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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叶子     唐朝公务员txt下载     唐朝公务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今月曾经照古人!

    虽然光线暗,但兰姐儿远远儿的就认出了唐缺,从屋檐下小跑着迎了过来。

    “不是说天一擦黑就回来吗?怎么晚到这时候?”,兰姐儿握着唐缺的手臂仰起头问道,也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使得这个没什么心思的丫头漂亮的脸蛋上别样浮现出一股浓浓的纯情,恍然之间,竟使唐缺想到了后世里第一次与金鱼约会的夜晚。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后世大学里第一次与金鱼约会的夜晚,同样也是这样一轮弯弯的下弦月。虽然两人一丰满,一纤瘦,长相丝毫不同,但同样的月光下,她们脸上的纯情却丝毫没的差别。

    将手中拿着的默经放进怀里,唐缺抬起手来捧住了兰姐儿仰起的脸蛋儿,一如一千三百年后的那个夜晚,柔柔的亲吻了下去。

    一千三百年后的金鱼在热恋过后猝然起身远逝,一千三百年前,当唐缺再度在同一弯月牙下,以同样的姿势捧起兰姐儿的脸吻下去时,他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就是,怀中的这个女子必能伴他一起渐渐终老。

    尽管唐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感受到浓浓情意的兰姐儿也没再问,从唐缺怀里出来后,她便借着幽暗的光线如在州城般握住了唐缺的手,两手交缠,十指紧扣。

    进大门时,兰姐有意松手,唐缺却紧握着不放,挣了两下没有脱开,兰姐儿也便没有再使劲,只是她却再不敢拿眼去看正在跟唐缺打招呼的门房。

    直到进了内院,兰姐儿的手才解放出来,给了唐缺一个灿烂的笑容后,这丫头便急急的往西厢房跑去,夫人已经派人催问了三遍,如今唐缺既然回来了,她得赶紧报信儿去。

    等妇人出来,唐缺少不得要说说下午在天福寺学画的经过。

    “阿成,用功自然是好的,但你这也委实太辛苦!”,妇人递过了手巾把子后,又扭头吩咐道:“兰草,你去灶房里跟高家的说一声,让她现在就选一尾鲫鱼炖上,香料什么的都少放。对了,再交代一句,这汤不赶着吃,让她多炖些时候,这样喝着才补脑子”。

    兰草应声去了,唐缺接过手巾把子擦过手脸后笑着说了一句,“不就是学学画嘛,看你蝎虎的,那儿就至于如此!”。

    唐缺嘴上虽这般说,心下也是感叹读书不容易,这一点上不拘后世还是唐朝都一样,后世里的学生固然是累,一千三百年前的书生们也委实不轻松。要想出头的话,除了经文诗赋这些本业需要下苦功之外,琴棋书画也半点少不得,人的心力有时而穷,这般样样都要学,又怎么轻松的起来?

    哎!归根结底一句话,不管是在什么时代,若非家里有绝大的依靠有终南捷径可走,普通人要想出头都不轻松。不吃苦中苦,难熬人上人!这话虽然土旧,却实在是集合了无数代人的人生经验总结出的至理名言。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英纨告诉了一个准信儿,让唐缺后天上午去她娘家送通婚书,古人重外亲,而外亲里舅家最重,唐缺随口问了几句,果不其然,后日上午妇人的四娘舅赵县尉也会到场。

    这事定下之后,唐缺现下就没什么可操心的,吃过饭陪着妇人与兰姐儿说了一会儿话后,便进了书房。

    唐缺在书案后坐定,先是拿借来的笔记补齐前些日子落下的课业,随后又将借人笔记自学的四书按规划的进度完成本日的课程量后,这才捡了书卷,起身从书架上找出雕版印刷的《金刚经》,准备完成澄宁老和尚布置的任务。

    一天只需写两百字,下午唐缺听到这任务时还不觉的有什么,两百字还不容易!但此时真个动手时才知道厉害。

    两百个字的确是没什么,但加上“不许一笔脱漏,一字讹误”的要求后,可真就不容易了,本来前面老和尚的写经体就漂亮,唐缺续过来写时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尽量发挥出最好水平,也免得这一本手抄经前后看着差别太大。

    本就用心,再加上老和尚特意嘱咐的要求,就给了唐缺极大的压力,动笔时再也不敢像往日自己练习时那样草率,总得先在心里把要写的这个字从运笔到结构章法都揣摩清楚后才敢下笔,唯恐一个想的不到,下笔出了失误,白纸黑字的想改都改不了。

    就这样,唐缺用八分楷法在默经上写出第一个字之前,足足顿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随后的几十个字也不比第一个来的轻松。别的高手大家都是“运斧成斤”,他现下却实是反过来的运斤成斧,只觉手中的毛笔就跟斧头一样重,运起来时丝毫不敢草率轻忽,生恐伤到了自个儿。

    但要跟心力消耗比起来,单是笔上还轻松的多,这活儿其实主要还在累心,以前唐缺练字时偶尔还能走走神儿,现在老和尚这要求却是逼着他把全副的心力都用在了字上,从下笔前的揣摩,到落笔时的运笔及轻重力道控制,再到一个字写完后针对事前揣摩构思所作的成败经验总结。

    眼下每写一个字都是一次完整的体验和设定,实践再到经验总结的轮回。这样练字要是不累的话简直就是见了鬼。

    但唐缺也正是在这书写的过程中,真正的理解了澄宁的意图所在,补全默经是假,老和尚分明就是用这种办法使他在练字的过程中能真正做到束心猿,斩意马,若说他以前练字更多的是用手,那澄宁现在就是逼着他学会用心。

    不管是束心猿,斩意马,还是做事更讲究心的体悟,老和尚无言之教的这种方法都不脱佛门修行藩篱,也正是在这个夜晚,唐缺发自内心的认识到澄宁确实是一位真正的大德高僧。

    虽然从相识以来,唐缺从没有听澄宁说过一句佛,论过一句经,但在他想来真正的高僧或许就该是这个样子,他们毕生修佛,但一朝开悟之后却又能冲破单纯的教门分隔,从而将领悟到的佛法原理运用到世间万事万物之中,譬如眼前的书法!

    中间除了喝妇人亲手送来的鱼汤而耽搁了一些时间,唐缺几乎是片刻没停,饶是如此,等他终于完成二百字的任务量时,也已过了丑正〈凌晨两点〉时分。

    等唐缺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时,只觉脑子里昏沉的厉害,隐隐还有些眩晕,晚饭虽然吃的饱,但现在肚子里竟又有了很强的饥饿感。

    唐缺知道自己并不是真饿,而是一天下来思力太甚,用脑过度的征兆,当下不再耽搁,草草收拾了书案后,也没再洗,便直接去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卯正〈早六点〉起身,梳洗收拾过后到县学时堪堪辰初〈上午七点〉,这一上午唐缺跟其它时候没什么两样,照旧是老老实实的听课作笔记,唯一值得一说的就是中间下课的时候张相文跟他一起出来透气,在听说唐缺明个儿上午要去送礼函后,死活要跟着一起去,那怕是为此逃学也在所不惜。

    午初散学之后,唐缺没急着回家,而是往林学正的公事房走去,既要说说明天送通婚书的事儿,也是顺便给自己和张相文请假。

    公事房里的林学正早收拾好了东西却还没走,看这架势也是在等着他,唐缺刚一进来,学正大人就忍不住出口问道:“怎么样?”。

    “还没去呢!”,这随口的一句让林学正脸上神色一紧,唐缺见状,乃跟着补充了一句道:“女方家还要准备,定的是明天上午去,我这就是来请假的”。

    “明天上午去!好”,林学正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抚掌赞了一声,见唐缺不解,从胡凳上站起身的他笑着一挥手道:“走,路上说”。

第七十七章 咱是大福星!

    说是路上说,但直到两人都上了马车后林学正才开口,“你昨个下午没去实是好事,现在正好一并吩咐了”。

    这话听得唐缺一头雾水,“吩咐什么?”。

    “县丞之位呀!”,林学正悠悠声道:“昨个下午我与县令大人又细思量了一回,有结亲这门子事在,约莫也只能保证你能跟赵老虎说的上话。他赵老虎是老成精的人,未必就肯为了你这么个素未谋面的侄女婿下死力。要想使得动他,总得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恩,你明天上午见到赵老虎之后,跟他说话时不妨直接说明,只要他能在八月前把二龙寨给解决了,事后县令大人当力保他出任本县县丞”。

    唐官制,一县之内县令为首,其次就是县丞,再下来才是管文事的主簿和管武事的县尉,只是制度虽如此,但因郧溪县小,实在没有太多的事情,所以自从两任前的县丞告老致仕之后,这个缺就一直留着。上面有县令,下面有分管具体文武事的姚主簿和赵老虎也尽忙的过来,四五年下来就成了习惯,以至于县衙中人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空缺。

    而临老尚想一博的姚主簿目下虽然没有县丞之名,其实干的就是县丞的事情,久而久之上下也都习惯了。

    只是姚主簿虽然有着等同于后世副县长的权利,但他毕竟没占着这个位子,话说他也不想要这个鸡肋一般的位置,而是把目标直接定在了一把手上。

    张县令与林学正商量了一下午,分明就是抓住了姚主簿的这个疏漏。要用这个空缺的县丞之位来促使赵老虎使劲儿。

    县丞虽然是一县之内名正言顺的二把手,但单以这个职位本身而言其实吸引不了赵老虎,它最大的好处还在于对将来的期望上。

    山南东西两道山大地少,在整个唐朝素以贫瘠著称,郧溪又是个小县,所以外地官员其实并没有多少愿主动来此的,按着开国几十年的惯例,多是在山南东道之内自行调剂,只是到上一任满连本道内都已调剂完一圈儿,委实是没什么合适的人调派来此了。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所以姚主簿这个流外吏员出身的人才动了想上位的心思。其实若换个地方,譬如江南东西道,或者是淮南道,一县主官必定是有功名的人才能担任,像姚主簿这号的想都不会去想。

    县令一任期满之后,若无外地官员空降调派而从本地提拔官员顶上去的话,县丞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这是官场惯例,若非情况实在特殊,也没人愿意主动打破这个惯例。

    这一任调张县令来此已是勉强,未必下一任还从外地调派不成?而张县令本人也是有功名出身的,这一任满之后无论如何也会动动,如此考量的话,那如果现在能当上县丞,几乎就是稳把稳的下任县令人选了。

    从如今排位第四到主政一方,赵老虎对县丞这个鸡肋位子或许没什么兴趣,但当这个位子直接连接到一把手县令的时候,他要是还不动心,那这几十年官场就算白混了。

    张县令的开价确实是回味悠长,赵老虎只怕想不动心都难了!

    唐缺想明白这些后,微微一叹道:“姚主簿也是个见识浅的,他若能忍忍的话,下一任县令岂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又何必像现在这样劳心劳力的斗!”。

    “他的年龄不允许了!”,林学正一句就顶了回来,“他比赵老虎大了五岁,跟州城马别驾同年,今年已经五十七喽,等张县令这一任期满,他就是五十九岁,本朝定规是六十致仕,五十九岁想接掌县令?到那时就是州里和道里都同意,报上去后吏部也不会批转的。年龄不饶人哪,所以姚主簿才会这么拼命,他这辈子要想坐上正位的话,要么今年,最迟明年,错过这两年,就是张县令走了也轮不着他”。

    这一点后世里也是一样,唐缺自然是一听就明白。

    说完姚主簿的事情后,林学正又问了一句道:“听说在县学里你跟南街张家的那个小子关系甚好?”。

    “南街张家?你说的是张相文吧?”,唐缺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林学正是县学之首,就等于是后世的校长,他要想知道学生的事情真是太容易了。

    “恩,就是他。说说,你俩的交情到底如何?”。

    “是还不错”,唐缺点点头,“前些日子他非拉着我到他家桃园结拜了,现在说起来还是结义兄弟”。

    “好好好”,闻言,林学正难得的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唐缺的肩膀道:“看来张县令昨天下午真没说错,你唐成跟本朝开国的卢国公一样,是个大大的福星”。

    “恩?怎么?”。

    “明天晚上我会在三合楼宴请张文生,到时候你跟张相文一起来”,眼瞅着马车已经到了林学正家宅子门口,林学正边掀车帘边笑着补充了一句道:“张文生就是本县总捕,也就是张相文的亲三叔,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林学正说完,吩咐车夫把唐成送回家后,便下车去了。

    明白,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剿灭二龙山要赵老虎点头掌总,但真正出死力的还是张文生这操办具体事的。张县令此举分明是要上下交攻,两手齐抓。

    眼瞅着林学正已到了宅子门口,掀开车帘的唐缺赶着问了一句:“卢国公是谁?”。

    “卢国公姓程讳知节”,心情大好的林学正说完之后嘿嘿一笑道:“也就是说书匠口中的程咬金”。

    林学正答话的同时,载着唐缺的马车辚辚声中已向前驶去……

    ……………………………………

    当下下午唐缺难得的留在家里,吸取昨晚的教训,他中午小睡起来后就率先开始完成老和尚给布置的任务。

    虽说仅仅只有二百个字,但到最后完成时几乎花费了唐缺两个时辰的时间,平均每写一个字都要一分钟,而且脑力、心力消耗巨大,不过付出的多,回报的自然也多,唐缺明显感觉到整个过程中他对钟书的理解要比以前快的多了。

    整个下午妇人和兰姐儿都没进来过,这种情况在以前实在少见,也不知她们在外面忙些什么,晚饭时候唐缺还特意问了一句,但妇人也只笑笑罢了。

    因是第二天上午有事,当晚唐缺睡的就早些,异日早晨起来推开窗户,却见平日紧闭的内院门此时正难得的大开着,妇人的马车正在院内停着,高家母女并两个新买的小丫头都在忙碌的往车上装着什么。

    唐缺梳洗后出房到了马车旁边,见里面已放上了不少的纹饰的礼盒,随手打开一个写有“五色彩”的盒子,就见里面放着五匹绸缎,且这五匹绸缎正好五个颜色。其它的盒子里有的放着米面,有的放着野味儿,至于油盐酱醋,乃至椒姜葱蒜等家里日常所用都一样不少。

    “这是……”,唐缺顺手拉住抱着一个盒子过来的丫头问道。

    “这是送通婚书时的函礼,夫人昨天张罗了一天备下的”,赶上这样的喜事儿,那丫头脸上也是一脸笑,“喏,夫人正在房里打扮呐!啧啧,可真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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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点点头的唐缺迈步到了西厢房,房内李英纨正由兰姐儿服侍着梳妆打扮,见他进来后就在镜子里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脸。

    这妇人本就漂亮,一盛装打扮起来简直就是艳乍的逼人,好在有了前次的经验,唐缺倒没太意外,“函礼这么大的事儿,你也该先跟我商量商量才好”。

    闻言,正盈盈笑着的李英纨微微一愣,随后脸色一黯道:“时至今日,阿成你还当我是外人?”。

    她这一问,倒让唐缺不好说什么了,倒是妇人沉默片刻后幽幽声道:“阿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也得替我想想?那儿有夫妻之间还要分算钱财的?莫非你是嫌我这钱来的不干净,怕使着污了……”,说着说着,刚才还是笑意吟吟的李英纨脸上已有了自苦之色。

    今天本是大好的日子,唐缺实不愿她如此,再仔细想想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经历,现在的坚持倒显得虚伪了,去年在村子里还好说。自打年后到城里以来,他这吃的,用的,乃至住的,那样不是花费妇人的钱财,虽说有言在先这些钱都是会还的,但这些日子来妇人何曾得过他一文钱财?

    一边是读书要花钱,另一边是现在的自己实在没钱,唐缺一边在心里鄙夷着自己的虚伪,脚下缓步到了妇人身边,伸手拿起梳妆几上的乌木珍珠簪替李英纨戴上。

    “自打我入县学以来,吃的住的那样不是用你的钱!”,唐缺手上调整着簪子的位置,“我倒不是故意要跟你分算钱财,只是想你知道,我之所以娶你,只是因为你的人,而不是这份家财”。

    “我知道”,闻言,正自自苦的李英纨侧了侧身子,脸就贴上了唐缺的手背柔柔的来回厮磨,双眼看着身前镜子中一站一立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重绽笑容的她口中细细声道:“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妇人重又高兴起来,但唐缺心里却并不快意,这倒不是生气或者恼怒,只是心里隐隐像堵着点儿什么东西一样,虽说夫妻一体不用计较钱财归属,但自己好歹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却被钱困成这样,怎么着都是一件窝心事儿。

    “恩,我去换身出门衣裳”,唐缺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脸后向外走去,边走心下边在寻思找个什么机会好生想办法赚些钱花花,就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父母想想,唐张氏若是指着儿媳妇儿养活,时间长了难免要在妇人面前说不起话来。

    但赚钱的事也不是你急就能有的,总得碰上好机会再说。等唐缺换好衣裳从屋里出来时,正好见门房老高到了二进院子门口,报说有个张姓公子来访。

    唐缺知道来的是张相文,他以前送过自己一回,今天循着旧路就来了,“恩,你领他进来就是”。

    听唐缺这么吩咐,老高微微愣了一下,毕竟这时代男性外客一般是不进内宅的,能让进内宅的都是跟主人有通家的交情,可是,没见过这位张相公来过呀?

    老高稍等了一会儿,见唐缺没再多说什么后转身依命去了,过不一会儿,他就领着一身簇新打扮的张相文走了进来。

    见门子领进来一个陌生小相公,除了高家的年纪大些还好,其她连高家女儿在内的三个丫头都作势欲避,唐缺见状,摆摆手道:“只管忙你们的,这是我兄弟,不是什么外人”。

    张相文是个典型的自来熟,人来疯,一点都没进人内宅该有的矜持,听到唐缺的话后,他老远就笑说道:“对,你家老爷是我大哥,说起来你们还该称呼我二老爷才对”。

    唐缺往张相文身边走,没等近身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传来,“你身上这什么味儿?”。

    “熏香!”,张相文显摆着就地转了个圈儿,“这熏香可是在襄州波斯胡店子里买的,怎么样,好闻吧?”。

    唐缺无语,唐朝富贵人家有给衣服熏香的习俗,并以此为时尚,对此他倒是早听兰姐儿说过,只是到今天才第一次见识。

    张相文正显摆的时候,就见梳妆完毕的李英纨盛装出了西厢房,她跟兰草都知道唐缺有这么个结拜兄弟今天要跟着一起送通婚书的事儿,而且两人的对话也隔着窗子听见了,是以不用介绍唐缺介绍,走近前来的她便微微一福身子道:“这位想必就是张家二叔吧?”。

    因妇人穿的是软底缎鞋,正在向唐缺臭显摆的张相文就没听见背人有人来,此时闻声转过身去,乍见身前有这么一位艳光逼人的妇人向自己福身为礼,当下就愣住了,还是唐缺见不得他这呆头鹅的样子轻咳了一声后,这厮才猛然醒过神儿来。

    张相文醒过神儿后先扭头向唐缺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后,这才转过身肃容一拱手道:“小弟张相文见过嫂嫂”。

    张相文虽然装相装的好,无奈他刚才愣神儿乃至向唐缺挤眉弄眼的动作都被侧跟在妇人身后的兰姐儿看见了,此时他越是装相,益发惹得兰姐儿再也忍不住的嗤笑出声。

    这小子你就别指望他正经的起来!唐缺知道张相文的调调儿,当下挥手示意妇人不必再让茶,径直道:“准备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要是准备好了就动身吧。”

    张相文接过唐缺递过来的礼函捧在怀里,边跟着往外走,边低声道:“嘿!没想到,我这小嫂子长的这么漂亮!大哥,我可算知道你为啥硬是要娶她了”。

    “行了,闭嘴吧你”,唐缺可没有跟人讨论自己老婆的习惯,压根儿就没接张相文的话茬儿。

    出了大门,妇人上了张相文带来的马车走在前面,唐缺两人则坐上后面那辆装着函礼的马车,两辆马车相跟着往县城老西街而去。

    妇人的娘家是郧溪县城老北街的一院儿四合舍,只看房舍外围墙根儿上斑驳的绿苔痕迹便知这该是一栋祖传下来的老屋。

    马车在妇人娘家门前停住,好动的张相文撩开车窗幕布向外看了看后“咦”的一声道:“不对呀,送通婚书可是重礼,就不说左邻右舍的都要来捧场,娘家人也该出来迎着才是,怎么这么冷冷清清的”。

    闻言唐缺凑过身去看看,还真是,那老宅的门虽然开着,但门外却连一个迎候的人都没有,见到如此被人轻忽的景象,他心里难免有些沉沉的不高兴。

    不过这毕竟关系着李英纨的颜面,唐缺也不好多说什么,“成婚乃是大事,里边儿的讲究多,未必你都知道?”,透过帘幕看前面的妇人已经下车进了门,唐缺也顺势就下了车。只是遗憾刚才只看到妇人的背影,所以就难以从她脸上的表情猜度出李家人这般安排的意思所在。

    张相文下车之后,煞有其事的正了正衣冠穿戴后,平端的双手捧着礼函一步三摇的迈着郑重的“官步”向大门里走去。

    按唐俗,送通婚书时要在男方亲族中选择有才貌,最好是有官位的年轻人担当函使,前时唐缺因城内无亲,所以变通法门想的是自己亲送,但昨天张相文既然要来,那这函使的职差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他身上,毕竟两人是结义兄弟,虽然勉强,但好歹也算有亲了。再说这小子长的不错,人又是富户出身穿的也体面,有他充任函使,不拘是妇人还是唐缺脸上都好看些。

    张相文在前,唐缺落后半步,他后面就是那辆装着函礼的马车,两人一车顺着大开的门户向内走去。

    门口上一个人都没有,但一绕过门庭内竖着的照壁后,唐缺就见到一进院子正堂外的廊下老老少少的站满了人,及至他俩进来,这些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盯了过来。

    “不对呀!”,至此,唐缺就是再不明白唐朝的婚俗也看出不对了,大喜庆的日子,但李英纨这些亲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之意,甚或看向他的目光还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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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脸都丢尽了!

    依时俗,男方来送通婚书时,女家应安排与新女婿同辈份的年轻男子在门户外迎候,等迎进院子后,女家舅父上前二迎,将男方新女婿及函使迎进摆放好香案的正堂内,先请水一碗,随后便由函使当着女家及宾客们的面用香案上备好的刀启开函封,当众诵读通婚书,以示通告周知之意,随后女家接受聘礼,安排酒饭招待函使及新女婿等人,再然后女家会在男方酒后要走时回送一份“答婚书”,并按照家中经济状况打发男方家来人,或成衣或匹缎不论。至此,整个报婚书的过程就算正式完成。

    但今天毒寡妇娘家却全然没按正常路子走,门户外没人迎着也就罢了,如今他们都进了院子,也不见有妇人的舅父上前,活生生就把两人给晾上了。

    张相文今天之所以闹着要来,就是给唐缺凑热闹的,如今遇到这么个局面,只让他尴尬不已。这小子上一辈叔伯五房就他一个男丁,在家里也是受宠惯了的,那儿吃过这样的瘪?要是自己的事儿只怕是早就发飙了,无奈这是唐缺的事儿,所以任他心里如何难受,也只能强忍着,忍是忍,但一张脸早随着僵硬的双手涨的通红。

    张相文不好受,唐缺就更不好受了,新女婿第一次上门就被人这样待承,换了谁也好过不了,更别说张相文还在一边跟着,这一下更衬的他整张脸都丢尽了。

    心里翻江倒海,手捧礼函的张相文因无人搭理脸色涨红的同时,唐缺脸上也洇起了一层淡淡的潮红,忍了又忍,直到紧握的指尖把掌心都掐出血印子了,唐缺总算忍住没说话,也没转身就走。

    女家没接礼函,那就是唐缺女婿的身份还没被承认,这场合还轮不到他说话。

    唐缺与张相文如此,先一步进来的李英纨就可想而知了,任是产自帝京蕊香居的上品脂粉也掩盖不住她苍白如雪的脸色,“爹,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妇人的语调跟她的脸色一样冷。

    唐缺顺着妇人的目光往廊下人群正中看去,见到李英纨的父母是一对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这两口子普普通通的就像千万个同龄的老人一样,实在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儿,看他们的样子,不该是能做出如此薄情之事的人哪!

