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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罗传全文阅读

作者:飞花     摩合罗传txt下载     摩合罗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节

    为了与摩登伽女成亲阿阇世颇费了一些周章。他将摩登伽女带出色究竟天后便将她送入了一位婆罗门长者的家中。这位长者在朝中虽无实权却德高望众。

    摩登伽女再次出现时便成了这位长者一直隐居深闺的女儿她本来便气度高华谁都不曾怀疑她竟会是一个妓女。虽然曾经有人见过她但碍于阿阇世和那位长者的势力他们只能私下议论罢了。

    阿阇世也不知他为何不索性揭穿摩登伽女的本来身份若是大家知道她是天臂城的公主那么王子与公主的亲事岂非是顺理成章。

    但他就是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他已经明了摩登伽女的身份就连摩登伽女本人他亦是瞒着她。

    若世间真有命运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

    他们在冬季到来时成亲这个消息使许多少女黯然神伤但当她们看见摩登伽女后却又自惭形秽如此美丽而高贵的女子真象是一位公主。

    婚礼的当天是一个阴沉的日子似乎就要下雪了。全国拥有高贵血统的人都被邀请参加包括提婆达多。他是乘白象而来身上仍然穿着一袭朴素的白色修行衣。

    按照惯例新娘应该穿着洁白的衣裙用白纱蒙面。但摩登伽女却一改传统精心设计了绿色的衣裙。

    阿阇世还是次见到她穿绿色的衣裙他心里隐隐一动只觉此时的摩登伽女便仿佛变幻成了另一个人。他从不知道她穿着绿衣时居然会美丽到这个地步。

    或者她生来就适合身穿绿衣吧!

    新娘什么饰都不曾戴只在上插了一只小小的白色曼陀罗花。花必是来自曼陀罗精舍阿阇世却不知她是何时去采了来。

    他牵着摩登伽女走出来时提婆达多也正好走进喜堂三人打了个照面。阿阇世感觉到摩合伽女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收紧小说整理布于然后她便漫不经心地掀起自己脸上的面纱。

    人们纷纷赞叹好美的新娘。

    阿阇世看见提婆达多镇定的面颊他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有一丝闪动。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女子了吗?

    他饶有兴趣地侧过头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看见她明显变得苍白的面容。

    她是想以此来打击他吗?但是他却无动于衷。他看见摩登伽女眼中如同尖针般的恨意如此的仇恨就算是用之来毁天灭地也绰绰有余。

    提婆达多双手合什行了一礼捧出一只锦盒“王子大婚我是化外之人只能备此薄礼请笑纳。”

    阿阇世正想伸手去接摩登伽女却已经劈手抢了过来他听见她尖声道:“先生神仙般的人不知会送怎样的厚礼。”

    提婆达多平和地笑了笑飘然离去。

    摩登伽女打开手中锦盒盒中不过是一朵枯萎的曼陀罗花。她怔怔的看着那朵花花已经死去久了花瓣都已经泛黄。虽然如此她却仍然能够闻到花上隐隐的香气。

    她只觉心中绝望如死在他的心底她尚且不及这一朵枯萎的花朵吗?

    她忽然用尽全力将锦盒抛了出去尖声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参加婚礼的宾客目瞪口呆地看着新娘冲出了喜堂阿阇世紧跟在她的身后。他们同时看见提婆达多渐行渐远的身影。

    摩登伽女冲着提婆达多的背影尖声叫道:“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别人我是你的女人你敢告诉你的资助人这位将要继承王位的王子吗?我早就是你的女人了!你敢告诉他吗?”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她以为自己会哭泣但她却没有。

    阿阇世站在她的身后想要伸手扶她她却忽然转头满脸皆是绝望之色喃喃自语道:“我早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根本就是不洁之身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阿阇世淡然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抬起头望向长天“我娶你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我爱你而是我知道你与我一样都无法摆脱他。”

    寒风凄紧一片雪花从天而降。阿阇世伸出手接住那片雪花下雪了吗?

    他听见身后宾客们窃窃私语声他知道他的婚礼已经成为本国最大的笑话但他全不介意。

    更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下他大睁着双眼注视着天空一任雪花落入眼中化做雪水从眼角流出。

    但他知道他并没有哭泣他也知道摩登伽女同样没有哭泣。

    或者已经心伤欲死了吧!伤心到了极致就不会再有眼泪。他知他的命运已经与摩登伽女系在了一起只因他们两人的心中都有那一个阴影的存在。

    提婆达多若是世上没有你也许就不会如此伤心吧!

第十三节

    摩登伽女进入了摩竭陀国的王宫每个宫人看见她脸上都现出古怪的神情。阿阇世的父亲频毗娑罗王甚至连见都不愿见她他认为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做了一件使整个王室蒙羞的事情。

    为了这个原因他许多天都不接见阿阇世的朝觐。他想他应该好好地反省一下世间有如此多的美丽女子他为何一定要选一个不洁的女人?他不能想象背着恶名的女子如何成为未来的皇后只要阿阇世在位的一日这都将是别国耻笑的话题。

    他开始重新考虑世子的人选本来阿阇世是众望所归但现在大多数的贵族都对他感到失望。

    做为一个王子如果一生都不曾犯任何过错即便他是碌碌无为也同样是令人尊敬的。但很可能他只犯了一个错误他所辛苦建立的名声便都毁于一旦。

    他的子女太多做为一个父亲他的爱都已经消磨干净他更多地是考虑这个王国及他的名誉。一个儿子不行就再换一个他有十五个儿子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对于提婆达多他也同样心存恶感一个修行的人却会惹来这样的绯闻谁还能相信他的纯洁?就算他口绽莲花神通广大又如何?修行之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洁净吗?

    他甚至开始考虑收回曼陀罗精舍的那块地另做他用将这个不洁的和尚赶出王舍城。

    然而他亦知这位修行者虽然来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吸引了许多信徒。他与竹林精舍的觉者分庭抗礼总是或有意或无意地与觉者对立。

    他们提出许多不同的观点和看法相对于比较中庸平和的悉达提婆达多有些过于偏激。或者正是这种偏激的见解加上他美丽而洁净的外表使他有着一种邪恶的蛊惑力吸引着大批信徒如痴如狂地迷恋上他。

    这也同样使国王深感不安他需要一位国师一位精神上的引导者却并非是如同恶魔一般在精神上操纵着大批民众的人。他担心有朝一日人们更加尊重提婆达多却不将国王放在眼中。

    他决定微服私访亲自去见一见提婆达多然后再设想一个对付他的策略。

    他并不知道当他决定独自离宫那一刻开始他的生命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个月圆的夜晚频毗沙罗王在离开王宫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看见诡异的红色月亮。

    这使他心惊胆战他记得古老相传的吠陀中曾提到当天空出现红色月亮之时便会有新的圣主出现。

    新的圣主会是谁呢?

    提婆达多还是悉达?

    只有他们两人才有资格被称为新的圣主。

    但红色的月亮同样代表着不祥与杀戮那是鲜血的颜色人间会因此而尸横遍野。

    他只带了一名侍卫在进入曼陀罗精舍的时候命那名侍卫在外面等候。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他现在不过是以一名普通的长者身份出现。

    一个洁净的修行者又怎会对付一名普通的老人?

    他闻到满院的曼陀罗花香惊奇的现虽然已经是隆冬刚刚降下大雪但白色的曼陀罗花仍然在大雪之中怒放。

    他的心里不由产生一丝敬意这便是神迹吗?或者这个人就是传说之中等待了千年才出现的圣主。

    他进入精舍看见提婆达多盘膝趺坐。他仍然穿着一袭洁白的修行服漆黑的长不加收束地飘散着。这便是他与悉达的不同之处悉达总是四处传道身上的衣服经常肮脏不堪。但悉达却全不介意对于身外之物他从来不曾介意过。可是提婆达多无论何时出现总是白衣胜雪衣袂翩然。或者对于一个修行的人来说他是过于洁净了。洁净并非是体现在外表之上而应该体现在心灵上。

    国王傲慢地在提婆达多面前坐了下来并未双手合什行礼。他先提出自己的问题:“听说先生已经觉悟了与竹林精舍的那一位相比你们谁更加领会到世界的真谛?”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领悟是不分深浅的何况对于国王来说这个世界的真谛如何并没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国王不过是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民众相信您的人。那些被征服的土地不同国度的人们为了使他们都臣服于摩竭陀国以大道来教化他们不正是您所要求的吗?”

    频毗婆罗王怔了怔:“你知道我是谁?”

    提婆达多悠然道:“虽然我从未见过国王而王也特意穿上平民的衣饰但君临天下的气度却是无法掩饰的。到过这里的人有千千万万除了阿阇世王子以外我只在王的身上看到这种霸气。”

    频毗婆罗沉吟道:“你也认为阿阇世是合适的继承人吗?你和他共用了同一个女人这对于一个修行的人来说是多么可笑的丑闻。你仍然有资格说自己洁净吗?一个不洁的修行人是会被愤怒的人们用石块投掷而死的。”

    提婆达多仍然淡淡地微笑道:“国王是以世俗人的眼光来看待我肉身的不洁并不足以说明精神的不洁。何况国王甚至不曾仔细看过那名女子她并非是普通的女人。她成为阿阇世的妻子只会对摩竭陀国有益处罢了。”

    频毗婆罗默然他确实连见都不曾见过摩登伽女只听闻她是一位婆罗门长者的养女。或者他是过于偏见那名女子也许真有不同一般之处。

    他终于双手合什行礼转身离去。

    提婆达多看着他走出精舍便如同看着他正在走向坟墓。

    窗外红色的月亮空前明亮整个大地都披上了妖异的红光。是不祥之兆也是圣主降临之兆。为何世间的命运都是如此设计的?人间必须经过杀戮和流血以后才会有短暂的平和。

    频毗婆罗王在曼陀罗花园中停留了一下他欣赏着大雪中的白色曼陀罗对于阿阇世是否能够继承王位这件事情迟疑不定。

    他也同样对于提婆达多感觉到困惑不安短暂的见面使他更加感觉到危机这个男人过于完美太完美的人或是事都使他感觉到威胁。

    看来这些曼陀罗花开得太好了也许应该放一把火将她们都烧光。

    他这样想着时便伸手折下了一只曼陀罗花他感觉到花香使他有些心眩神迷可怕的花香连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都无法抵抗。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绿衣的女子。

    他吃了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便看清女子的面容那是一个美丽得如同曼陀罗花般的女人。

    他虽然老了但却仍然喜欢美丽的女子他不由放下了戒心仔细地欣赏着女子罕见的美丽容颜。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也许应该把她带进宫去。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是否这个女子深夜与提婆达多私会这个修行者果然一点也不洁净。

    女子微微一笑国王敏锐地感觉到她眼中刀锋般的杀机他有些愕然也同样有些困惑那真是杀机吗?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怎会带着这般可怕的杀意?“国王不认识我吗?这也难怪我进宫这些日子国王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

    频毗娑罗一怔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女人是谁他的脸上立刻便现出怒容:“原来你就是摩登伽女!”

    摩登伽女微笑道:“国王现在才知道可惜有些太晚了其实国王应该早点见我那你也许便不会死。”

    国王一惊正想大声叫喊外面的侍卫但他立刻感觉到心口一凉他吃惊地低下头看见女子的手中握着一把极精致的小剑那剑准确地插入他的心口之中。

    国王张大了嘴却再也叫不出声音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摩登伽女的衣袖。摩登伽女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幽幽地道:“你不会想到居然会死在自己的儿媳妇之手吧?”

    她用力推开国王被国王抓着的衣袖却被撕了下来。她并不介意低头看着倒在雪地里的国王自语道:“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包括一名女子。”她不知是说给死去的国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忽然感觉到寒意抬起头便看见提婆达多站在精舍的门口安静地注视着她。

    四目相投两人皆默然不语。

    半晌摩登伽女忽然尖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你所迫。我只不过杀了一个人杀人又有什么不对?若我不杀他他便会杀你。”

    提婆达多冷笑道:“你杀人真是为了我吗?只怕是为了自己的**。”

    **?我有什么**?我本来只想做你的妻子平平静静度过这一生。但你却比你的哥哥更加过分。他至少还娶了姐姐并令她生下儿子你却令我在选婿大会上丢尽颜面。从此后我的生命中只剩下对你的仇恨或者那只是因为我太爱你的原因。你可知我现在的**是什么?我只有一个**那便是亲手毁灭你毁灭你所创造的一切甚至毁灭你要报仇的愿望。

    因为恨这生命对于我已经全无意义我余下的生命再无欢乐可言只为了一个目的而存在那便是毁灭你!

    她亦露出冷笑:“我很快就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后而且这个国家还会继续扩张下去。这不也同样是你所期望的吗?你不想要将你的大道传遍天下?或者这只是你欺骗阿阇世的一个借口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打击悉达罢了。”

    提婆达多默然他看见摩登伽女绝望的神情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歉意只因他的绝望他的痛苦他便将绝望和痛苦也同样加在深爱他的人身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以后杀人的时候不要穿绿色的衣服。”

    他们听见脚步声时阿阇世已经进入曼陀罗花园三人面面相觑踌躇不定。这是一个尴尬的局面谁都不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半晌阿阇世才终于说“夜深了你该回宫了。”

    摩登伽女垂下头轻施一礼如同一个最有教养的宫廷贵妇优雅地离开花园。她茫然地走在雪地上头上是血红的圆月。她感觉到脸上有些潮湿她狠狠地摸了一把是泪水吗?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流泪。

    那个男人无论怎样用力地恨他怎样想要同他一起毁灭心里却仍然感觉到可怕的伤痛。若是可以她只愿来世再也不懂的感情再也不会爱上男人。她只愿君临天下使所有的男子都臣服于自己的裙下。

第十四节

    阿阇世在雪地里坐了下来正正地坐在他父亲的尸体前面。他看见他父亲手中握着的那一块绿色的衣袂但他却故意视而不见。

    “是你杀了他吗?”

    “或者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提婆达多也同样在雪地里坐了下来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恨一个人是要用尽全力的甚至比爱一个人更加辛苦。

    阿阇世手中抱着一个圆圆的泥坛他此时才忽然想了起来“这是从东方来的商人带来的美酒听说喝了便可以忘记所有的不快。”

    他拍开封泥率先喝了一口将手中的酒坛递给提婆达多。提婆达多亦喝了一口再将酒坛还给阿阇世。两人便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将一坛酒喝光。他们的酒量都不好因为这种奇异的液体十分罕有并非是金钱可以得到的。

    两人都有些微熏阿阇世率性在雪地上躺了下来身边躺着他父亲的尸体。他一躺下便无可避免地看到天上的红色月亮他喃喃自语道:“你会是那个圣主吗?”

    提婆达多默然他会吗?他知道他不是若圣主真地已经降临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他。

    “其实你与我都很清楚悉达才是真正的觉者可是我却不甘心。我总认为只有你才配成为圣主只有你才可以君临这个天下。”阿阇世喃喃地道。

    提婆达多莞尔一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宿命。或者我的宿命就是为了成就传说中的圣主而你的宿命则是为了成就我。”

    若是可以我真愿七年前我不曾离开过王舍城我便不会见到你那么一切都将会不同。但或者这种假设是绝不可能存在的命运早安排好你我的足迹。我们必然会在七年前那个曼陀罗盛开的季节相遇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落入命运的圈套之中。

    “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提婆达多沉吟低声道:“我只望我能够拥有使死去的人复活的神通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也同样是最大的心愿。”

    使死去的人复活!阿阇世默默在心中念诵此生他是无法做到这一点。若有来生他会倾尽全力让自己学会使死者复活的神通。他记住了提婆达多的愿望只觉得这也将是自己的愿望。

    “我该怎么办?父亲死了我该如何面对朝中的大臣和我的兄弟姐妹?”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其实很简单你已经有了答案。”

    阿阇世喃喃道:“你也赞成吗?”

    提婆达多道:“那不正是你的决定吗?我赞成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命运已经决定好了一切。”

    命运!你我只是被命运所操纵的傀儡或哭或笑一举一动都有无形的线在身后牵引。到底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你说是为了寻找命运其实根本不必去找因为命运无时不在就算想要逃脱亦是无处可逃?又何必再去寻找?

    当天夜里王子阿阇世回到摩竭陀国王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宫廷政变在一夜之间便全部完成他是一个强有力的王子早已经掌握实权。

    王舍城忽然变得风声鹤戾许多乌鸦在王宫上空徘徊它们是被浓重的血腥气吸引过来的。它们看见一具具被密密包裹的尸体悄然运出王宫它们在天上追随着这个神秘的运尸队伍最后在城外的乱葬岗到达了终点。

    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贵族死后被随意地曝尸荒野甚至不曾举行传统的火葬仪式。乌鸦们觉得很庆幸它们并不喜欢这个国度所流行的火葬仪式这使它们找不到食物果腹。但这一次却忽然有了如此之多的死尸。

    它们在乱葬岗上聚集成群撕咬着那些上等丝绸包裹着的身体。多么肥美的尸体啊!贵族的**果然是与平民不同的肉质艳美异常。

    与此同时摩登伽女同样展现了她凡脱俗的政治才能。她以王子妃的名义将朝中重要大臣的妻子儿女都请入王宫然后便将他们软禁在宫中。等到那些大臣憣然觉悟时一切都已经尽在阿阇世王子的掌控之下。

    王子的登基势在必行人们窃窃私语一个弑父的国王将会带来怎样的一个朝代?但新君如此强横还有谁敢对他的暴行提出异议呢?

    朝臣皆缄默不言人民也只敢私下议论唯有一个人公然反对新君。

    他每日在王宫前静坐要求新君忏悔他犯下的罪行。他从早到晚地坐在王宫前面的方场上风雨无阻。他身上穿着的僧衣很快就被泥水染污但他全不介意。他亦不觉得恐惧这世间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令他恐惧的。

    每天阿阇世都会派人去王宫的门前看上一眼侍者总是带回同样的答案:“悉达仍然不愿离开他要求国王向亡父忏悔。”

    阿阇世总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或者提婆达多说得对他在这世间的命运就是为了成就提婆达多而提婆达多在这世间的命运就是为了成就悉达。既然如此那就让悉达坐更长的时间让人们更加景仰他。

    随着时日的增长逐渐有人坐在悉达的身后先是悉达的十位门徒和他的五位侍者接着便是一些僧团中的领袖然后有更多的人聚集在王宫的门前。

    悉达也并非只是静坐不语他开始传扬四圣谛及十二缘起的道理。阿阇世派遣了一名史官每天记录悉达讲过的话。到了晚间他便会仔细地阅读那些记录。

    那些闪烁着智慧的语言使他若有所悟又仿佛一无所得。但无论是否有所领悟他却仍然无法放弃自己的执着。

    王宫前的方场成为继竹林精舍和邸园之后的第三个传道圣地由于每天有大批的人来听悉达的传讲甚至阻碍了王宫的交通。进出王宫的官员不得不绕道而行他们总是悄然注视着悉达侧耳倾听着偶然传入耳中的只语片言。

    他们不知道新王到底想要如何对付这个胆大妄为的和尚除了他以外再也无人敢于如此公然挑战新王的权威。

    春天将要到来之时朝臣们终于对于越来越壮大的听经队伍感到忧虑他们或直接或间接地向阿阇世提到是否应该请悉达回返竹林精舍。

    对于这个提议阿阇世一直保持沉默。想要使他回去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公然向全国忏悔对于杀父的罪行表示悔过。另一个则是强行将悉达赶走。

    这两个办法他都不愿使用他时而站在王宫最高的楼头望向宫外那一大片虔诚的信徒使他深感索然无味。

    不久之后就生了刺客刺杀悉达的事件。

    此事生之时春雨将要落下。每当雨季来临之时悉达都会结界安居僧人们也不再出外传道。

    但这一个雨季悉达却固执地坐在王宫前面任由日夜不断落下的大雨倾泄在他的身上。那一大片信徒眼含着热泪同他们所景仰的佛陀一起坐在大雨之中。对持的双方谁都不愿退让一步阿阇世想佛陀一直在宣扬中观之道但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他却如此执着呢?

    或者每个人的执着都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如同提婆达多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执着地无法自拔。他自己亦是如是。

    他在大雨之中看见数名形迹可疑的身影那几个人穿过坐在雨中的信徒当他们靠近悉达之时同时亮出藏在衣下的利刃。

    人们纷纷惊呼谁都不曾想到会有刺客刺杀悉达没有人来得救助人们眼见着闪亮的刀锋向着悉达的头顶砍落。

    就在刀锋即将砍到悉达头顶之时安然静坐的佛陀伸出一只手刺客们手中的刀便停在半空再也无法砍下。

    阿阇世冷眼旁观见佛陀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话那些刺客们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终于有一名刺客手一软刀失手落在地上。那名刺客虔诚地跪在地上似乎正在向佛陀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人们本就是一些脆弱的动物很轻易就会被别人影响。当这名刺客跪倒在地之时另外几名刺客面面相觑终于也效法这名刺客放下屠刀。

    那一大片信徒们出惊天动地的赞叹声对于悉达的崇拜于此之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情形使阿阇世喟然叹息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摩登伽女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浓郁的曼陀罗花香阿阇世想她必是使用大量的曼陀罗花瓣沐浴薰衣。而这些花瓣只有一个来源。

    他不知摩登伽女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她矛盾地痛恨和热爱着曼陀罗花。他曾经眼见她满脸怨毒地将一大束曼陀罗花抛在地上用力在上面踩踏。但不过是片刻之后她便又坐在地上满面泪痕地拾起那些凋零的曼陀罗花。她小心地擦拭着那些花瓣上的尘士用一块上等的丝绸将花瓣细细地包裹起来。

    爱与恨永远都会纠缠在一起吗?或者终她一生都会是这样爱着和恨着吧!

