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救人
收住了心绪，如空掠空腾起，向前一路飞遁。
这里仍旧是离国地界，只是颇为偏僻，比不得离国的繁华重镇。这方圆千里之内虽有各个宗派，却也都不成什么气候，不过数人、数十人的规模罢了。
如空没和这些宗派打过交道，也不想跟他们打任何交道。他来此地的缘故，只是因为之前听闻这附近有瘟疫流行，一旦沾染了瘟疫，百姓破家求医，才能保住性命。
离国官府虽也召集人手，诊疗患者，但成效并不很大。这瘟疫来的凶猛，和寻产疫病不同，医馆大夫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尽量吊住患者的性命。
那些宗派也不闲着，多为信众施舍符水，倒是有些效果。只是有些信众能够痊愈，有些信众只能称之为“半愈”，不能全功。
如空和尚也有一副慈悲心肠，听这消息，便日夜兼程向这边赶来。他有净土佛宗的佛法传承，治病救人倒也不是难为之事。
虽然知道自己无法救下所有人，但能救一个是一个，总是要好过一个不救的。
飞遁了一阵，如空便来到一个小村落的上空。他六识灵敏，在高空中便听到村子里传来的咳嗽、哭泣声。
“此处看起来也被瘟疫所害。”
如空定了定心思，从高空中落下，走入村中。
放开鼻耳识觉，如空立刻便闻到了种种味道，听到了各种声音。
有数户人家中，都传出了人身将死，生机残存的死气味道。在种种病气之中，这些生机悬于一线的死气味道十分显眼。
佛家有六识神通，各有其妙。如空和尚虽然未修炼出“他心通”“天眼通”“漏尽通”之类的绝顶神通，却也将六识各修炼出了种种妙用。
人身生机将断，便有死气萦绕周身。在仙道之中，可用望气法看出。在佛门之中，便可以鼻识辨出死气味道，以眼识看出肉身脏腑的盛衰。
脚下微微用力，如空和尚掠行出百丈，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站在门前，便能听到这户人家中传出的隐约哭声。哭声隐隐约约，想来这户人家的人也知道病榻上的患者不久人世了。
最先来到这户人家，也是因为如空和尚从这户人家感应到了最为浓郁的死气味道。
“当当当”叩了几下大门，略等了几息功夫，如空和尚没听到有人来应门的动静，便暗道一声“莽撞”，伸手往柴门上一拍，破门而入。
摸出随身的钵盂，在院中水缸里盛了一钵清水，如空高声宣号：“阿弥陀佛！贫僧如空不请自入，失礼了！”
一边说着，如空和尚便一边往房内走去。
有人听见动静，从房内走了出来，正好和如空和尚撞见。一见之下，那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如空不是惯于世事的，也分辨不出这人的脸色是如何意思。对他单掌做礼之后，如空便要往房内去。
“大师，大师……”
那人面带三分惊色，双手合十，拦在如空面前：“大师，有甚差遣，只管吩咐便罢，不必惊扰久卧病榻之人。”
这话听的没头没尾，让如空颇觉奇怪：“施主何出此言？贫僧无事相扰，只是来救人的。”
宣了一声佛号，如空和尚道：“施主，人命关天，贫僧莽撞了，还请海涵。若有甚事，都等救了人命再讲。”
说完，如空挥开袈裟，在这人身上轻轻一拂，用一股让他无法抵挡的柔力，将这人推到了一旁。
如空高喝一声“诸位施主，请让一让！”便走入房中，将房中挤挤挨挨站着的众人都推到了一旁去。
“哎呦，这，这这……”拦在门前，又被如空推到一旁的那人见如空闯入房中，面上顿时皱成了一团，心中的愁苦不言自明。
如空将众人从身前推开，来到病床前，便见一个青年人躺在病床上。青年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腮帮内陷，眼看着就是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性命只在弹指之间。
“阿弥陀佛！”
如空高声宣了一声佛号，一手托着钵盂，一手竖起单掌，立在钵盂上面。
他口中念念有词，单掌上金光四溢，如同蜜糖一般，不断的从掌中滑落到钵盂中。
金光入水，登时便无影无踪，和清水成了一体。只是随着金光不断落入，清水逐渐不再像水，反倒像一团雾气。
房内众人见如空突然闯入，一个个面有怒色。但看清了他的装扮之后，便无人敢说什么，只能暗暗的咬牙，在如空背后怒目而视。
如空哪儿知道身后是这样的情形？即便知道，他此刻也无暇去管。
十数个呼吸的功夫，如空手中的一钵盂清水已经化成了一团水样的雾气。而他的面色，也因此白了三分。
眼看着术法已成，如空更不犹豫，低低的宣了一声佛号，将满满一钵盂的水雾洒向病榻上的青年人！
“啊！”
“哎呀！”
“和……大师！”
这一出手，登时引起围观众人的惊叫。他们即便努力摁着心思，却也没想到如空竟然做这样的事情。
如空并不回头，低声喝道：“诸位稍安勿躁，贫僧心中自有把握！”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让人信任的异样力量，虽然所言内容并不能让人彻底放心，但房内众人却因为这句话而定住了心思。
这是佛门清明心性、平定心念的妙法。如空此刻用来，登时将众人的心绪定下。
那一蓬水雾离了钵盂，化作松松散散的一片，落在青年人身上。水雾沾身，并没有在青年人的被褥、衣物上沾染，而是直接透入，不显半点水痕。
水雾尽数没入那青年人体内之后，不过数十个呼吸的功夫，青年人面色一阵潮红，喉头涌动，“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如空早有准备，手中洒出一片金光，将这一滩黑血包裹在金光中。随后金光转动，黑血便被炼化的干干净净，点滴不剩。
“啊……”
病榻上的青年人吐出这口黑血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身上没力气……饿……难受的厉害。”
一旁有一个老者如梦初醒，叫道：“快，快快快！快去盛一碗粥来！”
房中众人顿时忙碌了起来，一个个收了朦胧泪眼：病人虽然还很虚弱，但能开口说话，知道肚子饿，就已经是天大之喜，活命有望了。
房中众人一个个忙碌着，一时间倒是没人去注意如空和尚了。他也不言语，低低的呼出一口气，举步便往房门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却听身后有人招呼：“大师，大师！”
如空和尚回头一看，招呼自己的正是那守在病榻前的老者。他点点头，单掌行礼：“施主有何吩咐？”
“大师言重了，言重了。”
老者连说了两句，面上的喜悦之意逐渐落下。他皱眉琢磨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大师，犬子全靠大师才能活命，小老儿感恩戴德，永不敢忘。但小老儿斗胆问一句，犬子还要治上几次，才能彻底痊愈？”
这问题十分奇怪，但如空和尚也老实回答：“只要那位施主静养半月，不见沾染疫病之人，便可痊愈。贫僧已将令郎治愈，只要不受风寒，静静休养半月一月便可。”
老者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三分，低声道：“一次便痊愈了，一次便痊愈了……这是一次赚个干净啊……”
如空和尚听的不明不白，问道：“施主，您说什么？”
“嗨！”
老者叹了一口气，向如空和尚说道：“大师，小老儿家里也没甚财货了。您若有看上的，便只管拿走，只要小老儿一家俱在，一切房屋、浮财便都归大师处置。”
“这……这是……”
如空和尚听的愣了，而后连忙道：“施主，贫僧无意财货，只为救人罢了。施主的一切财货都归施主所有，贫僧是个出家人，要财货也用。”
“连……连钱都不要了？”
老者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脸色灰败一片。他望向如空和尚，双目茫然无神：“大师……小老儿家并无和大师相配的女眷啊！大师佛心慈悲，佛心慈悲啊！”
说到最后，老者已经哽咽，话中带着哭声。
“这……”
如空和尚虽然不明世事，但也不是蠢人。见这情形，他便知道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缘故。
扶起瘫坐在地上的老者，如空和尚正色道：“施主，贫僧是出家人，慈心度人是根本，救人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贫僧救人，不为财货，更不为女色。若施主要相谢，贫僧只求一餐素斋果腹。若不得便，贫僧也不强求。”
“只是……贫僧有一事不明，还望施主指点一二。”
老者将信将疑的看着如空和尚，说道：“大师你说。”
如空点点头，问道：“施主，贫僧来此之前，可是有其他佛门弟子来过？”
这句话问到了根结处，老者看了如空一阵，便垂目琢磨一阵，而后再去看如空和尚。
也不知道老者心中转过了多少个念头，他才点头道：“的确如此。在大师之前，的确有高僧大师来过。”
“原来如此……”
如空和尚微微眯了眯眼，脸上起了三分杀气。他虽然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却向老者做最后的求证：“那些人来时，便以治疗令郎为要挟，索要财物甚至……女眷么？”
“女眷”二字，是如空和尚咬着牙说出来的。
“嗨……”
老者没有言语，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
“好，好好好！”
如空对老者合十行礼，道：“施主，贫僧先去救其他人的性命！等到事情做完，还要来叨扰施主，请施主向贫僧讲明其中的事情。”
说完，如空和尚低声宣了一声佛号，转身便出了院子。一闪身，便是百丈远近，到了另一户人家。
第二百七十二章 星星之火
忙碌了一个上午，如空治愈了这村子中的所有病患。
这疫病不同寻常，极难根除，而且在发病之前不易察觉。这村子中有不少身上带着瘟疫，却还没有发作的村民，如空也都一一治好了。
做完了所有事情之后，如空在饭点时候，回到了那老者家中。
“大师……”
老者一直在门边等着，见如空回来，急忙迎了上去：“斋饭已经为大师备下了，穷山僻壤，斋饭也不精细，请大师不要嫌弃。”
“无妨的。”
如空点了点头，和老者回到家中。
这餐斋饭也着实简陋，只有一张面饼，一碗杂菜。老者家中其他人的饭食，就只是一碗杂菜汤，一块糙面面饼了。
如空将情况看在眼中，心中暗道：“莽撞了，不该讨要这餐饭食的。”
他并不是通晓世务的游方和尚，匆忙之间哪儿想到了现在的情形？但是事已至此，也是无法，如空倒也不多说什么。
吃过了饭，如空摸出一块银子，递给了老者：“令郎还要多多静养，颇需补益。这点银两，权当贫僧一点贺礼，祝贺令郎沉恙痊愈吧。”
如空从南疆中离开时，身上颇有银钱，支撑寻常富户数年的花用都不在话下。这事情不必许七亲自吩咐，自有妖族做好。如空也知道在世间行走，都是使钱的地方，也没有拒绝。
“这这这……使不得，使不得！”老者连连摆手，不去接钱。
“老施主不必客气。”
如空将银子放在桌子上，转而向老者问道：“老施主，贫僧先前问过，是否有其他的佛门弟子来过，只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没听老施主说个详细。现在，还请施主将事情的头尾都告诉贫僧，教贫僧一个明白。”
一旁还有不少旁人，听如空这话，面色都是一变。其中有数人对老者连打眼色，看起来对这问题颇为忌讳。
“作甚鬼脸怪状？出去，出去，都出去！”
老者将旁人斥走，而后走到门前，将房门紧闭，这才坐回座位：“大师于我家有深恩，既然问及此事，小老儿怎敢推诿？只是这事情牵扯不小，小老儿一说，大师你一听，或许便抵上了你我二人的性命。其中的份量，大师心中要清楚。”
如空说道：“贫僧命若浮萍，并不在意。老施主的性命是一定无碍的，这一点贫僧可以作保。”
“大师清楚其中的份量便好。”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不久之前，犬子染上了瘟疫，一天不如一天。小老儿为犬子求医问药，却也不能将他治愈，只能勉强吊命，眼看着情势是越来越没了指望。”
“那个时候，来了数个僧人，说能够治愈犬子，只是需要一些财货。小老儿家里也有一些浮财，即便倾产破家，也是要救下犬子的。所以便求了那些僧人，为犬子治疗瘟疫。”
“那些僧人治病，倒也有些手段。一番手段用下去，犬子便立刻见好，好转了起来。那些僧人索要小老儿家中浮财的一半作为诊金，小老儿也就痛快给了。”
说到这里，老者面露愤恨之意：“只是万没想到，那些僧人收下了诊金之后，说犬子并未痊愈，只是暂缓。若要根治，便要再治三次，才能彻底除根。”
“这样的事情，小老儿始料未及。但为了犬子活命，也只能同意。”
老者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空问道：“后来如何？”
“又治了两次，那些僧人见小老儿拿不出够多的钱，便不管了。”老者摇头道：“他们每次治病，便要收小老儿家中浮财的一半为诊金，一连三次，他们便嫌钱不够，不管犬子的生死了。”
见如空皱眉看着自己，似乎颇为不解，老者解释道：“小老儿为大师做个比方吧……若小老儿本有一百两银子的浮财，他们第一次便拿走了五十两，第二次治病，又拿走了二十五两。第三次治病，便取了整，拿走了十三两银子。剩下的那些银钱他们看不上，便不再治病了。”
老者指了指空荡荡的房间，说道：“并非小老儿吝啬，实在是有心无力。这房间中原本还有一些桌椅、摆设，家中本有猪羊鸡鸭，连带着一些存粮，都被小老儿卖了换钱。但这还是不够，还是够不上那些僧人要的数目。”
老者惨惨一笑，道：“若是小老儿变卖宅地，卖尽口粮，或许勉强够得上那些僧人的要求。但若真那样，小老儿一家也就都没了生路。两者之间，小老儿……”
说到最后，老者已经说不下去了。
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全家老小的性命。老者在这两者之间做出抉择，自然有万分的痛苦。
如空也不言语，只是等着老者继续往下说。
他心中心绪涌动，颇有一股无处宣泄的愤懑。眼下老者这话说到了这里，他身为佛门弟子，实在是面上无光，无法接话。
“有些和小老儿家中情形一样的，用了些心思，诓骗了那些僧人，说是有足够的钱财。那些僧人治好了人，便伸手要钱。若是短了分毫，他们便要杀人，非要杀尽一家才肯罢休。”
老者面上有几分后怕之色：“这村中有五户人家，共三十八口人，都因为这么做事而死在了那些僧人手里。本想救一人性命，却连累的一家没个活口……唉……”
“好，好。”
如空微微咬着牙，问道：“那些女眷之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摇头道：“作孽啊……作孽。村中有些家中实在没钱，但家中有女眷的，便能拿女眷抵诊金。这也并非全看是否自愿，还要看那些僧人的心思。若是有俊俏女眷的，他们便……便污辱了女眷，家中有没有病人，之后是否治病，都全看他们的心思。若敢反抗，也是一律被杀，没个好下场。”
如空终于忍无可忍，咬牙低声道：“好一群狗贼，好大的狗胆！”
努力静了静心思，如空和尚问道：“那些狂徒做什么打扮？可曾说过是哪个庙里的僧人？”
“倒是说过。”老者点头道：“他们临走时，说自己是龙象寺的僧人。若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被他们知道，他们便要回来杀人。”
“龙象寺……”
如空在脑海中想了一遭，却没什么印象。他点点头，问道：“那些人离开有几天了？可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老者道：“算上今天，正好是五天。他们去了哪儿，小老儿着实不清楚，只是这几天听了消息，说是南边的邻村也有这样的事情。”
“好，好。”
如空心中盘算了一番，点了点头，正色问道：“老施主，贫僧要多问一句。你说的这些事情，可都当真么？可都是亲眼得见，绝无虚假的事情？”
老者道：“他们亲手杀人，小老儿没有看到，但看到了那三十多口人入殓下葬，也看到了他们掳走女眷。大师于我家有救命之恩，小老儿不敢在大师面前作假。”
“如此便好。”
如空站起身来，向老者单掌行礼，道：“老施主，贫僧不多留了。此事贫僧已经知道，就一定会追查清楚，有个交代。老施主和贫僧所言的事情，便只有贫僧和施主知道，贫僧绝不会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还请老施主放心。”
“大师，大师……”
老者听如空这么说，面有忧色：“大师，你是要和那些人理论？大师的手段小老儿见过，实在是厉害的紧。但那些人高来高去，人多势众，大师你一个人同他们去理论，实在是……”
“老施主不必担心，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贫僧……”
如空正要说自己实力不弱，不怕人多，但转念一想，这老者也明白不了其中的事情，便改口道：“贫僧也不是游方无靠的僧人，是净……”
他本要习惯性的说出自己是净土佛宗的弟子，但还没说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
略顿了顿，如空想起了一个能让这老者放心的身份：“贫僧是朝廷内一位将军的部众。他们若仗着人多势众，不和贫僧讲理，贫僧也能找来人手，不会吃亏的。”
“原……原来是官府的……的……”
老者张口结舌，有些发怔，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如空才算合适。
这个僧人是朝廷将军的部众，那该是叫官爷呢，还是叫大师呢？
张口结舌了一阵，老者换了问题：“不知大师为哪位将军效力？大师于我家有活命之恩，大师效力的将军也对小老儿全家有恩，还望大师能给个名目。”
如空说道：“那位将军名叫许庆之，是朝廷的征讨将军。”
老者点头道：“许庆之，许将军，大师是如空大师……好好好，小老儿记下了。”
“老施主，贫僧便不多留了。日后查明其中事情的时候，贫僧再来叨扰老施主。”
向老者一行礼，如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外尽是挤挤挨挨的人，都知道如空来了这里，正和老者说话，所以都在院外等候，不敢打扰。
见如空现身，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谢如空神僧救命之恩！”
“谢如空神僧救命之恩！”
“谢如空神僧救命之恩！”
“谢如空神僧救命之恩！”
