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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叶子     唐朝公务员txt下载     唐朝公务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下〉

    还不等唐成想着要不要接花,与关关同来的妓家早已联声道:“公子还不接花赋诗?莫辜负了关关一番心意”,她们这群人多,一时间这二十四桥上真是一片莺声燕语,引得两边的路人纷纷往此聚集。

    “小郎君莫怕,便是你吟的再差,关关也只有说好的,这一夕之欢总是跑不了了”,这妓家的话顿时引来哄笑附和声一片,随即也不知谁说了一声去吹箫亭,唐成与关关一起就被众妓家拥着往桥对面的小亭而去。

    唐成与脂粉群中向含笑跟随的凌意一个苦笑,换来的却是她的一个盈盈笑容。

    吹箫亭就紧按着二十四桥另一侧的桥头,将唐成拥进亭中之后,众妓家或在亭内或在亭侧调理着随身带来的乐器,静等唐成诗成之后便要当下唱奏。

    二十多个妓家汇聚一处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二十四桥头的吹箫亭外已聚集了一大圈儿人,远远的还有许多路人正往这边赶来。

    此时明月正好,长虹卧波的二十四桥下水影涟涟,便是处身所在的吹箫亭也是雅致清新,扬州这一角的夜景真是堪称绝美,此情此景之下,被众妓家围在亭中央的唐成便是想不吟诗也不成了。

    “逼良为娼啊!”,唐成心底苦叹一声后便欲开口,其实自从见到这二十四桥起。早就有了一诗在他胸口徘徊不去,现下根本不用多费心思去想。

    他这儿还没开口,一边地妓家已是嗔笑制止。“你先对关关吟诵便是,记着是要殷殷私语才行哦!”。

    唐成却没想到吟个诗还有这规矩,而他身侧的关关早已偎身上来,双手环住唐成的脖子后将晶莹地耳轮贴了上来。

    明月正照下的吹箫亭内青年男女相偎相依,这一幕直与“二分无赖是扬州”的扬州神韵契合的丝丝入扣,引来亭外观者起哄叫好声一片,史书中常载唐人社会风气开放,由此可见一斑。

    入乡随俗。唐成当即低声将诗作告知了关关。

    唐时的妓家,尤其是像关关这种能在最好的场子里寄身的妓家多多少少都要懂些诗歌音乐,毕竟这是她们吃饭的本钱之一。所以诗歌地好坏她们即便说不清楚,却总还是能感觉出来的。随着唐成的低声吟诵,关关原是水波盈盈的双眼越来越亮。

    “什么诗,关关快说”,唐成说完之后,关关却有些愣,还是一边妓家的催问声惊醒了她。

    “如此明月如此夜,难道公子还忍为负心薄情之事?”。关关先是向唐成软语叮咛了一句后,这才走到怀抱琵琶的那几个妓家面前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恰在这时,亭外的看热闹的行人早有忍不住出声催促的,“兀那小哥到底吟的什么诗?”。

    亭内外地妓家口耳相传一番后,随着怀抱琵琶的女子轻拨长弦,一段清丽俊爽的音声已自她们手中的琵琶流泻而出,与此同时,其她手持牙板的妓家们也应着琵琶的曲调合节而击。

    正是在这琵琶声声,牙板叮叮脆响声中。关关上前几步到了亭前桥头的石阶上。

    却原来关关刚才跟众妓家们说的并非诗歌内容,而是伴奏所需的乐曲,至于唐成到底吟的什么诗,却需她当众唱出来方可。说来,这种形式倒与唐人最喜欢地棋亭画壁之法颇有几分相似。

    妓家们的这些规矩扬州人都知道,是以一见关关站出,亭外的观者们都住了口,一时间整个二十四桥附近鸦雀无声。

    这一刻,桥头的关关成了焦点中地焦点,原本就容貌姣好的她在人月辉映之下更是平添了几分清丽的颜色,当又一阵秋风般的琵琶拨响时。关关启唇歌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来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跟随过来的凌意站在亭外桥侧。凝神静听关关的清歌,其实刚才在桥那头时她完全有时间引着唐成避开这一群妓家,但她没有,与唐成的相遇相识乃至那晚默契的相知美地就像一帘江南春梦,说不清原因与来由,却又美地让人心醉。她就是想听听眼前这个临江唱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男子到底在胸中藏有多少锦绣。

    及至唐成真被众妓家拥来此处,私语赋诗之后,凌意心下突然多了几分紧张,她地心里蓦然多了丝丝的害怕,她害怕唐成吟出的诗太过于平庸,太过于平淡,害怕因为这份平庸和平淡坏了她心中对那晚近乎完美的回忆,当关关正式站上二十四桥头时,她心中的紧张实已到了顶点。

    及至听关关唱出诗后,凌意心里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放下了心思。青山隐约,流水悠长,时令虽已过初秋,但江南扬州依旧草木兴盛,绿意盎然,尤其是“隐隐”与“迢迢”这一对叠词用的简直传神之极。至于“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不仅与当下的环境契合,隐写出夜色扬州的繁华,还巧妙的化用了典故,实可谓是一举三得的无上佳妙!

    这诗景致幽雅,清丽俊爽,最难得不用一个僻字便使人闻之能诵,一吟之间朗朗上口,关关第一遍刚唱完,不等她回环复沓,自小便受才女表姐熏陶的凌意便已准确的判断出这诗的价值。

    这诗经关关大庭广众之下高歌出来后,扬州注定就要多出一脍炙人口的名篇了!

    关关的嗓音清丽中带一点惆怅,实是与这诗配合地绝妙天成。唐成这还是第一次听唐调歌唐诗,对于他这种后世中文系毕业的学生而言,关关的唱诗只有说不出地魅力。一时竟是听的沉迷进去。

    按照惯例这种体制短小的诗一般要回环三遍方才结束,堪堪等关关第二遍唱完时,犹自凝神而听的唐成便觉有一只纤长细腻的手伸过来拉住了他,扭头看去时,才见凌意不知什么时候竟走进了亭子,此时正握着他的一只手打着眼色,“走!”。

    唐成悄悄的移动脚步,此时亭中人专注于伴奏。是以对他这细微的动作并未太过留意,待两人由亭侧转入人群中后,凌意猛地一拉唐成,两人就此由人群中分波劈浪的跑了出去,堪堪等两人刚刚跑出人群,二十四桥头的关关唱完了第三叠的最后两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琵琶轻拨声中全诗做结!

    随即,便听到妓家们“好诗”的赞叹声。“哎呀,关关,你的小郎君不见了”。

    听到后边儿的声响,凌意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她握着唐成的手半点没松,脚下更是越跑越快了。

    一直跑进右转的那条路后,凌意才停下脚步,两人对视之间见对方都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后,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见唐成喘息之间犹自回头探望,凌意轻描淡写地似是自言自语的来了一句:“那关关的颜色倒是不错”。

    转进这条道路之后。二十四桥明月夜已经是看不见了,但那悠扬的古调及歌诗声似乎还在唐成耳边萦绕,“以唐音伴唐诗,真是美呀!”。

    唐成也是有感而的自语。是以凌意听的并不清楚,“什么?”。

    “噢,没什么?”,醒过神来的唐成笑笑,老毛病又犯了,竟忘了自己现在就是地道的唐人,居然还在以后世的眼光来评判刚才关关的唱诗,“我是说关关唱地好听”。

    “她唱的是不错。但扬州妓家但凡能上得了台面的那个嗓子差了?方才那一曲动人的不是唱。而是诗”,引了引手示意唐成继续往前走。凌意口中曼声吟起了刚才那诗。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来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凌意声音清爽,她地吟诗与关关的唱诗绝然是两种味道,却同样动人。

    清爽的吟诗声在夜空中悠悠散,唐成静静听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际那轮明月,惬意的时光总是流逝的特别快,不知不觉之间大如玉盘般的月亮已是高高的跳出了柳树枝头。

    夜,已经渐渐的深了!

    待凌意吟完后,与她并肩而行地唐成沉吟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夜色已深,该回去了”。

    “噢!”,原本兴致高昂地凌意被唐成这句说的有些意兴阑珊,她也如唐成刚才一般抬头看了看月亮,“明天酉时三刻我在二十四桥上等你,咱们去泛舟夜游瘦西湖”。

    “明日一早我就该动身返乡了”,说出这句话时,唐成免不了带着深深地感伤,虽然只与凌意两次相处,但真到要离开时心里却有一种浓浓的不舍,此情无关***,只是与这凌意相处时唐成有一种特别默契知心的感觉。

    与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如此自得的相处,没有拘束,没有顾忌,不必考量利害得失,一切都是出乎自然,至乎自然,简而言之,唐成在与凌意的这两次夜游中竟是找到了一种已渐渐开始陌生的后世感觉,这种感觉像极了穿越前的后世里,某个寂寞的夜晚在酒吧里偶遇某个女子,两人不问职业,姓名,将身边的一切都尽数抛开,只是在一起单纯的喝酒,单纯的聊天,当夜深酒尽之时各分东西。

    后世美酒唐朝月,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很难遇到,但毕竟总还是有的,譬如眼前的凌意之于唐成。

    令唐成心生不舍的也许并不是凌意这个人,而是与她相处时的那种感觉,一种彻底放松,默契相知的感觉,而这也是两次夜游中唐成从不曾一言问她身世来历的原因,有许多种关系总是简单些好,越简单越好!

    凌意脚下的步子猛然停住了,“要走了?这么快!”。

    “不快了,我已经在扬州停留五六天了”,唐成的脚步自然也停了下来,“扬州虽好,毕竟不是乡关所在”。

    “是嘛!”,凌意的脸色确乎已经很黯淡了,声音里也悠悠的有了初秋的萧瑟之气,“月下夜雾弥漫的瘦西湖最是动人,可惜……”。

    凌意如此,直让唐成心中的不舍更显浓厚,总算忍了又忍才没将再留几日的话给说出来,毕竟家里还有那么多事情,此次往扬州时间也不短了,不定老爹老娘及李英纨和兰草有多惦念他,“天下本无不散的宴席……”。

    话刚说了半截儿,唐成心头蓦然一动,伸手牵起了凌意,“走,咱们现在就去泛舟夜游瘦西湖”。

    不等凌意再说什么话,人已被唐成拉着往前跑去。

    亲自到了扬州,唐成才知道史书中关于“盛唐”的描述原来并非虚妄;而在认识凌意之后,他才切身感受到史书中所载盛唐女子奔放热烈果然也是半点不假,金州毕竟还是太小了些,而群山环绕中的金州在社会风气上也毕竟是更保守些!也许一直要等到开元盛世的冲击之后,金州才会真正浸染上盛唐恢弘开放的气质。

    处身于独得风气之先的扬州,面对凌意这样的女子,此刻的唐成恍然又回到了后世。

    夜色毕竟不浅了,为节省时间,唐成拉着凌意披着如水夜光跑的飞快,在两侧燕子楼的映衬下,习习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袂,眼前的这一幕直可入画。

    唐成拉着凌意刚跑出这个侧巷转入另一边儿的主街,迎面就撞上了一大群人,好死不死的是吴玉军竟然也在这群人里面。

    “阿成,这都多少时候了,你还准备去那儿?嘿嘿!莫非也是要去快活楼”,吴玉军这厮调笑话都说完之后才认出唐成身边的凌意来,拱手见礼时难免就有些尴尬,他们这群人刚刚出来的快活楼可是扬州最富盛名的青楼。

    走在这群人中央的正是周利荣那个胖子,他原本正与身边那商贾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此时随着吴玉军的话扭过头来,待看清楚唐成两人后,这货脸上的神色竟然跟见了鬼一样陡然一变。

第一百零七章 天家门里纸裤裆

    先是眼神儿凝注在凌意脸上,随后周利荣的目光由上而下就落到了唐成拉着凌意的手上,继而,他的目光又从两人的手上转到唐成身上,跟刚才的浮皮潦草不同,周利荣现在的目光里就像带着剥皮的钢刀一样,想把唐成给剥光切碎了的看个清楚。

    唐成此时却没心思注意周利荣的眼神,“我现下要去夜游瘦西湖,最迟明天早上就回,必不会耽搁行程”,草草交代了一句,唐成笑着向众人一颔后,便继续拉着凌意往前跑去。

    “**他个***,人比人气死人!”,周利荣目送唐成两人去远,狠狠啐了一口后,快步走到吴玉军身边,“怎么?吴兄弟明天就要走了……”。

    唐成两人跑没多久,正好遇着一辆赶夜车的驴脚儿,上车之后,唐成才注意到凌意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

    “没什么!”,凌意看着微微气喘一脸不解的唐成,长吐出一口气后展颜一笑,“只盼着瘦西湖的船娘们没有都睡下才好”。

    夜色下烟笼秋水雾笼沙的瘦西湖果然极美,唐成两人的运气也很不错,顺利的找到了一艘画舫,挑起两盏橘黄的花灯,在桨声灯影里开始泛舟夜游。

    天光将亮,打着呵欠的船娘将画舫靠岸后开始婉转请客,唐成下了画舫后这才注意到杏衣小鬟犹自怀抱着琵琶在岸边等候,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带随从的习惯,昨晚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就忘了这个始终默默无言的丫头。

    “还好没出事儿。要不然可就是你我地罪过了”,唐成心中又是歉疚,又有些后怕,反倒是凌意竟然一点都不为丫鬟安危担忧的样子,“青杏,把我的名刺给唐公子一张”。

    “我待会就走了……”。闻言,正自青杏手上接过名刺的凌意轻轻一笑,“许是你回到客栈之后又改了主意也说不定,回去再看吧!”,凌意避开唐成伸过来的手,竟是亲自将那名刺塞进了他怀中。

    从瘦西湖回去的路上,凌意反倒没了昨晚听说唐成要走时地惆怅。

    回到客栈。唐成一推开房门。先看到的就是周利荣那张胖脸!

    “什么?凌意就是新任扬州市舶使?”,听到周利荣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陪着他生生等了唐成一夜的吴玉军先就忍不住了,“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还有当皇帝的”,周利荣微微笑道:“先皇后朝就不说了,单是本朝,就在我离京前不久,内宫中的上官昭容刚刚晋封了二品,陛下还特意在皇城外赐了宅邸。准其晚上出宫还宅歇宿,白天进宫当值,这跟皇城六部的文武大臣有什么区别?就不说她。这次一并晋封地就还有一位贺娄武将军,同样也是女地。”

    周利荣将目光转到唐成身上,看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份泥金名刺,“新任市舶使大人并非姓凌,而是姓郑,凌意是其芳名,郑大人也是内宫中人,在先皇后朝久视元年进的宫。市舶司本就是内宫当管。她出任新任市舶使又有何不可?”。

    “内宫中人?”,吴玉军咂了咂舌。抬头看了唐成一眼,“能出任这么个肥缺,她……”。

    “先皇后当朝自不必说,方今圣上与皇后琴瑟和谐,于女色上素来恬淡,郑大人虽说是内宫中人,不过是担个虚名罢了”,周利荣说着这番话时,眼神儿片刻没离唐成,“许是你们还不知道,上官昭容的母亲就是姓郑,前不久一并晋封的沛国夫人,国夫人只有姊弟两人,其弟便是郑凌意大人的生父”。

    周利荣说的平淡,但这消息本身委实是太惊人了,绕了这么大个***,合着沈凌意竟然是跟上官婉儿份属表亲的姊妹,上官婉儿是谁?那可是方今天下最有才名,同样也是权势的女人的之一,自打先皇后则天武后朝中便开始主掌制诰,今皇登基之后一应诏令依旧是委其主掌,可以说近二十年来凡是皇帝地诏书十成有九成都是由她一手拟就下的,就不说吴玉军这等身份的人,便是皇城中六部堂官见了上官婉儿,也得客客气气招呼见礼,不敢有半点马虎。

    其实早在先皇后朝末年,上官婉儿就已经有了“内宫女宰”地称号,及至新皇登基之后,她的权势益增,就连韦皇后对她也是极力笼络,有这么个姐姐在,郑凌意能出任最是肥差的扬州市舶使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的个娘啊!虽然吴玉军早在淮河船上就已经看出郑凌意来路不凡,却也没想到她的来头儿竟然会这么大?当下连连咋舌不已。

    但在最初的吃惊过后,想到什么的吴玉军脑子里猛然一热,昨天晚上看到唐成与郑凌意手拉手地一幕猛然浮上心头,随之他想到地就是桐油生意……,难怪周利荣这个胖子突然对自己这么客气,愣是半夜不睡地守在这里,原来他冲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唐成。

    一时间,吴玉军满眼热切的看向了唐成。

    周利荣说的不错,凌意果然是姓郑,也确乎就是新任的扬州市舶使,这些都在那份泥金名刺里清清楚楚的写着。

    经历了那样的两个夜晚之后,唐成手拿着名刺心中真有五味杂陈之感,在身上瘦西湖的夜露还没有完全干透的情况下,凌意身份的揭开让他感觉不到高兴,更多的反而是失落。

    此后,像昨晚那样毫无压力和顾忌的夜游可还能再有吗?

    “郑大人到任也有好几天了,但市舶司究竟是什么态度到现在都还一点儿风声没透出来,唐兄弟若是能探出个准信儿出来。不拘市舶司插不插手,金州桐油我都愿加价三成吃进”,一个消息就值一成油价,这个周利荣的大方让吴玉军动容不已,不过这还没算完,“若是唐兄弟能说服郑大人放弃市舶司出面地念头。则今年山南东道的桐油我就认你一家,不拘别人出多少钱,我都加价一成”。

    如果说前面一句只是让吴玉军动容的话,那周利荣这后面一句直让他呼吸都陡然变的急促起来,娘的这个周胖子不愧是帝京里来的大手面儿,这条件开地简直太震人了,山南东道就认一家。且无论市价如何都愿加价一成吃进。这话里的意思岂非就是说整个山南东道的生意都可控制住了?毕竟有这一成的加价优势在,足可将整道的桐油都攥到自己手里来。

    整整一个道的桐油啊,这得是多少钱?吴玉军脸色涨红的同时,唐成心里也咚咚跳个不停,这就跟他在后世公司里与客户签大单时地心情一样,眼瞅着一大笔利润就在眼前,若说不动心那简直就是圣人了。

    借着倒水吃茶地功夫唐成好歹将大把钱财刺激起的激动心情平复下来,利润越大,背后的干系就越大。尤其是在考虑到周利荣的背景之后就更是如此,这厮的钱不会是好赚的。

    接过递来的茶水,周利荣对眼前这个前几天还没什么印象的唐成真是刮目相看了。郑凌意的冷淡他可是领教过地,单凭这个唐成能让冷美人郑凌意心甘情愿的被他拉着满街跑就已经殊为难得。

    但跟这个比起来,更让周利荣动容的是唐成此刻地沉稳,毕竟自打先高宗皇帝将其父太宗皇帝的后宫才人武媚娘笑纳之后,这几十年长安龙原上的宫城里在男女情事上就一直算不上干净,尤其是那些贵妇们更是放荡淫逸,则天先皇后就不说了,薛怀义。张氏兄弟这些得宠后名动天下的面不算。宫城里还特特建有控鹤府,专收年轻貌美的少年于其中侍奉。

    则天先皇后如此。至于其他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等人也是私生活放荡的很,譬如那鼎鼎有名的莲花六郎张昌宗先就是太平公主地面,因是用地好了才特意推荐给了母亲。不仅她母女二人如此,就连上官婉儿也跟张昌宗有那么一腿。

    要说这还是先朝之事的话,那眼下地本朝就更是不堪,韦皇后与儿女亲家武三思私通之事可谓是满朝皆知,名为皇帝昭荣的上官婉儿与礼部侍郎崔的私情更是半点都没瞒人,而且尤其令人瞠目的是这崔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上,还拉着族中三兄弟同侍上官婉儿,而上官婉儿在对崔用的满意之后更将其推荐给了太平公主……

    本朝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都是如此,要论说如今宫城里的放荡,那还真应了一句老话:天家门里纸裤裆,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儿:乱!

    在这么个背景下,身为上官婉儿唯一的妹妹,郑凌意为唐成的俊逸所动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反过来说,唐成把冷美人勾上手虽然令人吃惊,但在周利荣眼里却也不过是莲花六郎张昌宗之流罢了。

    真正让周利荣改变对唐成看法的是他此刻变现出的沉稳,周利荣清楚的知道他刚才允诺的条件到底有多少的利润,所谓财帛动人心,这唐成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又是小地方来的人,周利荣原想着自己这条件一出口,他就没有个不答应的。但眼下的情形确实……

    视钱财如粪土,这话说来容易,但古往今来能真正做到的万中无一,小小年纪就能在巨额金钱下犹自保持如此的沉稳,这个唐成实在是不能小瞧了!

    “唐老板说笑了,我们本小力薄的那儿做得了这样的大生意?”,唐成用目光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吴玉军,笑着又帮周利荣续了些茶水,“再者说山南东道还有林明在,桐油生意还能绕过他去?”。

    “林明小儿不足为惧”,说了这么句半截子话之后,自知唐成不好蛊惑的周利荣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他二人好歹也得商量商量,原本都是准备要走地人了,“老哥哥我刚才说的话就搁这儿了,随时有效,唐兄弟若是有了准主意便来找我就是”。

    “周老板好走!”,吴玉军殷勤的将周利荣送到了门外。目送他去远之后这才转身进屋关了门直奔唐成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阿成,周胖子刚说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这事儿听着动人,真要做起来可就难了,周利荣什么身份?更别说咱山南东道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林明,有他在中间硌着。咱们便是能接下这铺生意收到桐油。运出山南东道也难!到了眼下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一铺生意了,更关涉到你姐夫地官位”,言至此处,唐成没有再细说下去,只是在顿了顿之后才又补充了一句道:“我的一位长辈曾一再告诫我要记住四个字,吴兄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利令智昏!”,唐成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将赵老虎当日的告诫重复了一遍,“昨个儿夜游瘦西湖。现在身上还带着潮气,黏糊糊的实在难受,我先洗个澡好生睡上一觉。万事等我醒了之后再说”。

    说完这番话之后,唐成拍了拍吴玉军的肩膀后出门吩咐小二去了,吴玉军只不过是一下子被巨大的利益迷了眼而已,否则以他地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容他一个人静静心平复下激动地心情之后,自然也就能回过神儿来。

    为什么世间如许多的聪明人会犯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低级错误,十中七八当逃不过利令智昏四字,姚东琦殷鉴不远。唐成可不想自己重蹈覆辙。

    全身都浸入装满热水的吕风中。一夜没睡的唐成舒服的几乎呻吟起来,泡在吕风中的他身子虽然一动没动。但脑子里却片刻也不得平息,他现在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周利荣,而是郑凌意,拿着这份名刺,自己到底该不该去见她,见她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也许,过往那两夜纯乎神交地默契就此一去不返了,想到这里,唐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在整个身子沉入吕风中时,他已打定主意睡起来之后就去见郑凌意,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得去面对,都要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交代。这样即便是走也能走地心安。

    洗过澡后一觉好睡,醒来时天色已过正午,隔壁房间里吴玉军的鼾声隔着房门都能听到,能睡的这么安然,想必他的心态也该平定下来了?见状唐成也没叫他,自去吃过饭后便带着那张名刺往见郑凌意。

    “我家大人请公子往后园相见”,郑凌意宅第,唐成跟着青杏往宅后的花园走去。

    唐朝女子最喜欢的游戏里除了斗草之外就属打秋千了,眼下郑凌意就坐在一架秋千上悠悠荡荡,不过跟前两次不同的是,今天的她却穿着一身女装,七幅地金缕裙随着秋千地轻荡使得裙裾在空中飘飘洒洒,愈衬得脚上那双珍珠履小巧精致,许是畏于初秋天寒,郑凌意头上特意戴着一顶胡风十足的浑脱帽,翻起地那一片毛茸茸的帽檐使得秋千上女子更显肌肤白皙,眉眼如画。

    要论郑凌意长相最出彩的地方就是大眼高鼻的五官饱满,隐隐看着竟有几分胡人的风采,她本就长的漂亮,如此以来更添风致,难怪能让吴玉军那样的花丛老手头都叹为绝色。

    “算算时间你也该到了”,见唐成到了,郑凌意并没从秋千上下来,仰脸笑道:“愣着干嘛,过来帮我打秋千,青杏,吩咐下去园子里谁也不许进来,另外我今天谁也不见”。

    来时的路上唐成还一直在想见到郑凌意时说什么好,但他前边花费的偌多心思都随着郑凌意这一笑烟消云散了,眼前的这种自然跟前两晚也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秋千上的女子多了几分宜嗔宜喜的娇美。

    唐成没说什么,笑笑走到秋千旁边轻轻的扶着郑凌意荡了起来。

    “大人,那几个海商已在前厅等了不少时候了?”。

    “他们愿等就让他们等着,要你嗦什么”,郑凌意扶着秋千绳索的手不耐烦的挥了挥后,侧身过来对唐成道:“再使点劲荡高些!”。

    青杏福身去了,等唐成真的加了力气将秋千高高荡起时,半空中的郑凌意却又吓的连连呼喊,及至唐成用劲小些之后,她却又催促着不依,一时间满园里都能听到她清脆的咯咯笑声。

    “有你这样的嘛!”,在郑凌意毫无保留的笑声里,两人之间因身份而生的芥蒂便如初阳照雪般烟消云散,唐成拉停了秋千,不等郑凌意反应过来时他也站了上去,就站在坐着的郑凌意身侧,手握秋千绳索悠荡了起来。

    初时还慢还低,渐次越快越高,到最后这架高高的秋千终于第一次挥了所有的效能,在秋千上一坐一站的唐成两人荡到最高处时直与远处的围墙齐平起来。

    吹着初秋的凉风,暖暖的太阳照在两人身上,郑凌意不出意外的再次尖叫起来,而站在她身侧踏板上的唐成则借着每一次荡起的机会俯瞰着围墙外蜀冈下的扬州繁华。

    秋来春未尽,扬州十里繁华!居高临下看去,三条运河穿城而过的扬州城中人流如织,座座造型古朴的燕子楼在阳光的照射下散着娴静而雍容的气息,这一刻在临风而起的唐成面前展现出的就是一幅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飘荡着临空飞起,在秋千带起的劲风中,唐成只觉全身束缚尽去,穿越一年多来他的心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自由,这么放松,这情景就如同后世大学里随金鱼一起去游乐场坐过山车,随着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挥洒出的是无穷无尽、没心没肺的青春**。

    在郑凌意的尖叫声中,在眼前阔大的扬州繁华气象中,再次荡到最高点的唐成临风放声长啸。穿越这一年多来的辛苦,夜以继日操劳积攒下的疲惫都随着这绵绵不尽的啸声一扫而空,虽然喉咙早已嘶哑,但秋日暖阳下的唐成却感觉到心里有说不出的松爽与**快意。

    慢慢的秋千终于停了下来,郑凌意从秋千上下来后顺势就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脸上红扑扑的她更增添了几分艳色,轻轻拍打着身边的草地道:“你也坐吧”。

    唐成刚在草地上坐下来,郑凌意便调整了姿势,恰与他背背相靠,带着浑脱帽的头也枕放在了唐成肩窝里,“每年春秋时节我最喜欢的就是打秋千,但这么多年以来,还数这次最为尽“我是该称呼你凌意,还是郑大人?”,该说的话总是要说,唐成在阳光的刺激下微微闭上了眼,“昨晚你就认出周利荣了,也知道他会去找我?”。

    “我不是什么大人,还是凌意听得顺耳些”,郑凌意的头蹭了蹭,以使自己枕的更舒服些,“周胖子那么聪明的人,既然昨晚遇到之后,又怎会不去找你?”。

    “昨天下午我在康乐园中见到的果然是你,别乱动!”,唐成晃了晃身子制止住一直乱蹭个不停的郑凌意,“扬州市舶使的权利可是大的很哪,我的身份你也该知道了吧”。

第一百零八章 这铺生意我做了

    “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总要公平才成”,郑凌意的声音直如这初秋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你这人当真是古怪,如此诗才竟然去读明经科,这也就罢了,好好的县学不呆着怎么又到了衙门里做什么刀笔吏,如今竟然还撺掇上桐油生意了,这政学商三业,你竟然是样样都插了一脚”。

    她知道自己的来历也就罢了,居然还知道的这么详细,唐成闻言微微一愣,“吴玉军告诉你的?”。

    “怎么,不能说?”,郑凌意脆生生笑过之后郑重道:“唐成,以你的才华窝在那小县城里委实太可惜了些,莫如你改了进士科往道学如何?这样的话明年深秋时节就可以到长安礼部参加进士考试了”。

    由县学一步跳到道学,随后即能参加科举,于唐成而言这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若说他不动心那还真是假的,只可惜这却是没法子答应的事儿,自己的这份“诗才”是怎么来的他自己知道,平时吟咏倒还可以,但真进了道学乃至往礼部参加考试时,那种赋诗考试可都是限题限韵的,唐成有自知之明,背别人的名作好背,但要想在限题限韵的情况下自己写出好诗来……

    不是建立在坚实基础上的起跳最终是要重重摔下来的,连升三级毕竟只是个故事而已,而唐成穿越一年多以来学会的最重要的一条经验就是:流多少汗,吃多少饭。

    即便不论这个,这道学也去不得,正因为这种事情太难得,他若真个应下之后就算彻底的经由郑凌意跟上官婉儿绑在了一起,至少别人会这么看他,而上官婉儿的结局……到时候搭进去的也就不仅仅是自己了,甚或连家人都得跟着他沉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县学还没读完就去道学?我又有什么才华?家师曾一再告诫,好高骛远实是学业上的第一大忌,好意心领了”,这番话说完之后不等郑凌意再说什么,唐成已岔开话题道:“上官昭容真是你姨家表姐?”。

    “是周利荣长嘴告诉你的吧,这还能有假?”,郑凌意用头碰了碰唐成的脸,“你也别妄自菲薄,我刚才的提议你再好生想想”。

    郑凌意的话让唐成心头一沉,原本宫内的斗争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既轮不着也不想操心,但此时事情既已关涉到郑凌意,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最终因为上官婉儿的缘故给折进去,只是虽然不想见到这一幕,现如今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想了想实在是没什么头绪,对于一个小县衙里的刀笔吏来说,长安宫城实在是太远了些,就他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郑凌意又催促道:“你倒是说话!”。

    “我进学晚,底子太薄,如此幸进未必就是好事,还是扎扎实实一步步走着稳妥,好意心领了!”,他这话直让郑凌意郁闷了良久,长安城里见惯了削尖脑袋往上钻营的年轻人,像唐成这号儿的不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但不知怎的,感觉被人辜负好意的郁闷过后,她心里又涌上几分甜丝丝的欢喜,毕竟这个唐成不同于那些俗人,也没想着借她的身份来捞好处,反倒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自己果然没看错他,更没想错他!

