰宇不得不虑到这一手。如今时间紧迫,只能抢在风无痕回京之前发难,否则那就是天大地麻烦。“若是时间算不准。那一切就都泡汤了。”

    风无凛思量了一会,这才否定道:“上次的变故应该让他谨慎了许多。否则也不会接受风无方的好意,带着这么多精锐随行,而且又是用急行军地架势,摆明了是往京城赶。若是他有意带随从先行返京,大可命那大队人马放慢速度以作掩饰。犯不着用这种如同狂风过境的架势。”

    风寰宇这才放下心来,西南那边他早就用飞鸟传信,此时怕是缅阳族已经遭到了变故,估计大战一触即发。西南可没有风无方这样地将领,贺甫荣虽然是朝廷重臣,但却不通军事,因此败战已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只要趁着讯息传来的当口发难,怕是贺萧两家都压不住局面。

    他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虽然已经竭力赶路,但吕原昌和张云锋怕人看出底细。毕竟一行人中若有太子,则速度不可能放得太快。不仅如此,他们一行人的急行军实在过于招摇了些。在官道上往往会遇到各府县派来打听地人。即便不算这些耽搁,他们也最少要十天之后才能抵达京城。只有那两个为首的统领知道,风无痕这个皇太子并不在他们之中,尽管留下了几乎所有的随行侍卫。但他本人已经随着安亲王风无方派去京城的报捷亲兵,早一步赶往了京城。

    陈令诚则是通过地道平安抵达了东宫,红如一见到这位义父便马上喜上眉梢,连对丈夫安危的忧虑也减去了几分。虽然东宫诸人对于陈令诚的神通广大颇为诧异,但此时此刻,多了一个能出主意的人总是更好,因此,为了保住一众人等的性命和前程,他们不得不再次聚在一起商议。这一次,他们可以利用的消息就实在太多了。

    与平时不同,这一天的东宫中还多了几个人。由于皇后萧氏地特别允准,詹事府的几个人终于能够出门,因此全聚到了这里。少詹事左晋焕的脸上没了往日地自信,耷拉着脑袋,显得格外沮丧。他是真的感到一种无力,在京城这种实力决定一切的地方,风无痕这个太子不在,他这个少詹事说话的分量就轻了,如今甚至差点被人软禁府中,想起来就令人哀叹。就连范衡文和李均达也是同样无可奈何,他们地品级比左晋焕更低,家世背景也远远不如,这几日被人当囚犯看着的感觉着实令人愤怒。

    由于一起商议的除了一众男人外,还有风无痕的四位王妃,因此中间就不得不设了屏风,饶是如此,几个外官还是显得有些拘束。但是,交谈了几句之后,众人的精神便逐渐集中了起来,如今本就是非常时刻,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可以这么说,即便文武百官中有半数以上支持风无痕,那也只是因为他拥有太子的头衔。倘若到时来一道遗诏,皇位就很有可能落到别人头上,届时又有谁敢不遵从皇帝的遗命,哪怕那很有可能是一道矫诏。

    “所以说,母后的态度至关紧要。”越起烟沉稳地出言道,“虽然我和母后交往不多,但还是见过几次,她给人的印象除了表面的雍容华贵之外,更深层的感觉的就是处事果决。照殿下之前说过的话,对于母后的立场至少有七成把握,所以我们不妨作这样一个假设,那就是目前的一切都是母后造势的结果。”她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多次,此时抛出来,不由就带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意味。

    众人都在仔细回味越起烟适才的一段话,之前,他们对萧氏莫名其妙的态度颇为不满,甚至不少人都认为九门提督的胆大妄为是出自这位皇后的幕后指使,如今看来,这个认识也许确有偏颇之处。

    “确实,废长立幼乃是古今帝王的大忌,更何况紧要关头若真是来一道这样的诏书,定会引起群臣和百姓的怀疑。”师京奇点头赞同道,“皇后娘娘以往走的每一步都深合要领,若是皇上真的有心,说不定传位诏书就在她手里。”