……
如空听着感谢的言语，心中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随后，如空腾空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遁而去。
他心中有一股火在烧，几乎将他的清静佛心烧毁。
如空要倾尽全力，找到那些僧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虎贲山
鹰愁河上漂浮着数具浮尸，随着波涛涌动而上下起伏。河水中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的残尸，在白浪中起起伏伏，时隐时现。
鹰愁河河岸上，赤阳子看着河中的浮尸，微微的抿着嘴唇。
在他身后的河滩上，是正在修整的妖族精锐。
方才的一场激斗中，来犯者已经被尽数杀死，无一存活。这些袭击者的境界不高，但却有一股悍不畏死的勇气，一旦陷入绝境便不惜同归于尽，也颇为棘手。
妖王鬼狼走到了赤阳子身后，也不急着说话。
“呼……”
赤阳子低低的呼出一口气，并不回头，问道：“损失如何？”
妖王鬼狼说道：“十三位同族受伤，无人殒命。”
赤阳子点了点头，道：“将他们送回南疆，好好休养吧。”
妖王鬼狼略微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
和妖族共事的多了，赤阳子也知道妖族是如何定义何为“受伤”的。寻常的伤势，在妖族眼中都不能被称之为伤势，除非是身受重伤不能行走，没了足够的战力，才会被认为是“受伤”。
妖王鬼狼说的轻描淡写，但这十三个妖族定然是没了足够的战力，否则妖王鬼狼都不会将他们算作受伤。
转过头来，赤阳子往东望着，问道：“鬼狼，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松澜派中离开之后，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妖王鬼狼略顿了顿，说道：“算上这次前来袭击的敌人，前后一共来了九十八人，伤了三十四位同族。”
针对自南疆中而出的赤阳子一行的袭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他们在松澜派中略作修整，重新出发之后，便屡屡有针对这一行人的袭击。
短短数日，就已经有了五次了。
这袭击是一次比一次凶狠，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多。妖族虽然人多势众，但来者也是拼了性命，根本就不将自己的性命看重分毫。在这样的攻势下，赤阳子一行中的妖族没有一个死亡，只是有妖族受伤，已经是颇为不容易的事情了。
这些袭击者都存了必死的心念，一旦势头不对，便立刻用上同归于尽的手段。别说找个活口问话，即便是魂魄都拘不到，根本就得不到任何的消息。
这些人用的术法也都没有透出半点师承的痕迹，根本就没有施展出任何明显的宗派传承的剑术、法术。从他们的手段上，也无法从中知道他们的来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来者定然是十分不想接受南疆统治的门派。至于是一个门派还是数个门派一起谋划的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这些人的袭击，妖族的行程也受到了极大的耽搁。若非如此，哪里用在路上花用这么长的时间，早就该到目的地了。
“好，好。”
赤阳子点头道：“他们干的好啊……鬼狼妖王，先让诸位同袍休养一阵。往前就是虎贲山了，或许有一场硬仗在等着。”
赤阳子一行人离开松澜派之后，目标就是这虎贲山。虎贲山中有三门十二派，在外行走都自称自己是虎贲山中人。与其说这是一个门派，倒不如说这是和南疆眼下情势相同的一个组织。
虎贲山也算是人多势众，在这方圆五百里内也算是一号势力。
赤阳子本计划将虎贲山拿下，便不再向前，开始逐渐的消化夺来的地盘。没想到临近虎贲山，却接连遭遇袭击，让这件事情未能全功。
针对赤阳子一行的袭击是不是虎贲山的人做的，暂时还是未知之数。不过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件事情也难和虎贲山脱了关系。
赤阳子心中有八成明白，但还差最后那么一点没能琢磨明白。所以只是先让妖族精锐先行修整，暂时不前。
到底该怎么去做，赤阳子心中还要仔细的琢磨一番。
鬼狼妖王领了命令，自去让妖族精锐在河滩上埋锅造饭，安心修整。水中有应蛟策应，先前他失了应对，心中极为的不爽。此刻若真的还有袭击者，倒还真的成全了应蛟的心思。
暮色四合，赤阳子站在河边，上望银河，下看滔滔河水，心思也如这河水一般起起伏伏，没个平静消停。
应蛟的神魂从河中浮出，踏浪而来，站在赤阳子身旁。
赤阳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应蛟，你是要劝贫道？”
“不。”应蛟摇头道：“劝是无用的，非得你自己想到了才行。如果你自己想到了，但还想不清楚，那我就帮你想一想。”
赤阳子摇头笑道：“说白了，不还是要劝贫道做事？”
应蛟道：“道长你没想到，而我说了，这叫劝；道长你自己想到了，但还没做决定，这就不叫做劝了。这其中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和你分说这个。”
赤阳子回头看了看在不远处升起篝火，正在吃饭修整的妖族，低声道：“这些同袍……对贫道心中只怕是有些不爽利吧？”
“这……”应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必宽慰贫道了。”赤阳子摆了摆手，面上颇有些疲倦之色：“为何先前没有袭击者，自从松澜派中离开之后便有袭击者不断前来？贫道心中清楚，是贫道在松澜派中做的事情……显得有些软弱了。本以为他们能知道进退，却还是将人心想的太过简单了。”
应蛟说道：“是他们自己不将自己的性命当性命看，怪不得道长。”
“哈……不必宽慰贫道了。”赤阳子摇头道：“明日便该到虎贲山了，一旦问清楚其中的事情……”
赤阳子又摇了摇头，面上有些不忍之色。
应蛟道：“不管如何，道长心中思虑清楚，不愧本心便罢。明日如何做事，应蛟全凭道长吩咐。”
话说到这，应蛟也不再多言，神魂踏浪而去，又潜入了水中，回到了肉身里。
赤阳子站在河边，一夜未眠。
天光破晓，妖族精锐整顿行装，收拾停当。赤阳子踏空而行，带着众妖直奔虎贲山而去。
一路上再无前来阻拦截杀者，赤阳子一行浩浩荡荡，顺着鹰愁河来到了虎贲山前。
虎贲山分作两端，正跨在鹰愁河上。河上百丈，又是数百丈的山石，正如一座大桥。这正如一头巨虎，正张开大口，吞了浩浩荡荡的鹰愁河。
鹰愁河到了这一段，都被硬生生改了名字，改叫做“虎口河”。
赤阳子朗声道：“贲山中人何在？离国征讨将军座下赤阳子，前来拜访。”
话音刚落，便听簌簌落落的声音不断响起，鹰愁河两旁的山头上不断闪出人来，显然是等待多时了。
横跨鹰愁河两岸的山头上闪出一人来，正是一个中年人，神充气足，现身时隐约有风雷之声传来，显然是个有实力的修士。
和那修士相隔百丈，赤阳子都能隐约感觉到自那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他面不改色，心中暗道：“好个天罡境界的修士……虎贲山果然是这方圆数百里内排得上号的势力。”
赤阳子先前在南疆时，跟南疆之外的门派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最多是听说过罢了。虎贲山的名声他听说过，但因为虎贲山离着南疆实在遥远，平常也少和正经的仙道门派打交道，所以赤阳子对虎贲山所知也不多。
今日一见，赤阳子还真是初次和虎贲山中人照面。
“未能远迎，失礼了。”
那中年人遥遥一拱手，说道：“在下万丈风，见过赤阳道长。不知道长此次拜访，所为何事？”
“万先生有礼了。”赤阳子拱手道：“贫道此次前来，是想和虎贲山的当家人商议一件事情。不知道万先生……”
“原来如此。”中年人点点头，颇为诚恳的说道：“道长来的不巧。我家首座正在闭关修炼，不见来客，只要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务，都是交给在下来做的。”
伸手在面前一引，中年人说道：“虎贲山三门十二派的首领都在这里，赤阳道长若有什么事情要说，不妨当着三门十二派首领的面直说。”
“不见客？也罢，这事情现在说了也无妨。”
赤阳子声音洪亮，更有两旁的山壁传音，声音更大了数筹：“贫道此次前来，是奉离国征讨将军之命，前来给诸位一个离国法度之内的身份。有了这重身份，诸位日后在离国中行走做事便十分顺畅了。”
万丈风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听赤阳子这么说，也无半点讶异之色，只是问道：“离国法度之内的身份？赤阳道长，在下愚鲁，不知道道长所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道长明示。”
赤阳子道：“离国法度之内的身份，自然就是离国朝廷认同的身份。朝廷认同，贵派的存在便合法度，占地立派也就是符合法度的事情；若是朝廷不认同，这占地立派的事情就不合法度了。”
“这样的法度，在下倒是头一回听说。”
万丈风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依照道长所言，若是离国的法度不认同，那我等就是山贼土匪一样的存在了？是不是这个意思？道长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来招降我等了？”
“贵派也不是土匪，哪儿有招降一说？”赤阳子顿了顿，说道：“不过万先生说的不错，若是离国的法度不认同，或是宗派不肯接受离国的法度。那不管是什么宗派，只要在离国中占山立派，就和山贼土匪无异。”
“既然如此……”
万丈风话锋一转，说道：“为何不见许七许将军前来？”
一句话说出，挑动的各个妖族暗暗咬牙。
万丈风言下之意，便是只有当今的九阳山首座，南疆之主，许七许庆之才有资格和他说这件事情。
赤阳子双眼微微一眯，轻笑一声，说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劳动首座玉趾亲临？”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妖族精锐们纷纷提好了阵势，准备与这环伺四周的虎贲山众人交战。
敌人虽多，但这些妖族精锐也是从血海里杀出来的。若是突然袭击，妖族猝不及防之下或许要受到干扰。但摆开架势两相对阵，妖族精锐也不怕这些虎贲山修士。
但论修为，这些虎贲山修士可谓是良莠不全，平均算下来可远不如妖族精锐的实力。他们也就是人数够多，才有一战之力。
见妖族精锐们摆开了架势，鹰愁河两旁山头上的虎贲山修士顿时纷纷叫嚷了起来。
“妖族要动手了！”
“一起上！妖族要灭我虎贲山苗裔！”
“好张狂的妖族！容不得他们！”
一时间，鹰愁河两旁的山头上宝光乱射，剑气翻飞，更有种种法力在不断的涌动。
双方各自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场中的情势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万丈风见状，微微一笑，正要张口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万丈风刚张开口，还没说出话来，话头便被一阵大笑截断了。
鹰愁河中白浪冲天而起，分开一道水路。一条蛟龙在大笑声中破水而出，冲上了半空。
蛟龙现身，万丈风面色顿时一变。
这蛟龙的名号他虽然也听说过，但却没真正见过。今日一见，才知道这蛟龙的不凡之处。
蛟龙现身时，这方圆数里中的五行之气出现了一些变动。本来调匀均和的五行之力中，坎水之力因为蛟龙的出现而变强了很多。
这种暗处的五行之力的变化，得是金丹境界之上的修士才能有所感应，寻常修士唯有练气吐纳时，才会有些感应。
而一个能一现身便引动周遭五行之力发生变化的蛟龙，其实力绝不容轻视。
应蛟腾上半空，冲着山头上张口一吸！
一股无形大力从应蛟口中传来，摄动山崖上树木石块乱飞乱舞，如同平地起了一股狂暴的旋风。
“啊呀！”
一个年轻修士被巨力摄起，往应蛟口中落去。他腾在空中，胳膊腿儿乱弹乱动，努力的做着挣扎。
一入那蛟龙的血盆大口，是什么下场根本不必去想。那修士惊叫练练，慌张到了极点。
“去！”
年轻修士周围的众人都没受到这一股吸力的影响，见蛟龙要吞噬同道，各个打出绵延真力，缠上半空中的修士，借此将他拉住。
一个金丹修士，数十个结鼎境界修士一起出手，要将自己的同门从这蛟龙口中夺回！
应蛟头顶聚成一个人影，正是应蛟的本身神魂。
看着与自己抗衡的修士们，应蛟哈哈大笑：“你们也要搀和？好，好好好！”
“既然如此……便一起来吧！”
应蛟话音一落，脚下的蛟龙肉身顿时暴涨了三倍！
许七将修炼《造化真诀》的心得传给了应蛟，应蛟自做修炼，也有所得。
虽然还没到许七肉身散化，气合天地的地步，但应蛟也将自己的实力大大提升。
蛟龙肉身暴涨三倍，口中传来的吸力也连连暴涨，提升了三倍有余！
出手帮助那年轻修士的各个修士，也都在这一道吸力的笼罩之下。
“来吧！”
应蛟一声大喝，将吸力又提升了数筹！
那数十个修士的力量凝成一处，却只抵挡了几息功夫，之后便被这庞然吸力压过！
就如落饺子一样，数十个修士纷纷被应蛟卷入口中，无一能够脱逃。
等到最后一人被吞入口中，应蛟的肉身将大口紧紧闭住，不给那些修士半点脱逃的机会。
蛟龙口中，隐约有闷响传来。想来该是其中的修士正在不断的从内攻击应蛟的肉身，想要从中脱逃而出。
应蛟口中，传出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莫做无用功了。我占了鹰愁河水脉之力，此刻便和鹰愁河如同一体，你们在我口中作甚轰击，都没半点作用，根本伤不到我。”
旁人听来不过尔尔，但在被困在应蛟口中的众人而言，这便是耳边的惊雷。修为不够的，登时便被这巨声震的昏死了过去。
“放了我虎贲山人！”
“你敢！”
“信不信拿你做蛇羹！”
见数十个虎贲山人被蛟龙吸入口中，虎贲山众人顿时连连大叫，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但他们也是叫嚷的热闹，却没谁真的出手攻击应蛟，或者是那些严阵以待的妖族。
虎贲山中有三门十二派，心思并不在一处。摇旗呐喊就算了，真正出力还是算了。
旁观者也不傻，看得出应蛟实力超强，能让金丹修士都没有反抗之力。若是贸然出手，和那些人做伴可就不妙了。
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万丈风还没做出任何言语。此刻虎贲山人都等着万丈风的命令，若是贸然出手，日后下场如何可不好说。
应蛟根本不去搭理那些向他叫嚷的虎贲山人，蛟龙肉身略略张口，吐出数十柄长剑，借着一股绵力送到了赤阳子面前。
赤阳子知道应蛟虽然性子凶厉暴躁了一些，却绝不是只凭心思做事的。他突然出手，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在，所以赤阳子也并未阻拦应蛟，只等他的一个说法。
此刻见到应蛟吐出的数十柄长剑，赤阳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立刻明白了应蛟突然出手的缘故。
“鬼狼，你来看看。”
妖王鬼狼闻声而来，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数十柄长剑。
点了点头，妖王鬼狼对赤阳子说道：“赤阳道长，没错，这些兵刃就是那些袭击者用的。”
这些兵刃都不是凡兵，所用的材料、锻造方法也都完全一样。若说那些袭击者和被应蛟一口吞了的修士没有关系，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随后，妖王鬼狼往四处看了一周，向那些虎贲山人狠狠一笑，用舌头轻轻的舔着嘴唇。
他已经准备好狂饮献血了。
“唔……”
赤阳子点了点头，转向万丈风道：“原来如此……贫道连同各位同袍先前受了数次照应，心中感念的很呐。”
万丈风面色不变：“赤阳子道长所言何事？在下听不明白。”
赤阳子面上带着微笑，微微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应蛟道：“应蛟……任你处置。”
“唔……”
应蛟应了一声，蛟龙大嘴微微动了动，亮出了两排钢牙！
而后，钢牙缝隙之间血光四溅！
“骨啦……骨啦……骨啦……”
应蛟口中响起了令人背后发凉的咀嚼声，每一声在虎贲山众人听来都如同耳边炸雷。
咀嚼了一阵，应蛟张口一喷，吐出了一团鲜血淋漓，纠缠在一起的兵刃、衣衫，其中还带着不少残肢断臂。
这一大团物事落入水中，水面上顿时荡起一阵血色，逐渐荡漾开来。
数十个虎贲山修士，尽被应蛟咬死、吞吃！
虎贲山众修士被应蛟这凶厉手段震慑，一时间竟无人敢发一言。
赤阳子转过去看万丈风，不紧不慢的说道：“贫道等人先前遇到了五次袭击，袭击者所用的兵刃，和这些人所用的兵刃完全一样，也和其他贵派中人用的一样。既然是虎贲山人，他们要做什么事情，万丈风先生难道不知道么？”
目睹了众人惨死的万丈风面色微微白了数分：“这件事情，在下委实不知。”
“好说，好说。”
赤阳子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低低的吐出一个字：“杀。”
“嗷！”
“哇呀呀呀呀呀！”
“杀！”
“放血，放他们的血！”
“杀杀杀！”
万丈风方才出言不逊，早就惹起了妖族精锐心中的杀机，只是赤阳子一直没个号令，他们也只能压住心中杀意。此刻得了首肯，自然再无半点犹豫！
妖族精锐跃动扑击，或是化作本相，或是化出法身，向两旁闪避上的虎贲山修士扑杀而去！
见这状况，万丈风面上仍旧没多大波澜。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都不能让他心中生出什么波动。
抬步跃起，万丈风一翻手腕，亮出一柄长剑，要去和赤阳子交手。
但他刚刚跃起，便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暴喝！