    “那些刺客是你派出的吗?”他平平淡淡地问如同在问天气如何。

    摩登伽女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有看见她点头但他也猜到那些刺客必然是受她指使的。

    “为何要这样做?”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冷笑“我只是想让人们都知道提婆达多是多么忌恨悉达他甚至不惜派出刺客去刺杀悉达。”

    他沉吟然后微微一笑“可是悉达却不会相信。”

    摩登伽女冷冷地道:“他相不相信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那些愚蠢的人们会相信。”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些表情狂热的信徒“我现在才明白愚蠢的人并非没有力量他们的力量就在于他们的盲从而一大群愚蠢盲目的人们却足以杀死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他亦同样冷笑“我不会让你杀他。”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会让我杀他?你就算能欺骗自己却不能欺骗我。你同我一样恨他因为他的原因你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你可知这世上的爱与恨本就是纠缠不清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也同样在痛恨他。你同我一样想要杀死他你只是没有承认的勇气罢了。”

    阿阇世皱起眉他转身离去“或者你说得对我也一样恨他。但你以为这种伎俩就能够杀死他吗?你太天真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杀他除非是他自己想要死去。”

    他顿了顿绝望地想着提婆达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分明感觉到你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留恋。我还记得多年前在雪山之巅你那完美的骄傲我苦心积虑不惜背上弑父的恶名只是为了找回那一刻美丽的你。但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或者摩登伽女是对的当那个名叫影雪的女子死去之时你也同样离开了这个尘世。

    若你现在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我宁可你快点死去。因为我还可以期盼来世在未来的一世我必会助你成为天下的圣主。

第十五节

    谣言在静坐的人群之中不胫而走人们都相信那些刺客是提婆达多所指使的。人们也确信国王的弑父行为出自提婆达多的授意若非是这位新王所信奉的精神导师提出这样的建议新王又如何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国王与悉达之间的僵持仍然在继续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而被认为是阴谋的制造者的提婆达多则置身事外每天不过是传讲经文罢了。只是曼陀罗精舍曾经蜂拥而至的人群正在悄然减少。愚蠢的人所体现出来的盲从是固执而单纯的他们无需知道原因无需用脑筋思考只需简单地人云亦云便足以应付一生。

    每天清晨摩登伽女都会摘下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然后用这朵花制作一种古怪的食品。这是一种类似于汤羹的甜品她在其中放了大量的甜味剂使这种食品甜得使人无法下咽。

    她总是清晨即起不带一名随从用布巾包着头悄然来到曼陀罗精舍在精舍的厨房之中泡制这种食物久而久之附近的人们以为她不过是精舍中的厨娘。

    甜品做好后她便会小心地分成两半一半用精制的食盒盛着放在提婆达多的门外。她则慢慢地品尝另一半等到她将另一半全部吃下去后再到提婆达多的门外便会现那只食盒已经空了。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游戏以生命来赌博的游戏。

    曼陀罗花虽然绝顶美丽却也是世间剧毒摩登伽女所制作的甜品其实不过是使人上瘾的毒药罢了。

    两人都不曾将生命放在心上如同赌气一般挥霍着自己的生命。

    久而久之摩登伽女逐渐现自己的一些头变成一种晶莹的颜色。那是一种如同玻璃般的透明颜色而且质变得很脆轻轻一触就会折断。

    她想这是毒性作了吧?

    她猜测着曼陀罗花会对提婆达多有怎样的影响他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虽然他从不显现神通但她知道他与悉达都一样早便有了通神之力。

    刺客事件之后提婆达多对于她所使的阴谋诡计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使她本已经绝望的心情更加焦燥不安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吗?只有那个死去的女人而已吗?

    她恨恨地想着不经意地看见曼陀罗精舍所伺养的白象。

    在这个国度里只有最尊贵的人能够拥有和骑乘白象。她看见白象身上烙印着曼陀罗花标记只有曼陀罗精舍的白象身上才有这种标记。

    她随手折下几只曼陀罗花抛在大象面前的食槽之中看着那头象将曼陀罗花吃了下去。

    然后她便牵着象离开曼陀罗精舍向王宫前的方场走去。

    她感觉到温顺的白象逐渐变得不安步骤也越来越零乱。

    她忍不住冷笑你不是喜欢曼陀罗花吗?总有一天你会因曼陀罗花而死。

    那一天的清晨王宫前的方场之上虔诚和无所是事的人们早早地聚集在一起怀着千篇一律的悲喜交加的心情注视着他们的圣主等待着他开始宣讲今天的真谛。

    事实上真谛是不应该分今天或者是明天抑或是昨天的所谓之真谛便应该永恒存在无论今天明天昨天都是真谛。

    但那一大群人们却未必会这样想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听到了使他们感动的话语他们便铭记在心可是过了几天以后时间冲淡了本来就不太坚定的记忆。于是所谓的真谛便难免遭到遗忘的命运。不过他们很乐于遗忘因遗忘可以使人逐渐快乐逐渐麻木并且逐渐愚蠢。真正的智者是乐于愚蠢的只有愚蠢之人才不会过多地感觉到生命的痛苦与无奈。

    便在此时有人惊呼了一声。

    好事的人们立刻向着惊呼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看见一头疯狂的白象正向着他们冲过来。

    惊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本来安然趺坐很有些修道之态的人们忙不迭地纷纷起身向两边奔跑躲避着疯的白象。

    谁会那么愚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止这头巨大的野兽呢?

    虽然象平日是温存的但它们巨大的躯体却已经暗示了他们潜在的力量。

    白象狂奔而至一直向着悉达奔来围绕在悉达身边的人群在瞬息之间便为白象闪开了一条畅通无阻之路。

    此时人们才现由于他们的躲闪白象正冲着他们无比崇敬的导师袭去。

    更多的惊呼声响起但不过是惊呼罢了谁也不曾尝试去拉住一头了疯的大象。

    悉达仍然安然而坐直到白象冲到面前他才伸出一只手。手心是向前的手掌中心现出卍字光芒。

    疯的象忽然停了下来停在距悉达咫尺之处人们看见悉达的衣袂被象奔跑带起的风吹得列列飞舞但悉达却神色不动如同面前的不是一只大象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白兔。

    人们的惊呼声变成了赞叹声有人道:“果然是无法伤到圣师的。”这样说也便无从查考他们争相躲避之过错毕竟他们是凡人而圣师是圣师有什么难题都留给圣师自己去解决吧!

    紧接着就有人叫起来:“是曼陀罗精舍的象!”

    更多的人如潮水般地回应:“不错正是曼陀罗精舍的象。”

    义愤填膺的人们愤怒地叫道:“那个恶人他想谋害圣师!”

    “他不仅唆使国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现在居然还要谋害圣师我们绝不能让这个恶人活在世上。让我们烧光那些恶魔般的曼陀罗花还有这个披着修行外衣的恶魔。”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们的拥护他们并不曾想到征求圣师的意见立刻自的结集起来向着曼陀罗精舍行去。

    他们一路走一边点起了火把虽然是白天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连绵的火把如同一条长蛇蔓延在通往曼陀罗精舍的路上。

    当人们离去之后王宫前的方场忽然又变得寂静起来只有几只麻雀在空寂的方场上寻找着食物。

    陈?如悄然走到仍然趺坐的悉达面前低声问道:“为何不阻止他们?以他的神通若是这些人真地激怒了他他是否会作出可怕的事情?”

    悉达摇了摇头:“他不会那样做。”

    他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仍然担心他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所见到最有智慧的人。我感觉到他心里的悲伤和无奈但这都是他必须经历的。或者这是命运或者这不是无论是或不是在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当那个日子来临的时候我相信他一定会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陈?如默然提婆达多?他真会是那个灭世或者是救世的关键吗?他在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能上窥天机亦知道主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有原因。他自认服侍主人多年已经能够揣度主人的心意只有这一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愤怒的人群将曼陀罗精舍团团围住他们高声呼喊要求提婆达多亲自出来认罪否则就要放火烧毁那些恶魔般的曼陀罗花。

    这花本是神迹的象征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恶魔的使者。

    曼陀罗精舍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站在门前的人们不由地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是那个恶魔出来了吗?他会怎样对付他们?

    不过不怕我们有这么多的人即便只是一拥而上就可以将曼陀罗精舍踏平。虽然心里这样想却仍然难免有一丝恐惧和忧虑那个人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是佛陀的弟弟虽然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神通但他屋外的花朵却是在大雪的季节里也是怒放着的。

    一个白衣人出现在曼陀罗精舍的门口是提婆达多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面容也益憔悴而且他本来漆黑的长之中杂夹了许多银白的丝。

    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本来吵吵嚷嚷忽然变得寂静如死前后对比如此剧烈使提婆达多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各位找我有何贵干?”

    他淡然开口脸上神情风雨不动。

    人们这才现他们少了一位领导者悉达并没有出现他为何对于试图杀死自己的凶手不闻不问因为他还在顾及兄弟之情吗?

    想到这一点有些胆子大的人就更觉得需要为他们的圣师讨回公道。一人大声喝问:“你为何要谋害圣师?”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若我谋害圣师他为何自己不来?”

    “圣师如此德高望众又怎会与你一般见识?而且你谋害圣师的计划都失败了你还有什么伎俩?”

    “我有什么伎俩?”提婆达多重复了一句脸上的笑变得冷如寒冰“他自己不愿来他不敢面对我吗?”

    这句话立刻使刚刚平息下来一些的群情重新激昂起来人们疯狂地大叫:“向圣师认罪否则就烧掉你的精舍。”

    有人将手中的火把抛向曼陀罗花丛白色的花瓣被火焰点燃出浓郁的异香。提婆达多的眼中现出一丝怒意曼陀罗花不过是一些可怜的花朵罢了为何一定要杀死她们?

    他面向天空默诵咒语本来还是万里晴空转瞬之间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熄灭了燃烧的花朵和人们手中的火把。

    雨中的人们全身尽湿心中也开始生出畏惧这人能够呼风唤雨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圣主临世?

    一队白象自王宫的方向走来走在前面的侍卫分开了人群是新王亲自驾到。

    新王在雨中走下白象如同所有的人一样任由大雨倾泻在他华贵的朝服上不久之后他亦狼狈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平民。

    新王慢慢地走到提婆达多面前两人在雨中对视片刻。人们在心中思量新王是来帮助提婆达多吗?

    但新王却忽然转过身在大雨之中跪了下来面对着他的臣民们跪下任由地上的泥泞染污了他的长袍。

    “我对于我所犯下的罪行深表悔恨请你们看在已经逝去的国王的情面上原谅我这个不孝的罪人。我保证在位期间会使摩竭陀国成为空前强大的国度四方的小国都会向我们臣服。而且我愿意皈依佛法以佛陀为师从此推行佛陀教化下的仁政。希望你们我的臣民能够相信我一次给我弥补过去一切罪过的机会。”

    大雨慢慢地停歇了天上现出一道彩虹。愕然的人们面面相觑为何新王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阿阇世站起身“如果你们愿意原谅我就请随我回到佛陀面前做一个见证我从今日起以佛陀为师终生都会供奉佛陀及佛法。”

    他没有骑上白象却徒步向王宫前的方场行去。人们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身后甚至忘记了自己所为何来。

    阿阇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提婆达多一眼他却看见藏匿在人群之中的摩登伽女。许多事情似乎出乎意料却又是情理之中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再是由谁的意愿所决定一切皆因天意。

    或者在未来的一世你我还会重逢到那个时候我只为了你的愿望而存在。

第十六节

    自阿阇世皈依觉者以后曼陀罗精舍便更加萧瑟起来。

    曾几何时这里是僧俗争相往来的地方此时却门可罗鹊。

    提婆达多每日都能听见色究竟天传来的歌乐声这声音因为曼陀罗精舍的寂静而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可闻。

    他并不觉得寂寞每个人的离去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他偶尔会想他的生命到底为何而存在?或者真象他所想象的他活在此世不过是为了成就悉达罢了。

    连同他一见钟情的爱情似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毒性日渐在他的体内集聚他闻到由自己身上出的曼陀罗花香。这香气使他略有些感伤如同多年前初次见到影雪的那一刻。

    或者对于影雪固执的爱只是因为在那个无助的雪山之巅她曾经伸出了救援之手。许多年的流浪生涯中那是他唯一一次需要别人的拯救除此之外向来都是他在拯救别人。

    生命的轨迹在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

    他知道每日清晨放在门外那一碗甜得让人无法下咽的汤羹便是可怕的毒药但他却仍然喝下去也许是因为汤羹里出的浓郁的曼陀罗花香使人无法抗拒也许是因为他心底对于摩登伽女的愧疚吧!

    她的错只在于她爱上了他而他的错则是他无法爱上另一名女子。

    阿阇世再次到访之时他觉得虽然只是数日不见提婆达多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七年之后相见提婆达多已经与七年前的那个少年完全不同他身上再无那种美丽的骄傲反而充满了如同曼陀罗花般的邪恶和无奈。接下来的日子每见一次他都略有改变。他身上的生气越来越少死气却越来越重。

    他只觉得无奈若一个人活着心已经死了他还不如死去。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索目前的局势。”他仍然说出自己的意图“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我都觉得你应该和悉达讲和了。我知道他一直认为你是他的继承人待他入灭以后你将会是僧团的领袖。而且我也知道他一直都期待着你的归去只要你愿望回头他一定会重新收纳你。你我都可以摆脱目前的困境。”

    他有些麻木的说着这番话其实他并没有思考多久这是显而易见的解决方法但他也知道想要令提婆达多答应此事千难万难。

    提婆达多虚无飘缈地笑笑“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阿阇世虽然早猜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他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愤怒起来“为什么?他是你的哥哥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只要你愿望回到僧团他就会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任何事情。”

    提婆达多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并非是他不愿原谅我而是我无法原谅他。”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阿阇世忍不住冷笑“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吗?那是她的命运谁也无法更改就算是佛陀也同样不能逆天而行。”

    提婆达多默然谁都不可以逆天而行吗?我却偏要逆天!

    “象你这样的人为何会执着于世间的情爱呢?你明知你的生命是为了成为新的圣王而存在但你却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就宁愿放弃一切。那个女人”阿阇世顿了顿脑海之中浮现出那张小小的美丽的脸。是的她就象是曼陀罗花的化身当她从崖上探出头的时候他也一样充满了感激涕零的心情。但就算是这样又能改变什么?“她已经死了而世上还有如同恒河沙数般活着的人们。”

    这句话他亦是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出来他下意识地引用了佛陀喜欢用的词。许多人还等待着你的救恕你却为了一个已死的女子如此自甘堕落。

    提婆达多眼中的嘲讽之意更加浓烈他注视着阿阇世的双眼“告诉我你真地相信我是那个圣主吗?”

    阿阇世一怔他忽然哑口无言。

    提婆达多笑了“你与我都知道真正的圣主是我的哥哥悉达就算你再不愿意承认那却是不争的事实。或者他希望我能够继承他的事业将他的教义传扬天下但我却不愿意接受被人安排好的命运。我的生命为何不能由我自己作主?为何我要听从命运的摆布。”

    两人悄然对视半晌阿阇世才道:“那不是命运的摆布那本该就是你的选择。”

    他们同时抬起头午后的天空格外湛蓝白云寂寞飘缈如同生命。

    阿阇世走出曼陀罗精舍心里满怀着悲凉的无奈他想提婆达多这一世的生命就要结束了谁都不能帮助他或者只有死才是一个好的解脱。

    他看见曼陀罗花丛中绿衣翩然的摩登伽女他忍不住恶毒的说:“你一定要换上绿衣才敢来见他吗?为何你在王宫之中从来不穿绿衣?”

    摩登伽女笑笑并不被他恶毒的语气激怒:“他不愿答应你吗?”

    他不语。

    她便不怀好意地笑了“我早说过谁都不能击败那个死去的女人。她在他的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阿阇世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你不也是一样吗?虽然我痛苦可是你却比我更加痛苦。因为我早知我不可能得到他但你呢?你明明有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却最终还是失去了他。你比我更恨那个女子可惜她已经死了所以你才会如此恨他你把对那个女子的恨都转移到他的身上。”

    摩登伽女仍然在笑但她的笑却如同哭一样难看她并非一定要笑她却固执地让自己露出笑容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她并非如此介意。“你不也一样吗?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想要他离开这个世间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以前我做了许多事以后的事就由你来结束吧!”

    阿阇世向外行去他一边走一边道:“或者会是另一种结局。”

    摩登伽女目前着他的背影消失会是另一种结局吗?不可能或者我们三人都太过想象全都是如此执着。也便是因此原因他才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觉者。

    自阿阇世王公然认罪之后雨季过去了悉达又开始他的传道生涯。他总是若有意若无意地留意着曼陀罗精舍的消息但令他不安的是他再也未听到任何来自提婆达多的消息。

    如同他这样的觉者当然已经预感到事情的结局。但他却仍然觉得悲伤提婆达多虽然他从来不曾表示过但他却是他最深爱的弟弟。世间事不如人意者十常**然而他却不能改变什么只有提婆达多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那一天来临之时他带着十众门徒及五名侍者自耆阇山下经过。这山位于王舍城的东北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山即不特别高也不特别险峻。但自那一日之后这座山却变得很是著名甚至在千秋万代以后人们仍然记得这座山。

    他总是徒步而行很少使用坐骑。他并不曾回看一下身后跟着的门徒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特定的称号比如说解空第一总持第一说法第一或者是密行第一等等等等。他们对于这种称号津津乐道虽然经常表现得十分谦逊地说我并非是某某第一。但若真地全不在意又何必时时挂在口上。

    他们都是有智慧的人但他们的智慧尚不足以使他们成为新的圣主。

    他总是会坐化的离开这个人间。世间的一切都将与他全无关系。可是他却仍然感觉到忧虑提婆达多你会保护世间的众生使他们免受灾劫吗?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惊呼声。他抬起头便见到山上滚下的巨石。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来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知道这并非是提婆达多所为而始做蛹者却一心想要使人们都相信这是出自提婆达多的阴谋。

    他对于人们的猜测沉默不语一切的因果都自有玄机在结果未明之前他都不愿点破。

    巨石滚下时他的门徒和侍者慌忙闪避。他却有些心不在焉而使石屑溅伤了他的脚趾。待尘埃落定后才有人惊呼:“老师的脚受伤了。”

    他微笑“不过是普通的擦伤不必大惊小怪。”传道的日子风餐露宿他什么样的事情不曾经历过?

    但门徒们却群情激怒:“巨石怎会无端落下又是提婆达多的阴谋!”

    他们背起悉达向着城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

    圣师的脚受伤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一路上的人们都被吸引了过来。于是人群便慢慢地集聚越来越是浩大。

    这一大群人向着王舍城一路行来更多的路人被吸引他们好奇地询问:“生了什么事?”有些得到了回答有些则始终摸不着头脑。

    但无论是否明了事情真相人们却仍然跟着这队伍走下去。

    悉达回望向身后的人群心中不免感慨他在他们的脸上看到千篇一律的狂热与愤慨之情。

    人!

    有一刻他的心中忽然有一丝动摇这样的人群这样的世间便是梵天创造的一切吗?

    这念头一闪即逝他立刻收敛心神。他知他不可有如此可怕的想法只要他的心念一动世间便会有无穷的浩劫。

    然而便是他的心念一动当提婆达多再次临世之时会有一人与之相伴而来那人一心只想灭世重生这都是源于当时他的一念。

    悉达在王舍城的名医处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整个医治的过程之中外面集聚的人群越来越多。

    人们逐渐明白生了何事又是那个恶毒的提婆达多他为何几次三番想要谋害圣师?但想到上一次的事情人们却心有余悸那个人就算他不是觉者却也有着魔鬼一样可怕的力量。

    终于有个人提出此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至少我们要去质问他。

    人们纷纷响应因为人群浩大的原因无形之中便增加了人们的胆量。

    此时已经是夜晚红色的月亮在天空之中空前绝后地散着妖异的光芒。人们又向着曼陀罗精舍出了虽然没有手持火把却比上一次还要声势浩大。

    不多一会儿功夫本来吵吵嚷嚷的街道又变得安静。悉达看着他们走远心知这将是最后一次。

第十七节

    与此同时提婆达多也预感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他沐浴更衣使自己尽可能地洁净。虽然同是修行者他却有许多事情是放不下的。在走出曼陀罗精舍之时他看见风中即将凋谢的曼陀罗花。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折了一只插在衣襟之上淡淡的花香如同醇酿一般使人轻易沉醉。

    他在花丛之中盘膝坐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进入冥想。

    人们进入曼陀罗精舍之时看见红色的月光正正地照在他的头顶上方使他的面容美丽得异常邪恶。

    虽然人数众多但却鸦鹊无声是圣光吗?

    这个人到底是谁?