    这一句话带着强烈的猜测意味,但众人不得不承认,此中含义也许就是事实。只看几大重臣都被软禁的态势,就知道他们对诏书很可能一无所知,那么,是死是活就真的要看皇后的决断了。

    “必须设法见母后一次。”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海若欣终于忍不住了,“我必须入宫一趟,否则再这么干等下去极有可能出别的岔子。”

    她没有理会别人愕然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们不明白,之前我每次入宫,母后都会指点许多东西,而倘若我没有料错,那个时候母后就已经有所决断。”她的话虽然有些含糊,但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其他人领会出一点别的意思。皇后萧氏能指点这个正牌媳妇的不可能有别的东西,就只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而已。须知海若欣乃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一旦风无痕登基,后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此事虽然算不上最难,不过冒的风险却相当大。”陈令诚第一个作出了反应,“太子妃殿下,你确信真的要这么做?皇宫里如今可是乱成一团,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来天大的麻烦。”虽然他也认为有必要潜入宫中一次,但却没打算让海若欣出头做这种事情。

    “我已经决定了,若是现在再坐以待毙,想必在殿下回来之前,我们这些人什么事都做不了。”海若欣极为坚决地反驳道,“与其在这里干等或是等别人找上门来挑衅,还不如我们自己先去摸清楚虚实。”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终于拗不过这位执拗的太子妃,不过要找到入宫的途径,还是得靠陈令诚的本事。詹事府的那三人这次虽然进得了东宫,却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再出去,所以能够自由出入的,就只有那几个身负武功的人了。

    距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风无痕终于下令暂时停马暂歇一段时间。连着奔驰了八天,他就连睡觉都是在马背上解决的,其中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若非当年明方真人传授的密法让他的身体如同脱胎换骨,恐怕他早就从疾驰的马背上跌落了。不过,他们行色匆匆的模样显然符合那等报捷使者的身份,各处换马的驿站在看了风无方的印信之后,没有表示任何怀疑就为他们更换了驿马。倒是风无方精选出来的亲兵中,有几人露出了不可抑制的疲惫之态。

    冥绝依然一言不发地侍立在风无痕身侧,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连着八天的驰骋没有带来任何倦意。他看着主子把玩着那个从不离身的小金筒,不由嘴角微微上翘。他不知道里头的东西是什么,唯一的线索就是风无痕曾经说过,这是皇帝郑重其事赐予的宝物。

    “殿下,您还是打开看看吧。”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京城的情况谁都不清楚,你若是毫无凭借地闯进去,后果如何实在难料。”

    风无痕没有回头,只听他重重叹息一声后,便开始动手除去那小金筒上头的封泥。里头的东西正如金筒的分量一样,相当轻盈,除了一枚扳指之外,就是两卷薄薄的纸。然而,在场的两人都很清楚,那两卷东西恐怕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第三十二章 潜入

    风无痕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窘,仅仅扫了一眼上头的字迹,他的脸色便不由大变。这是一道寥寥数字的诏书,但内容却无疑可以引起朝中的轩然大波,连风无痕自己都没有想到父皇居然能够这般狠心。废后,诏书的大意竟是废后,这是一道可以轻易废黜萧氏后位的诏书,罪名则是妄言干政,篡改遗命。不过,风无痕清楚得很,这只是父皇给自己的一道护身符,只要母后萧氏仍然向着他,那这窘就永远都没有面世的必要。

    他将这件关系重大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塞进小金筒中,又缓缓展开了另一窘。第一样东西就如此惊人,其他的恐怕也都不是凡物。他瞟了一眼那个扳指,随即若有所思地将它套在了手指上。第二窘却并非诏书,上头清楚明白得写着有关风寰宇的所有消息,其中更是隐隐约约点到了几个老王爷的行止。最后还附带提了一笔,言明那扳指乃是一件信物,其中妙用却半句都没有说明。

    将两卷东西放回原处之后,风无痕的脸色不由阴晴不定。里边的东西竟不是他猜想的传位诏书,这让他不由心中诧异。不过稍稍思量一番,他也就释然了。父皇当初将此物交给自己时,自己尚未登上储君之位,其中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传位诏书。相反,无论传位给谁,父皇都赋予了自己这样一个近乎可怕的权力,置疑诏书是否属实,相信父皇心中也清楚。只有真正清醒的人才能不误山河社稷。