“一个天罡，也敢让首座亲临，与你说话……我应蛟，很想扯出你的胆子看一看，看看是不是能包了天！”
转眼一看，万丈风便见身躯缩小到丈许长短的应蛟，正向自己扑杀而来！
见应蛟气势汹汹的扑来，万丈风心中暗道：“你在水中，我还算你厉害。你腾空扑击，我怕你什么！”
这蛟龙能在出水时影响五行之力的变化，本身的确神异。但这蛟龙仍旧没有人身，神异归神异，但本身却也没强到哪儿去。
见手中长剑一横，化出无数剑圈，往蛟龙身上层层圈去。
万丈风有自信，能一剑斩去，将这舍了地利和他争斗的蛟龙斩成寸碎！
啪啪啪啪啪啪啪！
应蛟双爪如手，迎着剑圈一阵抓击，相接处顿时响起一阵炸裂之声！
层叠剑圈，都被应蛟以双爪破去，抓裂，根本没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什么！”
万丈风将长剑收回，定睛一看，心中几乎滴血：长剑上平添了无数细碎缺口，道道裂痕，一柄利器在一交手的瞬间便被毁了一半！
“只有这样的实力，你有什么资格和首座交手！”
应蛟大叫一声，继续扑来：“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
“资格”二字脱口而出时，应蛟已经杀到万丈风身前，双爪暴涨两尺，向万丈风兜头抓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降
“呀！”
万丈风低叫一声，从口中喷出一道精粹罡气，手中长剑一摇，将罡气卷上长剑，而后立在面前。
应蛟来势太快，万丈风纵有别的手段也无从立刻施展，只能硬抗！
啪啦！
剑爪相交，顿时响起一声金铁相击之音！
被精粹罡气包裹着的精钢长剑寸寸碎裂，化作一堆碎片。只是有罡气包裹着，才没有立刻崩散。
万丈风口吐鲜血，倒飞而去。
应蛟爪上的无边巨力被长剑拦了一拦，卸去了不少力量，但余下巨力也让万丈风消受不得。
“怎……怎么可能！”
被巨力冲的倒飞出去，口喷鲜血的万丈风在天旋地转之间，仍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的气息被这一击打的散乱，脏腑已经受伤，经脉中的真气、罡气都混乱了起来。他虽然是天罡境界，但眼下已经是半点战力都无。
那一股巨力中带着一股异样的力量，直接冲入了万丈风体内。虽然没有损坏他的肉身，杀戮他的性命，却将他体内的经脉、真气、罡气、法力全都冲击成了乱糟糟的一片。
万幸的是，他体内混乱的力量并未开始反噬冲撞。那一股异样的力道似乎有意维持着他体内眼下的混乱状况，无意让这些混乱力量引爆万丈风的自身。
万丈风虽然没受到重创，但眼下的情形却比深受重创更加危急：即便重伤，也还有一战之力。但眼下一身修为混乱无比，是半点修士的手段都运用不出来。
即便想用舍命的打法，万丈风此刻也没了这个资格。
“砰”的一声闷响，万丈风无比狼狈的落回了先前所站的山头上。应蛟似乎有意嘲笑他，将他打回了他方才站着的地方。
一击之下，方才面不改色侃侃而谈的万丈风，已经变得狼狈无比，风采全无。
瞬息之间便是两种情势，略略对比一下，便觉得无比的讽刺。
“咳……咳……”
万丈风咳出了两口淤血，强挣扎着站起身来，远远的看着并未扑击过来的应蛟。
在应蛟身后的远处，妖族已经和虎贲山人战成了一团，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妖族精锐一入修士之中，便如狼入羊群，带起了阵阵惨叫，以及漫天纷飞的残肢断臂、破肠烂肚。
虎贲山人虽然也练就了合击之术、种种阵法，但妖族精锐的合击之术更胜一筹。这些虎贲山修士也不是惯于以合击之术对敌的，不如妖族精锐合击杀人时来的得心应手。
虽然隔得很远，但万丈风心中也清楚，虎贲山的败势已经显露，并且在被快速的扩大。
“就凭你？嘿。”
应蛟站在不远处，神魂升在肉身头顶，不屑的看着万丈风：“就你这样的修为和手段，有什么胆子和我南疆叫板？还想让首座亲临？我呸，你这样的臭鱼烂虾，有什么资格死在首座手里？”
应蛟抬起一只手来，道：“罢了，我就送你去死吧。”
应蛟抬手的同时，万丈风只觉得体内那一股异样力量开始涌动，似乎要将自己体内的情况搅的更乱。
万丈风清楚，眼下这个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了，自己便立刻身死，绝无生还的可能。
“且慢！且慢！”
万丈风连声大叫：“且慢！在下有话要说！有话要说！赤阳子道长，在下有话要说！”
应蛟正要将万丈风体内的力量引爆，将他彻底杀气，却不防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略迟疑了一下，应蛟便听赤阳子说道：“应蛟，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听他要说什么。”
“唔。”
应蛟应了一声，颇不耐烦的向万丈风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快点说来。”
万丈风连连点头，而后高声叫道：“虎贲山愿降！愿降！虎贲山人听我号令，立刻停手，立刻停手！”
他声音不小，更是用足了力气大喊，一句话被不少人都听到了。
随着身旁同道放下手中兵刃，虎贲山人也都茫然的停手不战，同时从不肯罢手的妖族精锐手下逃命。
妖族精锐只以赤阳子的命令为行动准绳，哪儿管万丈风说什么？虎贲山人停了手，但赤阳子可没说停手，妖族精锐也没停手不战的道理。
“九阳妖族，停手。”
赤阳子运上了真气，虽然不是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句话，但这句话却传到了正在杀戮的妖族的耳朵里。
妖族本就有些嗜血的野性，一旦杀红了眼想要立刻停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在听到赤阳子的言语的时候，即便是已经杀的冲头的妖族，也立刻罢手。即便眼前就有一个人能够被斩死，妖族也能生生的停住利爪、法术，站到一旁去。
赤阳子发出停手命令，只比万丈风晚了不到十息功夫，但就在这十息功夫的空档里，就有不少茫然罢手的虎贲山修士死在了妖族手中。
若不是这些精锐妖族将赤阳子的命令执行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还不知道有多少虎贲山人要惨死。
看着精锐妖族齐齐罢手，万丈风一阵的心惊肉跳。
妖族的战力的确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对这命令的执行能力。所谓令行禁止的最高程度，也不过如此罢了。
一群各自为战、任性杀戮的妖族虽然可怕，但有同样的修士与之争斗的话，也有至少五成的胜算；但一群令行禁止，对首脑的命令执行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的妖族，可不是习惯了各自为战的修士能够战胜的。
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如果对阵一群匪徒，即便人数相等、体力相等，匪徒的胜算也极低极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正是因为士兵因为有统一的指挥和战阵，可以将众人的战力发挥到最大的限度。而一群各自为战、没有多少联手作战的习惯的匪徒，是无法胜过这如同一体的士兵的。
这群精锐妖族，正如一群训练有素，军令严苛的士兵。而虎贲山的修士们，不过是一群聚在一起的土匪强盗罢了。
万丈风眼界不低，知道这并非虎贲山自己的问题。全天下的仙道门派中，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究其根本，只因为仙道门派到底是宗派，门人都是为了长生而努力的修士。既然是为了长生而努力，又哪儿会有人演练军阵战术，让这些惯于独行争斗的仙道修士联手对敌？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即便是做了，也会因为种种缘故而没有多大的成效。
赤阳子哪儿管万丈风心中怎么想。他让妖族精锐都停了手，而后问道：“万先生，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万丈风看了看周遭的虎贲山人，暗暗的咬了咬牙，说道：“在下愿降，愿降！此间之事，实在是在下受命而为，不是在下的本意！”
赤阳子道：“哦？不是万先生的本意，又是谁的意思？”
“是虎贲山首座的命令！是首座的命令！”
万丈风看到了一线生机，心中暗赞了自己一声，忙不迭的说道：“之前袭击赤阳道长等人，也是首座的命令！在下有心劝阻，但难违首座之命，只能冒犯道长了！其中的事情，还望道长明鉴！”
万丈风说这话的时候，残存的虎贲山弟子面上颇有些奇怪的表情。有几个人很有些张口说话的意思，只是身旁同伴狂打眼色，这些想要说话的人才按捺下来。
应蛟潜藏在水底，便能感应到山头上虎贲山人的兵刃。此刻这些虎贲山人的古怪表情、奇怪举动，也都被他看在眼里。
但应蛟此刻也不言语，只是将这事情记在心里。
赤阳子问道：“贵派的首座不是在闭关修炼么？难道是他传下了命令，让万先生你来做事？”
万丈风连连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他并不现身，只是传递命令罢了！既然是首座有命，在下岂能不从？其中的事情，希望道长明鉴！”
“嗯，嗯。”
赤阳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贵派首座是否真的在闭关修炼也很是难说。万先生，请你通报一声，贫道想见他一面。若是他不肯和贫道见面说话，那这虎贲山中无人能活，还望贵派首座心中明白。”
听赤阳子这么说，正庆幸自己的残存的虎贲山人心中俱是一寒。
这率领妖族而来的道士着实令人心中发寒，虽然说话客客气气，但说的话却透着十分的杀气。
看着遍地的死尸、鲜血，没有人会怀疑赤阳子此言的真实性。
“好，好！”万丈风拱了拱手，道：“赤阳道长稍安勿躁，在下去去就来！”
说完，万丈风转身便走，步子略微有些不灵便。他体内的一切力量都一塌糊涂，想要提纵掠行是没半点可能，只能凭肉身之力行走了。
目送着万丈风离开，赤阳子往一旁的应蛟身上看了一眼。
应蛟“嘿嘿”一笑，说道：“道长不必挂心。这厮若是逃了，我打入他体内的力量顿时就没了支撑，立刻消散。他体内一塌糊涂，眼下能活还是借着我的力量给他护着性命。若他要逃，那就是自己找死。”
赤阳子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旁人不知道，但应蛟知道赤阳子此刻心中并不如面上一样平静。因此他也不再多言，不去挑赤阳子的话头。
不多时，万丈风便和一个年轻人回到了山头上。
那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衣着华贵，显出了不同于常人的身份。他的修为也只不过是金丹境界罢了，和身旁垂首听命的万丈风根本无法相比。
站在山头上，年轻人看着气势汹汹的妖族精锐，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万丈风向赤阳子一拱手：“赤阳道长，这便是我虎贲山首座，孟如星。”
第二百七十六章 替罪羊
“贫道赤阳子，见过孟先生。”
赤阳子礼数完备，面对已经完全落在下风的孟如星，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嚣张跋扈，高人一等。
“见过赤阳道长。”孟如星拱手还礼。他面对这将虎贲山人杀的零零落落的赤阳子，竟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
虎贲山一派就灭在了赤阳子手中，他面对赤阳子时若做疯癫之状、怒骂连声，反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像这样的淡然冷静，的确是不合常理。
赤阳子声音不高不低，如同说一件闲事一样：“贫道率众来此，本想和孟先生说明其中的道理，让两方不动兵刃，不生干戈，便成就此事。孟先生何必轻起战端，非要做这无益之事呢？”
“虎贲山的苗裔，不能断在在下手中。尽力一搏，也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孟如星一脸的平静，这样的失败与他而言好像并不是什么非常严重的问题：“既然没有搏过，那在下也甘心认输。赤阳道长，袭杀贵部的命令是在下所发，在下愿意偿命。只是虎贲山人……”
说到这一节，孟如星一直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痛苦之色。不过这痛苦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瞬便平复了：“还望赤阳道长能有一些慈心，放过别的虎贲山修士的性命。”
赤阳子点头道：“孟先生既然有这话在，贫道也会尽量留下虎贲山修士的性命。只要他们手中没沾染离国百姓的性命，没做过离国法度所不容的事情，贫道都是可以饶他们一命的。”
“既然如此，在下也就放心了。”
孟如星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万丈风，说道：“万统领，我……”
他话还没说到一半，便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万丈风抡圆了胳膊，狠狠的往孟如星脸上抽了一巴掌！
他的修为虽然不能运用了，但肉身本身之力也受真气滋养、改造，颇为强大。这一巴掌抽过去，顿时将孟如星抽倒在地，嘴唇见血。
谁都没想到，万丈风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赤阳子微微一怔，而后皱眉略作思索，便有意无意的望向了一旁的应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应蛟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看着。
往前走了一步，万丈风一脚踏住孟如星的胸膛，顺手抽出了他腰间的长剑。
将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万丈风指着脚下的孟如星，狠声道：“你不肯服从离国法度，致使虎贲山无数大好男儿触动国法，因你而死！你有什么面目同我说话？我唯有亲手杀了你，才能以你颈间血，抚慰那些因你命令而死的亡魂！”
说罢，万丈风双手握剑，就要向下刺击，杀死这虎贲山首座孟如星！
万丈风此刻只是空有境界，却无相应的战力。孟如星若要反抗，凭他的金丹实力完全可以反抗万丈风，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即便死局已定，此刻的孟如星也完全有资格选择一个更有尊严的死法。
但他没做半点抵抗，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那刺入脖颈的冰冷长剑落下。
“何必急着杀人呢！”
长剑正要落下，万丈风却听耳边传来一阵风声，风声中还有一句话：“赤阳道长都没急着让他死，你为何急着杀了他？”
应蛟真如电闪一般，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掠到万丈风身旁。蛟龙钢爪一探一抓，登时抓住了万丈风手中的长剑。
轻轻一较劲，那长剑立刻化为寸碎，没了半点威胁。
应蛟顺势一卷，将孟如星擒住，从万丈风身旁扯开。
“这……”
万丈风没想到应蛟竟然在此时搅局，一时间有些无措。不过他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稍稍一定神，向应蛟说道：“若非此子猖狂嚣张，要冒犯国法之威，双方何必动干戈，贵部又怎会有人受伤，虎贲山中的大好男儿又怎会身死？在下别无所求，只求亲手杀他，以抚慰虎贲山大好男儿的亡魂！”
“嗯……嗯，说的有些道理。”
应蛟用爪子拎着孟如星，说道：“万先生说话有理有据，实在是颇有道理。只不过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万先生，你当真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将事情全都推在他身上了。”
应蛟这话中意味非比寻常，把万丈风听的脸上变颜变色：“这……这是何意？命令都是出自此子之手，在下并未推脱，只是说明其中的原委罢了。”
“嘿嘿！”
应蛟笑了一声，并不作答，提着孟如星掠到了赤阳子近前。
“孟先生。”赤阳子凭空站着，对被应蛟拎在爪上的孟如星说道：“贫道以为，孟先生有些没说出来的话。如果真如贫道所想，还请先生现在就说出来。若是现在不说，孟先生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说完，赤阳子转向应蛟一声，招呼了他一声。应蛟心领神会，放开了爪中的孟如星。
这好歹也是一派首座，怎么都是要给他点面子的。就这么被应蛟擒拿着，可不是个符合孟如星身份的事情。
万没想到，应蛟松手之后，孟如星根本没能凭空站着，而是一路向下狂跌。
“嗯？”
应蛟将蛟龙肉身一卷，后发先至，提住了不断跌落的孟如星。他将一股力量打入孟如星体内，探查了一番，这才明白了其中的事情。
带着孟如星重回赤阳子面前，应蛟说道：“这小……这位孟先生体内被人下了禁制。是很精微巧妙的手段，我先前都没能发觉。”
应蛟转过头来，向远处的万丈风喊道：“万先生！这件事情，你也不知道么？”
万丈风面色铁青，并不言语。他努力的梳理着体内的混乱情势，只待力量能为自己所用后，便立刻逃走。
“孟先生……”
赤阳子看着孟如星，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孟如星略略眯了眯眼睛，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有，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请赤阳道长帮忙。”
赤阳子点头道：“请讲。若是贫道能力之内的，必当尽力而为。”