    终于有人忍不住跪了下来当有第一个人跪下时其他的人便也跟着跪下。这些前来质问的人虔诚地在他们的敌人面前跪了下来。

    “请问你是降临的圣主吗?”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她清脆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打破了死般的寂静。

    提婆达多睁开双眸他慢慢起身用清楚无比的声音回答:“我并非是圣主真正的圣主是悉达!”

    跪着的人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窃窃私语他到底不是圣主。

    他向外走去人们便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他在前面走人们便在后面跟着如同不久之前跟着悉达。

    他们猜测提婆达多是去见悉达吧!他是想去忏悔吗?

    敏感的人们却现他的脚步有些浮飘他生病了吗?人们悄声询问一个修行的人是从来不生病的如果他生病了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

    人们很快现他的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变成了水晶之色跟随在他身后的人群渐渐停住了脚步。

    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他想他是不能走到悉达的面前了。不过能否走到都没有关系他们兄弟两个之间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

    一个绿衣的女子扶住了他他侧头看了看忍不住笑了低声道:“是你!”

    摩登伽女怔怔地看他他要死了吗?是毒性作了?她也要死了她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刀割般的疼痛。他们两人要一起死去了。她忍不住有些欢喜就算你不爱我可是你却要和我一起死。

    她看见一队白象正走了过来是阿阇世他来为他们送行吗?

    他们在菩提树下坐了下来一个僧团的背叛者和一个曾经是妓女的王后。

    她低声道:“现在你是否后悔当初那样对我?”

    他默然后悔吗?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也许什么都不会改变。他道:“如果来生我们能够再次见面我会偿还我所亏负于你的。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会退避三舍。”

    她有些失意地笑笑来生?你我是否还会重遇?就算再次重遇我也不再记得你是谁。“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来生我们真能重遇你一定要还这一生欠我的情债。”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还要再做女人但我却不要再因男人而动心我要成为天下之主使所有的男人都臣服于我的脚下。”

    他哑然失笑这算是什么愿望象孩子一样的任性。但他却还是郑重地说:“我一定会助你实现这个愿望如果来生不行那么就再下一生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成为天下的女主。”

    白象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阿阇世茫然地注视着树下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一生中唯一深爱的好友一个是他的妻子。他们两人都要死了可是他却还活着。

    人为何而活呢?少年之时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似乎找到了答案现在他却又一次困惑不安。

    他从象背上下来坐在他们两人的对面。尘世中纠葛不清的三人红色的月亮便高悬在他们头顶深蓝的天宇中。

    “告诉我你们两个人都死去后我该怎么办?”阿阇世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说着漠不相关的事情。

    摩登伽女惨然一笑若说提婆达多对不起她她也一样对不起阿阇世。她道:“活下去吧!为了这个国度活下去。”

    活下去?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死我却要活下去?

    “帮助悉达!他才是真正的圣主。你曾经有个愿望随着国土的扩大而将大道传扬天下。你能否答应我我死了以后仍然坚持这个愿望只不过这大道却是悉达的大道。”

    两人默然对视这算是你我的约定吗?阿阇世笑笑“我答应你。”

    “我的道与悉达不同我少年之时便与他讨论过此事。我曾经坚持僧人不可食肉不可接受财帛布施。他却推崇中观即不特别反对僧人食肉也不特别反对僧人接受财帛布施我们争论许久都没有结论。”

    阿阇世怔怔地听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提婆达多正面提到他与悉达见解相左之处。“或者悉达的道是因时宜世该行于天下吧!”

    他忽然握住阿阇世的手“请你记住也替我见证如果有一天天下的僧人不再食肉那便是我的道开始畅通之时。”

    阿阇世点头“我会请史官记住这句话。”

    提婆达多笑了是自心底的笑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欢愉。世间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却并不后悔他的执着。

    悉达的出尘他无法做到若这世间的有情众生也变得无情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若有来生如果我们再次相逢我只愿与你一体永不分离。

    他垂下头。

    人们失声痛哭他死了他到底是恶魔还是觉者?他的灵魂是要归于天界还是归于地狱?

    阿阇世慢慢站起身他回面对着他的人民大声道:“我请你们见证我必扩大我的国土光荣我的国度使佛陀之道遍行天下。”

    有朝一日当世间僧人不再食肉之时提婆达多你的道便重临这个人间了。

第十八节

    我是谁?是提婆达多?影雪?还是璎珞?

    无双看见璎珞怜悯的眼神她一样感同身受吗?因为她与她本就是同为一体。

    她勉强笑笑“僧人吃不吃肉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一句话。

    两个女子一起抬望向天空血红的月亮当红色月亮升起之时便是新的圣主降世之时。可是我只愿做无双一个普普通通的姚秦女子。

    缘空仍然跪在地上“圣主您既然已经回忆起了一切就请您重新领导我吧!”

    重新领导?“你是提婆族的人便是佛陀的弟子本该以提婆达多为敌。”

    “不错一百多年前当族中的尊者们现凌日居然是提婆达多转世之时大家即恐慌又无奈。长老们秘密封锁了消息这件事情只有几人知道而已。但长老内部却生了分岐有人主张顺其自然什么也不做。有人则提出这是八部众的大事应该邀请其他八部众族长共同商议。摩诃尊者却独自带着摩合罗逃走他大概是怕凌日少主得到摩合罗以后更加难以控制。”

    “那么你呢?你为何要跟着我到月宫?我本以为你想得到月神不死的力量。”

    “我一直忠诚于少主无论您做怎样的选择。我到月宫也是希望能够帮助少主得到月神不死之神力可惜却被列子破坏了。”

    “我不是你的少主。”无双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这句话。虽然她感觉到身体里面提婆达多的灵魂但她却无法真地将自己当成提婆达多。

    “少主无论您是否愿意承认与此事相关的每个人都在等待您的决定。已经死去的八部众持善、拓跋绍、紫羽、寻香甚至是啖鬼还活在人间的岑昏他们都在等待着您的一个决定。是灭世以梵天的纯净之力洗涤这个天地还是护世结束纷崩离析的天下?哪个是您的选择呢?”

    无双呆了呆她很想笑这听起来就象是一场儿戏。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灭世还是护世?

    她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颐觉得自己应该更加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或者她该仔细地想一想这个世间的对与错人类的好与坏然后做出一个选择。但她却无法真地去思考思想有些茫然地在体内四处游荡无所归依。她似想到好多事情却又似什么也不曾想起。

    遥远的长安她的故国父兄尚在还有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若是灭世他们便都不会再存在。

    但就算不灭世又如何?百年之后他们也不过是白骨一堆。

    这世间的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或者贵为君王看似什么都有了却更加祸起萧墙兄弟相残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富贵和权利。

    曾几何时她也一样觉得这人间可厌人们面目可憎。

    她蓦然想到提婆达多曲指算来到她这一世已经是第三次机会了。为何前面的两次到了最后的关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弃耶输陀罗说得没错他太多情了。

    那么她呢?她的心底还有什么牵挂?

    “你的心底还有什么牵挂?”她这样想的时候便听见璎珞的声音。她们到底还是心意相通她一定感应到了她的心情。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固执地不愿意去想那个一直躲避着的问题。

    “你牵挂着流火吗?”璎珞的声音冷幽幽的似比月光的温度还要更低一些。

    她下意识地抬头两人目光相交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璎珞却笑笑“来这里以前我并不真地想要杀你我只想试探流火果然当你一处于危险之中他便立刻出现了。一百年前或者他的心中是深爱着我的但过了一百年我却感觉到他已经不同。”

    无双勉强一笑“有何不同?他的心里始终最爱你。”

    璎珞摇了摇头:“说起来很可笑你是我的转世根本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但我却忍不住嫉妒你总觉得是你将他抢走。”

    无双默然她在流火的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吗?

    “一百年前我的选择是阻止凌日灭世。一百年后我再次醒来却忽然现灭世与护世不过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无论灭世或者是护世都自有它的慈悲之处。”

    无双有些惊讶:“就算我做出灭世的决定你也不再会阻止我吗?”

    璎珞凄然一笑“我又能如何阻止你?我的生命根本就是虚假的只要摩合罗或者是蚣蝮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就会化成一缕轻烟。”

    无双艰难地道:“你知道我要取出蚣蝮?”

    璎珞笑道:“为何不知?你别忘记你是我的转世你我本该心意相通。”

    你我心意相通那么你告诉我我该如何选择?

    一百年前为了世间众生我可以轻易放弃流火现在我却要告诉你率性随心如果你不能放弃他那就为他放弃身外的一切。带着摩合罗与他一起离开不要再管这个纷扰的尘世。

    这就是你对我的忠告吗?为何一百年前你却无法做到?

    无双闭上双眼过去的十几年时光如同轻烟般地一掠而过她在姚秦皇宫中的生活她在江湖中流浪的日子。或者更久远的过去一百年前她清晰地记起一切璎珞的记忆凌日的记忆俱都历历在目。抑若更加久远的过去一千年前白色的曼陀罗花开放的日子影雪的记忆和提婆达多的记忆。

    相关不相关的世事全都涌上心头。

    她蓦然睁开眼睛她看见璎珞关切的目光缘空虔敬的目光她想她已经有了决定。

    她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璎珞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些欢喜有些悲伤“你真地决定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

第十九节

    火焰就要熄灭了人最后的归处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流火看着火中寻香的尸体化成灰烬空气中充满曼陀罗花的异香却不再似以前那般隐含杀机反而显得纯净空彻似能洗涤这五浊恶世的万物。

    东方泛起白色流火心中的不安便愈来愈甚。她们两人到底在谈些什么?已经很长时间了却仍然没有走出树林。

    他几次想进入林内却几次都勉强自己不要进去打扰两人。

    他知璎珞是绝不可能真地杀无双而且就算她想杀也未必就能杀得了。正是无双身上正在觉醒着的强大灵力使他日渐不安他对于无双的前世是谁全无兴趣。在他的眼中无双就是那个有些刁蛮总喜欢左右别人满脑子诡计的小小女孩。从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她便是那样到了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但事实却正在改变着无论他是否愿意承认。

    他感觉无双正在离他远去这非关璎珞非关世事似乎与一切都全无关系只是无双正在悄然离开他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这感觉使他惊恐万分他永远都记得在那个山洞之中沉睡了一百年的他终于因为她的强烈气息而睁开双眼时看见的那一双带着几分顽皮几分慧黠的大眼睛。他以为百年来他已经寂然的心便在那一瞬间又鲜活了起来他知道他到底还是无法逃脱她的。

    虽然她已经与璎珞如此不同但他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多少次他都在提醒着自己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璎珞的转世但最终他却终于明白她就是她不是影雪也不是璎珞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就是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终于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走出了树林走在前面的是璎珞白衣翩然飘然欲仙晨风一吹便似要随风化去。她一贯来都清冷的面容仍然清冷如故全看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走以后面的是无双低垂着头似乎满腹心事。

    他不由自主地迎上去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无双!”

    他自己都是一怔到底还是先叫了她。

    无双却抬起头灿然一笑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却使他更加迷惑。

    “你们?”

    他只说了两个字无双便打断了他:“我们决定去拿出摩合罗。”

    他呆了呆“你们决定?”

    无双点头笑望向璎珞“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璎珞默然不语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她向来寡言既然不说话便等于默认。

    “可是岑昏”

    无双又打断他:“岑昏现在一定不敢来找我们他没有把握对付我们三人。”

    流火便也默然如果无双这样说他相信岑昏一定不会来。

    无双亲热地挽起他的手臂“你和我们一起去我们三人一起去拿出摩合罗。”

    他更觉愕然长久以来无双都不曾对他如此亲热。两人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虽然经常吵闹却从未有过任何亲怩的举动。

    他不由地望向璎珞见璎珞全不在意反而率先向着山顶行去。

    他虽然任由无双挽着却难免有些尴尬。

    无双却似乎心情极佳一路蹦蹦跳跳地走一路叽叽喳喳地说话从奢延城说到代京又从代京说到中山都是两人曾经一起到过的地方。最后便说到了长安。

    流火忍不住道:“我一百年前曾到过长安也不知现在和一百年前有什么不同。”

    无双忽然道:“我在长安见到颜清她说她要回到罗刹故地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她说完这句话便忽然停了下来一停下来就仿佛一生的话都说尽了再也不说一句话。

    忽然到来的寂静又使流火觉得不安无双到底怎么了?

    他很想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却知道若她不想说别人便永远无法猜出她的心思。

    终于到了山顶遥远的东方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山前是层层叠叠的云海如同那并非是虚空之处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无双最后说:“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感觉?”

    流火摇了摇头。

    无双笑笑低低地说:“我觉得连太阳都复活了!”

第二十节

    璎珞将手中的干将剑插入塑像下的机关之中她回头望向无双无双的手中持着那把莫邪剑。

    她看见璎珞的目光这可能是她们两人最后一次相对。

    她对着她笑笑她便也报以一笑。

    自璎珞复活后她几乎没有笑过她转头望向初阳以后再也看不见太阳升起。无双的选择她会帮她完成但这样做的结果却是使活着的人更加痛苦。

    她却即将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痛苦她就要离开这个尘世。

    无双终于将剑插入机关之中那石头雕像便忽然震动起来。

    地下出沉闷的“喀喀”声似乎有齿轮正在转动。过了片刻石像便向着旁边移去现出地下的空洞。

    洞很小周围全用奇异的金属铸造。据说这种金属来自天外如果没有机关的钥匙就算是神力亦不能将它打破。

    无双探手进去摸到一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亦是用奇异布料制成虽然已经百年时间却仍然灿然若新。

    无双打开布包现出布包之内小小的泥偶。摩合罗许多半神或者是妖怪连性命都不要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就在她的手中。

    拿在手里的感觉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小小的泥偶罢了。

    流火亦盯着无双手中的摩合罗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他的父母才会相遇。也便是为了这个东西他的父母才会死于非命。

    不过是个小小的泥偶罢了!

    他忽然觉得厌倦厌倦无休止的争斗厌倦人间百态厌倦五浊恶世甚至厌倦活。

    这种强烈的厌倦与无力感正是璎珞和无双甚若是提婆达多所深切感受到的。也便是因为这厌倦而使灭世成为一种渴望。

    当一切都令人厌倦之时就将天地也毁灭。

    他心念微动有一刻似觉与提婆达多甚至是岑昏心意相通。

    他忽见无双现出诡异的笑伸手抓住璎珞脖子上挂着的摩合罗。他大惊此时无双与璎珞站在一起他却站在数尺之外。他一见到无双抓住璎珞的摩合罗立刻便猜到她是要夺走摩合罗。他几乎未曾思索失声叫道:“不要!”手中的碎风剑立刻便形成一剑向着无双刺去。

    他这一刺本是攻无双之必救希望她能够放开摩合罗而抵挡这一剑。

    但他却猜错无双不仅没有放下摩合罗反而手上微微用力摩合罗上系着的丝绳便被她扯断了摩合罗离开了璎珞的身体。与此同时他的一剑也悄无声息地没入无双的体内。

    他一下子怔在原地不能动弹手中剑也消失不见这剑是无形之物全是因主人的心意起灭。

    他只见眼前的璎珞身体之内忽然向着四下里散出银光他张口结舌地看着知道已经无法挽回。

    初生之阳正正地照在璎珞的身上她的身体便如被体内的银光击散化成银屑慢慢地散开了。

    散开的身体中落下一个水晶的小龙无双立刻伸手接住这是蚣蝮九龙之一。

    但流火的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什么他的眼中只有化做银屑散去的璎珞。为什么?!到最后却是你杀死了她!

    为什么要让我亲眼看着你杀死她?你明知你们两人对我的意义都是如此重要为何你要这样做?

    他呆呆地站着细碎的银屑正在随风而逝它们于阳光之下散着生命最后的光辉。无双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他忽然迎天长啸一声遥远的山间传来这啸声的回应。

    无双仍然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如同她刚才不过是捻死了一只蚂蚁。

    “为了摩合罗吗?”他冷冰冰地问。

    无双笑了“不错我从来就是为了摩合罗。”她笑咪咪地说却感觉到心里一丝冰冷的疼痛如同不小心将一根针刺入了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机他恨她吗?因为她亲手杀死了璎珞。

    他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

    她如同百年前的璎珞一样猜测着他是否会出手?

    百年前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结果璎珞死了而他重伤。这一次他是否还会出手?

    她看见流火的双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她想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若他真地出手她会怎样?如同百年前的璎珞一样再一次重创他令他再沉睡百年吗?

    或者她什么也不做就死在他的手中。

    他却又长啸了一声转身奔走。

    他到底还是不能伤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青山之间心中也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或者璎珞没有错百年后的流火早便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无双。

    她只觉得胸口的刺痛越来越剧烈一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痛不仅是因为心底的伤痛还是因为流火那一剑。

    她混不在意受伤便受伤吧!身体的痛有什么关系痛得越剧烈越好可以使人忘记心里的痛。

    她拨出机关中插着的两把剑这剑是一对分开的时间久了好不容易在一起以后都不能再让它们分开。

    她站在山顶将手中的剑用力掷向延平湖中。

    两把剑一落入湖中顷刻之间狂风大作乌云齐集。只见一紫一青两条龙自湖中腾身而起向着天边飞去。

    古老相传宝剑与龙是同宗的干将与莫邪化龙而去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世上了吧?

    而她呢?她短暂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缘空悄无声息地自林中走了出来他垂手站在她的身后低声问:“少主为何要将他逼走?”

    她笑笑她本不习惯对任何人解释自己做的事情因为她早已经惯于运筹帏幄之中便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但这一次她却忍不住解释。“若他不走又怎么会眼看着我死去?”

    缘空一震脸上也现出悲哀的神色:“少主真地决定了吗?”

    她转过头凝视着缘空的眼睛:“你告诉我你真地如此痛恨这个尘世觉得一切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缘空怔怔这个问题他也曾经反复思索他已经没有亲人朋友活在这个人间但除此之外还有青山绿水白云蓝天嘻戏的孩童不经意生长的花草这一切真地全无存在的意义吗?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为了我所爱的人我一定要守护这个世界。我不会让它毁灭只要我的灵魂存在这个世界就会与我共存。”

    她想到长安的父兄想到远在北方的载阳魏国的拓跋嗣离去不久的苻宇和张念恩和那个刚刚被她逼走的人。

    只要你们的灵魂还存在于这个宇宙之间我就会尽我的全力保护这个世界。

    我相信无论我们是否还能再次见面我们的灵魂却一直同步地存在于天地之间我不会觉得孤独就算从此以后我会只剩下孤身一人。

    流火一口气跑出了几百里之外才终于放慢了脚步。

    他迷迷茫茫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忽然他感觉有一样东西轻轻地勒了勒他的手腕他低头去看原来是那串菩提树子。

    他将菩提树子脱了下来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是无双与他相联系的东西。

    可是她却杀死了璎珞!

    他用力将菩提树子扔了出去看着那串菩提子落入草丛之中。

    他不想再想起这个可怕恶毒的女子他只愿这一生都不曾遇见过她。

    他沿着道路向前走去忽见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在路边玩耍。

    他们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头上梳着冲天小辫。只见那小女孩手中拿着两个小小的泥娃娃对男孩子说:“张家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男孩道:“不就是小泥人吗?”

    女孩得意地摇头:“这叫摩合罗是一对的男孩和女孩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我妈妈说我只能将女孩送给我最喜欢的男孩子以后都不会和那个男孩分开。”

    男孩便问:“你送给我吗?”

    女孩笑咪咪地点头:“张哥哥是我最喜欢的男孩子我们两人要约好一生一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男孩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长大了以后也不分开永远在一起。”

    两个小孩欢天喜地地笑了象是吃了最甜蜜的糖果。

    流火不由俯下身道:“你们错了长大了以后就会有许多烦恼的事情就算你们不想分开有时也不得不分开。”

    女孩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大哥哥你说什么?”

    流火笑笑“你们还小不会明白。有的时候你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男孩却挺起胸“那是借口我喜欢小春妹妹就一定会和她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流火呆了呆男孩稚气的脸上努力做出勇敢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好笑。他却仿佛若有所悟他忽然向着来路走回去翻遍荒草又将那串菩提子找了出来小心地戴在手上。

    世事或者不能尽如人意但谁也无法改变我的心意。此生我们既然再次相见你我之间仍有千丝万缕的缘份未尽。虽然今日我又一次选择离开你我却不会再试图斩断我们的联系。只要你我同在此世间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的灵魂始终相伴。

第一章 刘裕

    无双再次回到长安。

    与前面一次相比这一次的行程显得更加短暂。她此时身具无上神通已非旧时那个姚秦宫中刁蛮聪慧的公主。

    回忆起以往的种种不过是云烟一缕。她慢慢地走入城中注意到街头妇人们鬓上插着的白色绣绒花一个两个也便罢了但每个走过来的妇人皆是同样的装扮。

    她的心沉了下去是国丧家里有人死去了吗?

    她急忙向皇宫行去在宫门前看见周身缟素的大小官吏他们都聚集在一起却被阻在朝门之外。

    忽然有人看见她的身影低呼道:“公主回来了!”

    官吏们立刻围了上来放声痛哭。

    无双轻叹道:“生了什么事?”