    听到妇人问话,老两口啥都没说,接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眉眼间依稀跟李英纨有些相似,想来该是她哥哥,只是此人面目虽然长的周正,但脸上却明显浮着一层油滑的气息。

    “妹子,你别恼”,果然,唐缺猜的没错,这男子正是妇人的哥哥,此人对唐缺虽冷,但跟李英纨说话时却亲热的很,甚至隐隐还有些讨好的味道,“礼函不好现在就接,有些事还得先跟唐……唐成说清楚了才行,这是昨天家里公议下的,总之不管是爹娘还是哥哥嫂嫂都是为了你好”。

    “有什么要议的不能在我昨天回来时说,非得等到现在难为人?李英贵,你不把这事给我交代清白,从今往后我就没你这哥了”,李英纨那儿有不恼的?她实在没想到好容易做通唐成父母的工作后,自己娘家人竟然这么重重的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这还幸好唐成父母没来,要不然妇人真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公婆,嘴里咬牙问话,她的眼神儿却不在李英贵身上,而是偷偷瞥过来打量唐缺的脸色。

    说实话,她是真怕呀,好歹也认识一年多了,她那儿能不知道唐缺的性子,今天吃自己娘家人这么冷落待承,他要是真拔脚就走,那……

    没料到妹妹会放出这么狠的话来,当着众人的面儿李英贵脸上一阵儿青红,不过他还真没敢跟妇人较劲儿,两片薄薄的嘴唇拨拉了两下后扭头道:“爹,娘,你们看……”。

    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大儿子李英贵,再看看身侧冲她猛打眼色的小儿子李英盛,李赵氏伸手把背后正扯她衣襟儿的两个儿媳妇的手给拨开后道:“二女儿,那是你哥!”,说完这句,老太太向唐缺两人招招手道:“也别站着了,先到厢房说话”。

    说完之后,老太太也不等妇人及唐缺说话,就已当先往东厢房走去。

    “到现在还不让进正堂,大哥,这是来者不善哪!”,张相文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的冷冷哼了一声,只不过他虽想跟着一起去听听李家人到底要说什么,却被人引到另一边的厢房中吃茶去了,就连李英纨身边也去了两个妇人围着要拉她到后宅说话。

    经过这么些功夫后,唐缺初始时的怒气反倒被压了下来,他现在还真想听听李家人背着李英纨到底想跟他说啥,当下也没推拒,跟着李英贵向东厢房走去。

    进了东厢房的一共是七个人,李家老两口,另外还有两个被李英贵称呼为二舅、三舅的老者,年纪也都在六十上下,除此之外就是唐缺及李英贵,以及李英贵的弟弟李英盛。

    不愧是一母同胞,李英盛跟李英贵不仅长的像,就连那股子油滑气都像。

    不过出乎唐缺意料之外的是,今天李家人里并没有见到鼎鼎大名的赵老虎,也不知他是不是被衙门里的事儿给绊住了。

    唐缺心里想着,嘴上啥都没说,进来坐定之后就看着李英贵,眼下的形势他也看明白了,妇人娘家如今主事的就是这大儿子,自己今天遭受的冷遇九成九就是出自他的安排。

    七人坐定之后,李英贵边拿着茶瓯给众人倒茶,边干咳了两声后道:“唐成是吧,今天怠慢了!倒不是父母还有我们这做兄弟的有心如此,实在是有些事得提前跟你商量清楚,这样也免得真成了亲戚以后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你说是吧”。

    李家人既然这么待承他,唐缺也没多余的话说,径直开口道:“什么事,说吧”。

    “咳咳,那我说了啊”,李英贵放下茶瓯在唐缺正对面坐了,“其实呢想跟你商量的就两件事儿,第一吧就是赡养老人,所谓养儿防老,论说二老该是我跟弟弟这两个儿子养活,但不怕唐成你笑话,这些年我们兄弟时运一直不太好,养家糊口呢也着实不易,妹子心痛我们,所以这十多年来都是她在出钱粮供养老人,如今她要再嫁,按民间的老古话说就是出嫁从夫,我们想商量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二老以后的赡养你看还能不能循着旧例?”。

    “原来是为了钱!”,唐缺心下一晒,看李英贵兄弟俩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的也光鲜,就他们那件缎子外衫至少都值四百文,穿成这样会养不起老?真是笑话,两个老人一顿能吃多少?要说唐缺刚才对这个要成为他大舅子的人还只是气的话,现在简直就有些鄙夷了,百行孝为先,一个人连亲生父母都不愿供养,你还指望他的人品能好到那儿去?

    唐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也没说继续赡养,也没说不养,只是淡淡道:“那第二件呢?一起说出来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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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诞生于亡灵位面的少年,由亡灵君主抚养,导师是大巫妖,教官是死亡骑士,奶妈是魅魔,而他似乎还有着一个神格……毁灭主宰!

第八十章 没规矩!

    “好,爽快”,李英贵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想让妹子嫁人,所以对唐缺不给准话儿也没在意,继续开口说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关涉到我妹子的身家,还是那句老话:出嫁从夫,你俩这一成亲之后,不拘是房产,浮财还有那间桐油铺子就该改姓为唐了,本来嘛这也没什么,只是你看啊,我妹子毕竟比你大了十岁,又是个妾室的身份,将来万一她年老色衰的时候你……要是家里有个什么变故,啊!让她一个既老又没了家财的女人怎么过活,对吧?当然我们相信唐成你做不出这样绝情的事儿来,但身为她的亲人,我们这做父母,舅舅及兄弟的不能不为她以防万一的想在前面……”。

    后面有心图谋妹妹的大宗资财,前面还连那点子父母的养老钱都不肯出,唐缺对这人真是齿冷的很,没心思再听李英贵在那绕圈子,唐缺直接插话问道:“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办?”。

    “不是我的意思,是家中公议”,李英贵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依家中公议的章程是想跟唐成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成亲前立个文契,把我妹子现下的产业且转到父母名下,也好给她留个将来万一要退步时的余地,当然,如今城里的这栋房子就不用归并过来了,就算老李家给妹子的嫁妆了,另外桐油铺子每年的生息也可划拨一半过去贴补你们的生计,不知这个章程唐成你同不同意?”。

    先是气,后是鄙夷不屑,等听李英贵这一大段话说完后,唐缺却几乎忍不住的想笑了,这李英贵呀你要说他笨吧,可真是会替自己考虑盘算,说什么把产业转入父母名下给妹子留个后路,这文契只要一立,李英纨现在的一切就变成了父母的财产,而父母名下的财产只有儿子才有继承权,这是《唐律》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

    但要说李英贵聪明吧,他想出来的这招儿只怕连三岁孩子都能看出背后的意图所在,更别说那什么嫁妆,贴补的话,拿妹子自己的东西贴补自己,他这当哥哥还说的如此慷慨大方,日啊!他怎么就能好意思说的出口?莫非在他眼里我唐缺就是个猪脑子的傻瓜蛋子?

    唐缺从来就没有要图谋妇人家财的意思,至于说赡养老人,作为一个穿越者,唐缺也根本没有女儿就不该养老的想法,只要经济条件允许,子女养活老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英贵要是不说,唐缺自自然然的就会那么做,但他如今竟然这样给说了出来,而且分明是在把唐缺当猪脑子的傻瓜一样说出来后,唐缺心里的想法可就变了,“这两件事我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要是唐成你能答应嘛,咱们立马儿摆香案接礼函;要是唐成你不答应……”,说到这里,李英贵的脸色也跟唐缺一样冷了下来,“那这通婚书和函礼我老李家实在是接不起,就劳烦你原物带回去吧”。

    李英贵玩儿起了图穷匕见,唐缺反倒没做出李英贵想象中拍案而起的举动来,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后微微一笑道:“这两件事儿我怎么听着都有些自说自话的意思,你还没跟英纨商量过吧?”。

    就这一句话,顿时让李英贵变了脸色,一边儿坐着的李英盛见事不对,接口道:“在家从父,如今父亲就在屋里;我哥刚才说的两件事儿唐成你只要答应下来,咱们接了礼函这婚事就算定了,出嫁从夫,你说了就算。我二姐虽然能干,但毕竟是个女人,这么大的事儿就不用女人来操心了”。

    至此,唐缺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这兄弟俩今天是铁了心要拉着老爹老娘和舅舅们一起谋夺妹子的产业,他不答应的话,就没法成婚,而李英纨只要不成婚,那家产早晚有一天还得回到娘家来;但自己要是答应的话,对方接过通婚书之后就是签文契,想必那文契他们现在都预备好了,李英纨的家产当下就得转手儿。

    唐缺刚才还觉着李英贵像个小丑,现在想想,这兄弟俩还真是有心机的很哪!

    思忖片刻,唐缺正待说话时,就听关着的厢房门“嘭”的一声闷响,随即李英纨咬牙切齿的声音顺着被踹开的门户钻了进来,“李英贵,李英盛,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抢我的家产,做我的主?”。

    声到人到,李英纨挟着一股子逼人的怒火愤然冲了进来,东厢房门外不远处,刚才要拉她去后宅说话的那两个妇人正手足无措的呆站在那里。

    “二……姐,你……你……怎么进来了?”,突然变故之下,见着素来强势的二姐,李英盛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指望她们就想把我拖住?我就说了一句再敢围着我,以后就别再指望私房贴补,我那好嫂子和弟媳妇儿就愣没敢再跟上前一步!哼!不是一家人还真不进一家门,跟你们两个一样,都是些红眼珠见不得黄铜钱的没出息货。李英贵,李英盛,你俩在老人面前谋夺同胞姊妹家产,就不怕羞了先人,死后埋不进祖坟?”,虽然在唐缺面前甚是柔顺,那也是她喜欢唐缺,唐缺也实心对她好的缘故。但命运多舛的李英纨一个人守着家产十多年,这样的经历决定了她从来就不是能任人欺负的主儿,这番又是伤心又是急怒之下,说出的话真是句句刻骨。

    屋里的人除了唐缺之外,其他人听着李英纨这话都是脸上木剌剌的,老两口对视一眼的同时,脸上悄然掠过一丝愧悔的神色,这十多年他们可全是二女儿在养着,这次悔不该耳朵根子一软,没顶住儿子及媳妇儿们的闹腾,才会被儿子们架起来做出这老没脸的事情。想想二女儿近十年来的孝顺,再想想她今天所受的委屈,老两口赧然的迈过脸去。

    至于李英纨那两个舅舅,现在也是后悔了,早就知道这个二侄女主意大,人也烈性,两人干嘛还要贪图乡下的那四十亩地好处?两人四十亩,即便到手一人也不过二十亩,现在细算算二十亩地的出息,也就比侄女儿每年年下节下来探望时拿的东西多那么一点儿!就为这一点好处,两人老了老了的却被人架火堆上烤了,现在可好,俩侄子没能从唐成这儿弄到契约,自己两人坐蜡在里面把侄女给得罪苦了,以后别说地,年节孝敬怕是也没指望儿了。

    李英纨性子强,加之她又有钱往娘家贴补,所以这么多年在娘家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姑奶奶,人人都得让着点儿,李英贵和李英盛图着妹妹的钱财,平日自然也是哄着她,长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妇人在娘家甚是气盛的局面。

    为了钱,李英贵对这个妹子以往都能忍,但这次当着爹娘和两个舅舅,还有弟弟及唐成这个外人的面这么骂他,他纵然想忍,面子上也实在是挂不住了。

    “放肆!”,李英贵气一冲,火儿一激,抡膀子伸手就向身前不远的李英纨脸上扇去,只是他这胳膊刚刚抡开,就被一只手给紧紧抓住,再也动不了了。

    “长兄如父,她太放肆了,谁都别拉我……”,李英贵嘴里叫嚣着转过头来,见到抓着他手的竟是唐成时,火气更旺了,“混账行子,放开,这是家事,轮不到你来管”。

    唐缺正坐在李英贵对面,是以伸手拦阻就很及时,“我与英纨已有三生之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打她!至于说到混账行子,我就算再混账,也干不出谋夺亲妹妹家产的事儿来”。

    “你……”,李英贵被噎的难受,急怒攻心之下想说话都给胸中的闷气顶的说不出来,他本就是个油滑的市井无赖性子,索性反身过来抡巴掌就向唐缺脸上扇去。

    通过刚才的说话,唐缺早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岂会让他得手,只是这毕竟是在李家,他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动手,借着后退闪避的机会,脚下顺势勾了勾桌子,那激怒下伸手打人的李英贵身子猛然失了依靠,咕隆一声摔在地上,高高扬起的手臂正好磕在身边的胡凳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直哼哼。

    李英贵的弟弟李英盛刚才也是被李英纨骂的火大,只是积威之下又有哥哥出头,所以他就忍了没说话,此时见到这般情状,终于有了发气儿的地方,“好啊,唐成你敢打我哥”,他口中叫着,人已向唐缺扑了过来。

    刚才是唐缺拦住李英贵,这次却是反应过来的李英纨抢在了唐缺的前面,毕竟唐缺跟李英盛之间还隔着一张桌子,而她们姐弟之间却近。

    李英盛刚一动,李英纨已抢先跑了过来,一只手抓住李英盛的胳膊,空着的另一只手就往他脸上、头上挠去,“白眼狼!这么多年你吃的,穿的,就连老婆都是我使钱给你娶的,就是养条狗它也知道个好歹,你真是黑了心连狗都不如,抢我的家产,我让你抢我的家产”。

    李英纨嘴上骂着,手上不管不顾的凭空抓挠过去,只不过三两下功夫,刚才愤然而起的李英盛已是头发散乱,脸上更被挠出长长短短,大大小小好几道血布丁。他边弯腰躲着姐姐长满长指甲的手,嘴里边哎呦哎呦叫着,情形看着甚是狼狈。

    这边打的打,摔的摔,那边骂的骂,挠的挠,加之外边李英贵兄弟的婆娘们见自家男人吃了亏往过跑,场面一时闹腾的不像个样子,任是妇人的舅舅及父母在一边儿又拉又劝也没让李英纨松一下手。

    这样的场合唐缺实在不合适做出太多的举动来,只能绕过桌子站在妇人身边,万一要是李英盛反身还手的时候也能帮忙挡挡,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论打架跟男人还是没法子比。

    正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叱喝道:“住手!”,这声音不大,却自然的带着一股子低沉的力度。

    听到这个声音,外面正提着裙角往里跑的两个婆娘顿时就乖乖的站在了门口处,而屋里刚才任老人怎么拉都不松手的李英纨也闻声停止了抓挠,就连哼哼唧唧的李英盛都闭上了嘴。

    “赵老虎来了!”,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念头,唐缺侧身看去,果然就见到穿着一身官衣的赵县尉正站在门口,沉着脸冷冷的看着屋里。

    说来唐缺前些日子到县衙的时候不少,但除了那次随众人远远的看过一次外,他竟再也没有在县衙里碰到过赵老虎,这事说来还真是古怪的很。

    这次离的近,唐缺倒是看的清楚,赵老虎个子不高,若按后世的标准来看,最多不过一米七左后,但他整个人却很厚实,从上身到胳膊腿脚看着都结实的很。长着一张四方脸,右脸眼角处有道长长的旧疤,这样的身形和长相,再配上身上那件官衣,这人往那儿一站,就像秤杆子上的称砣一样,不开口就能稳稳的压住场面。

    这时厮打的也没厮打了,刚倒在地上的李英贵也爬了起来,随着赵老虎迈步走进来,屋子里也没人说话,但李家众人都自觉的各找了地方坐下,就连他两个哥哥和姐姐、姐夫也是如此。唐缺见状,也从地上捡了张胡凳,就挨着妇人坐了,坐下之后伸手去握住了妇人的手。

    唐缺正对着妇人安抚性的一笑时,就觉一道眼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这眼光冷冷的,其感觉就像……就像唐缺后世高中里进局子的那次,警察们看他的眼神儿一样。

    唐缺拍了拍妇人的手,双眼迎着目光来处的方向对视过去,见望的正是赵老虎,唐缺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赵老虎没理会他的这个招呼,看犯人一般的眼神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后便继续往下一个人身上走去,妇人似是不习惯他这样的眼神,顺势就低了头,但一见到唐缺握着她的手后,马上又把刚刚低下去的头昂了起来。

    一一把屋里人都看了一遍后,赵老虎开口了,他的语调就跟拉家常时一样,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刻意去留神听他的话:“老大,你说,怎么回事儿?”。

    李英贵便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依唐缺的估计这厮必定要百般狡饰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李英贵竟然没怎么隐瞒,基本上说的都是事实,就连他提出的那两个条件都一一说了出来,虽然他说到这些的时候嘴里磕磕巴巴的,但毕竟是他自己亲口说了出来。当然,这厮没说进东厢房之前的事,也就是如何怠慢唐缺和张相文这个函使的事儿。

    李英贵说话的时候,屋里没一个人开口,就连李英纨都没有,就从这么个小节上,唐缺看出了赵老虎在老李家绝对的权威。

    静静听李英贵说完,赵老虎看了看他,又特意扭头看了看李英盛,正自捧着伤脸的李英盛碰上赵老虎的眼神儿,整个人竟然连着哆嗦了两下。

    看过这兄弟俩之后,赵老虎身子微微侧转过来,“二女儿,你说”。

    妇人从今天进门开始就憋了一肚子委屈,此时终于等到能做主的人回来,还没说话眼泪就已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当下一边儿流泪一边儿从进门开始,把整个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越说到最后,她越是委屈,“这十多年我为这家里做了多少?老人我养着,兄弟我贴补着,亲戚们那里逢年过节儿我那次短了孝顺礼数?满郧溪城里打听打听,有几家离了家的姑娘能做到我这样的?”。

    一口气说到这里,气苦不已的妇人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不就是为了家产,想要钱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昨个儿什么都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却来这么一出儿?你们以为这就能逼唐成答应立文契,就没想想他要这么一走我怎么办?就为了钱,你们就恨不得我一辈子守寡?”,言至此处,毒寡妇停顿了片刻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后咬牙道:“正好今天都在,我就把话搁这儿,唐成我嫁定了,钱财是我的,我人既然都嫁给他了,那这家财从现在起就姓唐了,谁也别想打这个主意”。

    听到这话,刚才一直没敢插话的李英贵再也忍不住了,“通婚书我们还没接,嫁人不是你说嫁就能嫁的!”。

    闻言,李英纨嘿然一笑,“李英贵,我还告诉你,通婚书我还就不让你接了。你别忘了我现在的名份是高门李氏,我是高家的寡妇,就算不让我这寡妇再蘸再嫁也得高家人说,轮不到你来插嘴”。

    就这一句憋的李英贵再也说不出啥来,心急之下他随口就把平时骂老婆的话说了出来,“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贱人……”。

    毕竟这是家事,唐缺不好插口,所以刚才只是握着妇人的手静听,但这时听李英贵开骂,他却再也不能沉默了,正在他要反唇相讥时,话还不曾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赵老虎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李英贵的脸上。

    他的手真重,一下儿下去李英贵脸上顿时就浮起了五条指头印子,随后破了的嘴角处渗出血丝来。

    赵老虎手快,打完之后就又转过身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跟二女儿说话,没叫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没规矩!”。

    ……

    PS:今天可能有事,特两章合一并发,下午的更新没有了,请书友们明天继续支持!

第八十一章 我虽没想要,谁也不能夺!

    建议正文看完后,能看看后面的PS,很重要,谢谢!

    ……

    李英贵挨了打,却终是没敢再开口,赵老虎说完这句后,接着道:“二女儿,立文契的事儿我知道,我本让他们昨天跟你说的。既然拖到了今天,那现在就正好说说,你要嫁进唐家可以,但这份文契必须立”。

    赵老虎说这句话时,最然嘴里叫着二女儿,但眼神却是定定儿的落在唐缺身上。

    “四舅!”

    赵老虎没看脸色苍白的李英纨,沉实的声音道:“不立文契,不许嫁!”。

    妇人对父母的话可以不听,但对赵老虎的言语却十分在意,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个四舅就是她的主心骨和依靠,十多年积累下的心理依赖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取消的。

    凭赵老虎现在的地位,他若说不能嫁,衙门里改并户籍的事十成里有九成还真就办不下来,私自结婚的话,想想这位四舅的脾性,妇人顿时就打消了这主意,这么做只会给唐缺找麻烦。

    一时颇感为难的李英纨求肯的眼光看了看赵老虎,见他根本不为所动,只能无奈转过来看着唐缺。

    “立文契把英纨的家产都转到李家名下?这文契我不会签名画押的”,唐缺在桌子下面轻轻拍着妇人的手,与赵老虎对视着微微笑道:“县尉大人好盛的官威!”。

    唐缺跟赵老虎硬顶上,这是李英纨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是以唐缺一说完,李英纨不等赵县尉开口,已是抢先一步道:“阿成……”。

    “英纨,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倒是有个主意”,唐缺后世里在社会里也厮混了好几年,经见的事情也不少,赵老虎虽然身上带着煞气,但还吓不住他;至于说官身,后世里****也天天在电视里见到的,唐缺又怎会被一个县尉的名衔儿给镇住,所以他说话的语调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今天闹来闹去不就是为了钱嘛,阻挡你我好事的归根结底也是钱,正好我以前上学的村学甚是破落,家师严老夫子为这事发愁的很,莫若就把你这份钱财捐给村学,一来行了义举,二来去了这阻事的根源,咱俩的亲事想必也没人再有兴趣拦着了,你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唐缺是没心思要图谋李英纨的家产,但他还真就不吃赵老虎这套,身为穿越过来的80后,唐缺或许改变了很多,但这份子或许可以称之为鲁莽的血性还真就不好改。

    我自己是没想要,但你们要想用这种手段夺,没门!

    狠毒,实在是够狠毒!