“这件事情绝对在道长能力之内。”
孟如星伸出手，指着这周围站着的残存虎贲山人，厉声道：“在下想请赤阳道长杀尽这些人！一个不留，一个不剩！”
身为虎贲山的首座，孟如星此刻满面愤恨，看着两旁山上的虎贲山同门如同看着一生至仇一样。
“若是方便的话，贫道能问问其中的缘故么？”
“在下虽然是虎贲山的首座，但早已不问虎贲山中的事务。说是首座，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孟如星一指那些在两旁山头站着、被妖族精锐紧紧看着，无法逃脱的虎贲山人：“这些人与我而言，就是叛徒！万丈风夺权的时候，这些人是站在他那一边，将忠于我的人全部杀尽的帮凶！这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仇人！”
“袭杀贵部的事情，都是万丈风一手操办的。他留着我，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为他顶了黑锅。而他也好以此向旁人证明他的实力和重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孟如星说的并不清楚，但赤阳子听了，便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他原本对此颇有疑问，现在听孟如星亲口说出来，顿时验证了他的想法。
“夺权，架空，替罪羊……”赤阳子微微摇头，叹道：“上弱下强，的确会出这样的事情，贫道猜的果然不错。”
看到万丈风给了孟如星一个耳光的时候，赤阳子心中便已经生疑。
如果万丈风真的是一个忠心耿耿，履行孟如星的命令的部众，那即便是在激怒之下，也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他能够这么利落果断的出手，恐怕是另有一番缘故。
万丈风之后要杀死孟如星，就更显出一股要杀人灭口的味道了。只可惜他没了天罡境界的力量，下手不够快，否则还就真被他将这件事情做成了。
赤阳子往万丈风那看了一眼，对身旁的妖王鬼狼说道：“鬼狼，麻烦你了。”
鬼狼领命而去，风一般的掠到万丈风近前，将他擒来。
赤阳子也不去看万丈风，转而对孟如星说道：“孟先生，这其中的事情，还望你能详细的说上一说。”
“嘿！”
孟如星看着身旁的万丈风，冷笑了一声，而后对赤阳子说道：“这虎贲山首座的位置，是上一任首座交给在下的。这万丈风，则是在下执掌虎贲山时，拜入虎贲山中的。他刚来时也是金丹境界，做事做人很有规矩，天长日久的，在下也就对他放了心。”
“他一直在暗处统合虎贲山门人，待在下发觉时，已经是尾大不掉，难以除去了。只是那时他还有些面上的恭谨，并未和在下完全撕破了脸面。”
“五年前，他外出游历，回来时便已经晋升了天罡境界。也正因如此，他便明目张胆的夺权。所有忠于我的虎贲山人，都在一夜之间被杀死，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去。我也被他制住，成了一个傀儡。”
“得知赤阳道长等人做的事情之后，他便以在下的名义，差人去袭杀贵部，更让在下配合他做这件事情。若是听从，不过一死罢了；若是不从，那就是魂魄被困，用受痛苦。在下过了五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也过到头了，便应下了这件事情。”
孟如星对万丈风的计划颇为清楚，说的明明白白：“他和赤阳道长对抗，不过是为了显出自己的手段，让赤阳道长重视他罢了。不管胜负，他都是会归降赤阳道长的。说到底，最后他也能将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为自己搏一个好出路。”
“贫道之前放过了先是抵抗，之后又愿意认输的宗派，也难怪会让人以此为凭，做这盘算。”
赤阳子叹了一口气，对万丈风说道：“万先生，此刻还有别的要说的么？”
“有。”万丈风起初还有些慌乱，但到了这时，他反倒镇定了下来，冷笑道：“你不能杀我……我要见九阳先生，有话对他说！这件事情关系颇大，九阳先生一定用得上！”
“好。”
赤阳子转向孟如星，问道：“孟先生是如何打算？”
孟如星狠狠的盯着一旁的万丈风，说道：“在下愿意归服南疆。”
赤阳子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孟先生的事情也就是南疆的事情了……南疆同袍听令，杀尽虎贲山人，不留活口！”
随着赤阳子一声令下，虎贲山中杀戮之声再起。
第二百七十七章 秘事
五行罡气层中，正在凝练罡气的许七心中一动。
他那一道留在佩洛王城上空的神魂时刻注视着佩罗王城中的情形，此刻正看到了让许七一直留心的事情。
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终于攻到了佩洛王城附近。
圣剑骑士团的中坚力量已经被许七摧毁，圣剑骑士团在西域各国、各地的成员都无法阻挡妖族。妖族一日连下数城，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阻拦。
妖族大军此刻只是在清扫圣剑骑士团的残余势力，对于人间王权并不干涉。所以每到一处，歼灭圣剑骑士团分部之后，便立刻赶往下一个城市，一点时间都不耽搁。
“凡诺啊凡诺，你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许七心中微微的泛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而后这个念头便被他放在心外，不再去想。
眼下妖族已经攻到了佩洛王城附近，这就是妖族大军和凡诺之间的事情，许七眼下并不准备出手，只是等着最后的结果。
寻常情况下，许七分心多用根本不是问题。但眼下神魂分化两道，一道在万生辟命小世界中逼问化生天，另一道镇守在肉身之中。能从镇守肉身的神魂中分出一道关注佩洛王城，已经是许七眼下神魂能力的极限了。
若再将魂魄分化，许七的神魂便要镇压不住那被他强行封住的、来源于无尽虚空中的种种记忆和感受了。
那些从天地星辰中得来的记忆和感受，的确有助于许七理解天地道理，让自己的实力和手段更进一步。但这也是有利有弊的事情，许七如果放开自己的心思去接受那些记忆和感受，本身的意识就要受不了这样的冲击。
眼下只能将这些感受封存起来，一点点的慢慢消化。许多神魂之力，就是用来镇压这些感受的。
退一步来说，即便许七的神魂能够兼顾照应，他此刻也不会出面。身为掌权者，越权做事事必亲躬也不是什么好事，对部下解决种种局面的能力没有半点帮助，反倒会让部众变得束手束脚。
万生辟命小世界中，许七的一道神魂正在不断对被困在白云碑中的化生天用刑。
寻常手段奈何不得这化生天，但拘禁着化生天的力量可随着许七的心意而转动。或是将化生天的躯体撕裂，或是将之肉圆捏扁，都全凭许七的心思。
化生天以金光之体存世，这种躯体的撕裂、重组与他而言根本没有半点痛楚可言。但若是一直如此，化生天这躯体中的力量也要被不断消磨。
等到最终消磨干净时，这化生天也就不存在了。
许七的神魂守在白云碑旁，静静的折腾着化生天，不发一言问他。
与其说是用刑逼问，倒不如说是许七在纯粹的消耗化生天的力量。
“本神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许七拆开躯体之后，化生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果然只是凡人的脑袋，凡人的智慧。你的这些办法，根本就不会让本神产生半点痛感。你逼问本神的办法，选的可不是很妙啊。”
许七又一次将化生天的躯体拆开，而后看着被束缚在白云碑力量之下的化生天躯体缓缓重合，说道：“你有没有痛感我不知道，但是你猜我知道了什么？从我第一次将你的躯体拆开到现在这一次，你的躯体复原需要更长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你的力量会在一次次的复原中被消磨掉。虽然每次都消磨的不多，但是天长日久的，总有将你的力量全部消磨干净的时候。”
“那个时候……”许七“呼”的吹了一口气，笑道：“你也就不复存在了。”
“要灭杀本神？哈哈哈……”化生天大笑道：“你也知道吧？这根本就不是本神的本体，只不过是一点意识罢了。这点创伤于本神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本神肯定是有和你再度见面的时候的。”
“胡吹大气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吧？”许七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因为进入了万生辟命小世界中，才有了能够趁机作乱的机会，是万生辟命小世界给了你这份现身的力量。如果你的本体真的能随意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话，哪会如此？”
“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待在这万灵转生盘中，百十年的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的。若你真有自由行动的能力，只怕早就在这世上搞风搞雨了。”
对于域外存在在这世界上降临这种事情，许七也算是有旁人比不上的经验和见识。这化生天明摆着看不起域外天魔，但域外天魔都能花费点功夫就将意识降临人间，这自称为神的化生天却只能栖身万灵转生紫金盘中，等待合适的机会。
从中可以看的明白：化生天的本体必然比域外天魔更强，但是却无域外天魔这样的自由。莫说本体降临，即便是分化意识降临都是做不到的。
既然如此，许七就琢磨着能从他这里问出什么便问出什么。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也罢了，直接将这化生天彻底抹杀便罢，不留后患。
至于这化生天在域外的本体？许七才没心思搭理，他的本身能分化意识降临到这个世界中，那才有让许七多费一点心思的资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化生天连声笑道：“好，好！你若要这么做，本神也绝不劝阻你。但本神还真就有一件事情十分好奇，想要问问你。”
“你说。”许七点了点头，顺手把这化生天的金光躯体再度拆成了寸碎。
金光缓缓聚拢，化作化生天的金光躯体。
“本神很好奇，你难道就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问么？”
化生天也懒得去和许七计较他摧毁自己躯体的事情了，他心中恨杀了许七，这种事情反倒激不起化生天对许七的情绪了：“你不过是一凡夫罢了，能有多少见识，能知道什么事情？本神的降临，一定让你有颇多疑惑，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么？”
“我的确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但是觉得问了你你也未必说，就不想费这个功夫了。”顿了顿，许七说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问你一个问题。”
“哈哈！”
化生天似乎颇为得意的一笑，说道：“看，看！你还是有不明白的事情要问本神！想要问什么事情，你便问吧，即便是不能轻易回答的，只要你肯求本神，本神也可以考虑告诉你啊！”
“啊……”许七摆了摆手，说道：“一个小问题罢了，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懒得求你。”
顿了顿，许七问道：“如果没有域外天魔搅局，让你顺利的掌握了我的肉身，那你会干点什么事情出来？我对这件事情颇为好奇。”
“哈！本神若是掌握了你的肉身，一定要去做一番名震天下的大事！”
说起这个，化生天似乎显得颇为激昂，语气都变得不同了：“本神要在人间大开杀戒，将那些仙道修士杀个七零八落！什么天才，什么难得一见的门派希望，什么最有望飞升成仙的高手……本神都要一个个的杀过去！”
“做下这番大事，难道还怕不能扬名天下，搅动一时风云？哈！”
话锋一转，化生天恨恨的说道：“只是你小子阻挠本神，不仅让本神做不成这件事情，也让你自己失去了一个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嗯……”许七点了点头，问道：“倒是想请教一下，你要怎么去做这件事情？这么大的目标，总得有一个层层递进的计划吧？”
“哈哈！凡人就是凡人！总是被条条框框约束！”
化生天言语中十分不屑：“本神只要一路杀上去便罢了，哪管这么许多！若是做这件事情还要做什么计划，那不知道要荒废多少岁月时光！”
“嗯……”
许七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化生天的逻辑中到处都是漏洞，但是却又无法一个个说起，倒显得没有什么漏洞了。
想了想，许七说道：“我的实力不过是修行道的二流水平罢了，你占用了我的肉身，一路杀下去，一定会引得整个仙道宗派开始对你追杀、围剿。你这名扬天下的事情……可能做不了几件。好不容易才重回人世，这么浪费机会可不好吧？”
“哈哈！有什么好与不好的！本神即便死了，那些修士也奈何不得本神的根本，照样能够等待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化生天颇为鄙夷的说道：“你以为你是独一无二，从古至今唯一一个被选中的？哈，妄想！在你之前，可就有过无数被选中的人了！”
“那些人，哪个没有杀死极多的仙道叛徒？即便是最后死了，也为神道尽了自己的义务，这是他们的光荣！”
“你这个没有半点胆魄的鼠辈，你这个根本不知道本神要做的事情有多伟大的凡夫……神刀选了你，还真是个失误！”
“嗯？在我之前，还有无数被选中的人？”
许七本只是套一套这化生天的话，却没想到从他这里问出了这么一件事情。
“是！在你之前，有无数人获得了无上的光荣！”
化生天话锋一转，说道：“你此时若要回头，也还不晚！本神一定让你名扬天下啊，名扬天下！哈哈哈哈！”
“看的出来，你们神道和仙道之间的确有仇，更以杀戮仙道修士为自己的目标。”
许七微微的摇头，说道：“虽然大家可以说是目标一致，但是还是免了吧……这种没头脑的事情，我是永远不会干的。”
说完，许七没给化生天说更多话的机会，将之重新镇入白云碑中。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仙神往事
化生天和域外天魔之间颇为熟识，化生天知道的事情域外天魔也会知道。许七也知道自己在化生天这里问不到太多的事情，所以便不去费这个功夫。
反正许七已经问出了化生天对仙道的态度，更多的事情，自可以和域外天魔去问。
再度拍击白云碑，许七召出其中封印的域外天魔的意识。
“你怎么……”
域外天魔的意识被封锁在白云碑中，即便域外天魔来到万生辟命小世界中的时候，域外天魔也无法强行带出自己的意识。对于外界的情况，域外天魔更是不明不白。
“我怎么还活着是么？”
许七看着域外天魔，笑呵呵的说道：“还是多亏了你啊。若不是有你降临的意识帮忙，我现在可真的见不到你了。”
“这……怎么会？”
域外天魔顿时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中。即便狡智如他，也无法弄清眼下的情况。
毕竟外界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清楚，无法知道足够的信息。在这种情况下，光凭推测自然无法明白所有的事情。
“你还未恢复你和本体之间的联系？唔……难怪你不知道。”
许七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恢复你和本体之间的联系，自然就明白其中的事情了。放心，你不必觉得这是我要伤害你本体的计谋。说起来……你我之间眼下还算是有点合作的交情在呢。”
域外天魔将信将疑的看了许七一眼，而后意识转动，运用起了天魔秘法。
秘法发动，域外天魔的意识以一种极为玄妙的方式，和本体取得了联系。
所有一切事情，域外天魔被封禁的意识便都立刻清楚明白了。
片刻之后，域外天魔的意识道：“许先生，找本尊何事？”
这一道意识和天魔本就是一体的，现在知道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和许七说话时自然不是之前的态度了。
许七道：“有些关于那个化生天的事情，还想问问天魔先生，还望不吝赐教。”
域外天魔若有所思：“化生天难以收服，不肯听你的调遣，是吧？”
许七心思明白，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是他重见天魔先生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唔……哈哈。”
域外天魔将心中偶然升起的一点心思放下，说道：“许先生想问什么，请说吧。关于这化生天，本尊知道的不多，只能跟你说些本尊知道的。”
许七问道：“这化生天到底是什么来路？本体在哪儿？他和仙道之间有什么仇怨？另外……化生天看起来对域外天魔颇为熟悉，他和域外魔界又有什么关系？”
一连将自己的问题全都问出，许七缓了缓语气，说道：“这些事情，还望天魔先生能够赐教。”
“亏你将他压制了起来，竟然还不知道他的来路。也罢，本尊对这些事情知道的还算是清楚，告诉你也无妨。”
域外天魔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莫看这化生天的降临意识不怎么样，他的本体可是大有来头……他是神道中人，是这千万大千世界开辟时，天地之间最初的强者之一。”
“在有仙道之前，世间便有了神道。神道的来历无从得知，只知道他们是秉承天地间最为精微的力量而化生的强者，刚刚有了意识和形体之后，就有了搬山倒海的威能。”
“神道受人族供奉，被奉为神明，自那之后，才真正的有了神道一说。人族之中也有一些人有幸拜入神道门下，学习种种厉害手段的。这些人无法成神，但也有十分强大的力量，甚至还摸索出了超脱性命限制的办法。”
“第一个成功超脱性命限制的人，自称为仙。”