    一名官员止住哭声:“皇上驾崩了。”

    他说完这句话众朝臣的哭声便更加响亮仿佛不大声哭泣不足以表明自己对先帝的忠心。

    风从树梢上掠过两只寒鸦一动不动地站在枝头警惕地看着这一群悲伤的人们。

    无双抬起头:“太子在哪里?”她淡淡地问平静的脸上殊无悲凄之色。

    面对她如此冷漠的表情众朝臣反而觉得自己的痛哭有些做作哭声便悄然减弱了。一名官员回答:“先帝刚刚驾崩之时南阳公姚愔密谋作乱他带兵冲入皇宫却在争斗中被太子失手射杀。虽然太子得以平息叛乱但却甚是自责。为了此事他迟迟不愿登基独自幽居在东宫中谁也不见。”

    无双点头轻省道:“我知道了。”她向着皇宫中行去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的议论声:“公主回来就好了总算有人主持大局了。”

    她便忍不住苦笑她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无双只怕要辜负他们的期望了。

    在进入东宫以前她看见了坐在菩提树下的姚佛念。多日不见他又长高了一些面容也更加漠然出尘。无双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他苍白憔悴得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纸人。她想或者他的降生也是宿命的错误总觉得他的人在这个世间灵魂却早已经游离在尘世之外。

    她终于还是没有叫出他的名字转身离去了。

    东宫中鸦雀无声看不见一名侍者想必是姚泓将所有侍者都屏退了。

    无双一路向里走在东宫的最深处见到了她的长兄姚泓一身白衣素服独自坐在略显昏暗的宫舍内。

    似乎惊觉有人靠近姚泓抬起头猛然见到面前站着的竟是无双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喜色。但这丝喜色一闪即逝他很快便寂然如故。

    无双看见他的鬓边多了一丝自她的心便有点刺痛。长兄姚泓自幼喜爱诗赋常常被人指摘无经世之才而且又体弱多病因为这个先帝曾在太子人选的问题上踌躇了许久。虽然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被立为太子但无双却觉得以长兄的个性得以继承帝位不知是福还是祸。

    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便更显低沉仿佛连阳光都被隔离在东宫之外。

    半晌姚泓方道:“你回来了。”

    无双无言地点了点头。

    “自你走后父亲便病入膏肓他很思念你又惊闻魏国传来你与拓跋嗣失踪的消息因此病得更重。我虽然安慰父亲你不会有事但他却无法释怀。幸而在他临死以前见到了魏国的使者知道你己经脱险方能含笑而逝。”

    无双心里一酸她本以为自己已看穿世事没有什么事能够再让她心动但此时听到这些话仍然觉得悲从中来。但她的神色平静如故并没有流露出心底的感受。

    姚泓定定地注视着她的面颊忽然道:“你到底是谁?”

    无双只觉得姚泓看着自己的神情无比陌生完全不似自幼疼爱她至深的长兄。她低声道:“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妹妹无双啊。”

    姚泓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不认识似的。你真是我的妹妹吗?”

    无双低声道:“我当然是你的妹妹无论我是谁都好我却仍然是你的妹妹。”她似是说给姚泓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是谁?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谁又能找到答案?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摆脱笼罩在身上的无力感她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我听朝臣们说。哥哥不愿登基是因为错手杀死愔哥哥的原因。”

    姚泓点了点头:“不错愔弟虽然也有错但他到底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没想到居然会错手杀死他。我还有何面目面对先帝?”

    无双摇了摇头:“这并非是哥哥的错如果一定要说有错错的也是命运不该将哥哥降生在帝王之家。你是否想过如果你再不登基称帝国内必有变乱国内一乱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到时你更加无法面对父皇。如果哥哥一定觉得自己有错就更应该当一个好皇帝证明你错手杀死愔哥哥是没有错的。”

    姚泓叹道:“道理我又怎会不知?但只要闭上眼我就会看见愔弟死前那双怨恨的眼睛我知道他是满怀怨恨而死的。其实父亲生前便有意立他为嫡只是碍于我是皇后所出才最终选择了我。”

    无双道:“并非如此父皇不想选你是因为你的宽和仁厚他最终选你还是因为你的宽和仁厚。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你可能是不称职的但父皇却知道若是你当了皇帝一定会善待你的兄弟姐妹。如果真的选了愔哥哥只怕他称帝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排除异己。到时姚姓一族便有大难了。大哥你降生在这个世间的命运就是成为秦国的太子啊。”

    忽听窗外传来数声寒鸦的鸣叫无双悚然而惊这叫声肃杀无比有事情要生了吗?她一时间心乱如麻以她的能力己经可以改变这人世间的一切但是神或是半神却有明确的规定绝不可以插手干涉人类间的争端。她亦不知自己现在算是人还是半神抑或是神如果有神通便可以算是神的话人类中也有许多人拥有神通。

    次日姚泓终于走出东宫宣布称帝。登基仪式一切从简草草而就。姚泓登基后不久便传来南方晋国大军压境的消息。晋军是刘裕派出的趁着姚秦国丧及内乱之时一路长驱直入很快便到了长安城外。

    城破在即无双忽然想到自回来以后都不曾拜见过鸠摩罗什或许老师可以解开自己的疑惑。

    她命人驾了一辆小车向着逍遥阁而去一路行来只见路边的房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繁华的长安忽然变成了一座死城只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小儿的啼哭。

    小车停在逍遥阁前只见门庭萧瑟草木凋零似有许久不曾有人行走过了。无双走入园内只见一个身着僧衣的小童手执一把扫帚正在打扫落叶。他看到无双进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师姐回来了?”

    无双点点头:“老师他……”

    “老师前些时候偶感风寒自觉大限已至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等到师姐回来。”

    无双心里凄然连鸠摩罗什也死了还有谁能够解答自己的疑惑?

    “老师临死对我说师姐必然还会回到长安他有几句话要我转达给师姐——世上的万事没有完美无缺的虽然师姐一心想将一切都做到最好但有许多事情却是无法勉强的师姐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慈悲之心并非只是针对某人或者某事的当别人感觉到你的残忍之时也许正是因为你的大慈大悲。”

    无双心里酸楚:“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有许多事情我真的做不到。将整个三界的命运都交给我我真的负担不起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姚秦公主或是一个平民。”

    这些话她虽然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思量却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一个人。但此时在逍遥阁中她却忍不住说了出来。

    听者只是一个不甚明了世事的小童他睁大双眼望着无双满脸皆是不解与迷惑。

    无双转身离去小童却忽然道:“师姐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街上流浪是师父收留了我从此我不必再忍饥挨饿。我有时也很嫉妒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因为他们永远是那么幸福。我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人间如此不公平有些人生下来就过着好日子而有些人没有做过错事却要吃那么多苦。”

    无双不由停下了脚步:“你可找到了答案?”

    小童道:“没有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有一天在我遇到师父以前我在长安街头杀了一个人。”

    无双一怔不由得回头道:“你杀过人?”

    小童点点头:“那是一个比我年长三四岁的姐姐。她出身在富贵之家我见到她时她正在长安的街上闲逛。她很可怜我请我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东西。我吃了很多吃完了又要她便一直叫老板再送上食物。后来我终于吃饱了她拿出一个小荷包付账我看见她荷包里的银子忽然就生出了歹念。我不知我是天生贪婪还是被饿怕了。我抢了她的荷包转身就跑她便一直在我身后追赶我跑到无人的地方跑得筋疲力尽她也追得筋疲力尽。我求她不要再追我她说银子可以送我但请我答应她以后不要再抢钱她说抢钱是不好的。”

    无双轻叹道:“你却杀了她?”

    小童神色寂然:“她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也许她会报官于是我拿起地上的石头砸在她的头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因为贪婪也许是因为恐惧。我很快就现她死了那时我才猛然现在我的一生中她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也便因此我到官府自请他们判我死罪。但师父却救了我他说如果我要死也可以但要我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再死。”

    “你可曾想明白?”

    小童摇了摇头;“到了现在我都不曾想明白我只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不会杀那位姐姐。如果立刻死去可以换回她的性命我宁可立刻便死。”

    无双默然半晌才道:“为何要告诉我此事?”

    小童道:“因为在我的心中除了师父以外师姐就是我最敬仰的人我不希望师姐作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无双凄然一笑:“你放心我早已经作出了选择永远都不会后悔。”她走出逍遥阁马车已经不见了。一队晋军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领军的将领十分恭敬地向她行礼:“刘将军自与公主别后一直思念着公主命我等前来迎接公主。”

    无双淡然一笑:“我是否可以回宫一趟?”

    那名将领点头道:“刘将军特别吩咐过公主无论做什么都悉听尊便。”

    无双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他不怕我跑吗?”

    将领道:“刘将军说公主绝不会逃走。”

    无双长长地叹了口气:“不错他很了解我我绝不会逃走但也请你们善待长安百姓不要惊扰平民。”

    无双徒步走回皇宫路上皆是晋国的军队。长安迅地放弃了抵抗任由敌军进入城中想必这是出自新帝的授意。敌军也很平和不像是两国交战倒像是友善的邻邦偶然到访。

    她进入皇宫时见到所有的姚姓皇族皆白衣素服等待着即将被虏南下的命运。

    她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看到了千篇一律的沮丧表情。只有她的长兄神色淡然两人目光轻触她感觉到姚泓眼中如释重负般的神情。她暗叹也许对于姚泓来说这真是一种解脱吧!

    她却没有见到姚佛念她一路向宫内行去在御花园中看见姚佛念亦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卷经书。他却没有看那卷经书反而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菩提树。

    菩提树结籽了当有风吹过时树籽便纷纷落了下来。

    她低低地叫了他一声:“佛念!”

    姚佛念回头看看她:“姑姑你回来了?”

    她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姚佛念微笑道:“我劝过父亲不要去晋国如果去了晋国他一定不能全身而退。但他却不肯听说是为了保全百姓和宗室他决定投降。”

    无双勉强一笑:“佛念如果你不想去晋国就留下来吧!”

    姚佛念淡然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难道刘裕会放过我吗?”

    无双咬了咬牙回头望向身后的将军:“我的侄儿不过十岁就算他留下来也不会有所作为我想请求将军放他一条生路。”

    那将军迟疑了一下:“好吧!只要公主愿意随我回去少一个小孩儿料也无妨。”

    姚佛念却微笑道:“姑姑是想让我独活吗?”

    无双心里一酸:“我只望能为姚姓宗室留下一支血脉。”

    姚佛念却笑道:“姑姑是圣僧的高足此时却为何如此着相?人生在世不过镜花水月。生死无常不过过眼云烟。对于我来说或许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的到来。对于姑姑来说也许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无双不由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佛念你……”

    姚佛念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晋国的军队是为了姑姑而来请姑姑为了全国的百姓委曲求全保重自己。”

    无双苦笑:“你放心我会保重自己的。”她回头望向次第的宫宇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当姚姓宗亲的队伍走出皇城时忽然有人失声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皇城上一个少年白衣飘飘似正要羽化登仙而去。

    “是佛念!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姚佛念伸开双臂他看见如血的夕阳。他想如果他是一只飞鸟便可以展翅离开这个人间。

    他跃起的身影在夕阳下正如一只白鸟。

    有人失声惊呼:“佛念跳下来了!佛念!”

    姚佛念在众日睽睽之下跃下城墙他的死似乎正在掀开姚姓宗亲接下来的死亡序幕。

    被虏的姚姓宗亲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行程才总算到达建康。此时这些皇亲国戚已经被旅途和忧虑折磨得心力交瘁。

    刘裕亲自到城外迎接这个投降的队伍他看见无双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终于能够如愿以偿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无双却微微一笑:“我虽然到了这里却并不曾答应过将军任何事情。我这一生是不可能与任何人成亲的。”

    刘裕双眉微挑:“世事无绝对。我原来也不曾想到过有一天我会大权在握。但现在整个晋国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连皇帝都对我唯命是从。我想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

    无双淡然道:“是吗?我想请问将军如何能够得到我的心?”

    刘裕道:“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你一定会权衡轻重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妻子。”

    无双笑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权衡轻重以前的她也许能够办到但现在的她心中想的却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刘裕用一种同样淡然的口气道:“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其他女人所要的一切你都不会在意。荣华富贵你已经习以为常就算我向你保证会让你成为皇后你也同样不会在意。所以我只想到一个办法如果你一天不答应我便杀死一个姚姓的人。”

    无双笑笑道:“请便!”

    她知道刘裕一定会言出必践但她却有如此多的无奈她的命运早已经注定无论多么不愿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在刘裕的府邸住了下来。刘裕果然每天杀死一名姚姓宗亲。先是远亲远亲杀光后就开始杀近亲。

    她每天都能听见刘府外凄厉的哭喊声每个人死前都在叫着她的名字。她想他们是在怨恨她吧?只要她答应刘裕成为他的妻子他们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但她却不能答应。

    终于有一日侍卫带来南安公主她已经是除了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外与无双血缘最近的人了。

    南安公主面容憔悴身上的衣饰也肮脏破旧。两人默然对视无双注意到南安公主的日光落在自己的衣裙上。

    她知道南安公主在想些什么她仍然衣饰华丽无论别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却可以继续锦衣玉食。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也在想你死去的母亲。”南安公主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是一个很和气的人虽然身为皇后却没有什么仇人连别的妃嫔都从心底里喜欢她。我想起她便想到你的长兄姚泓和她很像和善有余却胸无大志。然后我又想到你总觉得你不应该是她的女儿。”

    无双笑笑:“我自小便知道我与母亲不同。”

    “可是我却是眼看着你出生的虽然我们平日针锋相对但我到底是你的姑姑。”

    无双垂下头低声道:“你不想死吗?”

    南安公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那天我看见佛念跳下来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会死。只是我却在想为何你可以如此狠心?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你坚持不愿做刘裕的妻子?你的命运大概就是要成为皇后的拓跋嗣你不愿嫁现在又有一个刘裕。可是你却还不愿意嫁连宗亲的性命也不顾。告诉我你是否在等一个男人?”

    男人?无双凄然一笑:“姑姑!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我是你的侄女你相信我吗?”

    南安公主迟疑不定她们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有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无双眼底的悲伤与无奈但再定睛去看时那双眼睛又平静如常。她不由得道:“我相信你。”

    无双点点头:“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别人或许有许多选择但我没有我的面前只有一条路我只能走下去。”

    南安公主笑道:“我曾以为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也许是我错了。能不能给我换一件漂亮的衣服?我不想死的时候还穿着这么肮脏破旧的衣裙。”

    南安公主洗了脸梳过妆换上了一身粉红的新衣后离开了无双的房间。她走的时侯又变得神采奕奕好像并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见她最心爱的男宠。

    无双看着她走出房间终于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是正确的吗?一切都是正确的吗?

    “你还是不愿答应我吗?”南安公主走后刘裕悄然走了进来“只要你点点头你的兄弟姐妹就还可以活下去。其实我真的不明自你为何如此固执做我的妻子到底有什么不好?”

    无双笑笑:“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妻子。”

    刘裕忽然怒冲冠:“是为了流火吗?他只是一个妖怪。你不愿做皇后只是为了嫁给一个妖怪吗?”

    无双哑然失笑她觉得刘裕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她抬头道:“不错流火确实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

    但我不嫁给你却并不是因为他。

    刘裕冷笑道:“好!你一日不嫁我便会继续杀下去。”

    又过了数日刘裕忽然请无双到府外去观赏行刑。他早便在府外搭了凉棚他全不介意在自己的府门前杀人。这些日子来姚姓宗亲皆死于他的府外以至于府前的石板都被鲜血染红了。

    无双坐在凉棚中看着石板上的血迹便仿佛看见姚姓宗亲一个个不甘的冤魂。这次被带来的是姚泓这已经是姚家除了无双外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刘裕道:“虽然问过你许多次但我还是想问你最后一次只要你答应我你的兄长就可以长命百岁。”

    无双淡然一笑:“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能与你成亲也不能与任何人成亲。”

    刘裕的眼睛眯了起来“这真是你的选择吗?”

    无双点了点头:“是我的选择。”

    刘裕的手落了下来刽子手的刀便也落了下去。

    “你现在是否恨我?”

    无双淡然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但你错了我不恨你我也不恨任何人。我只是在想你己经杀光姚姓所有的人了明天还能杀谁?”

    刘裕一时间怔住了明天还能杀谁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姓姚的人还没有死。那个人就是我。”无双微笑道“你明天是否要杀死我?”

    刘裕默然。无双道:“你杀了这么多人是否明白了一件事?”

    刘裕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事?”

    无双淡淡地道:“杀人并不能解决一切。有些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勉强也没用。”

    刘裕无言以对似有所悟。过了半晌他忽然大声道:“若是我早明白这一点就好了。你走吧!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会做一个仁爱的君主绝不再枉杀任何一人。”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又一个冬天到了。

第二章 刘兰芝

    该到哪里去寻找嘲风?

    无双慢慢地点算着自己手里所拥有的九龙得自璎珞的蚣蝮得自楚衣的螭吻得自刘勃勃的饕餮和自死去的寻香身上现的睚眦。狻猊、囚牛、负屃则在嘲风手中加上嘲风自己一共已经有八龙。除此八龙之外还有一龙在哪里呢?

    她想到嘲风对于九龙有奇异的感觉只要能够找到他说不定便可以找到第九龙。或者根本无需她去寻找;嘲风自己就会来找她。

    她也不知嘲风是否已经知道自己是九龙之一的化身她找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九龙重新铸成九龙鼎如此一来就等于嘲风将会从此消失。

    无双忽然想起身上所穿的佛母圣衣自离开月宫之后流火便让她将佛母圣衣穿在身上。大概是因为她屡历险境多一层保护也是好的。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这件衣服。她想到流火说过这衣服是从刘兰芝处借来的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她便向庐江府行去一路慢慢而行。既是等待嘲风也是等待破邪。摩合罗在她的手中璎珞也死了她身具真龙之水的那迦族的无上辉光破邪若想齐集八部众的辉光就一定会找她。

    等到八部众的辉光汇聚之时一切就会有分晓。

    但奇怪的是破邪却忽然销声匿迹了好像从此人间蒸了一般。他必是刻意隐藏身上的辉光连无双也无法感知他的所在。

    终于到了庐江府无双向路人打听焦府因她听流火说过刘兰芝已经嫁给焦仲卿为妻。

    路人指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宅第她到了宅外叩了半晌门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出来应门。

    那小姑娘面有悲凄之色见到无双略微一怔问道:“你找谁?”

    无双道:“我是少夫人未出嫁前的朋友因曾向少夫人借过一样东西多时未曾归来。这一次来就是专程将东西归还的。”

    小姑娘眼圈一红道:“嫂嫂回家去了你若要找她就去刘府找吧。”

    无双见那小姑娘的神色知道刘兰芝不会是单纯的回娘家省亲她追问道:“是否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否告诉我以免我见到少夫人的时候不知情说错了话。”

    小姑娘神色更加悲凄:“娘亲说嫂嫂是个妖女与狐妖勾结蛊惑了她于是把嫂嫂赶出家门不许她再回来了。”

    无双暗叹当日流火插手焦刘两人的亲事虽然使他们如愿以偿想不到日后还有如此变故。难道真不应该于涉人间之事吗?她便依着小姑娘的指点找到刘府。经人通传之后被请入大厅。无双见一个女子神色憔悴坐在厅中有人进来亦不曾觉。

    无双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女子才猛然惊醒望向无双道:“这位姑娘说是我旧时好友但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无双道:“我是受朋友之托特来归还宝物的。”她取出佛母圣衣送到刘兰芝面前。

    刘兰芝乍一见到圣衣神色又是喜又是悲。她取过圣衣抚摸良久才道:“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无双微微一笑道:“说好是借当然会归还。”

    刘兰芝苦笑道:“圣衣离开时我正要嫁与仲卿此时再见到圣衣却是我被赶出焦家之日。”

    无双迟疑了一下问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她本已打算不理世事但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或许是因为焦刘两人的婚事是流火一力促成的。

    刘兰芝苦笑道:“本来一切都好我与仲卿伉俪情深虽然婆婆经常会有所刁难但只要能与仲卿在一起怎样的痛苦我都能忍受。但想不到有一日来了一个人。他说看中了我家的门环非要婆婆将门环送给他。婆婆不允那人便道他知道我家里有狐妖作怪。婆婆便答应他如果他能够抓住狐妖就将门环送给他作为酬劳。”

    无双心里一动门环?怎会有人看中别人家的门环?这种事情似乎只有那个人能够做得出来。

    刘兰芝续道:“当天夜里他真的捉住了狐妖还带到婆婆面前逼狐妖说出曾经做过哪些坏事。那狐妖讲出曾经假冒公公要婆婆答应我和仲卿的婚事。婆婆听了以后大怒逼着仲卿休妻。仲卿不肯婆婆便哭闹着要自尽。仲卿是个孝子无奈之下只好遣我回家。”

    无双轻叹道:“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刘兰芝苦笑道:“我已经没有打算了因为我又要嫁人了。”

    无双一怔:“你又要嫁人?”

    刘兰芝道:“我回来后哥哥很生气他觉得刘家的脸面都被我丢尽了。于是他又将我许配给了太守家的三公子连嫁妆都已经置办好了。”

    “焦仲卿他可知道?”

    刘兰芝叹道:“这是全城皆知的事情他又怎会不知?”

