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一章 不相信谣言,不传播谣言
“快,快点!”
方孔焦急地催促着他的车夫。www.uu234.netUU小说
四轮马车不顾两旁一片骂声,在雨中的秦淮河畔疾驰,车上铃铛的响声伴着马蹄在沥青路面的践踏声急速向前……
真是沥青路面。
杨庆已经在廖角嘴炼油多年,当然不会没有沥青,虽然这东西实际上用途广泛,但一向奢靡的护国公还是用沥青和石子,在秦淮河畔铺出这条也算精致的景观大道。一边是秦淮河上欢歌宴饮的画舫,一边是绿化带间隔的沥青路面,这条可以并排六辆马车的大路已经是城内市民休闲的最佳场所。
或者说泡妞的。
得益于女皇陛下,大明的女权有所上升,至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事情正在消失。不过很显然方老爷无心欣赏两旁雨中垂柳的绿意,还有那些打着伞散步的佳丽……
呃,他都六十多了。
而且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手中已经翻了很多次的小册子。
他不是傻子。
他不但曾经当过巡抚,仅次于杨嗣昌的剿匪大员,而且还是易学的大师级名儒,虽然他没有他儿子的名气大,但他儿子可是他教出来的,方以智可是家传的学问。他之前的确被炒股的狂热左右,完全进入一种可以说无视一切的状态,以至于就连他儿子的劝说都没让他警醒,可这本带着极强技术性的小册子,却仿佛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让他一下子警醒过来。
之前的一切都不正常啊!
无论是股票的狂热,财富的狂飙式增长,乃至于他自己的状态,统统都是不正常的。
“反常即为妖啊!”
他有些失态地自言自语着。
是的,反常即为妖。
所有这些都不正常,都像是被无形的手在操纵,就像往火上浇油般不断让炒股的热情之火越来越炽烈,仿佛散播什么毒药般,让所有人都陷入疯狂,丧失理智。易学大师本来应该对这种事情最为敏感的,大儒本来应该保持淡泊名利的平常心,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顶住那汹涌而来的白银光芒。此刻方大儒回顾之前的这一年真得有点无地自容,好歹也是一个饱读圣贤书,久经官场的老人,怎么就跟吃了药般无法控制自己?
当然,他无需自责。
哪怕两百多年后,那些比他经历过更多,都已经被洋鬼子教训了几十年的咱大清官绅们,一样也在橡胶股的狂热面前倒下。
说到底……
这个真控制不住啊!
这东西真就像毒药,什么理智什么头脑,都在狂热中荡然无存,聪明人又如何?再聪明能聪明过牛顿?牛顿都被股票玩得惨不忍睹,哀叹自己能够预测天体运行规律,却无法预测股市,人家那还是在股市已经比较成熟的半个世纪后的英国。这时候大明士绅们根本就没玩过这个,完完全全就是一群初哥,突然间面对了这套东西,还有一个熟知后世所有套路的黑手在幕后操纵,他们真是被玩弄于股掌间啊。
他们的确都是聪明人。
真要是朝堂斗争,杨庆都不一定是他们对手,至少他们有和杨庆斗的资格,不要小看这些老狐狸,他们个个都是人精。
可在股市上……
话说一只老虎掉海里也斗不过鲨鱼啊!
“老爷,说不定您多虑了,护国公仇人颇多,要说有人故意这样给他捣乱也不是没可能。”
对面的管家说道。
“不管这些,先出去再说!”
方孔说道。
无论这个小册子上说的内容是真是假,这时候出去是最正确的,反正他已经赚了很多,能尽早收手也算大赚一笔。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最快速度赶到御街的交易所,然后抛售持有的股票,就算以后还涨也别冒这个险了。希望只是虚惊一场,毕竟就像管家说的,以杨庆的仇人数量,有人给他捣乱很平常,而且之前也有过为了能让股价下跌,故意散播谣言从中获利的……
实际上股票经常涨涨跌跌。
各种各样的内幕消息小道消息谣言之类的,经常在这一年里,折磨着炒股者们的神经。
希望这次也是。
突然间外面响起马的嘶鸣,紧接着这辆马车猛得停住,然后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方孔惊叫一声一下子向前扑出。
那管家急忙抱住他。
“怎么做事的!”
管家转头对着外面车夫怒斥道。
方孔同样稳住然后抬起头,就看见他的马车前,一个差点被撞倒的男子匆忙爬起,连看都没顾上看自己身上是否受伤,直接向河边扑去,很显然准备跳进秦淮河。几个散步的少女吓得惊叫躲避,但几乎同时,几个巡警同样从马车前面冲过去,其中一个饿虎扑食般,一下子跳起把这个人扑倒在地。
后者挣扎着抬头。
方孔立刻认出就是那个扔给自己小册子的。
他的心脏狠狠一跳。
已经六十多的他下意识地再次捂住了胸口,那管家赶紧给他捶背,方孔却死死盯着那人,仿佛看到了仇人一样。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
那人挣扎尖叫着。
但他紧接着被按在草地,一名巡警毫不客气地摘下手铐,在同伴帮助下把他双臂向后一拧,迅速将这家伙铐了起来……
“犯什么法?”
带队的警官喘了口气说道。
他抬脚把这家伙翻过来,紧接着从其怀中掏出几本小册子。
“公然散播非法印刷品,制造谣言诽谤护国公,蓄意挑拨民间恐慌扰乱社会治安,你说你犯什么法?别忘了我大明还有扰乱治安罪,看看这里还有好几本呢,你这是团伙作案,你们散播这东西是何居心?我看你们都是吃饱撑得,不想过好日子了吧?是不是想到锦衣卫大牢里才舒坦?老老实实去把你们同党都交待出来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敢顽抗到底小心把你们移交锦衣卫。”
然后他拿着搜出的几本小册子在这家伙脸上拍着说道。
“这上面都是事实,我们说真话还有罪吗?什么十万里铁路计划,都是护国公圈钱的,都是骗人的!”
那人红着脸喊道。
紧接着旁边巡警一棍砸他背上。
这人立刻发出惨叫。
这时候四周已经聚集很多人,就连三艘画舫都停靠河边,所有人指指点点,有指着他的,但也有明显表情复杂的……
“都散开,别听他胡说,有拿到这种妖书的立刻交出,否则被搜出就不好看了,如今正是我大明盛世,海晏河清,女皇陛下圣明,护国公爱民如子。我们要坚决拥护女皇陛下和护国公,一定要做到不相信谣言,不传播谣言,对于这种企图破坏秩序制造恐慌的犯罪分子,一定要迅速检举揭发决不能姑息!”
警官对着周围说道。
“我没犯罪,咱们有大明言论自由,我说的都是实话,乡亲们,都醒醒吧!那铁路就是个骗局,那就是护国公圈钱的把戏,你们都被骗了,你们都被护国公骗了,啊……”
那人在巡警的暴打中惨叫着。
然后几名巡警拖着他向不远处的一辆警车走去。
“你们放开我,乡亲们,都醒悟吧,你们都被骗了……”
那人一路尖叫着。
然后他被拖到警车边粗暴地塞了进去,紧接着那铁门关闭锁上,但他依然抓住铁窗棂,对着外面那些围观的人群高喊着……
“乡亲们,护国公是骗人的,他是个骗子……”
然后他就那么走了。
不过那些围观者多数并没什么反应,毕竟除非是买股票的,否则不会关心这种事情,而南都底层都是护国公的狂信徒,就算手中有少量股票也不会在乎的。因为这些铁路公司的股票单价都很高,一开始的确普通老百姓还能勉强买得起一两股,但随着后来股价飙升,除了真正有钱人已经很难有人买得起。实际上这也是那些炒股者欢迎的,那些地主老财们才不想那些穷鬼也分一杯羹呢,所以这种事情真正慌神的,只有那些带着一箱箱银子从各地赶来的耆老乡贤们!倒是那三艘画舫上,几个人带着惊慌匆忙下船,叫过出租马车就跑了,还有没找到出租马车的干脆自己撒腿跑……
方孔和管家面面相觑。
“快,快走,快去交易所!”
他的尖叫紧接着响起。
这都灭口了啊!
这是实锤了!
话说此刻的方老爷脸都绿了,如果没有这一幕他或许还有幻想,如今这一幕彻底粉碎了的幻想,要知道杨庆并不禁锢言论。事实上喜欢他不喜欢他的都承认,这个人第一守信第二容得下异见,从不会因为有谁批评他而翻脸,更不会对那些异见者动用武力,只要不犯法,当面指责他都没问题。
现在仅仅因为别人指出铁路计划的不合理,就直接抓人,这……
这根本就是恼羞成怒。
这根本就是心虚,害怕彻底暴露他的险恶用心啊!
马车立刻重新开动,沿着大路狂奔向前,马车里方孔心急如焚,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去已经晚了……
第五一二章 银子,我的银子啊!
应天股票交易所。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三十,两京铁路公司股票三十元一股!”
“二十五!”
……
交易员声嘶力竭的喊声在这间大厅里回荡,同样回荡的还有那些股民们自己焦急的喊声,甚至于愤怒的叫骂,各种声音让大厅恍如蜂巢。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慌,一个个拥挤的身影拿着无人问津的交易单,高举手臂挥舞着……
然而依旧无人问津。
没有任何征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大明股市突然崩盘了。
不是因为那小册子。
那些小册子在大街上散播的时候这里的股票已经没人买了,一支支原本受追捧的股票,突然间就无人问津了,原本那些拥挤在这间大厅的神秘买家突然间消失了,原本被人为推高的股票,突然间就没人买了。至于小册子只不过是推波助澜,加剧原本还摸不着头脑的耆老乡贤们恐慌,让这些还在观望的家伙,突然间清醒过来给股市最后一击。毕竟以他们的头脑未必会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作为股民他们成长的时间太短,必须得有人提醒他们……
话说护国公为了大明股民的迅速成长也算操碎了心。
什么都得想到啊!
否则戏演足了,结果这些家伙却反应迟钝就尴尬了,为了不至于出这样笑话,护国公必须给这些家伙来上一记重击,给他们一记当头棒喝,告诉他们该抛售了,再不抛售就来不及了。于是这些家伙纷纷入套,在他的提醒下,一个个涌入交易所开始了这场壮观的抛售,然后无人接手的股票在这些家伙恐慌性抛售中,股价就开启了断崖式的下跌。
所有股票都跌,所有人都在抛售,然后继续暴跌。
没有人再卖了。
最高涨到五十的两京铁路股票直线跌到三十。
但三十也没人买。
所有人都在寻找买家试图抛售手中的股票,但他们能看到的人都是在卖出股票的。
恐慌就这样摧毁了一切理智。
跌停?
大明股市还没那么成熟,毕竟它才诞生不久,各项制度都在完善,跌停什么的就不要想了,熔断机制是不会有的,护国公也是人,他也有考虑不到的,股市依然需要完善。现代股市可是用无数血淋淋的教训交足学费才完善的,又不是从一开始就所有制度齐全,话说这时候大明股市就可以说很先进了,荷兰人更初级,但先进也不代表没有缺陷。总之大明的耆老乡贤们至今还没为股市交过学费,所以他们仍旧需要通过一些挫折来吸取教训……
现在就是交学费了。
只是过程有点痛苦,但这也是为了他们的成长,毕竟……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当然,就是风雨过于猛烈,他们未必承受得了。
“这是怎么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乡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拿着他的交易单发出悲怆的呐喊。
他们真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整个大厅一片哀嚎,那些交易员的喊声,就像是炸弹的爆炸,反反复复折磨着他们的神经,不断刷低的股价让他们眼看着自己的财富就这样消失。他们真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自己手中的股票怎么就没人要了,原本每天无数人争抢的股票,怎么就突然间没人要了,他们的财富怎么就这么没了?昨天他们还一个个富可敌国腰缠万贯,纸面上一个个都是几十上百万的身价,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了?