“超脱性命的仙道之人越来越多，逐渐自成一道，自这之后，才有仙道一说。”
“仙道日渐强大，从神道手中夺走了不少权力，引得神道有些反感。而人族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够不断变强，有几乎无穷无尽的潜力，得到了天地运转至理的偏爱。这一点，更让神道对人，对逐渐强大的仙道开始变得有些忌惮。”
“而仙道也不满神道对人族的种种行事方式。一开始实力不足时，这点心思还不明显。但当仙道逐渐强大，其中最强者甚至能够和高高在上的神明相差无几时，这样的心思便蔓延、爆发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大千世界中开始的，仙道和神道之间的战争开始了。这战争席卷了千万个大千世界，无数大千世界都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被毁去了。”
“终于，仙道斩却了神道在人间的信仰，将神道逐出了各个大千世界。仙道本想将神道彻底灭杀，但神道却有一个名为九重天的世界，避入其中之后，仙道也无可奈何。”
“未免日后生出麻烦，数万万堪称最强一流的仙人集合力量，在九重天世界外立下重重封印，禁制。他们虽然无法将神道彻底斩除，却也将神道牢牢的封锁在了九重天世界中，让神道无法卷土重来。”
“自这之后，仙道将神道在人间的一切遗留抹的干干净净。但人心记忆难以尽数抹去，总有一些流传下来的故事、典故，其中有神道一丝半毫的线索。也正因如此，人间还是有些土地庙，城隍庙之类的说法，也有什么山神、河伯的故事。这种事情仙道无法彻底断绝，也知道人间无神，便也不将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但一旦有了比土地神、城隍神更接近神道的故事或者说法流传出来，仙道便会立刻将这消息的源头、知情者都彻底抹杀掉，杜绝世人知道更多有关神道的事情的可能。”
说到这，许七便明白了：“原来如此……我之前只是揣摩着仙道和神道之间或许有仇，却不知道仙道和神道之间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还有这一段深仇……”
心思一动，许七问道：“按照你的说法，人间的神明已经被尽数驱逐，人间已经无神，那怎么还会有更多的关于神道的消息传出？这个化生天又是怎么一回事？”
天魔道：“仙道和神道之间争斗了无数个年头，期间有不知多少神明使用的法宝落在了各个大千世界中。这些法宝之中都有法宝之主的一点意识，即便当时法宝损毁，意识蛰伏，日后也有重新被唤醒的一天。”
“神道在人间有无数的传承，其中有些是倾向于神明的。这些倾向于神明的传承有些参与了仙道和神明之间的战争，落了个传承断绝的下场；有些则明哲保身，潜藏下来，将传承改头换面，延续了宗门的传承。”
“仙道和神明征战的那些年，有无数大千世界都被毁去，无数仙人都陨落在了战争中。一个门派被灭门，在当时根本不是什么能让人注意的事情。即便旁人知道这个门派突然消失，有些诡异，但谁又会去多注意这些？”
“这些和神道有关系的传承避过了战争，见仙道得势，便更加的小心谨慎，不肯露出门派传承的根底。时日长了，莫说仙道不知道这些门派的根底，即便是这些门派本身，也在一代代的传承中不再记得自己的传承来源。”
“这些门派中也有神明赐予的法宝，其中遗留着神明的一点意识，支撑着法宝的运转。若是时机得当，一切外物因素都能被满足，法宝之中那神明的意识也能够复苏。”
“这个化生天，显然就是这一类之中的。如果不是你拥有的这个神道法宝给了他力量，将他唤醒，他就永远是一个有一点残存意识的法宝元灵了。”
许七梳理着天魔的言语，说道：“神明遗留的法宝，就成了那些门派的宝物。而遗留在这世界中的无主法宝，便等着别人获得，而后逐渐唤醒其中的法宝意识？”
“不错。”
域外天魔说起这一节，忽然“嘿嘿”冷笑了两声，道：“神明的意识苏醒，需要用活人的性命作为祭品，以极为强烈的意识波动为媒介。所以这些神明遗留在世间的法宝，在暴怒嗜杀之人手中才能彰显威能，否则的话，不过是个寻常东西罢了。”
“那些法宝中的神明意识一旦得到了足够的祭品，便能苏醒过来。之后便如你所见，要占据使用法宝之人的肉身，以这肉身去做点他想做的事情。这些神道的法宝……杀人越多，威力便越强，其中神明意识苏醒的也就越快，使用者死的也就越快。”
域外天魔看了看许七，“嘿嘿”笑道：“许先生，你用那万生辟命刀杀了不少人了吧？嘿嘿……你可得悠着点，千万别在本尊劫杀你之前，便被这法宝中苏醒的神明意识给反噬了。”
许七皱眉琢磨了一阵，摇头道：“天魔先生这说法未必做准吧……我手中这柄刀，可不是什么自古流传下来的古董，之前不过是一把砍人脑袋的刀罢了。这把刀本不该和神道有关系，怎么就又成了神道的法宝？”
“唔……”
域外天魔收起了那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本尊虽然不知道你这神明法宝的来历，但却知道这法宝的不凡。化生天的意识分身都要被这法宝镇压，可见这法宝的主人远在化生天之上。化生天的意识所寄托的那件法宝，根本无法与你这件法宝相比。”
“本尊之前听说，最强的神明法宝，根本就不受限于法宝本身。那样的法宝更像是一道魂魄，能够在无数同样的东西之间转换游走。你这法宝，是有些这样的意思。”
域外天魔颇为诚恳的说道：“许先生，你这法宝中的神明意识可是强的没边。若你真的让他苏醒过来……嘿，你可真的没半点抵挡的可能。你可千万当心，莫在本尊来劫杀你之前就让他苏醒。”
第二百七十九章 苍茫大地，谁是主宰
“不劳费心，我会好好保住我这条性命的。”许七应了一声，又问道：“这化生天似乎对域外魔界比较熟悉，你们域外天魔和这些九重天中的神明又是什么关系？”
“这便涉及我天魔一脉的来历了，与你说了也无妨。“
域外天魔顿了顿，说道：“本尊要说的事情，在域外魔界中也无几人能够有把握不会说错。本尊也是在多年之前听来的，未必全准，但大体上是错不了的。”
“元始天魔与佛陀本为一体，后来生出二心，才有了佛陀与天魔。佛陀为证无上佛果，要在人间传道，元始天魔便处处阻拦。但最终佛陀在人间传下佛道，得以证实佛果，致使我天魔一道在人间无有立足之地，只能避于域外魔界。”
“但元始天魔曾言，他曾窥见茫茫天道，知道佛陀所建立的佛道一定会迎来万佛之劫。到时就是我天魔众纵横世间，毁去佛道传承的时候。”
“神明在九重天内，无法离开，但元始天魔曾进入九重天内，和神道定下‘万仙万佛大劫’的盟约。只待时机一到，天魔和神明便重新降临人间，各取所需，灭断仙佛两道的苗裔。”
许七恍然道：“这么说来，域外天魔和九重天内的神明竟然是盟友么？”
域外天魔道：“也不尽然，只不过是我天魔众和九重天神明有相同的目标，各取所需罢了。天魔之道和神明奉行的道理有根本的冲突，即便降临人间灭断了仙佛苗裔，日后也要有一场大战。这万千世界中，苍茫大地上，总是要角逐出一个主宰的。”
许七微微的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却没说什么。
天魔何等样人物，如何看不出许七心中有异，便问道：“许先生想说什么？”
“我的志向，天魔先生应该是知道的。”许七并不直言。
域外天魔初次降临时，便看过了许七的记忆、心念。若说这世界上最为了解许七的，非这天魔莫属了。
“你那心念？哈哈哈……”
域外天魔忍不住连笑数声，而后道：“许先生，不是本尊有心贬低你。只是你那灭尽一切佛神仙道统的志向，实在是太像无知小儿的一时臆想了。若当时有这心念的话，本尊也还能够理解。现在你已看到这世间有种种你无法抗拒的力量，你还有此心念，便十分不智了。”
“天魔先生这话错了。”
许七微微一笑，说道：“世间种种力量之强大，的确非我眼下可以抗衡的。但此心不可灭，此志必然不改。”
“天魔先生，你说万千世界中，苍茫大地上，必将决出一个主宰？我可以告诉天魔先生……”
许七看着域外天魔，一字一顿：“万千世界中，苍茫大地上，必将是不肯低头的人族主宰沉浮。”
“好一颗妄心，好一个狂人！”
天魔哈哈大笑：“许先生之狂，在本尊所见一切生灵之中可谓平生仅见。若许先生日后能抵挡本尊的劫杀，本尊倒真愿意帮你一把，看看你能否先在这方世界上实现你的志向！”
许七颇为认真的点头道：“如此甚好。”
许七和域外天魔也不再多言，将之请入了白云碑。
一旁的九阳妖尊将许七和域外天魔、化生天的对话都看在眼中。
他虽然是纵横一世的人物，但对于此间秘事却不知道一丝半点。此刻听闻之前从未听说过的秘事、强者，九阳妖尊心中感触颇多。
“妖尊在想什么？”见九阳妖尊一脸深思的模样，许七问道。
九阳妖尊微微皱着眉毛，说道：“从这两……两人的言语中，本座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之前在世间颇为凶厉的魔道，其行事作风和那些附身夺体的神明做的事情可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魔道的起源一直无人知道，就仿佛凭空生出的一样。而那些魔道修士都有同一个特点，便是先前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忽然在短短数年之间变得十分强横，造下累累血债，更十分针对仙道修士。”
“而魔道修士的败落身死，也多是因为横行无忌，招惹了太多仙道修士，甚至妖族强者，被围杀至死。那种不将性命看在眼中的横行无忌，现在看来何尝不是另有依仗？”
许七点头道：“这样说来，两者之间看起来的确有些干系……妖尊之前不是斩杀过魔道修士么？作何感想？”
“实力超群，行事作风颇有一股俯视众生的感觉。手段百出，不同仙道手段，颇难纠缠。”
略顿了顿，九阳妖尊道：“本座从来只听说过被围杀的魔道修士，没听说过被生擒的。那些魔道修士根本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作性命，说舍弃便舍弃了。和他们交手，是颇让人头痛的事情。”
九阳妖尊上一世纵横天下时，不知道被多少人视作令人头痛的存在。能从他这里得到一句“让人头痛”，也足见这些魔道修士的麻烦和强横了。
许七点头道：“若有机会撞上魔道修士，我一定小心对付，将这件事情做个验证。”
“唔……”
九阳妖尊应了一声，而后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另有一件事情……你能否应承本座？”
九阳妖尊说话做事少有犹豫不定的时候，这样的表现实在少见。许七心中拿捏不准，道：“妖尊说来看看。”
九阳妖尊的双眼中似乎有一团烧，十分的灼人。这样的眼神，许七从未在九阳妖尊身上见过。
九阳妖尊已经是见惯了风云的人物，寻常事物、人物难以对他有什么影响，更无法让他有这样强烈的情绪。
九阳妖尊一字一顿：“尽快为本座找一具肉身吧……本座想去人间走一走了。”
虽然看到九阳妖尊的眼神，许七便知道九阳妖尊让他做的事情不会是简单事情。但听九阳妖尊这么说出来，许七一时间也很有些压力。
九阳妖尊一旦出世，许七和九阳妖尊之间必然会因为“九阳老妖”这个名头有一场争斗。这件事情在所难免，许七对此也早有预料，只是眼下事情颇多，许七还真需要这名头来做更多的事情。
更别说他现在强敌环伺，实在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时间去和九阳妖尊来这一场争斗。
“妖尊……”许七心中琢磨了一番，也不和九阳妖尊耍弄心思，直接说道：“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要仰仗妖尊的名头。这事情……”
“不必多言，你所想的本座知道，不必多言。”
九阳妖族没等许七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你若有要做的事情就只管去做，本座除非是要挑战那将我打入域外灵界的真仙，也不会非要夺回这个名头。”
“放在从前，本座出世之后一定要夺回自己的名头，而后统合妖族，杀上仙清派。但你做这‘九阳老妖’做的不差，本座今时今日的心念更与之前不同，所为的可不是真仙而已。”
“在此之前，本座还不知道世间有超越真仙的强者，所以便以真仙为目标。今日知道仙道中竟然还有那样的强者，本座若是不能和这样的强者交手，实在是遗憾！”
九阳妖尊上一世所见的强者，便是将他打落域外灵界的强横真仙。这一世转世重修，本也是将那真仙作为自己的对手，眼中再无其他对手。
但今日听闻先前从来不曾听过的强者的存在，九阳妖尊这一颗心顿时沸腾火热！
上一世身为人间绝顶强者，九阳妖尊再找不到能够击败自己的对手，便向真仙发起挑战。即便被打落域外灵界，忍受五百年寂寞，九阳妖尊也并未因当日的选择而后悔。
身为强者，所患者不过是世间没有能够与自己一战的对手罢了！
在更强的对手面前，夺取真仙本源，成就妖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许七道：“既然如此，我便为妖尊留心着。只是一具合适的肉身没那么容易找到，即便留心寻找，也需要一些时日。”
九阳妖尊所言，许七还是信得过的。骄傲如他，如果想要做什么事情，也是不屑于用欺瞒骗术的。更何况他这“只求与强者一战”的心思许七能够明白，也明白他此刻生出此心的缘由。
“你应承下了就好。”九阳妖尊道：“一旦找到这样的肉身，本座便立刻出世。”
在这件事情上，许七不会去怀疑九阳妖尊，九阳妖尊也不会去怀疑许七。
一人一妖虽然做事的方法不同，走的却都是向强者挑战的路。这样的心思二人都能明白，也都知道不必在这件事情上扯谎。
向九阳妖尊问清了他对肉身的细致要求，许七这一道神魂出了万生辟命小世界，回到了肉身中。
在许七正下方的佩洛王城，已经打开了大门，将征讨至此的妖族大军迎入了城中。
以凡诺为首的圣剑骑士团佩罗王城分部，并未和妖族大军交战。
许七虽然对其中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但也知道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凡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否则此刻便该是妖族踏着圣剑骑士团成员的尸首，进入惊惶不安的佩洛王城了。
看着佩洛王城中的情形，许七心中暗道：“总也算是不枉我花了一番功夫……也罢，是该去见见这凡诺了。”
心中正这么想着，白云碑中却忽然传出一阵震动，传来了应蛟以心神所发来的消息：“首座，有一个被俘的仙道修士要见你，说有要事相告。”
第二百八十章 神权王权
“被俘的仙道修士？叫什么名字？”
除了仙清派李家的人之外，许七和其他的仙派修士谈不上有什么能让他们求救的“交情”。至于九阳妖尊，找上门去的仙道修士九成九是要跟他拼个生死胜负的，绝无求见他的道理。
听应蛟这么说，许七还真不知道是谁要指名道姓的要见自己。
“名叫万丈风，是虎贲山的真正掌权者。本不想拿这件事情烦扰首座，但这人一直说有大事要告诉首座，所以只能打扰首座了。”
许七略微想了想，说道：“万丈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就杀了他？”
看了看佩洛王城中的情形，许七道：“倒也不必。本座已经将此间的事情处置完毕，即刻便返回南疆。将那人的性命留着吧，待本座回去之后见见他。”
“是。”
跟应蛟将事情定下了，许七以无形气身落入佩洛王城中。
妖族大军各有其职，各司其事，许七不想让妖族大军知道自己和凡诺会面的事情。如果这事情被妖族大军知道了，那妖族大军对待凡诺的态度必然会有所改变，甚至有所忌惮，这是许七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对于妖族大军攻入西域，许七给出的是一个大的框架，是定下了“如何去做”“做到什么程度”“不能做什么”的基调。只要在许七的定下的框架内，妖族大军怎么去做都是他们的选择。没有什么情况发生的话，许七是不会直接插手，也不想去影响的。
凡诺在打开城门，让妖族大军进入佩洛王城之后，也没有受到妖族的刁难。交接过了种种事务之后，凡诺以及圣剑骑士团分部的所有成员都回到了他们的分部中。
有数十名精锐妖族分作四队，守在圣剑骑士团分部外。
圣剑骑士团分部投降是一码事，该做的防备是另一码事，妖族大军并未因为圣剑骑士团分部的投降就放松警惕。
身在异地，没点警惕心思是绝对不行的。
不过眼下的妖族大军是暂时顾不上他们了。妖族大军有许多事务要处置，要向后方传递消息、收购粮草、调运粮草，要做的事情简直太多。
精锐的妖族虽然也有辟谷断食的能力，但连日征战、奔波也是不小的消耗，即便是精锐妖族也需要补充消耗，更别说还没到辟谷断食这层境界的妖族了。妖族也不是没有仙道中炼制辟谷丹的手段，对肉食的需求还是颇大的。
也幸亏西域中多养牛马，肉食是从来不缺的。妖族将从各处圣剑骑士团那里缴获的银钱撒出去，不愁征集不到肉食。
此次出征的妖族并非都是食肉的，还有一些生来食素的妖族。西域中果木稀少，若不是妖族中有草木之身的妖族施展秘法催生果木，素食的妖族就真的要受委屈了。
虽然楚红袖没对许七开过口，但许七也知道她打理这些事情十分不易。若是没这个熟悉九阳山事务的楚红袖的话，许七是无法将这件事情做的这么轻松的。
许七也清楚，妖族进攻西域这样的事情是无法复制的。妖族能在西域中一路击败圣剑骑士团，根底上是因为圣剑骑士团的核心已经被许七击垮了。这样的事情，在别处是基本无法复制的。
同样的，妖族在西域中是以战养战，依靠从圣剑骑士团那里得到的银钱、物资，才能够支撑这庞大数目的妖族大军的运转。
所幸，这样的大规模作战许七日后在中土中不会轻易运用。在和中土仙派交手的时候，也不会有多少合适运用这战术的局面。
但是眼下运用这样的战术，妖族大军就要为这种战术做出种种合适的布置。相比起这个，已经投降的圣剑骑士团成员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在理清了手头上的事务之后，妖族也会对这些圣剑骑士团的成员来一次彻底的盘查。盘查的重点，就在于这些人手中有没有沾过常人的鲜血，有没有做过违背离国法度的事情。一旦盘查清楚，那该如何论刑就如何论刑，绝不手软。
妖族探查魂魄记忆的手段虽然粗糙了一些，但也能清楚的问出一切妖族想要知道的事情。在这种盘查手段面前，圣剑骑士团的成员根本无法作假。