    唐缺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可真急坏了屋里人,看李英纨现在的样子分明是被这个唐成给勾的五迷三道了,她要是真一答应下来,不说家产,那可是以后啥都别指望了!李赵氏第一个就忍不住道:“二女儿,你幺舅让你立的文契不是把家产转回娘家”。

    “娘!”,脸色一变的李英贵刚忍不住的说了一个字儿,吃赵老虎眼神儿一瞟,后面的话顿时就憋了回去。

    看了看两个儿子和乌眉皂眼儿的哥哥,李赵氏叹了口气,事情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你四舅当日说的意思是让你跟唐成立个文契,文契上写明以后万一你俩过不拢要出来时,唐成得给你一半儿家当,这也是给你留个退路,毕竟你的年龄比他大的多,又是个妾室的身份”。

    虽说是兄弟姊妹五个,但五个人里这个舅舅一直就最喜欢她,打小就是这样,现在还这么替她考虑,听李赵氏这么一说,李英纨心里对赵老虎的埋怨全没了,代之而起的就是感动。

    唐缺听到这话也是心下赧然,难怪赵老虎在郧溪城里人气儿这么高,除了官职和过往的经历之外,此人在这么强势的情况下还能讲理只怕更是一个重要因素。

    虽说赵老虎这个要求在讲究“出嫁从夫”的唐代还是显得有些过份,但对于穿越而来的唐缺而言,这一条正跟后世《婚姻法》里的规定一样,并不让他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再想到妇人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赵老虎对她这个侄女如何好,那这个为妇人后路考虑的提议就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都说赵老虎喜欢护短,这话果然不假。

    唐缺既然知道了赵老虎的意思,那就没什么必要再多说了,“英纨,帮我拿纸笔来!”。

    “房产不论,你现在有多少身家?”,接过妇人递来的笔墨,唐缺顺口问道。

    闻言,妇人微微一愣,自打认识以来,唐缺可从没问过这事儿,“八百贯,不过其中大半儿是压在桐油铺子的账上”。

    一贯是一千文,折合后世人民币三百,那八百贯就是二十四万,考虑上物价因素,差不多就是后世九十年代后期的三十万人民币。再加上房产和铺子,妇人得有小五十万的身家,她日常花销桐油铺子里的生息就尽够了,这小五十万几乎都是净资产,在郧溪这么个小县城里,这实在是一笔大数目,难怪李英贵他们这么惦记。

    唐缺听毒寡妇报了家底,点点头后就开始在纸上写起来,边写边道:“文契我正在写,但另一件事儿我也得先说清楚,既然二老有两个儿子在,那不管是依着官律还是民间的旧俗,赡养老人都没有指靠女儿的道理,这责任该谁担就谁担,至于我跟英纨给不给,给多少,什么时候给,那都是额外对老人的心意,别人也莫要攀扯”。

    唐缺说话时头也没抬,慢慢说着写着,等这番话说完,手上也已写完,“县尉大人,你看我说的是这个理儿吧?”,唐缺微笑发问,手上已顺势把文契递了过去。

    唐缺这么一说,屋里李家人脸上可都变了色,赵老虎的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但当他看到唐缺递过来的文契后,先是一愣,随即一笑,这还是他进屋之后的第一个笑容,而这个笑脸儿竟然……是给唐缺的,这古怪的一幕只让正等着他出头说话的李家众人莫名所以。

    “二女儿,来画押!”。

    妇人当然高兴见到四舅对唐缺这么友善,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论说刚才唐缺那话可实在不太好听,细想想她也明白四舅之所以会如此肯定跟这文契有关,无奈她却不识字儿,就是文契大张旗鼓的放在她面前也不认识。

    出于对赵老虎和唐缺的绝对信任,妇人画了圈,按了手印。

    “二女儿,这张文契你可要保管好!”,赵老虎没理会在一边儿拼命伸着头想看文契内容的李英贵兄弟,吹干文契上的墨迹后将之郑重的递给了李英纨。

    “你没看错人,这个唐成不错”,赵老虎见李英纨收好契约,沉实的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也不解释,站起身道:“老大,老三你们去陪礼,把函使请出来!其他人也都准备吧,接礼函!”。

    李家人前面没给张相文好脸儿,他现在的心情自然好不到那儿去,虽然碍着为唐缺办事的缘故好歹还是捧着礼函出了西厢房,但拐弯儿抹角阴损李家兄弟的话可着实没少说,只把李英贵兄弟刺的一哽一哽的,但就是这样也只能无奈忍了。

    他们不怕唐成,也不是含糊妹子,实在是怯火赵老虎这个四娘舅,别看他们现在都是孩子爹了,这个舅老爷还跟小时候一样该打就打,实在是不怕不行。

    嘴里叨咕着从县学里学来的那些刺人不带脏字的话,张相文迈着八字官步出了西厢房,乍一看到唐缺身边站着的人后,先是晃了晃眼,随后嘴里的叨咕也就收了起来,满脸堆笑一溜小跑的凑了上前,“赵伯,您怎么也在这儿?”。

    “你就是函使?”,赵老虎显然很喜欢张相文,见着他不仅脸上带笑,还顺手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小子又逃学了吧?”。

    “唐成是我大哥呢!我这可是林学正亲自准的假”,张相文没皮没脸的笑着回了一句后,追着问道:“赵伯,上次我求您那事儿我爹已经吐口了,倒是您老人家啥时候才能有个准主意?”。

    “这事儿你三叔不发话,我说了也没用”,赵老虎在张相文面前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实是个亲厚的长者样子,“倒是你跟唐成怎么就成了兄弟?结拜的?”。

    “这不是跟您和我三叔学的嘛”,张相文嘿嘿一笑道:“要说我大哥要人才有人才,要文才有文才,张伯您得了他做侄女婿,那可是捡着大宝贝了。小侄这做函使的没功劳也有苦劳,您老好歹看在这面上儿跟我三叔那儿说说,我实在是不想读那鸟书了,他要是再这么拘我,我就到州里应募边军去,到时候看我娘怎么闹腾他!”。

    “唐成好不好要以后慢慢看着,倒是你,实打实是个小混蛋”。

    这边说着话,那边儿已有人过来通知,说是诸事都准备好了,可以接函礼了。

    随着早就请来的吹打班子奏起喜乐,接函礼的仪式就正式开始了,这样的事情自有套路,唐缺只是一一跟着走就是,实没什么要多说的。

    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也就是女家接过函礼后当众启封读通婚书的时候,主持这次接函礼的就是赵老虎,他在念诵到媒人名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顿,这时节正是满屋子都安安静静的时候,他这一停就惹得众人都向他看过来。

    赵老虎也是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唐缺一眼后,这才向众人淡淡解释了一句道:“张无颇是本县张县尊的官讳,林玉楠乃是县学学正”,解释过后,找老虎什么都没再说的接茬儿念完。

    他虽是除了介绍两人的身份外什么都没说,但这正堂里李家的族亲们听到这话后脸色却是猛然一变,这郧溪城里谁不知道林学正啊,身为一县学正,他可是本县士林文风的代表,合城公认的名流!

    寻常人家能请到他当主媒已经很是脸上有光了,遑论他前面还挂着一个县尊大人!那可是一县之首的县令哪!

    不管是林学正还是张县令,都是郧溪城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张县令更是本城官职最高的。要知道时俗里这些有身份的人是很少给人做媒的,即便他们在中间牵了线,也不会把名字写在通婚书上,毕竟人们习惯性认为做媒是媒婆干的事儿,有身份的人难免会顾忌到这些。

    能让林学正和张县令同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到通婚书里,那岂不是说唐成跟他们……一时间,正堂中人看向唐缺的目光瞬时大变,尤其是李家兄弟。

    他们提前也问过妹子唐缺的来历,但李英纨说的只是唐成是个从乡下来县城的穷小子,穷小子能让林学正和张县令这样?要早知道他有这么硬扎的关系,他们两兄弟又何至于整出今天这么一出儿来……想到这里,李英贵心里忍不住又狠狠骂了妇人一句吃里扒外!

    念完通婚书后就是点收函礼,随后是女家安排酒席招待男方来人,直到酒席吃到下半场的时候,唐缺才总算找到机会跟赵老虎单聊。

    这一聊就是近一个时辰,当唐缺走出仅有他两人的西厢房时,忍不住长吐出一口气来,林学正果然没说错,不管赵老虎年轻的时候是多么任性使气,但几十年混下来,现在已然成了个老奸巨猾的油条。

    原本在他想来,有县丞这个位子,还有将来出任县令的前途诱惑着,年纪已到五十二岁的赵老虎怎么也该动心靠近张县令这边,谁知道这老家伙的心志远比唐缺想象的稳的多。

    “二龙山既在本县境内,那此地出了土匪我自然该抓,不过那地界儿地势险要,啥时候能抓着可就不好说了”,对于唐缺所说的二龙山土匪猖獗会影响到他的官位,赵老虎完全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跟我有什么干系?我不过就是个公差头子罢了!拢共管着的不过三十来人,就不说二龙山地势险要,光上面的人都不下百十多号,我能硬干的过他们?实话告诉你,土匪啸聚到了二龙山这一步就已经是州里镇军的责任了,就是上面大板子抡下来,也得是他们顶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老虎这番话听得唐缺彻底无语,往深处想想,就连那次他对手下衙役大打出手也极有可能是演给张县令看的苦肉戏,嘴上骂的虽响,其实他心里半点儿都没急过。

    难怪二龙山那边儿一直没什么动静,这老家伙心思深沉的很哪,要是单从个人感情来看,只怕他心里也盼着姚主簿能把张县令给拱走,毕竟两人在一个衙门里待了几十年,又是各自分管一块儿没什么利益冲突,姚主簿要真能上位,待他怎么也得比张县令实在。

    正是这番深谈,使唐缺对赵老虎的认识深刻的多了,也明白了张县令和林学正为什么要花费偌大的心思来笼络他。由此,他也对唐朝官场的认识也加深了一些。

    虽然隔了一千三百年,但官场里的道道跟后世所听说的还真没什么区别,很多时候就连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先是下了码子,随后直到唐缺说出替张县令到州城送礼的经过,并经赵老虎反复询问细节并确认了刺史大人对张县令的态度后,这老家伙才总算点了头。

    看来,让赵老虎心动的不仅是县丞的位子和将来出任县令的前景,更重要的是金州孙刺史的态度,这人行事真是太稳了。

    唐缺正在吐气的时候,身边的赵老虎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道:“连给上官送礼这样的事情张无颇都能交给你办,看来他对你是信任的很哪!小伙子前途无量,给我那侄女倒是正好般配”。

    赵老虎这话可就说的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唐缺本想着软刺他两句回去,蓦然心下一动,娘的,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儿,对赵老虎这号人你就不能跟他客气。

    唐缺心下这么想着,脸上已是露出苦笑道:“说什么前途无量,如今张县令想把我弄进县衙都还被姚主簿给软顶着办不下来”,言至此处,唐缺猛然想起什么事一样看着赵老虎道:“对了,县尉大人可是跟姚主簿在一个衙门当差多年的,我这事儿……”。

    ……

    PS:先跟大家推荐本书吧,飞雪九天的《长安丹师》,书号:1172997,众所周知唐朝李唐皇室是奉老子李耳为祖,道家在唐朝,尤其是玄宗时可谓达到极盛状态,这本《长安丹师》从道门角度来写盛唐唐朝穿越,确实是很有想法和现实基础的,建议感兴趣的书友去看看。

    另外想跟大家汇报下上架的事儿,本书四月一号上架,眼下这章二合一的章节兴许就是二十二万公众版的最后一章了,自《唐朝公务员》发新以来,承蒙大家的厚爱和支持,本书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虽然争议,尤其是关于毒寡妇李英纨的争议一直不断,但让我庆幸的是还有这么多书友并未抛弃本书的留了下来。

    说到上架,人品问题就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尘根》伤了很多书友的心,对此我无可辩驳,至于解释,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看看书评区里“一杯秋”兄的置顶贴,对于《尘根》而言,我是个懦夫,一个不敢正视现实的懦夫!

    唯一可堪自慰的或许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始终在很认真的写书,凡发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章节或许不好,或许让书友失望,但就我本人而言,在写的时候是绝对认真的,大家都是老书虫了,这一点必定能够看的出来。

    也许正是源于这份认真带来的丝丝底气,使我还能够觍颜恳请书友们在上架后给予订阅支持!写这本书最主要的目的之一就是想为“水叶子”重新捡拾回一些人品值,甚或我还为完本之事跟龙空众打了赌,等着完本后去还发打脸贴,说着说着有些跑偏了,其实我想说的就是一句:《唐朝公务员》会正常完本!

    本书目前有十万存稿,唐缺将继续贯彻“流多少汗,吃多少饭”的原则,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在盛唐穿越的路上越走越远!在这个过程中他给家人带去的不仅是不再愁吃愁穿愁房子,他也必将使家人在摆脱生存的威胁后,能过上一种有体面,有尊严的生活!活着必须要吃饭,但活着绝不仅仅是为了吃饭!生活源于生存,但远远高于生存!

    最后,四月一号上架的猛书很多,跳舞,苍天白鹤,九月阳光,寂寞剑客等著名老写手,还有疯狂冰咆哮及乌山云雨等新人王的书也将与《唐朝公务员》同日上架,书友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月票支持!若然如此,不胜感激之至!

    此致

    谢意!

第八十二章 终于成公务员了!〈求月票〉

    “你小子还跟我打这花呼哨”,经过刚才一番深谈,赵老虎对唐缺明显的亲热了许多,笑骂了一句后道:“行,这事我下午就找老姚说去,不过等你进了县衙,以后张无颇那边儿有什么动静儿记得知会我一声”。

    不愧是赵老虎,果然是半点亏都不吃的!心里想着,唐缺脸上自然是含笑答道:“当然,不管怎么说县尉大人也是英纨的四娘舅嘛”。

    “知道这个就好”,别看赵老虎已经五十二岁了,放声笑起来还真是豪气十足,颇有几分《水浒传》里绿林好汉们的风采,“二女儿是你什么人?还一口一个县尉大人的叫我?”。

    ………………………………

    尽管中间颇有曲折,但要办的两件事总算都妥当的办下来了,唐成走出李家大门时心情要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女家接了函礼,双方这门亲事就算正式订下来了,至此,妇人反倒不好跟着他一起回那边的住处了,这段时间直到成婚就得待在家里才行。

    唐缺走的时候李家人回了“答婚书”,随后就是唐缺将这答婚书交给唐张氏两口子,由他们出面去找阴阳先儿看吉日子,看定之后再把日期报给李家,要是李家对这个日期没意见的话,双方就开始按这个日期操办婚事。

    虽说李英纨嫁进唐家是做妾的,但整个程序走的跟娶正妻一模一样,甚至因为有了张县令和林学正这样的媒人,她这次出嫁要比郧溪县城里绝大多数的初嫁女还要风光。

    半生婚姻多舛,这次妇人总算能将往日的晦气一扫而空了,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她送唐缺走时为什么会当着众多亲族的面儿忍不住的泪水涟涟!

    妇人是喜极而泣,她高兴,唐缺也很高兴,这股子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车行许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由此,另一件事也就涌上了心头,“二弟,你到底有啥事求着赵老虎了?”。

    “还赵老虎,大哥你该改口叫四娘舅了”,正透过车窗往外张望的张相文先调侃了唐缺一句后,才放下窗幕笑说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请他帮着跟我三叔说说到县衙的事儿”。

    张相文今年也不过刚满十六岁,没想到就有了这想法,“噢!你不读书了?”。

    “那鸟书有啥好读的?未必我还真能中个状元?自打六岁开蒙进学堂,我早就待腻烦了”,张相文说到读书时还真是一脸的恶心表情,“要论我的心思,其实最想去的还是军中,只可惜咱大唐的镇军太没劲,边军又太苦,这么一划拉,倒是走我三叔的路子挺合适”。

    说到这里,张相文嘿嘿一笑道:“我三叔年轻的时候也跟赵伯一样,好逞性子使气打架,那又怎么样?大哥你是没见过我三叔现在的威风,走街上大老远都有人叫着‘三爷’上赶子的巴结。他如今是流外一等,再熬两年资历就能申请流外转流内了,到那时候官服可就混上手了,不也成了成了堂堂正正的官人?既然有这条路好走,我干嘛还要去学堂里受那罪”。

    唐朝官制分的特别细,不仅是同一品级的有正、从之分,而且还有流内、流外之分,流内九品,是指官,都是与品级对应的官服;流外则是针对吏员定等次,所谓流外转流内,就是由吏员转为官员,转过去之后就是真正的官身,也就自然有了《唐律》官、良、贱三等人中官人的身份。

    心性使然,唐缺后世里见多了身边厌学的同学,对此也很好接受;再加上张相文家还有他三叔这么个例子潜移默化,他不想上学也就不足为奇了。

    见他实在是厌学了,关于自己的未来也想的周全,唐缺倒不好再劝什么,毕竟人各有志,“你要真想好了我也就不说了,说起来你要能到县衙也好,咱们今后可就成同事了”。

    “可不就是,而且咱们还是一文一武,再合适没有的了”,张相文的话引得唐缺一笑:“既然如此,晚上有个宴请你就一起来吧”。

    “宴请,谁宴请谁?”。

    “林学正设宴请你三叔,我倒觉得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先跟林学正说一下,请他出面劝你三叔更好,毕竟你三叔也是希望你能走由学入仕的正途,要是有林学正出面告诉他这条路不适合你,许是他就歇了这心思,早点顺了你的心意也说不准”。

    “嘿,大哥就是大哥,想的比我周全,要说还真是邪了门了,我三叔那人就是粗人一个,年轻的时候还好些,这几年年纪上来之后怎么就越来越敬重读书人了,请林学正帮忙说道,好!”,张相文嘴里说着,已顺手挑开了帘子对车夫吩咐道:“先不回了,去林学正府上”。

    唐缺去了林学正府后就再没回去,先是帮着张相文说了他的事儿,随后又瞅着机会说了跟赵老虎交涉的结果,听说赵老虎已经答应靠过来,林学正自是喜形于色,当下就派了心腹家人到县衙里报信儿。

    正事说完,三人就在林家坐着闲话,等到天色差不多之后,由此分乘两辆马车去了定好的酒楼。

    说来也怪,张相文的三叔张文生从身材到长相都跟赵老虎有些相似,真不枉了两人既是直接的上下级又是结拜兄弟,唐缺见他感觉有些脸熟,正是去年护卫张县令下乡巡查的公差头领。

    张文生上次跟着县令大人下乡,一趟转下来印象最深的就是唐缺,回城之后多次还多次拿唐缺做例子教训张相文,这也间接促成了两人结拜。有这么个缘故在,张总捕对唐缺也不陌生。

    及至听张相文说他已经效仿三叔跟赵伯那样跟唐缺结拜之后,张文生虽然说着“胡闹”,但看脸上的笑容却很是欣慰,当下就脱了手上戴着的一个金镏子塞给了唐缺,只说是叔叔给侄子的见面礼,算是在说笑间坐实了两人的结拜情谊。

    事情果然如张相文所说,虽然此前张文生跟在赵老虎身后不掺和张、姚之争,但私下里对本县文人宗首的林学正的确是很尊敬,四人寒暄着上楼进了雅阁,说说笑笑的甚是热闹。

    酒过三巡,林学正将侍酒的小二打发出去后,开始正式进入主题。

    有赵老虎答应在前,张文生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听说唐缺竟然成了结拜大哥的侄女婿,而且这桩姻缘还是张相文做的函使,张文生大笑着连称呼有缘,并一再嘱咐正式成亲的时候务必莫忘了请他。

    “这事张叔得吩咐自己的侄子去”,唐缺边提着酒瓯给张文生斟酒,边笑瞅着张相文道:“小侄在城里没得力亲戚,成婚的时候少不得要靠二弟帮衬,要真忘了给张叔你发喜柬,那也不是小侄不恭敬,全是二弟的错”。

    这番话自然又引来张文生等人一番笑,林学正拈须而笑的同时,心里也对唐缺暗暗点头,自己当日毕竟没看错人哪,这个唐成不仅学业上有天赋且肯下苦功,而且脑子好使,做人又通脱,最难得的是他这份子不委琐的气度。也真是怪哉,此人在那么个小山村里长大,但不拘是当日见着见张县令还是如今面对张文生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时,混没有乡下年轻人的拘谨,话说的好,又会活络气氛。

    “怪胎”,林学正心里对唐缺的这个评价并没有贬意,而是隐含着几分期许,正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对唐缺的各个方面都有所了解之后,林学正的想法已跟当日村学里的严老夫子相似。

    这个唐缺呀,的确是有前途!

    只不过严老夫子是从唐缺在学业上的天赋和勤力着眼,其落脚点也是在科举上,相对来说看的面还比较狭窄些;而林学正则是一个整体评价,他这句有前途倒更多的着落在仕宦上。十八九岁就有如此表现,再慢慢历练,仕宦途中却是可堪造就。

    唐缺自然不知道一脸和煦笑容的林学正在想这些,但白天了结了两件大事,晚上的事情也顺利,此时坐在这郧溪城内最豪华的酒肆雅阁中,面对一桌精美菜肴,也由不得他不心生感概。

    一年多前刚穿越来时,还在发愁饭都吃不饱,第一次进城找工作时,他也曾到过这家酒楼,当时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在这家酒楼里做个跑堂的小二哥,好歹挣一份钱填补家里的存粮窟窿,谁知就是这么个卑微的希望都没达成,还被掌柜的臊了一顿给轰出去。

    那时候的他走出酒楼时是怎样的尴尬和郁闷,又何曾想过仅仅在一年多后他就以贵宾的身份在酒楼最好的包厢里谈笑吃酒?

    人生无常,一千三百后如此,穿越到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后,依然是如此!

    感概着世事无常的同时,唐缺也不得不感叹人际网络的强大,想他正是因为结识了严老夫子,才有了在张县令及林学正面前露脸的机会,正是这次机会使他能够跳出小山村进入县学,也正是这次机会为此后张相文主动找他结拜埋下了伏笔,而经由张相文,自然而然的又与本县总捕有了叔侄之亲;至于李英纨那边更不用说,认识一年多来,这个美妇人不仅成了他的妾,更经由她跟赵老虎结成了实实在在的扎实亲戚。

    因为他出身的环境起点低,所以张县令对于他就有知遇之恩,也正是这份知遇之恩,使张县令更容易相信他,经由姚主簿拉拢的考验后,情势困难的张县令在颇有些无奈的情况下派了他去州城送礼,这次事情办的好,唐缺也是借由这件事的出色发挥获得了张县令的真正信任,成为其心腹之一。

    一头连着张县令,一头由李英纨连着赵县尉,另一头又由张相文连着张文生,在如今郧溪县衙三派之间,他成了张、赵之间最重要润滑剂和牵线人,应该说特殊的人际关系造就了他这样特殊的位置和作用,而他也在发挥这种作用的同时,获得了进入县衙做刀笔吏的机会,只要这次张、赵联手能顺利把二龙山给剿灭,他这个一力促成两派联手,又跟两派关系都很密切的人必定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好的发展机会。

    表面看来,仅仅一年多时间唐缺就能摇身一变成如今的模样实在是运气,但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这种说法其实很勉强。

    唐缺第一个最要感谢的人是严老夫子,但他为什么能得到严老夫子的青睐?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他在课业上的“天赋”,而是他那种扎扎实实的态度,在这种扎实的态度之后,唐缺付出了多少努力?起早睡晚,刻苦学业,可以说正是他这份实在博得了严老夫子的欢喜,并最终给了他机会。

    而在李英纨那里也一样,正因为他没有图谋家财的意思,正因为他对李英纨也很实在,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实在,是啊,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唐缺这一年多来的变化其实都根源于实在这两个字儿,世界没有那么多幸运,其实所谓的幸运就是艰辛付出的必然。

    对欢宴,握酒樽,唐缺默默总结着这一年多的经历时,竟意外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做人和做事,就跟穿越之初在家里种地一样,都可以简简单单的归结为两句话:下多少种,收多少苗;流多少汗,吃多少饭!

    在成长的过程中,在向上挣扎的过程中,且不论你对别人如何,但是对自己却一定要实在,不要空想明天如何如何撞大运,而应当实实在在的准备,实实在在的做好手头应该做的事情,惟其如此,当机会来临时才能紧紧抓住,最终把机会转化为真正的幸运。

    “幸运女神只垂青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很俗气,但的确很实在”,唐缺喃喃自语声中,完成了最自己这段日子的反思与经验总结,也一并确立了自己做事所应秉持的方向和最基本原则。

    唐缺坚信,只要能坚守这条从深沉的土地上用汗珠子摔八瓣儿换来的宝贵经验,那么,在他今后的人生历程中,必然有更多的“幸运”会如影随形!