    “发什么愣?”,这回轮到唐成催促了,郑凌意微微一愣,“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既然知道我跟周利荣认识,又给了我这份名刺还想着我今天一定会来,那总该说说了吧,桐油生意市舶司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没主意”,满扬州城心急火燎的着急事儿到了郑凌意这里却是如此的轻描淡写,“由得周利荣跟林明折腾去,至于那些海商,这正是敲打他们的好时候”。

    唐成再没想过郑凌意竟然是这么个态度,不过随着郑凌意懒洋洋的越说越多,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细故。

    周利荣的确是周利用的堂弟,这次来扬州也是得了武三思的授意,而他所针对的目标就是山南东道观察使林白羽背后站着的当朝太子李重俊。

    李重俊并非韦后所生,所以在韦后一手遮天的宫城里并不受宠,至于内库中的收入更是一点儿都划拉不着。身为一个储位不稳的太子,李重俊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所幸他在被立为太子之前的最后一个职司是扬州大都督,经过当年的悉心经营,如今扬州这些富甲天下的海商们也就在实际上担当了太子钱袋子的作用。

    太子李重俊有一个很要命的敌人——武三思,这位韦后的亲家兼情人,先皇后武曌的亲侄子当年也曾有过谋求大位的心思,只可惜这份心思最终只是镜花水月终成空,但现在当他的权势达到最高峰时,当年的那份心思却又在她的儿媳妇儿身上复活了。

    武三思次子武崇训娶妻安乐公主,安乐公主乃是韦后亲生最得宠爱,且不论安乐公主智计如何,但她的心思着实不小,一心想鼓动父母废了李重俊立自己为皇太女。

    由此就由不得武三思不使劲了,这两年武家与李重俊之间的斗争已愈驱白热化,最终武三思下了狠手儿,要彻底断掉李重俊的财源,周利荣此来如此急慌慌的动手,其最主要的目的倒不在于指着这铺子生意赚上多少钱,而是想借助手上掌握的桐油迫使海商们改换门庭,行釜底抽薪之计。

    方今山南东道观察使林白羽乃是太子李重俊旧臣,他能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位置上跃升起来主掌一道,也全仗太子之力,是以他的前途其实已经与李重俊紧紧关联在了一起,由此,本该是卖油的林明才会一力鼓动桐油商们上书市舶司衙门插手此事,而林明的这个提议恰与扬州海商们的想法如出一辙。

    “现任扬州大都督还是太子的人?”,静静听郑凌意说到这里,以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情也就霍然开朗了,“如此以来的话岭南道观察使及行军大使就该是武三思的人了”。

    “你脑子倒是转得快,正是如此”。

    “这原就是明摆着的事情”,唐成动了动身子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没有岭南道军政主官的授意,那海盗冯家今年以来何以会一反常态?就是他在海上再骁勇,毕竟根基还是在岭南春州陆地上,他真就不怕官府?至于扬州大都督府,那份弹劾岭南军政长官的奏章早就表明态度了”。

    言至此处,唐成蓦然又想到一事,“既是内宫职司,那市舶司就是韦后该管,皇后娘娘对武大人宠信有加,那凌意你的态度……”。

    尽管唐成已经说得足够委婉,凌意还是沉默了许久,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刚才还是欢声笑语的园子里静默的只能听见风声,良久之后才听她幽幽声道:“武三思的手伸的太长了,皇后娘娘也是有先皇后之志的”。

    郑凌意的这句话让唐成心里油然涌起一阵儿感动,能把这样的话说出来,这里面隐含的是足够的信任,虽然她说的也很婉曲,但意思唐成已全然明白了。

    唐成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即便历史知识再不好,但总知道韦后试图效仿婆婆武则天,引动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平乱的事情,说来本是庶子出身,府中位列老三的李隆基也正是凭借这次废韦后而开始崭露头角的。

    涉及到皇位之争时,武则天连亲生儿子能都杀,那韦后对老情人动了心思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此前间接通过武三思来掌握群臣,总不如自己亲自动手的好。如此说来,韦后如今该是乐见武、李之争,这两人不论谁败了对她都只有好处。

    而这也该是扬州市舶司及郑凌意保持如此态度的根本原因了,市舶司只要一天不开口,两边就得一直斗下去直到今年的新油出来。

    “倒也不全为这个”,听唐成说完自己的想法,郑凌意补充道:“陛下也有打压一下扬州海商们的意思,他们跟扬州大都督府靠的太近了,近的让他们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闻言唐成心底一声喟叹,商贾的地位还真是不高啊,即便开放如唐朝,心底还是瞧不起商人的,而当这些富可敌国的商人与军政勾连太近的时候,打压也就随之而至,想来若非是考虑到海商们实是内宫的一大财源,只怕下手就会更狠,而不是现在这般敲打了。

    话说到这一步时,唐成其实就已经明白郑凌意,或者说是扬州市舶司的态度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以此静观李,武之争,顺便用这种方式来敲打那些心急如焚的海商们,不到新油将要出来的时刻,市舶司是绝不会亮明底牌的。

    “看来市舶司终究还是要接手桐油交易的”,市舶司既已决定插手,那就意味着利润会受到很大的挤压,这种情况下孙使君夫妇未必会再继续,眼瞅着这铺寄托着发财希望,并花费了偌大心思的生意就这么破灭掉,唐成心中的遗憾可想而知。

    看来这世间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可吃,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后,唐成的心思从沮丧里振作起来,“我明白了,也是到该走的时候了,今天就算辞行吧!异日若有缘法,当再续长夜之游”。

    郑凌意的身子猛然一抖,“你不是想赚钱嘛,怎么就急着走?”。

    “我是想赚钱,毕竟只有有了钱才能让家人和自己都过的更好些,这也是我前来扬州的原因”,唐成丝毫没做掩饰,但让他不解的是郑凌意的意思。

    “我认识的那么多人里,虽然个个都想要钱,但这样坦率说出来的,唐成你是第一个”,说完这句之后,郑凌意笑了笑,“扬州市舶司虽然最终会插手,但到底定价多少还是未知之数,再则扬州市舶衙门还有一个权限,便是可指定桐油供货商户”。

    就如同这暖阳下吹拂的秋风一样,郑凌意稍一沉吟之后以若不经意的语调道:“指谁不也是指,本司新近到任也没有可资信任之人,便指给你吧,至于价格,唐成你先拟定一个出来,介时咱们再做会商就是。你既然有心做这铺生意,行情总该还是懂的”。

    郑凌意的话语极淡,但这番话的份量却能砸死人,她刚刚许下的可是一片金山银海呀,具有部分定价权的特许供货商!在方今的形势下,谁掌握了这个,谁就等于同时掌握住了海商及桐油商的命脉,这里面到底有多大的利润,饶是唐成在后世里干过公司,见过世面,现在也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处足够多,也足够大,以至于需要唐成接连好几个深呼吸,默念了四五遍“利令智昏”之后才能让心情平复下来,恢复正常的思考。

    这次思考的时间异常长久,其间郑凌意也没说话,就这样默默的枕着唐成的肩窝听风声,晒暖阳。

    “若我所见不差的话,如今长安城中皇宫不论,最有势力的当是四家人物,既然武大人及太子都已派了人来”,许久许久之后,郑凌意终于唐成说话了,不过他问出来的却是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却不知镇国太平公主府及安国相王府上可曾来人?”。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扬州富甲天下,而海商则富甲扬州,即便不为这个,单只为武、李之争,相王府及公主府上也会来人的”。

    “这就好”,唐成长吁出一口气后缓缓声道:“那这铺生意我就做了”。

    …………

    PS:后面还有一更,大家别忘了!

第一百零九章 回金州

    “你这话什么意思?”,任郑凌意怎么去想,依旧还是不解。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非是唐成不想解释,而是实在没法解释,刚才他比考虑利害得失想的更多的是对于郑凌意将以何为报。

    毕竟她给出的东西实在太多也太重,郧溪民间历来就有“礼重伤人”的俗谚,这四个字包含的不仅是人与人交往的原则之一,更蕴含着一种生存的智慧。

    如果对于这份“重礼”无法回报,那唐成宁愿不接手这份诱惑与危险并存的生意,这世上或许没有应付不了的危险,却实实在在有还报不了的情分,而还不了的情分是最为压人的。

    唐成顺着政争想到李隆基后猛觉眼前一亮,如果能还报郑凌意一条性命,当足可抵得上她这份“重礼”了吧,若是没记错的话,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废韦后、杀上官婉儿的那场宫变也就是三四年后的事情了。

    这事既已说完之后,两人就默契的再没提起,便这样靠坐在草地上,其间唐成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郑凌意再说,而她说的所有内容都是关于童年的,至于十二岁之后的事情则是一字未提。

    直到吃过晚饭,圆月东升之后,唐成才辞出郑府。等他回到客栈时,就见到一脸急色的吴玉军竟然在客栈门前转着***等他。

    “你可算回来了”。见到唐成,吴玉军大老远地就迎了上来,“到那儿去了?好家伙。林明也不知从那儿得了信儿,派人来下帖子请你赴宴,听说你出去了,那厮愣是在房里坐等上了”。

    这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不过想想也没什么意外,昨晚上随着周利荣一起地可是一大群人,难保里面儿没有认识郑凌意的。

    “你且等着吧,这以后啊找上门来的可少不了”。唐成拉着吴玉军往屋里走去,“走,看看去”。

    林明派来的那人果然在他屋里坐等,唐成进去之后免不了一阵寒暄,因是他已经吃过晚饭,当下两造里约定宴请改在明天中午,打了这人之后,唐成便将吴玉军叫了过来,将下午与郑凌意的事情说了一遍。

    随着唐成说的越多,吴玉军出气越粗。及至最后时脸上已涨成了一片猪肝色,“兄弟,这……可是一场天大的富贵,你……应下没?”。

    “富贵险中求”,唐成慢慢的点了点头,见他点头之后,吴玉军似乎全身地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一下子瘫坐在唐成身边,“我的好兄弟呀,这回你总算是开窍了”。

    “这事关涉太多。涉及到的利益太大,远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该取则取,该舍则舍。咱们且用心去做就是”,言至此处,唐成稍稍一顿后道:“我向郑凌意报上的是你的名字,过段时候支掌场面上的事儿就有得你忙了”。

    “报我的名字?”。

    “我毕竟是县学生,还是郧溪县衙的刀笔,总不好直接去跟商贾们谈生意买卖吧,这也是凌意的意思”,他这一说吴玉军还有什么不明白地。只是脸上难免有些不以为然。“守着这么大铺生意,县学还有那县衙有个鸟呆头儿。千里做官,还不就是为的一个财字!”。

    遇到这样的问题,唐成明智的没再跟吴玉军解释什么,但只笑笑而已。

    两人又就着这事商量了一会儿后,便各自回房,因有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刺激着,吴玉军也就没再去勾栏里流连。梳洗过后唐成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良久之后才睡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好睡正酣的他被外面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等了一会儿后外面的声音不仅没消,反倒是更大了,这觉是没法睡了,唐成憋着一肚子火从榻上起来,拉开房门准备把值夜的小二叫来好生问问。

    房门一开,唐成先就见到外面房舍正中地空地上站着一群皂服公差,而这些公差们围着的房子……不对呀,那套外厅里卧的天字号上房可不就是林明包下的嘛!

    见到这一幕,唐成心中好梦被搅地烦躁顿时一消而空。

    林明出事了!而且看差人们这架势,事情肯定小不了。

    “那是林明的房间”,隔壁的吴玉军也披着衣服走了过来,睡眼惺忪的脸上满是凝重,“我过去看看”。

    林明死了

    他是在由快活楼回客栈的路上被人袭杀的,袭杀的地点就在月明如水的二十四桥,至今还有大批公差正在桥下水中打捞林明随从地尸体,四个随从死了三个,但也正是凭借着他们地拼死抵挡,身负重伤的林明才能勉强支撑着回到客栈。

    “是他?”。

    吴玉军脸色刷白,唐成也是一脸地凝重,“是他”。

    随着唐成走进房里时,吴玉军还有些不敢相信,“周胖子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闻言,唐成一个冷笑,这算得了什么?当初武三思连业已封王,宰相之尊的张柬之都敢派人袭杀,此时面对一介商贾的林明又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知世间何者谓之善人,何者谓之恶人,但于我善者则为善人,于我恶者则为恶人!吴兄,你可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唐成轻轻掩上房门,没等吴玉军答话已顾自答道:“这句正是武三思大人的名言”。

    至此,吴玉军从昨晚开始的亢奋心情是彻底的消失无踪了,“阿成……这”。

    “别慌”。在噤若寒蝉地吴玉军肩上拍了拍,唐成咬牙笑道:“富贵险中求!这不是你爱说的话,再说便是周胖子要下手。咱俩之间他也不会找上你”。

    “阿成……咱们……回吧,不值当啊,这钱挣的不值当”。

    “没有风险,那儿有利益?”,面对受到惊吓地吴玉军,唐成刻意笑的轻松起来,“别自己吓自己了,咱们再看看。再看看”。

    受到惊吓的不止是吴玉军两人,一夜无眠之后,第二天早上先找到唐成与吴玉军的便是金州万福来的掌柜,这个金州中镇将家的前管家说话弯弯绕,绕绕弯,到意思却只有一个,他要回家了,今年金州的桐油外卖生意转手交由吴玉军,在来找两人之前,他还特意去了周利荣处通报了这一消息。

    也就是说。从即刻起,吴玉军就成了山南东道金州桐油商的唯一正式代表。

    送走周利荣,吴玉军刚骂了句“这孙子倒是跑地够快”,随即便又有人前来拜访,这次来的是个深目高鼻的波斯胡,同样是管家,不过他的主子却是扬州最大的胡人海商,康乐园的主人都拉赫。

    继周利荣之后,短命鬼林明及都拉赫相继找来,看来前晚夜游的消息已彻底散开来。原本默默无闻的唐成就此突如其来的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只不过现如今都拉赫等人都只是想从他身上探听消息,毕竟新任扬州市舶使郑凌意太低调沉默了些。

    三日之内重游康乐园,都拉赫地说辞与周利荣差不太多。而唐成自然也不会就此揭出郑凌意的底牌,眼瞅着距离今天新桐油成熟还有三四个月的功夫,打压哪!把这些人逼的越紧越好,唐成现在要做的只是借由这种交往与各方人氏联络上,至于其它,怎么着也得再熬上两三个再说,不到新油将要出来的时候,底牌是不会揭开的。

    继都拉赫之后王汉祥老爷子也出头了。十八岁开始跑海船的老爷子如今实是扬州唐人海商的领头雁。

    随后的几天。在大都督府及扬州府衙四造里捕拿凶手地时候,唐成则是沉进了酒山宴海。除了那几位巨头之外,随着消息的流传,各地来的桐油商们也找上门来了,毕竟这些人是货源的由来,唐成也不怠慢,不过去虽是去了,与这些人地联络寒暄他却尽数让吴玉军站在了前台。

    在这个过程之中,深居简出的周利荣很安静。

    日日觥筹交错,联络各方,让唐成遗憾的是镇国太平公主府薛东与安国相王府的张亮还没露头儿,看他们日日悠游的样子,若非从郑凌意处得了确认消息,唐成还真有些不敢相信他两人居然也是因着桐油生意而来的。

    “看来自己如今的份量还是不够啊!”,站在房中窗前目送一身儒衫的张亮地迈着四方步出了客栈,直到他融入人潮去远不见之后,唐成才收回了目光。

    唐成并不急躁,且熬过这段时间,等郑凌意放出“特许经销商”地消息之后,不怕这张亮不找上门来。

    吴玉军——唐成——郑凌意,张亮——张——李隆基。

    对于胸怀天下之志,但又是庶三子出身,现在根基浅薄的李隆基而言,若有机会在肥地流油的桐油生意上分一杯羹,他真就能不动心?

    唐成不相信,所以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急,大鱼总是沉在最下面,他现在需要付出的就是足够的耐心。

    连着数日的喧扰下来,除了太平公主与安国相王府之外,其他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联络的也都联络了,眼瞅着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而时令也已进入了

    唐成该回金州了,下次再返扬州时,当是两月之后的十月末,到那时底牌掀开,这铺生意的精华才算真正开演。

    扬州蜀冈上的郑府后花园中,郑凌意的声音随着秋千高高荡起显的有些飘忽:“你要走了?”。

    “铺线的事儿都做了,现如今该见的都见了,想见的就是等在这儿也见不着”,随着郑凌意随着秋千荡回来,唐成伸手推她一把,就使她又高高的荡起了,“有吴玉军在这留着就尽够了,还有好几个月,我得回家看看再来”。

    郑凌意闻言当下里并没说话,直到秋千荡了两个起落后才悠悠道:“林白羽已上了折子请刑部彻查林明案,太子那边又重新派遣了人手前来扬州,朝堂里扬州大都督弹劾岭南道观察使及行军大使的折子一本连着一本,如今扬州风潮已起,你先回去暂避避风头也好”。

    等这次秋千再荡回来时,郑凌意却抓着唐成手使身子定了下来。

    郑凌意拿起唐成的手,将自己右手五指的指尖紧紧贴上了唐成左手五指的指尖,她用的力气如此之大,以至于十指之间不曾有一丝缝隙。

    两人的十指在秋阳的照射下几近透明,尤其是郑凌意的纤纤五指空若粉玉,润如凝脂,异常美丽,“阿成,这是十指连

    “嗯?”。

    没理会唐成的疑惑,低垂着头看着两人十指的郑凌意手掌一合,便将自己的掌心紧紧的印上了唐成的掌心,至此,两人的手已是彻底的印在了一起。

    “这是心心相印”。十指连心,心心相印,因郑凌意是低垂着头,唐成看不清她的脸上的神色,能感受到的只有她声音里懒洋洋的欢喜。

    “阿成?”。

    “恩!”

    郑凌意将紧贴着唐成的手指动了动,“你不说些什么吗?”。

    郑凌意扬起的脸在阳光下显得份外美艳,唐成避过她眉梢间掩饰不住流露而出的滟滟情意,手上也由“十指连心,心心相印”改成了一如前两个月夜般的相握。

    “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唐成的声音很低,但低沉的声音却有着别样的穿透力。

    郑凌意静静将这两句诗吟诵了几遍后,展颜一笑,“阿成,荡我起来”。

    秋千再次高高荡起,风中的郑凌意竟然低唱起了一六朝民歌:“闻欢下扬州,相送楚山头。探手抱腰看,江水断不流……”。

    唱完之后,偏过头的去郑凌意挥挥手道:“阿成,你去吧”。

第一百一十章 一箭双雕兼升官发财

    来时六人,回去时却只有唐成一人。

    吴玉军原想着将自己的四个长随拨出两个给唐成在路上差使,却被唐成给拒绝了,单是他一人的时候,这行路的度反倒更快起来。

    先船后马,这一路赶的急,等风尘仆仆的唐成走进金州城门时,只觉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开了。

    天色还早,今个儿若是赶的快的话还能赶回郧溪县城,想到这个,唐成也顾不得疲乏,找了家客栈略事休息梳洗后,便往刺史府而去。

    依旧是在刺史府的花厅中,孙夫人与唐成相对而坐,简单的寒暄过后,唐成便直接将扬州之事尽数说了一遍。

    他说的倒是简单,但对于听者孙夫人而言却全然是另一种感受了,“特许经销商”固然让她脸色潮红,但紧随着听说了林明之死后,孙夫人脸上的潮红迅即消退,“竟成了这般样子?那玉军在那边……”。

    “夫人放心,便是真用人要动手脚也是冲着我来,吴兄安全无碍的”,随着唐成越说越多,堪称女强人的孙夫人心中的无力感也是越来越多,事到如今,这铺子生意早已出了她的控制范围,想想此事背后纠葛着的各方势力,孙夫人除了茫然之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是如此,在唐成说完之后,孙夫人也没多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原有的识见已经不够用了,总得跟男人商量过后才好话地。当下。她又跟唐成说了几句家常,问了些关于八月十八的婚事后,便谴人送他出去了。

    目送唐成去远之后,一脸凝重之色的孙夫人招手唤过来一个家人,“去,把老爷请回来”。

    那家人愕然看了孙夫人一眼后,低声道:“现下正是上衙未久……”。

    “让你去就去。那儿这么多话”,孙夫人此时浑然忘记了自己亲自定下的规矩——老爷上衙时候谁都不许打扰,沉着脸道:“你就跟老爷说我有急事,请他回来一趟”。

    林明可是本道观察使林白羽的亲侄子,竟然……如今扬州是这么个险恶的情势,有吴玉军在,她夫妻两人也就算卷进去了。想想那极有可能的庞大利润。想想林明之死,再想想唐成刚才说到地各方纠葛,一时间孙夫人只觉心中有兴奋,有害怕,又有对弟弟的担心,种种莫名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就使她再没了往日的沉稳风范,千头万绪的涌堵在心中就成了此刻的急躁……

    正在孙使君两口子书房密议的时候,归心如箭地唐成已强驱奔马出了金州城门。一路往郧溪狂奔而去,终于赶在天色彻底黑定之前赶回了县城。

    急促地奔马声猛然在大门停了下来,门房老高诧异的抬头朝窗外看了看后。顿时一脸的喜色迎了出来,“少爷回来了!”。

    就在老高接过唐成手中的马缰时,便听宅子里边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李英纨合着兰草自大门里跑了出来,因是赶的太急,她们连裙裾都没提。

    自打前些日子唐成走了之后,头三天倒还好,三四天之后妇人便与兰草天天扳着手指头算起日子来。许是亲近的人之间真有心灵感应的存在。寂静的夜晚,长程健马敲打着麻石长街地声音特别明显。刚才两人在屋里听着外面的马蹄声不对劲,对视一眼时都是心中一动,眼神儿还不曾分开,两人便已自座中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往外跑去。

    “阿成,真是……你回来了”,微微颤抖地声音里直有说不尽的相思!