许七落在圣剑骑士团的驻地中的时候，凡诺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许七没惊动其他人的心思，以无形气身穿过墙壁，直接出现在凡诺的房间中。
“谁……”
见房间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凡诺顿时一惊。他下意识的摆好了战斗动作，定睛一看，才看清来人是谁：“原……原来是你……”
凡诺收起了自己的战斗姿态，坐到了椅子上。他对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十分明白，知道自己根本面对这个人时没有半点的取胜机会。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许七点了点头，说道：“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哈，正确的选择……”
凡诺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许七，问道：“如果我做出了你所认为的错误的选择，你会做什么呢？”
“如果你看过了卡拉尔的所作所为，又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你已经无药可救。”
许七说的十分淡然：“即便你是个人才，但如果你是一个站在我的对立面的无可救药的家伙人才的话，虽然我会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会杀了你。”
“呼……”
凡诺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自嘲似的一笑，道：“看起来我很幸运，不是么？”
许七道：“幸运与否的就不说了，你的选择是对的。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
凡诺有些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说道：“如果这些人不阻拦我的话，我想去其他地方走一走。圣剑骑士团的信仰，已经被蛀虫和渣滓们破坏了，我想……”
没等凡诺说完，许七便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想重塑圣剑骑士团的信仰，将这个走错了路的圣剑骑士团带回正确的道路上，是么？”
凡诺看着许七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圣剑骑士团不该是这样的，这和我信奉的道理不一样。我相信，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愿意建立一个崭新的、干净的圣剑骑士团。”
“嗯，和我想的基本一致。”
许七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说道：“如果你想在不改变圣剑骑士团的教义和结构的情况下重建圣剑骑士团，那不管你建立的圣剑骑士团有多么的高尚、无私，我都会将这崭新的圣剑骑士团再度毁灭。”
凡诺立刻坐直了身子，紧皱眉头，问道：“为什么？一个崭新的，没有了那些丑恶的圣剑骑士团，一定能够造福信徒的！你为什么要毁灭这样的一个圣剑骑士团？”
虽然知道两人之间的极大差距，但凡诺也不是个畏死的人，此刻说话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许七冷笑着和凡诺对视，说道：“你以为是那些所谓的蛀虫和渣滓毁了圣剑骑士团？不，你根本没弄明白，圣剑骑士团本身就有问题。只要这个不肯遵从世间法度，不肯承认人间王权的组织存在，不管起初是多崇高圣洁，最后也一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既然早晚如此，我不如趁早将这最后一点火苗掐灭，免得在数十年，甚至百年之后，再来面对像是今天这样的圣剑骑士团。”
许七看着凡诺，言语中杀机暗涌：“如果你真的要坚持这个志向，你大可以去做。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我会将你的组织彻底毁灭。到时候，你也会随着你所重建的圣剑骑士团一起被毁灭。”
许七能够想得到凡诺大概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也自有自己的对策。于许七而言，这只是凡诺的又一次选择罢了。
如果他选错了，许七是不会给他下一次机会的。
凡诺没想到许七将问题指指圣剑骑士团本身，喃喃道：“圣剑骑士团的存在……难道有错么？”
许七没半点感情的说道：“这样一个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又不肯向凡俗权力臣服低头的宗教势力，本身就是问题的所在。随着这种宗教势力的不断增强，便会进一步的膨胀，同时因为没有外力制约也没有法律制约的缘故，圣剑骑士团这样的存在最终会踏在王权上。”
“宗教既然已经凌驾世俗王权之上，自然也就凌驾于没有力量的普通人之上。这么一个不受制约的圣剑骑士团，时日一长，必然会滋生出罪恶。”
许七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中也看历史，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简直太多。且不说教廷凌驾王权的西方中世纪是怎样的局面，单是许七所生活的，那历史上从没有让宗教凌驾于皇权的国家，在历史上一旦放松了对于宗教的约束，宗教便会滋生出种种恶心的事体。
正因如此，许七生活的那个国度的历史上，一旦出现了崇佛崇道的高峰，紧接其后的便是灭佛灭道的巨大震荡。其中缘故，就是因为宗教力量失去了钳制，滋生罪恶，必须大大的清扫一番才能安定世道。
宗教势力一直未能凌驾世俗权力都是这样的情形，何况宗教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
凡诺仍旧不死心：“那……如果对教义做一些修改呢？是不是圣剑骑士团就可以存在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返回南疆
“可以。”许七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只要圣剑骑士团的教义中不存在一个全能全知，站在所有人之上的信仰存在，并且尊重世俗的王权，我就可以接受圣剑骑士团在西域中的存在。”
凡诺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是说，让圣剑骑士团否认圣骑士，以及其上的神的存在，才……才允许圣剑骑士团的继续存在？”
许七点头道：“看起来你十分明白。”
就像是在顷刻间被剥夺了一切力量一样，凡诺颓然的坐回椅子中，目光游离，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七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道：“这就是我对你要建立的圣剑骑士团的要求。这是最低限的要求，在此之外还有种种细节。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接受的话，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没有了对圣骑士、对神的信仰的圣剑骑士团，还是圣剑骑士团么……”
凡诺喃喃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而后猛的抬头，向许七问道：“没有了对神的信仰，那该如何引领人们走向正道呢！人们还有什么，能被他们信仰呢！”
许七看着凡诺，一字一顿：“人们有他们自己，不需要什么神引领。”
凡诺直勾勾的看着许七，想要从许七双眼中看出一丝半点的不坚定、任何的对他自己所言的不信任。但他终究失望了。许七的目光十分坚定，似乎有一股锐利的光芒，让凡诺都不敢与之长时间的对视。
凡诺知道，这是一个人对自己所说的一切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并且深知这是正确的时候才能显露出的目光。
许七摆了摆手，说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全部了。该怎么选择，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的选择是对是错，在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分晓了。”
说完，许七将肉身化作气身，如来时一样，无踪无影的离开了。
凡诺想要重建圣剑骑士团的话，许七不会拦着他。但如果他要建立的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圣剑骑士团，许七就会将圣剑骑士团连带着凡诺一起毁灭。
如果凡诺能够改变圣剑骑士团的教义，建立一个符合许七的要求的圣剑骑士团，许七是很乐见其成的。
圣剑骑士团的幕后高手一直没有出现，这就意味着圣剑骑士团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而那些对圣剑骑士团抱着愚忠态度，想要复兴圣剑骑士团的也大有人在。如果凡诺可以建立一个符合许七要求的圣剑骑士团，许七大可以让这两派互相争斗。
圣剑骑士团在西域中势大根深，非一日光景。单单从**上把圣剑骑士团的人全部杀死，并不能意味着将圣剑骑士团彻底消灭。唯有找另一个宗教与之争斗，才能将其问题彻底暴露出来。
那些披上了华丽外衣的玩意儿一旦被暴露出来，被人明白其中荒谬、虚伪、不公，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没了立足之地。
这种事情不是朝夕之间能够完成的，或许要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时间，才能取得成效。
非止西域一地，日后攻占了中土仙派的话，这样的事情更是少不了的。
西域之中的事情已经不必许七亲自出面，许七也不在西域多留，一路向南疆而去。
许七去西域去的话，回来却慢了许多，用了数日时间才回到南疆万灵山。
万灵山大殿中，许七看着垂手站在一旁的赤阳子，说道：“赤阳道长，虎贲山的事情你做的很好。”
“这……”
赤阳子还没向许七说起虎贲山的事情，却听许七这么说，一时间愣了愣，而后道：“惭愧，惭愧。”
一旁的应蛟疑道：“首座也知道此事？这其中的是由，还没来得及向首座禀告。”
听应蛟这么说，赤阳子登时一愣。他也知道应蛟能够在千里之外向许七传递消息，心道这消息该是应蛟告诉许七的。但现在听应蛟这么说，这话显然不是从应蛟这里传过去的。
许七摇头道：“道听途说罢了，其中是由也不是很清楚，但赤阳道长的名声可是非常的响亮。本座从西域回来，一路上听到不少虎贲山被尽数杀灭的消息。被赤阳道长的雷霆手段震慑者，真是不计其数。”
许七之所以花了更多的时间回到南疆，就是因为在路上偶尔听到了关于南疆和虎贲山的消息。一路来一路听，版本颇多，但都是“虎贲山抵抗南疆征讨大军，被赤阳子率领妖族杀尽一门”这个根底。
听闻这事，许七也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否则赤阳子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发生这样的变化。
“这其中的缘故……说来惭愧。”
赤阳子将其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而后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这件事情之后，南疆周围千里的小宗派纷纷来降，甚至不必前去征讨。贫道这几日也琢磨清楚了，屠灭一门，震慑其余宗派，倒是能让更多人有活路。”
虎贲山一事之后，赤阳子的心态已经大为不同。若说他先前是慈心仁厚，珍惜每一个人的性命的话，那他现在珍惜人命的方式已经变得不同，不再被先前的眼界所局限了。
不杀人，便无法救人。若是一次杀上足够多该死的人，就能够救下更多的人。
这道理听来十分残酷，但经过了虎贲山前后事情的赤阳子，已经能够理解这个道理了。
“道长能明白其中的事情就好。”
见赤阳子终于将心中的想法做了验证，并且做出了选择，许七也放下心了。如果他现在还不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话，许七就得推他一把，把这其中的道理用更为血淋淋的方式展现给赤阳子。
现在赤阳子能够自己走到这一步，许七也能省下很多事情。
听赤阳子说过了虎贲山的事情，许七对那孟如星倒是有些兴趣：“这孟如星此刻在哪儿？”
赤阳子道：“正在万灵山中。虎贲山已经没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万丈风死。但万丈风一直说要见首座，所以此事一直没有定论。”
“这样……”
许七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万丈风要见本座，本座便去见一见他，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由应蛟领路，许七来到了囚禁万丈风的囚室。
应蛟以本身力量为钉，钉入了万丈风浑身数十处窍穴。虽然不痛不痒，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却能让万丈风发挥不出半点实力。
应蛟现在已经夺取许多水脉根源之力，浑身力量如同江河湖海一般。以这力量禁制一个万丈风，那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若不是将万丈风身上打了禁制，也不可能将他困在囚室里面。一个天罡境界的修士能够发挥全部力量的时候，可没那么容易被囚禁。
解开了囚室上的禁制，许七和应蛟走入囚室之中。
囚室里，万丈风正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深深的睡着。
应蛟低吼一声，声音在这狭小的囚室中如同闷雷一般：“万丈风，醒来！”
万丈风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望了过来。
看到站在应蛟身前半步的许七，万丈风微微皱了皱眉，面上很有些惊疑不定的意思。
“我乃九阳山许七许庆之，仙派中人都叫我一声‘九阳老妖’。”
许七看着面前惊疑不定的万丈风，说道：“你是万丈风？听说你非要见本座不可。”
“你是……”
万丈风连忙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万丈风见过九阳妖尊！”
说话的时候，万丈风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许七，更不敢和许七对视。
虽然他一直非要见“九阳妖尊”不可，但真的见到了，他才发现自己没想象中的那么镇定自若。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可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只凭心思的一代凶妖！若是引起他年半分不快，只怕自己立刻便死，没半点活命的机会。
“你要见本座，是要说什么？”许七问道。
万丈风定了定神，低头垂目，说道：“妖尊记得仙清派中一个名叫孙乘云的人么？”
“孙乘云……哈。”
许七对这孙乘云印象深刻，哪儿忘了他？这孙乘云虽然尚未晋升元婴，但那一手搅屎棍的功夫实在是炉火纯青。若把他跟元婴修士摆在一起，选出一个更难对付的，许七肯定会选孙乘云。
之前许七没个能够顺利干掉他的机会，又不想让这孙乘云来烦自己，便让李家人找个办法绊住他，让他不能再搞风搞雨。
现在从万丈风这里听到了孙乘云的名字，许七顿时觉得这件事情有趣极了。
“说下去。”
“妖尊……”
万丈风鼓足勇气，看着许七：“小人说出这件事情，能换来自己的性命么？”
许七还没说话，一旁的应蛟将双眼一瞪，狠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妖尊讨价还价？我的肉身正潜在水下修炼，需要进补，信不信我召来肉身，将你撕巴着吃了？只要有你的魂魄，你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万丈风被这一番话说的打了个激灵，但在求生的本能作用之下，他仍旧死死的盯着许七，等着许七的言语。
“应蛟，不必如此。”
许七劝住了应蛟，对万丈风说道：“说出你所知道的事情吧……若是有足够的价值的话，本座可以饶过你。”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个机会
“既然妖尊有话在此，小人就说了。”
万丈风不敢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言语，免得惹怒老妖。他舔了舔嘴唇，说道：“事情得从小人金丹境界圆满，冲击天罡境界那时候说起。”
“小人是个散修，手头的功法只有修炼到金丹境界的法门，无法更进一步。拜入虎贲山之后，虎贲山的修炼法门也无法让我更进一步。在金丹境界盘桓多时，小人便不想在虎贲山中浪费时间，想去游历一番，寻找一点机会。”
“正是外出游历的时候，小人遇到了一个自称是仙清派修士的人。那人的实力十分强横，至少是罡煞两重境界以上的人物。他说他能够帮助小人晋升天罡境界……”
许七适时问道：“这人就是孙乘云？”
“不，不是……”
万丈风摇头道：“这人并非孙乘云，他一直没有言明，只是叫小人称呼他为孙先生。”
许七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万丈风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位孙先生给了我一套晋升天罡境界的功法，并给了我丹药、阵法，助我晋升了天罡境界。但他在我晋升天罡境界之后，却提出了一个要求。”