    这一晚宾主尽欢而散,原本林学正让唐缺来的意思是当说客,谁知因赵老虎那里进展顺利,这边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原本的说客就变成了陪客。虽说唐朝的酒都属于压榨酒,远没有后世蒸馏酒的度数高,但实在架不住张文生的海量,最终让唐缺这个陪客醉意醺然,全凭着张相文将他送回家。

    至于到家之后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唐缺一点儿也不知道,等他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了。

    睁开眼的唐缺见外面已是天光一片,迷迷糊糊的他顿时激灵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段时间连着请假,课业拉下了不少,连带着本班的授课先生看他脸色都不好了。

    直到唐缺看了床榻一边放着计时的沙漏后,这才吐出一口气倒回了床上,外面看着虽然亮,但辰光还早。

    唐缺在床上小寐了一会儿,等睡意醒的差不多了就翻身而起,梳洗过后就往县学而去。

    张相文做事真够干脆,昨晚他三叔才答应他进县衙,今个儿就没见人,只是快到散学的时候,他才溜溜达达的晃荡过来,把留在校舍中的东西给收拾走了。

    赵老虎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而且姚主簿看来也甚是卖他的面子,前边唐缺进县衙的事儿因有姚主簿软顶着,虽然是张县令亲自开的口,但文书什么的就是办不好,而今昨天中午唐缺才跟找老虎说这事儿,到今个儿上午就有县衙里的杂役来报说备档文书什么的都已办好,让唐缺下午即可入职。

    姚主簿虽然不待见唐缺,前面出手就想把他的根子给彻底废了,做事不可谓不狠;但一事涉到赵老虎,此人退的也极干脆,毕竟他虽然看不顺眼唐缺,但也未必就真当他是盘菜,为这么个人得罪赵老虎明显是得不偿失。进退果断,这姚主簿不愧是衙门里的老油子。

    这个消息让唐缺从昨天开始的好心情继续得以保持下去,跟张相文出了县学后,两人约定下午同到县衙报到,随后便各自回家不提。

    等唐缺赶到家后,却意外的发现本该留在娘家的李英纨竟然到了这里。

    “不在娘家好好待着”,二进院子里,唐缺顺手把迎上前来的妇人揽进怀里笑说道:“怎么,一半会儿都离不得?”。

    昨个接了婚书,两人的亲事就是彻底定下了,这时节虽然身边还有丫头,但李英纨还是紧紧抱住了唐缺的腰,“阿成,你不该那样”。

    “不该怎么样啊?”,唐缺虽然嘴上笑着反问,但心里却明白妇人要说的是什么,昨天立文契时,他并不是按赵老虎说的那样如果两人过不拢的话给妇人一半儿家财,而是先在文契上写明了妇人的资产总数,随后注明一旦两人将来万一过不拢,则妇人在文契上注明的财产尽可全部带走。

    其情形就类似于后世里许多年轻人结婚前所做的财产公证,正是八零后男女们特有的精神面貌在婚姻关系中的体现。

    后世里很普通的东西,在唐缺看来很正常的事情放到唐代之后,就有了震动人心的力量,这不昨天先是把赵老虎给震了,随后才有他对唐缺印象的大改变,乃至于后面两人能在一个很好的气氛下私谈也正是得益于此;而眼下真正了解了文契内容的李英纨又是如此。

    哎!平等真是个好东西呀!从人跟人之间比较平等的后世里穿越过来,到这个人跟人之间,男人和女人之间很难平等的社会,后世里许多看来挺正常的事情做出来后却能让人感动不已,这……算不算穿越者的硬性优势之一呢?

    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唐缺见妇人要说话,索性伸手掩了她的红唇,“我早跟你说过,我娶你图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再说,未必你嫁进唐家之后还真准备走不成?”。

    “嗯”,因李英纨是埋头在唐缺怀里,这就使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走,这辈子跟定你了,就是你拿鞭子抽我我也不走”。

    中午这顿饭自然是吃的其乐融融,吃过饭小憩片刻后,唐缺便往县衙,而妇人则留在家里开始为婚事做准备。

    唐缺走在到县衙的路上时,倒没感觉到什么,但当他真正站在“郧溪县衙”的牌匾下时,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激动。

    穿越一年多,穷没少受,苦没少遭,但从这一刻起,他可就算正式进入本县最高的权利机关。

    虽然他还不是官,仅仅是个流外的刀笔吏,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迈入了第一步,从现在起,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唐朝公务员了!

第八十三章 这回有好戏看了!

    因是第一天正式入职,唐缺来的就有些早,县衙里上衙的钟声也还没敲,刚刚吃完“会食”的众吏员们正在前院儿各处遛弯儿消食儿,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聊天的。

    众吏员们正是无聊的时候,这时候走进来的唐缺自然就成了他们瞩目的焦点,要说这些人不认识他那是假的,好歹大家在一起做过那么长的时间的账,更别说他们现在用的“流水线”做账方法就是唐缺想出来的,且唐缺还因为这个缘故被姚主簿当众赞扬了一番。

    但是认识归认识,这些人却多是用玩味的表情看着唐缺,却没有上来打招呼的意思,唯一的例外是唐缺当初的组长老刘,“来了?”。

    老刘的这个招呼虽然简单,但好歹缓解了些唐缺的尴尬,毕竟谁都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遇到这样的冷遇。

    “来了,这些时日不见,刘叔的身子越硬朗了,你那大孙子该又长胖了不少吧?”,唐缺这边正跟老刘寒暄着,就听身后侧不远处有一人操着酸溜溜的阴阳调儿道:“人长的果然不错,难怪能让小寡妇拼了命的倒贴上去”

    “唐成,你怎么来了?”,老刘正问唐缺,见他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变的很难看,乃低声道:“他是林成,张县令想用你换下的就是他,你若来是有事的就赶紧去办,别跟他吵”唐缺听老刘问他怎么到了县衙。顿时就明白这两天生地事情只怕还没在县衙里传开。也就是说这些人既不知道他已经正式入职,也不知道李英纨其实就是赵老虎地侄女儿,想想也是,如果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的话,作为一个在衙门里混了多年的人,就算林成再白痴些,心里对他再恨,只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会大有不同。

    作为第一天正式入职的新人。真要在这大庭广众吵起来,只能是对他的影响更坏,唐缺并不是莽撞的毛头小子,这个道理他明白。

    “谢谢刘叔”,唐缺笑着答应了一句后,转身看了看一脸挑衅神情地林成后,什么也没说的径自走了。

    来日方长,既然到了一个衙门里,还怕以后没机会?

    唐朝的县衙都是前衙后宅的布局。县令大人处理公事在前衙,而三衙后就在后宅休息,这也算福利制度的一种了。唐缺在前面呆着不自在。索性就直接往后宅走去。

    前些时日随林学正来找张县令时走的都是后门小路,象这样光明正大的沿正路进来,仅仅是第二次。

    堪堪等唐缺走到后宅门口时,前面上衙的钟声悠悠响起,闻声之后,唐缺也就再里走,就站在门口站定了步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官服利落地张县令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门口站着的唐缺后,脸上露出个笑容,“唐成来入职了起到前边去”。

    路过唐缺身边时,张县令脚下略微停了停,“赵县尉的事情。办地好!”。

    “我就是居中跑腿牵线的。是大人方略好”,唐缺将张县令让到身前后。也动步跟了上去,“大人对二龙寨可有定案了?是剿还是抚?”。

    “不能请调镇军,单靠本县的力量想剿谈何容易!虽说能抽调各里青壮助战,但这些人的战力……”,张县令摇了摇头,边走边继续说道:“若能不动干戈的抚下来自然更好,今天上午我已跟赵县尉会商过,着他从公差里挑一个头脑灵活,口舌便给的人做信使,尽快上二龙寨探探。只要这帮子匪徒愿意就抚,那怕他们条件开的高些也可答应,如你当日所言,毕竟要先顾住县政大局”。

    张县令这种筹划虽然显得对匪徒们有些纵容的意味儿,但在目前地情况下无疑是最符合政治利益的策略,唐缺闻言点了点头。但不知怎的,一想到二龙寨,他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担忧,脑子里也闪现出与张相文结拜时他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

    二龙寨的山匪们早不活跃,晚不活跃,偏偏张县令甫一上任他们就活跃起来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因为心里有事,唐成不觉间脚下慢了很多。

    “唐成,你在想什么?”。

    什么!”,唐缺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行走间摇了摇头把刚才莫名而起的担忧给暂时扔到了一边儿,毕竟这是毫无根据地事儿,现在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他自然不好跟张县令说。

    私心里唐缺也希望自己刚才地想法是杞人忧天的瞎胡猜最好,毕竟他如今地前途已经跟张县令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他还真盼着信使一到后二龙山群匪安心就抚,从此天下太平。

    前面儿已经说过,唐朝的县衙就是前衙后宅,前边的衙门据着正衙大堂分成东西两个部分,东边的那几个偏院安置着负责文事的官员及吏员们,也就是以姚主簿掌总的这批人;西边的院子则是被赵县尉带着的人占据了,文事武事分的清清爽爽。

    衙门里各人办公的房屋安排倒跟后世的县政府有些相似,几位有品级的官员自不消说是一人一间公事房,另外张文生这总捕头及司仓、司户等分管一线的判司们也都有单独的公事房,只是房间略小些,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则都是合房办公,就如同当日办账的大厅一样。

    张县令的公事房既不在东院儿,也不在西院儿,就设置在衙门正堂后边的厅屋里,这个厅挺大。堪堪地分隔成两个套间儿。是分属县令与县丞办公地地方,满天下的县衙布局都是如此,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说的。

    本县县丞出缺,姚主簿虽然拢过了县丞的一杆子事,但毕竟没这个名份,也不好直接就办到这里来料理公事,加之他实也不愿搁在张县令眼皮子底下难受,所以依旧在西院。县丞的这套房子就空缺下来。

    唐缺跟着张县令进来,先是看了看张县令的公事房,又瞅了瞅自己以后当值的地方儿,就感觉这布局倒跟后世官场小说里所写的差不多,他俨然就是唐朝版地县长秘书。

    只不过唐朝的秘书明显要比后世的轻省多了,见他两人进来,早有衙门负责洒扫的杂役上前奉上茶水,张县令简单交代了唐缺几句职差上的事儿后,便挥了挥手。

    从张县令的公事房中出来。唐缺到了紧邻着的自己房间里去,这间屋子虽然不是太大,但胜在窗明几净的素净。尤其是这抹墙用的分明是花泥,遂使屋子里时时盎着一股子淡淡地花香味儿。

    唐缺在装满案卷的一排木柜子前转了转,伸手拍了拍窗下的栗木桌椅,这可都是真真正正地实木家具呀!随后又仔细瞅了瞅桌侧花架上的两盆花儿,心里着实有些小兴奋。

    一天一百二十文俸钱,若中午不在衙门吃会食的话,还能把会食补贴给领出来,这样的话合着就是一天一百三十五文。换算成后世人民币的话就是三十九块一毛五,三十天的话基本就是一千两百块钱,再考虑上物价因素,差不离一千五六百左右。

    一个月一千五六百的工资,倒跟后世县城里刚参加工作的小公务员们差不多,但工资虽然差不多,但后世刚参加工作地公务员有几个能像他这样刚上班就能有独立办公室的?更别说他这份工作还是一天里只需要上半天班儿。工作读书两不误。

    顺手打开雕花窗户。外面清脆的鸟鸣声随即传进了屋里,若是以前。唐缺诵书时听着这样的鸟鸣声只觉的闹喳,但此时听来却有了几分喜庆的意味。

    在整个屋子内转了一圈儿后,在书案后坐下来的唐缺打开墨盒缓缓砚着墨,穿越一年多,他从今天起就算在大唐真真正正地有了一个属于自己地位置。

    至于能从这间公事房里走出去多高,又能走多远,那就是造化了!

    刚参加工作的人难免都有唐缺这样地兴奋和感概,这也没什么俗气不俗气的,小兴奋了一阵儿过后,唐缺静下心来取过后边柜子里的案卷看起来。

    这些案卷都是循着仓田等科目分类置放,郧溪县里的基本情况通过看这些卷子就能一目了然,按照张县令的说法,唐缺头三天的事情就是扎扎实实的看卷子,熟悉县务。

    唐缺是个一做起事来就很容易沉进去的人,此番也是如此,随着卷子的翻动,他刚才的那些兴奋和小感慨很快就消失无踪,就连窗外的鸟鸣声也听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杂役的脚步声使唐缺从卷子上抬起头来,“唐录事,这是各曹判司送来的卷子”。

    因张县令刚才分说过,唐缺知道这个职差,他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这些卷子大略的看一遍,分曹写一个提纲式的记录后,便将卷子送往张县令处,由张县令朱红圈勾之后,或暂时留用,或做归档处理。

    这儿吧”,其实各曹送来的卷子上早写好了提要,根本不用唐缺花费太多的心思,但只抄录着做一份文档记载即可,唐缺很快料理了上面的几份,及至见到下面这份的提要上署名有“林成”两字后,他的手猛然顿了一下。

    现世报,来的快!

    唐缺放下手中的养毫细笔后,把这份卷子拿过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是户曹送来的一份卷子,上面记载的是近数月以来本县人口的变动,生若干,死若干,还有因婚姻等等合户若干的记载,唐缺一边翻看着记录,边用心算之法合计着里面涉及的数字。

    翻着,算着,蓦然,唐缺的嘴角抿出了一道细细的笑容,一声合上卷子,唐缺正要牵线拉铃儿召唤杂役时,伸到绳边儿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唐缺起身到木柜子上找了一阵儿,取出了那份户部主司下给天下道州县的文告,仔细将文告看过一遍后,他才气定神闲的拉了拉绳子。

    绳子的一头在公事房,而拴着铃铛的另一头则连在外面的杂役间,因每个铃铛上都有对应房间的记载,所以并不虞弄混。

    杂役进来,唐缺拿起桌上的那份卷子递了过去,“这份文卷楷法不清,不好归档,请林录事誊正一份送来”。

    接过卷子的杂役闻言后愣愣的看着唐缺,这么厚一份文档,誊一遍说来容易,写起来可就麻烦了。至于说楷法不清?老刀笔吏们谁个儿做卷子的时候还用费时费力的楷书,不都是信手拈来的行书?刚才送来的那一沓子卷子里甚至还有草书的呢!因为楷法不清被退回去重写,杂役在县衙里干的久了,这样的事儿还真没碰到过。

    见杂役有些愣神儿,唐缺抬头淡笑着问道:“怎么,有事

    没”,醒过神儿来的杂役急忙转身出了房,他也是老县衙,心下自然明白这是唐录事在故意挑刺儿,以他的位份儿,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躲的越远越好,谁也得罪不起的。不过躲是躲,心下难免要嘀咕上几句这个新来的唐录事才第一天来上职就敢如此,以后怕是不好伺候。

    不过杂役嘀咕之余,心下也难免暗暗兴奋,这林成也不是好惹的,他能硬吃这样的窝心拳?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将卷子退回西院后,杂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敢说,转身就走,哎呀,那个林成的脸色黑的吓人哪!

第八十四章 可怜一泓菩提水,终入红莲两瓣中!

    先前的猜测果然不错,杂役前脚刚回杂事房,就见林成夹着卷子从后来跟了过来,只看他那张黑脸和匆匆的步子,这火啊,小不了!

    也没等杂役通报,林成一头撞进了公事房,将卷子往唐缺面前一摔,“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缺对于林成此来早有准备,要不然他也也不会退这卷子了,但直到低着头将手头这页案卷看完后,他才慢慢抬起头来。

    见林成望着录事房里的摆设一脸不甘的样子,唐缺微微一笑,这可是他以前呆过的地方,之所以故意晾他这么一会儿,唐缺的目的就是想让他触景生情。

    “林录事有什么事?”。

    林成针扎一样从花架上收回了眼光,那两盆花儿可是他眼看着一点点抽枝开花儿的,以前他每天进公事房之后,总是要先给这两盆花儿浇上水,若再有空闲时间,就会拿上抹布一一把叶子好生擦上一遍,直到擦的绿油油的才好,可现如今,花儿开的跟以前一样艳丽,但这间公事房中的主人却……

    因着这两盆花儿,林成胸中的怒气更盛了,刚才从杂役嘴中听到唐录事三个字后,他就知道事情的缘由所在,这个唐成分明是在报复中午骂他小白脸儿,寡妇倒贴的事儿。

    “什么意思?”,林成黑着脸拍着卷子道:“你凭什么退我地卷子?新来地就该好好打听打听。这县衙里以前什么时候因为楷法不清退过卷子的?”。

    “以前是以前”。尽管林成因为气恼语又快又急,唐缺却没有半点变化,不高不低的声调稳稳的拿捏着道:“至于为什么退卷,林录事还不知道?”,嘴里说着,唐缺将手边儿的那份文告给拿了起来。

    林成见唐缺拿起了这份文告,差点没气背过去,但嘴里兴师问罪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京城户部有四司。其中的主司户部司的职责是“掌天下户口、井田事”,也是这份卷子归档后最终要送地地方,有感于地方送来的案卷多有字迹潦草的,所以户部司专门过文告,上面有明确的条款要求地方上呈送的文卷应当“楷法清楚”。

    但要求是要求,真正做到的可谓是少之又少,这情况就跟后世卫生部下过的一份文件一样,卫生部在这份文件中要求各地医院的医生们在开处方的时候一定要写清楚,但真正遵行地有几个?还不照样是龙飞凤舞的让病人们看不清楚。

    所以这份文告真正的约束力几乎为零。当初林成收到后也全没当回事儿地扔到了一边儿,没想到今天唐成却拿这个来治他了,但事实虽然如此。却没法儿反驳,毕竟这是户部主司下的文告,而唐缺现在的举动就是在执行户部文告,你能说他错了?

    至于攀扯其它几份卷子,林成就算再火大,这个主意也只能是一闪而过,他心里知道,只要他敢扯。唐缺就敢马上把那几份卷子也给退回去,到时候他林成可就等于把一***同僚都给得罪了,要是这样的话,以后在县衙里的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猛然吃了这么一记窝心拳,林成的难受可想而知,只是此时却作不出来,憋了一会儿。林成蓦然抓过书案上的案卷。转身就往张县令的公事房去了。

    唐缺见林成如此,并没有当下就阻拦。小子,你就去吧!赵老虎选出来充作信使地公差刚刚进去,县令大人如今正在吩咐公差上山之后该怎么说,这可是当下第一件大事,林成现在进去,不被k的一头包才是怪事。

    眼见着林成走在前面出了他这房之后,唐缺这才迈步跟了上去。

    “林录事,不可!大人正……”,唐缺大声阻止的话刚出口,憋着一肚子火儿的林成已经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随后就果不其然的响起了张县令满是愠怒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林成刚愣怔了一下,张县令地音量已是猛提了三分,“出去!”。

    唐缺见势不对,这要再耽搁地话火都该烧到自己身上了!左手一拉林成,他右手顺势就把张县令公事房的门给带上了。

    先是吃了一记窝心拳,随后又被张县令给吼了一顿,林成以前干地就是唐缺现在的差事,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只是明白又如何?遭上这样的小鞋和哑巴亏根本就说不出!

    唐缺目送被气的全身打冷颤的林成走出去,笑笑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现在就气成这样儿,这事儿啊还没完!”。

    这倒不是唐缺心性太过刻薄的睚眦必报,林成中午是给了他气受,但要单为出中午的气,那事情到目前为止也尽可了了,毕竟林成气的更狠。要是中午林成刺他的时候单只有两个人的话,唐缺也就到此为止,后面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了。

    但林成倒霉就倒霉在中午他说唐成是小白脸儿的时候,周围看着的人多。论说起来,这县衙里就跟后世的公司或者机关一样,人若是太软太怂的话,那是个人他都敢上来踩你几脚,尤其是没资历的年轻人就更是如此。

    中午林成骂他的时候,唐缺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他要是不找机会把林成给服服帖帖的治下去,那在县衙众人的心里可就真成了软蛋的怂货,到时候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下里,他唐缺都的被人待承,刚入职就这样的话,那以后公务员的日子也就他娘的别干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公差从张县令房中出来了。唐缺将做好记录地卷子送进去后,见他没有别地事,就回到自己的公事房继续看卷。

    现在的张县令其实没多少事儿,唐缺连带着也轻松,一直到散衙的钟声响起,林成也没再来,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卷子那么厚。要重新誊正一遍的话,且得花些功夫。

    散衙后,唐缺将张县令送到后院门口,见他没说别的,也就转身回家。

    往前衙走的时候,唐缺明显注意到沿途遇到的那些吏员们看他地眼神儿有些不一样,了,事情传的就是快呀,看来林成的遭遇已经是满衙皆知了。

    只是这些吏员们看着他的眼神儿虽然是不一样了。但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却是没有,唐缺知道他们顾忌着姚主簿,谁让他如今已是实打实的张派呢!

    唐缺对此也不在意。就等着看二龙山的结果吧!

    唐缺从县衙回到住处,刚进了二进院子就听到李英纨所住的西厢房中传出一阵儿管弦丝竹之音,其间正有一个女子用略显稚嫩声音唱着一曲子。

    从妇人房中传出这样的声音真是难得,而且这女子地声音确实不错,唐缺不觉间停下了脚步,细一听,里面唱的却是汉乐府名篇《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西洲曲》本是魏晋六朝时候的南地民歌,也是南朝乐府民歌中最长地抒情诗,历来被视为六朝乐府民歌的代表作。全诗描写了一位少女对钟爱之人的苦苦思念之情,她的思念从初春到深秋,从现实到梦境,实是感人至深。这诗从立意到文字都是非常的婉转清丽,正与屋中歌女略显稚嫩的声音相得益彰,唐缺在屋外凝神细听,一时间将脑子里思索的衙门之事尽数消散,但觉心肺如洗,直有说不出的沉醉。

    婉转地芦笛复沓连环,直将少女的情思表现的绵绵密密,正是在这低婉摇曳的芦笛声中,歌女缓缓唱出最后一句“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就此全歌做结。

    自从穿越以来,唐缺除了上次在金州城中跟孙使君的小舅子一起吃饭时听过曲子外,就再没接触过音乐,此番听到这名曲做结时,尽是满心惋惜。

    歌女唱完之后,唐缺在院中默立了片刻,等神思悠然醒转之后才迈步向西厢房走去,边走就听到里边儿传来妇人的声音道:“这个曲子又酸又淡,着实不好听,红姑,换个喜庆些的”。

    陡然听到这话,唐缺先是一愣,既而又是一声叹息,没办法呀,李英纨毕竟是没读过书地,连带着听曲儿也只是图个热闹。

    “这《西洲曲》唱地好”,唐缺推门进了西厢房,笑着向屋子正中站着的那个红衣歌女道:“不仅辞好,你地嗓音也正好合着这曲子的韵味,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那红衣歌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难怪她的嗓音里还带着一股子稚气,“谢尊客夸奖”。

    唐缺笑着向这歌女及随行的伴奏徐娘点点头后,在李英纨身边坐了下来,妇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人却一点也不笨,见唐缺如此,想是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不妥露了丑,当下看向唐缺的脸上就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见她如此,唐缺也觉好笑,不过却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拍了拍妇人的手。

    这会儿的功夫,那伴奏的徐娘已收了芦笛换上了一面琵琶。三两下轻拨之间。欢快地曲调已应手而出,手持牙板合节而击地红衣歌女曼声开口唱道: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女子这次开口唱的却是晋初孙绰所写的乐府调《情人碧玉歌》,全诗是以女子的口吻描写处女破瓜、云收雨覆后欢悦“颠倒”的感觉,简而言之。这是中国文学史上甚为有名的一落笔含蓄的**诗。

    这《情人碧玉歌》不管是调子还是曲辞,都有浓厚的民间风味儿,听来甚是活泼好听,但唐缺刚一听那小歌女唱出“碧玉破瓜时”这五个字时,原本脸上吟吟地笑意已是没了。

    若是在青楼勾栏里唱这辞自然是没什么,那样的地方歌女不唱还不行,但这毕竟是在家中内闺,这就跟后世里出去玩一样,在娱乐城里大家都喜欢唱《十八摸》。但真等回家跟老婆孩子在一起之后,任谁在自己家里也不会放这样的歌儿。

    对于唐缺来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通过婚书之后,如今他跟李英纨已经订婚,在这成亲前夕听到这样的歌……毕竟李英纨是寡妇再蘸,而这《情人碧玉歌》唱的却是处子初夜,这不等于是臊人脸嘛!妇人叫人进来唱曲儿本就图的是个乐子,若因此勾起心中的隐痛,岂非是自找不自在。

    唐缺脑子里电闪过这些念头,正要开口制止歌女再唱时。却觉身后柔柔的多了一只小手儿,侧头看去时,眼见所见却真让人吃惊,原本他想象中应该是脸色很差地李英纨不仅没有不快,赫然竟是一脸的盈盈娇羞,而背后的那只小手儿就是她借着身子地阻挡伸过来的。

    等唐缺也微微侧了侧身子反手回去握住妇人的手后,粲然一笑的妇人双眼中如钱塘涨潮一样乍然荡起了一股浓浓的春情。

    看她这表情分明是听懂了。也是啊。这《情人碧玉歌》的曲辞本就没什么难的,“碧玉破瓜”人人都懂。至于“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这更是大白话,即便没读过书也照样能听得明明白白,只是,她既然听懂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副表情?