    两人默然相对忽听一个小丫环在外面道:“小姐老夫人请您去试新衣。”

    刘兰芝叹了口气道:“客人远来无论如何都请留宿几夜待我办过了喜事再走不迟。”

    无双点头答应下来她猜测那个要门环的人很可能是嘲风留在这里见到他的机会比较大。

    刘兰芝交代了几句小丫环带着无双到客房中安置了下来。

    刘府上上下下都在忙于小姐的婚事因是被休的原因刘府为了争这口气更要将婚事办得体面风光比小姐第一次出嫁还要郑重其事。

    无双在刘府住下除了那小丫环送来饮食以外也无人打扰倒是乐得清静。

    到了出嫁的前一天夜里刘兰芝似乎心情大佳试过新衣后又喋喋不休地与无双闲聊了许久一直到了二更时分还不愿回房。无双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道:“你明日就要行礼了今晚早点儿休息吧!”

    刘兰芝被无双打断了话头一下子怔住了脸上现出了一丝迷茫的神情仿佛不知道无双在说些什么。过了半晌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不错我明天就要嫁给太守的三公子了。”

    她站起身似要离开房间却踱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问道:“流火是你心爱的人吗?”

    无双呆了呆在刘府的这几天自己从未提到过流火刘兰芝却仍然敏锐地感觉到了她与流火之间的关系。她迟疑了片刻点头道:“是的。”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承认她对流火的感情。

    刘兰芝笑笑转身便走边走边说:“如果是这样就去找他不要因为任何原因而轻易放弃。”

    无双看着刘兰芝走出房间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笛声。吹的正是一曲《古艳歌》:孔雀东飞苦寒无衣。为君作妻中心恻悲。夜夜织作不得卜机。三日载匹尚言吾迟。

    无双心里一动推开窗户向外张望。只见月光下一个人影悄然越过院墙向外而去那个人影正是刚刚离开无双房间的刘兰芝。

    无双跟在她身后向着城外奔去一直到了一个小湖旁。

    只见一个年轻人持着一支玉笛站在湖边满面愁苦容颜憔悴。无双虽然从未见过他但立刻便猜到此人一定是焦仲卿。

    刘焦两人默然相对皆默然不语。过了半晌焦仲卿才勉强笑道:“恭喜你了。”

    刘兰芝也勉强一笑:“谢谢。”

    焦仲卿道:“你明日就要于归我却无法参加你的婚礼。”刘兰芝自嘲地笑笑:“不来也好免得馗尬。”

    焦仲卿不由冷笑道:“以后你就是太守的媳妇儿了高高在上只怕你我再难相见。”

    刘兰芝生性刚硬听焦仲卿如此说便也冷笑道:“不错以后我的公公是你的上司就算偶然见面你也要对我礼敬有加不再似以前一样我要看你家人的脸色。”

    焦仲卿冷冷地道:“你走时曾与我有过约定我不再娶你也不再嫁等母亲大人的怒气平息一些我再接你回来。想不到你那么快就违反了誓约看来母亲说得没错如你这般的女子真应该早早休弃。”

    刘兰芝反唇相讥道:“正是隔壁家的罗敷又温柔又贤惠又会讨得婆婆的欢心。我走了你正好娶她过门。”

    焦仲卿负气道:“娶她便娶她母亲早就有此意了。现在你嫁人了我也没有牵挂了。”

    刘兰芝咬了咬唇又气又恨怒道:“那你还来于什么?”她心里一酸眼泪便流了出来。

    焦仲卿见她流泪心便软了连忙抱住她道:“不要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两人相依而立焦仲卿柔声道:“我打听过了太守家的夫人很和善太守为人也很好。三公子没有什么恶习你嫁过去一定不会吃苦。以后也不必天还没亮就起来织布比跟着我强多了。但太守家到底是高门大户许多奴婢侍候着走错一步路做错一件事都会有人知道。表面上不说心里也会笑话。你过去以后事事都要谨慎。我不在你身边寒暑变化冷暖自知你一向粗心天冷了都不知道添件衣服……”他越说声音越哽咽说到最后竟泣不成声。

    刘兰芝抬起头见他转过头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流泪。她便更加凄然忽然道:“夫君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

    焦仲卿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曾想过吗?你明日就要嫁给太守的三公子此时离开是为不贞。而我违背母命与你私奔是为不孝。难道以后我们就要这样不贞不孝地度过下半生吗?”

    刘兰芝道:“我不管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焦仲卿摇了摇头轻轻地道:“兰芝你是知道我的。”

    刘兰芝心中气恼她知道焦仲卿将忠孝仁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赌气道:“难道你真要我嫁给别人吗?”

    焦仲卿深深地看着她道:“我们今生无缘只望来生能再相见。”

    刘兰芝惨然一笑来生?人们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来生可是来生我是否还能找到你呢?她也不再勉强焦仲卿微笑道:“你不要总是说我你不也是一样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还是快快娶罗敷过门吧!她至少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那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了。”

    焦仲卿默然半晌才道:“珍重!”

    刘兰芝点头道:“你也要珍重!”她转头望向湖水“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呆一会儿。”

    焦仲卿点头不语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忍不住停下来回头张望只见月光下刘兰芝的背影单薄憔悴如同不真实的幻影。他心里酸楚不忍再看掉头便走。

    刘兰芝独自在湖边伫立良久想到过往的时光她曾经度过的那些快乐与不快乐的日子这一切都要随风而逝了。她不再迟疑慢慢地向着湖水中走去冰冷的湖水温柔地在她的身侧流动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如同她与焦仲卿一起度过的那些甜蜜日子。

    无双眼看水已经没到了刘兰芝的胸口不得不飞掠出去拉住刘兰芝道:“你要干什么?”

    刘兰芝转头看了看她露出一丝如梦似幻的笑容:“是你!”

    无双道:“你不是对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要轻易放弃吗?为什么现在你却要放弃?”

    刘兰芝摇了摇头:“我不一样我不是放弃。”

    无双皱眉道:“你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怎么不是放弃?”

    刘兰芝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幸福的味道:“虽然我死了但我并没有与仲卿分离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的心都会在一起。”

    无双默然无言后退。可能对于刘兰芝来说死真的是一种幸福吧?

    她看着刘兰芝没入湖水中水面只剩下一圈圈不愿平静的涟漪。她忽然转身向焦府奔去她跃过焦家的围墙时看见焦仲卿一动不动地站在庭院中如同一个失去了生命的木头人。她忽然出现在焦仲卿的面前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淡淡地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无双道:“我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你走了以后刘兰芝便投湖自尽了。”

    焦仲卿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喃喃道:“死了吗?死得好!死得好!死得!死得好!死得好!”

    他一连说了数声“死得好”然后淡淡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他转身进入母亲房间焦母已经准备就寝。焦仲卿跪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脸上仍然是那种麻木的神情。

    焦母心里有些慌乱问道:“仲卿你这是做什么?”

    焦仲卿如同做梦般地回答:“我明天就要出门办事了大概要很久才能回来。我不在母亲身边的时候请母亲多多保重。”

    焦母勉强笑道:“你放心有你妹妹在我身边她会照顾我的。”

    焦仲卿笑道:“母亲喜欢罗敷吗?等我回来就请母亲替我说这门亲事吧!”

    焦母甚是喜悦道:“你终于想通了?想通了就好我明天就请人上门去提亲。”

    焦仲卿笑笑:“好!有劳母亲了。”他转身离开房间无双仍然站在院中。他从无双面前走过似乎她并不存在一样。无双看着他解下衣带挂在树上。

    她转过身她可以阻止他但她却不想这样做如同她可以阻止刘兰芝一样。死又有什么可怕?活着才要承受无尽的痛苦煎熬。

    她忽然看到天边飞过来一对相思鸟她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若可逍遥比翼就算化身为鸟又有何妨?

    与此同时在两条街道以外有一个小女孩儿正独自在黑暗的长街上徘徊。她只有十二三岁大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果留心去看就会现她的双眼虽然美丽却毫无神采。

    天气已经很冷了她却仍然穿着单薄的衣服。女孩儿挎着小竹篮心里却忐忑不安想到自己已经出来许久却仍然没有找到父亲说的那位郑官人的家也不知何时才能将人家要的肉送到。

    她是城中李屠户的女儿自小眼盲母亲五年前过世了父亲又娶了新夫人两年前生下了一个小弟弟。

    继母既不打她亦不骂她只是将她视作无物连一句话都不愿对她说更不要说嘘寒问暖添饭加衣。她却觉得很满足能够相安无事就是最大的福分。但父亲却很讨厌她或者是因为她眼盲的原因吧!

    她今天是在傍晚时分出门的连晚饭也不曾吃过。父亲命她将一篮肉送到郑官人的府上这在平时也是做惯的。但其实她是很害怕做这种事的虽然以前迷路过几次最后总能找到好心人将她带回家但这样的事情每生一次她心里的愧疚就会增加一分——她害怕父亲会越来越讨厌她有朝一日会将她赶出家门。

    她已经走了几个时辰而且惊恐地现身边越来越安静。她虽然看不见却也感觉到天色一定已经晚了路上连行人都没有了。她又饿又累又冷想要大声呼救却又感觉到害怕。

    她颓然地倚着墙壁努力地回忆着自己今天走过的路。但她今天走的路太多她已经无法清楚地记起自己转过了几个弯走了几条街。

    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大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抬头望向天空。要是妈妈还活着就好了最起码世界上还有一个真正疼她的人。

    她慢慢地蹲下身绝望得几乎想哭。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有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望向那人的方向。

    她感觉到那个人也蹲了下来似乎在仔细地打量着她。她迟疑着开口:“有人吗?”

    她的感觉是很灵敏的如果有人与她近在咫尺她一定能够感觉到那人的呼吸及温度。但奇怪的是她明明感觉到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身边的空气却没有一丝流动。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回家?”

    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无恶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找不到家了。”

    那人好奇地问道:“找不到家?你应该有十岁了吧?怎么会连自己的家也找不到?”

    她更加不安低声回答:“我是个瞎子。”

    那人似乎怔了一下很快便注意到她有些异常的双眼。不知为何他的心居然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其实他是没有心的但人类都是这样说所以他想那种感觉就是心有些痛吧!他拉住她的手:“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家。”

    那人的手很冰冷但女孩儿觉得他的手很温柔。她莫名其妙地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好感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女孩儿低声道:“可是我要先把肉送到郑官人的府上如果送不到父亲会生气的。”

    那人低声道:“那我就先带你到郑官人的府上再送你回家。”

    女孩儿点点头将地址告诉了他。那人便拉着她的手带她向前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松开了手。

    她一怔心里立刻产生了恐惧感他不想帮助自己了吗?但她很快便现那人是怕她冷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她感觉到他的衣服上有很浓重的风的气息她忍不住用力吸了两口气她可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

    那人重新拉住她的手问道:“我叫嘲风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低声回答:“我叫李婉儿。”

    在嘲风的带领下李婉儿很快将肉送到了郑官人的府上。

    一个丫环很不满意地说:“你是怎么回事?都半夜了才送来现在送来有什么用?本来是做晚饭用的现在连夜宵都已经吃过了。放到明天肉就该臭了。”

    她不停地道歉谦卑地讨了肉钱保证下次一定不会送晚。那丫环“呼”地将门关上。她虽然被人骂了一顿心里却很高兴总算拿到了肉钱回家也有个交代。她感觉到那只冰冷却温柔的手又牵住了她的手她安心地让嘲风牵引着自己知道有他在身边自己就会很安全。

    有人带领着路一下子近了许多。她刚刚走了几个时辰现在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走回到自己的家门前。

    她小心地脱下身上披着的衣服交还给嘲风:“我要回家了。”

    嘲风无言地点点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女孩儿。她实在是太瘦小了好像只有十岁。但从她脸上那种沧桑与绝望的神情来看她却像是已经有一百岁了。他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父母待你不好吗?”

    李婉儿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着:“我父母都很疼我是我自己想要找一些事情做他们平时都舍不得让我做任何事的。”

    嘲风笑笑:“这样便好你快进去吧。”

    李婉儿点点头走进家门忽然回头道:“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

    嘲风呆呆地站在街上看着李婉儿关上院门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一个好人。他其实并不存心想做一个好人也不存心想做一个坏人。他不知道好人与坏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但他却对于生命充满了渴望经常捣乱生事没有什么坏心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罢了。

    他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因为李婉儿的一句话而有了一些改变。这些日子他日渐不安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些兄弟与自己近在咫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只要有这种感觉他便会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用尽手段得到那些使他有这种感觉的物件如同狻猊、囚牛、负屃还有刚刚得自焦家的椒图。

    这一次的感觉比以往都来得强烈给他这种感觉的不只是一样东西应该是好几样。但这一次他却觉得害怕他知道人类喜欢说预感。他从来没有过什么预感生命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感觉。但这一次他却有极强烈的预感当九龙齐集时也便是他的生命结束之时。

    他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还想继续活下去体验他不懂的喜怒哀乐。

    因而这一次他虽然感觉到了那些兄弟的到来他却只想离去走得越远越好。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已经连续好多天呈现出妖异的红色。他看了一会儿月色便转身离开李家。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离那些兄弟越远便越安全。

    他走出了几条街已经离李家有很远的距离。以这样远的距离来说他不应该再听到李家的一切声音‘但奇怪的是他忽然听见了李婉儿的惊呼声。

    这声音里满含恐惧和痛苦使他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其实他是没心的但他想如果以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他立刻转身向李家飞奔瞬间便回到李家门前。他也不敲门翻墙而过见所有的房间都黑漆漆的只有一间小厢房还亮着昏暗的烛火。

    他便向着那间厢房行去心里暗想李婉儿是瞎子夜里不必点灯这间应该不是她的房间。但他很快便现这间房正是李婉儿的房间门半掩着他从门缝中看见了里面的情形——李婉儿呆呆地坐在地上半裸着身体她的手中拿着一只打碎的花瓶。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头破血流。

    他只看了一眼便已经明了一切。

    他推开门李婉儿立刻警惕地望向门口。他轻声道:“别怕是我。”

    李婉儿扔下手中破碎的花瓶扑到他的怀中小小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问:“这人是谁?”

    李婉儿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她喃喃道:“他是我父亲。”

    嘲风的心紧缩了一下她的父亲居然想要欺负她。他柔声安慰她道:“别怕我在这里什么都别怕。”

    他以为李婉儿会哭但她只是不停地颤抖却没有流一滴眼泪。她问:“父亲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

    他转头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放心他没事只是被你打伤了。”

    她松了口气却又紧张起来:“要是让娘亲知道了该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终于无奈地道:“娘亲不是我的亲生娘亲。”

    他轻叹:“我带你走吧!你不能留在这里了。”李婉儿怔了征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的神色:“你真的愿意带我走?”

    嘲风点点头:”只是以后你要随我四处流浪我怕你会不习惯。”

    李婉儿连忙摇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她单纯地相信这个年轻人相信他不会抛弃她也不会欺骗她。自母亲死后他是对她最好的人。

    嘲风道:“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吗?”

    李婉儿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

    嘲风无言地打量了一下厢房房中除了一个破旧的木桌和一张小木床外甚至连衣柜都没有。他低声道:“什么也不用带以后我会给你买好衣服让你吃好东西的。”

    李婉儿做梦般地笑了问道:“我想吃粗黍饼吃三个。”

    嘲风却道:“我不会给你吃粗黍饼。”

    李婉儿一怔失望地垂下头。

    嘲风道:“我会给你吃肉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第三章 李婉儿

    嘲风带着李婉儿走出李家的大门。寂静的长街上空空荡荡夜深了人们都已经入睡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街道对面嘲风打开门一眼便看见了她。

    那女子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刚到不久又好像已经站了一生一世。

    嘲风不由自嘲地笑笑无双到底还是找来了。

    握着他的手的李婉儿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望向无双的方向她感觉到那里有个人存在虽然那个人如同嘲风一般完全没有一丝气息。她忍不住轻声问:“是不是有人?”

    嘲风柔声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去和她说几句话很快就会回来。”他松开手向着无双走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似乎对于无双的出现一点儿也不介怀。但内心中他却感觉到自己的不安。无双来了似乎自己的命运也走到尽头了。他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无双笑笑:“九龙之间心意相通它们指引我找到了这里。”

    “你想要如何?”

    无双默然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

    三天与过去的一百年相比如同弹指一瞬般的短暂但嘲风却觉得很庆幸三天的时间他一定要为李婉儿找到一个归处。他一字字道:“谢谢你!”

    无双注视着嘲风拉着李婉儿的手消失在长街的另一端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嘲风已经开始有情这是幸还是不幸呢?如果他仍然是懵懂无知的嘲风接下来的事情也许会简单得多。

    天亮了嘲风带着李婉儿到了下一个市镇。

    这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天才刚亮街上便已经有许多早起的人。他看见一家富户门前贴着招收小丫环的告示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李婉儿是个瞎子不能做小丫环。

    在经过一家尼姑庵时他看见门前的老尼慈眉善目庵内时而传来一两声梵乐。他迟疑不定如果让李婉儿进人空门一生必会衣食无忧。但如此一来她便无法像一个正常的女子一样结婚生子。

    他带着李婉儿进了路边的小酒馆要了几样小菜心中仍在犹豫。他怔怔地看着李婉儿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心想她一定是饿极了这样秀气的一个小女孩儿却吃得这么多。

    阳光斜斜地照着李婉儿的眉眼使她略显苍白的面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他忽然觉得李婉儿长大了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他便蓦然下定决心不能让她遁人空门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儿一定会找到一个好丈夫的。

    但他却时日无多一定要在三天之内为李婉儿找到一个好去处。

    他很快便打听到城中有一家善堂是一位乡绅所开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他问清楚地址待李婉儿吃完后就带着她向那家善堂行去。

    善堂的门面很干净周围的环境也算清幽。他正打算带着李婉儿走进去却忽然看见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从善堂里跑了出来。前面一个一边跑一边叫:“你再追我我就打你了。”

    后面一个则在大叫:“快把偷的东西还给我!”

    嘲风立刻打消了带李婉儿进去的念头他想那些小孩儿一定会欺负婉儿的。可是到底要如何安置她呢?

    李婉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安轻声间:“嘲风哥哥你在找什么?”

    嘲风柔声道:“哥哥过几天要去办件事情大概要离开一段时间哥哥想找个地方让你暂时住下等哥哥回来了再去接你。”

    李婉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立刻敏锐地感觉到嘲风是想离开她。她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嘲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便又微微有些刺痛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带着她四处流浪但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他道:“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回来接你。”

    他们很快走到一家小茶寮附近茶寮大门紧闭门内传来一阵阵哭声。

    嘲风看见茶寮门前贴着的白纸上写着“丧”字他本不是一个好奇之人但这一次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好奇。

    他便询问附近的人一个中年女子道:“这家刚刚死了独女那女孩儿才十二岁自小就是个瞎子。那天她失足落入井中打水的人现时人已经肿胀了再也救不活了。她死后她母亲就天天哭再这样哭下去只怕会哭成瞎子了。”

    他谢了那位大婶心里想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他敲响了那家的大门过了半晌才有一个中年男子打开门。

    嘲风向里面张望很普通的一户人家没有一丝出奇之处。但这样更好而且唯一的女儿也死了定会善待婉儿。他道:“我和妹妹自幼父母双亡我一直带着她四处流浪但我实在养不活她了。我听说先生家中刚刚死了女儿我想问问先生是否能够认我妹妹做义女将她留下?”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望向李婉儿见她半低着头模样娇俏可人。

    嘲风补充了一句:“我妹妹是个瞎子不知道先生是否嫌弃。”

    中年男人便立刻道:”你等等我进去和内人商量一下。”

    他进去没多久便有一个妇人走了出来妇人的眼睛是红肿的她快步走到李婉儿面前拉起她的手。

    李婉儿愕然地抬起头一双迷茫的大眼睛望向妇人的方向。

    一看到那双失神的眼睛妇人便又忍不住流泪。她将李婉儿搂在怀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婉儿轻声回答:“我叫李婉儿。”

    妇人道:“我们家姓徐以后你就叫徐婉儿。”

    嘲风轻叹一声悄然离开了。

    李婉儿转头望向嘲风的方向她并不知道嘲风已经走了她怔怔地看了许久才问:“我哥哥呢?”