    “回来了”,李英纨与兰草脸上的表情让唐成看的一暖,上前一步走到两人身边,唐成也没顾忌着这还在门口,便一手一个挽住了两人的腰肢,“走,回家”。

    “嗯,回家!”,随着唐成挽过来的手,李英纨已软软的靠在了他怀里,兰草偷眼瞥了夫人一眼后,便借着夜色的遮挡狠狠捏住了男人挽住自己腰肢地手。

    吃过晚饭之后便是美美地洗上个热水澡,这其间无论是李英纨还是兰草几乎一步都没离开过唐成。

    能被这么大小两个美人服侍着洗澡,该是多诱人的一件事儿,奈何唐成这一路实是赶地太累,竟然就在吕风中睡着了过去,至于回来他是怎么上床的,虽然隐隐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但具体的事情确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一夜好睡,第二天早上唐成睁开眼时,外面暖暖的太阳早已升到了大尖山顶,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之后,唐成只觉全身有说不出的舒爽。

    “醒了!”,兰草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脸上笑格茵茵道:“看你昨晚乏的,怎不多睡一会

    “昨晚真是难为你们了”,伸过懒腰的唐成伸手一勾,兰草丰润的身子便已滚进了怀里,“说,昨晚谁给我穿的衣裳”。

    “夫……啊……夫人呐!”,这么些日子没见,眼下正自情浓的兰草虚按着唐成正在自己胸前衣内活动着的手,不仅回话不利索,眼里的春情更是能拧出水来,“夫人想……想的你苦……又怎会……容我插手”。

    这样的房中**原是以前就有,那时候唐成也能忍着只是调笑而已,但这段往扬州的日子委实是憋的狠了,尤其是在吴玉军夜夜笙歌的刺激下就更是如此,一夜好睡之后,精神完足的他直觉怀中的丰满身子便如同一团软火一般,沾了手之后便再也丢不开了。

    眼见着唐成的动作越来越大。手也越来越往下钻地厉害,兰草的身子抖颤的也越来越急,“这是……大早晨呢……夫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英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兰草,阿成可起身了?”。

    闻言,向兰草比划了个噤声的姿势后。唐成就此光脚跳下床悄无声息的到了门后。

    李英纨推门进来,见榻上无人,诧异道“阿成……”,她这句话还没说完,蓦然便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已是被人紧紧抱住了。

    “你……”,李英纨一笑之间刚刚开口。腰臀之间便已感觉到有一团硬硬的东西顶着她。面红耳赤之时,后面地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回真是饿的狠了”,唐成边抱着妇人往榻上走去,边恶狠狠道:“今个儿说啥也要白昼宣淫一回”。

    唐成的**分明是刺激了妇人,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路,李英纨倒在榻上时已是全身如水般柔顺。

    “兰姐儿,不许走,去把门闩上”,这一刻的唐成直有说不出的霸道。兰草看了看全身只穿着内衣的唐成和软软躺倒在榻上地夫人后,脸带泅红地去闩了门,等她转身过来时。便见榻上的夫人已是外裙尽去,红兜肚上的戏水鸳鸯在胸前丰满的顶动下异常鲜活。

    随着唐成手指继续抚动,那肚兜也已离体而去,在明亮的光线下,李英纨光润的身子看来异常诱人,尤其是那微微屈起的高腰长腿,在凌乱的湖绿外裙及鲜红肚兜的映衬下直是性感无比。

    转瞬之间被剥成了白羊,许是感受到了冷意。也许是因白昼而起地羞意。妇人猛然转了个身背过光去,唐成刚才本就是半边身子搭着长榻坐下的。如今一条腿又被妇人给紧紧压住了,这下子猛然之间失了重心,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瞅着就要从榻上跌下来。

    正在这当口儿,唐成挥动地手猛然触摸到一片滑腻腻的温软,当下他也来不及分辨抓住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本能的将之紧紧抓住,借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这边刚坐稳,身侧已响起了一声压抑着的呻吟,唐成先瞅瞅身下,不是!再一扭头,才赫然现他那只手竟然正着落在兰草高高耸起的胸膛上。

    刚被男人撩拨时,兰草的衣裳本就没怎么穿好,虽是借着闩门地机会整理了一下,但还没等她弄好这边已出了状况,疾步跑过来地她原是想扶住唐成,谁知他的手胡乱挥舞之间竟然就探到了这里,再然后,然后地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偏生这个时候,已然情动的妇人已撩开男人的衫子将他给吃了下去,乱了,全乱了,唐成也乱了,虽然他没跟兰草真个**,但平日里也多有肌肤之亲,眼见场面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如今正是要害被吃的他实也没心思再去多想什么,手上一牵一引,兰草那丰满滑腻的柔嫩身子已滚进了他怀里。

    下一刻,要害被吃,满身兽血沸腾的男人已埋头钻进了兰草胸前那两团丰满间的深深沟壑中。

    当唐成从深邃温软的沟壑中抬起头时,兰草已然变成了另一只白羊,她的身子比之李英纨虽少了几分纤细修长,却又多出些白嫩丰润,当这主仆二人同时躺倒在榻上时,一丰满一修长,直让唐成油然想起了去年夏日的那个午后。

    随之,他的身子就重重的压了上去。

    **,彻底的,**裸的**!等榻上的兰草及李英纨全身的皮肤都成了粉红的桃花颜色时,唐成才总算消停下来。

    ………………分章……

    及至三人起床时,天色不差什么就到正午时分了,李英纨倒还好些,兰草儿竟是有些不敢见人的模样,便是那两个丫头随意看她一眼也能让她满脸腾起羞红来。

    吃过午饭后便自然说起亲事来,眼瞅着八月十八已经临近了,唐成就打算下午到衙门去一趟之后明个儿一早正好赶回乡下家中,而李英纨也是时候得暂时回娘家住着了。

    将这些纷繁琐碎的事情说完,离上衙地时间也不远了。唐成在往衙门的路上看到远处县学房舍的屋顶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跑完扬州又得成亲,课业的事情免不了还要耽搁些时候,这总得寻个法子解决了才好。

    “唐参军回来了!”,唐成刚拐进县衙门前的那条街道,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亲热的招呼声,扭头看看见来人是西院中的一个刀笔吏。两人虽说认识,但关系实在平常地很,以往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今个儿却是怎么了?

    他这亲热从何而来?还有那“参军”的称呼又从何说起,唐成回了一礼,心下正寻思这事儿时,那刀笔已凑上前来。脸上的笑容看着着实是和煦谦恭的很。这时候正是上衙的时候,赶来的衙门中人实在是多。

    不等那刀笔说些什么亲热话儿,后边就又有人赶了上来,见着唐成时,往日这些多是点头之交的吏员们无一例外地先行拱手见礼,“唐参军回来了”、“唐参军辛苦了”,诸如此类地话一句赶着一句,直让唐成又是受用,又是疑惑。

    这到底都是怎么了?按照惯例。能让吏员们如此作为的在县衙里可仅有那几位大佬而已。

    一边招呼还礼,一边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县衙,因是跟这些人并不太熟。唐成虽然心有疑惑也没问出来,进了衙门之后他便直接往张县令的公事房而去。

    林学正恰也在张县令的公事房中,见唐成进来,正自说话的两人面露笑容,张县令道“阿成回来了!使君大人交办的差事都办好了?”。

    “没呐,十月底还得再走一趟”,回了一句后,唐成便顺口问起了“参军”之事。

    见唐成一脸的疑惑。张县令与林学正两人哈哈一笑。林学正指了指胡凳示意他坐下,“据州里批转的公文。阿成你在十三天前就已升任本衙录事参军了,同僚们可不就得称呼你唐参军!”。

    录事参军?这可是统领整个县衙地文吏领,在职权上恰与负责武事的总捕张子山并列,也就是以前姚清国干的那个职差,虽然依旧不算官身,但录事参军本身实实在在已经是郧溪县衙中地第五号人物。

    且不说做录事参军最低也要流外五等以上的品级才能胜任;单说资历,当年姚东琦熬到这一步可是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姚清国在有叔叔提携的情况下也用了八年,他唐成才进县衙多少时候?“这怎么可能?”。

    “前次剿灭二龙寨山匪你是立了大功的,本朝剿匪以军功论处,张县令嘱我给你报一个三转军功虽然勉强,但二转却是没什么问题,依吏部令,一转军功可折抵流内一阶,流外二等,如此算来阿成你堪堪迈过流外五等的坎儿”,林学正在唐成身边坐下,继续笑着道:“姚清国犯事之后本衙录事参军出缺,公文里报你上去原也只是存着试试的想法,实话说我与县令大人都没报什么希望的,孰知州衙里竟然顺利地批转了下来。”

    林学正说到这里,一边儿地张县令笑着接过了话头儿,“唐成你不知道,上次州衙送公文的录事一到本县,就急火火地四处找你想见见,后来问了才知道,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好奇你唐成到底是个什么样人,竟能让孙使君点名褒奖后破格擢拔”。

    进县衙不到半年功夫就由流外九等跃升至五等,与等级跃升比起来,从普通刀笔吏向录事参军的转变更为耀眼难得,毕竟等级是可以熬,而录事参军这样的实缺却不是那么容易到手儿的,这其间固然是众多机缘凑到一起的结果,但若无张县令及林学正的用心,他唐成也是在到不了这一步。

    想到这里,心潮难平的唐成起身向两人恭谨一礼:“多谢两位大人提携成全”。

    “若不是你自己做的好,便是我们再提携成全也没用”,张县令看向唐成的眼神中满是欣赏,“远的不说,据本官所知在山南东道境内,二十年来非科举出身,而以吏干晋身如此之快的唐成你实算得是第一人”。

    言至此处,张县令收了笑容正肃脸色道:“晋身快固然是好事。但唐成你且不可由此生了自得自满之心,越是如此,越当谨记慎独二字”。

    “县令大人说的极是”,接话地是林学正,“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少年得意切不可轻躁妄行。否则今日之福难保不会成为异日祸患根由”。

    刚刚得了升官的消息,林学正两人便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尝有些不太中听,但对于两世为人的唐成而言,却实实在在明白他们的用心所在,郑重点头之间再次躬身一礼为谢。

    张县令对孙夫人插手商贾逐利之事一点也不感冒,因也就没问什么,三人说了一会儿扬州繁华及江南春景之后。唐成不欲再耽搁他们的时间。因就说了要回家成亲的事。

    刚刚升任录事参军便又要请假,唐成说到这个话头儿时自己都有些赧然,孰知张县令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一脸和煦春风,“说到这个你赶紧去一趟赵县丞公事房,这些日子他可没少追着问我要人,生恐耽搁了他那外甥女儿地婚事”。

    言至此处,张县令笑的异常爽朗,“只可惜孙使君近日要巡查各县。这第一站就定在郧溪,我与玉楠要忙着接官事宜,否则也少不得要赶赶你的婚宴了”。

    “孙使君近日要来郧溪?”。这个念头在唐成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他却没多说什么,辞出了张县令的公事房。

    跟张县令和林学正一样,赵老虎这边也在忙着准备孙使君的接待工作,他的公事房里乱糟糟的站满了公差,这样地情势下实在也没法多说什么,要说特别地就是见面时他亲热拍向唐成的那一巴掌。

    那可真是重啊!唐成强忍着才总算没露出龇牙咧嘴的苦相来。

    但这一巴掌受的也值得,凭空打出一笔厚厚的赏金出来。按照唐朝军制。当日为围剿二龙寨征调起的民壮除了每天的口粮供给之外,每人每天还有三十文应份的“咸菜钱”。当日征调的壮丁平均200人,时间延续了将近两个月,前些日子这四百贯地咸菜钱已核销到衙,除了给壮丁们按每人每天十五文下了两百贯之外,另外的两百贯就被县衙给截留下来。

    这两百贯中的一百贯均分给了那些公差们,而另一百贯则份属张县令、赵老虎、张子山、林学正及唐成五人来分,毕竟大家都是为剿灭二龙寨着过急上过火地,拿点额外的“奖金”也是惯例中的题中应有之义。只是在分钱的那天张县令恰好从赵老虎口中听说了唐成八月十八将要成亲的消息,因就顺水推舟的说了一句,这一百贯也就不用再分,索性都给了唐成,也算众人给他的新婚礼钱。

    张县令之所以这么说固然有褒奖唐成对于平定二龙寨的贡献之意,也在于这一百贯五人分下来之后其实每个人也落不到多少,二十贯对于平家小户固然是个大数目,但对于张、赵等人来说也并不看得太重。张县令既然如此提议,其他地赵老虎、林学正及张子文都跟唐成关系不错,还有什么不答应地。

    由是,这原本该是由五人来分的“奖金”便在张县令地玩笑之间以成亲礼金的形式一股脑儿落到了唐成手里,一百贯哪,按一文铜钱折合后世三毛人民币计算,这可就是硬扎扎的三万块钱,若再考虑上现实购买力的因素,不差什么就是四万出头了,按照现在这行市,有一百贯在手的话,粗实婆子能买十四五个,便是那品相顶好的越女也能买上四个。

    刚才来的路上唐成还在琢磨回家成亲需用的花费,这下子心结算是解了。

    平定二龙寨,唐成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一份付出,一份收获,今天就是他收获回报的日子,从流外九等跃升至流外五等,从普通的录事擢为录事参,再加上这四万出头的“奖金”,一路走来的过程虽然很辛劳,但这回报……连升官带财……这种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畅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越来越能踢腾了

    从县衙里出来时,沿途遇见的吏员们依旧是客气亲热的不得了,看这架势似乎个个儿都跟他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唐成路过西院儿时特意往里边儿瞅了瞅,油然想起了当初以县学学子身份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的情景,那时候何曾想到只是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便将以另一种身份重新走进这个院落,不仅是他自己,便是这满院儿的文吏们又有谁能想到?

    当日的县学学子如今成为了新的录事参军,而原本的录事参军姚清国却深陷囹圄,蜷缩在霉的麦草上一天天扳指头算着秋后问斩的日期。

    西院依旧,物是人非,在这驻足的回顾与感叹里,唐成再次体味起林学正刚才的话来。

    福兮祸之所伏!看着眼前青砖苍瓦的西院,唐成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他绝不想,也不能成为第二个姚清国……

    县衙里的事情做了一个交代之后,见天色还早,唐成出了县衙之后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县学,新任学正还没到任,如今暂时主理学中事务的刘学监见他到了很是亲热。

    坐下寒暄过后,唐成因就说了要继续请假的事情,刘学监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后听唐成自惭的说起这些日子因忙于杂事耽搁了学业时,那刘学监竟然想到了一个法子,言说等他婚事完毕之后,倒不需再每日到县学听课。学中为他特派一个先生上门讲授就是。

    不需兼顾全班三十人,单对单讲授地情况下效率自然更高,进度自然也会更快。如此安排之下本人再勤力些,未尝不能把耽搁的时间给补回来。

    唐成听了刘学监的建议后怦然心动,不过他却拒绝了这提议,法子是个好法子,但他却不想真个动用县学里地先生们,一则人家未必心里就情愿,再则他自己刚刚升职就做出这样“特殊化”的事情来,未免太容易遭人诟病了。这实在不符合唐成自己的行事风格。

    若要找先生单对单的教授,可还有比严老夫子更合适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离开村学?

    “不过就几日功夫你就嫁过来了,此后可是要厮守一辈子的,到那时你想走都难了”,第二天一早,唐成软语安慰着将要回娘家的李英纨,毕竟这次从扬州回来只厮守了一天,妇人现下难免有些不舍。

    听唐成说到婚事,妇人的心情这才好起来,“到那时。你便是赶我走也不走了”。

    两人又调笑了几句,唐成送走李英纨之后也没多耽搁,便带着要同回村中帮忙地兰草上路往家里赶去。

    刚走到村口,唐成就见到刘里正正指挥着十几个青壮在路上忙活着,“刘叔,这是干吗?”。

    “呦,唐参军回来了,恭喜恭喜!”,见是唐成,刘三能带着一脸儿笑的迎了上来。边走边还抹着袖子作势去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咱村这路坑坑洼洼的不说,还窄的很,走辆马车都够呛。::::眼瞅着阿成你的亲事将近,这再不整整的话到时候贺客都进不来了可咋搞?”。

    听刘三能这么一说,再看看那些忙碌的都是本村人,唐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刘叔好意心领了,只是我那亲事能来多少人?值当得费这么大事”。

    “可不敢这么说”,刘三能嘴角一撇歪着头道:“阿成你知道这几天光是找我打听你婚事的里正就有几个?”。

    不等唐成答话,刘三能已叉开了双手。“十个。整整十个,这里边还不包括我自己。本县十五个里正多一半都亲自来探问过了,我敢担保阿成你成亲的那天十五个里正一个都少不了。不说他们,县中几家大铺子地掌柜这几天也都6续谴人来打问此事,这些富商们可不比咱里正们,他们身子娇贵着呐,肯定是得坐马车来。除此之外县衙里多多少少总还得来些人吧,还有左近的这些富户们……”。

    见唐成听的有些怔,正扳指头算着的刘三能笑道:“阿成你荣升录事参军,以后举凡本县文事都得经你过手儿,不说别的,单是我以后的应份差事也得阿成你签名署印之后才算交卸,站在这么个位子上,你这亲事就是想简单也简单不起来喽”。

    这次被刘里正叫来干活的十几个人里就有“婆娘嘴”汪长年,看着刚才还板着一张死人脸的刘三能在唐成面前笑的那么欢实,他忍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卖尻地刘三能,硬是长着两张脸”。

    “你说什么?”,身边一同干活的人问道。

    “没什么”,汪长年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后,眼神溜到了唐成身上。

    看到唐成身上泛着细光的竹纹缎袍,再看看他身后跟着地那个穿着杏黄银泥裙的丫头,汪长年就觉得心里有一股股酸水水不断的往上冒,那件衫子至少也值两百五十文吧,还有那个艳扎的刺眼的丫头,只看她那鼓突突的胸脯,就知道肯定是被唐成受用过的。

    苍天不公啊!就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唐成还是个病地要死地人秧子,他家的日子都凄惶成啥了!卖房子卖地卖大牲口,眼瞅着唐栓把家都要败完了,说起来那老实疙瘩还到自己门上告借过呢。

    那时候跟自己比起来,唐成、唐栓算什么东西,自己家吃着白面蒸馍地时候,他唐家连做糊糊汤都不敢多掺一把面。

    老天真他娘没开眼,这才多会儿功夫唐成居然就混到了县衙录事参军地位子上了。他汪长年喜欢说,自然也就喜欢打听,他可跟村里其他人不同。实实在在知道这个录事参军的份量,要不然卖尻的刘三能现在能笑成这样?那些衙门里地赃官也都是瞎了眼了,就这么个病秧子后生能干得了那贵重差事?

    要说最让汪长年气恼不已的还是唐栓,他算个什么呀,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圆整,自己跟他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就是这老实头儿如今居然就成了村里的头面人物。=人人巴结着,凡是村里有个外客酒席啥的还都得把他请上,好酒好菜享用着不说,好听话儿还车轱辘似的往上撵,他凭什么?凭他娘的什么呀?

    “长年,愣啥呢?”。

    “没啥”,汪长年低头猛抡了几锨后,低声坏笑道:“咱可是听说唐成这次要娶的就是克死过四个男人的毒寡妇,这次……嘿嘿……”。

    “老汪,你这信儿早就过风了。人家唐成可是去年就在毒寡妇庄子上呆过,且呆地辰光还不短,总得有两三个月呐”,接话的就是刚才那人,“那四个短命鬼能跟唐成比?后山里的罗先儿可是说过,对,就是上次生生把人算死的那个罗先儿,他说毒寡妇本是极贵重的命格,一般人克服不住,那四个短命鬼就是如此;要是有那个命贵的能压克住毒寡妇的命格。就能享用她的帮夫运,你们想想,能连着克死四个人的命得有多贵重,这帮夫运要是一作起来那还得了?”。

    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本就是村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议论地。更别说如今话题的中心人物还是唐成跟李英纨这两个话题人物,那人说完之后,其他人咂摸了一会儿后就有人接着道:“李哥说的对咧!你们看看唐成,去年年初还是个病秧子,箩筐大的字都不识一个的,这才多会儿功夫,就跟腾云驾雾一样成了啥子参军,啷个参军可了不得。县衙里除了县老爷几人之外就得数他了。你们瞅瞅,要不刘里正能这么上心巴结他。看这些天把他给忙活的,若是不晓得的,只怕还以为是刘里正要当新郎官

    汪长年挑起这个话头儿本是心下憋闷的缘故,现下却是越听越憋闷了,“刘里正?他有这命?要是他真敢娶毒寡妇,现在不定在那儿享受香火”。

    汪长年这话说的真够狠的,虽然其他被抽来地丁壮们心里也多有这想法,却没一个敢当众说出来的,此时自然也不会接话,一时间场面就冷落下来,众人沉默着开始干活,刚才还是热热闹闹的讨论就此戛然而止。

    汪长年也是心里憋的紧了,加之素来嘴快才没忍住地冒出这么句话来,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要是传到刘三能耳朵里……想到这里,汪长年再没心思冒酸水儿……。

    做了录事参军,唐成明显感觉村人们对他的态度又是不同了,前次他以县衙刀笔的身份回来时,村人们虽然称呼行礼都别扭,但好歹还有主动上来招呼的,但等这次升任录事参军之后,分明就是隔着十多步的距离,村人们反倒不来招呼了。而是像以往村里来了大人物一样,只是远远的说着小话儿。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决定距离的不是路程远近,而是身份高低!唐成虽对此无奈,却也无力改变村人们对他的看法。

    唐成向那些望着这边窃窃私语地村人们笑了笑算是招呼,“刘叔,我家老宅子地事咋样了?”。

    “都办好了,连糊墙用的都是从城里买地花泥,前个儿我去瞅时已经全干了,现在搬进去就能用”。

    “刘叔费心了”,这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刘三能尽管性子滑爪,但办起事来还是尽靠得住的,“我先家去看看,劳烦刘叔你稍后把王柱领过来,对了,让他把房契带上,咱们早点把这事儿办了好”。

    “好,我们随后就到”,与唐成道别之后,刘三能的眼神儿更多的落在了唐成身后跟着的兰草身上,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从那儿找来的这么艳扎地女子。看那身子饱满的……

    这个唐成真是越来越能踢腾了!

    除了刚才碰到的几个人之外,村路上倒也安静,但远远地走到自家院子门前时。腾腾然的喧闹声就起来了。

    好家伙,往日有些寂静的小院儿里现在里里外外都是人,且还多是些村中的妇人,此时这些妇人们正围着院子里临时垒起的那两口土灶台不停的忙活着什么,间或还有些妇人们从门里进进出出,手上掐着的都是各色菜蔬。

    “这是在忙着准备办事呢”,好歹在村里呆了那么多日子,即便兰草不说唐成也知道。眼前这阵仗该是老爹老娘请来帮忙置办成亲酒席的,农村里都是这样,但凡那家有了红白喜事,半村人都得来帮忙。

    从外面走进来地唐成瞬间成了这个忙碌的农家小院的瞩目焦点,村妇们见了唐成脸上虽是亲热,但嘴上嘎巴之间却不知该怎么称呼,最后不知是谁福至心灵的来了句“大官人”,顿时为众人群起仿效,转眼间满院子里都是唐大官人的招呼声。

    “张婶,李婶儿……劳烦了”。嘴里打着招呼,一脸笑容的唐成向闻声走到门口的唐张氏两口子而去。

    “爹,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唐栓两口子这几天一准儿是忙的很了,眉眼间都堆积着厚厚的疲乏之色,不过这种疲乏里却透出一种欢喜的满足。

    “我想跟你们商量点事儿”,这屋子里也是乱糟糟地,三人到了里屋后。唐成径直开口道:“爹,娘,我想把咱家老宅子买回来,要是能赶上的话。最好成亲就放在老宅子里”。

    “啥?”,闻言,唐张氏先就看了唐栓一眼,“成,你咋突然想到这个”。

    “那毕竟是祖屋,我在那儿成亲岂不是更好”,唐成的眼神也落在唐栓身上,“再说也不是突然。上次去扬州前就已经跟刘里正交代了。只是当时钱不凑手就没办交割,可可儿的我昨天回来时在衙门领了一笔钱。数目倒还不小,够买老宅子了”。

    “那老宅子当日可是卖了二十八贯的!”