    皇后萧氏乃是他地生母,但是否会在关键时刻偏向风无惜,他却没有十分把握。所以。第一道诏书确实是真正的杀手锏。然而,风寰宇的存在无疑是最棘手地事。仅仅从当年氓亲王透露的那一星半点隐情中。他就知道这位王爷地手段非凡。多年的积怨又岂是一点点报复可以消除的,怕是此人夺取山河之意也有,万一失败之时,搅乱社稷之心也同样存在。

    风无痕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父皇点穿此事的用意。他已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君王者更是应该心狠手辣,这些他都明白。可是,若是他顺利登基,一旦真地置那几个心怀不轨的兄弟于死地,别人暂且不谈,一旦欲诛杀风无惜,母后萧氏定会站出来干预,届时朝局动荡在所难免。

    他的目光瞬间又阴冷了下来。只凭这一次风无惜的逆举,软禁终身的处分就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多年的拼打好不容易到了尽头,正如父皇平素教训的一样。该下手时便不能手软,哪怕前头挡的是母后萧氏也是一样。即便是如今早已重修了母子亲情,但当年的事仍然如同毒蛇噬心一般,这是横在他和萧氏之间最大的隔阂。就看能不能借这一次地机会解决一切了。当然,如果母后萧氏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并不想在此时失却一个强援。

    东宫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还有一个风寰宇在暗中窥伺,因此,在众人商议如何送海若欣进宫之后,又打起了九门提督张乾地主意。虽然步军统领衙门的兵力绝对及不上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但一旦真的起了兵戈,怕是天下立时就要大乱。所以,兵戎相见只能是最后的手段。张乾虽然是从一品官员,但他身为武将,身手却不过寻常,也没听说过身边有多少高手随侍,众人地主意也就打在了他个人的身上。只要能执下此人,皇后萧氏那一头也能顺利过关的话,大势就能定了。

    虽然进宫比平时难了数倍,但陈令诚却依然有办法。人人都知道他和东宫走得近,却不知道他的乔装打扮功夫也是一流。这一次,他干脆把事情做大了,先是为海若欣换装,成功混进了外宫。然后,他又趁着太医院医正沈如海出内宫寻找医案的功夫,直接迷昏了这位医正,扮作了他的模样后,又让海若欣改作那个随侍在后小太监的模样。海若欣从来都是娇贵的大小姐,虽然满心不情愿,却还是担忧的心情占了上风,因此最终还是板脸换了装。

    海若欣虽然还蒙在鼓里,但是陈令诚适才已是从沈如海口中套出了事情经过。皇帝竟然已经驾崩,这个消息让他震惊不已,因此,他知道今次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自己也许还能凭着诡异的功夫逃出去,海若欣便一定会被拆穿,那时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沈大人,您可真慢啊!”离坤宁宫还有老远,一个中年太监便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连声埋怨道,“我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才答应让你出去这一遭,若是皇后娘娘追究下来,我可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您倒好,这副慢腾腾的模样。“他大约想到沈如海颇为受宠,因此便悻悻地闭上了嘴,然后劈头盖脸地对陈令诚身后的海若欣斥责道:“小吴子,你好大的胆子,我怎么吩咐你的,居然一会子全忘了,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

    陈令诚是见惯了宫里头大小太监的倾轧,因此只是一笑便放过了,倒是身后的海若欣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显然是有些动怒了。她强自按住心头怒火,一声不吭地跟在陈令诚后面进了皇后寝殿。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陈令诚依礼跪地叩安道,身后的海若欣早得了关照,进门后便悄无声息地跪在了一边。

    “沈大人起来吧。”皇后萧氏淡淡地吩咐道,脸上带出一缕倦意。

    “这些天来你也辛苦了,不过这些事情总得有个可靠的人担当。陈大人虽然也是医术精湛,奈何为流言所累,一时竟没了踪影,便只能由你一人挑起这担子了。”大约是心情不佳,即便隔着屏风,陈令诚也能瞧见萧氏的身影似乎消瘦了些,看上去一副慵懒的模样。