    妇人道:“你哥哥他走了以后我就是你妈妈叫我一声妈妈。”

    李婉儿垂下头妈妈好久都不曾叫过了她生硬地开口轻声道:“妈妈!”她被妇人带入家中听着那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情况她想自己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再也无法听见嘲风哥哥的声音了。她很想流泪她听母亲说过只有流出眼泪悲伤的情绪才能得到缓解。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就是没有泪水流出来。

    她在徐家吃了丰盛的晚餐晚上睡在死去的女孩儿的床上。

    被子很温暖徐妈妈是一个很细心的母亲。但她却更加不安虽然徐家一切都好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但她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好像自嘲风走了以后她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倾听着暗夜中的每一丝轻微的响声——寂寞的风吹过树枝、一两只寒鸦偶尔出鸣叫、夜晚的露水正在悄然凝结成白霜。她悄无声息地起身凭记忆摸索到了门边。

    她知道她的离开一定会使徐氏夫妇很伤心但她却不想成为徐家没有灵魂的女儿。

    她走出徐家的大门仔细地将门关好。抬起头用力地吸了口气。

    夜深了风便更冷了。

    李婉儿缩了缩身子她觉得又饿又冷。但她想到那一天就是在这样的又饿又冷的情况下遇到了嘲风。

    她想也许今天晚上上天还是会眷顾她嘲风一定会再次出现再次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出困境。她固执地想着感觉到街上越来越安静。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上飘下了雪花是鹅毛般的大雪这是本年的第一场雪。人们都已经入睡了没有几个人知道外面下雪了。

    她感觉到雪片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脸颊上初时很快便融化了。但过了一段时间那些雪却不再融化开始慢慢积聚她也不再感觉到寒冷反而有了一丝暖意。

    她绝望地想怕是等不到嘲风了。

    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自己不是瞎子她想看一看天空为什么身边的一切都抛弃了她。先是疼爱她的母亲然后是讨厌她的父亲连她唯一信任过的嘲风也是一样。

    她觉得眼眶有些痒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她并不知道她正在流泪但她的泪水还没有离开眼眶就已经结成了冰。

    她的身体正在雪中变得如同石头般僵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来生。但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何必再有来生?如果此生结束她宁愿灵魂化成轻烟飘散不再转世不再感受人间的痛苦。

    第三天天亮起来的时候嘲风又回到了这个市镇。他本来已经离开了这里想要回到庐江府寻找无双但他的心还是觉得不安。

    他向着那家徐姓人家走去看到街上围着一大群人。这是一个雪后的清晨寒冷而萧瑟。他漫不经心地想世上闲人真多为何不去扫雪一大早围着看什么?

    他从人群外走过并不想向里面望上一眼。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话:“真可怜啊!大概才十岁吧!都冻成冰人了。”

    他一怔立刻向人群里面挤去。

    他很快便看见一个冰雕玉琢般的李婉儿是真的冰雕玉琢一般。他本以为这个词是形容女孩儿的可爱现在他才现这个词是多么可怕。

    他看见李婉儿的全身都被冰包围着这种情形使她的脸看起来更加甜美。她仍然大睁着双眼抬头望向天空。

    他想她在看什么?

    他知道她是看不见的但到了死时她却仍然不愿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胸膛之中有个东西正在慢慢粉碎。他知道自己是没心的他现在明白人们说的心碎是什么意思了。

    他怔怔地看着只觉得世间喧嚣如同轻烟般自耳边一掠而过。他转身离开人群李婉儿死了他便再也没有了牵挂。

第四章 玉玺

    第三日的夜晚。

    冬天到了春天也便不远了。昨天下了大雪今天虽然更加寒冷但天气却晴朗了许多。

    无双想嘲风要回来了吧!

    她推开门便看见一个人站在月下的长街上负手而立抬头望着月亮。无双暗叹一声他果然回来了。她轻声道:“嘲风你很准时。”

    嘲风笑笑淡淡地道:“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我为何会来到这个人世。今天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无双勉强一笑:“答案是什么?”

    嘲风微笑道:“答案其实很简单我既非人也非妖更非神我不过是一件东西罢了。”

    “东西……”无双轻声重复了一句。

    “你们总是觉得活得越长越没意思我却与你们不同。我总是觉得活不够无论活多长的时间都想再活下去。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因为你们是有生命的而我的生命不过是个假象。我根本就不该有生命所以我便特别珍惜这虚假的生命。”

    无双叹道:“你说得很对也许我们太不珍惜生命了。但有些东西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我想你现在一定也明白了。”

    嘲风淡然一笑:“不错有些东西确实比生命还重要。”

    无双抬起头月光明亮地照着大地:“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够活着与他在一起找却不能作出这样的选择我不知道这样算是勇敢还是怯懦但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既对不起死去的人也对不起活着的人。所以我一定会用这最后一次机会把这件事情做好!”

    嘲风怔怔地看着无双:“我不知道你是否在骗我但我却选择相信你希望我这一次没有选错。”

    无双注视着嘲风一字字道:“我向你保证你没有选错。”

    嘲风淡然一笑:“虚假的就是虚假的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不过说到底我也不应该再留恋这个尘世回去看守宝鼎才该是我的命运。我的兄弟们都不像我这样喜欢冒险只有我一人拥有这个人类般的虚假身体。现在我却有点儿后悔如果我也像它们一样并不曾体会到生命的好此时也不会如此不舍。”他自怀中拿出几样物件“这是狻猊、囚牛、负屃还有我刚刚从焦家得到的椒图。再加上我自己有五龙在这里。我知道你身上有四龙集合九龙就可以重铸九龙鼎。”

    无双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手心中有卍字光芒闪耀。嘲风被这光一照身形便越缩越小最终变成了一条小龙。

    九龙皆在无双的手中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便是重铸九龙鼎。希望鼎重铸成后可以结束北方列强纷争的局面。她向着耶溪行去她想到了一个上佳的地方重铸九龙鼎破邪曾在那里铸出宝剑铸剑炉仍然留在那里而且耶溪中的黑水也可以助她铸鼎。

    她一路行去不久见到前方有一座大山。山呈倒扣的钟形风雨之夕远近居民都能隐隐听见钟鸣。

    她心里一动到了钟山当年啖鬼镇压岑昏的地方。岑昏再次出现的时候不曾携带玉玺。玉玺是否还在他的身上还是被埋在了山下?

    天色已晚她便准备在附近投宿。刚刚进了城忽见一个人从旁边飞了过来她略一后退那人“呼”地落在了地上嘴里“哎呀哎呀”地叫唤着。

    那人似是一个猎户而他被扔出来的地方则是一间赌坊。

    只见两个精壮男子站在赌坊门前大声叫骂:“许三你前前后后已经欠了我家主人二十两银子主人说如果你再不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许三慢慢地坐起身脸上皆是不服之色:“你以为我还不起吗?不过是区区二十两银子罢了。”

    一个男子冷笑道:“二十两银子?我看把你卖了也不值二十两。”

    一个则露出淫笑:“不过你家的娘子却是很值钱的主人说过如果你再还不上赌债就把你家娘子抓来偿还。”

    许三大怒:“你休得出言侮辱我家娘子不过是区区二十两银子你以为我真的没钱吗?我许家有宝物拿出来吓死你们。”

    两个男子哈哈大笑:“你许家要是有宝物我们就是大富翁了。快滚快滚明天午时以前交不出钱我们就去抓人。”

    许三“哼”了一声愤然而去。

    这只是一件极普通的事情无双也没在意在街对面的客栈住了下来。此地离建康很近她买了一件粗布衣裙换上以青布包头尽量避开人们的视线。

    到了夜里她刚想入睡忽听外面吵吵嚷嚷似是日间那个许三大声在呼叫:“为何不让我进去?”

    “白天还没说清楚吗?不还债就不许你再进去。”

    许三怒道:“我就是来还债的。”

    一个男子冷笑道:“你有钱吗?有钱先拿出来给我看看。”

    说完这句话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许三真的拿出了钱其他人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许三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我现在能进去了吧?”

    一个男子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块玉。”

    无双一听到这句话立刻走出了客栈。只见赌坊前站了几个闲人正在看热闹许三手中拿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玉玺玺上放出五色之光。光线很柔和并不强烈却将附近几个人的脸都映亮了。

    许三更加得意:“没见过吧?”

    那个男子不由得点头道:“这么大一块玉很值钱吧?”

    许三笑道:“那是当然值很多银子。”他也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否值钱只觉得如此稀罕的东西一定是件宝物。他昂头向赌坊中走去一个男子拦住他道:“许三你等一下我要先进去回察陈官人。”

    许三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快去快去。”

    那个男子进去后过不多时便有一个员外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许三见了那个中年人立即谦恭了许多行了一个礼道:“陈官人我是来还债的。”

    陈官人一见到许三手中的玉玺不由得一惊但他却故作漫不经心地道:“许三你哪儿弄来了一块彩色石头?”

    许三急道:“这怎么是彩色石头分明是一块玉石。”

    陈官人冷笑道:“不过是普通的彩色石头虽然样子好看可不是玉石。”

    许三被陈官人一唬自己也疑惑起来看着手中的玉玺道:“应该值一些钱吧!”

    陈官人笑道:“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我慈悲为怀倒是愿意折些银子给你。”

    许三又高兴起来问道:“可以折多少?”

    陈官人装模作样地算了算道:“顶多折三十两扣除你欠的债给你十两银子。”

    许三呆了呆:“才给我十两银子吗?”

    陈官人冷笑道:“这样我还吃亏了折不折随你。”

    许三见陈官人作势要走连忙叫道:“我折我折。”

    陈官人眼里现出一丝喜色但却故意叹道:“这年头好人不易做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许三你该石头是哪里弄来的?不会是偷的吧?若是偷的我可不要。”

    许三忙道:“怎么会是偷的?我许三人虽然穷却不是偷鸡摸狗之徒。这东西是在山里捡到的有一天山崩了死了许多小动物。我进山去捡偶然现了这块石头。”

    陈官人点头道:“不是偷的就好我陈家可是清白人家。”

    许三唯唯诺诺道:“是是小人怎么敢拿偷的东西给您呢?”

    那陈官人便命人支了银子给许三自己则将玉玺接了过来。

    无双见他进了赌坊心里暗想玉玺居然落在了这里想必是岑昏一直无法真正地掌握玉玺的用法索性便弃而不用。她见看热闹的闲人都散去了便悄然跃入赌坊后院。

    只见后院尽头有一处正房点着一盏灯想必便是那陈官人的居所。她来到窗外刺破窗纸向里张望见那陈官人手中拿着玉玺正喜得抓耳挠腮。忽见一个妇人走进房中道:”老爷这么晚了该安寝了。”

    那陈官人拉住夫人道:“夫人你看。”

    夫人并不知玉玺的珍贵却也看出是件好东西:“这么大一块玉石一定很值钱吧?”

    陈官人面有得色:“三十两银子买的。”

    夫人道:“三十两银子就能买到?”

    陈官人道:“是那个欠了赌债的许三从山上检的他不知道轻重我说是彩色石头他便信了。”

    夫人道:“老爷我们这些年做赌坊生意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也害了人。我总是心惊肉跳唯恐阴德有损。以后老爷还是少做骗人的勾当给子孙后代积些福分吧!”

    陈官人道:“夫人说得对但这个东西可不是寻常之物。这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时所造的玉玺上面还有李斯的题刻。有了这样东西咱们家就有福了。只要能保住它以后咱们家说不定能出皇帝。”

    夫人笑道:“老爷真是异想天开我只望平平安安地过这一辈子皇帝高高在上是咱们平头百姓能做的吗?”

    陈官人道:“夫人不要不信你看现在天下群雄纷争有许多皇帝也是出身草莽他们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夫人笑道:“做得做得只是这话可不能往外面说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还不满门抄斩?好了夜深了老爷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那陈官人将玉玺小心地收藏在书架的暗格内随着夫人走出了书房。

    无双见他离开房间正想推门进入。忽见黑暗中一个影子沿着墙角跑了过来。那影子走到书房外面蹑手蹑脚推开门走入房中。

    他进了房间便向着陈官人收藏玉玺的地方行去轻轻一推把暗格打开将玉玺拿出来藏在怀中。

    无双心里暗暗称奇看那人影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居然也会对玉玺感兴趣。

    小孩儿拿了玉玺向着院外走去。只见他分开墙边的杂草现出一个狗洞慢慢钻了出去。

    无双只觉得甚是好笑陈官人万万不会料到玉玺竟会这样丢失。她跃出陈宅跟着那个小孩儿在黑夜中向前走去。

    那小孩儿走到城郊一户人家外面学了几声鹧鸪叫。过了一会儿那家的门“吱”地打开了一个小黑影躲躲闪闪地走了出来。

    小孩儿立刻压着声音叫道:“妮子我在这里。”

    那黑影便向着小孩儿走过去原来是个与男孩儿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儿。那女孩儿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找我?”

    男孩儿便道:“你爹爹还没回来吗?”

    女孩儿幽幽地叹了口气:“爹爹又去赌钱了妈妈说爹爹再这样赌下去家就要散了。”

    男孩儿道:“我看见你爹爹去了赌坊就跟着他去了。他把你的彩色石头还了赌债。”说罢他从怀里拿出那块玉玺“不过我又帮你偷了回来。”

    女孩儿奇道:“这块石头也能还债吗?”

    男孩儿道:“不仅能还债我还看见陈官人特别喜欢这块石头也不知道这石头有什么稀罕。”他将石头交到女孩儿的手中“还给你不要再让你爹爹拿走了。”

    女孩儿却摇头道:“萧哥哥还是你拿着吧!我拿回去爹爹也会再拿走的。妈妈说天亮要带我回婆婆家了以后都不再见爹爹了。”

    男孩儿呆了呆问道:“你婆婆家在哪里?”

    “在好远的地方妈妈说要走好久才能到。”

    男孩儿有些愁哭丧着脸道:“那以后我都不能见到你了?”

    女孩儿也有些难过拉着男孩儿的手道:“我会想念萧哥哥的。”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女孩儿忽然道:“这块彩色石头是我们一起在山上捡到的就当作我们的信物吧!”

    “信物?”

    “我听妈妈说两个好朋友要有一件信物以后就算分开了也像是在一起。”

    男孩儿用力点了点头:“好就算以后我们分开了也是最好的朋友。”

    女孩儿道:“萧哥哥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萧道赐?”

    男孩儿点头:“是我家是从兰陵搬来的我们的远祖非常有名是一个叫萧何的人。他是汉朝的大将大名鼎鼎。”说着便眉飞色舞地说起萧何的故事。

    女孩儿听得津津有味羡慕地说:“原来你的先祖是那么有本事的人。”

    萧道赐双眉微扬:“虽然我家败落了但我有信心有朝一日我一定做到比丞相还大的大官。”

    女孩儿奇道:“比丞相还大的大官是什么?”

    萧道赐想了想:“皇帝!”

    女孩儿“咯咯”笑了起来:“做皇帝?”

    萧道赐道:“以后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当皇后。”

    女孩儿点点头伸出小手指:“我们勾勾小手指不许反悔。”

    无双躲在暗处心里暗暗好奇这个小孩儿不过七八岁居然也想当皇帝。难道因为是玉玺的原因吗?

    两个孩子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一夜便过去了。忽听门内一个妇人叫道:“妮子你到哪里去了?”

    许妮子连忙回答:“我在这里。”她握住萧道赐的手“萧哥哥我就要走了记住我们的约定哦。”

    萧道赐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块石头这是我们两人一起找到的代表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许妮子进了家门萧道赐却并不走仍然站在路边。

    过了一会儿一辆驴车停在许家门前许妮子被一个妇人带着上了驴车。萧道赐目送着驴车离开抹了抹眼泪将手中的玉玺又小心地藏在怀里喃喃道:“我一定会比萧何更有出息妮子你等着瞧吧!”

    无双见他转身离去她心里迟疑不定是否将玉玺抢回来?

    此时天已经亮了一道阳光直直地射在萧道赐的头上。无双忽见萧道赐的头顶上居然有一丝隐隐的龙气。无双心里一动如此看来得到玉玺的人并非偶然必有因缘在内。从龙气来看萧家的后人只怕会出现帝王。她霍然开朗人间一切皆有因缘上天既然选择让这个男孩儿得到玉玺他必然能够保证玉玺不失。

    她便飘然离开这个市镇向剑庐行去。

    等到达剑庐时忽见一个小道士从剑庐中走了出来竟然是那个名叫道前的小道士。

    他蓦然见到无双开心得大叫起来:“无双姐姐总算等到一个我认识的人了。”

    无双心里暗叹莫非他是在等紫羽?果然还不等无双答话道前已经忙不迭地问道:“紫羽姐姐和破邪哥哥呢?为何他们会离开这里?”

    无双黯然是否应该告诉他真相?

    道前很敏感见无双脸上神情立刻便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无双微微一笑临时决定说个谎话:“他们很好只是紫羽有孕在身这里过于偏僻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很不方便。”

    道前喜道:“紫羽姐姐要生小娃娃了吗?”

    无双点点头:“是。破邪带她到人多的地方住下来了方便看医生:”

    道前并未想到紫羽不是普通人根本不需要看医生反而喜滋滋地道:“他们去了哪里?”

    无双想了想故意说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们去了长安。”

    道前脸上现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想要去看望他们也没机会了。他们还会回来吗?”

    无双点头笑道:“当然会回来等紫羽生了小娃娃他们就会回到这里。”她说着谎话心里也不由得凄然如果人生真能像谎话一样完满就好了。

    道前道:“无双姐姐你又为何到这里来了?”

    无双忽然想到道前也曾经学习过炼剑之术忙道:“我来这里本是为了炼制一样东西但我从未炼过铁器正想请你帮忙。”

    道前很高兴忙道:“我炼剑的技术一点儿都不比破邪哥哥差我也炼出过锋利的宝剑。”

    无双笑道:“我不是要炼剑我要铸一只鼎。”

    道前怔了怔:“鼎我倒不曾铸过不过想来万变不离其宗既然我能够铸出宝剑也一定能铸出宝鼎。”

    两人便在剑庐中住下寻找山间的铁母精英和黑水研究铸鼎之术。道前果然不是吹牛他在铸造方面甚为精通。他每日去山间寻找铁母精英有空就叽叽喳喳地说起以前的事情:紫羽如何寻找铁母破邪如何现了黑色的泉水他如何使用硝磺等等。他说这些的时候无双想到紫羽已经死去多时心里便更加难受。但她越来越会掩饰自己的想法脸上的神色始终如常。

    找到足够的铁母精英和黑色的泉水后他们便开炉炼鼎。既然宝剑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想必宝鼎也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到了第四十八天鼎就要炼成了无双却隐隐有些优虑。她虽然未曾亲眼看见破邪炼剑但也听说过以活人祭炉的故事。加入黑水的炉火虽然色呈蓝红却一直并未纯青。如果开炉之时炉火不能纯青只怕宝鼎就炼不成了。

    这次不同于破邪炼剑炼不成一把还可以炼第二把。她也不知道如果这一次失败了是否还能炼第二次九龙是否会有损伤。

    她心中忧虑日夜守在炉前一刻不愿离开。道前也陪她守在炉前他是一个活泼的少年山间颇为冷清就靠他不停地说话打时日。

    他此时讲到他幼时的故事讲到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一位新娘新娘很讨厌他就将他送入道观中。

    他讲得兴高采烈虽然是悲伤的事情他却毫无悲伤之意。他忽道:“紫羽姐姐一定是一位好母亲而且她又不是普通人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早死。”

    无双默然不语。

    道前心里一动终于想到紫羽姐姐既然不是普通人为何要找人类的医生看病?他便忽然有些惊慌起来回想起这些日子每当提到紫羽时无双总是很沉默似乎是怕他问得太多。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无双一眼见无双凝神注视着炉火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他们真的还会回来吗?”

    无双叹了口气:“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道前紧盯着无双问道:“如果紫羽姐姐死了破邪是否会再娶别的女人?”

    无双下意识地摇头:“当然不会?”

    道前立刻追问:“你如何会知道?”

    无双侧过头望向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道前一字字地道:“紫羽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湛蓝的天空中白云缥缈一如人间世事。活着的人必然会有许多牵挂就算死了也并不等于这些牵挂就会斩断还会有人不停地思念着他们。

    无双慢慢地点了点头亦是一字字地回答:“紫羽死了!”

    她觉得道前的脸似乎一下子便变了一个样。其实道前并不曾有任何改变他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但无双就是觉得他一下子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在心里暗暗叹息她早便看出道前钟情于紫羽只是没想到紫羽的死竟对他打击如此之大。

    两人默然对视半晌道前才微微一笑:“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无双垂下头骗人本是她最拿手的把戏有时是好意有时是恶意有些人被她骗了以后醒悟之时对她恨之人骨。有些人就算是被骗了还茫然不知。

    这一次无双所说的谎话完全是一番好意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很愧疚。她以为道前会问紫羽是怎样死的想不到道前说了这句话以后便一言不似乎完全没有兴趣知道紫羽的死因。

    他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不安以他的脾气怎么会连紫羽的死因都不问呢?

    子时到来时宝鼎便要出炉炉火却依然不能纯青。无双无计可施只得再去寻找黑水。她走以前小心地叮嘱道前:“你好好地看管宝鼎千万不可有失。”

    道前点了点头仍然沉默不语。

    无双提着一只破桶离开寻找耶溪中的黑水。她走的时候心中还是感觉不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间只觉得刚刚升起的月亮和群星全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白惨修的一片。她呆了呆揉了揉眼睛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她看了道前一眼见道前仍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炉火。她叹了口气匆匆而去。

    找了好一会儿无双终于找到了黑水的外流之处她用树叶将漂浮在水面上的黑水一点点舀起一直收集了一捅拎着黑水回到剑庐。

    一直坐在炉前的道前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连忙跑到炉前向里张望宝鼎仍在分毫无损。

    她松了口气忽然惊觉炉中腾出了纯青之火。她不愿多想将黑水加入炉中。子时已到天地低昂鬼神齐哭山岳轰鸣宝鼎终于出炉了!

    鼎上有九龙环护她虽然不曾见过旧时的宝鼎但却相信这只鼎一定更加胜过周朝所铸的那只鼎。

    她怔怔地看着鼎鼎铸成了她在人间要办的事情也都完成了。忽见几个道士走了过来原来是抱朴道院的另几位道士。为的道临行了一礼道:“我们远远就感觉到有神器出世循声过来原来是无双公主在重铸宝鼎。”

    无双勉强笑笑:“你们也知道宝鼎?”