这钱怎么就没了?
很多耆老乡贤都在那里哭了!
话说他们手中的股票本来很多就是高价买进,最初的发行价的确是十元,可当天就突破二十。除了极少数有特殊渠道的,几乎所有炒股的拿到的股票都远超发行价,毕竟受这个时代交通条件限制,很多炒股的都是在开市后很久才来南都,他们不可能赶上最初。而那些有特殊渠道的,早就在之前高价脱手抽身,留下的全是这些高价接盘的接盘侠们。
毕竟都一年了。
一年时间足够杨庆玩的了。
不仅仅是他,包括那些猜到他意图的,或者得到暗示的亲信,统统也都玩得差不多了,这些实际人为操纵股市的庄家们,割韭菜也割的都差不多了。这些幕后的黑手们可以说吸血吸得肚子鼓鼓,实打实的黄金白银早就落在他们的口袋,留给股市的其实只是一片他们吹起来的泡沫。然后这些残忍的吸血鬼,在飘然离开的同时顺手把泡沫戳破。
剩下的高价接盘者倒霉了。
现在这里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赔钱,都是四十五十接手的股票,现在已经跌到二十三十。
如果他们能稳住还好点。
可越是赔钱越是更多人想着把他的股票卖出,尽可能挽回损失,这是本能的反应,无关乎头脑,事实上来炒股的都是聪明人。然而在无人接盘的情况下,他们疯狂抛售股票的结果也很简单,就是那些交易员的报价只能越来越低。然后越来越低的股价让恐慌在也无法控制,所有炒股者都被这种恐慌的情绪支配,他们除了想把自己手中那些以分钟计下跌的股票卖出外,根本想不起其他了。
这种心理作用最可怕了。
但想抵抗也不可能,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如同决堤洪水般流逝真得太残忍了,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个。情绪失控的耆老乡贤们咒骂着哭喊着,甚至还有精神崩溃,直接蹲在地上如丧考妣的,还有精神脆弱的干脆晕倒的,整个交易大厅里上演着无数的悲剧。
匆忙赶到的方孔看到的就是这里的一片哀鸿。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然后一个熟悉的老乡贤蓦然冲过来抱着他发出了痛苦的悲号。
然后这家伙猛然抽搐一下。
还没等方孔清醒过来,他就已经向旁边倒下,猝不及防的方孔直接被带倒,不过好在应天交易所设施完善,紧接着两名侍者跑过来,迅速拿嗅盐把那家伙喷醒。这个应该快七十的家伙,在一连串捶胸中,嘴角终于流出一些痰液,然后剧烈咳嗽几声睁开眼,混浊的双眼泪水流出,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抱住自己的方孔……
“文才兄,先别慌!”
方孔说道。
“我的银子没了,我四十五买的如今二十五了,二十五都没人要,几十万两啊,就那么没了,我一辈子的宦囊,我祖上留下的金银,全都这么没了!”
文才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叫着。
“二十,京杭铁路股票二十。”
交易员的喊声突兀的响起。
文才兄猛得瞪大眼睛,然后嘎一下子又晕过去了。
不过这时候方孔已经顾不上管他了,因为一大堆熟人都围过来,他因为身份关系,尤其是曾经还做过迎驾会的副会首,在士绅尤其是南直隶士绅间还是很有威望。这些急得抓耳挠腮的家伙,看到他立刻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迅速围在周围混乱地诉说甚至哭诉着。不过更多和他们不熟悉的依然在那里焦急而又徒劳地寻找接盘侠,交易员的喊声同样也在不停加剧着恐慌,大门外还有更多得到消息赶来的耆老乡贤,发疯一样扑向那些交易台……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每天在这间大厅里候着,绝大多数真正的股神们都在家呢!
现在他们也坐不住了。
甚至还有人在打砸交易台。
局势已经失控。
“诸位,先别慌,都是饱读诗书久历世事,跟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方孔喝道。
然后迎来一片白眼。
“诸位,方某手中的股票不比诸位少,但此事太过异常,诸位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度了?这小册子所说真假尚且未知,若真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扰乱秩序呢?更何况那铁路是护国公主导,这些铁路公司都是护国公主持成立的,股票交易所也是护国公开,咱们此时应该先去找护国公,而不是在此先乱阵脚。”
他紧接着说道。
他这样一说立刻就有人冷静下来。
对呀,这些都是护国公主导,铁路公司也是他主持成立,有事难道不是先去找他?
在这里折腾什么?
“走,去找护国公去!”
一个耆老乡贤振臂一呼。
“先把这交易所关了,不论出什么事,今天不能再继续交易,各家奴仆先把这里堵了,外面谁也别再放进来,咱们去找护国公,要他解释清楚这小册子上说的到底对不对。”
方孔紧接着说道。
一帮耆老乡贤立刻散开,迅速纠集那些炒股者,虽然这些人都急于抛售股票,但就目前这跌幅赔钱是赔定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去找杨庆问个明白呢。就这样一支股民大军迅速纠集起来,他们留下自己的奴仆,在这里强行堵门,阻挡后续股民,同样劝导他们一起去找护国公。而方孔和纠集起来的股民大军,一边继续吸收更多闻讯赶来的,一边浩浩荡荡杀向承天门……
第五一三章 杨庆,你这个骗子
参谋总部。www.uu234.net
“股票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杨庆跟黄世仁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仁植公,这十个字是以对联形式用女皇陛下御笔,刻在交易所大门两旁的,还有一个横批是盈亏自负。女皇陛下和我,以这种方式时刻提醒你们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要太过贪恋财物,就是怕出现这种事情。可你们都不听啊,你们都光看着炒股票赚大钱了,却不想想赚大钱那就得承受大的风险,富贵险中才能求,炒股就是高风险高收益的。
那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
我还有一大堆股票呢!
闹出这种事情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弥补亏空,向女皇陛下交待呢,连昭仁长公主的嫁妆钱都让我赔了不少呢!”
他接着说道。
“护国公,那这份小册子?”
方孔把那个小册子递过他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才懒得管杨庆的哭穷,以他的头脑此时当然已经能猜到,这里面肯定有杨庆的黑手,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小。而首要的就是稳住股市,因为目前来讲消息还只是在南都散播,还没有传到更远的地方,如果不能稳住股市,接下来这个消息扩散开,还有更多持有股票的人涌来。他们的恐慌性售,会让股市继续下跌,一直跌到发行价都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损失就更大了,这时候才跌到二十,再跌十元那大批炒股者真得去跳扬子江了。
这些炒股的不少可是受各地士绅委托带着他们的钱来发财的。
甚至带有借债的。
尤其是借那些钱庄的,包括那些钱庄自己的,后者就更麻烦了,他们都是各省士绅的钱,虽然帝国银行也在各省会发行,但那些地方消息晚肯定不如这里,士绅们都是把钱给一个代理人。
包括他也是。
他的钱也不光是自己的,还有方家和朋友的,尤其是桐城,安庆一带士绅不少都委托他,他得对这些人负责,虽然并没什么合同约束,但如果他给这些人赔光了,回去方家也别指望再有好日子。而如果以目前价格能够抛出,至少没赔太多,实际上多多少少还能赚一点,但如果真跌到发行价,那他就只好倾家荡产去赔那些宗族和朋友了。
所以必须稳住股市。
只有稳住股市有了接盘的,他才能迅速抛售手中股票。
但他是没能力稳住股市的。
这时候就杨庆有能力,所以首先就是得让杨庆出面,为股市做这个担保人,如果他公开驳斥这个小册子里面的内容,并且重新对之前承诺的铁路计划做出确认,那么股市差不多就能稳住。虽然经过这番惊吓,炒股者肯定理智许多,很难再推到像之前的高价,但至少会有人接盘,那么自己手中的股票就可以脱手,价格略低一点也无所谓。
关键是有接盘的。
“首先,对于里面说我和朝廷以此圈钱的污蔑,我是不屑一顾的,同样我保留以法律武器维护我的名誉的权力!”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方孔一开始还没明白,但紧接着就明白了,他赶紧点了点头,同时申明自己绝对不相信这一点,这完全就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坏人对护国公和朝廷的污蔑,大明但凡有正义感的都不会坐视这种坏人猖狂。
“第二,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对于之前的铁路计划,的确有些过于乐观了!”
杨庆接着说道。
方孔再次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胸口。
他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杨庆。
杨庆残忍地一笑。
“这份东西虽然是以污蔑我和朝廷为目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并不完全是无中生有的造谣,之前我对于铁路的修筑的确过于乐观了。最近各铁路公司派出的勘测队,已经陆陆续续把线路勘测结果带回来,从他们勘测的结果看,修铁路的确困难不小。比如这上面说的崤山隧道,那里的确像这上面所说,必须在崤山的山腹开凿一条长度超过三里的隧道。火车的爬坡能力有限,转弯也没那么方便,既不可能爬上山顶,也不可能像公路一样修盘山路,只能是开凿隧道。
这样难度大幅增加。
而且成本同样增加,毕竟凿隧道得一点点用火药炸,然后用人力凿开山岩,按照勘测人员估算,最少也得五年才能凿开。
而且不仅仅是崤山。
几乎所有需要穿过的山区,都必须得凿隧道,所以除了京杭铁路之外剩下我们的每一条铁路都需要开凿大量隧道,尤其是之前计划中的川汉铁路,京广铁路之类,更是完全靠隧道通过崇山峻岭,很可能得凿数以百计的隧道。
另外还有桥梁。
之前我对此考虑的太过天真。
我其实是想用浮桥装上铁轨来通过淮河和黄河,但勘测人员回来后推翻了我这个设想,通过这些河流必须架真正的铁路桥,这样工程难度就剧增了。毕竟水下桥墩的修建,对于我们来说仍旧很困难,不过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就是以蒸汽机来制造一种特殊的吹气机,抽水机,再做一些大铁桶运过去沉到水下。先抽空里面的水,再让工人在下面挖地基,用钢筋混凝土浇筑桥墩,只要能在水中修筑桥墩就好办了,总之对此你们可以放心,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的。
工期延长是必不可免的。
我会亲自在报纸上向诸位投资者道歉的,毕竟这是我的错误,我做错了我就得承认,虽然主要是因为第一次修铁路,我也没什么经验,才出现这种事情,但错了就是错了!”
护国公很庄严地说。
“护国公,这种小事就没必要道歉了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
方孔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这个混蛋一道歉结果不用说,本来就崩盘的股票更无法收拾,他自己都承认了啊,他自己都承认那些铁路计划全都不可能实现,还开凿三里长的隧道?石门隧道不到二十步,两千人凿了整整三年,他这三里长隧道估计得凿三十年,更别说一条铁路还得凿无数隧道,说不定还得有比崤山隧道更长的。至于水下修桥墩,他自己都说了还做不到,至于他说的机器只是个设想啊,他都能用铁路这种大计划骗人了,那谁知道他这种机器是不是也骗人的?
现在铁路计划肯定是假的了。
这本小册子上说的没错,这就是杨庆和朝廷合伙圈钱的,根本没有什么真正铁路计划,杨庆只不过是抛出一个噱头,然后通过吹捧,让别人相信这是真的,并傻乎乎掏出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他这些年花钱太多财政已经供不上,而帝国银行借款太多也是他自己吃亏,干脆玩这个圈天下士绅的钱,他和朝廷皆大欢喜,不但不用担心财政而且还可以趁机捞一笔。
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但这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抽身。
已经上套算自己蠢,算自己太天真幼稚单纯,打落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吞吧,重要的是不能再损失了,必须得那这些股票出去。
损失的自认倒霉!
然而……
“这怎么行?庆一生惟信耳,如此岂非欺骗诸公?”
杨庆断然说道。
“护国公,真得不需要吧?”
方孔继续哀求道。
“不行,这关乎杨某处世原则,是杨某的错杨某就不会回避,明日一早应天日报就会刊登杨某的道歉声明!”