    “够着呢”,唐张氏听儿子这么一说,伸手碰了碰一脸凝重的唐栓,“他爹,这可是咱家的大事,你得句话呀”。

    自打刚才唐成说要买回老房,唐栓就愣住了,脸上颜色凝重的怕人,直到唐张氏拽了拽他,这才从呆中醒过神儿来,柴耙子似的手在头上使劲挠了几个来回之后,才听低下头去的他瓮声砸出一个字,见老爹吐出这个字时嘴唇都有些打哆嗦,唐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我这就去找王柱”。

    这还有什么好找地,唐成刚走出房门,就见刘里正领着王柱走了进来,原本还喧闹的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不少。

    刘里正自矜身份,在村里总是端着架子,见人也都是沉着脸,村人们原也习惯了,总想着“当官儿”的就该是如此,但此番他进来时与唐成几乎是先后脚,如此以来与唐成刚才的满脸笑容比起来对比可就明显了。

    一等他进了屋子,外面村妇人们顿时凑在一起低声嘀咕起来,“哎,你们说到底是唐成官大,还是刘三能官大?”。

    “刘三能吧,方圆五十里地地面都归他管着呢”。

    “人唐成还管着一县呢,张嫂子,我可是听我男人说过,唐成如今了不得了,咱满县里的里正都归他管,跟衙门里的总捕头是一肩高的官儿”。

    “噢!那还得是唐成官大些”,张嫂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唐成刚才进来时笑的多热乎,再看看刘里正……”。

    “嘿,忘了每天挑水时候的事了?多咋儿看过满桶子水晃荡的?满桶不摇,半桶穷晃荡呗……”,这句话充分显示出村妇们地智慧,大家都听明白了,只是谁也不再说什么,嘻嘻哈哈里就又接着干活了。

    “这些女人聚到一起后就是话多,事儿也多”,屋里,刘里正不满地向门外看了看后,接过王柱手中的房契递给了唐成。

    “热闹些好,本就是喜事,不说不笑不热闹嘛”,唐成接过房契仔细地看了一遍后,将之递给了一边儿坐着的唐栓,“爹,你也看看”。

    唐栓手上抖颤的厉害,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后,这才接过房契来,他不识字,也就没看字儿,眼睛只定定儿瞅着的就是房契右下角儿摁着的红指头儿印,虽然时间已经不短了,但当日摁下这个红指印时的情景却像使刀子刻在他心上一样,想忘都忘不了,每次一想起来时就痛的滴血。

    捏的越久,房契就抖的越厉害,“成……成他娘……你也来看看”。

    唐成从没听唐栓声音如此嘶哑过,即便是他穿越之初,家里惶的饭都吃不饱时也是如此。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孙使君来了

    莫名的,唐成眼里也有些涩涩的,扭过头来的他从怀里掏出三十贯的飞票放在了桌上,“刘叔,这立约的中人还得你来做。房子当日卖价二十八贯,毕竟也住了这么些时候,现在我出价二十五贯买回来,王柱,这个价钱你看行不?”。

    对于王柱来说,二十五贯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毕竟当日刘里正跟他说好的可是折三成价,他能拿到手的就只有十九贯六,跟现在前后差着近六贯钱哪!二十五贯!不说唐成如今的身份,单是正常房屋买卖这也是个仁义价,“行,大官人怎么说就怎么办”。

    听到唐成的报价,刘三能愕然的看了一眼过来,唐成笑笑没说什么,买回祖屋对于他,尤其是对于唐栓两口子意义重大,唐成希望能把这件事办的完完满满,和和美美,没得为了省这几贯钱遭人戳脊梁骨。

    刘三能见他如此,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唐成愿意多花钱,他又何必出来强拦着做恶人,不一会儿,新的约书就已写好。

    “爹,你是房主,这花押该你来画”,说话间唐成顺手将那三十贯的飞票推了过去,“这三十贯里有二十五贯房钱,还有五贯是刘叔的润笔”。

    “呵,我还收什么润笔”,刘三能一愣之后就笑着往回推,“再说就是收润笔也没这么高的”。“规矩不可废。尤其是这大宗地房屋买卖,这次买回房子刘叔你操心不小,五贯润笔尽可拿得”。唐成根本不容刘里正拒绝,“还有这些日子整顿那边房子的花销,刘叔你也得拿个账目出来,清清爽爽的办完交割才好”,眼见刘里正还要说什么,唐成淡淡一笑道:“刘叔,我这亲事麻烦你地地处儿还多,你要这样我可没法再张口了”。

    “行。我收下!”,刘里正说完向摁完手印的唐栓笑道:“唐老哥收回祖产,恭喜了!唐嫂子,你还记得我去年在这屋里的话不?我说你们养了个好儿子,别说撑门立户,就是光宗耀祖也尽靠得上,这才一年多时间,可不就一一应验了”。

    “成儿他爹!”,见当家的心思全在契约上,唐张氏招呼了他一下后只能自己答话道:“这还不是他刘叔你说的好。借你吉言”。

    唐张氏这句引来刘里正一串儿笑,旁边的王柱也是跟着笑的欢然,尽管他内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好笑,但捧场的觉悟总还是有地。

    办完这件大事后刘里正继续往村路上忙活,王柱连连感谢的去了,还口口声声说着让婆娘马上就来帮忙,屋子里一时就只剩下三人,因是惦记着外面人多事忙,见说了好几句话当家的都心不在焉,唐张氏随后也出去张罗着忙活了。

    唐成默默的陪着唐栓坐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房契,心底一声浩叹后,便起身到了外边堂屋将神柜上供奉着的祖宗牌位请了进来。

    看到请进来的祖宗牌位后。憋了这么些时候的唐栓清醒过来,当唐成走出房门,反手放下门帘子时,依稀听到里边儿传出了压抑不住后流露出的低沉哽咽……

    当晚,等帮忙的人都走了,天色彻底黑定之后,唐成一家三口并兰草一起去看了老房子,第二天一大早儿。还在睡梦中的唐成被唐栓给叫了起来去上坟。至于其间地具体经过委实没什么好说的,欢喜伴着心酸。对于唐栓的种种表现,唐成确信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

    既然老房子买回来了,且修缮的甚好,唐栓两口子自然也同意将吉礼放到那边儿办去,只是如此以来就铺成了两个摊子,几人商量之后便即决定两边儿都操办着,毕竟这次成亲来的客多,介时这边就专司招待左邻右舍的村人,而老房子那边儿则管待远道儿来的外客。

    到这个时候兰草就显出了本事,以前他跟着李英纨在庄子里时经常要指挥一大群庄客干活,经验真是足足的,此番唐张氏在这边忙活,兰草自带了另一群村妇到老房子那里另起炉灶重开一摊儿,二三十人的队伍居然被她团带的顺顺利利,只把唐张氏高兴地不轻,就连唐栓也破例的赞了句:“兰草不错,是把当家的好手儿”。

    就在唐成回家后的第二天下午,穿得一身喜庆地张相文也从城里赶了过来,问起来才知是赵老虎特地给他放了假,现在来帮忙,成亲那天一并随着去迎新妇。

    “是你自己去闹腾的吧,赵大人要真有这意思,前个儿就该放你的假随我一起回来了”。

    “大哥成亲,我这当兄弟能不来帮忙”,张相文一笑起来依旧是那副没正形儿的样子,“我嫌麻烦,七盒八抬的贺礼都没带,这就瞅瞅大哥你需用啥,俺现赶着制备就是”。

    唐成本来还在为这事愁,老房子虽然买回来了,且刘里正修缮的也尽心,但毕竟里边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这次成亲来的一些头脸客人多,家里地那些粗笨家具也不好再搬过来,他如今虽是有钱置办些,但一来家里忙,二则也不懂行市所以就拖了下来,如今张相文来地可不正好。

    “我这儿也没多的,就三十贯,你看着往这屋里置办些使具,这是农家用地,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张相文一句多余的都没说,接过飞钱交给了同来的长随,吩咐了几句后那长随便催马走了,“这事还是请我四叔代办,大哥你尽管放心就是”。

    随后两天,原本空荡荡地老房子里逐渐摆满了起来。要说张相文这个四叔还真是会办事,置办下送来的东西既实用又透着些雅气,等将他置办下送来的家伙什儿都放好之后。这院儿重新修缮过地老屋俨然有了几分乡绅家的气派。

    要不怎么说张相文的四叔会办事,除了这些家具之外,他还特特儿的送了几个缝衣婆子过来,带着上好的绸缎料子就地给唐成一家三口量尺寸的置办衣裳。

    唐成根本不用算,也知道这些花销远远不止三十贯,原还琢磨着把留下的几十贯备用钱贴补进去,却让张相文给拒了,“这花的都是我自己地私房。我四叔没掏一个铜子儿,咋?大哥就不收我的礼钱了?”。

    要说当初结拜的时候还有几分玩笑意思的话,这些日子下来唐成心里确乎是把张相文当成亲弟弟了,亲兄弟之间再客气就没意思了,“行啊,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再给你贴补回来”。

    就这样忙忙叨叨的,连带着连八月十五都没心思过,成亲正日的前一天中午,吃过饭后唐成就带着张相文及一帮同去迎亲的人到了县城。

    第二天,早早起身的唐成换上吉服后便带着一套锣鼓喜庆班子敲敲打打的往李家而去。原本按时俗有“下婿”地讲究,所谓下婿就是俗称的“弄女婿”,起自北朝,至唐朝时此风尤炽,弄女婿常用的招数就是妇家女宾齐集,一人准备一根缠着五彩布的花杖,等新女婿进门时便打将过去,若是新女婿灵便些知道多撒喜钱串子还好,若是手慢迟钝的话,没准儿就得好生吃上几杖。这既是女家亲戚讨要喜钱的一种方式。也是给新女婿的下马威,让他知道妇人娘家的厉害,莫做出亏待新妇的事儿来。

    风俗虽然如此,但毕竟还是要看人的。以唐成如今地录事参军身份,李家人又怎好把他当一般新女婿对待?因此这弄女婿的过程不过就是有个意思罢了,喜钱串子照撒,花杖一下没挨。

    自打李英纨娘家人上次演了一出儿强逼家财的戏后,不仅是张相文,连带着唐成也对这家子人没什么好印象,是以进来之后循着该走的程序都走了一遍后,片刻也不多呆地将李英纨接上马车走了。

    看着唐成淡淡的神情。不仅是李家老两口脸上干臊臊的。那两个上座的舅父也没好意思细看唐成,至于李英贵兄弟俩。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日他先人的,谁知道唐成这穷措大转眼之间就升成了录事参军?要是知道这个的话,老球还干出当日那没脸的事来……

    唐成没心思猜度他们的想法,刚一出了李家院门,锣鼓班子就再次叮哐大作地敲响起来,引得路人纷纷围看。

    唐成个子高,长相本就不赖,今朝又仔细梳洗打理过,再有华丽地吉服一衬,端坐在马上的他愈就显得高大俊朗,引得围观地路人不断指点赞叹。

    迎亲队伍上了正街之后,也不知是那家店铺的老板心存巴结,就地在店门前的火笼里烧了一大堆爆竹,所谓大姐做鞋,二姐有样,越是这些能在正街做生意的人越是消息灵通,他们多是知道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就是新任录事参军大人,赶上这样的事儿谁不要凑凑热闹,再说烧顿爆竹又能使费多少?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自第一堆爆竹之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正街从街头到街尾都响起了爆竹声声,这波子来的急,持续的时间又长,一时之间小小的郧溪城尽数淹没在了连串儿的噼啪乱响声里,外面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就是性子再沉实的人在家里也呆不住了,纷纷赶出来趁热闹。

    拜那些爆竹所赐,几乎满城人都被炸出来往正街赶去,往日安静的郧溪县城在这个上午实是热闹的够呛,尤其是以唐成为的迎亲队伍经过的正街更是人头涌动,喧闹的不堪,人群中有些上了年纪的老郧溪人见着眼前这景象,忍不住咂舌叹道这可是几十年不遇的热闹,往日里就是除夕,上元也没眼下的动静儿大。

    听着外边儿滚滚的爆竹及潮水般的嗡嗡声,喜车里头披大红盖头地李英纨再也忍不住了。轻轻掀起盖头布的她悄悄的将车窗帘子挑起了一线往外看去。

    烟火缭绕,人山人海!很难想象小小地郧溪城里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也因此。眼前这人头涌动,挤挤嘈嘈的景象给了李英纨以巨大的震撼。

    这那里是什么热闹?对于她这个出嫁的新妇而言,眼前的热闹就是实实在在的体面,是值得一辈子回味和珍藏的最美好记忆,尤其是在看到路人指指点点评论唐成要人才有人才,要前程有前程时;在看到街道边人群中无数年轻女儿向她地马车投来艳羡妒忌的目光时,李英纨虽然还没喝婚酒,但人已经醉了。浓浓的醉了。

    过往的四段婚姻经历一一浮上心头,在那样凄惶背景的映衬下,眼前的一切就愈显的醉人,就在这一刻,李英纨憋在心里十多年的那口郁气终于彻彻底底的吐了出来,吐的干干净净,吐地意气风。

    以正妻之礼迎娶妾室,就不说唐成平日里的好,单是他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婚礼,单是他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爱他,惜他,就是为他付出一切李英纨也觉得值了。

    真值了!

    等迎亲队伍艰难的走完正街出了城门时,端坐在马上的唐成一扭头之间见着张县令就站在城门外不远处的路上,其实不仅是他,赵老虎、林学正也都在此。

    唐成见状正要下马,那边的张县令已连连摆手制止。

    “那儿有新郎官中途下马的道理?”,张县令几人笑着走了过来,“刚就听城里闹腾的不行,着实让本官揪了心思。谴差人问过之后才知道竟是你在迎亲,说起来本官到任也有年余了,就没见过本县有如此热闹的婚礼”,笑着说到这里。张县令扭头看向了身侧地赵老虎,“赵县丞,恭喜恭喜呀!”。

    赵老虎护短,尤其今天出嫁的又是他打小就最喜欢的二外甥女儿,看着马上高大俊朗的唐成,心底着实欢喜地赵老虎笑的异常开怀,“同喜同喜”。

    又说了几句闲话后唐成才得着机会打问,却原来今天就是孙使君到县的正日。刚才前头已经来报说使君大人的车驾到了十里亭。而张县令等人就是来此迎候孙刺史大驾的。

    因有这么个事儿在唐成也没在城门多耽搁,几人说了几句后。迎亲车队便继续往前,然后循着道左的小道直往乡下家中而去。

    刚一转入小道,策马走在最前面的唐成就注意到了地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车辙印儿,能碾出这么多纷乱地印子,这条道上今天得过多少马车?

    自打刚才辞别张县令几人后,陪着唐成来迎亲地张相文就一直在古古怪怪的笑。

    张相文笑地实在是硌应人,唐成忍不住就在马上抬脚踢了踢他的腿,“你笑个啥?”。

    “我笑县令大人刚才那句话”,眼瞅着他又要卖关子,唐成抬腿就准备踢过去,至此张相文才嘿嘿坏笑着道:“那儿有新郎官中途下马的道理?”。

    这就是张县令刚才的原话,这没什么呀!正自寻思的唐成看到张相文挤眉弄眼儿的样子后才反应过来他影射的竟然是男女床第之事,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唐成没开口,脚就已经踢了过去……

    等迎亲队伍回到村子后,唐成才赫然现刘里正前两天刚派人整修过的村道上已被轩车和妇人出门的葱油小车拥拥堵堵的溜边儿停满了,一群孩子在马车丛里穿来穿去的玩闹,只看这轩车的架势,不定来了多少人。

    唐家老屋从屋内到外边的场院里都坐满了人,男的一色是袍衫,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着力收拾过的妇人,刘里正带着他家娘子正里里外外的忙活招待,天气分明已经过了八月十五,但刘三能的头上却跟大夏天一样沁满了汗珠子。

    见迎亲队伍到了,屋子内外的宾客同时起身,这少不得又是一阵喧闹,刘里正瞅着唐成跟人寒暄的空当插花儿说了几句,话里的意思不外两点,一是今天的客人比预想中来的还多,根据身份尊卑不同分做了三处安排,除了唐家这两处之外,还有一拨身份不高不低的财东都被安排到了他家招待吃茶,请的是邻村牛兰花他爹做知客招待。

    至于刘里正另一点说的就是因知州大人要巡查本县,所以县衙前两日行了公文,着地方里正近期内不得擅离属境,正是缘于如此,今个儿里正们都没来,来贺喜上礼的清一色儿都是各家里正娘子,这也是院子里坐着这么多妇人的原因。

    “刘叔,劳累你了,这情分我忘不了”,看着一脸汗珠子直冒的刘三能,唐成这句话说的很真挚,要是没有刘里正这个总知客,就今天这阵势,唐张氏两口子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看着眼前这喧闹的样子,唐成也没敢再拖,往三处跟客人都寒暄了一遍,顺便将另两处的客人迎来老宅观礼后,成亲的仪式就一刻没耽搁的开始了,原本按唐俗成婚一般是在晚上,取婚“昏”之意,只是眼下这阵势已经摆成了这样,真也是等不起了。

    传毡、拜堂、撒帐……这一套程序完整的走下来之后,饶是唐成性子沉稳,也因过度的喧闹而头昏脑涨,直到挤得水泄不通的宾客们在礼成后被分散三处坐席后,他才总算得了机会猛喘了几口气儿。

    张相文比唐成还忙,毕竟唐成只要按着主礼的吩咐去做就行了,而他却又要跑腿,又要招呼,再加上周遭的闹嘈,着实比唐成这个新郎官儿累的多了,“我的个娘啊!没想到成亲这么折腾人!”。

    他这边刚没喘上几口,那边儿刘里正已使人来请他出去招呼客人,张相文向唐成做了个鬼脸后,急慌慌的跑出去了。

    唐成歇了一会儿后就想着去找父母,只是刚才这边主礼一办完,他二人就去了借住的土房子那边招呼客人,现在想见也见不着。就连兰草儿,如今也在刘里正家那一摊子里忙活着。

    就为他这次成亲,家里人真是一个都没闲着,且个个都使的够够儿的,想到这里,唐成心里蓦然冒出个想法:要是自己这升任录事参军的公文晚几天下该多好?

    这也只是想想,转眼之间,唐成就被特意要找他喝酒的宾客们给拽进了席上。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唐成好容易将三处地方都应付过一遍,眼瞅着酒宴将要结束,终于能松劲儿的时候,却见一脸酒红的刘里正忙忙慌慌的挤了过来。

    这刘里正是个有静气儿的人,很少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时候,唐成见他如此也是唬了一跳,今个儿这喜日子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刘叔,咋了?”。

    “走,快走!”,刘里正连喘息儿的功夫都没有,扯了唐成就往外跑,边跑边道:“孙使君来了,点名要吃你的喜酒,我也是刚刚接到的信儿,使君大人的车驾怕是都快要到村口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突然的转折与跨越

    “孙使君来了?”,唐成一愣之后实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毕竟是他成亲的好日子,孙使君这个面子可真是给的大了;忧的却是眼下这乱糟糟的样子可怎么接待才好,尤其还是赶的这么急,“这么大个事儿,县上咋也没提前通知下”。

    “那差人说了,孙使君下了话不让提前通知,怕扰了这边的大礼”,说到这句话时,正一路小跑的刘里正也没忘侧身瞅了瞅唐成。

    踢腾,这个唐成实在是太能踢腾了,他成个亲把一州刺史都给招引来了,天爷爷呀,那可是五品刺史,本州第一号人物,自打有这个村子以来,它就没来过这么大的人物!再听听孙使君下的话儿?这个兔能兔能的唐成究竟有多大面子?从他到县学不也就一年多功夫嘛,他怎么就能把世事踢腾成了这般红火的样子……

    “刘叔你想啥呢!快走吧”。

    “噢,走,走!”。

    还不等到村口,刘里正转过这间房舍刚一看到村道上那一长串儿马车后顿时就急了,“村道本就窄,如今又被占了半拉,使君大人的马车怎么进的来?对了,使君大人到了,这怎么着也得黄土垫道才成,现在要人没人,辰光也不够……咋整,阿成,这可咋整?”。

    刘三能是本地负责的里正,这要是一个接待不好让使君大人怪罪下来……孙使君地来头实在太大。刘里正一时慌了手脚。

    “孙使君很和气的,既然他前面有了交代,断不会为这事怪罪你”。看到往日在村里行事有度的刘里正慌成这样,唐成伸手拉了他一把,“现如今倒是要赶紧找个人通知我父母过来”。

    “孙使君真地很和气?”,见唐成郑重点头,刘里正总算是放下些心来,“阿成你说的对,孙使君是点名来吃你喜酒的,唐老哥两口子不来不像话”。

    不定使君的车驾什么时候就到了。这时候两人谁也不好走,刘里正抓了一个路过的村人回去报信儿。

    就在前方出现一片浩浩荡荡的车马时,唐栓两口子也到了,不仅仅是他们到了,那些宾客及满村人几乎都到了。

    刚才那回去报信的村人心急之下也没想到太多,寻着正招呼客人吃好喝好的唐张氏两口子后,扯着嗓门就把这消息给撂了出来。

    孙使君要来吃唐成地喜酒,这个消息吼出去,原本闹嘈不已的场院里转瞬间就已鸦雀无声,天爷爷。那可是本州第一大官儿,就连县老爷也归他管着!

    听到孙使君要来的消息,就连方圆五十里内最大的场面人刘里正都慌,遑论唐张氏两口子负责招待的左近村邻?随后这消息就跟长了腿一样瞬间传遍整个村落。于是就有了现下合村人等拥着唐张氏两口子出迎的盛况。

    人群里那些有体面的宾客,尤其是诸位里正娘子们原还对今天之行有些不满,毕竟这里既是乡下,仓促之下唐家接待的也不够周到,如此以来在自己地头上被人奉承惯了的里正娘子们心里就有些憋屈,只觉自家男人阵仗闹的太大,礼金又备地太厚。

    及至随着人群看到越来越近的刺史出行仪仗时。里正娘子们才算对自家男人彻底服了气,成个亲能让本州使君大人亲来,有这样的脸面在,别说唐成还是录事参军。他就是个住茅草棚子的,这趟来的也不亏!

    妇人们这般寻思,那些来贺喜的商贾们则忙着拨弄心里的算盘珠子,录事参军是一个价,但是能让使君大人如此青睐,又这么年轻的录事参军就得再涨涨行情了,看来刚才送去的那份礼还是太薄,若为以后长远打算。说不得再得加加码子了……

    “当家的!”。看着孙刺史地出行队伍,看着那一排排挺胸突肚的公差。耳听着敲的咣咣作响的惊闻锣,站在人前地唐张氏有些慌,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唐张氏心里越来越慌,隐隐的甚至感觉小腿肚子都有些抽筋了。

    唐张氏不知该往那儿放的手捏着衣角搓了一遍又一遍后,终究还是没着落,“当……当家的”。

    悄悄伸出手扯住男人的胳膊,本想寻个依靠的唐张氏现唐栓也有些手颤,这一现直让她心里慌的更厉害了,竟至于连看人都有些不清楚的眼晕起来。

    唐成伸过来地手坚定而沉稳,唐张氏紧紧攥着儿子地手,吊在半空里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娘,没多大事儿,这不还有儿子在嘛,别慌!”,手上有了着落,耳听着这样地话,唐张氏总算是稳过劲来,虽然紧张难免还有,但毕竟眼前不花,小腿也能使上劲了。

    “当家的,有儿子在,别慌!”,唐张氏一手攥着唐成,另一只手按住了身边唐栓微微抖颤着的手,慢慢的,唐栓的手终于也不再抖了。

    孙使君的车驾终于到了,在前导的差人们手提水火棍过来静场时,不等刘里正说什么,有过接官经验的村人及宾客们已无声拜迎下去。

    唐栓两口子也要随之拜倒时,感觉到手上一沉的唐成猛的使了一把力支撑住了,“爹、娘,你们是主人家,不用拜迎”,低声的耳语过后,此时整个村口除了唐成一家三口之外,合村百姓及宾客里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静场之后,先是后面的张县令等人从马车里下来,亲往最前面的车驾迎下了孙使君,随后的整个过程在唐成看来不过是正常的寒暄,孙使君依旧是那副江南水乡人物地和煦。虽然他也说了几句“百年好合”之类的应景话儿,但言行举止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唯一不同地就是比之上次短暂的见面。这次的孙使君的确是亲热了些。

    对于这么个过程唐成记得很清楚,但对于唐张氏两口子而言,却始终有些迷迷糊糊的,事后他们在一起回忆时就只记得孙使君很和善的跟他们说了话,似乎还问了两句什么,但具体说的什么,问的什么,包括自己回答地是什么却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了。在他们印象中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孙使君走后村人们看向他们的眼神儿。

    强烈。多强烈的艳羡哪!当然,这样的场景唐栓两口子去年也遭逢过,但这次跟上次不同的是伴随着艳羡的那种摸不着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距离,就在这一刻,在村人们眼里,跟他们做了几十年村邻的唐栓两口子跟以前已经是不一样了。

    作为王朝时代展的最高峰,唐朝是个彻底地官本位社会,而当人的官位做到足够大,或者被别人认为足够大时,因这个官位而派生出的权力和影响力是能传染的。权利的魔力不仅后世里有,唐朝也有,甚至是表现的更为明显,也更为突出。

    刺史大人驾到,原本闹哄哄已近尾声的酒宴顿时清净了下来,唐家老屋的正堂里其它的桌子都已撤下,独独的摆着一福席面,席面上坐着地不过只有孙使君、张县令、林学正、赵老虎、唐成及严老夫子六人。

    孙使君虽然说着要请唐栓两口子一起过来坐,但唐成实不愿他们难受,笑着以杂事需要照顾为由婉谢了。此后众人少不得要说一些吉利话,犹自披着盖头的李英纨也要出来敬酒,等这一切程序走完之后,席面上才算也清净下来。

    举盏邀饮之间。孙使君先是回顾了二龙寨的事情,将张县令及赵老虎等人褒奖了一番后,话题一转到唐成身上,夸自然也是要夸几句的,但夸过之后,孙使君才操着一口绵绵软软地江南水乡口音缓缓道:“无颇,我有意将唐成调往州衙使用,未知你意下如何呀?”。

    十几天前唐成破格擢升录事参军可是孙使君一力促成的结果。这边刚升了录事参军。还没正式上任就要转调到州衙,这……这算怎么个事啊?张县令等人不防孙使君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几人的心思都有些跟不上。

    这到底咋回事儿,从县衙调到州衙,这毕竟不是个小事儿,咋提前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唐成恍惚了片刻,看到张县令等人的表情后才算是明白过来,孙使君的这个想法当是临时起意,要不然前面也就不会有他擢为录事参军的事儿。

    而能让孙使君临时改变主意,并不惜乡路颠簸来自己婚宴的除了扬州地桐油生意之外,唐成再也找不到别地原因,对,肯定就是为这个。

    这么些日子下来,张县令用唐成实在是用的顺手了,最重要地是这个唐成实在算得是自己的福星,他还真不想现在就这样把唐成给放到州衙里,“大人,唐成刚刚升任录事参军……”。

    “怎么,无颇你舍不得了?将唐成调往州衙,这也是你郧溪县衙善于现、涵养人才的荣光嘛,啊!偌大一个郧溪县衙还怕选不出一个新的录事参军来?”,孙使君笑的很和煦,很江南,但话语里的意思却硬邦邦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唐成,他孙使君是要定了。

    孙使君既已说出了这样的话,张县令还能说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心里再舍不得也只能认了,只是他心里实在纳闷,这到底为了啥呀?毕竟唐成如今的身份实在够不上让一州刺史来亲自要人的。

    尽管张县令心中不解,但这份疑惑也只能放到心里,面带笑容的依了孙使君的提议。

    张县令与孙使君说话的当口儿,唐成边留心他们的对答,眼神儿却是寻到了赵老虎身上,虽说从县衙到州衙怎么着都算一个飞跃,但在这么大个事情面前他确乎需要赵老虎的提点。

    “嗯。好!”,孙使君对张县令地表态很满意,随后便面带笑容的转了过来。“唐成,你可愿到州衙?”。

    恰在孙使君问话的时候,赵老虎微微点了点头。轮到唐成说话时,自然少不得要说一番舍不得走地话,这倒不纯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论说起来他在郧溪县衙里的日子的确过的很舒心,要单从感情上说,唐成是真不愿走。是以这番话就说的情真意挚,直让张县令及林学正听得唏嘘不已,到最后时,这两人反过来对他好一番安慰劝说。

    看到眼前这一幕,默默无言的赵老虎暗暗点了点头,跟当日那个在县衙前的十字路口上愣的年轻人比起来,眼前地唐成的确是成熟的多了。

    比起自己当年,唐成成长的度快的多了,如今他又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二女儿啊二女儿。你选中的这个女婿到底能走到那一步呢?