    道临道:“在旧书中曾经读到过却不曾知道下落如何。”

    无双道:“宝鼎在百年前分崩离析现在重新铸成希望可以平息北方的局势。”

    道临点头道:“公主心念天下是真正的仁者。”

    无双笑笑不置可否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为任何的言语动容。

    道临又问道:“不知公主是否见到我的九师弟他独自跑了出来已经三个多月了到现在我们都不曾找到他。”

    无双默然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曾见到他。”

    道临的脸上现出忧色:“他能去哪里呢?”他向着无双行了一礼“我们还要去寻找九师弟就此别过了。”

    无双点点头还了一礼低声道:“道长们请珍重!”

    道临怔了怔只觉得无双神色有异但他心里牵挂道前也不曾细想便道:“公主也请珍重。”

    无双注视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心知他们永远都无法再找到道前了。她又说了一个谎话她亦不知这个谎话是对还是错。

第五章 刘勃勃

    无双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宝鼎返回长安。

    她未必一定要回到长安但她也不知该将宝鼎放在何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将宝鼎放在长安比较稳妥。

    她知道啖鬼曾将假摩合罗藏在秦始皇的陵墓中皇陵神秘莫测只怕几千年后也无人能够进去那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她曾听紫羽提到过当时她与破邪取出假摩合罗之事她便依着紫羽的描述找到了陵墓的入口将鼎深藏于地下。

    紫羽已经死了破邪与岑昏合为一体很快也会死去而她亦活不长久。等到破邪与她死后这世间就无人知道陵墓的进入方法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剩下的事情便是等待破邪来找她到时候就是他们同归于尽之时。她知道破邪不会等太久他必然急于得到她身上的辉光和摩合罗她只要让破邪知道她的所在便可。

    她悠然走入长安城见城中晋国的军队已经撤走换上了许多陌生的军队。她问了一个路人那路人道:“是北方夏国赫连勃勃皇帝的军队。”

    她一怔:“赫连勃勃?”

    路人压低声音道:“就是原来的刘勃勃他将奢延城改名叫统万城以取一统万世之意自立为帝建立了夏国现在又带兵攻占了长安。”

    原来如此!他终于也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帝。

    她谢了路人向皇宫的方向行去。到了皇城前守城的士兵拦住了她。她微微一笑朗声道:“劳烦军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姚秦公主无双求见赫连勃勃皇上。”

    那士兵呆了呆疑惑地问道:“你是姚秦公主?”

    无双含笑点头。

    那士兵见她美如天仙气质不凡连忙道:“请公主稍候我这便进去通传。”

    过了不多久只见一队人自皇城内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辆撑有黄伞盖的马车。刘勃勃便坐在马车上身着龙袍顾盼之间意气风。

    无双敛衽为礼含笑道:“数月不见皇上果然得偿所愿登上大宝真是可喜可贺。”

    刘勃勃自车上走下来扶起无双道:“数月不见我日日思念公主。汉人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公主一别经月真像是隔了一生一世。”他自己亦是感触良多昨日的帝王今日便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他如今虽然登上帝位建立了夏国但前车可鉴这些年来北方局势动荡不安人们的命运起起浮浮他亦不知夏国的江山能够存在多久。

    无双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我偶然也会想起皇上只觉得皇上英明神武文韬武略能有今日亦在意料之中。”

    刘勃勃喜道:“你曾经想起过我吗?”

    无双眨了眨眼睛:“当然了。我在建康时日日与刘裕刘将军相对指点天下当今之世四国并立每位皇上都有不凡之处真不知将来独得天下的会是谁。”

    刘勃勃神色一黯道:“公主日日与刘将军相处真是交情不浅啊!”

    无双仍然含笑道:“皇上难道不知道刘将军带兵攻陷长安就是为了找我吗?”

    刘勃勃道:“不错此事天下人皆知公主倾国倾城不仅北方魏国拓跋嗣为公主倾倒不已连南方晋国实际掌权的刘将军也垂涎公主的美色。”

    无双双眉微挑含笑道:“那么皇帝陛下呢?您又为何来到长安?皇帝已定都统万城难道现在想将都城移至长安吗?”

    刘勃勃道:“长安人杰地灵历来是王气所在我将都城移至此处又有何不可?更何况这里又是公主的故乡想必公主更愿意在此居住。”

    公主眨眨眼睛故意问道:“我喜欢在哪里居住又与皇帝陛下有什么关系?”

    刘勃勃笑笑道:“公主全家皆死于刘裕之手如今公主已经是亡国之人。我虽然未必能替公主报仇但却自信能够保住公主不失。难道公主不曾为自己考虑过一个归宿吗?”

    无双淡然一笑:“姚秦已经不复存在我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公主皇帝陛下仍然对我心存眷恋吗?”

    刘勃勃点头道:“不错只要公主愿意我仍然会以公主为后。”

    无双并不直接间答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离开长安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兵火是否蔓延到了皇城。”

    刘勃勃答道:“我进城之时曾经下过命令绝不可破坏皇城中的一草一木。公主所住之处全都维持原样没有丝毫改变。”

    无双道:“那我倒要进去看看”她边说边向皇城中走去刘勃勃也不再乘车陪着无双一路步行过去。所到之处除了侍卫换成了刘勃勃的手下外宫女太监皆是旧时宫人。

    两朝天子一世为人大家相见不免凄然。

    许多宫女太监悄然站在路侧目送着前朝公主经过无双却面含微笑似乎全无亡国之痛。

    忽见一个小宫女冲了过来大声叫道:“无双公主皇上和公主们都死了全是因为你为什么你还活着?”

    刘勃勃皱起眉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侍卫抓住了那个小宫女。

    那个宫女虽然被人拖着向外走口中仍然叫道:“皇上是菩萨一样慈悲的人却因你而死难道你不觉得有愧吗?”

    无双停住脚步望向那个宫女:“你如何知道先皇是菩萨一样慈悲的人?”

    那个小宫女道:“我本是一个小乞丐皇上出巡之时见到我将我带到宫中让我不再受饥寒之苦。我不懂得事理也没读过书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我只是觉得不服皇上是你的亲哥哥还有那些死去的公主都是你的至亲骨肉你为何要如此残忍罔顾他们的生死一意孤行?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之死全是因为你的固执只要你愿意嫁给刘将军他们就不会死。”

    刘勃勃怒道:“掌她的嘴!”

    无双却摇了摇头:“请皇帝陛下念在她年幼无知饶过她吧!”

    刘勃勃皱眉道:“她如此胡言乱语辱骂你我又如何能够放过她?”他转头道“将这个小丫头的舌头割掉遣至冷宫。”

    那小宫女却全无惧意反而冷笑道:“就算割了我的舌头又如何?难道你可以塞住天下人的嘴?”她张开嘴伸出舌头双眼紧盯着面前的侍卫。那侍卫虽然是一个精壮男子却也被她的大义凛然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无双轻叹道:“皇上是九五至尊何必与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过不去呢?她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就算是割了她的舌头又如何?皇上难道能够割尽天下人的舌头吗?”

    刘勃勃呆了呆颓然挥挥手道:“算了把这个小丫头赶出宫吧!”

    那个小宫女被人拖着走仍然叫骂不停。无双目送着她消失在次第的宫宇间低低叹息一声心道如果皇兄有灵知道人间尚有人如此感念他他一定会觉得安慰吧!

    刘勃勃每日催问无双婚事无双总是不置可否。刘勃勃也并不逼迫于她他知道无双聪慧过人个性刚烈若是一味用强必然适得其反。

    他也不知为何只觉得此生的愿望有二其一是成为皇帝其二便是娶无双为妻。

    但他却有一种奇异的预感终其一生都无法娶无双为妻。

    就连登基称帝这样的大事他亦能轻松达成偏偏娶一个女子这样的小事他却全无把握。

    无双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皇城中皆是他的侍卫无双是万万逃不出皇城的。无双分明是主动送羊入虎口他却完全不知无双的用意何在。

    这样拖了些时日无双忽然提到姚泓的丧事她道姚泓客死异乡虽然刘裕已经以帝礼安葬但人都想叶落归根请刘勃勃在长安城郊为姚泓建立衣冠家。

    无双的要求刘勃勃无所不从他便依无双所请诏告天下全国戴孝三日盛礼安葬姚泓。

    他以为无双只是对姚泓之死心存愧疚又惧外间谣言想要以此来改变国人对她的看法。于是便派人大肆宣扬说公主思念已故亲人寝食难安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如今的葬礼也全是公主一力促成。

    这葬礼果然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无双公主已经回到长安而且又成了夏国皇帝陛下的座上宾。大家不免私下议论纷纷果然是红颜祸水啊先是许给了魏国的拓跋嗣刚刚离开国境就遭人挟持双双失踪也不知失踪期间生了什么样的事;回到长安后又引来了南方的晋国弄得国破家亡;现在又依附上了夏国的新帝。

    言语间难免污言秽语公主虽然高贵却也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坊间的妓女接待贩夫走卒她则是接待各国权贵。

    流言这样的东西无孔不入。无论是九重深的宫墙之内或者是人来人往的市井之中流言都会随着空气传播无双又怎会不知?她只希望这流言传得越远越好只要破邪听到了流言必然会到长安来找她。

    她的时日已经不多齐集八部之光将其毁灭就是她此生的责任。八部之光尽去世间便再也无人能够灭世了。

    她也不知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对与错早已经轮不到她选择她虽是天下无双的无双却亦是万般无奈。

    葬礼过后无双又开始了新花样——她在长安城中召开前所未有的**会齐集天下名僧将鸠摩罗什翻译的经卷令人誊写后交与僧人命他们四方传播。

    这是师父生前的夙愿算是无双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人们便又有了新的流言——无双公主始终无法消除心中的愧疚感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将功补过以佛法的力量弥补她过去做错的一切。

    刘勃勃仍然日日询问无双何时愿意与他成亲当法会结束后无双终于道:“到了我们应该成亲的时候了。”

    刘勃勃大喜忙道:“公主愿意嫁我为妻?”

    无双微微一笑:“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情。第一我要你通报各国你我即将成亲的消息一定要人尽皆知。”

    刘勃勃点头道:“这是自然我是大夏的皇帝我的婚事当然要普天同庆。”

    “第二婚礼必须十分盛大过任何帝王的婚礼。”

    刘勃勃点头道:“你放心我必会倾全国之力举行这场婚礼。”

    无双淡然道:“第三从现在开始到结婚以前我要一个人住谁都不可来打扰我。”

    刘勃勃呆了呆:“你要独居?”

    无双道:“不错你只需派人每天将饮食放在宫门外我自然会取用。一直到婚礼前我不想见任何人。”

    刘勃勃皱眉道:“为何要如此?”

    无双淡淡地道:“你不愿答应吗?宫中皆是陛下的人就算我长了翅膀也未必能飞得出去陛下难道还怕我逃走吗?”

    刘勃勃皱眉道:“我不是怕你会逃走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

    无双想了想笑道:“你也知道我曾经嫁给了魏国的拓跋嗣虽然不曾真的与他成亲却也算是有婚约在先。而且我的兄长家人也死去不久我想在婚礼之前潜心修佛忏悔我的罪业。”

    刘勃勃呆了呆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只觉得无双很快便会离他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他却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正如无双所言这宫中全是他的手下无双走不出去外人也不可能走进来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可能性能使无双离开这里。他呆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无双便将自己深锁在宫中她在等待破邪的到来天下皆已经知道她与赫连勃勃的婚事在即破邪也一定会听闻此事她料想数日之内破邪就会来到长安。

    这一夜月暗星沉树影婆娑如同鬼影。

    一个女子悄然闯入禁宫。她行动很敏捷躲过了侍卫的耳目如同清风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无双的寝宫。

    宫中仍然亮着一盏灯无双手持着一卷书目光虽然停在书上似在凝神读书但那个女子一进入寝宫她立刻便抬起头。

    那女子只觉得两道明亮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得一怔心里暗想这位无双公主的目光好明亮。

    两人对视片刻无双微微一笑道:“你似乎不是普通人。”

    女子也微微一笑:“你眼力倒好你既然看出我不是普通人能看出我是谁吗?”

    无双道:“你虽然有人类的相貌却身具灵力但又无妖气你应该不是妖怪。”

    女子点头道:“不错我不是妖怪。”

    无双道:“不是妖怪不是人类那便应该是半神。但你没有八部众的辉光却隐有水汽只怕你是水中的半神。”

    女子双眉微扬:“你猜得不错我正是水中的半神。”

    无双道:“半神的种族屈指可数除了八部众之外便寥寥无几水中的半神唯有鲛神一族。”

    女子点头道:“无双果然不愧是无双我正是鲛神公主沧海。”

    无双微笑道:“原来是沧海公主大驾光临想不到你居然会离开大海来到人间。”

    “我来到人间当然是有原因的。”

    “莫非是为了南海明珠?”

    沧海点头道:“不错流火借走了南海明珠一直不曾归还只怕他是心存贪念。”

    无双笑笑:“你为何不去找流火却来找我?”

    沧海道:“我也想找流火但他行踪不定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

    无双笑道:“你一直深居大海又怎么会知道我与流火的关系?除非是有人指点。”

    沧海也不隐瞒:“有一个叫如风的妖怪告诉我只要抓住你流火就会乖乖地将明珠还给我。”

    无双笑笑:“原来如此。”

    沧海也笑笑:“正是如此。”她比以前坚强了许多知道光靠流泪无法解决问题鲛人一族还要靠她来维系。

    无双道:“你能抓住我吗?”

    “那妖怪告诉我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本以为以我的能力对付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但今日见了你我才现你并不是普通人而且很可怕。”

    无双笑笑:“若是你无法抓住我那岂不是白来了?”

    沧海却摇了摇头:“我听到过许多流言对于你过去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流火借明珠也是因为你他既然对你用情如此之深知道你要嫁人又怎会置之不理?我只要留在这里到婚礼以前他必然会来见你。”

    无双淡然一笑:“只怕他未必会来。”

    沧海却道:“他一定会来我有预感。”

    无双莫名地有些焦躁:“你根本不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我杀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沧海奇道:“他最心爱的女人不就是你吗?”

    无双怔了怔他最心爱的女人是我吗?我是无双吗?我还是璎珞?我是影雪或者是提婆达多?

    沧海道:“我曾经以为我很明白人间的情爱因为我遇到了我一心爱着的丈夫但有一天我才明自原来他与我接近并不是因为他爱我只是因为他一直在固执地爱着另一个女人。他为了那个女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囚禁我的家人逼迫我交出南海明珠。我曾经十分痛恨他因为他欺骗我。但转念一想我却又很羡慕那个女人千年之后仍然有一个男人对她如此深情。我不知道我丈夫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或许我应该恨他们但终于我还是原谅了他们。你明白一个人的心吗?”

    无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沧海淡然一笑:“不错一个人的心是最难解的就算有了他心通的神通还是一样无法看清你深爱的人的心。因为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便已经迷失了。若一个人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又如何能够看清别人的心呢?”

    无双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我相信流火会来找我吗?”

    沧海点了点头:“是我相信在你结婚以前流火一定会来。”

    无双微微一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无双一字字地道:“我赌我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流火。”

    沧海呆了呆只见无双神色决绝她心里一动暗道若她不爱流火又为何如此介意此生是否能再见到流火?但若是她真的爱流火为何又能如此狠心不再见他?她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我和你赌你一定会再见到流火。”

    无双笑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只想要流火归还南海明珠罢了。若我能够再见到流火我一定请他还给你。若我不能只有你自己找他去讨了。”

    沧海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她立刻转身向外奔去心道只要在无双婚礼之前找到流火带他来见无双那么自己便赢了。虽然她相信流火会在婚礼以前来找无双但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找到流火的下落。

    无双看着沧海匆匆离去的背影本来冷静如水的眼神微微起了一丝波澜。为何要与沧海打这个赌?是否在深心之中自己仍然盼望与流火再见一面?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流火正在四处流浪他不曾计算时日也不曾计算路程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

    他对人间的一切不闻不问心中总是想到无双取走摩合罗时的情形。有时他会想璎珞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能够重新复活不过是幻术的原因虚假的生命总有一天会烟消云烟而无双是她的转世由她来结束自己的前世也算是天经地义吧!有时他又会想若是无双不取走摩合罗璎珞还会活下去也许“活”这个字并不合适但至少她还会存在。

    他走走停停遇到有酒馆就会进去喝两杯喝到后来自己都不知喝了多少酒。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醉了本应该沉醉如泥但偏偏又很清醒。人间的感情是否一定要朝夕相对才能彼此维系?还是千年之后千里之遥也不会有所动摇?

    他慢慢地走进了一座城镇迎面走来一人那人一眼见到他脸上立刻现出惊喜之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原来是你!”

    他睁开醉眼蒙胧的双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那人仪表堂堂英气勃正是久违了的周猛。

    流火微笑道:“原来是周公子。”

    周猛哈哈大笑道:“一别经日阳羡的百姓都在思念先生为我们除去了水怪。只可惜先生一去之后就杳无音信本以为此生都无缘再见先生一面了。”

    流火自嘲地一笑喃喃道:“原来我走回到阳羡了。”

    周猛道:“既然先生来了一定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流火微笑道:“正好有一件宝物本是周公子的传家之物被我占据良久也该归还了。”

    周猛奇道:“是什么东西?”

    流火微微一笑手一翻手中便多了那把湛庐剑:“就是这件宝物。”

    周猛呆了呆:“湛庐剑?为何会在先生手中?”

    流火笑笑:“周公子上当了以前的事不过是一场骗局。”

    周猛一怔他并不是笨人听流火如此一说再前后一联系便已经心中有数。但他却不生气反而仰天笑道:“原来先生是和那妖怪申通好了演了一场戏给我看。”

    流火点头道:“正是如此。”

    周猛皱眉道:“先生本领高强就算想要取走湛庐剑也无人能阻为何还要大费周章?”

    流火淡然一笑:“因为我也是个妖怪。”

    周猛一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见流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流火所言是真是假追问道:“你真是一个妖怪?”

    流火点了点头:“正因为我是妖怪周王庙中的凛然正气使我不能接近我才想办法骗你将湛庐剑取了出来。”

    周猛心下便有些相信了但见流火的神情并不像有恶意又主动将湛庐剑交还他便也去了恐惧之心问道:“既然你是妖怪为何还要借用这把湛庐剑?”

    流火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忽然闻到酒香扑鼻转头一看见两人正站在一家酒馆旁他道:“我借了你的剑许久就请你吃顿酒吧一边喝一边告诉你原因吧!”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所做的事情从来不愿对人交代。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孑然一身在江湖上独行总是反反复复地想到无双和璎珞越想越心乱如麻总是忍不住心如刀割。

    两人进了酒馆一边喝酒流火一边讲起过往的事情一百年前乃至一百年后他也并非一定要说给周猛听其实不过是找个机会说给自己听罢了。

    故事太长一直讲到深夜酒馆中早已没有了别的客人周猛也早吩咐老板自行休息两人也不需人伺候自己取酒饮用。

    周猛本也是好酒之人而流火无论喝多少都是半醉半醒。两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只知到了最后身边已经堆满了酒坛。

    故事说完时周猛打了个酒嗝儿长叹了一声道:“这位无双姑娘到底是不是人呢?”

    流火笑笑“我也不知道。”

    周猛道;“无论她是不是人你真的忍心不再见她吗?”

    流火默然真能不再见她吗?为何心中总是有所牵挂?

    周猛道:“依你所言虽然无双姑娘行事古怪但她却是真心爱你的。”

    流火笑笑:“她的心思根本无人能懂我和她相处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你只是听我说了一个故事而已又怎么会知道?”

    周猛沉吟片刻道:“我只是在想她为何一定要当着你的面杀死那位璎珞姑娘?当璎珞姑娘重新复活以后她已经离开了。可是她却仍然要在你的面前这样做是否她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你知道的?而且那位璎珞姑娘只怕也已经和她串通好了否则以璎珞姑娘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会不还手就这样死去呢?只怕这位无双姑娘就是为了将你逼走。”

    流火呆了呆难道真是如此吗?无双想要做些什么?为何不能让我知道?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关心则乱无双和璎珞都是他最关心的人只要遇到有关她们两人的事情他便会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

    周猛道:“无论如何如同这样的女子我真是闻所未闻可惜我周猛无福这一生都不可能见到无双姑娘一面。”

    流火轻叹道:“连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周猛道:“我听人言刘将军已经消灭了北方的秦国将姚氏尽数虏至建康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一位名叫姚无双的姑娘。但这位姑娘却宁愿眼看着姚氏宗亲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也不愿嫁给刘将军。后来刘将军终于无法勉强这位姑娘便放了她。现在这位姑娘已经回到了长安又传出夏国的新帝赫连勃勃要娶这位姑娘的消息。我本来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姑娘有什么本事居然可以令两位英雄倾倒也如世俗之人所想以为这位姑娘是个狐狸精。现在听了你的描述我才明白为何这位姑娘会有如此大的魅力。”

    流火皱眉道:“赫连勃勃?”

    周猛便将前后事情略一陈述:“赫连皇帝和无双姑娘的婚事在即难道你真的任由无双姑娘嫁给他人?”

    流火苦笑道:“她若不想嫁人又有谁能逼她?”

    周猛道:“但这位姑娘如此大肆宣扬是否就是为了让你知道?”