杨庆说道。
方孔都快哭了。
“护国公,老朽可否将股票转售护国公?”
他哀求。
“呃,这个还是不必了,再说杨某也没钱买,更何况此时买就是杨某趁人之危了,仁植公也不必心急,这铁路又不是不修,只是要比原定计划晚些而已。您手中股票又不是就这样作废了,您可以放心,铁路一定会有的,您发财日子还在后面,不要因一点小小的股价波折就如此忧心。也请您转告外面的诸位投资者,我杨庆在此向他们保证,铁路一定会有,他们需要的只是安心等待。”
杨庆说道。
“我等你个鬼啊!”
方大儒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你一百年后修起来我也等你一百年是怎么着?你这纯粹就是拿根绞索把我们套牢,让我们想脱身都不可能啊!
“杨庆,你这个骗子!”
他的心中再次呐喊着。
但他也没办法,他只能失魂落魄地告辞,在杨庆笑咪咪的目送中走出参谋总部,然后外面等着的股民们蜂拥而上……
“诸位,我就说嘛,这东西纯粹是哗众取宠的无稽之谈,护国公已经向我保证,上面说的都是假的,两京铁路已经首先完成线路勘测,不日即将动工,诸位可以放心了,铁路直通北都之期指日可待!”
他笑容满面地说道。
还好他有一晚上的时间……
第五一四章 还我们血汗钱
方孔带回的消息,让外面等待的股民大军松了一口气……
然后当天股市小幅上扬。UU小说UU小说
很显然像方孔一样的聪明人还是不少的,这些家伙的转身向着后续赶来的股民添油加醋的吹嘘,终于检验出了傻子永远不缺,接盘侠永远都会有的。总之当天下午的股市不但止跌而且小幅上涨,尽管不可能回到五十元的高位,但至少也比二十元的超低位上升了一点点……
升到二十一了。
但没有人知道当天晚上方孔就带着脱手的部分股票收入,乘坐马车逃命一样离开了南都。
同样离开的还有十几个聪明人。
然后第二天。
晴天霹雳骤然在南都的天空中炸开……
杨庆的道歉声明在应天日报以全版刊登,那些拿着手中报纸的耆老乡贤们,看着上面一个个加大字号的黑色宋体字,瞬间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了。紧接着无不发出悲愤的嚎叫,然后蜂拥向方孔在南都的府邸,当他们知道方孔半夜就已经离开后,什么都明白了的他们,很干脆的一把火把方家给烧了。然而这也并没有什么卵用,毕竟烧方家不能让自己手中的股票重新值钱起来,带着悲愤和绝望的他们就像昨天一样再次蜂拥着冲向了承天门……
“我昨天不是已经让方仁植转告他们这些了吗?”
杨庆很无辜地说。
此刻的护国公茫然而纯洁。
“护国公,方仁植转告他们的可不是这样的。”
马士英很有深意地说。
他是在进宫路上被愤怒的股民们揪住了的,不得不作为后者的代表进宫交涉,毕竟他们都不可能进得了承天门,这个家伙也捞了不少,但在某些特别的暗示下,所有股票都在高位抛出了,一通操作净赚三十多万。
所以他可以置身事外了。
不仅仅是他,内阁的大员们,军方的将领们,统统都捞了一笔,整整一年的股市繁荣,吸纳了民间超过六千万两白银,但前天的所有股票市值加起来高达两万万。杨庆吃肉这些爪牙啃骨头,抽空了前一个数字,只给股市留下了后一个数字,一个只存在于纸面的数字,一个纯粹的泡沫,所以这都是一丘之貉。不仅仅是马士英这种臭名昭著的,陈子龙这些名声好的也在其中,名声好又不是说他不想赚钱,史可法虽然高傲的不屑于赚这种黑心钱,但他儿子史德威可是捞了不少。
所以现在得想法收场了。
马士英的意思是正好让方孔当这个替死鬼,咱们把方孔抓回来扔出去给外这些家伙泄愤。
反正他们也没办法。
他们已经被套牢,想脱身都不可能了,现在就是思想接受不了,毕竟发生得太过突然,今天早晨很多人可是被送进医院急救,还有两个据说没抢救过来的,这时候如果有个泄愤的能让他们发泄一下,就可以让他们和朝廷互相有台阶下,也避免了他们走上极端……
这种做法是正确的。
欺负人也不能往死里欺负啊!
然而……
“不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怎样!”
杨庆冷笑道。
“走,出去会会他们!”
然后他在马士英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说道。
承天门。
“你们又闹什么?”
护国公义正言辞地喝道。
“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铁路肯定会修的,只是因为缺少经验,之前对铁路的修筑过于乐观,所以对工期长度估计不足,但我已经对此做出了道歉,铁路又不是不修了,你们手中的股票又不是变废纸了,那你们还闹什么?”
他接着说道。
“杨庆,你这个骗子,你还我们血汗钱!”
人群中骤然一声悲号响起。
“还我们血汗钱!”
“你这个骗子!”
……
然后同样的悲号混乱响起。
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这些耆老乡贤们又怎么可能还受他的欺骗,这件事已经很明了,就是这个混蛋圈钱的。话说这些耆老乡贤也都自诩聪明人的,没想到就这么被耍了,这个混蛋过去近十年的信誉太有欺骗性,谁也没想到近十年不骗人的这个混蛋一骗就是狠的。过去的一年里多少耆老乡贤带着自己的棺材本跑来,满怀期待地投入股市,然后就这么全被他给套住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
此刻这些耆老乡贤们真得已经要怒发冲冠了。
“住嘴!”
杨庆勃然喝道:“不要诋毁我的荣誉,我何曾骗过你们,难道是我逼着你们买股票不成?股票有风险,投资须谨慎,我难道不是一直在提醒你们炒股票的风险?你们自己不听,光想着炒股发大财,自己看不到风险一窝蜂往上凑,现在赔了难道还怪我?你们现在都跑来怪我,难道赚钱的时候也跑来感谢我?你们都来找我,那我赔了钱又找谁?”
下面瞬间就哑了。
理论上这事的确找不到杨庆头上。
那些铁路公司不是杨庆的,只是由朝廷特许,以股份制方式募股成立的,杨庆只是股东之一,和这些炒股的一样,虽然他手中持有多少股票还没人知道,但此刻这些股票的确也就和所有人的都一样贬值严重。
理论上他也赔了。
尽管事实上大家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要找他真没法找。
他甚至都不是这些铁路公司的经理人,因为都只是筹建阶段,理论上的股东大会推举还没开始,这些铁路公司都是户部任命一个经理人,毕竟这么多银子,必须得有一个各方接受的保管人,朝廷是最合适的。这个经理人代表朝廷监管各公司的财产并负责运营,主要是前期的线路勘测还有土地清理等准备工作,但护国公本人不参与经营。
当然,其实经理都是他的人。
毕竟除了他以外也没别人懂得修铁路。
“所以说,你们完全是无理取闹!”
杨庆说道。
下面一片悲愤无言。
“护国公,您得救救我们啊!”
一个头脑反应快的老乡贤赶紧改口。
“护国公,救救我们啊!”
“护国公,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
然后更多哀求响起。
“诸位,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是在搞些什么,你们手中的是股票,铁路公司股票,未来大明最有价值的财富有你们的一份子,你们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到铁路修好就可以坐享世世代代的财富,那你们还闹什么?你们手中的又不是废纸!”
杨庆说道。
“护国公,您给个准话,铁路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
一个老乡贤问道。
“我无法保证,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修好,我也不知道目前募集的资金够不够,这一点我犯了错,我已经公开向各位道歉。但是,我可以向诸位保证,铁路肯定会修,铁路肯定会有,至于股价波动,这是股市的正常现象,和做生意一样,股市也有涨有跌,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你们愿意继续持有这些股票,你们愿意继续炒股,那我很欢迎,反正我是不会退出的,如果你们想退出,那也请自便,我同样不会阻拦!”
杨庆说道。
“我们怎么退出?谁要我们的股票?”
悲愤的吼声响起。
然后又是无数悲愤的吼声。
“那关我什么事?你们的股票是在股市购买的,那当然也要去股市出售,难道你们还想都塞给我?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杨庆说道。
“铁路公司不能回购股票吗?”
下面喊声响起。
“不能,据我所知各铁路公司暂时都没有这种计划,另外就算回购也只能遵循市价,实际上铁路公司绝大多数也没钱回购股票。之前募集的资金很大一部分都已经投入到了路线的勘测中,另外还有沿线占用土地的购买,你们不会觉得铁路使用土地都是无偿的吧?另外还有这些占用土地上百姓的移民安置,你们不会觉得修铁路拆沿途百姓房子不用给钱吧?哪怕占用他们的田产,树木之类的也是要赔钱的,这同样是我们之前都忽略了的问题。
总之那些铁路公司之前募集的资金到底还剩多少,这个得去查一下账目才能知道。”
杨庆残忍地说道。
这就是皆大欢喜的一部分,那些募集的资金很大一部分都已经作为土地款支付给了户部。
不过六千万是肯定没有。
铁路公司拿到的,只是那些以原始股价发售所得,但之后跑来炒股的那些,实际上是包括杨庆在内的这些庄家们捞到的,铁路公司市值又不代表他们有这些银子。真正落到这些铁路公司账户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在操盘的庄家手中,而最后吹出来的泡沫是这些被套牢的股民手中那些印刷的股票。
铁路建成运营前,本质上那就是废纸。
耆老乡贤们根本不可能懂这些啊!
他们完全就是一群被扔到塞伦盖蒂大草原上的帝企鹅,股市对他们来说就像异世界,而一年的时间真不够他们成长的。
“姓杨的,我,我,我死给你看!”
一个老乡贤嘴唇哆嗦着说。
说话间还四处寻找着什么……
第五一五章 来啊,你们咬我啊!
“你在找那个吗?”
杨庆面带讥笑,然后用手指着御街旁的路灯说道。www.uu234.netUU小说
那老乡贤愕然转头。
紧接着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御街旁新换的路灯绵延向前,铸铁的灯柱伸出一根根横枝,恰似不计其数的歪脖树,以一种壮观姿态矗立着,同样又好似在向他招手,发出热情的呼唤……
他悲愤地回过头。
杨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乡贤屈辱地低下了头。
“无论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但是,无论你们干什么,也别想能以此要挟我,如果你们想上吊那就去吧,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好凳子的。如果你们想以其他方式表现你们的愤怒,那么也请便,但我也需要警告你们,必须得是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如果你们敢犯法,那我就要以法律的名义惩处你们。据我所知你们刚刚烧了方家,虽然我不知道方仁植为何改了我对他说的话,但你们烧他房子仍旧属于犯法,应天府会对此进行调查的。”
杨庆站在承天门上,居高临下地说道。
下面一片愤怒的目光。
但是,这些耆老乡贤们也只能是目光了。
他们还能做什么?
这是杨庆的地盘,敢再向前就是水龙和防暴弹了,之前的青虫们可是很多次领教承天门的防御,而且此时比过去还加强了,比如过去用人力续水的那些水塔,如今已经改成用蒸汽机往上抽水了。
同样防暴弹也是。
以前防暴弹是用弹劾炮,这时候已经改成蒸汽活塞了,一下子能打出几百步呢!
“护国公好手段,老朽等算是领教了!”
一个老乡贤咬着牙说道。
“我的手段有的是,不仅仅是你们看到的,但你们又能如何?愿赌服输吧!再说我也没亏待你们,铁路终究是会修筑的,至于你们愿意持有这些股票就继续持有,不愿意就随你们的便了。”
杨庆笑着说。
那老乡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转身拂袖而去……
“请等一下!”