万丈风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说道：“他要求我夺取虎贲山的权力，成为仙清派暗中的策应。”
“原来如此……”
许七也听说过这其中的事情，也知道这些事情都算是老黄历了。把这时间算起来，许七那时候还没攻入南疆，跟仙清派之间更是还没半点关系，只不过是应城中的一个无名之辈罢了。
将万丈风说的事情听了，许七有些兴味阑珊：“看起来这件事情跟本座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不！”
万丈风见许七露出一副无聊的表情，连忙道：“这件事情和妖尊大有关系！请听小人说完，再做定论！”
“哦？”许七看看万丈风，说道：“唔……你且继续说下去。”
万丈风低低的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前些时候，那孙先生找上门来，说要小人做一件事情。那事情，就是让小人找准机会，混入妖尊的南疆万灵山中。”
“小人也不敢应承这件事情，但那人说他是为仙清派孙乘云做事的，只要小人做事不出纰漏，必然没半点问题。”
“哦？”
许七听他这么说，便真正觉得这件事情开始有趣了：“这是那人的原话？”
孙乘云的境界许七是知道的，若说他能指挥动罡煞两重境界，甚至这两重境界以上的人物为他做事的话……要么是孙乘云在短时间内境界提升到了元婴境界，要么就是这件事情背后有孙家的一重意思在。
而这件事情又直指许七，其中显然是没安着什么好意。
算一算时间，万丈风所说的那个“孙先生”找上门的时候，也就是许七刚将南疆统治起来，尚未开始向外扩张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许七是有向外扩张的意思的，只是这心思他没跟任何人提过，更无半点对外扩张势力的迹象。
而那“孙先生”却能提前那么长时间，便对这万丈风布置了针对南疆的任务。
如果说这是根据局势进行的推测的话，那这背后主导者的推测能力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
如果这件事情是孙乘云一手成就的，那这厮也的确不负许七对他颇有忌惮的心思；如果这件事情是其他人假手孙乘云做的……那就意味着许七在有孙乘云这么一个搅屎棍的对手之外，又多了一个算无遗策的对手。
这样的感觉，着实不好消受。
万丈风道：“这就是那个孙先生的原话，小人不敢有半点隐瞒。”
“唔……”
许七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就看准了机会，以虎贲山人的性命为凭，要展现手段，引起重视，从而混入万灵山中？”
万丈风立刻跪倒，颤声道：“冒犯妖尊天威，实在是该死，该死！但这并非小人本意，还望妖尊明鉴！”
“原来如此。”
许七点了点头，说道：“你还真是个可造之才啊……”
万丈风不知道这话中的真正含义，也不敢搭话。
“好吧，此间的事情本座已经知道了。”
许七点了点头，转身便往门外走去：“你的命，本座就不要了。”
万丈风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过妖尊！谢过妖尊！”
应蛟随着许七走出了囚室，挥挥手，将囚室的禁制再度打开。
即便是放走这万丈风，也得有个放走的时候，没有立刻放他走的道理。
更何况，应蛟心中是真的不想放过这个万丈风。
这种以部下的性命换得自己的前程的货色，应蛟十分唾弃。若不是他觉得这人或许对许七有用，哪儿有将他留到现在的道理？
“首座……”
应蛟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开口说道：“难道真的要将这个人放了？这……”
许七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本座是不必要他的性命，也答应了他，自然没杀他的道理。”
“首座的意思是……”
应蛟从这话里听出了不同的意思，心中转动着种种想法。
许七并不言语，心思转动，将自己的心思传递给了应蛟。
应蛟面上颜色数变，最后面带喜色，向许七一拱手，转身离开了。
许七也不多言，将肉身散化，化作气身冲上高空，继续磨练自己的罡火。
增进修为的同时，许七还有种种事情要琢磨清楚。
万丈风在囚室中枯等了一刻钟，便听囚室外脚步声响起，而后囚室的禁制被破去，石门被打开。
来的并非应蛟一个，另有一个人。
正是一脸愤怒的孟如星。
孟如星一见万丈风，面色顿时狰狞了数分，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将万丈风杀死。
“这……这是何意？”
万丈风此刻可不是天罡高手，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半点力量的常人罢了。但孟如星却有十成十的力量，能够将自身的力量发挥到极限。
看到应蛟将孟如星带来，万丈风心中登时有了一些不妙的感觉。
“首座能够放过你，我不想让你活命，但也要遵守首座的命令。但是在这万灵山中，却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放不过你。”
应蛟指了指身旁的孟如星，说道：“你们两人之间的过节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心中清楚。他不肯放你活命，理应给他一个机会。他也知道，一旦对你出手便要被逐出万灵山。”
“这……这！”
万丈风双眼几乎灌血，却不敢说许七什么，也不敢对面前的应蛟多做什么言语。一旦言语不当，那可就真是没半点活路，立刻要死。
勉强定住心思，万丈风道：“既然他要一个报仇的机会……好，好！还望尊者将小人的禁制解开，让我和他好好的较量一番！否则的话，这事情只怕是有失公允，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万丈风心中清楚。既然孟如星已经被带了过来，那这件事情便成了定局。自己唯一能够争取的，就是获得和孟如星拼斗的力量，免得被他杀鸡似的杀死。
如果能将自己天罡境界的力量还来……一个小小的孟如星，又算得什么！
应蛟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转过头来，应蛟对孟如星说道：“你想要报仇，这点心思是没什么错的，我更不在乎他是怎么个死法。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要给你一件建议。”
孟如星一怔，说道：“请示下。”
“所谓复仇，就是要刀刃见血，拼杀个痛快，这才能复仇复的痛痛快快，彻彻底底。你若是将他一剑杀了，心中总也不会特别快意，每每回想起时，总是会觉得有些遗憾的。”
应蛟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个上佳的办法，可谓十分的公平。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也保管你这仇报的彻彻底底，痛痛快快。”
“请赐教。”孟如星将双眼紧紧的盯在万丈风身上，向应蛟说道。
不管应蛟提出什么要求，哪怕是苛刻到了极点，孟如星都会将这件事情答应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这么一个能够没有挂碍的，向万丈风复仇的机会！
应蛟一点头，手掌微微运劲，忽然一掌拍在了孟如星身上。
他虽然是神魂之体，但神魂之中也有河伯神力。施展禁制手段时，不比肉身施展差到哪里。
一击之下，孟如星浑身顿时委顿，跌坐在了地上。
他感应的清楚，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这一下给抽了个干净。本身的金丹之力已经被禁制了起来，除了肉身之力外，再无别的力量能够运用。
“这是……”
孟如星十分的不解的看着应蛟。
“这就是给你的复仇办法。”
应蛟指了指孟如星，又指了指万丈风，说道：“你们就以肉身搏斗，谁能杀死对方，谁便从这里走出去。这样的办法，才叫做公平。”
二人都没想到，应蛟所谓的公平竟然是这么个办法，一时间都愣住了。
应蛟将手一挥，从看守囚室的妖族身上摄取了两柄长剑，扔在了石室之中。
“孟如星，并非我刻意刁难你，只是这件事情与你而言十分重要，想要帮你一把罢了。”
应蛟转向万丈风，说道：“也并非是故意要杀你，只是给孟如星一个机会罢了。如果你真的能够杀了他，那就没任何可说的了，大家都方便。”
说完，应蛟转身走出石室，将石室重新封禁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人尽其用
应蛟站在囚室外，静静的等着。
他对囚室中争斗的情形并没什么兴趣，但囚室中的动静却声声入耳。
囚室中先是安静了数个呼吸的功夫，而后便响起了兵刃相交之声。
两人的力量虽然都已经被应蛟禁制，但修道之前也都学过剑术剑法，本身的肉身力量也不弱。此刻在性命的危急关头，自然将各自的技巧、速度都发挥到了极限。
囚室中，兵刃碰撞声如同雨点一般，激烈而密集，没个停歇。
金铁声中，偶尔还有几声低吼和声声闷响。除此之外，两人之间没更多的言语。
这两人心中所想的，不过是将对方杀死罢了。除了这一点之外再无别的，自然也就没了多言的必要。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囚室中的金铁声停了下来。在极为安静的囚室中，只传出了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
这场死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应蛟破开囚室的封印，开启了囚室的石门。
囚室中，孟如星以剑拄地，勉强站着。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尽数染红，身上更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不断的流血。
在囚室的地上，则是已经被剁成了一滩碎肉的万丈风。
在那根本看不出万丈风原本模样的碎肉中，有一点包裹着金丹的灵光在跃动着，想要破空而去。但是那碎肉残尸中有一股力量，将这一点灵光牢牢的锁在了碎肉中，让它不得脱身。
应蛟看了看那一点灵光，知道这是万丈风性命所修的一颗金丹，以及本身的神魂。虽然万丈风已死，但应蛟施展的禁制之力还在他的尸身之中，仍旧有着作用。
反手拍在孟如星身上，应蛟解开了孟如星身上的禁制。
孟如星体内的力量顿时涌动开来，金丹中释放出一股股活泼泼的生机，不断修补着孟如星的肉身损伤。
几个呼吸之间的功夫，孟如星一身的伤势都被修复了个七七八八。那些伤口，也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着。
“孟先生，这样报仇……”应蛟看了看那被剁成了一堆碎肉到万丈风，而后问道：“是不是极为痛快？”
“的确如此。”
孟如星点了头，眉宇之间尽是畅快之意：“这样杀了他，的确比一剑杀了他来的更为痛快！经此一战，如星胸中块垒尽去，心念通达！”
孟如星转向应蛟，拱手道：“尊上给了如星这样一个机会，如星心中十分感激！”
“不不不……”应蛟连连摆手，说道：“你谢错了人了，这可不是我给你的机会。真正给你这个机会，给你这个办法的，是首座。”
“我只不过是按照首座的意思办事罢了，你真有心相谢，就该谢谢首座。”
孟如星恍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应蛟找来孟如星时，并未跟他说清其中的事情，只是说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亲手干掉万丈风。但孟如星杀了万丈风，也是触犯了万灵山的规矩，虽然不至于死，但也无法在万灵山中容身了。
孟如星撞上这个机会，哪儿还有心思问那么许多？当时便将这件事情给答应了下来。
也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应蛟说道：“你杀了首座要放的人，已经触犯了规矩。你若此刻去见首座，首座只能杀了你，这一点你要明白。”
孟如星道：“明白，九阳先生的用心如星明白。只可惜无法向九阳先生道谢，也无法在万灵山中为九阳先生出力，实在遗憾！”
“你若有心为首座出力，也未必非要在万灵山中。”
应蛟看了孟如星一眼，说道：“首座说，你被万丈风架空了权力，成了他的傀儡，对这其中的痛苦比旁人明白的更深。而万丈风的夺权，正因为他突破了天罡境界，有了足够的实力。这并非是他一人努力的结果，其中另有旁人的支持。”
“而万丈风背后的支持者、示意他夺走虎贲山的，正是仙清派。虎贲山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别的宗派中或许也有类似的事情。”
应蛟看着孟如星，沉声道：“孟先生如果真的想做点什么事情，不妨从这里入手。那些被架空者的痛苦，孟先生是一定能够体会的。由孟先生来做这件事情，一定合适。”
孟如星正色道：“愿为九阳先生……不，愿意为首座效死命！”
“不不不……你的性命也很宝贵，不要轻易抛却了。你只消将事情弄个明白，而后将消息传回便罢。剩下的事情，会有人去做的。”
又端详了一下孟如星，应蛟说道：“你的心思，我是不怀疑的，但是话还是要先跟你说明白……首座给你这个复仇的机会，本意是为了成全你而已。你愿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情，都是你的自由。若你不想再介入争斗，想要过些安生日子，那也随你去，不会为难的。”
“如星先前还道虎贲山之事是万丈风一人所致，不想其后还有仙清派的人在为他撑腰。既然如此，杀了万丈风一个，也不能算是将这仇彻底报了。”
孟如星一拱手，神情坚毅：“如星自愿去做这件事情，只求能将那些落入如星曾经的境地中的人从困境中拖出来！”
“嗯，此心不错。”
应蛟点点头，身旁风声忽起，越来越强。
数十个呼吸后，应蛟的丈许蛟龙肉身疾掠而至，停在了孟如星面前。
应蛟肉身的爪子上抓着一个石盒，其中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
将这石盒递给孟如星，应蛟说道：“这其中有种种你所需之物，还有几件不错的法宝、飞剑，你也好拿去防身。”
“多谢。”
孟如星将石盒收了，转头看了看万丈风那一点仍然在不断跃动的灵光，问道：“这万丈风的灵光神魂，该如何处置？”
应蛟也不隐瞒：“有些枝节上的事情，首座还要跟他问明白了。一旦问清，这万丈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些事情你不必多管，眼下尽快离开万灵山就是。”
“是。”孟如星向应蛟一拱手，说道：“还请尊上替我谢过首座……如星肝脑涂地，才能报今日大恩！”
万丈高空的五行罡气气层中，许七正不断精粹自己体内的罡火。
虽然天罡境界已经圆满，但许七却要在这圆满中再进一步，将天罡境界的修炼做的圆转无漏，精粹无比。
收摄罡火的同时，白云碑中传出了应蛟的消息：“首座，孟如星已经离山了。万丈风的魂魄完好无损，等待首座处置。”
许七应了一声，分化出一道神魂，化作心化自在天子魔模样返回万灵山中，擒拿了万丈风的魂魄。
万丈风虽然也是天罡有成，神魂之辈，但他和许七神魂的差距实在是无法计算。许七的神魂擒拿万丈风的神魂，实在是不费半点力气。
至于万丈风的金丹，许七便让应蛟妥善收藏，保存起来。万丈风好歹也是天罡修士，正经的修出了一枚圆满无漏的性命金丹。这金丹可是胜过了无数大补之物，不管是修士还是妖族，都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增益。
但修士的金丹和本身的气血、修炼法门大有关系，虽然于己身而言是纯净无碍，但于旁人而言却大有杂质。若是掠食修士的金丹，又不剔除其中的杂质，便容易伤及自身，在体内积累下无法根除的异种气息、法力。
这样的异种气息、法力会影响服食者自身，使之在消化了金丹中的磅礴力量之后，永远再无寸进。
应蛟的修炼方式不同寻常妖族，也和修士不同，这颗金丹他是用不上了。但他执掌水脉根源力量，能以纯粹水力淘洗磨练这颗金丹，将其中的一切杂质都淘洗干净，使之成为一枚只有纯粹力量的金丹。
到那个时候，这枚金丹就再也没有任何害处，也不会让服用者无法更进一步。若是元婴境界之下的修士修炼到了重要的关口，只差最后一步，那这枚金丹服用下去，其中猛然爆发的力量便足以助他冲关。
若功成元婴，那这金丹的作用便没有那么大了，只能当作一枚临时提供力量的丹药罢了。元婴修士气息悠长、法力充沛，也多半没有用上这样临时补充力量的手段的机会。
一枚金丹，对于提升万灵山整体力量没什么帮助。但日后和仙派开战，得到的金丹只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凭借这一手，足以为许七远远不断的提供足够的精锐战力。
妖族和仙道修士一旦以生死相争，便都是血淋淋的局面：妖族若是胜了，仙道修士的肉身便没有保全的可能，会被妖族吞噬吸收，强化己身；如果是仙道修士胜了，妖族的肉身也无保全的可能，会被修士在剔除杂质之后用来合药炼丹。
北疆妖族虽然没有和仙道修士全面开战，但北疆之外的妖族却和仙道修士势同水火。有将整座山的妖族全都抓走炼药的仙道门派，也有将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杀尽吃尽的妖族。或大或小的争斗、攻杀，更是从来都没消停过。
仙道和妖族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鲜血淋漓的。就连妖族超脱现世，叩开长生之门的资格，都要从仙道修士手中夺取。
对于这样的事情，许七心中没多少感触，更无暇感怀。
虽然一路走来杀人无算，但许七本心不改，更能确定一件事情：死在自己手中的，都有足够的去死的道理。即便日后要杀上更多的人，许七也不会畏缩半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凝煞