    流火默然无双并不是那种欲迎还拒的女子或许别的女子会用这种手段引起男人的重视无双却一定不会。他抱起一个酒坛狠狠地喝了一口大声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里难免有一丝悲哀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心里是否有我。

    流火走出酒馆的时候周猛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酒量再好也会有醉倒的时候。

    流火却惊奇地现自己似乎分外清醒。他在凌晨的街道上行走心无可避免地转到了无双身上她要嫁给刘勃勃吗?她每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第六章 流火

    晨曦中传来了狼嚎声这叫声远远地传来仓皇无助很是绝望有狼受伤了吗?

    流火立刻向着狼嚎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山谷中一只小狼正被猎人的捕兽夹夹着腿上鲜血淋漓它的面前站扑两条垂涎欲滴的猎狗。

    猎狗忽然感觉到流火的到来转过头警觉地注视着他。

    流火心里一动这种情形似曾相识。他对着两条猎狗挥了挥手道:“既然我来了你们便不能再伤它快快回去吧!”

    那两条猎狗低鸣了一声垂下头夹着尾巴转身而去。

    那小狼一边舔着自己受伤的腿部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流火似是请求流火将自己从捕兽夹中救出来。

    流火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经落入猎人的捕兽坑中如风为了救他连性命都不要。他心里一酸许多事情生了便不能再挽回想必现在的如风仍然对他恨之入骨。

    他走过去打开捕兽夹道:“你以后要小心不要再被猎人捉住并不是每次都会有人救你的。”

    那小狼抬起头“呜鸣呜”地低鸣着似是在答应。此时它与流火近在咫尺又是一只未成年的小狼而且还受了重伤料想流火必然对它全无戒心它忽然伸出一只尖利的爪子向着流火的眼晴抓去。

    那指爪一伸出来居然有三寸多长。眼见那爪尖快如闪电般地抓向流火的眼睛而流火似乎仍然没有躲避。

    小狼心中暗喜一击使可成功这下它立大功了。

    但它的爪子堪堪抓到流火的眼前却忽然停了下来再怎样也无法前进一分一毫它呆了呆才现流火正用一只手轻轻地捏着自己的爪子。奇怪的是流火似乎并未用力它甚至不曾感觉到被流火握着但就是无法前进分毫。

    流火笑笑道:“想要骗人一定要将自己的妖气敛去。如果你还不曾学会如何收敛妖气就不要试图去欺骗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怪。”

    小狼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少主就是少主以我的这点儿道行居然还想欺骗少主真是自不量力。”它话还未说完山谷中盛开的野花忽然都飘飞了起来那花开得漫山遍野红白交错飞得满天都是煞是好看。

    花飞到空中忽然爆开花粉簌簌而下一时间整个山谷都被花粉重重笼罩了。

    流火和小狼的身影也被这花粉包围了起来躲在暗处的如风睁大了双眼但视线却被花粉隔断。他不曾看见流火离开山谷那么他必然还在花粉包围的谷中。

    这花粉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传说中的乾闼婆城采集城中的曼陀罗花毒制成的无论人或是妖都无法抗拒这可怕的毒性。据说连摩呼罗迦族和乾闼婆族也因这花毒而死流火不曾离开这花粉的范围一定是凶多吉少。

    终于杀死了流火终于成功了。但如风却没有成功后的喜悦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悲哀。流火是啖鬼的儿子但也同样是他一手带大的。

    他渭然长叹转过身想要离开山谷却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白衣男子。男子手中还提着一只小狼妖那狼妖正挤眉弄眼地对着自己做鬼脸。

    他一怔但又莫名地松了口气流火到底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他道:“你的神通又精进了我居然不曾察觉你已经离开了山谷。”

    流火淡然一笑:“我越来越像是一个夜叉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身上生的变化。小时候我如同你一样痛恨我的父亲就是因为他母亲那么早便死了。但有一天我忽然明白母亲就是到了死都不曾真的怪过父亲。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谁对谁错那么简单的有的时候对与错真的很难选择。”

    如风咬了咬牙:“你早就知道这一切是我布置的?”

    流火点了点头:“其实很早以前在雪狼故地颜清能够找到我我便已经知道是你出卖了我。”

    “你早就知道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如风喃喃低语“那么为何你还要一再上当?”

    流火笑了笑:“如果杀死我真的能让你感觉快乐一些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中。但我死了以后你真会快乐吗?”

    “快乐?”如风仰天长笑但泪水却悄然流出了他的眼眶“自公主死后我就从来不曾有一天快乐过。”

    流火轻叹一声放开手中的小狼妖转身离去边走边道:“所以我改变了主意我不会让你杀死我。因为我死了你同样不会快乐!”

    如风看着流火的背影咬了咬牙忽然道:“你是不是去见那个名叫无双的女子?”

    流火脚步一顿摇了摇头。

    如风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道:“其实有一件事情你并不知道。”

    流火脚步未停:“什么事?”

    如风道:“当年杀死你母亲的人就是璎珞!”

    山野一片寂静远远近近的风声如同远远近近的回忆缥缈而不知去向。流火微微一笑低声道:“果然如此!”

    如风大声道:“所以你不必因为无双杀死了璎珞就痛恨她如果你真的喜欢无双就去找她吧!再晚了也许你会后悔!”

    无双!

    流火忽然感觉到了手腕上的异动他低下头腕上的菩提籽珠串正在轻轻地颤抖是无双在呼唤他吗?

    他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浮云。

    人的感情既脆弱又坚强妖的感情也是如此。

    长安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对于他来说却仿佛近在咫尺。但两人相对有时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隔千里。无双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怔怔地想着看着一片片的白云悠然飘荡着。

    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虽然知道她站在自己面前却懒得看她一眼。那女子道:“总算找到你了如果不是遇到了如风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找到你。”

    他微微地看了那个女子一眼:“沧海原来是你。”

    沧海眨了眨眼睛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借了宝物就把宝物的主人抛在脑后了。”

    流火笑笑:“原来你是向我讨还南海明珠的。”

    沧海道:“你不是不想归还吧?”

    流火淡淡地道:“当然不是。”他伸出手手中已经托着那颗明珠“是你的东西总还是你的。”

    沧海接过明珠如此轻易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道:“这明珠天下无双难道你不想据为己有吗?”

    流火淡然道:“天下的好东西多得很如果我都想据为己有我只怕会忙死了。”

    沧海微笑道:“别的东西或许你不必据为己有但有一个人也是天下无双的难道你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流火叹了口气:“难道你也是来劝我去见无双的吗?”

    沧海道:“我和无双打了个赌我猜你在她婚礼以前一定会去见她。无双自己却不相信。”

    流火笑道:“连我都不相信。”

    沧海微笑道:“有时候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流火双眉微挑:“你又知道什么?我与无双之间的事情外人根本无法明白的。”

    沧海叹道:“你们的事情我确实不知但一个人的感情却是怎么样也骗不了人的。”

    “感情?你说的是无双还是我?”

    “我说的是你们两人。”

    流火自嘲地笑笑:“无双的心事这世上又有何人能懂?”

    沧海道:“无沦无双做过什么事情她都是一个女人。如果你真的看不清她的心思就闭上眼睛用你的心去看也许你就会明白她是否真的喜欢你了你也会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她抬头望向天空低声道“我知道冯夷不会再回到我身边因为他终于可以陪伴着他千年以来都思念着的那个人。但我并不痛恨他因为在千年不渝的爱情面前还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如果你真的爱无双就用自己的心去体会你与她之间的一切吧!”

    用心去体会?流火闭上双眼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重现。

    无双!无双!无双!

    他蓦然睁开眼睛无双的心思或许他并不了解但他却明白自己的心他想见到无双在一切还来得及以前。

    流火站起身正要向长安奔去忽见缘空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皱眉道:“怎么是你?你找我又有何事?”

    缘空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再不去见少主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流火呆了呆:“你说什么?”

    缘空双手合十低声道:“少主已经决定以身护世她打算与破邪同归于尽。”

    流火一怔为何无双要以身护世?

    “她到底是谁?”

    缘空道:“少主便是圣主提婆达多的下世!她本可以成为新的圣主但她却仍然选择毁灭自己。”

    流火急道:“为何她要毁灭自己?”

    缘空淡然一笑不见喜悲:“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毁灭自己保护已经存在的三界要么灭世教生成为新的圣主。她的选择是毁灭自己保护重要的人。”

    流火后退了一步毁灭自己?无双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向着长安的方向全力奔去无论你是谁提婆达多也好影雪也才好璎珞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无论你作出了怎样的决定我一定会陪伴在你身边。

    天上天下沧海桑田我都不想再与你分离。

    明天就是大婚之期了婚礼所需的一切用品皆已准备妥当。

    无双身着大红的嫁衣坐在镜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穿上嫁衣以往的婚事没有一次能成功而她知道这将是她此生的最后一次婚礼。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贴上花黄这么久以来、她都不曾认真地梳妆。花黄贴好后她便慢慢地描着眉眼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涂上胭脂。烛影之下镜中的女子恍如天仙一般美丽。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镜子女子到底是爱美的虽然她早己经知道这世间的一切美与丑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是能水恒不变的。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却扇上大红的扇面别出心裁地绣了一对摩合罗娃娃她拿起却扇仔细赏玩绣工精巧想必是出自南朝工匠之手。

    她想刘勃勃似乎越来越了解她居然会在扇面上绣上摩合罗。

    镜边放着十对摩合罗是自她七岁便收集起来的也是十年以来她最喜欢的玩物。

    她将每一对摩合罗拿起看了看然后逐一抛入窗外的水池中。

    一切都结束了。

    烛光轻轻摇动了一下无双立刻警觉她回过头看到了破邪。她便笑了她早猜到他会在她的婚礼之前来找她。

    “你终于来了。”

    破邪冷笑道:“你知道我一定会在你的婚前赶来?”

    无双点点头:“你不会让二我嫁给刘勃勃。”

    破邪双眉微扬:“你嫁给谁与我何干?”

    无双淡然一笑:“因为我的身体里有凌日的灵魂而你的身休里有岑昏的灵魂。”

    破邪冷笑道:“那又如何?”

    无双微笑:“岑昏的存在不过是当年觉者的一念如果没有凌日的出生这世间也不会有岑昏。岑昏是因凌日的存在而存在因凌日的消亡而消亡。所以对于岑昏来讲在这个世间他最恨的一个人便是凌日但他最爱、最依赖的人也同样是凌日。”

    破邪咬了咬牙:“你错了现在的岑昏已经与过去不同了。”

    无双微笑道:“如果我错了为何你要赶在我婚礼前来见我?”

    破邪怒道:“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嫁给那种凡夫俗子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玷污你。你应该一直是高高在上、纯洁无瑕的。”

    无双笑道:“纯洁与否与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关系。”

    破邪道:“我不管我宁可你死也要你纯洁地死去。”

    无双轻叹一声心道你可知道若我死了你也同样会消失。她道:“好吧!若你真的要杀我就动手吧!”

    破邪却冷笑道:“杀你之前我要先杀死那个试图玷污你的人。”

    他手一招一个人影忽然从窗外撞破窗子飞了进来。那人倒在地上咬紧牙关抬头注视着无双和破邪正是赫连勃勃。

    他似被破邪施了法术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无双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你又何必为难他?”

    破邪冷笑道:“可是他却妄想和你成亲。”

    无双道:“你明知我不会和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成亲。”

    破邪道:“为什么?为了流火吗?”

    无双微微一笑:“何必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与你的宿命紧密相连我们降生于此并不是为了过普通人的生活。”

    破邪却用力摇头:“虽然我的宿命如此但我不甘心为何我一定要依附你而存在?我要摆脱你我要成为天下的圣主!”

    无双微笑道:“既然你要摆脱我就取走我身上的辉光吧!还有这一对摩合罗只要集齐八部辉光你便拥有了开天辟地的力量。”

    破邪狂笑道:“这正是我想要的东西!”他一语方毕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黑色的长剑正是夜叉族的碎风剑剑势如同狂风呼啸而至。

    无双伸出一只纤手手若莲花轻轻一拂瞬息之间黑色的剑光化成了缕缕轻烟飘散在空气中。

    碎风剑被破破邪却并不慌张他的背后陡然长出一双紫色的翅膀翅膀扇动双翅之间形成一团紫色的龙卷风。

    无双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将杯中茶饮尽然后以杯口对着破邪低叱了一声:“收!”

    那一团紫色的龙卷风不由自主地向着杯中飞去越缩越小竟被无双收入茶杯之中。

    破邪呆了呆眼中开始现出一丝恐惧之色。他伸出双手一手持着断日剑一手持着修罗刀挥舞着刀剑向无双斩去。

    无双微微一笑道:“这刀剑虽然是八部众中最霸道之物可惜你却不明白刀剑的深意。”

    破邪冷笑道:“刀剑的深意就是击败对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懂?”

    无双淡淡地道:“那只是普通的刀剑半神的刀剑并非是为了击败对手而存在。”

    两人对话间刀光剑影将无双的身影重重罩住似乎就要将她斩成几段。无双轻叹道:“若你可以明白八部众是为何而存在于世间也许你更能挥这刀剑的威力。”她手指轻弹“铮”的一声断日剑飞到天空中蓦然射出如同太阳一般的光辉本来黑暗的夜晚一下子被这光辉映得亮如白昼;而修罗刀则忽然化作一朵红色的莲花飘然落下所到之处红色的流火四处飞散有几点流火落在刘勃勃的脸上他只感觉到微温却并不炙热。

    无双道:“半神的刀剑是不会伤人的若真要伤大概只能伤自己。”

    破邪怒道:“只能伤自己的刀剑留着又有何用?”

    他身形一转周身起了一层蓝色的薄雾再转过身时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地上的刘勃勃吃了一惊失声道:“流火?”

    无双却冷静地道:“是幻术。”

    流火拿出一支笛子吹起了一乐曲。这乐曲无双十分熟悉正是那《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茧然知道眼前的流火是幻术所化无双的心仍然忍不住微微一紧流火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她冷静如水的目光泛起了一丝涟漪。

    破邪所要的便是这一眨眼的瞬间他左手现出橘红色的光一团火球向着无双击去右手则泛出淡蓝色的辉光水箭亦同时出。

    水与火快如闪电不让人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破邪的眼里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就算你再强你仍然是有感情的只要有感情无论是人或是半神哪怕是神都是有缺点的。

    火球先至正好击中无双橘红色的星屑四散飞开。此时水箭也到了破邪感觉到无双并不曾抵抗那支水箭应该穿过了无双的身体才对。但奇怪的是水箭却像是射中了什么坚硬之物被激得向着天上冲去冲到半空中水花四散开来如同千万朵蓝色的落花飘然落下。

    星屑伴着落花看起来不像是杀人的武器却像是人间难见的美景。

    破邪睁大双眼水花落下后无双仍然漫不经心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上托着一朵蓝色的水花。

    花在她的手中凝而不散甚至能闻到缕缕花香。

    破邪神色一黯:“为何我始终不是你的对手?”

    无双轻叹道:“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宿命吧!”

    破邪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宿命?他自嘲地笑笑:“你可知道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击败你。为了这个愿望我离开了提婆族的故地到处流浪只望能够找到一件击败你的利器。我曾经以为人类的玉玺会是这件利器但我用了一百年的时间都不知该如何使用它。而你却死得在太早我被压在钟山之下当我听到你死去的消息时只觉得万念俱灰曾经想就那样永远被压在钟山下算了。但我知道你不会这样轻易死去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次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同时也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只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我能够战胜你。可是到头来我仍然败在了你的手中。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无双双手合十轻诵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破邪一怔只觉得如醍醐灌顶这么多年来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偈语但这么多年来他却第一次深有感悟。他亦双手合十沉声道:“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地上的刘勃勃只觉得身上的束缚已去他坐起身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无双摇了摇头道:“皇上请不要大声呼喊。”

    刘勃勃怒道:“这个该死的妖怪居然敢挟持我我绝不能轻易饶过他!”

    无双轻叹道:“皇上不必再动怒我与他都要死了。”

    刘勃勃一惊:“你说什么?”

    无双苦笑道:“我已经是第二次对皇上食言了只怕无双此生都不能服侍皇上了。”

    刘勃勃大惊紧紧抓住无双的衣袖:“我不放你走说什么我也不放你走。”

    无双叹道:“若我还能活下去皇上还可以抓住我但我死后这世上便再也无人能够抓住我了。”

    刘勃勃急道:“你为何要死?因为这个妖怪吗?我马上叫人把他五马分尸。”

    无双微微一笑:“那是我的宿命谁也无法改变。”

    刘勃勃大急:“你不要死你不想嫁给我就不要嫁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流火的妖怪你嫁给他吧!你不要死不要死!”说到后来他忍不住痛哭失声他本是一个自己得不到某件东西便宁可毁去的人但此时他居然为了无双的性命连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也可以拱手让人。

    无双无奈地笑笑:“我不能嫁给任何人不能嫁给拓跋嗣也不能嫁给刘裕同样不能嫁给你。”

    流火为何你还没有到呢?

    东方破白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无双推开窗子轻轻一掷便将刘勃勃抛出窗外。

    刘勃勃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叫道:“无双你不想再见流火吗?你不想见他吗?”他转身向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叫“无双我去找流火我马上叫人去找流火你千万不要死一定要等到他!”

    与此同时流火正急匆匆地奔入长安的皇城中。

    今日是皇上大婚之日太监宫女们早早便起床准备人人都换上了喜庆的衣服忙忙碌碌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但他们很快便听见赫连皇帝嘶哑的大叫声:“去找流火所有的人都给我去找流火!”

    宫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这是我们皇上的声音吗?怎么完全变样了?”

    他们看到衣冠不整、鬓散乱的赫连勃勃他每见到一个人便抓住他的衣领大喝:“快去找流火所有的人都去找流火!”

    宫人们惊慌失措放下手中正在做着的事情四散奔去。

    大家都很疑惑谁是流火?到哪里去找他?

    虽然没有人知道谁是流火但既然这是皇上的命令就必须服从。

    终于有个大胆的宫人提心吊胆地问道“启禀皇上谁是流火啊?”

    刘勃勃一怔蓦然停住了脚步脸上现出凄然的神色还能找到流火吗?

    他忽然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正从晨雾中走过来如同一缕驱散阴福的阳光。他大喜一把抓住流火:“快跟我来无双要死了无双要死了!”

    两人急步向着后宫奔去无双的寝宫就在眼前。

    刘勃勃心中狂喜无双流火来了你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流火也在心中狂喊无双等等我就算要死也要等我一起!

    然而便在此时寝宫中忽然现出八色光辉。光辉自寝宫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光环向着四周急散开。

    光环迅地经过两人两人一下子怔住了。

    流火只觉得手腕一轻他低下头手上戴着的菩提籽珠串正在断落菩提籽一颗颗地落到了地上。

    他双腿一软不由跪倒在地无双为什么你不肯等等我呢?

    远在塞北的青玉扶起跌倒的载阳两人同时感觉到由南方传来的辉光。

    青玉站起身向着南方张望隐约间似乎看见了无双。

    她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时无双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不由得暗暗失笑对着载阳道:“娘亲太思念无双公主了刚才还以为见到了她。”

    载阳也“咯咯”地笑了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青玉道:“载阳快快长大长大后娘亲就带你去长安看望公主。公主是个神仙一样的人载阳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载阳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开口:“娘亲……”

    青玉大喜一把抱起载阳:“载阳你会叫娘了你会叫娘了!”

    仍然在四处寻找道前的抱朴八子也同时感觉到了辉光八子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光?看起来似曾相识。”

    修为最深的道临道:“这好像是八部众身上的辉光”

    “为何我们会感觉到辉光?”

    道临道:“这光隐含慈悲虽然我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从这光上来看一直纠缠于人间的战乱似乎就要结束了。”

    抱朴八子一起道:“若真是如此那可是人间的大福。”

    道临叹了口气道:“我想我们是找不到道前了其实我们未必一定要找到他。”

    另七子一起点头道:“不错无论他在哪里只望他能平安。”

    平安!道临轻叹若人间可以平安想必道前也一样能够平安吧!

    罗刹故地颜清已经正式成为罗刹宗主她变得比以前平和许多不再偏激、任性。她感觉到族人正在慢慢地接受她开始将她当成真正的宗主。

    她清楚地感觉到八色辉光的到来她心里一动向着长安的方向眺望。无双那是你的辉光吗?

    远在北溟之海的列子和那一鱼一鸟也同样感觉到了辉光。精卫鸟长嘶一声一飞冲天。

    列子负手而立她真的那样做了吗?但他很快又露出了一丝微笑虽然她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却也同样充满于这个世间。他招手道:“精卫你悲伤吗?”

    梢卫扇了扇翅膀算是回答。

    列子摇头道:“为何要悲伤?从此以后天上天下人间万物都有无双存在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流火将散落于地的菩提籽一颗颗拾了起来就算人间万物都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可是我却永远失去了你。

    无双到底我还要多少次与你擦肩而过?难道这就是你我的宿命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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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罗传介绍:
《摩合罗传》,共三册。连载于《今古传奇奇幻版》。
百年前,璎珞与流火因摩合罗一死一伤,一百年后,再世的无双与苏醒的流火又因摩合罗而重遇。五胡乱华后的十六国仙侠故事。摩合罗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摩合罗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摩合罗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