    不过这时节唐缺也实没心思猜度其中的原因,只因妇人现在地表情实在是太那个啥了,表面的脸上是一副小女儿般处子的娇羞,但眼神儿里透出的内在却是春情勃勃涌动,握着唐缺的手上更莫名的隐隐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唐缺不知怎地心下陡然一热,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已用小拇指勾了勾妇人汗浸浸的手掌心儿。

    其时,那红衣歌女已唱完这,琵琶声声,牙板轻击之中婉转续接了一曲《子夜歌》:

    宿夕不梳头,丝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尽自伴奏及歌女地声音挺大,但随着他勾手心的小动作,唐缺依旧于管弦丝竹之音里清晰的听到了身侧妇人那声细若箫管的呻吟。

    细细的呻吟声里,唐缺脑海中随着歌女的唱词蓦然出现了一副香艳的画面,容颜如桃花的妇人去了盛装打扮后,婉转偎依在自己怀中膝上,脸上春情细细的她满头的丝自然披泄在肉光致致的双肩,如此的姿态又为脸上的春情别样增添了一份慵懒的媚惑,间或妇人的身子偶一动弹,那条圆润修长的腿儿便轻轻在男人的腿上柔柔的擦过。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由“婉转郎膝上”唱到灭烛解衣上床,歌女的声音愈的低沉婉回,她那原本还显稚嫩的嗓音在极力压低之后失去了清脆,却多了几分压抑后的沙哑,伴着这样的曲辞,低沉婉回之间竟然有了几分女子在床第间不堪鲁勇冲撞的呻吟韵味。

    “兰姐儿,给这位姑娘打赏吧”,唐缺丝毫没意识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比平时快了不少,隐隐的还有几分焦躁的急切。

    伴乐的徐娘及歌女接过钱后福身一礼出房去了,同样是满脸扑扑泅红的兰姐儿带着另两个丫头要跟了出去。

    歌女及另两个丫头在前,兰草走在最后,当她出来后反身关门时,最后一眼看到的正是夫人蛇一般滑进唐缺怀抱中的景象……

    “累了闷了干什么消遣不好,非得听曲子?听什么样的曲子不好,非得听这《情人碧玉歌》,你知不知道这可是赫赫有名的淫艳之词”,原本是很正常内闺调笑的话,愣是让现在的唐缺说出了恶狠狠的味道。嘴里恶狠狠的说着,他的手早已兵分上下两路的钻进了妇人裙装内,一时之间就见妇人淡黄色的撒地银泥裙内似是钻进了两只小老鼠,上上下下窜个不停,带起一阵阵闹嘈的波动。

    李英纨脸上淡淡的羞红已转为浓艳的腻红,双眼之中涌动的全是要满溢出来的春潮,身上的骨头也没了承载身体的能力而瘫化在唐缺怀里,声声呻吟之中,散乱撩起的裙脚下,那双散着嫩白细腻肉光的高腰长腿凭空露了出来,随着男人的动作轻悠悠荡荡的划出一条条无意识的曲线。

    燃火为薪,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唐缺真是顶不住了,就这样两手抄起怀中的妇人站了起来。

    “衣裳”。

    李英纨原本存着心思想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再与唐缺行合体之事,却没想到今个儿无意识消遣的听曲儿竟然引动了天雷,天雷勾地火,这时候别说唐缺,就是她自己也引火烧身的再也耐不住了,原本她的双手正揽着唐缺的脖子,此时听到“衣裳”两字儿,顿时腾出一只手来,她的外裙早被唐缺给解了,妇人反手过去一勾一拨,胸前那红艳艳的戏水鸳鸯肚兜顿时就被两团丰腻给弹了起来。

    见李英纨会错了意,唐缺也急呀,“错了,是我的衣裳!”。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才醒悟过来,抿唇吃吃笑着的同时,已探手去解唐缺的衣襟儿,要说唐人的衣服还就是方便,几个布纽儿一松之后,外衫连着里面的小衣就都从左右分敞开来,当下里男人与怀中的女人就已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红肚兜儿紧紧贴到了一起。

    “成……嗯……咱上……上榻吧!”,李英纨的声音急促而断续,至于她那满脸的桃花红,却不知是为了春情涌动,还是因为害羞而起。

    “榻……什么榻,下边

    当唐缺在李英纨的搭手下将裤子踢腾开后,妇人虽然还穿着外裙,但里面已纯然了无一物了,毫州轻纱所制的红肚兜儿和鹅黄色的绫裤逶迤散乱的落在地上。

    其时虽然两人外衫尚在,但外衫下的内里却已是**相对,当妇人欲满鸿沟之时,唐缺重又坐回了胡凳,与此同时,李英纨也心有灵犀的悄然分开了纤细高腰下肉光致致的双腿……

    天雷轰响,地火狂燃!

    当男人禁锢干涸已久的尘柄再回溪水潺潺的桃源深处时,骑坐在男人腿上的李英纨恰似中了羽箭的白鸟,纤细紧绷的高腰上瞬间炸起了一层细细的栗子,身子就这样向后弯过去,弯过去……

    喘息声,呢喃声,呻吟声,每一声都在为室内浓郁的春情添加一把柴火,其时外面已是黄昏薄暮时分,并不曾点燃烛火的屋内光线益朦胧,而这样的朦胧恰似圆月方落而朝阳未起的黎明。

    宿夕不梳头,丝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第八十五章 咱是不能随便踩的!

    战场从胡凳上到榻上,爱欲潮涨潮落,最终归于寂静。当屋内非常态的喘息声彻底的尘埃落定之后,全身舒坦的无比的唐成真是连个小手指都不想动了,而李英纨也是水蛇一般蜷在唐成身上静静的休憩。

    过了一会儿,唐成但觉手掌轻抚下的妇人身子慢慢滑动,遂闭着眼睛懒懒道:“看你刚才疯的,且多歇歇,那么急着起来干吗?”。

    妇人却没答他,随后就听到榻上一阵儿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声音先是小而慢,既而又快又急了,等唐成正要睁开眼睛瞅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却猛然间停住了。

    再然后,唐成就觉得**的胸膛上猛然一凉,睁开眼时看到李英纨正呆呆的坐在他身边,一脸失落,眼中的泪珠子无声的滑落下来。

    妇人**的身子上潮红都尚未褪尽,配上这样的表情,别样透出一种哀婉的凄艳。

    “这是怎么了?”,坐起身子将妇人揽入怀中,唐成抚着她的香肩温言道:“后悔没等到洞房花烛夜了?”。

    原本愣愣呆呆的妇人在唐成的温言下眼泪更多了,不过却始终没哭出声来。就连一声细微的哽咽也没有。

    见她这模样,唐成也没说话再问,只是伸手过去将妇人搂地更紧了,轻抚着她的手也愈的轻柔。

    最终。无声流泪的妇人僵硬地身子慢慢软化到了唐成怀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唐成胸前就已是濡湿一片。

    “没了?”。

    “嗯?”,唐成微微一愣,没明白过来。“什么没了?”。

    李英纨没说话,只是用手在身下的榻上摸了摸,唐成见状。明白她说的是女身元红。

    “没了就没了呗!”,唐成的声音轻松而豁达,“莫非没了这个我就不喜欢你了,不娶你了”,说到最后,他还特意伸手刮了刮妇人地鼻子轻笑道:“小心眼儿!”。

    听唐成这么一说,妇人的眼泪愈的多了,也终于开始有了呜咽声。她现在是又后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给唐缺解释,毕竟那晚他在唐成家信誓旦旦地说过她这身子没沾过男人,但是眼下这情形……角先生那事儿又怎能说的出口的……

    正在妇人心下既后悔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委屈不已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唐成的声音,“你和兰草儿的事我见过一次,所以你啥也不用说了,真是傻丫头!”。

    妇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惊。既然一喜,欢喜还没过去,脸上就火辣辣的起了一片红,埋在唐成胸前的身子却是藏地更深更紧了,任是唐成用手指去勾她的下颌也绝不肯抬起来。

    “这事儿你再不要去想,咱们也再不要说了”,见李英纨像个鸵鸟一样誓死不肯抬头。唐成的手顺势向下滑动。随即在她雪白丰满的臀上“啪”的击出一声脆响,“记住了?若要敢犯的话。家法伺候!”。

    妇人身子一颤,头依旧没抬起,但静默了片刻后终于有了蚊蚁般的声音,“家法……是什么?”。

    “家法?”,这话却是问得唐成一愣,片刻后猛然一挺身子,“降妖除魔棍,怕不怕?”。

    “恩……怕不怕……总要试试才知道”,妇人这蚊蚁般的声音立时又引起了一场新的鏖战。

    “小妖精……看招!”。

    刚刚平息下地战火再度点燃,屋内原本渐渐回落的春潮再次潮水般涌动起来。

    良久之后,云收雨住,榻上的两条肉虫纠缠在一起再没力气动了,妇人心结已消,微微喘息着用懒散到骨子里的声音问道:“阿成,我家回的答婚书你给二老送回去没?”。

    唐成两只手与李英纨的十指紧紧交扣,此刻他的两个小指正在妇人地两只手上细细地滑动,听李英纨问,手上没停的闭着眼睛道:“昨晚林学正宴请本县总捕张文生,我也去做了个陪客。席间听张总捕说今天有公差要下去咱们村附近公干,我就把答婚书给了他,正好让那公差帮着带下去,这样也省了单跑一趟”。

    妇人点点头,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撑着唐成地身子就要起来。

    “怎么了?”。

    “我得嘱咐兰草儿一声,让她明天早些叫我,起来后就回娘家”,妇人有些磕巴的对唐成道:“公……公公,还……还有婆……婆明天该进城了”。

    “喊声公公,婆婆就这么难?”,唐成先是调笑了妇人一句后才道:“他们回去没几天,不会这么快吧?”。

    “你呀尽自聪明,终究还是不明白老人的心”,妇人反手掐了唐成一下,算了报了调笑之仇,“老唐家就你这一根独苗,公……公、婆婆不知盼你成亲都盼成啥了,我管保他们今天一收到答婚书后就没法安生了,晚上的觉都睡不好,明个儿一早就得动身进城到刘仙姑那儿去问吉期,除了刘仙姑,婆婆怕是谁都信不过的”。

    听妇人这么一说,唐成细想想还真是,恩,有道理,哎!要早知道事情是这样,就不该让爹娘前几天回去,这样跑着不是遭罪嘛”。

    “现在想到了也来的及,离关城门儿还早呢”,妇人笑着捏了捏唐成的手,“冤家。放我起来出去跟李叔说一声,让他晚上辛苦一趟赶个夜路回乡下地庄子,明个儿一早把公婆给接过来”。

    妇人在说到这第三遍时,公公婆婆这四个字已经随口就来。没了半点磕巴。

    闻言,唐成两只手合拢包住了妇人修长纤细的手,“你有心了”。

    “通了婚书我就是唐家人了,孝敬公婆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妇人抬起刚抽出的另一只手覆在了唐成地手上。说到“我就是唐家人了”这句话时,她的脸上除了淡淡的一点羞涩外,更多的却是心愿得偿的幸福。

    李英纨并没有亲自出找车夫老李。唤过丫头交代下去后,转身回来地她便又腻在了唐成身上,“阿成,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既然公婆都叫上了,怎么我这儿还是阿成?”,原本精明强干的妇人一旦露出小女儿的羞态,这样子真是动人地很,所以唐成总喜欢这样撩拨她。“什么事,你说吧”。

    妇人含嗔瞥了唐成一眼,却没改口,“我想着把这栋宅子给卖了,咱再买一院儿大些的房子,就是带后花园儿的那种,你们读书人不都是喜欢这个嘛!眼下这栋宅子是我以前为偶尔进城歇脚儿置办的,现在看来委实太小了。就目前这些人都有些紧巴巴的,若成亲后再添置些下人奴婢。无论如何是不够住的了。等换个大宅子后,就把公公婆婆都接过来住,也免得像现在这样来回跑着累”。

    妇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唐成真是很高兴,但他却没立刻点头答应,凭借这一年多来他对唐张氏两口子的了解,不用问他就知道他们是不会过来住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如今地年纪都不大。在村子里住了半辈子。平日又忙碌惯了的,说是搬到城里享福。猛然间活计没了,左右邻居又没一个认识的,这样干闲着肯定不习惯。当然,这还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这两口子虽然看着面善,其实心性却硬,尤其是唐栓更是如此。

    自己家是这么个情况,说句不中听的大实话,儿子唐成如今都是靠着妇人的家财才能有这样的滋润日子,这已经够老两口心里不好受的了,还指望他们肯来住全由儿媳掏钱买的大宅子?这就还不说那天晚上地事情,毕竟唐张氏是伸手打了这个儿媳妇儿的,唐栓也对着亮过刀,如今在名义上虽说是一家人了,但这份子尴尬却不是说没有就能立刻没有的。

    再有一点,唐张氏两口子对儿子实在是心疼到骨头里了,如今分明是儿媳妇更有钱,只怕他们也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招致儿子跟媳妇儿之间的矛盾。

    那些二混子不算,但凡是农家实实在在的庄户人越是要到城里就想的越多,也越好面子,而目前媳妇儿比儿子有钱地这种现实更会让唐张氏两口子想地更多,且还不说几人之间还有前面那一场子闹腾。

    唐成脑子里转过这些后,其实也明白,除非是他自己掏钱买来的宅子,否则二老只怕是不会过来住地,即便勉强能说通唐张氏,唐栓也绝不会来,老爹话虽然少,但主意只要打定之后,任谁说都没用。

    从另一方面来说,唐成自己也并没想着让二老现在就来,这倒不是他不孝顺或者嫌弃庄户人家的爹娘,实在是他有着更深一层的考虑,李英纨性子硬,现在还没成亲固然能对二老好,若是真住到一起后长时间要靠她养着时,妇人的态度会不会生变化?

    这谁也说不准,而唐成也丝毫没准备做这样的尝试,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就是家人之间一辈子的潜在的裂痕,想补缝都难。

    他如今的想法就是自己尽快能挣些钱,钱挣的多就买大宅子把父母接过来,到时候唐张氏两口子住在自家儿子买的宅子里既舒心,也能在儿媳妇面前挺得起腰,说话硬气的起来。若是钱实在少的话,就尽量先在村里给二老置一院房子,反正离的又不远,想看就能回去看看。而二老现在身子骨也硬朗,住在村子里既熟悉,也尽能自己照顾自己。

    哎!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家庭要想真正幸福。缺了钱还真不成,尤其是像眼前这样牵扯到双方老人,而男女之间财力悬殊又比较大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

    缺钱,还是缺钱。这个问题从唐成穿越过来之后就一直摆在他面前,且随着他身份境遇地改变,缺钱缺的更多了,以前为吃饭愁,缺的不过是三五百文。一贯两贯;但如今虽说他身份变了,但缺的却是买房或者给二老盖房地钱,这可就不是三两贯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宅子尽够住了。那儿还用买新宅!至于下人,要那么多干嘛。爹娘现下是不会过来的,你先别操心这个”,唐成不愿意让妇人现自己从心底泛出的苦笑,一抿也就消失了,“对了,还有婚事的操办,这个也得等爹娘过来拿主意。毕竟是唐家娶媳妇,章程得他们定。他们怎么说,咱就怎么做,你别瞎花钱”。

    听唐成这么一说,满脸欢喜幸福之意地妇人愣了愣,“阿成,你还拿当外人?”。

    “公婆都喊了,马上要成亲了还是外人?”,唐成伸手过去捏了捏妇人的鼻子。“你刚还说我不明白老人的心,怎么转眼自己就犯了,就因为唐家就我这么一个独生儿子,这又是我地第一次婚事,所以才更要体谅爹娘的心”。

    见妇人答应,唐成笑着点了点头,“对了。我也有件事儿要跟你商量一下”。

    李英纨带起唐成的手在脸上慢慢抚动着。“出嫁从夫,有什么事你定下就是。还商量身”。

    “什么出嫁从夫,谁说的有道理就听谁的”,妇人的幸福感是如此的强烈,这从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清楚无比地感受到,而幸福这种东西就跟快乐一样,是可以传递和传染的,因此唐成的心里也自然的滋生出丝丝缕缕的幸福感,陶醉在**欢娱余韵中的幸福感长久且实在。“我想跟你说的是兰草的身契,我的意思是让她脱籍放良”。

    李英纨地脸正侧贴在唐成手上柔柔滑动,听唐成说的是这件事儿,她的脸猛然顿了一下,眉头也紧紧一皱,不过随即便又恢复了正常,“恩,这事阿成你做主就是了,还值当得特意来说”。

    见妇人答应的爽快,唐成也高兴,“那好,我明天下午去县衙时顺便把她的放良文书给办了”。

    “这么急?”,妇人盈盈笑道:“兰草这丫头遇到阿成你真是好福气”。

    送上来的调侃机会唐成可不会放过,“兰草好福气,那你遇到我就不是好福气了?”。

    正在这时,去交代车夫老李的丫头回来了,言说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在这样地时代,给贱籍身份地人放良,对于这些奴婢们而言绝对是一件大事,唐成之所以没跟兰草儿说,是想等明天文书办妥后再爆个惊喜出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妇人李英纨竟然也没说。

    吃完饭,唐成陪着她们聊了一会儿天后,便去了书房。

    经过他这段时间坚持不懈地恶补,加之又有借来的笔记做指引,《四书》的自学进入了快车道,《论语》二十章已经完成,《孟子》如今也到了大半儿。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唐成诵读孟子到这里时,早已没再看书本了,同样的文字,他也曾经在一千三百年后的某个初中课堂上朗朗而诵,随着他一千三百年前再次诵念起这段名篇,当年的记忆如此鲜活的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相隔一千三百年,看似永无交集的两个时空被这一段文字给勾连了起来。

    经由这段文字,唐成恍然若梦的后世初中记忆浮现出来,而由后世的初中生活,那两个后世里血脉相连的亲人也自然而然的越来越清晰。

    “爸,妈,你们……过的还好吗?”,唐成的这声自言自语近似于梦呓,握着的书卷早已从手中滑落,极其罕见的,唐成在学习的时候走神了!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胡凳上,双眼着落在前面的一片空处。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夜风扑击雕花木窗的响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唐成,身前书案上地灯烛因吃了透过窗缝进来的夜风的吹拂,摇曳的颇有几分凄清,唐成伸手将灯盏换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放好后。后手间顺势抹了抹眼角,将那一小片湿冷地泪水悄然拭去。

    下一刻,屋中的诵书声继又响起,朗朗的读书声掩住了夜风扑击窗棱地声音,屋内的灯盏也恢复了前时的明亮与稳定。偶尔传出星星点点细微的荜拨声,刚才的一切似乎根本就不曾生过……

    四书的功课完成后,唐成起身将手脚活动了一番后。返身回来继续澄宁老和尚布置的功课。

    比之前几日,唐成今晚写字的度多少快了一些,虽然快地不是很多,但他相信随着写的越多,揣摩的越多,UU小说的度也会越来越快。

    全部功课做完,唐成自去休息,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窗外朝阳初露,看着甚是喜人。

    这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上午唐成依旧是去县学上学,四节课满满的没什么好说,中午回来后,李英纨已回了娘家,但预想中的唐张氏两口子却没到。

    吃完饭唐成也没休息,但直等到临近上衙的时候马车也没回来,唐成嘱咐兰草多留些心后。便揣着她的身契及经过李英纨画押地放良书出了门。

    唐成有了昨天的经历,今天也就没再早到,堪堪走到县衙门口时,上衙的钟声悠悠响起。

    刚到值自不好就去办私事,唐成先到了公事房,张县令前后脚儿的进来,冲他笑着点点头后。便也进了公事房。

    “这该是在挂念招抚二龙寨的事情”。见张县令脸上虽然在笑,但眉宇间却却并没有舒展开。唐成暗暗想到。

    不过这也难怪,昨天由公差里选出的信使已经动身往二龙寨了,此事对张县令关系太大,也难怪他如此。

    唐成刚在公事房中坐定,专司复杂洒扫及奉茶的杂役就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随同带来地还有一本文卷。

    “刚煮地顾渚紫笋,唐录事尝尝”,杂役先将茶盏放下,随后便将夹着的文卷摆到了唐成面前,“这是今个儿上午林录事送来地文卷”。

    “哦,我看看”,唐成一手端着茶盏,一手随意翻开了文卷,入眼的是一笔公正的簪花小楷,这么厚一沓子文卷,昨天下午退回去让誊正,今天上午就交来了,哎!这个林成的手还真是快,“林成录事的字不错!”。

    “是不错!不过今个儿上午林录事送文卷的时候可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儿”,杂役见唐成抬头望过来,脸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听负责西院儿的老钱说,昨晚上他起来报三更天的时候,见林录事所在的公事房里还亮着灯”。

    原来是连夜熬出来的,这就难怪了!

    唐成心下微微一晒的同时,抬起头看了看杂役,从昨天下午的表现来看,这并不是个黏糊人,想想也是,他要是个没眼色的,也断不会被分派到县令身边侍候,但是此刻却又怎么话多了呢?

    尽管这杂役说到林成时的语气刻意保持平淡,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在唐成的有心探究下,依旧从他的眼神儿里现了一抹隐藏的很深的幸灾乐祸。

    看明白这一点后,唐缺低下头吹着茶盏中的茶沫,没再说话。

    见他如此,那杂役也就没再说什么的退了下去。

    唐成将一盏茶趁热喝完之后,这才拿过林成送来的文卷,前面的他根本没看,直接翻到了昨天现数据出错的那处儿。

    看了看数字跟昨天一样依然没变,唐成油然一笑,这个林成真是一点儿也不聪明啊!既然昨天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刻意刁难他,那熬夜誊正案卷的时候就应该仔细把卷子好好检查一遍,那怕是小错也得抹平了,何况是眼前这样的数据错误?

    从这一点来看,林成此人虽然嘴损。但心思倒浅。连这一点儿也想不到,难怪张县令不喜欢他,即便没有姚主簿的因素,对于这样地录事张县令只怕也不会喜欢。

    唐缺核定案卷上的这个错误依旧存在后。其它的根本没看,取过羊毫笔蘸着添有朱砂的红墨在那错处勾了一个圈后,啪地一声合上案卷,正待要伸手拉绳叫杂役来时,想了想又缩回了手。

    起身从后面的木柜子里取出昨天走时没看完的那本卷子。将之细细看完之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坐正身子伸手拉了拉绳子。

    不一会。杂役进来了,“唐录事有什么事?”。

    “林录事这本卷子里有一处关键的合计数字出了错,还得劳烦你给他退回去”,拿着卷子的唐成嘴里说着话,但眼睛却是一直着落在杂役脸上,果不其然,听说他又要给林成退卷,杂役眼中浮现出地幸灾乐祸的神色更浓了。

    其实说来也简单。一则唐时的读书人莫名地有一种优越感,对于没上过学的普通人已是如此,更何况是他们眼中操贱役的杂役,只不过有涵养的读书人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但林成的涵养嘛……古代的读书人讲究君子绝交不出恶语,林成昨天中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骂他唐缺是小白脸,显然不是个有涵养的君子!