    该说的都说完了,事情也就正式尘埃落定,刚刚擢升为郧溪县衙录事参军的唐成还没到职,就在成亲的正日随着孙使君突如其来地一句话完成了从县到州的跨越。

    从郧溪县城到金州州城不过大半天的车程,从县到州听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就是这看似短短的距离,郧溪县衙里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代刀笔吏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

    红烛高燃,间或出三两声荜拨的声响,唐家老宅辟出的新房内,一身大红吉服的李英纨端端正正坐在撒满了花果的榻上。因是头上披着红盖头,是以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当唐成推开门进来时,听见声响地李英纨想要起身来迎,孰知披着盖头的她竟没注意到榻边的踏板。身子一绊就歪了过去。

    唐成见状,忙上前扶了,“就这么想我?一来就投怀送抱的”。

    “……别……得用那银挑子才成……”,唐成都已将红盖头掀起一半儿了,却被李英纨偏着头又避了过去,“使君大人走了?”。

    “刚吃完酒地时候天色就已经黑下来了,这时节那儿还走得了,刘里正如今正安置他们呢”。唐成边顺手拿起旁边红布托盘里奉着的银挑子。边笑着道:“这几位个个都尊贵,刘里正今晚有得愁了!”。

    “这倒是……”。李英纨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成给止了,“今晚是咱的洞房花烛夜,老说别人有什么劲儿?来,坐好”。

    李英纨重又端坐回了榻上,也不知是她本身的缘故还是红烛的闪耀,总之她那一身红有些微微的颤抖,随着唐成手中的银挑子一点点撩起,妇人盛装下艳光逼人的桃花粉面终于露了出来。

    随后,唐成地愣让这个特殊时刻地李英纨有些五心不定,“官人……你……”。

    “难怪有人说看美人就得在月下,灯下,花下,英纨,你今个儿真是漂亮”,得了夸奖之后,粉面含羞的李英纨愈地多了几分美态,这含羞带媚的美态刺激的唐成再没了远观的心思,上前一步便将妇人搂在了怀里,口中学着后世电视剧里听到的话语调笑道:“娘子,天色不早,咱们这就安歇了吧!”。

    “……啊……阿成……我……想跟你……说说话儿……”,就这么断断续续一句话的功夫,唐成的手就已兵分两路钻进了妇人的裙内,“有话明天再说”。

    “阿成……”,感受到李英纨的坚决,唐成停了手,脸上也收了调笑,正色看着妇人道:“英纨,你的心思我知道,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从今天起,你我不仅是夫妻,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且好生过日子就是了”。

    妇人定定的看着唐成的眼睛,摇曳的烛光里,这双眼睛是如此的清亮,四目交投之间,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已早已万语千言,那憋了一天的话已不需再说……无需再说了……

    当又一个烛花荜拨炸起时,原本坐着相拥的两人已滚在了榻上,眼见着唐成的手已伸到李英纨白嫩嫩的背后要去扯那肚兜儿的红绳时,妇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呢喃道:“阿成,你还没吟诗呢”。

    “我日,现在还吟个鸟诗”,唐成是真急了。

    唐朝的诗,诗的唐朝,唐诗实已浸透到了唐朝社会的方方面面,譬如这婚礼,就有“下至大门吟”、“至中门吟”、“逢锁吟”、“至堂基吟”、“至堂户吟”等等关口,每一吟都得一诗,其中最重要的除了“催妆诗”之外,现下这时候有讲究的也得来那么一。李英纨对这次婚礼的看重不言而喻,那怕是在程序上也不愿留下一点遗憾,“阿成,你毕竟是读书人,有一两句的应应景儿,是个意思就成”。

    “这时候那个正常男人还能想起吟诗,兴起这规矩的不是太监就是二尾子”,唐成脑子里现在除了火还是火,人都着急上火成啥了,还能想的出应景儿的诗来,“要诗没有,来个曲儿凑凑数儿”。

    说到后来,手上又开始活动起来的唐成蓦然坏笑起来,“不过,我这曲儿得你大声念出来才行”。

    口里说着,他已压住了妇人白嫩水滑的身子。

    眼波向我无端艳,心火因君特地燃。

    一时间两条肉身子紧紧缠在一起,便连那床榻也不停的耸动摇晃起来,便在这荡荡轻摇之中,妇人断续的黏糯声音伴随着烛光在屋里流泻开来:

    情人爱我的身儿酥,我爱情人典雅风流。初相交就把奴家温存透。象牙床上,罗帷悬挂钩,哎哟咱二人,今晚早成就!舌尖嘟着口,哎哟情人莫要丢,浑身上**,顾不得害羞,哎哟,咱不由人的身子往上凑。凑上前,奴的身子够了心不够……

    第二天将孙使君的煌煌车驾送走之后,唐成并家人总算是长喘了一口气,连兰草在内,一家人这些日子可是累瘫了。连带着身为总知客的刘里正也在送走孙使君之后,蒙头黑天黑地的睡了大半天。

    随后两天琐碎的事情虽然还多,但毕竟大头儿已经过去了,因也就过的平静些,李英纨心事终偿,高兴之下加之本人又是个极聪明伶俐的,是以公婆面前就做的汤水不漏,如此以来,她原本与唐栓两口子之间的隔阂便开始慢慢弥缝起来,总而言之,这三天唐家时不时就能听到笑声,实在当得上母慈子孝,合家欢然。

    这期间有两件事值得说说,第一个就是这次成亲所收到的随礼数目实在是有些大,大到唐张氏两口子乍一听就愣住了。

    二百一十七贯!这就是唐成收到的随礼总数,对于刚刚从穷日子里爬出来的唐家人来说,这个数字的震撼性效果不言而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战性少不了

    里正们似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一人五贯,整整齐齐既没有多的也没有少的,连刘三能在内,十五个里正的礼钱就是七十五贯。至于那些来贺的商贾们就没个准数儿了,三五贯的也有,十贯二十贯的也有,最好笑的是有些商贾分明已在前面随过礼了,眼瞅着喜宴将要结束时却又跑去添礼,从礼单子上看来,类似这样的情况居然还不是一两个。

    有这么两铺大进项支撑着,再加上左近财东们及县衙中同僚的随礼,居然就把总数抬高到了这么大一个数字,除了二百一十七贯现钱之外,唐家收到的粮食和肉吊子也着实不老少,这些都是左近村邻们添的随礼,农人们手头上也没什么余钱,循的还就是庄户人家办事的常例,添菜添粮。粮食五升十升的攒起来,居然就堆满了半屋子。

    二百一十七贯,约合着后世七八万块钱了,若再算上张县令等人的随礼和这些什物啥的,唐家的这次成亲居然进项了十三四万,心里默算到这里时,唐成自己都吓了一跳。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流行于明清间的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难怪历朝历代那么多人想做官,这来钱也实在是太快了,自己现在连个流内官都算不上,单挂着录事参军的名头儿,成个亲下来居然就收到这么多随礼钱,那些官儿更大,又有着狠心思的岂不是……

    扯这些感概都没用,眼前的现实是在办过这场亲事之后,原本贫寒的唐家突然就由温饱跨越到了小康,此时再想想一年多前衣食不继,唐张氏为救儿子甚至不惜自卖的往事,唐家三口相视之间都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唐张氏将那厚厚的一叠飞钱翻了又翻,摸了又摸之后将之递给了身边的唐栓,“当家地。你也看看”。

    唐栓接过飞钱后却没像唐张氏那样,摸了摸、掂了掂之后,又将之递了回来,递还的过程中他特意使了个眼色瞟了李英纨一眼。

    这是老两口早就商量好的事儿。唐张氏自然明白当家儿的意思,再次爱惜地摸了摸那厚厚一沓飞票后,站起身的她直接到了李英纨身前。“阿成是吃公门饭的,天天在家时候少,家事账目还得媳妇儿你来操心,来,这随礼你好生收着”。

    唐张氏嘴里笑说着地同时,将这厚厚的一沓飞票重重拍在了李英纨的手上,随着这“啪”的一声闷响。唐张氏并一边儿的唐栓先是眉头一跳,继而整个脸色都活泛起来,尤其是唐栓。随着这些飞票的递出,他整个人似乎都展扬了一大截儿。

    “娘……这……”,昨天刚刚改口,李英纨这样叫唐张氏时委实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她现在的为难却不是因为称呼地缘故,而是为了婆婆拍在她手里的这沓飞票。嘴里迟疑着,她的眼神儿自然而然往唐成看来。

    对于唐栓两口子地心思,唐成是再明白不过了。

    哎,谁让自家以前穷呢!偏生唐栓两口子骨子里又是个傲性人儿,从刚才的举动来看,这口气他们怕是憋的有些时候了。而李英纨如今的为难他也清楚。

    唐成上前一步从唐张氏手里接过飞票,点数着从里面抽出了五十贯后将剩余地递给了李英纨。“既是娘给的你就拿着。这里面还有以后还情的花销”。

    见李英纨接了飞票,唐成又转过身来将刚抽出的五十贯塞到了唐张氏手里。“这五十贯留家里用”。

    唐成嘴里说着,眼睛却看着唐栓。

    “这是儿子媳妇的孝心,成他娘你就收着吧”,原本还要推让的唐张氏在当家的话之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小心的把那沓飞票给收了。

    这件事情了了之后,唐成因就说到另外一件,他如今到金州州衙已是板上钉钉地事情,加之手头上也有活钱儿在金州置办上一所宅子了,因就想着请爹娘跟他一起去金州,好生奉养他们享享福。

    可惜,他这番心思在唐栓那里碰了壁,就连心下实是舍不得儿子地唐张氏也有些忐忑,他们两口子一辈子都没出过郧溪,去的最远地地方也不过是县城,现如今突然要去金州州城,而且还是一去就不回来了……

    家里的地咋办,这秋庄稼的长势可是喜人的很!,还有养的那么些只鸡,眼瞅着都要下蛋了……

    至于唐栓,心思更简单,现在好胳膊好腿,身板子也好好的,就这样跟着干吃儿子去?这没得让别人,尤其是媳妇儿笑话呢!再说,他实也舍不得庄稼,尤其是这刚刚买回来的祖屋,多好的房子啊,在增添了这么些家具之后,就是邻村牛财东家的堂屋也不比咱这强上多少了吧?

    最终,唐栓两口子都没应下要去金州,只说让唐成先把自己安顿好了再说,毕竟这去的是陌生的地方,至于他俩,且等着农闲的时候去住住,至于儿子说的长期孝养,好歹等身板子动弹不了了再说。

    唐成闻言,知道现下劝说无益,加之父母如今在村里的日子过的也滋润,因也就没多说,哎,且先随着他们吧,许是这样他们心里还畅快些,身子骨也能更好些,至于接来同住孝养,以他二人如今的年纪再等等也可以。

    新婚三天回门,回门之后,唐成也就没再回乡下家里,而是在县城里准备起前往金州的事儿,说是准备,其实他更多的是在忙于拜客,家里的收拾都由正兴致勃勃的新妇李英纨带着兰草在办,至于在金州城里置办新宅子的事情就拜托给了张相文的幺叔处理。毕竟他也算得是金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富商,消息门路什么的都要广些。

    刚刚到手还没暖热的一百六十贯钱全数送了过去,为置办这份房产,手头上刚刚富裕些的唐成就又穷了下来。不过唯一可堪自嘲的是在穿越一年多之后,他好歹也算得是有产阶级了。

    张县令等人那里都是要去辞行地,一并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照顾,除此之外县衙刘叔他们那里也要见见面,约在一起吃顿酒什么的。还有东院儿的那些公差,说来没多少,然则真个一走动应酬起来却甚是花时间。

    时间就在这觥筹交错,花团锦绣般地话语中如水逝去。仅仅在成亲后的第八天,孙使君人还在邻县巡查,抽调唐成的公文就已经从州衙往了郧溪县衙。着十日后正式入职。

    该拜访地都拜访了,该走动的也走动了,这一晚唐成去了赵老虎家。

    四个下酒小菜,一壶温酒,两人在赵老虎家的后园子里谈说了许久,唐成将前次扬州之行的备细一一道来,半点也没隐瞒。

    静听唐成说完之后。赵老虎沉吟了许久,才缓缓说了一句话:“该取的取,该舍的就得舍”。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来,给我倒酒”,接过唐成斟满递来地酒盏,赵老虎浅浅的呷了一口。“有这么个机缘认识这么些人,是造化!跟这个比起来,那金山银海倒不值当什么了,我的意思你明白?”。

    “明白!”。

    “恩,你小子灵醒,不用我多说”,说话间,赵老虎也没用筷子。就手从盘子里面抄起一把胡豆在嘴里嚼地嘎嘣乱响。“再去扬州,不论做什么事儿总要瞅准了想清楚了再下手儿。该舍的时候就要舍的大方,那些人不拘那一方都不是眼皮子浅的,你总要舍地大方才能让人记住你,能记住你呀,这线头儿就算是穿上了”。

    “嗯”。

    “虽说是吴玉军也跟着一起,但这铺子生意的大主意你要自己拿稳,想好了该干的时候就别总忌着他刺史小舅子的身份,他图的是钱,你要的是路,这个不能忘!就是金山银海真堆在你面前也不能忘!”,就着胡豆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赵老虎抹了抹酒水淋漓的嘴,沉声道:“动手前要稳,一旦动手就得狠,忌讳这个,忌讳那个地就容易心乱,心乱地人是成不了事的”。

    唐成提过酒瓯为赵老虎续上酒,能与赵老虎地想法不谋而合,这让他心里沉定安然了不少,如果说当初去扬州时为的是钱,那情势展到现在这一步后,比钱更为重要的东西已经悄然出现了。

    唐成从赵老虎家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家,推开二进院落时,天际那轮原被乌云遮住的下弦月恰好露出了真容,淡淡的月光洒照下来,院子里种着的花草便有了一片片疏离的光影。

    云破月来花弄影,当真是好一番清幽的美景,然则唐成却没心思去欣赏,停住步子的他正静静的看着那轮下弦月,由月及人,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两个月夜中一身男装的女子。

    高挽着袖子的李英纨恰从西厢房走了出来,“阿成,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一个人”,唐成伸手揽住了靠过来的李英纨,“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特别?”。

    “是啊,很特别!”。

    “那你得便儿请他家来就是,我让高家的好生准备几个菜”。

    闻言,唐成笑笑,搂着李英纨进了西厢。

    “明个儿就要走了,真还有些舍不得,英纨,给严老夫子和阎先生准备的马车可安排好了?”。

    “阿成你都问过三遍了,早准备好了,如今那马车就在严老夫子家门口等着,明个儿等它进城接上阎先生之后会过来会合的”。

    “唔,严老夫子这么大年纪了,可一定要照顾好了才行”。

    这是一个深秋的早晨,唐成一行四辆马车在四个挎刀公差的护卫下赶到了金州。

    进城之后,先就去看了房子,好住四合舍,殷勤堂上妇。这是唐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张相文幺叔帮忙选中的这院房子就是唐人最喜欢的四合舍,三进两厢,马厩和后花园什么的辅助设施一样不少,宅子虽然从整体上来说有些显小。但却胜在雅致,这要得益于前任房主本就是读书人。

    毕竟是自己花钱买的第一处房产,唐成看地很仔细,一百五十六贯钱能买下这么个宅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刚刚安顿下来,不等唐成有多少喘息的时间,严老夫子便将他叫了过去。

    也不知是被唐成的真挚给打动了。还是因为实在舍不得这个被他寄予厚望地学生,严老夫子在唐成两番真挚的请求之后终于答应再继师徒传授,这次更不顾老迈之躯跟着一起到了金州。

    此番将唐成叫来也无别话,全身上下收拾的整整齐齐地严老夫子一则是告知他尽快准备书房,趁着这几天假期的整日子,从明日开始正式接着郧溪县学讲授《五经》;另一个说的则是文会,金州毕竟不同于郧溪。这里聚集的文人更多,文会自然也就更多,唐代科举又跟后世不同。素来讲求行卷,干谒,总而言之就是得在科举之前先有了名气才有可能中进士,不仅是进士科如此。流风所及,那怕明经科也不例外。

    严老夫子本就是州学的教谕,素来在金州士人中颇有声望,之所以特特的提出第二条,老夫子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将唐成引入这个***并逐步打响名气,由州至道,再到长安,一夜暴得大名委实太难。这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地过程。

    虽说上次已经授了唐成戒尺。但严老夫子明显是对这个晚年最看重的弟子不死心,此来金州。看他如今摆出的架势,分明是要督促“沉迷”于衙门文吏地唐成专心于科举之道,甚或不惜以老迈之身亲自操办此事。

    对于一个官吏来说,官位的高低或许是衡量一生功业成败的标准,那么对于严老夫子这样的教谕来说,自我衡量一生功业成败地标准又该是什么呢?

    一个高中科举,名满天下的弟子?

    或许,这才是严老夫子肯来金州的最主要原因?

    “这十多天的清闲日子算是过到头喽”,想到严老夫子那一脸严肃只争朝夕的表情,从房中出来的唐成连着做了几个展臂扩胸,想到从明天将要开始的紧张日子,他心里竟有几份隐隐的期待,该是到该紧张起来地时候了。

    从郧溪到金州,从家里要为吃饭愁到到如今买回祖业,更在金州置办下房产,他前面地辛苦和汗水现在都有了收获和回报。如今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拥有了一个更高地起点,该是他再次低头流汗的时候了。

    从严老夫子这儿出来之后,唐成索性一并去了阎先生房中,阎先生来的很突然,他此前从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还是在前几天往澄宁处感谢并告别时,老和尚言语淡淡却又奇峰突起的给他推荐了这么个师傅。

    虽说老和尚言明请不请这师傅竟可由他自己决定,但出于对澄宁的信任,唐成还是亲自去找到了这个潦倒不堪,栖身于寺庙中的阎先生。

    瘦弱的身子,乱蓬蓬的头,鲜红的酒糟鼻,尤其惨不忍睹的是那只明显有些萎缩且不断颤抖着的手。

    那可是右手!这样的一只手还能作画?这样的人能堪做画技师傅?

    唐成并不曾以貌取人,尤其是在经过后世武侠和网络小说的洗礼之后,眼前的这个阎先生不仅没吓到他,反而使之有如获至宝之感,后世传说中那些不世出的高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好吧,其实刚才的想法都是唐成心中的自我调侃,他对阎先生丝毫没有轻视怠慢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老和尚的推荐,眼前这人是有点不靠谱,但澄宁却绝对值得信任。

    在帮着还了高达八贯的酒债,说来也怪,阎先生都潦倒成这模样了,居然还有酒肆敢赊欠他这么多酒钱!另外又预支了五贯的束之后,唐成终于请到了这个愿意到他家中长住教授的师傅。

    唐成远远的还没到阎先生住的房里,就先听到一阵儿如波涛般起伏的呼噜声,隔着大开的窗子看进去,其人正好梦方酣,随着呼噜声传出的还有一股浓浓地酒气。

    阎先生已是如此,唐成在窗户外站了站也就没再进去。说起来他现在跟着的有两个师傅,但阎先生与严老夫子的差别实在太大了,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唐成转身走时顺手将窗户的撑杆取了下来,轻轻将窗子给关上了。深秋风凉,吹地久了必定是要感冒的。

    回后宅的途中,因为教授画技地阎先生。唐成自自然然想到了郧溪县学中那个跟他有着一年之约的柳随风。

    之所以想到他,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缘故,更在于前些时日成亲的随礼单子中,柳随风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而且随来的礼钱还不少,足有四贯之多。

    这个柳随风的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缓步走在这个陌生而又静谧的新宅子里。唐成脑海中油然浮现出柳随风那一身地白衣飘飘,还有他那永远自信且又狂傲的神情来。

    自信且又狂傲!这个突然的想法让唐成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在后世大学里学古代文学史隋唐五代阶段时,老师曾经特特的讲到过:盛唐是中国两千年王朝史中的最高峰,盛唐之盛不仅在于政治、经济、军事的全面繁荣,更在于文化地大繁盛。有幸生于这一时代的诗人文人们对人生普遍持一种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由于国力的强大,他们有着更为恢弘的胸怀、气度以及强烈的进取精神,他们中的不少人,自信与狂傲往往集于一身。

    但这番话可是用来指向李白、高适、岑参、王昌龄等盛唐大家的,自己怎么会在想到柳随风时,也不谋而合地想到了这句话?

    盛唐人物?柳随风?

    想想柳随风不惧人言,不畏人言。知输即认。强烈地争胜之心,以及一点便宜都不肯占的做派和神态。摇头一笑地唐成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有几分盛唐人物的根骨。

    虽然现在的他还没有大家的成就,也许一生也不可能有,但他在气质和行为上确乎已经有了底子,毕竟他现在的年龄还小,若是到三十岁左右的人生壮盛之年时,可不是正活在大唐极盛的开元时期?

    环境涵养人,盛唐的国力与自信造就特殊的盛唐人物,眼前大唐极盛之世在即,这个时候出现柳随风这样的人也算不上突兀。或者话又反过来说,柳随风这样人物的出现,尽管还很稚嫩,是否也标志着大唐在经过贞观初盛后几十年的积蓄,俨然已经引来了盛唐的曙光!

    思绪飘飞无定处,怀着这样纷乱的想法,唐成回到了后宅。

    后宅里李英纨正忙忙碌碌却又干劲十足的忙活着,见她跟个小蜜蜂一样来来去去转的人眼晕,唐成先是觉得好笑,既而又有些感动的温暖,今个儿自打到了州城这座新房子之后,尽管跟着的有丫头服侍,但这后宅中的布置李英纨却是亲力亲为,尤其是这间卧室,李英纨对里面的每一件什物都要亲自摆放,丝毫不许丫头们插上一根手指头。

    从这个看似好笑的细节里,唐成能感觉到李英纨对这个新家所拥有的浓厚感情,这份感情甚至已经浓厚到了不许任何人插手的地步。

    听见唐成进来,正自忙碌着的李英纨转身给了他一个明艳的笑脸,深秋时节里,她的额头上却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阿成,很快就好了,你再等等啊”。

    “等什么,我来帮你”,唐成嘴里笑着答应,手上已挽起袖子干了起来。

    随后几天,唐成的生活似乎突然恢复到了村学中的状态,每日除了吃饭和休息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跟着严老夫子在书房里度过的。

    在严老夫子只争朝夕的严厉之中,前些时候拉下不少课业的唐成奋起直追,《尚书》的扫尾部分很快结束,转而进入了五经中《礼记》的学习,一时间,唐成的书房中又传来了令李英纨及兰草无比熟悉的清朗诵书声: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恶其不出于其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因孙使君还在各县巡查未归,唐成并不曾前往刺史府,而是在好容易请出假来的那一晚,带着张相文主笔,张子文及赵老虎一并署名的书信拜访了金州州衙的第三号人物张子山。

    正是这次拜访,使唐成清楚了自己在州衙中的安排,他被安排在主掌金州田亩之事的田曹,虽说州衙里还有司户、司法、司仓、司兵、司功各曹,但对于一个农业社会而言,尤其是像金州这样的农业州而言,田亩实是根本中的根本,所以比较于州衙各曹,司田实在是最为要紧和显赫的部分。

    虽说他在郧溪县衙已经升任为流外五等的录事参军,但此番调往州衙后,等阶虽然没变,但安排的还是普通文吏的职差,不过张子山透露出的另一个消息却极有意义——负责主持州衙田曹事物的判司现下正出缺。

    这么个重要的实职出缺,惦记的人还能少了?然则虽然这些天不少人在活动这个职位,但在录事参军报上人选,马别驾签署同意之后再送往孙使君处时,却无一例外的都被否了。

    照惯例来说,像判司这一级别的官吏实用不着孙使君如此费心,以往他也都是走走程序而已,但这次却不知怎么就较了真儿,而且他在否决下面报上的人选时,又不曾明确的提出自己中意的人选。

    如此作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孙使君分明是有意要将这个肥肥的实缺先放放。

    老衙门都知道,先放放的意思一般有两个,一则是目下并无瞩意人选,而另一个则就是要预留给某人,联想到最近新从郧西溪县衙抽调上来的那个唐成,他人虽然还不曾正式到任,但关于其熟悉事务后将要接任司田判司的传言已在州衙喧嚣尘上。

    便是金州司马张子山对这个传闻也颇以为然,对于唐成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伴随着这个好消息还有一件让他很郁闷的事,因为州衙所有的文吏都是归属马别驾统管,这就意味着从唐成正式入职的那一天起,他就将置于马别驾的领导之下。

    因姚主簿之事,如今马别驾对郧溪县衙的恶感在金州衙门里已是人尽皆知,对于唐成来说,有这样一个上官在上面压着,他在州衙中的日子……这挑战性怕是少不了喽!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子跟你杠上了

    琅琅的诵书声中,日子如水流过,简单而充实的生活总是过的很快,转眼之间,就该是唐成到金州府衙报到入职的时候了。

    卧房内,身穿细薄亳州轻容内衫的李英纨从男人怀里钻出来后,转身将正要起床的唐成给按住了,“且再等等”,说完,妇人也不顾深秋天寒,便这样穿着近乎透明的轻容真空装下了榻。

    卧房内几乎每一样物事都是李英纨亲手安置归整的,因此找起东西来份外方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见她从柜中捧着一个托盘献宝似的走了过来,“兰草儿,我前个儿给阿成准备下的那双吉莫靴放那儿了?”。

    “这都几月了,你也不知道冷!”,戏水鸳鸯锦被中的唐成伸手将李英纨揽了进来,热乎乎的双手在妇人带着凉气的身子上好一阵揉搓,“天时还早,让她多睡会儿,找不着换双靴子穿也就罢了”。

    男人热热的双手如温泉般在身上流过,让李英纨感觉非常的滋润温暖,这样的温暖不仅滋润在她的身子,更是甜在心里。

    早晨原就是男人阳气最盛的时候,唐成又有裸睡的习惯,再加上李英纨身上穿着的亳州轻容内衫本就跟后世的情趣内衣一样,装饰性远远大于实用性,搂在一起的两人渐渐的出气儿都有些不匀实了。

    妇人微微屈起的长腿上明显感觉到有硬硬的一团顶着,这硬硬的一团很不安分,时不时就要跳动两下。随着这跳动,妇人地心思也跟双龙河里的小船一样悠悠地一上一下。

    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眼瞅着这样下去不成,眼波流媚的李英纨伸出手去将那硬硬的一根给握住了,不让它再肆无忌惮的欢蹦,“阿成,今个儿你有正事。要不等你中午回来……”。

    毕竟上午要去州衙报到的,唐成也就暂收了寡人之疾,坏笑道:“行啊。等我从衙门里回来咱们再白昼宣淫一回”。

    恰在这时,住在卧房里间地兰草手捧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的除了那双崭新的吉莫靴之外,还有远游冠一顶,绿松石腰带一围,这两样物事都是当日她花了一年多地月例给唐成置办下的。

    自打搬到州城之后,兰草就开始正式行使通房大丫头的职责,跟唐时所有担任这一职司的女子们一样。男主人早晨起身时的衣裳穿戴及梳洗都属于她的职责范围。

    放下手中的托盘,兰草将李英纨刚端来的那些新衣衫理顺之后到了榻边,“大官人,该起身了”。

    自打住进这新宅子之后,李英纨就吩咐上下人等改了称呼,唐成也就由“少爷”变成了“唐大官人”,私房里还好,若在人前便是李英纨也这样称呼他。

    “大官人”听着确实是既气派又上口儿,也附和吃衙门饭地身份。只是唐成每次听着这样的称呼时,心里总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金瓶梅》中西门庆的名字来,那厮可不就是被人称呼为“西门大官人”的!

    **苦短日高起,但该起时就得起!唐成收回在妇人曲线玲珑的高腰上轻轻捻动的手后,哧溜一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好裸睡,这本是后世里就养成的习惯,尽管穿越了这么长时间却依旧改不了,此番光溜溜的出来。却没注意到下面那硬硬地一团。尘柄所向可不恰好就顶在了正准备服侍他穿衣的兰草面前?

    大清早的就看到这样的景象,饶是兰草早跟唐成有了肌肤之亲。甚至是一龙双凤的3p也肉搏过好几回,也不免被这柄擎天玉柱般的尘根给刺的一脸羞红。

    唐成见着兰草这样儿,原有的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瞬即冰消,甚或他还特意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然后……那尘柄便点在了有些愣地兰草脸上,先是鼻子,继而……就是红唇……

    意外,纯属意外,嘴上接触到异物,兰草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一下,两下,等第三下时她总算是从愣神儿状态里反应过来,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后,这才避开了男人的宝货见到兰草这迷迷瞪瞪地样子,不仅是舒爽的唐成,便是锦被中的李英纨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可就是这一笑,让兰草的羞红归于平常,然后就是穿衣,唐成分明感觉到兰草在给他调理内衫中尘柄的摆位时特意多加了把力气。

    穿完衣服,唐成伸手就将兰草揽进了怀里,“敢公报私仇,看我中午回来怎么收拾你”,唐成手上使劲,调笑着将怀中丰满的兰草用力拥抱了几下儿后,这才去梳洗。

    内着崭新的缎制白衫子,外穿同样簇新的竹纹提花团衫,头戴远游冠,脚踏吉莫靴,本就颀长的身量经绿松石腰围一收之后,愈显得玉树临风。人是衣裳马是鞍,唐成这么一拾掇出来之后,铜镜中映照出的影像还真是俊朗的很。

    李英纨仔仔细细将唐成上下打量一遍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金州不比郧溪,州衙里也不比县衙,听说在里边儿吃公门饭的人穿衣戴帽时可都讲究的很,这是自家夫君第一次正式到州衙里亮相,若是在穿戴上被人小瞧了,那伤的还不是她这新妇的脸面!