杨庆突然喊道。
那些同样转身拂袖而去的乡贤们回过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此时的他们真的已经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了,这个恶棍不但坑了他们而且还用这种嚣张态度,直接把他们的脸当众踩在地上摩擦。但他们也只能仇恨一下,回去骂他,刻小人拿针扎他,至于那些股票,那个只能认命了,回去能出去就抛,不能抛出去也就只能等机会,已经被套牢了还能咋地,难不成还为此造反?再说拿什么造反,招兵买马不得花钱啊,难不成拿股票买军火?
省省吧!
好歹家里都还有田……
“我准备向四民大会提出一份关于改革大明土地制度的方案,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杨庆说道。
这下子就连马士英都疑惑地看着他了。
那些耆老乡贤更是瞪大眼睛。
“我闲观史书发现一个规律,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每一个王朝初起之时,都是会迅速地迎来一个盛世,但紧接着又会走向下坡,直至天下糜烂血染江山,用无数尸骨铺就一个新的王朝。而这个王朝又重复着这个过程,我们的历史就这样在治与乱的交替中波浪向前,然后一次次血流成河。这仿佛魔咒般,没有一个王朝摆脱这个可怕的规律,没有一个王朝不是这样一步步走向崛起然后再走向灭亡。
那么我们能不能打破这个魔咒呢?
至少现在我看不到希望。
因为每一次治乱交替的根源问题我们并没有解决。
那么根源是什么?
很简单。
兼并。
汉亡于黄巾,唐亡于黄巢,南朝之由盛而衰,虽源于侯景,然侯景八百胡骑何致糜烂江南,真正糜烂江南的是百万奴隶,那些没有土地不得不沦为世家农奴的奴隶,是他们抬着侯景席卷江南。宋虽亡于异族,然根源还是兼并,使兼并到了连贾似道都看不下去,试图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可惜他终究还是失败了。而我大明此前之乱,依然还是源于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几乎是所有王朝覆灭的根源。农民一切来自土地,当他们失去自己的土地,不得不在地主的土地上忍受压榨,甚至于做农奴的时候,当他们活得还不如地主家的一条狗的时候,当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带头者出现,那么席卷天下的造反就成了必然。”
他说道。
此刻无数耆老乡贤捂住胸口,用颤抖的目光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
“荒谬,一派胡言!”
一个老乡贤义正言辞地喝道。
“荒谬吗?还是你们不敢正视现实?我无意与诸位在此辩论,因为我们的立场不同,你们的立场上不可能接受我的观点,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立场不同,对这个问题的辩论毫无意义。我只是在陈述我自己的观点,土地兼并导致了一次次农民揭竿而起,然后天下大乱,在镇压中新的强者崛起,或者瓜分国家或者直接取而代之,汉之三国,唐之五代皆由此。而我大明设使无庆与众将士恐怕此时也已经是土崩瓦解,事实上之前大明已经瓦解,直至今日才勉强可称一统。
那么以后呢?
会不会重演之前的乱世呢?
我不敢保证。
但我也不想看到乱石重演,之前的几十年乱世,我大明损失了数以千万计的人民,半个国家沦为废墟,至今河南依旧一片荒芜。我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尸山血海,这样的治乱交替代价太大,几乎每一次交替都会流干华夏之民的鲜血。
所以我要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彻底解决土地兼并。
以绝后患。
公田法。
天下土地皆收归国家,除皇室勋贵外所有土地全部国有,以后除非封爵,否则私人不得拥有土地,纵然国家以无权出售土地,只允许以封爵的方式由四民大会决定将土地赐予那些有功者。然后按照百姓所需,由国家把国有的土地出租给百姓,后者以地租取代赋税,就像皇庄一样,让天下百姓都变成国家的佃户,如果是皇庄的民兵是皇民,那他们就是国民,或者也可以说公民,从此永绝兼并之祸。”
杨庆说道。
“你这是奸相贾似道之法,祸国殃民之法,太祖皇帝啊,您睁开眼看看这奸臣的嘴脸吧!”
一个老乡贤悲怆地仰天长叹。
其他同样一片嚎叫。
不得不说这一天里他们真得遭受了太多的打击,都已经快要超出他们心里承受能力了,这一刻不知道多少耆老乡贤在捂住胸口,完全一副眼看就要吐血而亡的架势。这个恶毒的家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简直就是在把他们往死里整,坑尽了他们的银子不说,还要把他们的田地夺走,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啊!他们实在就不明白了,这个恶魔到底和他们有什么仇恨,这么不依不饶地坑他们,完全就是看不得他们又一天好日子。
从当年鼓动崇祯收他们的税,到清查田产,再到改科举,就这样一步步把他们的特权夺走,政治上的垄断权夺走。
他们忍了。
毕竟他们还有银子和土地。
那些都伤不到他们的根本,这些年就可以看出了,最后得利的依然是士绅们。
然而他还不停下。
还再用股票坑完他们的银子。
可以说这个恶魔就像拿着一把刀在凌迟他们一样,不停一块块割掉他们的肉,最后把他们割得就剩下骨头了还不放过。
这是还要挫骨扬灰啊!
“太祖?太祖复生恐怕对你们更狠!”
杨庆冷笑道。
“诸位,不必浪费力气,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是要学贾似道的公田法,贾似道的确做得不够好,他的公田法疏漏太多,但我不会犯他那样的错误,我会制定一份完善的,不会有任何疏漏的公田法。
那么你们能奈我何?”
他一副你们来咬我啊的嚣张姿态说道。
“杨庆,需知这大明还不是你一手遮天的,这大明也不是杨家的,乃天下人的大明,天下正义之士不会容你撒野,我们奈何不了你,但还有四民大会,还有天下万民!”
一个老乡贤恶狠狠地说。
话说他们这时候想起四民大会了。
不过他的话也的确提醒了那些如丧考妣的耆老乡贤们。
的确。
还有四民大会阻击杨庆。
既然杨庆自己拔高了四民大会甚至赋予了四民大会最高裁决权,而且他也说是要交四民大会审议,那么就没必要和他继续纠缠,想办法让四民大会不通过就行。虽然四民大会里杨庆支持者众多,但终究还是有可操作余地的,这些年来士绅们也熟悉了这个机构,同样也找到了利用这个机构的手段。
总之……
没必要和他硬拼。
毕竟和他硬拼是最不明智的。
“那咱们就走着瞧了!”
杨庆冷笑道。
“另外,我会在明天的报纸上刊登公田法的全部内容,诸位别忘了买份报纸好好看看。”
他挑衅般接着说道。
第五一六章 流氓有文化
“你就不怕他们真造反?”
女皇陛下对于护国公的嚣张嘴脸很是不以为然。m.www.uu234.netUU小说
“造反?”
杨庆冷笑一声。
“他们要是造反我欢迎,那样我还省下以后还债了!”
他紧接着说道。
公田法肯定不能直接收回,只能采取赎买的方式,也就是他之前设计的土地券,第一期先给少量现钱,话说士绅们被他祸害完之后,目前来说应该是普遍缺钱。明朝后期白银存量在三亿多两,这一次是六千万,市面上流通的是一亿多点,实际上货币当然不只这些,但货币目前已经很大程度上纸币化,现银用的越来越少,这些加起来基本上两亿。而帝国银行长安分行也还有差不多两千万两,玄武湖的银库里四千万,也就是说民间还有六七千万存银,但这些存银还有很大一部分在张献忠那里,总之目前这些士绅手中的不超过五千万两。
这就很少了。
看起来的确五千万两很恐怖。
但这么多银子散落在那么多士绅手中真不算多,他们可以说已经很穷了,原本他们可是控制着绝大多数的黄金白银。至于他们手中的各种债权券纸币之类的,基本上都和帝国银行捆绑在一起的,尤其是前者数量还是很多的,毕竟上次迎驾已经逼着他们掏了一回。而且这些年杨庆发国债的数量也不少,这些债券绝大多数也都在这些士绅手中。
但这个不需要在意。
杨庆就像他之前说的,并不是在乎他们的财富,他在乎的是这些人的财富不受自己的控制,到他这种身份钱已经只是数字,他自己印刷的纸就是钱。他在乎的是作为货币基础的贵金属控制权,这种东西可以存在他家的地窖里,但不能存在不知道谁家的地窖里。而属于谁并不重要,但一定得在他的地窖里,一定得在他的控制下,就像美联储地窖里的黄金,这些黄金属于谁并不重要,但一定得在美联储的地窖里。
这是货币控制权。
货币控制权就是金融控制权,金融控制权就是经济控制权,经济控制权才是真正的国家掌控权,大明之前的皇帝们,玩不下去就在于他们根本没有经济控制权。
朱元璋可以控制国家。
因为宝钞是他发的,经济控制权在他手中。
永乐也可以。
尽管那时候宝钞开始崩坏,但郑和给他带来的一船船胡椒,仍旧让他得以掌控经济,国家对外贸的垄断权和各地金银铜矿的控制,让他掌握了货币的控制。
但以后就每况愈下,随着士绅势力的崛起,从沿海大规模走私,到后来隆庆开关,国家失去对外贸易的控制,从美洲涌入的白银全都流入士绅手中。掌握着数以亿计白银的他们控制了货币,经济也同样完全被他们控制,当皇权失去经济控制权,那么也就是逐渐被架空成摆设了。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别说现代那些国家信用本位制了,就是自由兑换金本位体系下也没有哪个君主敢不抓这个。英格兰银行可是和王室捆绑,日本银行可是相当于天皇开的。
美国的确不是。
但美国政府与美联储之间货币控制权的斗争,可是直接用枪的。
这才是杨庆真正的目的。
不过第一期他还是会给那些地主一部分现钱的补偿。
当然是钞票了。
他不可能再给他们白银的。
而且还是不可自由兑现钞票,尽管也是钞票,但不能自己拿着去银行兑现,这又不是帝国银行发的,这是户部发行的,和帝国银行无关,只能由户部去兑现。也就是说这些钞票他们可以使用,然后向朝廷交税,或者采购护国公家的东西也行,那时候这些钞票的价值是和普通钞票一样的。
而后者得到后自然就是转回帝国银行变成真正钞票了。
这个操作就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情了,谁都知道户部和帝国银行是一条裤子的两个裤腿。
总之这就是第一期的。
而剩下绝大多数的土地赎买将以土地券支付,也就是各种不同兑现期的债券,但这些债券终究也是要兑现的,哪怕时间长点,最长的都到五十年后兑现了,但终究还是不如一分钱不花的。所以能有士绅造反,然后他直接去抄家当然好了,这样不但以后不用为此而还债,而且还可以趁机抄家,把这些家伙流放一批。就像朱元璋一样没事就株连,然后把那些世家大族打包扔荒地上去开荒……
不要觉得朱元璋一株连就几万人挺夸张的。
他就是强制移民而已。
犯了罪的家属亲人基本上都被他扔到各地去开荒了,然后其田产则变成官田给军户了。
杨庆也是这么玩。
实际上民间拿他类比朱元璋的声音一直就有,毕竟他的很多制度其实就是跟朱元璋学,只不过进行了改头换面而已,但核心是一样的。不过真要说起来他比朱元璋温和得多了,所以士绅们口口声声喊着太祖皇帝,但却没有谁真敢和杨庆研究一下太祖皇帝怎么样。
他们也知道太祖皇帝其实比杨庆更凶残。
只是太祖皇帝手段太少。
而且比较容易欺骗,当然也不能说欺骗,只是比较容易向圣主明君化引导,他知道的太少,所以士绅们可以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很难在一些知识性的内容上抵抗住士绅的忽悠。毕竟要说学识上,太祖皇帝和杨庆没法比,一个不识字的穷要饭的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如这个,这个神医科学家语言学家甚至无敌猛将和历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这个……
这个妖孽!
这也正是士绅们面对杨庆始终无能为力的原因,流氓有文化才是最可怕的,如果这个流氓不但有文化,还有不死之身那就直接令人绝望了。
“那四民大会呢?”