    如此以来就好理解了,唐成虽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但亲眼观察杂役这两次地表现后他却能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这杂役明显很不喜欢林成,否则也不会如此幸灾乐祸。

    “好,我这就去”,尽管杂役在唐成面前尽量保持着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接过文卷后一转身,憋在心里的笑容再也忍不住的在脸上露了出来,“这事儿得赶紧通知老钱他们。***林成。老子看你再狂,总有人收拾你了吧”。

    杂役边心下偷笑的往外走。边又伸手使劲捏了捏文卷,虽然他只是个杂役,但好歹也是衙门里的老人儿,自然知道像这种文卷都是数字关联着数字,一个数字错了就意味着前面的关联数字也都错了,这又是要经县令署印后向上面报的文卷,断无可能疙疙瘩瘩的在原本上改,唐录事虽然只是说错了一个数字退回,其实就等于是说整本文卷还得重新再抄一遍。

    眼瞅着后天就是二十五号固定往州城送卷子地时候了,也就意味着重抄的这本卷子必须在明天就交上来,这么厚的一沓呢,林成你个***就接茬儿熬吧。

    捏了捏手上厚实的案卷,想着林成中午来送卷子时的熊猫眼儿,再想想他今天晚上还得接茬儿熬,已出了房门的杂役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杂役笑过之后,往西院儿走地路上很自然的就由林成想到了唐成,这个新来地唐录事不简单哪,年纪不大,人长的好,看着也和气,但下绊子阴起人来却恁的老辣,时时都占着理儿,只把人捏的死死的。

    想到这里,杂役不由得又掂了掂手上的文卷,这个数字上的错误会不会是唐录事昨天就看到的?毕竟是揣测,杂役也不能确定,但要真是他昨天就看到了却又故意不说的等着林成钻套子,那这人……

    杂役想着想着,原本因急着想看林成吃瘪而走的飞快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脑子里开始仔细回想刚才在唐成公事房里的一

    眼神儿,对,就是眼神儿!杂役刚才幸灾乐祸于林成的倒霉,所以没太注意,此时静下心来一回想,才想起来他两次进去时唐成的眼神儿都是着落在他脸上……

    杂役乍然间想到这里,四月底的天气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才心中的满心欢喜也去了大半儿,这可是他以后天天都要伺候的人哪,躲都躲不过去……

    “一定要找老钱仔细打问清楚他为什么这么整林成”,杂役心下打定了心思,若是唐录事跟林成有积怨那就好,这么做也说的过去。若是两人没什么积怨的话……自己必须得想办法调走,这样的人实在是伺候不起呀!

    至此,杂役因幸灾乐祸带来的高兴已经彻底荡然无存,“哎”的一声叹息后,他脚下转了方向,先去找着老钱问清楚情况再说,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他也不含糊退文卷的时候借机在林成面前给这个新来的唐录事上两句眼药,要是真能挑的两人斗起来,把唐录事给撵走了才好。

    毕竟在衙门里待了二十多年,杂役太精通不动声色间给人上眼药的门道了,他要真有心如此,就凭林成那草包真能被撺掇的上了火后还不知道点火的就是他。

    不过让杂役纳闷的是这个唐录事到底从那儿冒出来的?林成的老爹可是前年才因年纪老迈回家退养的县衙老刀笔,不管是在姚主簿还是在赵老虎面前都能说上话的,倒是这个唐录事是从那儿冒出来的?仔细在心里扒拉扒拉,没听说县城里有姓的大户啊?不行,这事也得把老钱他们几个都找着问问,一定得把他底子给探出来。

    任你官清似水,也难逃我吏滑如油。都说衙门里是最锻炼人的地方,那杂役虽然算不上吏,但也是在衙门里混了二十多年的,经见过多少事儿?早被炼成了人精儿。能有这样的想法和举动也不奇怪,不仅是唐朝,便是后世里的政府大院儿,杂役这般的人同样也有,而且只怕数量还会更多。

    唐成自然不知道杂役的情绪和心思变化,现在的他也在想着林成,现在的他该收到二度退回的文卷了吧?也许他正在公事房里对自己破口大骂?

    对于林成的反应唐成不是太在意,这里毕竟是衙门,只要林成还想吃这口公门饭,就不敢大折腾,毕竟他这两次退卷都占着理儿,林成就算气的要吐血,也只能忍了。

    唐成在意的是这次一定要把林成给治服帖了才行,如果这次退卷之后他还不服,唐成不介意,而且也丝毫不会手软的再来第三次,第四次,反正他坐在这个位子上,林成送来的卷子多,有的是机会。

    如果说唐成昨天的第一次退卷是为了出气,那昨天林成吃瘪后气也就出了,今天这次纯粹是为了另一层的考量,不仅是为了把林成给治服帖了,更要通过林成这件事让其他的吏员们对他有一个合乎其度的认识。

    就不说林成以前在衙门里败坏他的声誉,单就说林成昨天中午的举动,唐成要是不反击的话,不定其他的刀笔吏们会怎么看他,总之不会有好儿就是了。这刚一正式入职就被人看成了怂货,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衙门里有权利,也是最势力眼儿的地方,里边儿的人多有捧红踩黑的,即便唐成没想着要主动踩谁,但也得让人知道他是不能随便踩的!

    ps:小叶子码字什么度老书友们都知道!以前一天基本都是三千,四千,更个六千就跟要死了一样。这本实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自新书以来从未断更,从公众版开始每天从未少过五千字。自打准备上架以来,小叶子从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到现在,没在凌晨三点钟以前没睡过觉,这一点群里的书友可为见证!

第八十六章 一笔小小的外来财!

    唐成不是个磨叽人,既然已经有了定主意,也就没再多想的放到了一边儿,收拾起心思继续看卷子。要想以后公事办的好,熟悉县情是最基本的要求。

    花了大半个时辰看完一本文卷,唐成见张县令那边一直没叫他,正寻思着抽空儿出去把兰草儿放良文书的事儿给办了,谁知刚出公事房,就正见那杂役领着一个身穿宝蓝色缎衫的中年走了过来。

    “唐录事,这位是宝合楼的王掌柜,想请见县令大人,您看……”,杂役在说话的时候刻意的偏了偏头,避免跟唐成眼神儿相对,只是他整个人从言语到举止都比昨天下午刚见唐成的时候恭敬了许多。“王掌柜,这是唐录事,你要呈交县令大人名刺得先交到唐录事手上”。

    王掌柜刚见着唐成的时候还惊诧于他的年轻,但他毕竟是多年的生意人,眼光毒的很,虽然不了解唐成,但他却能从杂役对唐成的态度上看出许多事来。

    这县衙的杂役其实就跟大酒肆里的跑堂小二一样,本身就是一杆秤,但凡能让他们特别恭敬的非富既贵。凭王掌柜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杂役对唐成的小心恭敬来的并不虚,以此观之,眼前这个年轻的有些过份的唐录事要么就是来头大,要么就是手段硬,总之不管如何都得小心应对才是。

    王掌柜脑子里电石火花般闪过这些念头后,向唐成见礼时的拱手就比原准备的见礼又客气了几分。

    “屋里说话!”,唐成将王掌柜让进公事房坐定之后,顺手打开了那张泥金名刺,里面倒没多写什么,不过就是姓名,籍贯和操业三项。

    王掌柜等唐成看完之后,笑着欠了欠身子道:“此次请见实是为了恭请县尊大人莅临本酒肆的开张仪式,一并请县尊大人题写店招”。

    唐成听王掌柜是想请张县令去给宝合楼开张捧场并题写招牌的,心下实已把这事给否了,就以张县令现在的心情,那有心思参加这样的应酬。他要是就这么把名刺递进去,搞不好自己也得吃几句挂落儿。

    既然干的是秘书的差事,该替张县令推的就得推,该挡的就得挡。

    不过心下虽然这么想,唐成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来,跟着问了一句道:“贵酒肆今日要开张的事儿张县令可知道?”。

    唐成原想着王掌柜要说个“不”字儿后,他这边就找个由头给推了就是,谁知王掌柜闻问笑着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托赵县尉提过一次,今天来就是恭请的”。

    这新开的宝合楼竟然跟赵老虎有关?闻言,唐成没再多问什么,“王掌柜且在此稍等”,说完,他便拿着名刺和王掌柜递过来的请柬向张县令的公事房而去。

    张县令看了名刺和请柬后,眉宇间虽有不耐之意,但还是点头答应散衙后按时到,只是他现在却没心思见那个王掌柜,让唐成打发他回去,晚上到酒楼后再见面不迟。

    王掌柜听张县令答应出席后很高兴,对于县令大人没接待他倒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这年头商贾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再说这家酒楼的老板也不是他,而张县令之所以答应出席,看的也不是他的脸面。

    目的既达,王掌柜没再多留,起身向唐成拱手告辞,只是他在临走的时候却顺手从袖中掏了一个红面银泥的函封塞到了唐缺手上。

    唐成手中制作考究的函封内薄薄的只有一两张纸,不用说该是飞票了,“王掌柜,你这是……”。

    “鄙楼开张,就是想借借各路喜气”,王掌柜再次一拱手笑道:“借喜,借喜”,说完,他便出门去了。

    王掌柜说到“各路”时特意加重了语气,他这意思唐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想倒是跟后世那些酒楼开张一样,相关部门该打点的都得打点到,免得以后不自在。虽然时隔一千三百年,其实是情不同而理同。

    对此,唐成倒也没矫情着多推让,毕竟这是在公事房不好看,再说这样的借喜钱本就是顺水过,他要真强推着不收,没准儿还让王掌柜小看了他没见过世面。

    唐成目送王掌柜去远之后重回了座位,顺手打开函封,里面两张纸中果然有一张是三贯钱的飞票。三贯钱!折合成后世的人民币的话就是九百,考虑物价因素的话抵得上一千二。

    拿着这三贯钱的飞票,唐成心里真有些激动,自打穿越过来他就是穷惯了的,此时坐着不动,毫不费力也没什么风险的就得了三贯钱,又岂能不高兴?他现如今的俸钱也不过是一个月三贯六,说来这份借喜钱就相当于他大半个月的薪俸了。这还仅仅是他正式入职的第二天。

    难怪县学里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想到县衙谋个职差!这唐朝的公务员还真是有干头啊!

    “我还真穷疯成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了”,唐成收起飞票的时候很自嘲的笑了笑,在后世里他还真不太把千把块钱当多大的事儿,可这一穿越回来竟是越混越回去了,怎么捏着这三贯的飞票竟有些心跳加速,手上微微发抖的感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富日子好过,穷日子难熬,这些话虽然都是听烂了的,但还真是半点都不假。

    唐成收起飞票后拿起函封里的另一张纸,却是一张红色的请柬,这种请柬明显是那种制式请柬,就是一次性抄出多份的,上面只有落款却没有题名,说的是请收柬人晚上往宝合楼赴宴请。

    唐成刚才看张县令并没有让他晚上一起去宝合楼的意思,加之他现在的事情实在太多,对这样的应酬也就自然没什么兴趣,正要伸手将请柬撂到一边儿的时候,蓦然想起什么来,遂就伸手扯了扯绳子。

    等那杂役进来,唐缺伸手将请柬递了过去,“这是王掌柜刚送来的请柬,我晚上有些私事忙着去不了,你若有时间不妨去去,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像这样的请柬杂役们是收不到的,自然也就捞不着去。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路,他们虽没去过,但听衙门里的吏员们说多了之后也就知道了其中的门道,像宝合楼这般的大酒楼开张,接到请柬的人除了能大鱼大肉的好吃好喝一顿外,酒楼在送客时照例还有一份儿表示,虽然东西算不上太多,但划算下来三四百文总是有的。

    对于张县令这样的人来说吃这种宴请也许就是受罪,至于那价值三四百文的“表示”更是看不到眼里来,但对于县衙里最底层的杂役们而言,这可就是实打实想不着的美事,他们薪俸低,平日又因身份太低沾不到什么油水,虽然说的好听是在县衙当差,其实平日的生活跟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也差不多。

    普通老百姓若不是求人办事,谁家会没事儿跑去大酒楼吃饭的?尤其是像宝合楼这样装饰华丽的大酒楼,可能几年都捞不着去一次,真要去上一次的话,还真就值得在街坊面前吹吹牛了,且还不说是酒楼请去白吃,走的时候还能顺手带一份儿价值三四百文的“心意”回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不说,单是事情本身在家人街坊眼里就又是另一番体面了。

    杂役从唐成手上接过请柬,小心的收好,“多谢唐录事了”,比之刚才在王掌柜面前的恭敬,杂役此番说话时虽恭敬依旧,但这恭敬里隐隐多了些亲热。

    唐成感受到了这份子隐藏着的亲热,笑着随意的挥挥手道:“既然都在这衙门里当差,说来你我也是同僚,这也值当的你客气。对了,我这正好有点事要去东院一趟,也费不了多少时候,若是张县令问起时,你代我知会一声。”

    那杂役闻言自然是满口子答应,唐成笑着点点头,也没再同他多说的出门去了。

    要说赶的也真巧,他刚到东跨院儿门口,就见着一伙儿五个公差也从外面走进来,这伙子人里就有穿着一身簇新公差服的张相文,此时他并没看见前面的唐成,正跟其他公差们嘻嘻哈哈说的热闹。

    唐成此来就是找张相文的,当下也就没再往跨院儿里走,停步站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相文就看到了他,这小子当下就跑了过来,由于他是刚当差不久,收拾的就不够利落,这一跑起来之后身上挂着的腰刀、铁戒尺和锁人的链子就叮铃哐啷一阵乱响,尤其搞笑的是那柄腰刀随着他每跑一步就要打一下屁股,这样的场景直让唐成看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至于另外几个公差就更不用说了。

    ……

    PS:老是半夜更新确实不合适,遵书友意见将更新调整到白天!

    另:痛苦的很,原因是当我学会求月票的时候,别人已经开始拜求了,当我拜求的时候,泪求出来了;好吧,当我也准备泪求的时候,竟然出现跪求了!!晕死,求月票的技术升级换代太快,难道非要我不穿衣服的来两个托马斯全旋再加腾空七百二十度裸体求,才能把诸位的月票掏出来?o(╯□╰)o前面越拉越远,后面越追越近,日子难过呀,拜托了!

    以上废话不收费!

第八十七章 太诡异了

    张相文是个脸皮厚的,对此毫不在意,跑到唐成身前后,他还特意整理了一下方帽子,拉了拉皂色的公差服,随后又将系着腰刀、铁戒尺等物的红色布腰带紧了紧之后,这才煞有其事的摆了个姿势道:“大哥,瞅瞅我这身儿,咋样?”。

    还别说,似乎张相文还真就适合吃公门饭,虽然刚才跑的狼狈,但这么一拾掇之后穿着一身差服的他还真是挺精神的,唐成仔细将他打量了一遍后,笑着点头道:“恩,不错,看着挺威武”。

    “那是!”,张相文拍着腰刀得瑟了一句后,像走近的那几个公差介绍道:“诸位哥哥,这位是我大哥唐成,也是昨天正式进衙门入的职,就跟在张县令身边做录事”。

    这些公差们虽说平时跟文职的刀笔吏员们往来不太多,也多没见过唐成,但对这个名字可一点都不陌生,毕竟前些日子林成因为自己被替换的事儿,没少在县衙里宣扬唐成“勾搭”寡妇的事情。

    这些公差们多是没读多少书的,平时也不大喜欢跟文吏们往来,加之林成前面的宣传和唐成如今是跟着张县令的缘故,是以那几个差人虽然因着张相文的缘故打了招呼,但面上的神情却淡淡的有些疏离。

    张相文眼见同僚们对唐成不冷不热的,这脸子上可就有些挂不住了,“嘿,我说哥哥们,我大哥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蚊子你有话就痛快说!”。

    “我大哥前几天才送的婚书,定下的媳妇儿就是咱赵爷的亲侄女!这是不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张相文嘴里说着,脚下特意到了唐成身边比划了一下道:“怎么样!够一表人才吧?”。

    “赵爷?蚊子你说的是咱们赵县尉?”,问话地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公差。

    “除了虎头爷还有那个赵爷?”。随着张相文这样一介绍,那四个公差对唐成地态度顿时就不一样了。虽然没说多少话,但眼神儿和脸上的笑容明显就透出亲热来。

    公差们态度的前后变化很明显,且唐成能明显感觉到公差们此时对他的亲热是自真心,并非是顾忌身份地敷衍。这当然是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看来赵老虎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赢得了手下人的拥护。

    几人一路说笑着进了院子,唐成乍一走进那间阔大地差房,顿时就闻到一股子合着汗味儿的脚臭,虽然这气味儿很是不好。但他脚下却没停,跟着公差们一起进了房。

    “行!果然是自己人。不像西院儿那些酸丁们一样假模三道地。嗨!兄弟们,给你们介绍个自己人”,拍着唐成肩头说话地正是刚才两次接话问张相文的马班头,“这位是蚊子的结义大哥,咱们虎头爷的侄女婿唐录事,现如今也在衙门里做事,跟的是张县令,在家的兄弟都来认识下。以后有啥事能通气儿的通气儿。能照应的照应,嗨。我说老金,你就先别抠你那臭脚丫子了”。

    郧溪县衙共有三十二名捕快,八人一班分由四个班头统带,日常里都是两班在外巡查,两班在衙门里坐镇以应付突情况,这吴姓公差就是四班头其中地一个,听他这么一嗓子喊出来,屋里四处坐着地公差们都围了上来,先是好奇的上下一通打量,随后再来见礼,沾着赵老虎侄女婿地光,这些人对他都很是亲热。

    张相文趁着这边见礼的功夫,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摘下腰刀等物,又将脚上的皂靴换成了一双家居里穿的软布履,等唐缺这边儿忙完之后,将他拉了出去。

    “嘿,里边的气味儿不好闻吧,天儿热没办法,巡一趟街回来就没有个不出脚汗的,谁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换皂靴,这还好,要是到了散衙前那会儿都回来的时候,生人乍一进来能给熏晕过去,就为这,西院儿那边的刀笔吏们都不爱来,咱们也见不得那些假模三道的酸丁”,张相文说到这里,看着唐缺嘿嘿一笑道:“不过大哥你的表现真是不错,到目前为止进门不抽鼻子不变脸的文吏可是就你一个,嘿嘿!刚才那些公差们对你那么亲热,除了赵虎头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个”。

    “早知道有这事儿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儿,我要是刚才皱了眉头,这不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唐成笑着擂了张相文一拳,“好小子,连我都坑,真是欠揍了”。

    “吴老大不让”,张相文咧着嘴道:“再说我也想看看大哥你到底什么反应?毕竟我也是公差嘛,再说了,就算大哥你真变了脸色公差们也不会怎样,毕竟你是虎头爷的亲侄女婿呢”。

    “行了,这就别说了,我来是找你有事儿”,嘴里说着话,唐成顺手把兰草儿的身契及李英纨画押过的放良文书掏了出来,一并交代了要办的事情。

    “就为这事儿?”。

    “县衙里分管此事的是林成,你去了就说给自己家办的”。

    “你是我大哥,你家可不就是我家”,听唐成这么一说张相文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也没多废话,嘿嘿一笑后拿着东西就奔了西院儿。

    张相文一走,唐成也没独在院子里站,索性转身进了差房,他虽然是读书人,但后世的教育背景使他并没有时下读书人瞧不起武人的意识,自然很快与那些公差们打成了一片聊的热火朝天。

    约等了两柱香的功夫后,从西院儿回来的张相文在门口招了招手。

    两人到了院儿中刚才站着的槐树下面,张相文一边递东西一边啧啧声道:“大哥,你可真够狠的呀!那林成让你整成啥了,可怜见的手上给我办着户籍的时候都没忍住打瞌睡,那眼睛里可全是血丝,乍一看跟红眼儿兔子一样”。

    既办完了事。唐成惦记着怕张县令有什么事儿,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的回了自己地公事房。

    整个下午张县令都没什么事儿。唐成自然也落了个清闲,等到散衙钟声敲响,他把张县令送回后院儿后,便径直顺着正路往衙门外走去。

    正巧西院儿那边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一下。等唐成走到前衙时正好见着一群刀笔吏们从西边院子里出来,这些人原本还是边走边说说笑笑的,出了院门猛一看见唐成,原本地说笑声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人看向唐成的眼神儿很古怪,里面包含地意思也复杂的很。但有一个共性就是少了昨天中午的轻视。隐隐的多出几分戒备和忌惮来,显然,林成地事情传开了,且这件事情对周围人的后续影响开始酵了。

    唐成眼光扫过这群人,脚下却是没停,只要他是跟着张县令地,那这群在姚主簿手下讨生活地人就不会对他太亲近,既然如此。让他们有些忌惮也好。免得以后的日子难过。

    说来还真是邪门,唐成脚下没停的刚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扭头看去,却是东院儿里走出来一群公差。

    西院儿的那些刀笔吏们此前都是跟唐成共过事的,毕竟他前些日子作为县学帮忙的学生被抽调来过,当时这些刀笔吏们对这个做事扎实,脑子灵活的学生很有好感。

    随着张县令提议唐成取代林成的职位,众刀笔吏们对唐缺地印象就急转而下了,县衙里本就是个论资排辈很严重地地方,一个新人的骤然冒起本就使人不舒服,更何况他所站地立场还跟刀笔吏们迥然不同。再加之唐成挤掉的还是林成的职差,这林成虽然不咋地,但他爹可是县衙里多年的老资格,众刀笔吏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情感上也是自然倾向于他的。

    这几条因素加起来,也就有了昨天中午唐成来时的冷清,除了老刘外,不久前还在一起共事的众刀笔吏们竟无一个上前打招呼的,及至见到林成当众说出小白脸儿的话后,更有不少人附和而笑。

    见到唐成一句没回的转身走了,刀笔吏们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既然有姚主簿在软顶着,这小子就算有张县令支持也别想进县衙来!

    但预想的东西总没有变化来的快,先是唐成突然就正式入职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让众刀笔吏们莫名所以,虽然不敢直接找姚主簿问原因,但问问姚清国总该是没什么问题吧?然而当好事者真个跑去问时,除了对着姚清国的黑脸碰了一鼻子灰之外,竟是什么都没打听着。

    随后就出了林成送去的文卷被退回的事儿,当那杂役把卷子退回来并说明了唐成给出的退卷理由后,整个西跨院儿都被震动了!挑衅,这简直就是**裸的挑衅,还没见着那个新人敢这样做的?他当自己是什么了?又把这些前辈们当什么了?这次要不把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且不说以后的日子如何,但是眼前这口气怎么出的了?

    刚进的新人就敢挑衅老人儿,这种同仇敌忾的愤怒掩盖了对唐成突然入职的好奇,当下众人纷纷开言,鼓动本就是火冒三丈的林成去讨个说法。

    林成二话没说的夹着文卷就去了,随后又带着一肚子火回来了,不过他却不是乖乖的就去熬夜誊正文卷,而是气呼呼的找到了姚清国,好歹他是头儿。

    结果,林成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支持,姚清国反倒是直接让他按唐成说的办,甚至在脾性不好的林成牢骚时,姚清国更直接放出了不想干就走这样的狠话。

    至此,心底要吐血的林成固然只能是遵命而为,众刀笔吏们也狠狠受了一回刺激,他们也都不是笨人,刺激过后也都意识到唐成远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而这件事情背后也必有内幕,只是有了这两次的教训之后,却是再没一个人跑去触姚清国的霉头了。

    随后,事情更进一步升级,唐成竟然将林成的文卷二度退回,至此,众文吏们已经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个唐成已经分明是跟林成杠上了。但这一次跟第一次不同的是,在杂役送回文卷后,除了林成的愤怒之外,众文吏们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只是嘴上虽然是沉默了,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到底生了什么?唐成又到底是什么来头儿,竟然就敢在入职之初如此强势?

    正是这两天接连生的事情与深深的疑惑让众刀笔吏们彻底改变了对唐成固有的印象,“他要是像对待林成对待自己又将如何?”,扪心自问到这个问题时,众刀笔吏们其实已在不自知之间对唐成多了几分忌惮。

    前面的疑惑还没解,此时又见到那些素来跟文吏们不太对眼儿的公差对唐成如此亲热,众刀笔吏只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诡异,这两天生在唐缺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众刀笔吏目送唐成与公差们说笑着走出衙门大门,扭头张望之间交换个眼色,可惜大家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第八十八章 顺势收篷!