将万丈风的记忆看了一遍，许七便对其中的事情清清楚楚了。
万丈风终究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没胆子把其中的事情全都说出来：那仙清派的孙先生让他潜入万灵山中，是让他等待时机，等待其他抱着相同目标混入万灵山的人。等到时机成熟，便开始从内部分裂万灵山，将许七好不容建立的安稳南疆毁于一旦。
许七心中明白，如果自己被某些事情牵制，一时间不得脱身的话，那只要有足够的心怀异心者推动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就绝不是无稽之谈。
南疆的各个宗派都在许七的操作下不断的被打散，但离着这些宗门没有门派之见，真正认为自己是南疆的一份子而非某个宗门的成员的结果，这还差得远。眼下南疆的平静，只是因为许七的一系列举动将任何挑战者的声音都清除了，更能够随时将挑战规则者、心怀不满者消灭。
如果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而许七又一时间无法抽身处理南疆的事务，那南疆便要立刻混乱起来。
弄明白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许七将万丈风的神魂押入白云碑，作为日后和域外天魔换取天魔秘法的备用筹码。
域外天魔和许七之间的攻杀争斗是一码事，彼此之间的交易是另一码事。许七也好，天魔也罢，都能将事情分割清楚，不会将之混为一谈。
“先我数步就做了布局，只等着事态向他布置好的方向一点点发展……做出这个布局的对手，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对手。”
这事情到底是不是孙乘云一手做的，许七心中也没个定数，更无从问起。若向仙清派李家打听孙乘云的消息，反倒是容易露怯，让仙清派李家以为许七忌惮孙乘云。两方的合作本来就十分的脆弱，许七自然不想打击仙清派李家对自己的信心。
将做这布局的对手的身份放在一边，许七心中暗道：“想要做成这件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牵制住我，让我在南疆出事的时候不能收拾局面。然后再散播谣言，让人心动荡，顺势鼓动局面，让南疆中再起刀兵。”
“往南疆中安插人手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了，那牵制我的事情，他们又要怎么做？”
许七现在已经是天罡境界圆满，按照他的计划，下一步就是凝聚地煞之力，进入地煞境界。但这点心思现世之中也就他一人清楚，旁人怎么都想不到名震天下的“九阳老妖”竟然还没突破地煞境界。
许七倒是不担心对手在这一环上对自己下手。如果布局者连这一点都清楚的话，那就没有做这么多布局的必要，直接杀上门来便罢。
“还有这个孙乘云，也是越来越有趣了。那个孙先生怎么就为他鞍前马后，到处办事？能指挥动一个只差半步便入元婴境界的高手……不管是直接听命于孙乘云，还是听命于孙家，这件事情都不能小看了。”
一个还没有真正踏入元婴境界的仙清派修士，于许七而言还算不上威胁，要杀也就杀了。若是许七动了杀心，一味的只要他死，那就能让他连召唤仙清派九天清世神剑剑影的机会都没有。
仙清派的九天清世神剑剑影，可谓是仙清派金丹境界以上的修士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强的拼命手段。许七当日见过这手段之后，印象极为深刻。一旦要杀仙清派修士，就是拼尽全力，只求尽快击杀，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召唤九天清世神剑剑影的机会。
这么一个修士不足为虑，但这个修士听命于孙乘云，这就让人十分在意了——不管这修士是因为孙家的命令而听命孙乘云，还是甘愿供孙乘云驱使，这对许七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眼下还是先突破到地煞境界，再做别的打算。”
许七若能晋升地煞境界，那手段中就能多出许多变化，攻杀争斗时更有优势。也唯有将这一步迈出之后，才能离元婴境界、宗师实力更近一步。
只是许七这凝煞所要的地方不同寻常修士，有更多的讲究。
九阳妖尊创立紫火混雷道的根本，便是以火雷这两种攻杀之力最盛的力量混合。许七先前修炼紫火混雷刀，取用真火、天雷，不过是其中的皮毛罢了。唯有将罡煞两重境界炼成，许七才能真正施展出其中的恐怖威能。
现如今紫火已经炼成，这雷煞却不是那么容易收取的。
雷为天地之刑，在天为雷电，在地则取其特性，分入五行之中，有金木水火土五种。
大地震动，为土雷；江河倒卷，海潮冲天，为水雷；火山吐焰，岩浆翻涌，为火雷；林有涛声，为木雷；天降陨石，为金雷。
这五种雷都是无迹可寻之物，都是大破灭、大激荡、大震撼的意象。也正因为这意向，才将之称之为雷。
九阳妖尊传授许七的凝煞方法，便是在这种具有大破灭、大激荡、大震撼的意象的环境中，截取其中的锐气，从无中生有，炼成地煞。
寻常修士凝练地煞，最多不过寻找恒古以来煞气凝结的煞脉罢了。有些散修，干脆就在五行矿脉中截取其中的五行之力，一样能够凝成地煞。只是相比真正的煞脉，从五行矿脉中凝聚的地煞之力要稍逊一筹。
九阳妖尊看不上煞气凝结的煞脉，更看不起五行矿脉中的五行煞气。他要许七凝结的，正是那无处可寻的意象。
许七先前对此颇为不解，根本不知道这无形的意向如何能够凝聚成为煞力。问及九阳妖尊，九阳妖尊也只说这是自己苦苦参悟之后的思路，莫说许七弄不明白，就连九阳妖尊自己也隔着一层窗户纸。但九阳妖尊心中明白，如果许七真的能够走通这条路，成就的地煞境界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法门。
对于这种情况，许七也颇为无语。九阳妖尊面上也挂不住，说许七若是尝试之后没个结果，他便再为许七琢磨一条路。
也正因如此，许七先前对自己的凝煞之事并没有那么的上心，因为心中觉得九阳妖尊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真去这么凝结无形意象，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但当许七在域外天魔的秘法中，真正的见过天地星辰的运转，感受过其中的庞然巨力之后，许七便知道这条路并不是完全的走不通。
天地星辰各有运转的规律，而维持这其中的规律的，就是那庞大到了极点的力量。星辰之间的引力、本身运转的力量，都是构成这庞大力量的一部分。
唯有直面过星辰的运转之力，感受过那恐怖至极、几乎能碾碎一切的力量的时候，才能对这力量有个明白的感知。
那无形的大破灭、大激荡、大震撼的意象，和这天地星辰的运转之力有相似之处。
隐藏在这些意象之后的，就是看得见、摸得着，有可能被收纳炼化的力量。
九阳妖尊虽然没真正的感受过天地星辰的运转之力，但他上一世已经是修为绝顶的人物，对世间自然激发的种种大力量、大意象都有所感。虽然他心中还隔着这么一层没法捅破的窗户纸，但他已经隐约的触碰到了这个“天地运转之力”的层面。
九阳妖尊的经验足够，也正是他的种种经验、感受，才让他在苦思之中生出了这么一个朦胧的想法。若是他能够亲眼看到天地运转时的澎湃巨力，心中这点朦胧便能被立刻戳破。
正因为许七有九阳妖尊所没有的机会，许七才能比九阳妖尊更为深刻的理解他的想法。
能理解他这个想法是一码事，真正的将这个想法落到实处就是另一码事情了。
那大意象之后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庞大，庞大到了根本无法触及力量的源点——大海升起海潮波涛，虽能直面感受其中的力量、意向，但如何去追溯那让大海起潮的力量的根源？
找不到这力量的根源，自然也就无法将这类似于规则一样的力量由无成有，炼成真正的煞力化入己身。
这样的凝煞方式，也只有思路天马行空的九阳妖尊能够想出来，也只有见过了天地星辰运转的许七能够接受。
“紫火已经炼成，若要凝煞，上佳之选该是木行煞气。这相生的罡煞平稳柔和，修炼起来也最为安全。但木生火气，本身便损耗了木气，不能将两者的威力都发挥到极限。”
“想要将罡煞之力的力量发挥到极点，唯有选择金雷。金火相克之后，便归为一道，那才是我要的兼顾两种力量，又能将两种力量都发挥到最大的法门。”
这是常识道理，不必多言：火能熔金化铁，而金铁融化之后，便是非金非火的存在。不仅有其锐气，还有无比的火力。
罡煞修炼，要么是讲究相生，要么是讲究阴阳调和。像许七这样的罡煞之力，相克太重，极容易祸害己身。
但是许七一路走来，都是在悬崖上走钢丝，在搏命中拼出一线生机，换来更强的力量。现在到了凝煞的时候，许七自然要把这路继续走下去。
若是没有超出旁人的力量，以许七的志向和身份而言，他纵然有超长的寿命也保不住。
许七给应蛟传了个心思，便离了万灵山，一路往北疆去了：“但是在凝煞之前，我也得做点什么事情，算是报答孙乘云对我的一番好意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学馆
许七来到北疆中时，楚红袖正在安排种种事务。
九阳山妖族进攻西域，于许七而言是一个计划，几句吩咐。但是于楚红袖而言，这就是无数需要安排打点的事情。
她统领九阳山日久，这些事情做的虽然得心应手，但也有些劳累。
得知许七返回九阳山，楚红袖将手中事务放在一旁，要去参见许七。但传话的妖族却说妖尊去了知世山。
楚红袖也知道，好些日子之前，妖尊的座下亲传弟子送来了一批儒门的书生，就住在知世山附近的山头上。那些书生每日都在知世山附近朗读诗书，静养正气，和九阳山中的妖族从来没什么来往。
楚红袖知道这些书生来九阳山中是自家首座的意思，也尽责安排，一切日用的所需都照顾着。除此之外，楚红袖也不去过问那些书生们平日的动向。
知道妖尊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楚红袖也不急着去参见妖尊，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知世山外，数十名儒生正在朗读儒门经典。
在妖气冲天的九阳山中，竟然有这么一群正经的儒门学子朗读入门经典，养一身浩然正气。若非亲眼得见，谁能想象得到？
许七跟九阳山中的知客妖族打了招呼，便自顾自的往知世山来了。
来到近前，许七将气身化作肉身，向知世山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走了不一阵，许七便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顺着山道转过弯，许七便见数十名儒生手捧经卷，齐声朗读儒门经典。
随着这些儒生一声声朗诵，他们身上便腾起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浩然之气。这浩然之气直冲天际，势态堂皇。
这浩然之气是这些儒生心与儒门经典相通，才在心中养成的无形浩然之气。若是有意激发，这就成了肉眼可见的浩然正气，是护身度世的依凭。
许七将神魂化作心化自在天子魔，以天魔感应之力看去，便将这冲天而起的浩然之气看在眼中。
这些儒生身上的浩然之气还引动了知世山中的浩然正气。知世山中的浩然正气缓缓涌动，和儒生们诵念儒门经典的声调相呼应。
在这奇妙的呼应、联系中，那些儒生们身上的浩然之气也在一点点的增强。
知世山本就是儒门的前辈陨落之地，其中积累了无数浩然正气、堂皇意念。这些儒生们在这做儒门的修行，比别处受益更多。
“儒门浩然正气，果然是最破邪妄的法门……”
许七将心化自在天子魔化作本身神魂，不再运用天魔手段。
神魂化作心化自在天子魔时，即便是隐藏在许七肉身之中没有现身，却也受到了来自这知世山和这些儒生身上浩然正气的冲击。这感觉十分的不好消受，让许七感觉十分不适。
先前神魂的修炼还不如现在时，知世山中的浩然正气对心化自在天子魔的冲击感还没这么强。现在神魂越强，心化自在天子魔也越来越强，浩然正气对心化自在天子魔的冲击也就越大了。
许七心中暗道：“日后成就元神时选在这个地方，倒也是个抵挡天魔的好办法。只是到时候我也得施展天魔的秘法、手段，到底也是个双方都要被折损的办法。”
他正琢磨的时候，一旁的儒生已经看到了他，停了诵念。
其中一个儒生看看许七，走上前来，拱手问道：“这位先生……不知道如何称呼，有何见教？”
这些儒生们在九阳山中居停，平日的用度也都是九阳山中的妖族送来的。除了这些之外，平日也没妖族跟他们照面，更没妖族来知世山附近转悠。
许七对这儒生拱手还礼，道：“许七，许庆之。”
“许……”
那儒生稍稍一琢磨，便醒过神来，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正因如此，他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是……你是……许……许先生……学生，学生，学……”
这儒生想要报上自己的身份，但是因为太过激动，话反倒是说不囫囵了。
许七微笑道：“慢慢说，不着急。”
那儒生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声音有些发颤：“学生卢华星，见过九阳先生！”
一旁的儒生们也都走了过来，一个个强按着心中的激动，向许七拱手道：“见过九阳先生！”
许七拱手还礼：“见过诸位。”
众人对许七的身份不会有半点怀疑，因为普天之下还没谁有那个胆子，敢在九阳山中冒充许七的身份名号。
谁敢做这事的话，即便是侥幸逃出了九阳山，也要被性情高傲的九阳妖尊追杀到天涯海角。这样的压力，可不是谁都有胆量面对的。
和一众儒生们见了礼，许七说道：“事务缠身，今日才能来见诸位，实在是失礼了。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事要和诸位商量。”
卢华星大声说道：“先生有事，请尽管吩咐！学生早就想为先生出一份力了！”
这些儒生们之前来到知世山中，根底上就是因为想要追随许七，追随楚舟所走的道路。这些被甄选出来的儒生，心中都时刻想着能出一把力，做一些事情。
许七虽然一直没来见过这些儒生，但这些儒生心中的火却一直没灭，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现在这机会终于来了，众人心中自然振奋。
“这事情说来有些尴尬，我也是来和诸位做个商量。”
许七看着心思激荡的众人，说道：“我想让诸位去各处州府之中兴建学馆，不知诸位是否愿往。”
学馆中的教书先生，多是没什么功名的书生，应试不第的秀才。但这些能够进入知世山中的儒生，都是正经的国子监出身。让他们去做教书先生，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众人都不知道许七为什么说出一番话来，心中各有想法，也都等着许七往下继续说。
这时候，却有两个声音响了起来。
“学生愿往！”
“学生愿去！”
这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前后相差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说话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其中一个，正是先前和许七说话的卢华星。
许七向卢华星点了点头，而后向另一人问道：“你是……”
那人拱手道：“学生方守拙，见过九阳先生。”
“方守拙……”许七点点头，笑道：“这其中的缘故我还没说清楚，你就答应了？这里面可是有不少的麻烦。”
方守拙略微有些紧张，说道：“学生的确不清楚先生要做什么，但知道先生要做的事情不会有错。”
“唔……”
许七点了点头，去看卢华星，问道：“你呢？”
卢华星已经没了初见许七时的紧张，对答之间颇为沉静：“追随先生的儒道，是学生梦寐所求之事。不管先生要做什么事情，必然都是值得学生追随、学习的事情。”
许七点点头，对二人说道：“我先谢过两位的信任了。只是这事情牵扯不小，到底如何选择，还请诸位深思熟虑之后在做决断。”
知世山前，许七将心中所想的事情向在场的儒生一点点说开来。时不时的，还有儒生忍不住发问，许七也一一作答。
等到将事情说定，已经是天色将暮了。
各个儒生返回居停的山头，许七也离了知世山，回到了首阳峰上。
首阳峰石室外，楚红袖正在等着。
见楚红袖等在石室外，许七问道：“等了很久了？”
“……不。”楚红袖说道：“奴婢处理了手头的事务，这才匆忙赶来参见妖尊，也不过是刚到一刻钟罢了。”
说完，楚红袖拜倒在地，道：“奴婢参见来迟，未能迎接妖尊尊驾，还望妖尊降罪。”
“有什么可降罪的？你做的很不错，本座很欣慰。”
许七将拜倒在地的楚红袖扶起，温言道：“若是无你为处理九阳山中的事务，本座不知道要费多少精神。你于本座有大功，让本座如何对你降罪？”
楚红袖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许七摇头笑了笑，走进了石室，而后对身后站着的楚红袖说道：“呆站着做什么？进来说话吧。”
楚红袖嘴角一翘，极力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欣喜，应声道：“是。”
许七在石室中坐定，对楚红袖说道：“明日有十五名儒生要往各处州府去，你点选一些可靠、机灵的部众，和他们一起去吧。”
“是。”楚红袖点点头，道：“为那些小先生们一人调拨二十个部众，妖尊以为如何？”
“可以。”
许七点了点头，见楚红袖若有所思，便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来，不必有那么多忌讳。”
楚红袖轻轻咬了咬嘴唇，问道：“奴婢斗胆，想问为这些小先生们调拨的部众是要护卫这些小先生，还是要随这些小先生们争斗？若是为了护卫这些小先生，便调拨性情温良一些的；若是随这些小先生们争斗，奴婢便调拨些善战好战的随行。”
“你心思很细。”
许七夸了楚红袖一句，而后说道：“这些儒门的书生去了各个州府之后，是要兴建学馆，传播学说的。但他们要做的事情，会和仙道起冲突摩擦。许多事情，或许能通过道理来做，但另有许多事情，就只能用刀剑和血来做了。”
楚红袖微微点头：“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