    陈令诚不由一怔,仅仅从萧氏的这一句话语中,他已是敏锐地察觉到转机。看来正如越起烟和海若欣所说,萧氏并没有废长立幼的意思。

    机不可失,他马上垂首禀道:“能为皇后娘娘效命,乃是微臣的荣幸,敢不殚精竭虑,以报殊恩?”他偷眼瞧了萧氏一眼,又趁热打铁地继续道,“微臣刚才抽空去查了医案,另有要事向娘娘禀奏。”

    “哦?”萧氏微微一愣,随即目视四周侍立的众人,“本宫和沈大人有要事商议,你们全都退下吧!”一众太监宫女马上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只有海若欣犹自跪在门口未动。萧氏不由扬了扬眉,至今尚未有人敢这般无视她的旨意,那个小太监未免太不识礼数了。

    陈令诚心中叫糟,连忙端起笑脸奏道:“启禀皇后娘娘,那医案便是他之前替微臣找着的。这小吴子还算机灵,就是不够懂事。“他右手朝后打了个手势,又连忙岔开话题道,“之前微臣不过是在内外宫之间行了几步,便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小吴子也发现了不少敢嚼舌头的奴才,因此才想借机向娘娘禀报。”

    萧氏这才释然,她虽然早已下了旨意,但宫里人的议论却不可能就这样消除,多两个查探报讯的有心人也是好的。只不过,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心计…萧氏的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小吴子,你上前来,本宫要好好犒赏你!”

    海若欣见机连忙膝行上前,而陈令诚则是顺势后退了一些,牢牢把住了大门,唯恐有人偷窥里头的行径。

    “启禀皇后娘娘,是有几个不识好歹的宫人在那边传言娘娘要废长立幼,鼓噪得煞有其事。“海若欣竟是直截了当地捏造了事实,“奴才寻思着那些人都是卑贱之人,若无人背后怂恿,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才前来向娘娘禀报。”

    萧氏眼中厉芒乍现,居然敢有人公然议论这种事?她本就是小心翼翼地压住宫中舆论的势头,届时也好安抚人心,如今竟是传出了这样露骨的流言,若是无痕回来后当了真,以为她是顺势而为,那她的一番苦心岂不白费?

    “好大的胆子!”萧氏狠狠地吐出一句话,“小吴子,你将这些人的行止报出来,本宫倒要看看,他们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但若是坊间流言皆是如此呢?”跪伏地上的人突然迸出一句让萧氏惊讶万分的话,“九门提督张大人封锁了全城,甚至软禁朝廷重臣,百姓中议论纷纷,难道皇后娘娘能禁得了百姓的口舌?”

    萧氏顿感心中一震,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乔装打扮混进坤宁宫意欲何为?”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还不想大肆声张,否则只要唤侍卫进来拿人即可。她冷冷地瞥了不远处的陈令诚一眼,又沉声道,“沈大人,你居然夹带人进宫,胆子不小啊!”

    “母后,难道你之前对儿臣所说的都是假话么?”海若欣随手将头上的小帽一掀,露出了满头的青丝,“儿臣冒险进宫,只是为了求母后一句真话,虽死无憾!”她毫不畏惧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坚决。

    萧氏见底下的少年掀开帽子时就已经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海若欣居然敢这么大胆地从东宫溜出来。她默许张乾封锁东宫,其实也是为了防止混入刺客,万一伤了里头任何一人,将来的事情就棘手了。可是,能从戒备森严的东宫出来,再辗转混入皇宫,这海若欣也未必太恣意了。

    “欣儿!”萧氏也顾不上什么屏风,离座而起将其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又拉着她快步转到了屏风之后,“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若是无痕回来见到你有什么差池,本宫如何向他交待?如今外头局势复杂,就是本宫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刚才有人看出一点端倪,你又该如何自处?”萧氏不由一阵后怕,“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莽撞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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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