    唐成跟公差们分散后回到住处,进了院子先看到的就是李英纨的那辆马车,当下脚步就又加快了几分。推开二进院门,见到的除了兰草儿外,果然还有站在正厅门口的唐张氏两口子,“爹,娘,赶这么急干嘛,累了吧?”。

    “不累,不累,倒是成儿你自己要注意”,见到儿子回来,唐张氏一脸的慈爱,“听兰丫头说你现在又是念书又是当差的,晚上一熬就熬到二更半,老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唐栓依旧还是言辞短少,跟着唐张氏的话点着头。

    三人在花厅里坐定,唐张氏见兰草去灶房忙活后,从怀里掏出李英纨家的答婚书放在了桌子上,“当家儿的,你来说”。

    唐栓闻言,摆了摆手,“你说就成”。

    “这就不是你儿子?”,兰草一走,唐张氏的脸色明显多了几份沉重,不过她也知道唐栓的脾性,抢白了这么一句后就没再说,先是探身透过窗子看了看花厅外面后,这才坐了下来,“成,今天我跟你你爹去给你们合过八字儿,也看过日子了,刘仙姑说你们不犯冲,现在要说的就是成亲的日子”。

    “这个那天都行,爹娘你们定就是”。

    “这可是你第一次成亲,可得好好合计合计,刘仙姑给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下月初六,一个是八月十八”,报出两个不同的日期后,唐张氏看了看唐栓后扭头过来道:“论说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自然是越早越好。但这事赶的实在糟心。你爹再过七天就要到去州城里出徭役,让这么一冲的话,就只能到八月十八了”。

    “服徭役?还是到州城?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唐成诧异问道。

    “这是五天前安排下地,是去修州城外地汉江江堤”。

    听唐张氏一说,唐成也想起来下午看到的文卷里的确提到过这件事,是州府直接下的征调文书,原是为预防今夏汉江走洪水做准备的,只是这次征调的范围并不大呀,“恩。是有这事儿,咱们村征调了多少人?”。

    “十六个”,唐张氏说到这里。迟疑一下后压低声音道:“成,你最近得罪刘里正了?”。

    唐成听到唐张氏报出人数时,脸上的笑容就已再难保持。他家所在的村子并不大,他也清楚的知道本村可做征调的丁男有六十九口。六十九人里只抽十六个,也就是说四个人里面也抽不到一个,这样地情况下居然把唐栓给抽到了,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刘里正那里出了问题,难怪就连唐张氏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我都没怎么回去,怎么会得罪他?”,唐成挪了挪胡凳,坐得更靠近唐张氏一些。“娘。最近出啥事了?”。

    “最近刘里正对咱家……”,唐张氏刚开口说到这里。就被一边儿坐着地唐栓给打断了,“他刘叔这半年来对咋家照顾的还少了?翻这些是非弄啥?”。

    唐栓先堵了唐张氏的话头子,用柴耙子似地手揉了揉脑袋后看着唐成正色道:“成儿,别听你娘瞎咧咧,咱庄户人种田纳粮出夫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刘里正这半年对咱们照顾地多,这次抽到了也不算啥。他坐在里正位子上也不易,四村八寨的牵扯到不少人呢,咱要多念着人家的好儿!”。

    唐栓说到这里,见唐张氏要插话,遂又一眼睛给她瞪了回去,“再说,成儿你这是刚刚进衙门吃公饭,现在就该是踏踏实实下苦干活的时候,可不敢跟你娘一样起什么幺蛾子!你要是刚当差就弄风弄雨的,可就在衙门里坏了脸皮,就不说以后,怕是眼下这碗饭也吃不长久了”。

    自打儿子进县学以来,唐张氏在村里也就扬眉吐气了,这小半年来因着唐缺的缘故颇得刘里正照顾,渐渐的也习惯了自己家跟村人们有一些不同,所以当这次唐栓被抽中出徭役时,她心里很不好受,总想着来城里跟儿子叨咕叨咕,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给免了。毕竟到州城里出徭役不仅远,而且这种出夫子不仅没钱拿,搞得不好还得倒贴粮食进去。

    唐张氏原存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刚才就一直想接话,但是在听了唐栓后面几句后,心里原本要抱怨地想法顿时就没了,当家地说的没错,儿子这才刚刚当差,要是现在就捣鼓来捣鼓去地把差事给鼓捣丢了,那……想到这里,唐张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后悔起刚才的话来,“成儿啊,你爹说的对着嘞,出夫子就出,反正一个多月就回来了,你莫管这事儿,安心先把差事饭碗捧结实了再说”。

    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唐成还能不明白唐张氏两口子的想法?其实他们的想法也跟中国千百万庄户人一样,很多时候宁可自己吃点亏也怕惹出事儿来,尤其是当事情关系到儿子的前途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就在刚才唐栓说话的时候,唐成也已经想明白了刘里正态度变化的原因,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他肯定是已经知道自己跟了张县令的事情,又不明白如今情势的变化,以他想来张、姚之争中张县令必定是要输的,有了这么个认识,人送外号“刘三能”的刘里正自然要跟他这个张县令的心腹撇清关系,这就是此次唐栓会被抽调出夫子的根本原因。

    情势变化,世态本就是如此,更何况是刘里正这样能出精儿的人,明白了原因后唐成心里也就有了应对的法子,不过为了不让唐张氏两口子担心,他现下也就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下了。

    唐张氏见唐成点了头,这才放心的出了一口气。只要儿子能平稳。当老的吃点小亏受点委屈又算啥?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儿,唐张氏因顺势就说起了另一件事,“日子既然是定在八月十八,咱就得再合计合计办成婚的事儿,到底是在这城里办还是在村儿里办,我和你爹想听听你地说法”。

    “不就是办个结婚吧,在那儿不一样,我听你们地”。

    唐张氏闻言与唐栓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你现在在衙门里当差。论说应该在城里办体面些,但咱家这家底……哎,也怪我们做老的没用。委屈你了”。

    “娘,你说这话干啥,咱就在村里办”。唐张氏说这话时不好受,但听在唐成耳朵里就更心酸。这样的父母真是没法说了!为了冲淡气氛让二老不至于再伤感自责,唐成刻意耍宝笑着道:“你们愣是养出了一个进县学的儿子,还说自己没用?娘,这话可不敢多说,让村里其他当爹娘的听见了,硬是要说你是存心显摆的!”。

    唐张氏两口子如今在村儿里最自傲的就是有个好儿子,唐成这句刻意耍宝自夸的话正挠到了他们的痒痒处,就不说唐张氏听了笑。就连唐栓闻言也露出个舒心地笑容。

    “咱没钱也就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成亲的热闹是花自己钱给别人看,咱不做这样的傻蛋儿。花那冤枉钱还不如留着自己过日子”,唐成见二老笑了,心下也是高兴,趁热打铁道:“在城里办成亲花钱实在是多,光是酒席什么地就不得了。还是在村儿里办的实惠,有邻居帮忙在灶上搭手,请灶头的钱都能省了,至于其它地借桌子借凳子什么的也不用花费,只要把大头儿地肉菜钱准备够了,其它的倒花费不了多少就能办的热热闹闹的”。

    唐张氏一边儿听儿子说,一边儿连连点头,及至唐成说完后,一脸儿笑的她还特意推了推唐栓,“你还说儿子不会过日子,看看这盘算的多谨细,那点儿比你想的差了”。

    “你这人……说这没用的弄啥?”。

    平日少言寡语地唐栓难得有这样吃瘪地表情,见状唐张氏与唐成忍不住都笑起来,笑过之后唐张氏点头道:“恩,成儿你说的跟我们想地差不多,只是怕李英纨那里……她毕竟是……”。

    “放心,这事儿由我去说”,唐成拍了拍唐张氏的手示意她别担心,随着又想起件事儿来,顺手把怀里那张三贯钱的飞票掏了出来,“对了,成亲的花销你们也别熬煎操心,都有我呢!这是三贯钱,娘你先收着”。

    “三贯!”,唐张氏借飞票的手猛然一抖,“成儿啊,你这才当差几天?咋就有这么多钱?”。

    “衙门里的,您就放心的收着吧”,唐成把飞票塞进唐张氏手里,笑着道:“到八月十八还有四个月,以后我每月的俸钱留两贯交在这边灶房,另外一贯六也由娘你帮我存着,再加上衙门里平日的钱都攒上,四个月下来成亲的钱也尽够了”。

    唐张氏拿着那张三贯钱的飞票正瞅瞅,反瞅瞅,掂兑了好一会儿后,却把它交给了唐栓,“当家儿的,这你收着,三贯哪!捏着手里总感觉心里虚的慌,我性子毛躁些,万一要是掉了咋得了?”。

    “恩”,唐栓接过飞钱,仔仔细细的折了两个对折,别进腰里后又重重的拍打了两下儿后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唐成,“成儿啊,这个钱哪我们就收了,攒下来给你备着娶媳妇儿用,以后要是再用衙门里这样的钱我们也收,但说到那三贯六的俸钱,你就别给你娘了,除了自己身上留点零花的之外,其它的都交在这边灶房上”。

    “你这边儿吃的什么伙食?顿顿都有三四个碗儿,还顿顿不断荤腥儿,我跟你娘约莫过了,交灶房三贯六是个正好的数儿,咱家底子是薄,但这钱不能省,咱不能还没成亲就让儿媳妇儿给看小了”,跟刚才一样,唐栓也没容唐成插嘴,“至于成亲的钱你不用担心,至不济咱不还有七亩地?卖两亩尽够了,如今家里就我跟你娘两个人在。一年能要多少嚼谷?”。

    就跟当初卖房子给儿子治病一样。现如今的唐栓是宁愿卖地也不愿儿子被没过门的媳妇儿给小看了,唐成看着眼前地唐栓真不知说什么好,他这人走几十里地上城,要不是饿地狠了连个一文钱的炊饼都舍不得买,但要真大方的时候能吓死人!

    唐栓说完,根本就不容讨论,挠的头的手猛的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唐成心底自然不会再让唐栓卖地,但现在嘴上却没说什么,毕竟还有四个月的时间。等他这边钱弄够了,卖地的事自自然然就撂一边儿去了。

    这晚唐成没去书房,吃完饭陪着说话。说完话后唐张氏更亲自把他书案上的书都给捡捡抱走了,“人的眼睛水儿都是有数地,可不敢天天这么熬。好歹养养”。

    听着这熟悉的话,唐成又想起了去年刚刚到村学的时候。那时候唐张氏看他熬夜练字时说地也是这样的话,转眼一年过去了,再听到同样的话语,心中那股子润润地温暖真是没法儿用语言形容。

    这一晚,唐成少有的睡了一个踏踏实实地混实觉,即便睡着之后,他唇角的那抹笑意依然没有散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唐成见着唐张氏两口子早就起了身。就连他早上吃的饭都是唐张氏亲自动手做的搅面鱼儿。

    一口气连吃了三碗。肚子撑的溜圆的唐成去了县学,他到县衙正式入职已经两天了。尽管他在学校里行事低调,但这消息依旧还是传了过来,这不,他走在学中路上时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学子都会特意的扭过头来盯着他看看,而这看他地眼神儿里有羡慕,但更多地却是嫉妒。

    及至走进本班所在的校舍,变化就更大了,除了同样地眼神儿外,要么就是有同学特别热情的上来说话,要不就是干脆不理他,这跟前些日子同窗们将他视为老大哥的感觉迥然两样,直让唐成甚是不习惯。

    上午的课正上到第二节的时候,就见有杂役到门口跟授课的先生说了两句什么,随即先生转过身来道:“唐成,刘学监有事找你,现在就去吧”。

    唐成在同窗们的注目中出了校舍,跟着杂役到了刘学监的公事房中,他来时还在猜度学监怎么会突然找他,及至进了房之后,才现在这里等着他的却是县衙老刘和另一个头近乎全白的老者。“唐成来了!”,刘学监见是唐成到了,笑着起身相迎,“来,坐坐坐,这两位一个是刘录事,想必就不用我再绍介了,至于另一位却是县衙里的老文吏林道涵林录事”。

    “姓林?”,唐成听到这个姓氏心头一动,借着拱手还礼的机会仔细瞅了瞅这林道涵的容貌后,当下心中有了明悟,“此人该就是林成的老爹了”。

    刘学监绍介完后,就没再多留,找个由头转身出了公事房,走时还特意把房门给带上了。

    看了看掩上的房门,老刘直接开门见山道:“唐成,林录事既是前辈,同时也是县衙林成的父亲”。

    那林道涵一等老刘说完,竟上前躬身拱手一礼道:“犬子无状,生性浮躁而口业不修,前事多有简慢得罪之处,还请唐录事多多见谅”。

    唐成刚才既然猜出了林道涵的身份,也就知道老刘此来是说合林成之事的,只是却没想到这林道涵的姿态能放的这么低,毕竟他有着前辈的身份,加上又是这么大把年纪的老人呢,这么一弯腰赔礼下去,只让原本还想抻一下的唐成再也坐不住了。

    旁边站着的可还有老刘哪!人林道涵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他唐成要是再倨傲着,话一传出去可就真是把县衙西院儿那些刀笔吏们给得罪狠了,而且他这“鼠肚鸡肠,小人得志”的考语也必定是少不得的。

    这话平时听着没啥,似乎不用太在意,但一旦众口铄金之后,那可就要命了。更别说不尊长者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最容易遭人诟病的说辞。

    “林录事这不是打我的脸嘛”,唐成起身扶住了林道涵,“您是前辈,该我先给你见礼才是”。

    “老朽在县衙干了大半辈子,却教出来这么个蠢儿子,惭愧,惭愧呀!”。

    见唐成似乎还要说客气话,一边儿的老刘笑着插话接了过去,“都是吃公门饭的,何必这么客套,唐成,今个儿林录事当面,我颜做个和事佬,你跟林成之间……”。

    “有刘叔和林录事当面,我和林录事那点小事还值当的再拿出来一说?”,唐成这两天之所以如此折腾林成,一方面固然有出闷气的打算,更多的却是想借此事树立自己在县衙中的形象,毕竟他现在跟着的是失势的张县令,要是前边儿太软的话,估计谁都敢上来踩他一脚,如今目的既然已经达到,而且林成他爹的姿态还放的这么低,唐成也正好顺势收篷,“我刚来县衙做事时跟着的就是刘叔你,其实这事刘叔你说句话我还有不听的,何至于还劳烦林录事,这么大年纪了!”。

    林成在衙门里吃瘪的事情自然没脸跟家人说,直到昨天散衙后他又没按时回家才惊动了林道涵,既而,林道涵便将事情的始末问了个清清楚楚。

    老林毕竟是吃了几十年公门饭的,听完整个过程之后,没说一句话的就出了门,凭借他在衙门里的老资历将唐成的底子探了出来,说实话,张县令对唐成的赏识还真没让老林有多少忌惮,但一听到唐成竟然要做赵老虎的侄女婿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衙门里呆的久了,林道涵自然清楚赵老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他好护短的脾性。这唐成看着是个新人,但他一个人就把张县令跟赵老虎牵到了一起,单是想想这个,老林就有些不寒而栗,他已经老了,儿子又是这么个心粗的废物,尽管他教了这么多年,也没真正明白在衙门里的为人处事之道,更没明白的是有些人是真不能得罪的。

    心情沉重的回到家,林道涵一听到林成叨咕着让他去县衙找姚主簿的话后,二话没说的一耳刮子扇在了林成脸上,这一巴掌直把全家人都打呆了,小十年了,自打林成成亲那日起,林道涵可就再没打过他。

    当晚,林家书房里的灯直亮到两更天才熄灭,这不今天一早林道涵就出了门,把正准备上衙门的老刘给拉到了这儿。

    若论普通的化解梁子,有老刘出面,再让林成服个软也尽够。但林道涵为了彻底消除儿子跟唐缺之间的梁子,终是不惜舍了老脸自己来了。

    从唐成进门开始,林道涵就一直在细致的观察他,及至见他这番话说出,让老刘甚至连自己都感觉有里子有面子的把事情了结之后,林道涵彻底确定这趟没来错,比起他那个儿子,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前途要远的多了,欺老不欺少!这样的人是最得罪不得的呀。

    因是唐成还在上课,三人也就没再多说,感觉甚有面子的老刘打趣了唐成几句后就提到了林道涵中午在新开张的****楼摆酒的事儿。唐成婉拒,但拒绝的也很真诚,丝毫没让两人面子上过不去。

    听说唐成父母到了,林道涵也没再多说什么,三人就此告辞。

    中午唐成散学回家,门房老高禀说上午有林姓客人送来了礼物,并指明了是看望唐张氏两口子的。

    接过那两盒新罗白参和两匹湖缎看了看,唐成自语着进了门,“这对儿父子差别还真是大”。

第八十九章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这次来该说的事情都说了之后,唐张氏两口子张罗着下午就要回去,却被唐成给拦住了,虽然来的时候坐的是马车,但这时代的马车没个弹簧减震,从乡下到县城的路面也算不得多平整,一趟马车坐下来身子着实不好受,这不昨天刚来今天就走,唐成心里实在不落忍。

    好生把二老劝住,唐成转身让兰草这两天把别的事情都放下,好生陪唐张氏两口子逛逛县城。

    吃过中饭,唐缺陪着父母聊了一会儿村里的家长里短,又一再嘱咐不要提走的事情后,这才动身去了县衙。

    下午在衙门里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按照张县令的说法,唐成光是看文卷就得半个月,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林成过来送文卷。

    昨天他是交给了杂役,但今天却是自己拿着文卷到了唐缺的公事房,眼圈儿很黑,因连续熬夜的缘故,脸上蒙着一层憔悴的铁灰色。

    推门进来的时候,虽然笑的很尴尬也很难看,但不管怎么说林成毕竟还是笑了,继林道涵亲赴县学之后,林成算是以这种方式做了一个无声的道歉。

    其实从林成刚一进来时,唐成的注意力就没离开过他,他从这个尴尬的笑容背后清楚的看出了林成的不甘乃至于那一丝丝抹不去的屈辱,他这趟能主动来示好,除了这两天着实被唐成摆治的太狠之外,恐怕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林老爷子吧!

    唐成对于在他眼神深处看到的这些东西并没太放在心上,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依着林成的性子这也属于正常反应,要是他连这些情绪都没有,或者是自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话,那才真要让唐成担心了。

    林成很尴尬,唐成很亲热,他方一进来,唐成就带着脸上吟吟的笑意迎了上去,此后让座,乃至于倒茶都是他自己亲自去的,没让杂役插手儿。若看唐成此时的表现,任谁也不相信他跟林成足足斗了两天的法。

    但也正是唐成的这种亲热化解了林成的不少尴尬,递过文卷时脸上的表情总算是自然的多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林成送卷子,唐成接收,随后就当着他的面儿翻开了文卷查验数据后,提笔写下了文卷摘要。

    唐缺提笔开始写文卷摘要时,分明听到了林成那声极力压抑后已显得隐隐约约的如释重负的叹息,与此同时,唐成自己心底也是一叹。

    这件事毕竟算是过去了!

    心结是没那么容易就解开的,尤其是对林成而言,所以两人也并没什么可多说的,交完文卷之后,他再次向唐成笑笑后转身走了,虽然这个笑容也有些僵硬,但比之刚来时却又自然了很多。

    散衙然后就是回家,唐成留下唐张氏两口子带来的一个始料未及的后果就是:他没法像以前一样正常温习课业了。

    除了对着澄宁老和尚给的默经练字之外,唐成在书房根本无事可干,唐张氏彻底的把他的书给收了起来,说的就是她在的这两天要让儿子好好养养眼水儿。

    唐成对于唐张氏这种行为既感温暖又是无奈,然则这份心意却是屈枉不得的,因也就不能再去要书。

    只是他不管是后世还是穿越来后晚上睡觉都不太早,要让他八九点钟就睡觉也着实为难,至于看闲书却也看不进去,陪着二老说完话,看着他们睡下后,在书房里转来转去的唐成因就想到了澄宁老和尚上次布置的课业——下次在上课时要交一份粉本。

    想到就干,虽然这已是晚上,但好在四五月间的月光很好,唐成索性推开窗户,伏案以窗外月光下的桂树为本体,细心勾勒起月下桂子的粉本来,说来,这也是他的课业之一。

    忙碌惯了的唐成一开始做起事后,刚才还毛躁躁的心就迅速随着笔墨的展动而静定下来,渐渐的竟似窗外的如水月光,一片清宁澄澈。

    随后的两天也没什么好说的,上午到县学,下午到县衙,晚上摹写粉本,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平静日子的打破是在三天后的那个下午,起因很简单——由赵老虎亲自选出充作信使的公差回来了,他也带回了二龙寨的答复。

    二龙寨不愿就抚,即便在公差说出了张县令给出的很优厚的条件后,二龙寨依然如故!

    这个举动就意味着,除了剿灭这股子山匪之外,张县令已经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也就是在这个下午,唐成知道了素来儒雅的张县令原来也会骂人,嘴里爆着粗口的同时,他手中的茶盏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成片片粉碎,遂使郧溪县衙公产里最好的一套刑窑白瓷茶具就此不全。

    茶盏碎裂声中,张县令目送那公差出了公事房,这伙子贼匪太猖狂了!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后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恼怒愤懑后,他才沉声开言道:“唐成,你这就去拟一份征调各里民壮的文告拿来我看”。

    刚才那公差就是唐成领进来的,因知道公差带回的是二龙寨的消息,又见张县令并没有让他出去,他也就留了下来。

    听公差说到二龙寨不愿就抚,唐成脑海里自然而然又浮现出当日的隐忧来,这伙子人早不闹腾晚不闹腾,开始活跃的时间刚刚好的卡在了张县令上任之初,若说是巧合,这也实在是太巧了些。

    二龙寨不愿就抚的事情本身倒没什么,毕竟招抚土匪也不像后世里电视剧中三言两语,王八之气一发就能成功的,其实际情形要远比后世的文人想象复杂的多。但让唐成心里沉甸甸的是,二龙寨这起子山匪是直接拒绝,也就是说他们压根儿连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既不愿意承认,但唐成却清楚的意识到,从二龙寨事态目前透露出的信息来看,似乎正一点点佐证着他的隐忧。

    只是以张县令现在的状态却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再说他也需要时间把前后事情好好理一理,以便在真要开口的时候能尽量简洁清楚的把前后疑点说明白。

    “好,我这就去”,唐成答应一声就往外走,张县令嘴里吩咐唐成的同时也在往外走,只是走了三四步之后蓦然又顿住了身子,“慢着”。

    唐成顿步回头,却见张县令已经停住了步子正在沉吟,片刻后才听他道:“文告的事儿稍后再办,你现在先去东院把赵县尉请来”,说话间,张县令人又重新走回书案后坐定,“对了,顺便通知老孙进来把地上收拾收拾”。

    像洒扫茶盏碎片这样的小事,根本就不需要张县令吩咐唐成自然是要办的,如今他却特特的将此事说了出来,“恩,我这就去”,嘴里答应着,唐成往外走的同时,也借由这件小事儿看出了故作镇定的张县令内心的烦躁,甚至隐隐还有的一点儿慌神儿。

    这毕竟是张县令第一次担任一县主官,或许他心里根本就没真正预想到在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后,二龙寨那些毛匪竟然还有不肯欣然就抚的?

    出门向那杂役吩咐了一句后,唐成就要去东院儿找赵老虎,走出几步后,想到什么的他又转身过来向杂役老孙低声嘱咐了一句道:“张大人摔茶盏的事儿任谁都不能说”。

    见唐成脸上神情郑重,手里提溜着扫笤的杂役老孙也收了笑容,“唐录事放心,我懂规矩!”。

    “好,这就好”,点头之间,唐成转身出门去了。

    一路直到县衙东院儿,唐成直接就进了赵老虎的公事房。

    “阿成来了,坐”,见是唐成进来,赵老虎笑着示意了他书案对侧的那张胡凳,只不过捏把着东西的手上却没停,“中午的时候才听二女儿说你父母到县城了,我置备了些给亲家的东西已经送到你住处了,散衙回去后记得点收”。

    “那我替父母谢过了”,张县令那边可是急等的,唐成也没心思坐,“张县令命我来请县尉大人过去叙话”。

    说话的中间儿,唐成自然注意到了赵老虎的双手,原来他手上正捏把着的竟然是……泥团儿!