    不说李英纨对唐成的感情,单是她骨子里争强好胜的脾性也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形。

    梳洗罢吃过早饭之后,神清气朗的唐成便由二女送出内宅院门后,往州衙而去中午,唐成回来的很准时,脸上表情虽没什么异常,但心思全在他身上的二女还是感觉到了男人刻意隐藏在眉宇下的不快。

    吃饭时。眼瞅着兰草忍不住要出口问,李英纨忙给她丢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阿成若是心里不快意,问出来岂不是更添了他地烦堵?就连饭也该吃不好了。

    随后几天情形依旧如此,唐成虽注意着不把外面的坏情绪带回家,却又怎么瞒得过李英纨及兰草。

    只是他不愿说,李英纨便约束着兰草保持着克制也没多问。

    这天中午。听见外面熟悉地脚步声,手上正忙着的兰草忙迎了出来,正是散衙后的唐成从外面走了进来。

    “英纨不在?”。

    “夫人刚去了东市没多久。要给宅子里置办些东西”,兰草答话的同时细心留意着唐成的脸色。

    哎!看来今天更不顺,这不,阿成地眉头可是纠结的更深了。

    闻言,唐成没说什么,点点头后便去了书房。

    自打认识唐成以来,兰草就从没见过他如此,便是以前在村儿里他生活那么艰难的时候也是如此。这几天究竟怎么了?

    兰草心里寻思着,只是任她寻思来寻思去也找不出头绪,终究还是不放心地她便端着一盏熬的通透的原鸡汤去了书房。

    自打开始上衙之后,严老夫子的授课就固定在了晚上,所以当下的书房里便只有唐成一人,进得房中,兰草便见着唐成正枯坐在书案后面,眼神儿定定的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这是你早上走时厨下便开始熬着的鸡汤,原味儿的。最是补身子,赶紧趁热喝下”,将鸡汤递到唐成手上,又不想走地兰草便无事找事的收拾起唐成面前的书案来。

    此时的兰草俯身在书案上忙碌,在这个姿势下她那身形便益的显出丰满来。

    正当兰草手上忙活,心下寻思着该怎么问问又不至于给阿成添了烦堵时,蓦然便觉腰上多了一只手,这手先是还慢。顺势而下后动作便快了许多。正当兰草准备站起身转过来时,便听到一声。“别动”。

    “啪”的一声将左手中的汤盏给摔了,猛然站起身来的唐成从背后拥住了兰草儿,口中含住晶莹耳珠的同时,他地手也已分做上下两路往高峰深谷而去。

    这次来的太突然,男女情事中“突然”往往就意味着刺激,不堪撩拨的兰草慢慢的有了细细的呻吟声。

    呻吟的没几句,心中身上都已情动的兰草便觉杀腰极高的拂拂娇裙下猛然一凉,里面穿着地衫裤已是被褪到了腿弯儿处,再下一刻,随着裙裾被撩起到腰上,一柄坚硬地火热直刺进来,兰草趴在书案上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冲,口中忍不住叫出声来,“啊!”。

    今天地唐成前所未有的凶猛,强烈的快意一波连这一波的涌上来,以至于兰草不得不拿起手边儿的书卷咬在嘴里,这才总算没把动静儿闹的太大。

    凶猛且又持久,当最终云收雨住之后,脸上身上一片泅红的兰草偎在唐成怀里,“阿成,今个儿是怎么了?”。

    “在衙门里碰到些不顺心的事儿”,唐成的额头上满布着星星点点的汗珠子,累虽是累,但在经过刚才这么场情事之后,他心里却是猛然敞亮起来,胸中憋了这几天的郁闷都随着刚才的剧烈运动被散了出来。

    郁闷,从那天往州衙报到入职到现在,唐成的确是过的郁闷。

    非常郁闷!

    在州衙里最刺激人,最憋闷的是什么?不是下马威,根本没人给他下马威,说的更干脆一点儿就是根本没人搭理他,刚刚春风得意从郧溪县衙抽调上来的唐成从前几天进入田曹公事房的那刻起,就被人当成了空气。

    报到是报到了,入职也入职了,但没人告诉他该干什么,主管的马别驾就不说了,连按照惯例必定要找他的录事参军也没露面。就好像州衙里根本就没多出来他这么个人一样。

    至于田曹里面的那些同僚,也没人跟他说什么,或者说这些人根本就没怎么跟他说话。那怕废话也没有。偶尔有一个人跟他说上两句时,也肯定是趁着周遭没人的机会。给唐成地感觉就是,这些人在跟他说话时就好像在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现。

    从这些同僚们诡异地举动和时不时投来的刻意示好的眼神儿中,唐成看出了他们的无奈,至于无奈的原因。那还用说?

    唐成在入州衙之前也曾设想过马别驾可能用到地手段,毕竟他不仅是从郧溪县衙里抽调上来的,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张县令地录事和心腹。马别驾要是针对他也令人不意外。

    但让唐成没想到的是,马别驾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把他生生给晾起来了,这样把人挂起来干靠儿,对于初进州衙的新人来说,实在是比下马威和杀威棒更让人难受。

    毕竟遇着下马威和杀威棒时还能见招拆招,还能应对甚或是回击,但马别驾如今使出的手段就好比是后世里黄飞鸿的成名绝技——佛山无影脚,威力巨大。且让人挨了之后还没法还手。

    看都看不见,怎么还手?

    唐成现在就是难受了还没法说,只能自己憋着,人家马别驾可是既没给难堪,也没给下马威,说,就是想说又能说啥!

    这就是典型的哑巴亏,吃了亏,还根本就说不出口!

    这几天唐成虽说是天天按时到衙。但根本啥事都没有,每天去了就是闲坐着看别人忙忙碌碌,要不是他自己在公事房里找到些黄的老文档来看,简直就不知道时间该怎么打。

    身处于这样地情形之下,每多过一天唐成心里的郁火就更加厚一份,心情又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都是些衙门的小事儿,放心吧,很快就过去了”。心底郁火全数泄出来的唐成长长吁了一口气。

    想玩儿钝刀子割肉!你有钝刀子不假。但老子也不是任人割来割去都不出血的死肉,***马别驾。老子跟你杠上了!

    郁火散出来,唐成拿定主意后心情就从前几天的烦躁憋闷着走了出来。这天中午,从东市回来的李英纨再次从唐成脸上看到了熟悉地笑容。

    下午并随后的几天,唐成准时上衙,准时散班,即便明知自己去了也是没事可干的空气,他也绝不迟到早退,简而言之,就是在最微小的细节上,他也绝不授人以柄。

    想使这样的招数来乱我方寸进而抓小辫子,门儿都没有!虽然这只是唐成的揣测,但他很自信对于马别驾做这样的揣测一点儿都不离谱。

    这期间,金州下属的竹西县中突然爆了一场规模不大不小地虫灾,也正是这起子虫灾将正在此地巡查地孙使君给拖住了,指望他尽快赶回来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如今地州衙里马别驾就是主事人。

    唐成继续着自己的“空气”生活,但他按时上下衙的同时,也在极力打探关于马别驾的一切,幻想一下子就能捞着他的短处把柄实在是不现实,唐成也就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打探他的兴趣爱好上。

    后世那个谁说过,要想打击一个人,最好就从他的兴趣爱好入手。唐成对此深以为然。

    虽然以唐成如今的处境从州衙实在打听不到什么,但身为金州二号人物,马别驾实在是太有名也太受人关注了,比如身为地头蛇的张相文幺叔就对马别驾的爱好一清二楚。

    马别驾是科举出身,是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读书人了,这厮的兴趣爱好就跟唐朝很多的风流文人一样,他的业余生活中离不开的便是文人诗会宴饮与歌妓。

    其实这也是唐朝读书人的共性,对于他们而言,那些身态曼妙,歌喉婉转的歌妓便如同五石散之于六朝文人,这不仅仅是兴趣爱好,更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公事之余在文会上吟弄***,手把酒觞、醉意醺然之中或与妓家调笑,或在悠悠丝竹声里听歌妓曼声轻歌,这样的日子怎一个风流了得?若是那妓家唱的还是自己的得意之作,诗酒尽兴之后还能拥之同眠,这才是一个唐朝文人该过地生活。

    白居易如此。元稹与薛涛如此,很多很多出仕做官的唐朝读书人都是如此。马别驾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厮有一个怪调调儿,就是他地审美观跟时人差异颇大,唐人在女性审美上多是以丰润为美,而马别驾却独爱身形纤瘦些的窈窕姬,当然。这可能也跟他家中的正妻实在太过“丰润”有关。

    文会,歌妓,从张相文幺叔处出来的唐成牢记住了这两个关键词儿。看来要想打击马别驾。就只能从这上面着手了。

    瞌睡时天上掉下个枕头,可巧不巧的是,就在唐成打听到这个消息地两天之后,从外面寻友访旧回来的严老夫子告知他了一个消息,本城有名的文士,也是刚刚从淮南道扬州回来地刘景文将要在自己的别业中举办文会。

    身为金州州学中的老教谕,严老夫子与刘景文自然熟识,因也接到了请柬。原本对刘景文的浮浪行为有些看不惯的严老夫子之所以如此痛快的答应与会,怀着的目的就是希望借这次文会正式将爱徒绍介给众人。

    “刘景文你或许没听说过,但他堂叔父刘庭芝想必你该知道”,严老夫子这十多天来对唐成在课业上地勤力与进度很满意,因而此番说话时脸上难得的收起了师道尊严的肃穆,有了些和煦的轻松。

    听严老夫子说的郑重,唐成知道这个刘庭芝该是有些名气的,但要说名字还行,像眼下这样以字称呼的话。他实在是弄不住,刘庭芝,他到底谁呀?

    “虽说你读的是读明经科,但也不可局限了见识”,严老夫子真是时时不忘提点爱徒,“庭芝是他的字,此人名为刘希夷,少时便以文华名扬乡里。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言至此处。心情不错地严老夫子还饶有兴味的吟起了刘庭芝的名篇佳作《代悲白头翁》: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常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催为薪,更闻沧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原来这刘庭芝竟然就是刘希夷,靠!作为一个后世里中文系毕业的学生,唐成还能不知道他?就不说他的专业,但凡是后世里上过学的中国人,可能会不知道刘希夷,也可能会不知道《代悲白头翁》,但不知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名句的可以说连一个都没有。

    没想到啊没想到,金州城里将要举行文会的刘景文竟然是他地亲戚。

    “庭芝先生可还健在?”,别说后世史书中关于刘希夷地卒年不详,就是详细唐成也记不住,但他实在是喜欢这《代悲白头翁》,爱屋及乌之下,也难免对其作者八卦起来。

    闻言,刚刚诵完全篇犹自沉浸在诗歌中的严老夫子黯然摇了摇头,“斯人已逝,有十多年了”。

    从命运多舛地王勃等四杰,再到陈子昂及眼下的刘希夷,初唐时期的杰出诗人似乎大多年寿不永,思来令人叹惋,唐成跟着严老夫子嘘唏了一会儿后,心思转了回来,因就问到了一个他最关系的问题,“老师,不知州衙马别驾可也会参加这次文会?”。

    “这样的文会怎么少得了他?”,说到马别驾时,严老夫子眉头微微一皱。

    自己在州衙的事儿没跟老师说过呀!何以严老夫子会如此?片刻之后唐成醒悟过来,以严老夫子的方正,要是能看得惯风流的马别驾才是怪了!

    严老夫子说过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三天,就到了州衙十天一次的旬假之日,刘景文的文会也恰在这天举行,起身吃过早饭后,收拾利落的师徒两人便乘了马车,出城直往刘家别业参加文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不是软柿子

    唐人好置别业,以备避暑消夏或是休闲娱乐之用,这一点颇似后世的富豪们。置办别业之风不仅限于王公亲贵,但凡家中有些钱财的富人,尤其是有些财力的文人们更是热衷于此,这其中最有名的大概就要数盛唐诗佛王维的辋川别业了。

    刘景文的别业置办在金州城外约十里处,背靠秦岭余脉的秀美山川,左侧是一片占地数十亩,花开时节云蒸霞蔚的桃花林,右侧则是绕城而过的汉水,可谓深得闹中取静的清幽静谧之美,最值得称道的便是号称金州十景之的“三潭印月”就在别业不远处,这又为别业增添了一个挑灯夜游的好去处。

    因是以上种种,金州城外别业虽多,但最为有名的却数这处离园,刘景文也得意于此,在整修上不惜工本,这就造就了此时唐成所看到的美景。

    不想金州城外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别业竟然比闻名扬州的康乐园更得园林精义,唐成随着严老夫子一路里走,于秋花及鸟鸣清音声中,不禁油然生出几分向往之心。

    跟眼前这个园林别业比起来,这些日子一直让他很满意的金州新宅顿时就显得相形见绌,生活是讲究质量的,若是也能置办一处园林,将后世旅游江浙名园时所见巧思一一引入其中,于精致美与山水田园之美的完美融合中携家人悠游其间,这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快意?

    当肚子都吃不饱时,人先想到的只是生存。但当生存的问题解决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生活,譬如一院儿雅致的四合舍!当这个追求也已达到时,便会如唐成眼下这般,对更有生活质量的别业起了心思。

    人生于世总是需要不断地努力与奋,努力是个很抽象的词语。但体现努力成果的却是一件件实实在在的物事。

    “五年之前我曾来过此地,比之当日,这园中真是愈精致了”,缓步徐行的严老夫子欣赏着离园美景地同时,犹自不忘对爱徒谆谆教诲。“说来本园主人刘景文天姿甚好,只可惜心思没用在正途上,否则他当也不至于迁延至今依旧功名未立,以是观之,先圣所言玩物丧志诚为不虚,唐成,你当引以为戒才是,切不可为眼前声色所迷”。

    功名是功名,做人应该努力诚然不假,但有钱却不知道享受。这样的人生态度很难让身为穿越者的唐成认同,但在与严老夫子的相处中。这样的观念冲突实在太多,辨之无益,谁也别想说服谁,是以唐成心下虽不太认可老夫子的说法,也并不曾与之折辩。

    “不过刘景文虽然用心不专,但上月州中故旧的来信中却言说他有一个姑表弟甚是不错。天资犹高于刘景文当日,最难得的是此子能勤于用功,为能安心向学连繁华的州城也不肯住”,做了一辈子教谕的严老夫子职业病很深,说到这样勤奋好学地后进时,总是不由自主的轻抚颌须露出满脸欢欣神色。

    正自欣赏园景地唐成也没心思问刘景文的姑表弟到底是谁,便只漫应了一声作罢!

    沿着麻石铺就的小径直入离园深处。不一时,两人就到了此次文会的主场地——菊花台。

    菊花台正处于离园中心处,其间有一汪自汉江引入的碧水静湖,山亭式样的菊花台就建在湖心处精巧地沙洲上,以湖水为隔,湖心的沙洲及湖边的水岸上遍植有不下千余株的菊花。

    其时正值深秋。虽百花衰飒。却正是“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浓菊盛放时节,湖水内外这十几个品种的千余本菊花一起开放。争奇斗艳之下实是美不胜收。

    目睹眼前如斯景象,直让唐成油然想起黄巢吟菊的名句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他正自欣赏菊花时,严老夫子已与先来参加文会地故旧们寒暄上了。

    严老夫子在金州多年,又是供职州学,故旧好友甚或是弟子着实不少,这一寒暄起来之后,唐成就再没心思赏玩菊花了,他被严老夫子不断引见给一个个的文士,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寒暄。

    便就是经由这样的引荐和寒暄,穿越读书近两年之后,唐成总算是正式迈上了金州文坛,走进了可谓是本州最核心的士人***。

    寒暄地过程中,唐成听这些先来地文士们正津津乐道的就是一个话题——从扬州回来地刘景文请回了一个歌喉极好的妓家,听说这妓家是出身于扬州最有名的青楼,上月凭借一不知其来历的新诗声名大噪,如今可谓是正红的紫的时候。

    这妓家要名有名,要貌有貌,又是一副好嗓子,但让众文士们扼腕叹息的就是此女身材不够丰润,正是本州马别驾喜欢的那类窈窕姬。

    闲话到这里时,众文士都是会心一笑,不消说刘景文安排这次文会的目的就在于马别驾,不定他又有啥事要求到别驾大人门下了!

    唐成对于这番闲话也只是间或的听那么几耳朵,现在的他就是想问什么也着实没有时间,随着文会开始的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人到达,跟在严老夫子身边的他寒暄都来不及,那儿还有时间参与这样的闲话。

    好容易跟着严老夫子将一圈儿转完,唐成喘着气举头四望时,竟意外的现了一个很有些熟悉的身影,白衣胜雪,在遍地金黄的菊花丛中显得如此引人注目!

    这……不是柳随风嘛,他怎么会也在这里?现在的他该是在郧溪县学中才对。

    “你认识他!”,刚与几个老友寒暄完毕的严老夫子走了过来,那些老友对唐成的风仪和气度都挺满意,这让严老夫子很高兴,连带着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此子便是我刚才说到的刘景文姑表弟柳随风,其母便是刘希夷三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刘希夷竟然是柳随风的外孙!听到这个消息的唐成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莫非柳随风地诗才是遗传的缘故?

    虽然不是同一科,但两人毕竟都在郧溪县学呆过,唐成正准备过去跟柳随风打个招呼时,恰逢文会开始的时间已到,五七个原在沙洲上忙碌的童子撑着小舟前来引客。

    在刘景文的别业中。柳随风也算得半个主人,此时正领着几个年纪老大地名士登舟,实也没有闲话的功夫,唐成见状也就没再往上凑,手搀着严老夫子上了停在面前的那尾小舟。

    今日前来参加文会的士人直有三四十个之多,沙洲中的菊花台内根本坐不下,那刘景文也是有巧思的人,索性不设桌椅,便在台侧沙洲上的菊花丛中遍置厚厚的毡毯,让来客自寻着安置。身侧菊花正放,冷香袭人。诸客们于花丛之中随意席地而坐,虽然不是身处竹林,却让唐成油然想到了六朝时嵇康等人的竹林之会。

    扶着严老夫子在厚厚的毡毯上坐下后,唐成忍不住出口赞了一句,“刘景文好心思”。

    “这不是他地手笔”,严老夫子头点了点沙洲另一侧的柳随风。“今天这沙洲中地布置都是柳随风安排下的”。

    “是他!”,转念想想,唐成也不觉得奇怪了,柳随风傲性是傲性,但他傲性的前提是胸中确实有些真东西.

    闲话不过三两句,便听菊花台上一阵儿流水般的琵琶之声响起,恰在此时。小湖上两尾小舟带着圈圈涟漪分两个不同的方向浮水而来,听严老夫子介绍,其中一尾小舟上的那个华服五旬老者便是今日地主宾马别驾。

    自打到金州县衙开始,唐成对于马别驾已是闻名已久,但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见着真人。

    年近六旬的马别驾虽有些福,却胖的并不厉害。正与他久居高位养出的气度相得益彰。这厮老是老了,但因长相着实不差。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竟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独特的味道,总之,尽管唐成对马别驾半点好感也没有,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老货从卖相到气度都不错,非常符合他在后世时想象中的唐代文人形象。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地,唐代科举除了礼部试之外,还需经过吏部关试之后才能授官,吏部关试有身、言、书、判四个内容,其中第一条“身”所考察的就是应试者的容貌气度,吏部考虑的是官员们毕竟代表着朝廷的形象。

    对于“身”的标准有很多,简而言之就是:如果容貌不好,根本就没机会通过科举地途径在唐朝做官。因有这么个标准卡着,所以有唐一朝但凡是那些经科举之路放出来做官地读书人就没有一个丑的,身为明经及第地马别驾自然也不例外。

    正在唐成仔细打量马别驾时,便听另一尾小舟上有一清绮的女声随着菊花台上的琵琶伴奏婉媚而歌:

    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

    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这是本朝太宗皇帝御笔亲制的菊花诗,倒正好作为本次文会之开篇,嗯,柳随风选的好”,严老夫子为人方正,甚或是有些古板,虽然生于风气极为开放的唐朝,但他老夫子毕生不入勾栏一步,此刻自然也不会去夸赞那歌女的技艺。倒是其他那些与会之人不吝美词,俟一曲完毕之后,纷纷出言赞叹那妓家歌艺了得。

    唐成对严老夫子及周遭人的赞叹都没怎么在意,此时他的眼神儿更多的着落在正踏舟上岸的歌女身上,真是日怪的很!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怎么就老碰见一些本不可能碰见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关关!”。

    却原来,刘景文特特从杭州请来巴结马别驾的这位歌女,赫然就是那位“后庭花开也使得”,并在二十四桥明月夜向唐成素花邀诗的关关!

    看来刘景文真是熟知马别驾的爱好。不远千里从扬州请来的关关果然让马别驾大感兴趣,他还站在舟上时,眼神儿便一直在关关窈窕的曲线上逡巡,此时两尾小舟同时到达,老马更主动伸出手去搀扶关关舍舟登6。

    人老心不老。老牛还想吃嫩草!来而不往非礼也,老货既然喜欢用钝刀子,今个儿老子也得想法子还回去一刀才成,郁闷了这些天地唐成心下想到这里时,本是趺坐的他刻意挺起了身子。

    沙洲本就不大,关关又是从唐成身前的小径上路过,他这么刻意挺直身子,关关自然就注意到了他。

    乍一见到唐成,关关先是有些不敢相信,既而眼神儿中就爆出一片灿然的欢喜。

    眼见关关失态。动步之间就想过来,唐成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随后双手虚空压了压,示意她静定下来。

    关关显然明白了他地意思,抿唇一笑之间更添几分美态。

    马别驾的眼神儿更多的着落在关关如拂风摆柳般的腰肢上,等他看过来时,唐成的手势早已做完。

    “怎么了?”,马别驾疑惑问道。

    “没什么。秋高气爽,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关关再次自真心的笑容让马别驾精神一震,“刘先生没说谎呢,金州果然是个好地方”,说着这句话时,走到唐成身前的关关特意略停了脚步。随后带起一缕香风直上菊花台而去。

    “身为一州佐2之主官,却对一介歌女如此着意,马别驾实是有失官风”,严老夫子显然看不惯老马对关关太过上心的举动,听见老师这话,唐成自然是笑着点头称是。

    有姚东琦那个梁子在前面架着。唐成自知与姚东琦和解无望。既是如此,前面受了许多憋闷的他就不想再窝窝囊囊地委屈隐忍。话又说回来,就是他肯委曲求全也没用。

    既是如此,眼瞅着兴许能有机会让这厮难受难受,唐成自然不会放过。

    如此作为倒不是纯为了一时出气的莽撞,唐成也有心借此举让州衙里地那些同僚们知道,他可不是那种可以任人随意捏来捏去,想圆就圆、想扁就扁的软柿子!

    世态炎凉,捧红踩黑的现象在衙门里表现的尤为明显,唐成现在正是倒霉的时候,提拔他的孙使君一时半会儿地又回不来,若不借着合适的机会一展锋芒,兴许不过几天连阿猫阿狗都敢骑到他头上了。

    唱完太宗皇帝的御制菊花诗,马别驾及关关在菊花台上坐定之后,文会正式开始,当下便有人出言邀关关再歌一曲,更点名让唱那月来使她在扬州声名鹊起的新诗。

    闻听这个要求,关关含笑看了看唐成后,毫无半点推辞的站起身从专司伴奏的女子手中接过了琵琶。

    牙板轻击,随着关关十指轻拨,一段俊爽的琵琶音声从菊花台上流泻而出。

    自从二十四桥上地那个明月夜之后,月来的时间里这新诗关关也不知唱过多少遍了,正是这与扬州风韵完美融合的新诗使原本在扬州青楼中半红不黑的关关一时声名大噪,这诗赋予她的太多,关关对其自然愈用心,加之今日唐成也在,就使得关关唱起来时愈的用心。

    秋来江南草未凋,青山隐隐水迢迢。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手中拂动琵琶奏出熟悉地伴音,口中唱着熟悉地诗句,虽然身处金州离园菊花台,但关关脑中浮现的却是说不尽十里繁华地扬州,那个明月皎皎的夜晚,那弯长虹卧波的二十四桥……

    尤其是当眼神落在唐成身上时,关关只觉脑中所想与眼前所见达到了浑然的统一,歌喉愈清丽,歌诗也愈动情的同时,她的眼睛却是定在唐成身上再也不曾离开。

    诗是好诗,关关唱的也确实是好,身为一个再正宗不过的唐代文人,马别驾自然是识货的,先时他还是含笑凝神而听,但等他注意到关关竟然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下一个俊朗少年,且眼神还如此动情时。马别驾的脸色开始变了。

    马别驾脸色生变化地最主要原因不在于关关,虽然他对关关很满意,但身为别驾,关关这样的歌妓还不至于让他生出吃醋的想法来,马别驾真正在乎的是脸面!

    今天文会中就数他这个主宾的官位最高。马别驾在看到关关地第一眼就心知肚明这是刘景文在投他所好,而且马别驾也明白与会的这些文士们也都能看的出来,毕竟他喜欢身材窈窕的女子已是金州公开的秘密。

    按照常情来说,关关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他这个主宾身上,而眼下出了反常的状况,拂的分明就是他马别驾的脸面。这举动的潜台词就是:身为主宾地马别驾在关关眼里甚至连下面那个少年都不如。

    老马在金州已是顶尖级的人物,平日是被人奉承惯地,如今在众多文士面前被一个妓家如此轻视,这让他……情何以堪,脸面又往那儿搁?

    终于。在歌诗复沓到第三叠时,马别驾微微抬起手来招了招。被关关的举动闹的措手不及的主人刘景文顿时附耳过去。

    马别驾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刘景文点点头后往菊花台边去打听什么。

    吩咐完刘景文之后,老马从台上向唐成看来。

    唐成迎着马别驾的眼神儿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尤其是在老马听完刘景文地话后猝然色变时,他还特特的向定睛看着他的马别驾拱了拱手,这一刻的唐成真是笑的无比灿烂!

    憋了这好几天的郁火总算是出了一点点。别急,文会还长,好戏还在后头!