女皇陛下说道。
“四民大会……”
杨庆沉吟着。
他也不确定四民大会会如何对待他的公田法。
实际上估计是通不过的。
毕竟这一届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已经当了四年多,实际上马上就要面临换届,四年多的时间,已经足够士绅对他们的影响,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在向真正的政客转变。而这一次他把乡贤们得罪的太狠,后者已经和他势不两立,同样也没退缩余地,肯定要全力以赴在四民大会活动,以阻止公田法的通过。
这是动他们命根子了。
他们没有退缩的余地,如果不拼死一搏,那这个阶级就等于彻底被杨庆铲了。
这是决战。
他们和杨庆的决战。
必须全力以赴,没有任何退缩可能的真正决战。
而常设委员会本身就有四分之一的士子代表,商人代表多多少少也都拥有一些土地,而且国有化这个做法本身是他们反感的。
工人代表倒是不在乎。
然后剩下的农民代表也有一部分是自耕农。
但他们都容易收买啊!
以王夫之这个事实上的议会首脑来说,他肯定不会同意公田法,因为王家本来就是地主,他本来就是以士子代表身份参加四民大会的。这样在杨庆推算中,这份公田法有百分之六十以上可能是通不过的,但下一届就没问题了。
因为下一届加入了北方代表。
目前这一届四民大会除了山东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北方代表。
但下一届就必须加入北直隶和山陕的代表了,另外还有两广的,同样河南的代表也必须得有,而这些地方的代表,基本上全是皇庄的。不但都是忠于护国公,而且同样已经事实上完成公田化,他们也难以收买,毕竟他们的后方是皇庄,他们的一切都在皇庄。
所以……
“那不是更有趣吗?”
杨庆趴在他老婆面前得意地说。
“我就看你玩火怎么收场!”
女皇陛下没好气地说。
“我就喜欢玩火!”
杨庆说道。
的确,他就喜欢玩火。
“陛下,四民大会常设代表王夫之求见。”
女官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说道。
女皇陛下看了看杨庆。
杨庆摆了摆手。
“就说朕身体不好,谁也不想见!”
女皇说道。
然后那女官赶紧离开。
“难道你就不准备和他们交流一下?”
女皇疑惑地问杨庆。
“交流?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交流的?双方立场不同,谈也白谈,明天我正式提出提案,四民大会审议然后表决而已。他们不通过我就再提,然后一遍遍地提,反正只要换届那就肯定能通过,所以那些乡贤们想要阻击我,必须得在这一届剩下的不足半年任期里,然后他们会竭尽所能。这样很好,这样就有的可玩了,话说咱们的四民大会制度也有很多不妥之处,有些四民代表越来越辜负人民的重托了。”
杨庆说道。
或者说他需要杀鸡儆猴了。
四民大会的腐化是必然,当这些常设代表有决断国家大事的权力后必然有投资的,当一项制度无法抗拒的时候,渗透改变玩坏它,这就成了士绅们必然的选择。
所以需要净化一下了。
第五一七章 一人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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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面,那是相当壮观啊!”
杨庆走出他的马车,看着四民大会堂前广场的人山人海。
他的土改计划已经在四个小时前通过报纸全文刊登,这段时间足够整个南都都看到了,除了那些乡贤们如丧考妣咬牙切齿外,对老百姓是没什么触动的。南都周围绝大多数土地都是皇庄的,改革不改革跟这些皇庄民兵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改革后他们的利益也没任何改变,因为公田法收回的土地不包括皇产和爵臣的。后者包括那些藩王的封地,那些公侯伯的封地,统统都不在赎买范围,这些土地本身就是国家封给他们的,同样以后土地私有的方式,也只能是因为功勋由国家封给。
包括皇产也是。
皇帝理论上也是封爵。
所以土地赎买的范围,不包括那些已经被划定的皇庄,尽管这些皇庄加起来已经占了大明国土的很大一部分。
黄河以北全是。
关中原本李自成的公社,河北土改区统统都是。
而黄河以南的河南,淮西,鄂北移民复耕区,江南各地皇庄,云贵川的皇庄,广西土改区,统统都是皇帝的产业,作为国家封给皇帝的私人领地,这些也都不在赎买范围,四川张献忠控制区另议,西北各节度使辖区另议。
但北方草原和东北甚至乌斯藏宣慰司辖区,统统都划为国有。
不过这个没什么人关心。
谁都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样真正实施赎买的,就是从北边山东开始向南的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广东,湖广,云南还有贵州,不过后两者可以忽略,因为这两地皇庄比例高。尤其是贵州,几乎绝大多数都是皇庄,这两地的土改并不是最重要的,改土归流才是,这两省加广西和湘西都是改土归流区。而改土归流的本质就是土改,因为之前改土归流的土司区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皇庄,所以这些地方可以忽略。
他们的土改本来早就开始了。
而山东只有很少一部分土地需要进行赎买,因为整个鲁西和鲁南还有登莱等地都是皇庄。
剩下的也有部分皇庄。
这样真正直面公田法的,就是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福建还有广东总共六个省,同样这也是目前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六个省,人口最稠密的六个省。
尤其是南直隶。
这可是大明目前的根本之地啊!
护国公的大手笔令整个南都一片震撼,这种事多少人敢想不敢做,又多少人做了以后身败名裂,然后遗臭万年,比如王莽,比如贾似道,统统都因为胆大包天,敢于动地主们的土地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现在护国公也踏出这一步了,此刻无论对护国公是什么态度,崇拜他的,尊敬他的,仇恨他的,都在仿佛看一个高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般,看着他走出马车……
“我把未来带给你们!”
杨庆举起手挥舞着那份公田法的提案,就像慕尼黑谈判回去的张伯伦一样信心满满地高喊着。
“奸臣,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臣!”
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
紧接着怒骂响起,那个举着手怒斥奸佞的老乡贤,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四周的百姓淹没,然后他那支举着的手臂无助地挥舞了几下,伴着他的惨叫消失……
很显然骂护国公是不行的。
偷偷的私下骂可以,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骂,就很容易遭到护国公信徒们的群殴了。
“诸位,请保持克制!”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那些义愤的百姓们这才相继停下,不过还是有人在那老乡贤身上踩了几脚。
后者满脸血地哼哼着。
“一两个跳梁小丑阻挡不住历史的潮流,他们的疯狂也只能表现出他们的恐惧,他们害怕了,他们害怕人民的觉醒,害怕失去他们赖以欺压人民的依仗,所以他们才拼命阻止。但无论他们如何疯狂,都阻挡不住我的脚步,因为我的身后是一万万五千万大明的人民,人民赐予我力量。”
杨庆继续他的表演。
四周欢呼声依旧。
不论对公田法赞成与否,老百姓对他的崇拜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才不管护国公对错呢!
只要护国公做的,那就肯定是对的,只要是护国公的敌人,那就是所有百姓的敌人,尽管这种崇拜经常会令人诟病,但有些事情想做成,这种崇拜却是最有效的。
就像修铁路一样。
杨庆一声令下的号召,南京周围无数青壮立刻齐上,甚至都不要任何报酬,八个月一条四十多里长的铁路就从无到有建设起来。期间甚至每天都有大量工人在散工后,不顾一天工作的疲劳,跑到工地自愿为护国公的号召贡献力量。狂热的偶像崇拜本身没错,只看如何引导,用在何处,只要用在合适的地方,这种崇拜就能发挥巨大的力量。
在完全不需要理由的欢呼中,护国公继续向前,走向四民大会堂的正门。
而常设代表们都在等他。
最前面的王夫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走近。
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天了。
杨庆筹划这个公田法又不是一天了,事实上高层几乎都知道,而且也都知道无法阻挡,所以这些年那些杨庆的亲信一直在不断出售土地,向朝廷出售土地。然后用出售土地的收入投入工商业,再加上这一次股市的动荡,这些家伙都抽身了,都可以冷眼旁观了,朝廷是不会有人站出来阻击杨庆了。事实上杨庆就是以内阁名义提出这份提案的,或者说以户部提出方案,内阁会议同意,交四民大会投票的新土地法的形式。
于是四民大会就被推到了阻击的第一线……
内阁未必不是故意的。
毕竟内阁那些家伙同样不喜欢这份公田法,只是他们不敢阻挡,所以干脆推给四民大会,但四民大会是没有人可推的。
只能直面杨庆。
“诸位,”
他头也不回地说:“你们是否已准备好?”
他身后的四民代表一片畏缩。
很显然他们还没准备好。
话说这是和护国公做对啊,这是想想就令人心惊胆战的,近十年来所有敢和护国公做对的,可统统都沦为了失败者。
“诸位,我们无需害怕,我们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纵然护国公也不能违背民意,若我们坚守底线,护国公又能奈我们何?我们不是私通外国做汉奸,我们的职责就是监督朝廷的施政,若我们认为护国公所为不妥自然有权阻挡。护国公此举乃是致乱之源,我们断不能同意,此乃政见之争所为者天下百姓!”
一个士子代表鼓舞士气。
“对,咱们又不是造反,四民大会职责所在,护国公又能如何?”
“四民大会只设正为今日!”
……
那些士子代表纷纷鼓动。
他们当然别无选择,但凡士子都是有大量土地的,除了江浙部分转变为资本家的,绝大多数都还是靠土地聚敛财富,尤其是这些年工业发展带来的原料紧缺,让地主们坐享丝毫不比新兴资本家逊色的财富。现在杨庆要对他们动手,要掘他们根,那完全忍无可忍,无论如何也都要为自己的根基战斗到底。
但光士子代表是不够的。
毕竟他们只占四分之一,所以必须鼓动更多人支持。
效果还是有的。
那些常设代表们至少不战战兢兢了。
说到底杨庆不是太祖,他不会动不动就株连九族的,在政见之争上他还是很好说话的。而四民大会的职责就是审议内阁提出的法案,对内阁的施政进行监督,作为四民代表有这个权力,就算否决公田法,也只是行使自己权力。
杨庆也不可能为此做什么。
这是规则。
而且还是他制定的规则。
他还不至于不遵守自己制定的规则打自己脸。
王夫之叹了口气,然后带着笑容走向杨庆……
“护国公!”
他拱手说道。
“王代表,诸位代表,鄙人代表内阁向四民大会正式递交大明土地法草案,请四民大会审议通过。”
杨庆一脸庄严地说道。
说完他将手中的那个土地法小册子双手奉上。
王夫之双手接过。
然后他又转交给了另一名代表。
“护国公,我们会对这份草案进审议,但兹事体大,需仔细斟酌,表决之期尚需时日,期间还需请护国公及内阁诸位解释疑惑,亦需邀请民间贤达共同商议。”
他接着对杨庆说道。
“那我敬候佳音。”
杨庆说道。
他就是来递这个小册子,他也没想过今天就表决,事实上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场长期的斗争,但无论如何是不会超过年底的。因为此时各地的四民代表抽签已经开始了,年底之前新一届四民大会全体代表都将到达,并且在冬至祭天正式履行职责。
新一届是绝对通过的。
所以想要阻击他,只能是在这一届四民大会。
“护国公,您觉得这样就解决所有问题了?”
王夫之忍了忍还是问道。
“它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个我也很难确信,但它至少解决了底线问题。这个世上总会有贫富差距,总会有高低之分,有钱人的确可以锦衣玉食,豪宅华屋,可没钱人也不应该饥寒交迫,风餐露宿。作为治国者的确无法做到所有人真正平等,这太难了连我都觉得自己没这能力,可至少得维持一个底线,一个不至于让没钱的人沉入泥沼沦为鱼肉的底线。简单的说就是要钱没钱,至少不能让人饿死冻死,如果一个治国者连这都做不到,那也就不配窃据其位了。”
杨庆说道。
“护国公,难道就要为此夺人田产?”