    多新鲜哪,五十多岁的赵老虎竟然没事儿在公事房里捏泥巴玩儿。

    “还是读书人沉得住气呀!”,赵老虎任唐成看着,手上半点没停,“恩,我知道了,你回吧,就说我有事出去了,约莫着要得个多时辰后才能回衙”。

    唐成再没想到赵老虎会这样说话,“嗯?”。

    “苏小七先到的我这儿,然后才去的里边儿公事房,二龙寨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张无颇现在叫我过去是拿主意的,我现在还没个准主意,去了有什么用?”,嘴里说着话,赵老虎手上的那团泥巴也慢慢的出了形状,而这泥巴捏出来的……正是一座三面陡崖的平头峰,“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你就这么回话吧,个多时辰后我自己会去的”。

    唐成顿了一下才明白赵老虎口中的苏小七该就是当信使的公差,他从二龙寨回来先找赵老虎,然后才去找的张县令,这事儿虽然不大,但毕竟关碍着尊卑不分的忌讳,而赵老虎能把这事儿直接跟他说出来,也足证没拿他当外人。再细想想赵老虎说的也着实有道理,唐成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公事房。

    “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从东院儿出来的路上,唐成一直在想赵老虎的这句话?他到底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二龙寨这件事情本身又有多少违反常理的地方?

    重新来到张县令公事房外时,唐成心中已有了八成把握,现在赵老虎正绞尽脑汁想着的事情该也就是他自己担心的事。

    听唐成回报说赵老虎已经出衙要个多时辰后才能回来,原本一直绷着的张县令慢慢放软了身子,而平静的脸上也渐次涌现出几丝焦躁,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的挥了挥手。

    从张县令公事房里出来,却不见了杂役老孙,唐缺也没心思打问他的去处,回到自己房间后便在那一排柜子里翻找起来。

    初唐时对百姓的管理多延续太宗朝定制的编户制度,按籍定户,每户人口多少,田亩多少,大牲口多少及丁男多少都需报备官府,编户之民不得擅离原籍,若有出远门的需要,就必须到地方官府申办一张“过所”,这加盖官印的过所类似于后世的身份证,不管是穿州过县还是住店歇宿,都要查验登记。凡是被各地衙门查到没有凭证的既以流民论处,不仅抓住后要遣返原籍,且遣返之前还需好生吃一顿夯实板子。

    编户内的丁壮之男除抽调到边军及镇军中的以外,其他人都是在家种地务农,但遇有战事或者是特殊需要时则需服从征召调配,“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六朝乐府民歌《木兰辞》里所说的“军贴”其实就是征调文书的一种。

    而这征调文书的写作本身也绝非像唐缺刚才想象的那样就是一个通知,他远比后世的通知要复杂也繁琐的多,不仅需要写明征召的事由,范围,时间等常规事项之外,更需在征调文书后附上所有属于征调范围内丁男的户籍资料,说明他们接到征召令后要到那里去集合,听谁调遣安排,又该干什么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木兰辞》里会特意写到“军书十二卷”的原因。

    文告本身固然简单,但最重要的却是文告后面附着的征调详细条目。

    所以张县令布置的这个任务虽然听来简单,但要做起来的话还真不是一般的复杂,而且要想做的不出纰漏,就必须有司仓、司户等县衙各曹的配合才能完成,远不是刚刚入职的唐成能独立办好的。

    捧着以前的征调文书范本,唐成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不过他皱眉头的原因却不仅仅是为了这份差事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没法儿做,更重要的在于随着他对征调的了解越多,也就越发看到征调背后的危险。

    等唐成他将这份征调文告并后附的文书翻完,他再没了伏案提笔开始做事的念头,而是捧着这份征调文告进了张县令的公事房。

    迎着张县令的眼神儿,唐成将这份厚厚的一沓文卷摊放在了他面前,“大人要的可是这个?”。

    张县令随手翻了翻文告,拍着脑门摇了摇头,“是我思虑不周了,你这就去西院儿找姚清国,让他从各曹刀笔吏中抽调人手儿过来,就依着这个样本做一份出来,越快越好”。

    唐成顺着张县令的话点了点头,静默了一会儿等文卷收好后要出去时,他才轻声问了一句道:“大人的意思是在全县范围内统一征调?眼下已经是四月底了”。

    唐成这一问一说之间,两句话听来全然是风马牛不相及,却让张县令听的身子猛然一愣,“我心下实有些烦乱,你要说什么就尽管说,莫来这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

    “是”,唐成等的就是张县令这句话,其实这征调背后的风险张县令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现在脑子太乱,所以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事儿,而身为秘书的唐成就有必要加以提醒。

    “大人,眼下时令已经是四月底,正是庄稼四遍锄的时候,也是各里各村农活最忙的时候,这时候在全县范围内征调丁壮必将影响到本县全年的收成,那此后租、庸、调各项税赋的征收也必将大受影响;再则一次性征调这么多丁壮助战围剿二龙寨,不拘是军器还是口粮,只怕本县官仓里都支应不起。三则剿匪总不免死人,这后续里就还涉及到死者的安埋抚恤”,随着唐成的侃侃而言,张县令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张县令这虽然是第一次任主官,却并非刚刚出来做官,这些东西他那儿有不明白的,眼下不过是急怒攻心罢了,所以诸般情况唐成也只是点到为止,“撇去这些不说,最让人担心的却是征调过程中会出事。一旦这个征调文告大人署印发转下去后,就该是姚主簿负责具体操办了”。

    唐成这句话虽然说的含蓄,却让张县令听的悚然一惊,原本毛躁的根本没法儿想事儿的他也因这一惊之后,迅速的静定下来。

    在庄稼收成前的大忙时候征调身为各家各户主劳动力的丁壮男人,这本就是最容易激起民愤的事情,更别说具体操办此事的还是姚主簿,只要他稍稍在里面做点手脚煽煽风,点点火……跟辖境生匪升不了官儿比起来,因施政不当而激起民变可是要杀头的罪名,“残民以逞”这四个字实在是重于千钧哪!

    即便那姚主簿不趁着这个机会做手脚,若因此番征调扰民耽搁了这一季庄稼的收成而使赋税任务完不成的话……那还不等九月份监察御史来弹劾,张县令这个位子就已经坐不住了。

    忙中生乱,或者是关心则乱,世上有那么多聪明人却干出了蠢事儿,往往就是因为如此,而张县令有心征调全县丁壮显然就属于这种情况。

    说起来实是多亏了唐成的提醒,否则一旦他在急促之下给征调文告署印发转之后,到那时就是清醒反应过来之后也已经晚了,不定得闹出多大的是非来。即便是亡羊补牢的能将此事消弭下去,有姚主簿乃至其背后的州城马别驾在,异日吏部考功司考校时,张县令“昏庸无能,朝令夕改”的八字考语是跑不了了,而一旦背上这八字考语,也就意味着他此生的仕宦之途算是走到了顶儿。

    想着想着,张县令额头发角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虽然没有对唐成说什么感谢的话,但张县令看过来的这个眼神中却已表达了这个意思。

    “又要剿灭二龙寨山匪,又不能请调镇军,如此以来征调地方丁壮势在必行,大人的想法是不错的,只是具体该怎么征调,要征调多少人,这些人又该如何安排,大人倒是可以垂询一下赵县尉的意见,我对此也是全然不懂的”。

    “恩,说的对,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哪!”,张县令指了指唐成拿着的文卷,“拟写征调文告的事就先放放,赵县尉到了之后立即请来见我”。

    “是”,唐成拿着文卷出了公事房,并悄然将门给掩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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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真做假时假亦真!

    回到公事房后,唐成暂时放下了这几天一直看的文卷,转而开始仔细阅看这份征调文告及文告后附着的文书,不仅是看文书中涉及到那些内容,他更一一不厌其烦的抄录下各项不同的数据,并据此计算出不同数据间的比例关系。

    唐成虽然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也曾在后世里看了不少官场类的小说和电视剧,但毕竟没有真正从事过公务员的工作。正是刚才的经历使他认识到这些看似乏味无比的官样公文里竟然藏着这么深的门道儿。要想吃好这碗公门饭,不尽快熟悉这些门道小则难免会被那些老刀笔们瞧不起。往大了说万一因为不精通业务而被人下了绊子阴了黑手,到那时怕是悔都来不及了。

    他这边正在用“解剖麻雀法”细细分析文告时,就听到门外一阵儿脚步声响,唐成起身拉开门看去,却见来的并不是预想中的赵老虎,而是刚才没见着人的杂役老孙领着县学林学正走了进来。

    见唐缺从屋里出来,林学正也没跟他说话,点点头便直接往张县令的公事房去了。

    见状,唐成并没有跟进去,反身回了自己的房中,只是他这一坐下刚算出三个比例数据,便又听一阵脚步声响,这次来的却正是赵老虎。

    “林学正刚进去”,迎出公事房,唐成对赵老虎低声一句后,便也将他带到了张县令的公事房。

    “赵县尉你可算来了,来,赶紧坐,我刚还跟林学正说,盼着你来实在是有如久旱之盼云霓呀”,见赵老虎到了,张县令语调都激昂不少,甚至连倒茶这样的事情都没让唐成动手,而是亲力亲为,“唐成,从即刻起外人一个不见,有来请见的你都挡下就是了”。

    刚才分明想亲自去找赵老虎,最终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终是派了他去,这分明是自矜着身份;及至赵老虎人来了之后,却又端茶倒水都是亲自动手,着力表现亲热。唐成默默看着张县令这番看似前后矛盾的举动,看来在县衙里需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

    三人坐定,张县令这一吩咐之后,唐成无声的出了房门,虽然他很想听听三人的分析及分析过后制定的方略,但现在的他毕竟还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谈话。

    本县只有五个人是吏部存档的流内官,而这屋里就占了三个,至于唐成自己,虽然因张县令发话,又有赵老虎的缘故而拿着跟林成一样的薪俸,但按他刚刚入职的资历来说,且不论流外吏与流内官的巨大差别,单就为吏员们定等差的流外九等中,他也不过是最低的第九等,在整个县衙中仅仅比连流外吏员都算不上的杂役们强一点而已。

    对此,唐成倒没什么抱怨的意思,他毕竟年纪小,资历浅,在这样的正式会商中没让他参与也属正常,即便张县令再信任他,这官场尊卑总还是要讲的。

    三人这次的会商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散衙的钟声响过很久之后还没结束,直到唐成将手上的事情忙活完,看窗外已是弯月初升时,张县令的公事房门这才打开。

    张县令亲自将赵老虎送到外边门口后停住了步子,“唐成,我还有些事情要跟林学正商议商议,送赵县尉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外甥女婿送舅舅,这不就是正好”,林学正凑趣儿的这句话让几人都笑了出来,这个并不好笑的说辞于无形中冲淡了刚才的沉重气氛。

    伴着赵老虎走出一段路后,唐成回头看去,却见目送他们去远的张县令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公事房,看来在二龙寨被彻底剿灭之前,张、林两人是别想再过安生日子了。

    两人一起往衙门外走去,走着走着,赵老虎突然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别这样古古怪怪的看的人闷气”。

    “嘿嘿!”,唐成一笑之后也没客气,“二龙寨的事情准备怎么处理?”。

    “除了剿还有什么办法?”,赵老虎也没等唐成再问,径直把他想问的事情直接说出来了,“明天一早衙门会抽调两个班头儿的公差前往二龙寨,先把下山路围死了再说,即便咱们攻不上去,这段时间也不会再让他们下来作乱。围住的同时也一并探查二龙寨的底细及平头峰的地形,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子和办法可想;等四遍锄的大忙过后,赶在麦收双抢之前二龙寨左右两个里的丁壮会被征调起来,到时候也就该动手试试了”。

    静听赵老虎把话说完,唐成点了点头,如此布置正是现下最稳妥的办法了,“那明天谁带那两班公差过去?”。

    “除了张子文还能有谁?等消息打探清楚,丁壮征调完毕后我再过去”,赵老虎说到这里,停下了脚步,“对了,征调两里丁壮的事儿落在我身上了,申请有我,但文告可得你来写,这一点你可要早点动手,明天到衙之后你列个单子出来,该要谁帮忙的我出面儿给你要去”。

    由全县征调改为只征调两里丁壮,张县令显然是听取了他刚才的意见,说来二龙寨加上妇孺不过百多人,不管是打还是围,两里丁壮再加上三十多个公差都尽够了。至于由赵老虎出面申请征调,这显然是对着姚主簿去的。

    想到姚主簿,唐成缓缓开口道:“说来这二龙寨的山匪也真是古怪,早两年虽说是占据了平头峰,也不过只是为了逃避税赋而已,也没下山干过劫掠的活计!说起来除了不纳粮之外也跟其他庄户人家没什么两样。怎么偏生张县令甫一上任他们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扛起锄头冲下山就转职成土匪了,这变化委实太突然,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呀”。

    对于这番说辞,赵老虎只是听,听完也只是嘿然一笑,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唐成见状,抿了抿嘴唇后继续道:“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更让人想不明白的,二龙寨对于张县令先后两次招安的拒绝实在是太干脆了,若说第一次拒绝倒也没什么,毕竟总得有个抻价试探的过程,这好歹还说的过去。但这第二次又该怎么解释,在张县令开价如此之高的情况下毅然拒绝,而且没有丝毫要讨价还价的意思,莫非二龙寨的人真就傻的不知道拒绝的后果是什么?放着接收招安后的好日子不过,顶着官府围剿的风险死顶着要继续干土匪,难倒他们就这么喜欢干土匪?”。

    “弯弯绕,绕绕弯,读书人就是麻烦”,赵老虎停住了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成这次没再长篇大论,迎着赵老虎的眼神儿道:“这里面有问题!”。

    “行!不愧是我家二女儿选中的人,不仅长的灵光,脑子也好使”,看到唐成一脸肃然的样子,赵老虎反倒是嘿然一乐,“自己想到就行了,这事儿啊谁也别说去,包括你跟着的张县令”。

    赵老虎果然也想到了,但他的现下的表现却实在让唐成不解,“这……”。

    “既然想到了,该提防的就会提防,做到这一步就够了。有些话啊是不能说的,一旦说出来就是撕破脸皮了,也就是彻底绝了后路”,赵老虎双手背在后面悠悠往前走,说话的声音照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沉实,“二龙寨就一定能在九月份之前剿下来?张就一定能胜过姚?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刀笔,虽然是跟着张县令,但从根子上来说和衙门里其他的文吏又有多大区别?老姚是个有大心思的人,未必还真把你这个流外九等的小吏时时放在心上?那他还不得累死!”。

    当此之时,早已散班的县衙内一片寂静,赵老虎低沉的声音一字字一句句撞击着唐成的心,“只要我还在县尉的位子上,这次斗法就是老姚最后赢了也不会对你如何”,言说至此,赵老虎侧身看了看有些发呆的唐成,沉吟片刻后淡淡一笑道:“这就是退路,懂了吗?但你刚才说的这番话一旦传出去,那可就是撕老姚的脸了!就不说老姚,你知道别人要是撕我的脸,那我会怎么办?”。

    “怎么办?”。

    “谁想撕我的脸,我就要他的命”,虽然赵老虎已经是五十二岁的年纪,虽然他身上穿着八品官衣,但说到这句话时,脸上一闪而逝的狠厉却比年轻时当大青皮的凶霸更让人心惊。

    这样的狠厉稍纵即逝,背着两只手往前走的赵老虎又成了一个和煦温厚的长者,在对着晚辈谆谆教诲,“既然你进了衙门,也想在衙门里混点有点出息,那就要牢记住两点。第一,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前程死押在一个人身上,时时记着给自己留条退路。这光鲜堂皇的衙门里幺蛾子多,古怪也多,除非正式定案,要不然千年王八翻身起来也没啥好奇怪的;第二点你更要记好了,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千万不要随便撕人脸皮。人活的就是一张脸,你撕了人家的脸,别人可是要跟你拼命的”。

    今天赵老虎的这一课对唐成来说震动实在太大,他也很难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赵老虎所说尽数吸收,“那二龙寨……还有姚主簿……”。

    “二龙寨……我这县尉可不就管的是捕盗之事?张县令身为一县之尊关注此事也是份所应当吧?他是上官,他若吩咐下来,我又岂能不做?”,当赵老虎脸带轻笑,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番话时,唐成真是觉得他这笑容像极了后世经典电视剧里面的老狐狸们。“嗯?怎么了,还不走?”。

    随后的一段路程唐成没有说话,但赵老虎刚才的那些话却不断在他脑子里翻腾,以至于他竟有些怀疑当日往李家送通婚书那次,他究竟有没有受张县令所托跟赵老虎做过那番长谈,而赵老虎又有没有说过愿跟张县令通力合作的话。

    一路无言,直到两人走到衙门外要分道而行时,唐成终于还是问了一句:“那二龙寨的事情……”。

    “你呀,终究还是太年轻,性子太实在!围剿二龙寨我自当尽全力,就不说搏一搏将来那些有的没的,单是身为一县县尉,这伙子贼匪如此闹腾,这就是在撕我的脸!”,赵老虎抬脚欲去时又转过身来拍了拍唐成的肩膀,“你年轻脑子好使,是官学里的读书人出身,如今又有助力可借,有些道理要是能早些悟明白了,将来就是混的再差也比我有出息,二女儿跟了你我也就放心了。好好想想吧”。

    赵老虎说完后再次在唐成肩头重重拍了两下后,转身去了。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街道的夜色中,唐成却很久没动步子。

    真中有假,假中分明又有真,对于唐成而言,真真假假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模糊过,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存在这如此多的变量,真与假这两个原本截然相反对立的概念,竟然是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似乎只要一捅破那层纸,真就成了假,假的就变成了真。

    站在在衙门外麻石铺成的十字街头,唐成静默了许久后才又开始迈步向住处走去。

    脚下走着,他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红楼梦》开篇第一回的那幅太虚幻境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后世里第一次看到这幅联句时,他还是个少年,当时看到这联句他就以为明白了句中的意思;直到大学毕业后金鱼突然离去后他再次看到这两句,才明白以前所谓的明白根本就是假明白;就在今天,就在此刻,穿越一千三百年来到唐朝之后再次想起这两句话时,唐成又意识到原来经历了金鱼离去的幻灭后,他依然没能真正明白这两句话中的含义。

    有些言语就像许多民间流传下来的处世名言一样,耳熟能详,传了一代又一代,熟的听来就像废话一样,根本不需要人解释就懂了。但只有在经历一些特殊的遭际之后,才会明白那些原本以为土的掉渣儿的烂俗话却是如此的字字珠玑,金玉良言,以前所谓的懂和明白不过就是年少轻狂的笑话儿罢了。

    当唐成回到住处时,月儿已经跳上了树梢,在大门口等着他的依旧是不断向外边张望着兰草儿,“今个儿回来的好晚,今天很累?”。

    唐成捏着兰草的手,飘飞的思绪终于从《红楼梦》那两句太虚幻境联里收了出来,心里有一股油然而生的实实在在的温暖,“嗯?”。

    “你的脸色有些差”,因天色已晚,兰草只有尽量靠近唐成才能看清他的脸色,“而且精神也不好”。

    闻言,拉起兰草的手往家里走去的唐成笑着答了一句:“是啊,累了!”。

    将要迈步踏进府门时,唐成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县衙所在的方向,声若蚊蚁般喃喃自语了一句,“真累!”。

    因唐成没回来,唐张氏两口子都没吃饭的等着他,兰草儿准备好梳洗水后便去了灶房通知高家的开始准备饭食。

    兰草儿能看出来的东西唐张氏看的更清楚,尽管唐成过二进门时还特意用手使劲搓了搓脸也没能掩饰过去,“成儿,今天累着了?这脸色看着可不大好”。

    “衙门里事情有点多,确实是有些累”,唐成没让唐张氏再多看,嘴里说完后就拿起手巾帕子洗起脸来。

    “成儿啊,你如今也到县衙了,差事也谋到手了,依娘说课业上的事该放放就放放,念书念到多少是个够儿?够用就行了呗,你看你如今这一天到晚满满当当的,辰光久了身子可怎么熬的住”,唐张氏说话间眼神儿自然而然的又落到了一边放着的那堆书上,这些书都是从唐成书房里搜罗出来的,“我跟你爹也不图你光宗耀祖的要当多大官儿,安分守着这份差事过平平安安的日子就好,你这样熬煎,万一把身子给熬坏了,那可怎么好?”。

    见唐张氏说着说着就是满脸的担忧,唐成带着一脸水直起身来笑着道:“娘,没事儿,那就有你说的这么蝎虎,衙门里也不是天天这么忙的。至于课业,那闲着不也是闲着嘛”。

    自打进门以来唐栓的目光也没离开过儿子,“你娘说让你注意身子这个话不错,庄户人家出身的人啥最重要?不是大牲口,也不是地,就是这幅身子骨,只要有一副好身板儿,牲口、地啥的都能置起来。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该学会自己看顾自个儿,把身板子给料理好”。

    “爹,我知道,我这身子骨挺好的”。

    “恩!注意身子这个是你娘没说错,但后面那话不能听”,唐栓没理会身边儿变了脸色的唐张氏,看着唐成道:“成人不自在!庄户人家出身的还能怕受苦,怕熬煎?至于念书就更不能听你娘的,你是在衙门里谋事儿的,这念书就跟上坡干农活儿的庄稼把式一样,你看看村里人有谁是嫌自己的庄稼把式太好的?好把式才能种出好庄稼,成儿你书念的越多,手里的活计也就能做的越好。要是听你娘的把吃饭的把式都丢了,那饭碗子也就该捧不住了”。

    “爹说的是”,见唐张氏两口子说的对到了一起,梳洗完的唐成也到了桌边儿坐下,“我一定经管好自己的身子,同时也不敢忘了吃饭的把式,把书给念好”。

    “恩,你年纪还小,刚刚到衙门里谋事儿,可不敢存了混世事的想头儿,你看看村里那些拿不起锄头的二混子过的都是啥日子,又有谁瞧得起?”,唐栓说话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唐张氏,“再说你这干的好坏不仅关系到自己的饭碗,也有别人的脸面在里面”。

    唐栓难得有这样长篇大论的机会,而两口子之间这样间接的斗嘴更是难得一见。此时往日沉默少语的唐栓滔滔不绝,而素日相对更能说的唐张氏却坐在一边儿沉着脸,间或瞅一眼当家男人,坐在一边儿的唐成既觉好笑,同时更感温馨。

    不仅有关怀慈爱,同时也有小小的摩擦,这才是每个家庭中的常态吧!相互谦让固然是家庭温馨的表现,而像眼下这般为了儿子的生活各持己见的小摩擦又何尝不是?

    唐成正自默默体味并享受着这种家庭的温馨,听唐栓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来,不免微微一愣。

    “咱们附近那几个村子十年来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县学生,若没有严老夫子,林学正及县尊老爷的赏识,就凭咱家的根底你能到得了县里的学堂,能进这县衙端上朝廷的饭碗?就是他刘里正,也有给你搭板子的情义”。

    一连说了这么多,唐栓也有些口干,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时才发现里面已经没茶水了,当下也没拿茶瓯再倒,顺手就将唐张氏面前的茶盏端过来一口气儿喝下去,“这些人的恩情你都得记住,将来要有本事能还上的时候就还上,现在既然还不上就更应该在衙门里好生干。你要真干的差了,别人不仅得说你,就连林学正和县尊老爷都得跟着被人戳脊梁骨,成儿你马上就是要成亲,要顶门立户的男人了,要真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脸面。人活一世可不敢忘本,咱现在还不了人家的情义,还能再干出这样背情忘义的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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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的物质生活很优越,唐缺的精神世界很崩溃。 唐缺穿越了! 他穿越到了唐朝,盛唐。 他穿越到了一个贫寒的农村家庭,赤贫。 他为吃饭的口粮发愁,他为摇摇欲坠的房子担忧。 他种地,他做工,他上完大学上小学。 唐缺一步一个脚印的开始了盛唐穿越的生活。唐朝公务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公务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公务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