    关关终于将第三叠唱完时,刘景文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向回身过来坐定的关关交代了几句后,他也不等台下众文士品评这诗这歌,便高声宣布文会开笔。

    天可怜见。现在地刘景文只希望早点把马别驾的尴尬给掩饰过去,至于文会惯例什么的须也顾不得了,若非是怕现在做的太明显会更加拂了马别驾的脸面,他真恨不得一脚把关关从菊花台上给踹下去。

    将功赎过吧!

    所谓文会开笔的意思就是所有与会地文士们写同体诗,不管今天来了多少人,大家同写一个诗题。待众人诗成之后。所有地诗作悉数汇集于关关处,由她挑选出其中一当众唱出。被其挑中者便是今天的诗魁,诗魁不仅能扬名长脸面,更能在诗会散后独享佳人,这个法子循地还是唐人斗诗时最喜欢的棋亭画壁之法。

    身处菊花台下的菊花丛中,赋诗的题目自然也就是菊花,与会的众文士们或坐或站凝聚诗思,十多个侍候的童子则手捧笔墨,一等有人做好之后即往前记录。

    “这诗不做也罢,任你动再多的心思写的再好,歌女唱出的也必定是马别驾所作”,见爱徒跃跃欲试,参加过多次文会的严老夫子劝了他一句后,问道:“唐成,你与那歌女认识?”。

    “学生前次往扬州时曾参加一次饮宴,席间见过她”,唐成回答的同时,心下已找到应景的诗来,当下便招手唤童子过来记录。

    如严老夫子般主动放弃的人并不多,不一时众人赋诗完毕,童子将诗作悉数送到了关关手中,当此之时,菊花台上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当她再次开腔歌诗的那刻,也就是今日文会诗魁正式确定之时。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挑衅,**裸的挑衅

    菊花台上,关关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手中的素笺,每翻过一页就意味着又有一诗被淘汰掉了,当此之时,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集中在的她的手上,因太过安静之下,以至于她手指翻动素笺时的沙沙声似乎都能清晰可闻。

    台上台下着紧结果的人不少,这次毕竟是金州范围内层次最高的文会,若能在这次文会中高中诗魁,与关关共渡**这个噱头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对于扬名大有好处。

    声名对于唐代士人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有大声名者能科举中第,甚或还能因为赫赫声名被朝廷,乃至于皇帝特许简官,譬如天宝十年谪仙人李白被玄宗皇帝亲自简为供奉翰林就属此种情况。

    即便混不到大声名,小名声也自有小名声的用处,小则开馆授徒时更有吸引力,商贾们来请写店招时能收更多的润笔,大则在州衙文吏出缺时进入的希望更大。名声看来虽是虚的,但有了它后带来的好处却是像真金白银一样实实在在,有这么个背景在,就由不得年轻些的与会文士们不着紧了。

    毕竟像严老夫子这般近乎达到无欲无求境界的人少之又少。

    不仅是这些年轻的文士们着紧,菊花台上的刘景文更紧张,他今个儿费心巴力的安排这场文会,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将关关从扬州请来,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巴结马别驾!

    关关刚才唱诗时的表现不仅扫了马别驾的脸面,对于刘景文来说更是当头一棒,好在刚才毕竟是歌诗,再说又是台上台下的眼神儿交流,关关的异常还算不上很明显,只要眼下她能按照提前的安排和自己刚才地加意嘱咐去办。就能将刚才地异常迅弥缝过去。

    不说那些年轻的文士及刘景文。就连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文会的马别驾都有些挂上心思了。

    原来刚才关关眉眼传情地那人,竟然就是从郧溪县衙中抽调上来的唐成!想到郧溪县衙,老马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姚东琦。心里顿时腾的涌起一股火儿来。

    近二十年地交情啊!以前郧溪县衙中人人都知道姚主簿跟州衙马别驾关系好,但很少有人知道十岁之前的姚、马二人就是墙隔墙的邻居,按后世的说法,他二人就是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儿大地。直到十一岁时马家搬走为之。随后进入官场两人再次相见,近二十年处下来,交情愈深厚,尤其是年齿渐长。人之将老之时,或许很多东西慢慢的都看淡了,但这种从总角之交展起来的友情反而在心里越来越重。

    姚东琦之死是马别驾心中抹不去的一个痛斑,这件事情生的太快,解决的也太快,从孙使君知会他商议此事到张子山签拘捕文书,中间竟然只经历了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且公差的派出更是间不容,不等他派去报信的人到达,姚东琦竟然就已在家中自尽。

    势单力孤的马别驾没能抗住孙使君及张子山地联合夹击。但越是如此,马别驾愈觉得姚东琦案是一个阴谋,太快了!快到反常,这跟州衙平时的办事风格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事物反常必有妖孽!更何况以他对姚东琦的了解,分明是深知老姚行事风格的,他能干出结交并指使山匪这样的傻事来?

    但人证、物证俱在,最重要的是姚东琦本人已经死了。所以尽管马别驾心中痛心不已。但为官多年的他断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姚东琦再把这事儿给闹开,以至于跟孙使君及张子山都撕破脸。多年宦海沉浮。如今老至将之,马别驾早过了那种冲动地年龄!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看似平静地过去了。

    但平静的只是表面,马别驾对此事可谓是一日不曾或忘,不能跟孙、张二人翻脸,对郧溪县衙他却再没了好脸色,尤其是这唐成还是张县令地心腹,虽然连面都没见过,但只凭着他的背景,马别驾也断不会让唐成好过。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稍稍示意一下,属下们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这些人都是归他管着的,由是,既不敢得罪孙使君,也不敢得罪老马的州衙文吏们只能无奈的选择了中间路线,既不刻意打压唐成,同样也不靠近他,然后,唐成就这样的成了“空气”。

    因是唐成的位份太低,入衙之后又从没见过的,马别驾这两天本都有些忘记他了,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上,唐成还是关关刚才拂了他面子去眉目传情的对象,这让老马如何不恼?

    尤其是当唐成丝毫不避他的眼神刻意拱手而笑时,自诩近年来修身有成的老马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无论是唐成的对视,还是拱手及灿然的笑容,老马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意味,挑衅,这个唐成是在故意向他挑衅。

    身为金州州衙第二人,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平时根本放不到眼里来的小文笔吏轻视乃至于挑衅,遇到这样的事情怕是泥人也要激起三分火气,更别说久混衙门的马别驾了。

    在这个时候,尊严受到严重挫伤的老马根本就不会去想:以唐成一个归他管辖的小小文吏,若不是实在被逼的狠了,又岂会自找不自在的向他挑衅?下位者时时在关注乃至揣测上官们的心思,而身居上位者又有几个能真正体察手下人的艰难与无奈?

    归根结底一句话: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尽管老马心中郁火大躁,但总不能就在此时作唐成。毕竟把唐成从郧溪县衙抽调上来是出自孙使君的授意,他可以用软钉子对付唐成,让他有苦说不出。但如果撕破脸硬来的话,这作的就不仅仅是唐成了,即便唐成在老马眼里不过就是条狗,但打狗不还得看主人?别看孙使君说话时温温软软的很江南。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下来。老马清楚的知道孙使君也不是个善茬儿,否则早就被他给拱下去了。

    就是不为孙使君的面子,这时候老马也没法作。这可是文会,以他老马地身份若与唐成这么个不到弱冠地后学撕破脸计较的话,对他来说,赢了也是输!打压后学这可是士林中最坏也最容易传播开的风评。也正是他地身份决定了老马无法做出这样不顾风仪的事情来。

    忍,此时任老马心中如何积郁,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个字儿:忍!

    光脚的可以不怕穿鞋地,但穿鞋的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就如同剑有双锋。身份在带来尊荣显贵的同时,也会带来很多地拘束。

    眼下既然不好做什么,老马就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把提前拟好的诗作交给关关了,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童子记录后交过去的,他是明经科出身,作诗本就非其所长,加之年纪渐老诗思渐退,提前做好的这菊花诗虽然耗费了不少功夫,但老马自知其诗不过是中平罢了。

    这样的诗若是像以前的文会那般应个景儿自然没什么问题,反正歌女那边早就是安排好的。任别人作的再好,歌女口中唱出的依旧是他的诗。身为在场文人中身份最高地,诗魁除了他还能有谁?

    但关关刚才的表现让老马有些心中无底,他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交了诗的,若是关关开口唱出的却不是他的诗作,这让近十年来一直稳坐金州文坛盟主位子的老马情何以堪?别人又会怎么看他以前屡屡夺得文会诗魁的经历?

    脸面哪,脸面!便是那些市井百姓也知道树活皮,人活脸。遑论老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

    在各怀心思地紧张等待之中。关关纤长地手指终于翻完了最后一张素笺。随后便见她自其中抽出一张仔细记诵了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

    因有刚才的经历,此时接过琵琶地关关每往台子正中走前一步。那脚步声就如同重槌一样击打在刘景文心上。

    至圣先师孔老夫子保佑,这个小娘皮关关千万别再出岔子才好。

    一步一步,关关终于站在了菊花台正中,在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往台下环视的同时,手中十指拨弄处,一串带着孤高豪放之气的音声已流泻而出。

    唐人作诗便如汉乐府及宋人写词一般,是为配乐而歌的,什么样的诗配什么样的乐,其中自有定制,乍一听到关关这歌诗前的开场琵琶,老马已是脸色微变。

    手中十指挑捻,关关红唇启处,已将今日诗魁之作唱出:

    迎风独立不妖娆,傲骨凌霜品自高。随任他人多贬褒,我行我素自逍遥。

    诗近盛唐,因强盛的国力和开放的心态,时人评诗听诗时喜欢的是与时代风气相合的豪放之音,譬如“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譬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也是杜甫诗名在当世不彰的根本原因,只因他虽也算得是盛唐人物,但诗实是写的太苦,也太过于谨严,实难让有盛世心态的唐人所喜欢。

    关关刚将这菊花诗一叠唱完,菊花台下已有叫好声起,迎风独立不妖娆,傲骨凌霜品自高。这两句用来形容深秋盛放的菊花确实合适,但引起众文士们称赞的还是后两句——随任他人多贬褒,我行我素自逍遥。这两句虽然一无典故,二不华彩,但胜在那股子自信傲岸的气度,恰与时人心态和时代诗风相符。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前朝四杰之王勃《从军行》中的压卷两句岂非也是一无典故,二不华彩,但正因他写出了国势蒸蒸日上之下唐代读书人渴望沙场建功的心态,是以便成为传唱不衰的名句。

    “好一个我行我素自逍遥,这两句已然写尽不同流俗,深秋独放的菊花精魂,好诗,好诗!”,菊花台下这文士称赞之声刚罢,关关已婉转继起的唱出了第二叠。

    只听关关唱出第一句“迎风独立不妖娆”时,马别驾已是彻底失望,这个关关竟然……果然没唱他作出的那诗。

    马别驾如此,刘景文遭受的打击就可想而知了,刚才童子往关关处送诗时他可是特意看过的,管他娘这诗是谁写的,最重要的是它不是马别驾的那。

    变故再逢变故,如今的刘景文连骂关关的心思都没了,现在的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这回算是把马别驾往死里得罪上了。

    及至关关三叠唱完,琵琶收音之后,刚才第一遍时很多人还没太听清楚的菊花台下已是叫好声一片,便在这叫好声中,素来与老马关系不错的金州老名士李相成站起身来,笑着一拱手道:“临场赋诗能将物象雕琢好已是极难,更遑论刻写精神风骨,此诗诚然佳妙,以老朽观之,今日与会人物中非别驾大人不足以有此心胸!大人之佳作,实为我等此次菊台之会添光溢彩,我等当同谢之!”。

    身为金州老名士,李相成平日跟马别驾在历次文会中遭遇的多了,今次菊台之会中马别驾官位最高,而刘景文种种布置分明又是想投其所好,这般情况之下,诗魁还能是别人,那歌女还能唱别人的诗不成?凭着过往的经验,李相成信心满满的起来说了这一番话,花花轿子众人抬,更何况这还是给马别驾抬轿子,以别驾大人知音自诩的李老名士自然是不甘人后的。

    有马别驾的身份管着,李相成这提议自然是引得众人附和,他话刚说完,众多菊丛文士已是纷纷起身,就连脸上笑意吟吟的唐成也跟着站起来,跟着拱手高声道:“极是,极是,正该谢过别驾大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遭打头风,李老名士的这一手以及众文士们随后的举动对于马别驾来说就是这个效果,若说刚才还想含糊着把这个尴尬应付过去的话,那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他便是想含糊也不成了,当此之时,老马脸色之精彩真让唐成看的爽快之极,前些日子在心中攒下的闷气终于又散泄了不少出来。

    看着脸上颇有自得之色的李相成,眼睛都有些红的刘景文真恨不得一巴掌把这老货给掴晕过去,老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比作诗,我不如你

    “此诗非我所作”,马别驾干干的一句话顿时使热闹的菊花台上下一片寂静,在这样的安静之中,李老名士突兀的咳嗽声显得很是刺耳,众文士们猜疑着四下打望了一会儿后,不约而同的重新把目光集中到了关关身上。

    “年纪越老,骨头却越软,李继生这回算是扎扎实实的拍到马脚上了”,目睹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严老夫子嗤笑声道,边说他边伸手拍了拍唐成,“不过一场闹剧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就是坐下来之后,唐成的眼光依旧是着落在老马身上,看着他现在的脸色,那感觉可真不是一般的爽啊!“既是闹剧,总要凑的人多才算热闹”。

    被众人目光包围中的关关抿唇一笑后,脆声道:“妾身适才所歌之诗乃是出自郧溪县学明经科唐成之手”。

    “明经科的?”。

    “唐成?”。

    “唐成!”。

    “严老教谕的那个弟子?”。

    随着关关揭开谜底,嗡嗡的议论之声顿时在沙洲上四处响起,唐成向面对错愕之色的严老夫子歉意的笑笑后从厚厚的毡毯上站起身来。

    因是今日要参加文会,早晨李英纨及兰草少不得要给他精心料理一番,唐成的长相本就不赖,尤其是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气度更是难得,从一千三百年后穿越而来,别的就不说,单是由后世社会大环境养成的开阔眼界及浸润在骨子里平等自信,就足以使他坦然面对人多的场面和高官高职。这本就是身为穿越者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硬性优势。

    后世里国家主席也能天天在电视上看见的,更别说眼前这马别驾了,放在后世,顶多不过一副市长罢了。像这号儿的在电视里出来也没人看!就等着换台吧。你!

    俊朗地容貌、自信而毫不委琐地气度、裁减合度的衣着,在身遭一片金黄的映衬下,从菊花丛中站起身来地唐成端的是少年风。神清气朗。

    与全身上下散着勃勃朝气的唐成比起来,脸色不好的马别驾真是愈显得老迈了。

    “果然是严老教谕地弟子”。

    “是严老教谕的弟子才不奇怪,老教谕一生谨严,能让他如此看重的学生还能差了?以此观之。这唐成能做出这样的诗来也不足为奇”。

    “嗯,伯玉兄说地有理,只没想到小小的郧溪县竟能涵养出这般的少年俊彦,哎!对了。那柳随风不也在郧溪县学?看看他两人,从容貌风仪到才学都算得是出色,看来,我金州文脉称得上是后继有人了”。

    “这二人的确是金州文坛的后起之秀,不过若要比较的话,柳随风胜在家世,唐成则是在气度上更显沉稳;至于才学嘛,没当面比较还真不好分出优劣”。

    菊花台下诸文士这般议论,台上的刘景文也在起着同样的心思。

    现如今不管是为了遮掩马别驾的尴尬,还是为了转移话题。对自己这位姑表弟非常有信心的刘景文都少不得要借重柳随风了。

    “无涯,你过来”,刘景文称呼地是柳随风的字,据说柳随风的字还是其外公刘希夷当日亲口取下的,“无涯,虽说你今日的职事是要统带童子招呼诸位嘉客,但既然是文会,便是应应景儿也该赋诗一才是”。

    刘景文这个提议顿时博得与会众人连连称是。便是严老夫子也拈须颔。能目睹本道文脉中佼佼者的两位年轻人斗诗切磋,实是一件大快意事。

    眼见众文士们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开。马别驾顿时觉得全身松泛了一截儿。心中的羞怒不去说他,听刘景文把柳随风叫了过来,老马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期待之意,柳随风地诗才在以前地文会中他是亲眼见过的,相较于那个挑衅地唐成,老马更宁愿今天的诗魁是柳随风。

    有着一副俊秀容貌的柳随风白衣胜雪的站在菊花台上,就如同他在郧溪县学中的经历一样,极其自然的便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柳随风看了看与他距离不远的唐成,不过他却没应和唐成的含笑致意,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沙洲内外的那一片灿烂菊花,双眉微微蹙起似在沉思着什么。

    等了一会儿,不见柳随风开口,刘景文忍不住出口催促道:“无涯!”。

    “今春三月我曾与唐成在郧溪县学中斗过诗”,柳随风一开口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重又吸引了过来,原来他两人曾经比试过的。当下就有人忍不住接口问道:“结果如何?”。

    “我输了!”,菊花台下的唐成看着柳随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不管是在一千三百年后,还是穿越来唐,在他的两段人生经历里,还真就没遇到过任何一个人能像柳随风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我输了”这三个字时还能如此坦然,如此不带半点掩饰的干脆爽利。

    一个人能像柳随风这样,在认输时都能明白无误的让人感觉到自信与骄傲,这样的人你还会去嘲笑他的失败?柳随风,柳随风,你真他娘是极品。

    刘景文却没想到素来骄傲的表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说的如此干脆、坦然。愕然一愣之间,他边在心里暗叹这个表弟性子太实在,边偷眼瞥了一下脸色愈不善的马别驾后,出口劝道:“无涯,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今时不同往日,你……”。

    “唐成适才是第十四个唤童子过去记录的,约算下来他作出这菊花诗用了大约三柱香的时间,其间还跟严老教谕有过交谈”,柳随风这话说的众文士们先是愕然,随后就是莞尔,便是严老夫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柳随风啊,争胜之心真是半点没减!

    唐成听到这话后真有些哭笑不得,我靠,他原本还以为柳随风忙的根本没注意到他,感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这小子坦荡是坦荡,但这好胜心也实在是太强了吧!

    柳随风没在意众人的反应,从菊花丛中收回目光后,他重又看向了唐成,“我仔细想过了,花费同样的时间我绝作不出这等的诗来,所以便是要比,我依然会输”。

    靠,极品!除了这两个字,心中甚是惭愧的唐成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惭愧,确实是惭愧呀,虽然柳随风跟他的关系很淡,两人面对面连十句话都没说过,而且柳随风还一直将他视作竞争对象,按说看他认输应该是件很爽的事情!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坦荡,自知胜之不武的唐成心里除了惭愧,很难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若不是穿越的事情本身太过匪夷所思,而且这事也根本不能对别人说,唐成真想找到柳随风,也坦坦荡荡的看着他的眼睛说一句:“比作诗,我不如你!”。

    “唐成,你是明经科士子?”,听到这个声音,正在自惭的唐成将柳随风之事抛到了一边,现在的他很兴奋——老马忍不住要自己出手了!

    自从那天报到入职到现在,唐成在州衙里就被马别驾的佛山无影脚给踢成了空气,没有人想当“空气”,他很郁闷,很烦躁,但是这种郁闷和烦躁却根本没法儿说去,因为以他如今的位份,除非马别驾主动找他,否则他根本就够不着放阴招儿的老马。

    这种情形就如同两人过招儿,一个人始终只能被动挨打,而另一个人则可以随时随地招,使出的还是佛山无影脚这般让人抓不住把柄的招数。可想而知被动挨打那人心里是什么感受。面对着这样的绝对不公平,被动挨打那人想的最多的或许已经不再是结果,最渴望的反倒是对手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就站在他的对面,让他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拳拳到肉的拼一场,那怕是输,也输的干脆,输的不窝火。

    唐成就属于这种情况,受了这么多天佛山无影脚,现在终于把马别驾逼出来面对面的过招了。

    不管结果会如何,在位份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在他身处全面劣势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一步,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唐成挺直身子,毫不避让的迎着菊花台上马别驾望过来的目光,坚定声道:“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战成名

    刘景文确实是有要事相求马别驾,刚刚从扬州回来的他连休息都顾不上便举行了此次文会,恰是因为马别驾喜好这口儿的缘故。至于不远千里将关关请往扬州自然也是为了投马别驾所好。

    因为马别驾,刘景文为此次文会颇费心思,为求尽善尽美,他不惜将远在郧溪县学中的姑表弟柳随风都找了来,便从这个细节上也能看出其用心之深。

    应该说这次文会的安排的确是成功的,离园久富盛名,风景清幽,恰是文人雅集的好去处,而柳随风选定的集会之所菊花台则是有亭,有洲,有花,有水,加之特殊的泛舟接引的方式,应当说这次文会从选址到主题,再到邀客的手段都是极其出色的,这一点从马别驾登上沙洲菊花台时笑吟吟的脸色即可看出。

    刘景文好心情的破坏是因为三件事,首先是关关的歌诗,作为此次文会的主宾,马别驾才应当是关关眉目传情的对象,而不是下面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自从这个意外出现之后,刘景文就痛苦的发现,原本规划并安排的很好的文会便彻底的变了味道。

    离园文会突然变了调子,原本是为投马别驾所好安排的文会竟成了那唐成独放异彩的所在,至于马别驾,则是怎么难堪怎么来,同题赋诗时那个该死的关关小婊子再次出了幺蛾子,听到那小婊子在菊花台正中央唱着“随任他人多贬褒”的诗句时,刘景文真是把关关掐死的心都有。

    但这还不是痛苦的结束,当唐成站起来之后,尤其是当他跟马别驾开始辩起经时,刘景文的头都要炸了,至此,他终于不得不痛苦的承认,此次由他发起举办的这个文会简直就是一个荒谬之极的错误。

    “我日他八辈儿先人,那个石头缝子没塞严实,竟然就蹦出个唐成来”,随着沙洲上的辩经越来越深入,双方的声音越来越大,刘景文的眉头也越蹙越紧,眼前这场文会于他而言早已演变成了一种折磨,而眼下就是这种折磨的顶峰。

    刘景文安排这次文会的目的真是为了巴结马别驾,但是眼下的实际效果却成了唐成的扬名之会,最让刘景文不能接受的还是唐成的扬名跟马别驾的尴尬难受一脉相承。唐成每一分才华的展现,都伴随着马别驾的一次尴尬,事态发展到现在,马别驾已彻底成了唐成扬名金州文坛的垫脚石。

    看着菊花台上马别驾竟至于开始发青的脸色,气极无奈刘景文心底哀叹道:“天地良心,我他娘的真没想请唐成来参加这次文会!”。

    不理会刘景文的郁闷,沙洲上前来参加文会的贺客们如今却是满心兴奋,开眼界了,真是开眼界了!没想到一部从小就开始诵读学习的《论语》在唐成口中竟然能辨出这样的新意来,他这种解经的思路,析经的切入点对于诸文士而言纯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初听匪夷所思,但这匪夷所思之论却并非出自胡诌,那唐成与每一句每一点上都能引出前贤论断以为佐证,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诸文士们越想越觉有理,至少“自圆其说”四字是尽站得住的。

    “兀那童子,快帮我取笔墨来”,一个文士的举动引来一片风潮,其它那些正听得兴味盎然的文士们也纷纷索要纸笔以做记录,一时之间只把那些侍奉的童子们忙的手忙脚乱。

    这离园也已举办了数次文会,这些伶俐童子们参与文会的侍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曾见到过这样的景象,这帮文士们今个儿是怎么了?

    心下虽是疑惑,但童子们脚下却没有半点停留的余地,小跑着去取提前预备下的笔墨,这其中有一个在书房侍奉的童子看到眼前这景象,脑海中蓦然想起了主人在诵读六朝左思《三都赋》时讲过的小故事来,洛阳啥的,对!就是洛阳纸贵,眼下这景象可不就是有些像主人津津乐道的洛阳纸贵?

    手里捧着纸笔,在菊花丛中穿梭的小童特特扭头看了看正侃侃而言的唐成,凭着侍奉了几次文会的经验,这小童明确的感觉到,金州文坛又出狠人了,明天,不,就在今天文会散后,这个唐成的名字就必将在州城内的读书人中传扬开去。

    没人理会这小童子的感受,诸多耳目一新,急于记录的文士们不会,唐成自然更不会,现在的他正式处于高度兴奋的时刻。

    马别驾忍不住出手时,唐成确实兴奋,毕竟能面对面的过招了!但在兴奋的同时也难免忐忑,赋诗失了面子之后,马别驾既然决定亲自出手,不消说肯定要用上自己最拿手的手段,身为明经科出身的他最拿手的还能是什么?

    跟一个明经科进士及第的人辩经,即便唐成再狂妄,心里也难免没底!

    让他没想到的是,马别驾选定的科目竟然会是《论语》,听到这部书名时,唐成脸上神色未动,但心底真有了想仰天长啸的冲动。老马呀老马,你他娘的真是太给面子了!

    四书五经里这么多篇目若是选个别的,他纵然能凭借穿越之后所学稍作抵挡,但注定不会是马别驾的对手,但要说到《论语》,这却有了一搏的机会。

    在后世里唐成上大学时,正逢着全国高校兴起教改之风,而这股风潮其中的一个政策就是博导、硕导不能只专注于学术研究,还必须要给本科生上课。

    给唐成他们开课的这位老先生是一位专攻先秦的博导,而其研究的主要方向就是《论语》,对《论语》的研究当然不仅仅是指章句本身,更指二千余年来的《论语》研究史。

    关于《论语》的解经,关于历代以来论语研究中的纷争,薄薄的一本二十章的《论语》老先生开课开了一年,对于好学生唐成而言,这也是他在四年大学生活中感觉收获最大的一门课。

    收获归收获,只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一年收获的直接应用竟然会是在一千三百年前,而其应用的对象竟然会是一位唐朝的明经科进士。

    若论对《论语》经义的熟悉,唐成比之于马别驾自然是拍马难及,但要论对《论语》的辨析发微,马别驾一人又如何与身具两千年研究史知识的唐成相比?

    譬如对《论语》中“君子”的释义辨析,再譬如对“仁”的理解,对“圣人”的理解,马别驾所能做便是紧扣经义,身处唐朝,他纵然用功再勤,其研究成果也不可能超越时代,而唐成却是跳出了时代,仅论对《论语》的辨析理解而言,两者的水平根本不在一个平台上。

    虽然辩经还在继续,但从台下诸文士们的态度上早已可看出结果,虽然碍于老马的身份不会有人直接说出来,但这场马别驾亲自赤膊上阵的辩经确确实实是输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别驾输的毫无悬念,输的毫无翻盘机会,而最要命的是,他输在了自己最擅长,也是赖以晋身的科目上。

    情何以堪,人何以堪!

    在金州文坛一向春风得意的马别驾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尴尬,而他的尴尬则成就了后学唐成的名声。

    第一次踏进金州文坛的唐成借助马别驾成就了自己的光环,从今天之后,金州文人们再次聚会时,“唐成”注定了将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声名也必将往周边乃至于道城襄州辐射。

    秋高气爽,菊花盛放的离园文会在欢然中开始,在尴尬中结束,马别驾走时的脸色就跟突然变化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而身为主人的刘景文在送他时,其脸色就跟死了亲人一样惨不忍睹!