一个士子代表质问道。
“首先对于有主的土地是赎买而非夺,朝廷会给钱的,第二,会以部分北方土地开荒的三十年免租权作为补偿,那么何来夺人土地之说?”
杨庆说道。
至于赎买是土地券,这个问题就没必要说了,同样补偿的土地都是北方那些因为自然条件差,皇庄不屑于耕种的,这个也没必要说了。不过总得来说这些土地种棉花还是可以,而且他还为此专门开发了各种新式的抽水机,从螺旋泵到柱塞泵都有,尤其是很快橡胶就能弄来,那时候就是弄一堆压水井都能管用。而人力方面奴隶贸易已经开始,这次向南洋的扩张还会带来大批战俘,虽然东南亚人都比较懒,但这个对于这些精通各种剥削压榨手段的地主们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鞭子会让他们勤劳起来的。
而北方有足够的土地,他就是同面积的置换都没问题,光一个东北就能解决一多半。
而且还不存在运输问题。
向西域的开荒的确要面对运不过来的问题,但东北的开荒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虽然东北种棉花的确有点难度,但还有河套一带呢,总之他有足够的土地可以打发这些士绅。
“那么我要是不卖呢?”
那士子代表说道。
“如果这份土地法通过,那么你的行为就属于犯法,对于犯法者那就只能依法处置了。”
杨庆说道。
那士子代表冷笑一声,最终还是没敢继续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既然杨庆尊重四民大会,那就没必要在这里和他浪费唾沫,接下来在四民大会斗法吧!
“另外我还要宣布一件事情,为了表示对公田法的支持,女皇陛下决定,一旦公田法通过,那么就以无偿捐献的方式,向国家献出在北直隶的所有田产,原本北直隶土改区的所有皇庄全部献给国家。另外靖江王同样也已经做出决定,一旦公田法通过那么他也将献出临桂县以外其他所有封地,并将靖江藩护卫交由大都督府改编,临桂县治民之权亦交还朝廷。”
杨庆说道。
好吧,靖江王彻底投降了。
他用不到两年献了三次封地的方式彻底屈服,只保留下一个临桂县和其他藩王一样当地主,以此结束了靖江藩的割据状态。
第五一八章 最后的理想主义者
“你这是想一人敌天下啊!”
李来亨说道。www.uu234.ccwww.uu234.cc
大明迪化都统,陆军第四骑兵军统制,关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定远侯李来亨,万里迢迢回来是给他爹出殡的……
李过死了。
大明陕西巡阅使,秦国公李过因病于坤兴二年三月十九逝世,享年五十一岁,作为他的义子,其实也可以算养子,李来亨自然要回来的。上次李自成的葬礼他并没回来,当时刘宗敏刚死,其部下必须得有人镇压,从迪化到长安往返几个月,这期间万一出事就麻烦了。这些老土匪可都是百战精锐,而且绝大多数都在当地安了家,要是他们搞个割据,那想再解决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最终李自成的葬礼他没参加,但李过的是必须参加了。
这可是他爹。
“一人敌天下?有点意思,幸好这天下还没我的敌手!”
杨庆说道。
李来亨无言以对。
“你和闯王是同类人,都想着解决这世道的不公,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
以我们为例,结果还不是都追求荣华富贵?闯王最后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他其实也已经快要压不住众将了,公社制让人人吃饱饭,可那些将领还要娇妻美妾,锦衣玉食。一开始他们可以跟着闯王吃苦,但一年苦可以吃,三年五年就不一样了,他们既然能坐享锦衣玉食,那为何还要去吃苦受累呢?
结果就是人人贪财。
你瓦解我们之后,看看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
高一功这些年管财权,多少银子落在了他手中?闯王始终自己耕种打猎养活自己一家,但他吃的喝的丝毫不比南都豪门差,其他众将个个都是锦衣玉食,要不然你以为那么容易让他们放弃抵抗?
他们早已经被富贵泡软了。”
他幽幽说道。
“你想说什么?”
杨庆笑咪咪地说道。
“我想说你此举并没用,你的那些文臣武将不过是不敢,但心中却没有人支持你,就算公田法通过,他们也会想尽办法破坏掉。朱元璋当年未必不懂这些,他也想尽办法来抑制兼并,他创立军户制度最初就是以军户对付士绅,防止士绅做大,可结果又如何?不用士绅动手,他的那些老兄弟们自己就受不了了,好在朱元璋够狠,刀子够利,但可惜你没有朱元璋的狠辣,如果有一天黄蜚曹友义这些人破坏你的制度,你有这个狠心对他们动刀吗?
或许你会说他们都有你的股份根本不用捞钱。
可真会这样吗?
谁会嫌钱多得咬手呢?
你的皇庄制度很好,可皇庄说白了还是改头换面的军户,那你又怎么确定,你的皇庄将领不会像那些卫所将领一样,想方设法从民兵身上捞钱以至于使其崩坏呢?唐朝的府兵制度被玩坏,宋朝八十万禁军被玩成一堆一通鼓声十几万人崩溃的小贩,朱元璋横扫天下的军户被玩成了一群要饭的。
那凭什么你的民兵就能避免?
你有锦衣卫?
朱元璋的锦衣卫比你的锦衣卫更狠。”
李来亨说道。
杨庆的公田法同样也是全民性质的预备役制度,所有租种国有土地的都是公民,这些公民同样要根据预备役和后备役两级编成民兵,和皇庄的皇民享有的待遇一样。也就是交完全相同的地租,但也承担完全相同的兵役,至于皇庄的义务教育,医疗,养老等方面也相同。不过这个肯定需要点时间,杨庆直到现在也还没完成对皇庄义务教育,这些公民的义务教育和医疗普及恐怕至少得二十年。但不管怎么说,每一个村子或者相邻几个村子都得有一个小学,每一个村子都得有一个医疗所,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这些医疗所其实就是赤脚医生。
但赤脚医生也足够了。
这个时代懂消毒,具备初级的医疗知识,能够诊治一些简单病的那就是真正医生了。
总之这些,这些公庄……
皇民是皇庄,这些公民当然就是公庄了,至于那些藩王的就算是藩庄了,那些爵臣就是勋庄,后两者朝廷不管,那些藩王,爵臣爱定多少地租随他们的便,这些庄子的人也不需要承担兵役。
而皇庄和公庄待遇一样。
只不过皇庄由皇产监收租,各项开销也由皇产监负责,而公庄由朝廷收税,开销也由朝廷负责,皇庄庄头原本由大都督府任命,但实际上都是各庄自己推几个选候选人,然后由各地指挥使报到都指挥使,再由都指挥使从中任命。这样未来公庄的庄头也按照这个原则,由各庄推选几个候选人,再交地方官员来任命,至于都指挥使不再增加,毕竟目前大明已经有五十多个民兵军,这个预备役规模已经足够。预备役编制仍旧维持这个数字,但原本的皇庄民兵作为预备役的骨干或者说军官,公庄民兵作为预备役士兵,剩下所有青壮共同构成后备役。
而军方任命皇庄庄头,地方官员任命公庄庄头,形成互相监督。
但是……
任何制度都会被玩坏。
就像李来亨说的,唐朝府兵制度可以被玩坏,赵匡胤拱卫汴梁的禁军可以被玩成黄河岸边金军一通鼓吓崩十几万的废物,朱元璋设立军户制度时候肯定想不到他赖以横行天下的军户会被玩成要饭的。
那么凭什么杨庆的民兵制度就不会被玩坏?
他可以是理想主义者。
他可以竭尽所能地为普通老百姓考虑,但他下面的整个集团,都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都是要骑在普通人之上的,一人敌天下的确是很令人敬佩,但一人终究无法敌天下。朱元璋的屠刀没解决的问题,李自成亲自带着修渠道没解决的,杨庆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解决?
哪怕是神仙,你也斗不过整个体系啊!
“看来你这些年长进不少啊!”
杨庆意外地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我们别了多年!”
李来亨说道。
“我承认这些都很难避免,但我们又能怎样?难道因为这些就不做现在该做的了?没有一劳永逸的万世之法,至少我还没找到,但首先我得做到一点,就是让贫民再穷也不至于没有吃饭的地方。他可以穷,可以吃不上肉喝不上酒,穿不起绫罗绸缎,但他能吃饱饭,哪怕吃地瓜,能有一身御寒的衣服,哪怕只是一身粗布的棉袄。他可以作为一个有起码尊严的人站在这个世界上,而不需要向谁跪着祈求一点残羹剩饭,不会在过年因为没有衣服穿都没法出门拜年,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至于均贫富。
这个我真得做不到啊!”
杨庆说道。
话说这么重的重担真的恕他无能为力了,至少他已知的世界里,真得还没什么人能做到,而那些敢于尝试这个的下场都很凄凉。
他敢为均田一人敌天下。
但为均贫富而一人敌天下这种事情他是不敢的。
“你终究还是有做不到的啊!”
李来亨不无嘲讽地说。
“我不是神仙,我也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神仙,更何况有些事情就连神仙都解决不了,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我只能为天下谋取一个底线,再多我也无能为力。”
杨庆说道。
李来亨默然不语。
很显然他依旧还在坚持他的理想主义,对于大明的现实很无奈,作为李自成手下年轻一代头号名将,他跟着李自成从无到有创建关中的一个个公社。然后又眼看着那些一起打天下的将领们走向腐化,连李自成都无可奈何,不得不在临死前,索性一了百了地交出一切。而现在杨庆眼看着已经有点向他的理想迈进,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不思进取一点没有正义与使命感的家伙……
他仿佛一个理想主义的最后卫道者一样茫然地看着眼前花园。
“你另找一个迪化都统吧!”
突然他说道。
“呃,你不会看破红尘吧?”
杨庆愕然说。
“我在万里之外大漠黄沙中,浴血厮杀就保卫你们这些豪门贵戚逍遥快活?我还没那么贱,既然我当初跟着闯王是为求一个太平盛世,那你现在已经做到了,大明已经算是太平盛世。哪怕依然是你们的太平盛世,但至少老百姓不再忍饥挨饿,我们造反让建奴有机可乘,但我们给你们夺回北都也算还了欠你们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去受那份苦?之前我已经打下了阿速城,叶尔羌人的前沿在巴尔楚克,我们的骑兵奔袭最多不超过十天就能直抵叶尔羌,可以说只剩下了最后的冲锋。
不过你要小心准噶尔人。
三年前他们全歼了托木斯克的俄军之后,暂时阻挡住了俄国人,现在他们正在蚕食大玉兹,而且多次从图斯池方向南下,虽然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但他们的志向很显然不仅仅做大明的附庸。”
李来亨说道。
阿速就是阿克苏。
很显然他返回西域的这段时间里又把叶尔羌祸害得不轻。
其实叶尔羌已经求饶了。
他们之前就派出使者试图用称臣纳贡换取大明休战,但他们的使者在嘉峪关被赶了回去,杨庆给嘉峪关守军的命令是,任何异端都不得进入嘉峪关。而叶尔羌人明显是,至于准噶尔人不是,大明毕竟光头依然是合法信仰,准噶尔人不管是哪个派别的终究也是光头一系,所以他们并不被定义为异端。
只是不准在内地传教。
但他们在蒙古各部的传播是得到女皇陛下尊重的……
而且非常尊重。
女皇陛下已经下旨,蒙古各部贡献都做为她的私人捐赠,用于在蒙古各部修建寺庙,每一个大小汗的牧区至少得有一座寺庙。这些寺庙修的越好,僧侣数量越多,大小汗们得到的封赏越多,甚至大小汗的儿女们还有可能得到女皇侍卫的资格,然后到南都永久居住……
大明对蒙古兄弟是友好的。
过去大明就有很多蒙古将领,甚至还有蒙古人出身的勋贵呢!
以后也一样!