    主人及主宾已是如此,其他人又怎么高兴的起来?

    “与你辩经的是马别驾,要说收获当以他为最大,古人贵朝闻夕死,论说他当高兴才是”,目睹老马脸色阴沉沉而去,严老夫子叹息声道:“官做的太久,气性太盛,马别驾虽言必称夫子,其实已去圣人之道远矣!”。

    严老夫子这话却让犹自处于兴奋状态中的唐成无言以对,“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先生一般能看破名利!”。

    “恰如你刚才所言,圣人之道以修身为第一要义,这一点都做不好,又何言其它”,正说话的严老夫子见远处菊丛中有人招手,乃收了话头儿道:“我与老友约聚,稍后你自己先回去,晚上来我房中再将你适才辩经好生说说”。

    哎,这就是后遗症啊!

    目送严老夫子去后,唐成又将目光移到了借舟渡水的马别驾身上,与他同乘一舟的刘景文正在他身后不断的说着什么。

    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小舟,同样的人,但此时的马别驾再没了开始时踏舟而来的适意,想到刚才老马被自己噎得无言以对的窘境,想到他走时那阴暗低沉的脸色,唐成只觉郁在心底已久的那口气终于彻底吐了个干净。

    将子之矛,攻子之盾,老马呀老马,你该也知道无力还手的滋味有多郁闷了吧!

    留给唐成感慨的时间没多久,送走马别驾后,一些文士们便轮番上来寒暄,与文会开始前由严老夫子引荐的寒暄不同,此时这些文士们明显客气且又亲热了许多。

    “好,一定,一定”。

    “那儿能要苏兄破费,晚生后学,自该是我置酒向苏兄请益才是”。

    “赵兄说的是,对《述而》篇中这句的解释却是大有可商榷之处,明天?嗯,明天确实有些琐事要忙,且等忙过这几日之后,后学必将亲自登门求教,好好好,君子一言”。

    与州衙中更为现实的刀笔吏们比起来,自小与诗书为伴的文人们显然要单纯的多了,虽然也有许多文士因着盛怒而去的马别驾对唐成避而远之,但同样也有许多文士并不避讳于此,前来与唐成寒暄定约。

    这番寒暄又是一阵儿好忙,直到文士们大多被小舟接引走之后,唐成这才慢慢清闲下来。

    直到此时,一身白衣胜雪的柳随风才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正是马别驾走时连个招呼都没打的关关。

    “唐兄一战成名,可喜可贺!”,柳随风说话之间束手将关关引到了唐成身侧,“那一年之约唐兄莫要忘了才好!”。

    “这是自然”。

    闻言,柳随风没再说什么,招手处便有一个童子前来引导二人登舟。

    许是不堪水上秋风的凉意,关关的身子微微向唐成靠了过来,做为彼时文会约定俗成的规矩,至少在这个夜晚,她是属于诗魁唐成的。

    从扬州到金州,从明月之夜的二十四桥到群花盛放的菊花台,看着身侧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关关觉得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值了,那怕

    她为此得罪了刘景文,注定了此次金州之行只能是有劳无获。

    唐成伸手挽住了靠过来关关,她的腰肢果然窈窕细腻,“冷吗?”。

    关关没说话,浅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身子却向唐成怀中依偎的更紧了。

    秋来江南草未凋,远处青山隐隐,舟下湖水迢迢,长身而立的唐成与怀中的关关踏舟而行,目睹此情此景,那引舟的童子心中油然又浮现出主人常常喜欢说到的词儿来。

    才子佳人!

    出了离园,二人登上马车,车夫老李诧异的看了关关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随着他扬鞭一声吆喝,马车辚辚声中直往州城而去。

    纵然已经上了马车,关关依然如同不堪凉意一般紧紧的偎着唐成。

    “听说刘景文请你来是许下了重金的,这次是我连累你了”,言至此处,唐成略一迟疑后又道:“马别驾此人气量不大,他该不会?”。

    关关久在欢场,察言观色的功夫自不需说,唐成的话虽没说完,她却明白了意思。

    “他果然不是只想着自己的薄情之人”,关关思及这一点时,已然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意,靠在唐成臂膀上的头轻轻的摇了摇,浅笑声道:“马别驾是有身份的人,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却也不会出面与我为难”。

    这个唐成能理解,老马虽然气量小,却也不愿别人拿这话来说他。他的身份太敏感,与关关的差距又实在是太远,纵然有心也不好计较,

    尤其是在出了文会的事情之后就更是如此,“马别驾虽然如此,毕竟还有刘景文在”。

    “马别驾是不屑,也不好与我计较,那刘景文却是不敢”,关关说到这里时,笑容已然多了几分自伤之意,“我虽命贱如蚁,但拜公子所赐近月以来却也正是当红的时候,好是教坊司的一棵摇钱树!我本是隶籍扬州教坊司的官妓,此身乃属扬州府衙所有,刘景文请我来时其身份籍贯都是备下案的,我这摇钱树若在金州出了事,他担待不起,所以纵然他恨我入骨,必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舍的不过是些钱财罢了”。

    似今天这事之后,唐成自然不会不管关关,只是有了这样的解决方法,却比他想到的要简单的多了,“这就好!刘景文许你多少钱财我悉数补足就是”。

    “若然是为了钱财,我适才又何需如此”,关关的话音淡淡的,说完这句之后略一沉吟,靠在唐成肩上的她却又小声哼唱起一首曲子来。

    唐成细心听来,关关低声吟唱的正是那夜二十四桥上的歌诗: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来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关关显然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情绪,微闭着眼睛的他浅吟低唱之中有着浓浓的情意与沉忆。

    此时的关关尽去了满身的风尘,闭着双眼的她满脸散发出的浑是前所未见的清纯,在唐成眼中便似后世里低声诉说着人生憧憬的邻家小妹。

    唐成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去拥住了关关,他拥的很轻,却很用心。

    浅吟低唱结束之后,重新睁开眼来的关关露出了一个灿然的笑容,“唐成你不也是刀笔吏?马大人可是本州别驾老爷”。

    唐成还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不妨事,我应付得了”。

    金州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今天的文会之事很快就能传开,而州衙里历来都是消息最为灵通的所在。前些日子让唐成郁闷无比的并非是马别驾的打压,而是他的这种打压根本没法子还手。但经过今天文会的事情之后,却等于是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公之于众,此后马别驾若是再冒然给唐成穿小鞋时,且不说别人的看法和议论,便是唐成自己也尽有话可说了。

    若非有了十足把握,千万不要随意撕人的脸!经过姚东琦之事后,唐成对赵老虎的这句话不曾有一日或忘,但遵于法却不等于拘于成法,面对一点脸面也不给他留的马别驾时,索性将撕破的脸面血淋淋的呈现在众人面前,不管是为了一吐胸中积郁还是自保全身,或者都能收到奇效。

    至于说马别驾的打击报复,这个肯定会有,但至少会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之后,至少唐成不用再忍受前些日子那般的郁闷。

    既然两人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唐成虽不愿,却也不会去怕这打击报复,有些注定的事情该来的总会来,若然已经确知这一点之后,

    又何必再使自己太过委屈。

    不是不能忍,不是不能屈,但屈的目的在于伸,而忍的目的在于发!否则又何需要忍,何必要忍?

    闻听唐成此言后,关关没再接着问,信口说起了沿途来的见闻,唐成刚回扬州回转不久,关关所说也正是他回来时所见,闲话之间马车之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快意的笑声。

    便是在这说笑之间,老李赶着马车驶进了金州城门,听到外边的喧闹之声,关关撩起车窗帘幕看了看后低声道:“此来金州颇带了几团好茶,如今便在万福楼客舍之中,唐成你可要去尝尝?”,说到这里时,关关微微低垂着的脸上油然浮起了一层羞红。

    “便是后庭花开也使得的”,此话似乎言犹在耳,但现在的关关,却与那时的初遇判若两人。

    “你我相识于扬州,却能在金州重逢,这样的缘法何其难得,喝茶未免太淡了些”。

    “要饮酒自也使得”。

    “当然要喝酒,只不过却不是在客栈”,唐成笑着撩起车窗帘幕道:“老李,回家”。

    关关然讶,“回家?”。

    “是,回家!”。

    在门房老高头愕然的眼神儿中,唐成拉着关关进了大门,若不是有他手把手的拉着,只怕情绪紧张的关关连一步也不愿往里走。

    “唐成,你放开我,放开!”。

    “怎么?你刚才答应的不是挺干脆的,放心吧”,唐成嘴上说着,手上半点也没松开。

    后院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之后,正在院子里忙活的兰草舍了手上的物事快步迎了出来,“阿成”,仅此一句,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兰草就此没了声息,随即,她脸上的表情也在突然的僵硬之后,变的古怪起来。

    而兰草的反应正跟随后而来的李英纨几乎一模一样。

    “英纨,这是我在扬州结识的好友关关”,说到好友两个字时,唐成特意加重了语气,“你吩咐高家的好生置办些酒菜”。

    “好友!”,闻言,李英纨先是一愣,这样的事情别说亲眼所见,便是听都没听过。片刻之后她才醒悟过来,好友!“好,我这就亲自去灶下看着,兰草儿,还傻愣愣站着干吗,引客人进屋啊”。

    “噢!”,虽然有些懵懂,但兰草在听了唐成的介绍之后脸色确乎是又活泛过来了,迎上前去的同时已无声的接过了关关犹自被唐成拉着的手。

    见到两人拉着的手松开之后,心底长吁出一口气的李英纨迈步向灶房走去。

    “好友!”,听到唐成的这个称呼,关关身子猛然一颤,心里先是一涩,继而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涌上了心头。

    李英纨安排的很尽心,高家的手艺也很好,菜很多,酒很浓!唐成温言劝酒,从说话到每一个礼仪,他真真正正是将关关以尊客好友相待。

    兰草小心侍奉,李英纨殷勤,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关关从不曾经历过的,这里的欢笑虽然没有以往的肆意,却有着她也许从不曾经历过的真挚;眼前的酒菜虽然没有扬州的丰盛和珍奇,但每一样菜品都透着主人的情意。

    在这个关关从不曾经历过的家宴上,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对好友的热情,实实在在的热情!

    在最初的不适之后,关关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其间也不知是被酒意所蒸,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她的眼中总是团着两滴泫然欲坠的晶莹,终于在曲终人散之时,这两滴晶莹于无声之间悄然滑落。

    “客人醉了!”,李英纨放在桌子下的手拉住了要迈步的兰草,“阿成,好友远来,正该你去送送才是”。

    “当然”,唐成转身拉起了关关,扶着她向外走去。

    “夫人!”。

    “若是阿成真有那心,又何必带她回来”,李英纨笑着点了点兰草的额头,“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

    踏上马车,刚刚还是醉意朦胧的关关已是满脸清明,“阿成,谢谢!”。

    “谢什么?”,唐成闻言一笑,“莫忘了咱们是好友”。

    “恩,好友”,重复着这两个字时,关关的鼻子又是莫名的一酸,心中陡然一热的她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唐成。

    轻抚着关关的背部,待她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唐成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口中低声道:“此情无关风与月!”。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PS:下午六点多才从家里回来,所以五月三号的这章更新就晚了许多,给大家道歉了,明天,也就是五月四号的更新可能要到晚上,总之我尽量抓紧一切能用的事情尽快把它码出来。

    请假两天耽误的更新会在月底前补上,再次感谢大家都本书的支持!

第一百二十章 红与黑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唐成起身梳洗吃过早饭之后,便一如往日般出门直往州衙而去。

    唐成到衙的时候,上衙钟声还没敲响,但司田曹所在的公事房中大多数人已经先到了,虽然是早晨,但经过一天的休沐假期之后,隔窗听这些刀笔吏们的说话声却有些懒洋洋的伸展不开,这情形与后世里周末过后的办公室氛围颇有几分相似。

    “昨天的文会大家都听说了吧”,正自由廊下往公事房里走着的唐成听到里面这句话后,脚下微微一顿,已是放慢了步子。

    “金州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想不听说也难”,窗内的公事房中传来一阵儿吸溜溜的喝水声,吸溜之声完了之后,那声音复又继起道:“更别说这次文会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那个唐成如此年纪,入衙以来不显山不露水,平时连话都不多说几句的,竟然有恁大的才气,要说作诗也就罢了,居然在辩经上也将别驾大人狠压了一头。我昨个儿听说时还真有些不敢信的,谁不知道马别驾是正牌子明经科进士出身?”。

    “有啥不敢信的?别驾大人是正牌子进士不假,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老梁你仔细打听打听,凡是中进士外放出来做官之后的还有几个肯翻书的,这么着几十年下来,该荒废的早也就荒废的差不多了,以往文会的时候别人怯火别驾大人的身份,自不会较真儿折辩,这番遇上唐成,真刀真枪的舞弄上,可不就照出了马大人的虚火儿?”。

    “老何这话说的在理”,公事房内,又有一个刀笔吏加入了二人的讨论,“街头上卖把式手艺人还讲究个一天不练手生!读书课业上跟那也没什么区别。诸位大人每天该有多忙,吃花酒受人捧的应酬都支应不过来。有时间看书才是怪事儿了?以前不过是没人敢较真儿罢了”。

    “管他咋说吧,唐成这小子这回算是爆得大名了,昨个儿晚上都掌灯时分了。我那在州学里地小舅子还巴巴的跑我家里。我原还以为又是老丈母娘跟新纳的小娘打起来了,小舅子是来搬救兵地。心急火燎地一问才知道,这小兔崽子却是听说唐成跟我是同僚,特来打问他情况的。这才多咋的事儿。传的恁是这么快”。

    “德弛,看你不忿地样子,莫非昨晚你小舅子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你跟弟妹雨露播撒的好事儿?也是!眼瞅着就要入巷偏遇上马上风,是个男人都得急”。老何这句话引得窗外的唐成也忍不住一笑。屋内更是一片哄笑声起,这哄笑也将屋里懒洋洋的气氛一扫而空。

    笑过之后老何又接着道:“要说咱这金州次次文会都是马别驾独占鳌头,州学里地那些狂生们对此腹诽也不是一两天了,出了昨天那事儿他们要不兴奋才是日怪,更别说唐成如今还挂着郧溪县学地身份,只等到了十一月份郧溪县学举荐之后就该晋州学跟德弛你小舅子同窗了,与有荣焉,你那小舅子除了幸灾乐祸之外,怕也存着这想法吧”。

    “老何。你这话我可不敢认。我那小舅子性子是躁,但对别驾大人可向来是仰慕的很”。杨德弛说的郑重,只是他这番郑重话却引得屋内响起更大的一片笑声,显然没人信他这狗屁倒灶的话。

    站在窗外的唐成听到屋里这话和笑声,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时隔一千三百年,但看来这喜欢编排上司的办公室文化却是古今如一。

    “老杨你就扯吧”,这回接话的是老梁,“不管咋球说,经过昨天地文会,马别驾是彻底栽了,同题赋诗和辩经双双完败,这话儿还怎么说?咱这位大人又是好面子地,这以后的文会他还去不去?去地话脸面上怎么拉的下?”。

    “老梁你这话才是扯淡,只要还在别驾位子上,下次文会还得是马大人第一,未必像昨天那样的事儿还能天天出不成?”,老何“嗤”的一笑,“要说昨个儿的文会最倒霉的是刘景文,花了偌大心思和钱财铺排出这么个结果,他现在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是喽,刘景文这回没骚情好,知道的人明白他昨天的文会是为了巴结别驾大人,要是不知道的怕还想着他跟那唐成是什么扎实亲戚,要不也不能这么用力把唐成给捧红喽,啧啧,为捧红唐成不惜用马别驾垫背,刘名士端的是好大手笔,好大气魄”,老梁这话还没说完,公事房里已是哄笑一片响起。

    “老梁你这话委实太损,让刘景文听见非得跟你拼命不可”,杨德弛说话时还带着笑音儿,不过笑过之后他却是一声叹息,“说到刘景文,咱们也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他的难过好歹是一下子,咱们可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出头了”。

    “老梁此话怎讲?”。

    “这还用说?以唐成流外五等的位份,他跟流内从五品的马别驾比,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按常理来说,像在昨天这样的文会里,唐成遇上别驾大人巴结都还来不及,遑论这样真刀真枪的干上,最后竟一股脑儿把马别驾的脸面踩到了阴沟里。”

    听老梁说到了自己,窗外唐成本就慢的能踩死蚂蚁的脚步愈的轻微了,又是一阵儿吸溜溜的喝水声后,老梁继续说道:“唐成到咱们曹入职也有这么些时候了,大家看他可像个傻子?着啊,他即不傻,又不呆,那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就不管他是咋想的,最起码有一点是稳稳的,啥?他不怕马别驾呗!”。

    “老梁说的对呀,但凡心里存着一点忌惮,唐成昨天就不会那般行事,竟然就没给别驾大人留一点面子”。

    “球不是!前些日子衙门里就谣言纷纷说唐成是孙使君心中默定的本曹判司,我原还不信,他才多大年纪?州衙里何曾出现过这么年轻的判司,更别说还是咱们司田曹,现在看来**不离十喽!列位好生想想。马别驾是总管州衙文吏的,唐成要真做了本曹判司,就他跟别驾大人这关系。咱们夹在中间磨盘心儿一样可怎么做人。靠上去吧。少不得要犯了别驾大人的忌讳。但要再像如今这样不理不睬的,现过现的日子怕是都过不下去。上次郧溪县衙来人时我打问过了,莫看唐成年纪小,心机手段可是半点不弱。这以后地日子啊……难喽!”。

    老梁的话再明白不过了,公事房里诸刀笔吏们再回过头来想想刚才的取笑刘景文,可不他娘地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嘛!一时之间,刚才还是哄笑阵阵地司田曹公事房内变得甚为沉闷,唯有一声声的叹息在这沉闷之中愈显得无奈悠长。

    唐成对于诸刀笔们的郁闷和担忧可帮不上半点忙。他能不能接任这个判司还是两说的事儿。就是确定无疑地能接任,再没上任之前也轮不着他放什么话。再者说了,自打前些日子到州衙入职以来,这些人虽份属同僚,但对他这个坐在一个公事房内的同僚却是以“空气”视之,他郁闷的时候可曾有一个人来安慰一下?

    自己的腰杆子挺不起来,像这样的郁闷你就得安然受着!没准儿经过这次郁闷还能改了捧红踩黑地势利眼毛病!

    唐成心下这般想着,脚下逐渐放重了声音,一路进了公事房。

    见是他进来。刚才安静下来地公事房内愈显得寂静了。只是在这寂静里明显的可以蕴含着一股子蒙蒙的躁动,唐成在一路走到墙角书案的过程中。明显可以感觉到诸同僚们偷眼望过来的目光。

    对此没做理会,唐成坐定之后便拿起了书案上泛黄的卷子一如前些日子般细细看了起来,还是张县令当日说的有理,要想了解衙门事物,看过去的老文卷实在是个好办法。

    随着唐成再次摆出这副入衙十多天来一以贯之的姿势,也不知是老梁还是老何响起了一声叹息,随后这叹息之声就像会传染一样在硕大地公事房内四处响起。

    金州州衙司田曹公事房中地另一个变化就是安静,前些天虽说唐成也在,但因他就是个“空气”,其他的刀笔们料理着手头地公事时,会习惯性的插科打诨说话,然则今天真是日怪的很,人还是那么些人,地方还是这个地方,甚至连料理的事情都差不多,然则公事房内的插科打诨却是半句都没有了。

    诸刀笔们手头忙着公事之余,最常做的举动就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瞥唐成的书案。

    虽然还是没有一个人在众人面前主动上前找他搭话,但在无形之中,唐成却实实在在成了这间公事房内的焦点所在,他的存在和一举一动甚或已经有了影响整个公事房气氛的能力。

    至此,唐成再也不是那个在与不在都一样的“空气”了。

    约莫着半个时辰之后,唐成坐的乏了,放下手中文卷正想借着入厕的机会松泛松泛身子时,从公事房门口进来的那个杂役直接到了他书案前,言说录事参军事陈大人请他往见。

    州衙中的录事参军事跟以前郧溪县衙里的姚清国职司一样,专司负责统一管理衙门中的刀笔吏,要按彼时的常规,早在唐成第一天入衙报到时,录事参军事陈波就该面见他,但是陈波却并没有这么做,眼瞅着十多天都过去了,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联想到刚才在窗外听到的议论及此时公事房内的异常,莫非他也听说了昨天的文会之事?

    “嗯,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说完话后见那杂役有些愣,唐成笑着看向他,“还有事儿?”。

    “啊……没”,目睹杂役去了之后,原就想出去松泛松泛的唐成重又坐了下来,略停了一会儿将盏中的茶水喝完之后,这才起身掸了掸竹纹团衫往陈波的公事房而去。

    透过大开着的雕花木窗见唐成走远之后,沉寂的公事房内响起一片压抑后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看看,我没说错吧”,先开口的照例是老何。“十几天不照面儿,突然派人来,还带个请字。咱们陈参军对属下啥时候这么客气过?这风头啊……真是变了”。

    “嗯。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紧接着老何说话的是老梁。他先将唐成刚才的话学说了一遍之后,这才啧声道:“听听这几句话说地,列位再想想他那神态,走眼了,咱们全都走眼了。这唐成心劲儿稳扎的很哪!”。

    便在这时。司田曹公事房内一向言辞最少的小苗突然插口接了一句,“咱们前些日子做地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无人接话,叹息声复又继起。日他娘地,这衙门饭真是不好吃啊!

    金州衙门录事参军事陈波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此人最大的特点有两个,一是黑,二是瘦,如此以来就将他的五官衬地很紧凑,尤其是一双眼睛显得非常聚光。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人一看就是那种轻轻一碰就会全身乱晃的灵动人物。

    州衙里便是一曹判司也有专用的独立公事房,更不用说陈波了。唐成进来时。他正煞有其事的看着一份文卷。

    让唐成等了一会儿后,陈波这才抬起头来,“唐录事都来了?坐,快坐”,说话之间,挥手遣退了杂役的他从书案后走了过来,先是掩了门儿,随后便去拿茶瓯要给唐成倒水。

    进门先晾着,及至杂役走了之后又如此亲热,此时再见陈波要亲自奉茶,唐成不期然想起了在郧溪县衙时,张县令对赵老虎地那一幕来。

    为人莫做官,做官都一般!陈波此时地表现真与当日的张县令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敢劳烦大人”,唐成脸上的笑容比之陈波半点也不逊色,抢在前面提过茶瓯倒了茶水之后,唐成亲自将倒好的茶水送到了陈波面前后,这才笑问道:“未知大人找我来是为何事?”。

    唐成与陈波的谈话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方才结束,陈参军少不得要先说一番前些日子太忙,以至于忘了面见之事。而唐成自然要说“无妨”,并笑着表示理解。

    这些话说完之后才算进入正题,陈波只字未提昨天的文会,但在这只有两人的场合里,他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和煦的很,那里有半点刀笔们口中“黑面陈”地样子?

    说来说去,绕来绕去,他关注地话题其实就只有一个——唐成跟孙使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身为穿越者的唐成虽然很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弯弯地说话方式,但陈波既然喜欢,他也只就只能奉陪了,顺着这个话题他说的最大的就是感谢,感谢孙使君能在巡查的百忙之余还能抽出时间参加他的婚庆,感谢孙使君的赏识将他从郧溪调往金州等等等等。

    感谢的话说了一大箩筐,却都是陈波已经知道的,只是在说到最后时,唐成才在话语里含含糊糊的提了一下孙使君的老娘,孙夫人以及吴玉军,“要说吴玉军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女色,孙夫人管的那么紧都拘不住他,倒是孙老夫人说话还算数些”。

    听唐成说到吴玉军及孙夫人时陈波还没什么,但听其提及孙老夫人时,录事参军事大人的眼角猛然夹了一下儿。

    孙使君是个孝子,此次老夫人过来之后,虽然请见的人多,但为怕开了口子之后收不住累着老娘,孙使君对于所有的请见一概回绝,说起来陈波也是在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但直到如今也没真正见着老夫人本人,唐成……

    陈波心下这般思量,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没动,依旧保持着刚才和煦的笑容,“是,吴老弟确实太过风流了”。

    “男人嘛!”,唐成说到这句时,看着陈波两人相视一笑,只不过这相视一笑里到底有几分会心的默契,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随后,话题再次一转,正肃了脸色的陈波开始说起了公事,如今事涉到唐成的最大的公事就是他的工作安排,毕竟司田曹判司出缺,如今是由陈波兼管着,他不话具体安排,唐成就得像前些日子一样无事可做。

    “早在唐录事进衙之前我就有意想要重整司田曹的职司安排,只是前些日子忙于它事给耽搁了,这两天便将着手此事,唐录事你的职司便放在那时一起明确如何?至于这中间的几天嘛,你便寻些以前的文卷好生看看,也好熟悉司田曹的事物”。

    闻言,唐成笑着点头道:“行啊,大人怎么安排都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唐成起身告辞,陈波将他送到了公事房门

    “再过几天孙使君也就该回来了吧,这个陈波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走出公事房时,唐成心里油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公事房内,陈波透过门侧的缝隙目送唐成远去不见,“这小子滑溜的很哪!只是他籍贯本州,孙大人则是山南东道人氏,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眼瞅着唐成见过陈波之后还是在天天看文卷,司田曹公事房内的老梁、老何等人眼神交错之间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们都不愿做磨盘心儿夹在中间为难,所以从心底里恨不得唐成永远倒霉才好。

    慢慢儿的,老梁、老何等人又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公事之余照旧大声谈笑,插科打诨,唐成在他们眼里又变成了空气。

    倒是同一个公事房内的小苗及素来沉稳的冯海洲等人每天埋头做事,准时上下衙,不拘是言语还是行为都比以前谨慎了许多。

    细细体察着公事房内的变化,唐成一言未,继续着他似乎是一成未变的“空气”生活。

    与他当日估计的一样,真把两人的矛盾彻底撕开呈现于众人面前之后,至少是在这几天里马别驾丝毫都没理会他。

    衙门中的日子最是程式化,时间便在这枯燥沉闷的程式化里日日消磨,直到七天之后,整个州衙才重新骚动起来,而骚动的原因就在于下县巡查已久的使君大人将要回衙了。长假之后再上班的那几天总是格外忙碌,凌晨四点五十分才把这章传上来,实在是惭愧的很!晚是晚了点,但这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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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的物质生活很优越,唐缺的精神世界很崩溃。 唐缺穿越了! 他穿越到了唐朝,盛唐。 他穿越到了一个贫寒的农村家庭,赤贫。 他为吃饭的口粮发愁,他为摇摇欲坠的房子担忧。 他种地,他做工,他上完大学上小学。 唐缺一步一个脚印的开始了盛唐穿越的生活。唐朝公务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公务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公务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