总之蒙古的大小汗们可以拼命压榨他们的牧民,然后用牧民的血汗来维持他们子女在南都的奢靡生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堕落为自己族人的叛徒吸血鬼。
但叶尔羌人没这资格。
所以大明连他们的求饶都不接受。
李来亨打到阿克苏,叶尔羌人的前沿变成巴楚,巴尔楚克就是现代巴楚,而他们另一边还有准噶尔部从图斯池,也就是伊赛克湖方向南下对喀什等地的袭击,基本上叶尔羌人亡国进入倒计时。而且他们此时也无路可退,剩下可供他们选择的无非就是去帕米尔高原,或者继续沿着沙漠边缘去于阗,那里也是他们的地盘,但那里没什么用,无非苟延残喘而已。更何况杨庆还可以征召和硕特部参加这场清洗战,后者会很开心地出兵进攻于阗捞一把的。
除此之外还有拉达克。
也就是白教。
和硕特部是黄教,但之前的藏巴汗是白教,被和硕特部征服后,不肯接受和硕特部统治的白教在拉达克一带自立。
他们同样向大明称臣。
实际上之前白教一直是和大明关系不错的,杨庆也不在乎给他们一个藩属的封号,现在那里是大明的怀义郡王,也就是原来的拉达克王僧格拉杰统治,每年大明赏赐他们些茶叶白糖之类,他们向大明进贡些土特产互相意思一下而已。
反正大明也不会惦记那里。
总之叶尔羌人已经算是被大明从南北两个方向钳住,唯一的选择就是帕米尔高原,但帕米尔高原是他们和布哈拉,哈萨克三家分割的,后两个兄弟是不是接纳他们,这个就很难说了。而且哈萨克同样也是准噶尔部攻击的对象,原本历史上未来几十年都是准噶尔部和哈萨克部持续战争,而且还是准噶尔部压着哈萨克打,直到葛二蛋死后哈萨克才缓过气。
当然,对于杨庆来说,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继续向前拿下叶尔羌。
“你这就很让我难办了!”
杨庆有些为难地说。
第五一九章 八千民兵上天山
杨庆最终还是答应了李来亨的辞职……
其实后者主要是避嫌。www.uu234.cc
毕竟作为非明军系统出身的,只要他不想割据一方,都明白迪化都统这个位置很烫手。
地盘太大。
嘉峪关以西他说了算。
不但军政一把抓,而且就连附庸的军队他也有权调动,就像唐朝时候的安西节度使一样,他有权认为合适的时候发动战争。他有权征调关西所有大明军队,包括民兵,虽然那里现在没多少民兵,但他的确一声令下整个嘉峪关以西必须听。他有权命令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包括拉达克王等附庸派遣军队协助作战,就像唐朝节度使征召属国派兵一样。而关西的税收同样由他自己决定,官员他自己任命,完全可以说就跟朝鲜这样的藩王一样。
甚至超过这些藩王。
毕竟这些藩王没有给其他藩王下命令的权力,但他手中的节钺有。
这就很让人眼红了。
话说迪化都统虽然苦点,但那绝对是肥差啊。
大明向西的陆上贸易,可全都在迪化都统控制下,每年光茶叶从他那里卖出上千吨,源源不绝的商队从迪化折向北,在准噶尔人保护中前往额尔齐斯河的码头。迪化城内几乎全是商号和仓库,甚至就连很多外国商人都常住到了这座城市,包括异端国家的商人,他们不准进嘉峪关,但在迪化是可以贸易的。更别说还有对外掠夺,尤其是奴隶贸易的控制,每年从那里运往内地的奴隶,可占了大明目前娱乐场所和豪门后宅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供应量。
这全是钱啊!
李来亨一不想割据,二不想成为别人觊觎的目标,再加上对现实有点心灰意冷,这种情况下当然急流勇退是最聪明的选择。他好歹也是大明定远侯,上将,这些年也积攒了一笔丰厚的家业,以他和杨庆的交情,回来也不会有人敢对付他。话说护国公算得上私交的,也就他和李定国,主要是三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尤其是李来亨还是和他一起打过仗的,这样的人就算没任何官职,也不会有什么人敢招惹。就这样这个原本历史上为大明坚持到了最后的可以说真正英雄,正当壮年就选择了辞职并退役……
直接退出现役。
顶着他的上将军衔转入预备役。
“大江东去浪千叠,三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杨庆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
“你怎么对这个人那么特别,就因为当年和你一起打过仗?”
女孩陛下疑惑地说。
“如果没有我,先帝会和王承恩一起在煤山自缢,吴三桂依旧会借兵剿寇,李自成会在山海关与他和多尔衮决战并战败。然后多尔衮会和吴三桂入关,并在北方士绅支持下横扫天下并攻破南都,逐渐攻灭唐王桂王等抵抗的宗室,大明彻底亡国。而这个人,将是这片土地上为大明而战斗到死的最后一个将军。”
杨庆神棍一样说道。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女皇愕然。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你就当我能够推演天机吧!”
杨庆说道。
既然都说他是神仙下凡,那神仙当然要有点掐指一算的本事。
“那你先推演推演,没有他谁能去迪化带兵讨灭叶尔羌吧,咱们的将领可没一个人熟悉那里,原本李自成的人里面,同样也没一个人能像他一样让人放心。”
女皇陛下没好气地说。
“这有何难?那里的一个军本来就兵力有点少,正好再调一个骑兵军过去,就让高得捷去吧,这个混蛋这几年也反省得够了。那里屯垦的军户也已经开始种土豆,粮食之类足够保证两个军,剩下单纯武器弹药的运输也勉强能供上。但那里还需要一个身份特殊的人震慑,一个能够代表大明对那里足够重视的人,你弟弟不是还没确定封地吗?干脆把他封到那里好了,给他在迪化西边这一带划出来作为封地!”
杨庆脑洞大开般指着地图上的焉耆说道。
他准备把原本历史上七十多还被麻哥灭门的朱慈焕,扔到博斯腾湖去当藩王,把焉耆和库尔勒这两块地方都划给朱慈焕。一个藩王在西域坐镇而且还是女皇陛下的弟弟,这就足够体现大明对那里的重视。
“你什么意思?把我哥哥扔到万里之外的孤岛上,再把我弟弟也扔到万里之外的西域去?”
女皇陛下震怒。
“我又没说让他非得就藩!”
杨庆说道。
“首先慈焕需要封王,但咱们正在搞公田法,那么再从内地找地方给他封王明显不合时宜,但在西域封多少都无所谓,四民大会不会在乎那里封出多少的。而这块地方我可以拍着良心保证全是丰饶农田,无论种田放牧都是好地方,如果种上棉花就肯定能高产。然后我以保护你弟弟就藩的名义,派一个骑兵军远征西域,连同那里的骑兵第四军一起足以横扫叶尔羌。
而你以女皇身份向各皇庄发出请求……
请注意是请求。
希望年轻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到西域去保护你弟弟,你弟弟再给他们和皇庄相同待遇,你再给他们发十年补贴。
这样我们就可以向那里移民了。”
杨庆接着说道。
鼓动西部大开发是没用的,任他说的天花乱坠,也很难有人会对那里感兴趣,但不向那里移民终究也是没用的,控制必须移民。人数少点没什么,唐朝在西域也没多少人口,庭州之类不过几千户,但只要有移民就能让驻军扎根。李自成的西征军已经向那里移民不少,但只限于迪化和哈密等地,再向西是没有的,而他接下来移民就只能从皇庄向外调,但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强迫。指望宣传能让民兵主动去也没戏,他再吹嘘那里多好也没用,那些民兵最多听听,但不可能主动去。
相反女皇陛下打人情牌就不一样了。
女皇陛下为了自己弟弟,亲自请求皇庄民兵帮忙,女皇给弟弟弄了块封地,但封地太远没人口,你们有谁帮帮我这个做姐姐的,那地方绝对是好地方。
当然,就是远了点。
但也不是说太远,以后国道修通往来也很方便。
总之就是女皇打人情牌。
必须得明白,皇民们有多么崇拜护国公就有多么尊敬女皇,他们可以不受护国公忽悠,但绝对扛不住女皇的请求。
护国公则拼命鼓吹那里的好处。
双管齐下弄一批因为皇庄人口增加而不得不分流的年轻家庭,直接分流到万里之外去,只要弄个八千户小夫妻过去,那么这片土地也就真正镇住了。再说那地方真得很好,靠着博斯腾湖,天山融水灌溉,完全就是一片水草丰美的乐园,正好接下来还要灭叶尔羌,抓的女人一家再分一个当开枝散叶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一妻一妾享受齐人之福,估计用不了二十年就能让八千户变八万户,而现代巴音郭楞州一百多万人口呢。
实际上杨庆就是搞一个杨氏版生产建设兵团。
朱元璋也是这么干的。
他把自己的一堆儿子分封到辽东西北这些地方是干什么?
就是为了强制移民。
每个藩王都有护卫,少则上万,多则数万,这些护卫是军户,全家都跟着的,不去就是违背军令,结果就是他通过这些分封,让早就已经没有汉人的这些土地再次真正回到汉人手中。
九大攘夷塞王都是为这个目的。
经历辽金蒙古数百年统治,无论辽东,代北,甘肃都没汉人了,辽东从金灭辽就扫荡差不多,比如郭药师之流,蒙古灭金期间在扫荡一茬,这样一遍遍还能剩下多少可想而知。甘肃一带原本是西夏的,蒙古灭西夏完全是斩尽杀绝式的,他们肯定没兴趣搞甄别,再说那时候河西的汉人本来就已经和党项混了
而剩下就算有少量的,也基本上都已经胡化严重了。
比如那些世侯们。
是朱元璋强制移民,用大量从南方北迁的军户,把这些地方重新填充起来的,明初的大迁移主要就是从南向北。
尤其是从江西。
山西洪洞之类当个故事就行,元末洪洞所属平阳府人口不足江西饶州一个县,那里没什么人往外迁,本身就没几个人。绝大多数现代北方汉人其实是从南方北迁的,元末全国四分之一人口在江西,四分之三人口在江南呢!是朱元璋以各种方式,各种借口,甚至包括株连等手段,将南方人口不断向北迁,所以洪武赶散臭名远扬,毕竟没人喜欢离开家园跑到贫瘠之地开荒。
而杨庆同样也是在玩这一套。
把他小舅子封到西域,然后打着配套人口的旗号移民,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方便强制性,但女皇陛下打人情牌的结果也一样。那里关键其实就是交通,虽然铁路真得很遥远,但公路并不遥远,最多五年他就能把公路修到迪化去,实际上现在长安到兰州的公路已经修了一半。
不过这条公路不是走固关,而是和抗战前的西兰公路一样从长安向北走乾州继续向北经长武去平凉,再从平凉直接去兰州。
预计明年初建成。
不过路面没有江淮的国道那么高档。
毕竟西北的土质和江淮的根本不一样,那里平整路面以三合土夯实基本上就足够了,不需要像江淮这边还得铺石头路基,原本历史上这条公路仅仅一年,就从西安修到兰州。而从兰州到星星峡也会很快,主要是这一带有人,那些节度使们为了能让护国公高兴,会全力以赴的,普通老百姓也能赚钱,至少到星星峡之前杨庆不用担心速度。
但剩下的就慢了。
从星星峡到迪化都没什么人。
原本还有点的人口也被顺军清洗得差不多干净了,只是后来随军过去定居的家属,但整个关西,包括哈密和迪化加起来也就一万多户,基本上全是第四骑兵军的随军家属。
还有就是商人。
这点人口是没法很快修公路的。
但无论如何,五年杨庆必须得把公路修到迪化,而且还得在沿途建立一个个驿站,尤其是用于更换马匹的,现在大明并不缺马,近十年的繁育再加上外购和缴获,大明的马匹数量突破六十万……
不过仍旧不及全盛时期。
据估计明朝全胜时期,也就是永乐初期,全国马匹总数超过九十万。
而长安到迪化的公路修通同时南都到长安的公路也早修通,一条直通西域的国道运输体系也就建立,四轮马车直达迪化。美国人都能凭借一条根本道路都没有的加州国家历史步道,从堪萨斯与密苏里交界,赶着大篷车一路走到加州淘金,大明的移民为何不能乘坐马车沿着公路走到遥远的西域?说到底美国人去加利福尼亚淘金的路程,和长安到迪化的路程基本上相差无几,至于杨庆承诺的直通迪化的铁路……
那个五十年都够呛啊!
“但他终究得走一趟!”
女皇陛下说道。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出去经历些风雨了!”
杨庆说道。
朱慈焕也已经十九了。
至于朱慈炯这时候也还没有就藩呢,他是定王,藩地应该在河北,但接下来他姐夫也准备给他换一个更好的地方,比如说朔州,毕竟他和女皇陛下是一奶同胞,不能扔得太远。
女皇陛下也没再坚持。
其实她也明白,自己的兄弟最好就是和杨庆离远点,尽管这时候他们造反是不可能了,但仍旧需要防备他们和杨庆离得太近,再偶尔摩擦出点火星来。都打发得远远的,他们自己在自己的封地上爱怎样怎样吧,有封地,有各企业的股份,偶尔她再给些私房钱,这就足够了,身为女皇就要有女皇的觉悟。兄弟什么的,要么圈禁起来,要么撵得远点,绝对不能太过放任,吃喝玩乐可以,贪财好色可以,但不能太有能力,好歹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女皇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她们朱家遗风的。
第五二零章 焚书坑儒
李来亨的辞职和先帝最小儿子朱慈焕被封凉王……
呃,的确是凉王。www.uu234.ccwww.uu234.cc
毕竟西域这个地方特殊,自古就没有过封王西域的,唯一能与之沾边的也就凉王了,好歹李世民他老祖宗的西凉也到伊吾了。那时候伊吾是哈密,李家就是在那里投降北魏,不过不是李世民那支,所以给朱慈焕一个凉王还是勉强能说得过去。
总之这些事情没人关心。
四民大会都没有任何意外,痛痛快快地同意了,都扔西域去了,那些四民代表还能不痛快呀?
由不用朝廷给土地。
而他们对定王的藩地划分同样也很痛快,女孩陛下这个一奶同胞的弟弟被封到了朔州,原本朔州所辖统统归定王。反正那里也没人,李自成在血洗姜家之后,强行带走了雁门关外所有人口,之后这片土地被多尔衮送给了蒙古人当牧区。在蒙古各部相继归顺,并且按照女皇旨意撤到阴山大青山以北各自划定的牧区后,这一带就直接变无人区了。只有明军入驻大同,宣化等几个主要军镇,但人口却几乎为零,最多也就是道路沿线有些民兵负责的驿站之类,真正的复耕并没开始。
没人喜欢去那里。
李自成的公社都改成皇庄,人家日子过得舒服呢,谁有闲心去那里开荒?就算皇庄人口多了需要向外扩大耕种范围,这时候关中也罢晋中也罢都依然有大量未开垦荒地。
那里又不是江浙。
江浙因为已经没得可开垦,必须另外想办法。
但他们那里有的是。
过去这些土地价值不大,缺乏灌溉很难有什么收成,但随着气候转好和玉米地瓜的推广,这些旱田同样可以养活人口,有的选择谁也不会往更北的地方跑。
而河北各地同样也在土改,完成一个个皇庄化,更不会有移民愿意到宣大去,这片地方给人们留下的记忆太深刻,当年大同可是七八两一石米的,不是被逼无奈,谁喜欢去这些地方居住啊!这种堪称无人区的地方封多少四民大会都不心疼,别说仅仅一个朔州了,就是把大同府全给朱慈炯也无所谓。
然而……
他们不知道杨庆正在育种的土豆对这些地方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女皇的三个兄弟,有两个获得封地就藩。
还剩下前任皇帝。
目前的称号应该是朱庶人。
虽然女皇大赦天下,已经把朱慈由罪犯变成刑满释放,但依然只是庶民身份,而且也没真正获得什么自由,他暂时还得继续待在监管他的一处小院子里,虽然偶尔可以出去走动一下,但问题是谁敢跟他走动?
事实上人们都快把他忘了。
而他计划中的封地夏威夷还在清理之中……
北洋水师的一支舰队已经赶去做最后的清理了,虽然因为各种传染病的折磨,夏威夷各岛死亡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但毕竟还有百分十几,这些也是需要武力清场的。好在他们的那些传染病在大明都属于常见病,征服过程中不会出现自己人也被放倒这种尴尬的,总之最多再有两年,朱庶人就可以去当岛主了。给他配上几千士兵和一支小舰队算监管,剩下的土著就是奴隶,用鞭子抽着干活什么时候消耗干净拉倒的,总之朱慈在夏威夷就可以快快乐乐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而且大明也有了珍珠港。
话说护国公为了自己大舅哥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想尽办法能够让他们的余生在养猪中渡过。
当然,没人管他家的破事。
这时候大明人民都瞪大眼睛,看着他和士绅们的终极决战呢!
湖广会馆。
“尔农贤侄,此事非只是利益之争,亦关乎儒家道统!”
一个北方口音的老者,捋着胡子一脸严肃地对王夫之说道。
“请钟元公教诲!”
王夫之毕恭毕敬地低头说。
这是孙奇逢,北儒宗师。
绝对的大儒。
不过他在清军占领期间,很聪明的做隐士龟缩老家讲学,所以尽管他的学生很多做了大清栋梁,一个个沦为明军刀下鬼,但他本人却躲过了汉奸的清算。当然,也是派往北方负责汉奸清算的官员故意忽略,杨庆既然没有特意点名他,那他们当然要想方设法保护这种北儒的宗室级元老。他在北方儒学的地位几乎相当于南方的刘宗周,说到底大明目前的文官仍旧都是儒学出身,不可能真正对这种可以说担负道统传承的人下手。
这是传道者。
什么毁了他们都不能毁的。
王夫之对他也得当尊长对待,实际上后者在儒学中身份比他爹还要尊崇。
“杨庆是儒家否?”
孙奇逢说道。
“不是。”
王夫之很坦诚地回答。
“那么他对待儒家如何?”
孙奇逢说道。
“这个,不能说好,但也不能说敌视,杨庆是武臣,而且本身很难说信奉什么,其实他即便是对目前的道教也不能说一家。他重法制,若以此论之,他更像法家,不过也很难说是法家。”
王夫之说道。
杨庆当然不是儒家,这一点算是尽人皆知,甚至多次公然提倡百家争鸣,不过他对待儒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对衍圣公也能维持着表面上的礼敬。
后者依然是公爵。
一切待遇依照公爵,享有一万亩的封地,当然,衍圣公也不在乎,人家不缺那点地。
再说杨庆把他的封地划曲阜了。
至于尼山剧盗杨丰……
那个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没有崇祯的默许,杨庆是没胆量那么干的,说白了是崇祯惦记上孔胤植家的财产而已。话说孔胤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李自成还隔着几百里呢,他就已经把大顺天子万万年的牌子摆出来了,崇祯又不是不知道。崇祯南渡肯定不能把个衍圣公留给李自成当牌位摆起来,孔胤植要么学北宋时候衣冠南渡,要么他就得死,毕竟他死了崇祯可以封衢州孔家。说白了孔胤植的死是必然,唯一的意外只是崇祯突然杀伐果决起来,还有就是用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打手直接把人家灭门。
但这个打手本身对孔家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感情。
无非就是想抢钱。
南渡之后的杨庆,至少对孔夫子还是经常挂嘴边的,虽然他经常曲解圣贤书,但至少没看出他有针对儒家毁其道统的表现。
他自己手下一大堆儒生呢!
谁敢说顾绛,陈子龙,堵胤锡这些人不是儒生?
“你还没明白他是什么人啊!”
孙奇逢叹息道。
“那么老朽再问一句,他是如何灭李自成的?”
他说道。
王夫之无言以对。
“他用时间,用他远比李自成年轻的优势,他的确没有把握轻松解决这些割据群雄,真打他和李自成之间胜负依然难料,至少李自成要死守关中的地盘,他是无可奈何的。那么他就用自己最大的优势,他比李自成年轻比李自成身体强健,后者必然会死在他前面,只要李自成一死,剩下那些李自成的部下他威逼利诱一下轻松就解决了。李自成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这一点,最后为了李家不在自己死后被内乱吞噬,索性以突袭北都向杨庆示好换取李家的世代荣华富贵。”
孙奇逢说道。
王夫之默然点了点头。
“那么他又是用什么解决多尔衮的?”
孙奇逢说道。
王夫之继续沉默。
“用财力,或者说用他的那个词经济。”
孙奇逢说道。
“他用经济困死多尔衮,把曾经骁勇无敌的八旗,生生饿得为了粮食闹兵变,八旗汉军和朝鲜竞相投降我大明,就像当年辽东咱们的那些卫所兵。他又用宣传玩死了桂王,用土改逼死了靖江王,用皇庄困死了江南士绅,同样也用时间正在慢慢熬死张献忠。他的胜利又指日可待,张献忠已经卧床不起,孙可望和李定国势不能并立,张献忠一死四川各将立刻分崩离析。杨庆是无敌猛将,但看看他这些年所为,你就会发现除非别无选择,他从不喜欢动用武力,他总是会选择武力以外的手段。
那么你以为他会用何种手段毁儒家道统?”
孙奇缝说道。
王夫之依旧沉默不语。
“很简单,教育,用那些遍及每个庄子的小学,据说还要遍及每个县的中学,每个省的大学,用他的义务教育体系。
因为课本是统一的。
他的坤兴学院负责编写各级学校的课本,负责制定考题,负责教师的培训,那些在杨庆教育下,天文地理历史科学无一不包的坤兴学院学生们再去教下一代,但他们唯独不会教圣贤之书。据我所知甚至有他培训出来的老师在课堂上公然诋毁孔圣,那么这样的人教出的学生,会继续尊崇儒学吗?
我去北方土改区的小学看过。
没有人教四书五经,没有人教孔孟之道。
可怕啊!
这个人心机之深令人畏惧。
他在灭儒。
但就像他灭那些对手一样,不是以武力,也不是一蹴而就,他用自己年轻的长出,在缓慢,一点点地灭亡儒家。
他等得起。
他就像倒入清水的墨滴般,用逐渐向外的扩散,一步步毁掉儒家,现在我们还可以说儒家依旧是正统,但二十年后,这一代人成长起来就不是了。三十年后儒家就已经被踢到一边了,五十年后儒家恐怕也就只剩下几个老古董了。
他又是胜利者。
他会活着看到儒家的毁灭。
被他毁灭。”
孙奇逢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老家伙真得很警惕,他居然会跑去参观皇庄小学。
实际上杨庆的义务教育体系尽管在很多地方已经建立,但目前来讲仍然不足以引起儒家的警觉,毕竟因为时间问题,绝大多数仍旧只是些小学而已。他的小学是五年制,直到现在除了坤兴学院那些,外面第一批中学生仍旧没诞生,至于小学教的无非初级的识字教材,什么百家姓之类的也都有。然后再就是天文地理历史初级的科学知识,但因为皇庄数量限制目前的民间依旧是以私塾外加书院的体系为主。
毕竟皇庄不是处处都有。
而且义务教育也还没真正在皇庄系统完成,话说这个是要每年投入大量资金的。
所以教育上两个体系并存。
义务教育体系虽然崛起,但说压倒私塾和书院体系,目前来看还是言之过早,后者同样在发展,因为不差钱甚至还在不断增加,尤其是包括东林在内各大书院,俨然就像一所所大学一般。
但是……
私塾和书院体系的基础是什么?
“延续儒家道统的,只有士绅为基础的那些私塾和书院,如果公田法实施,士绅还存在吗?士绅不存在了那些私塾和书院还存在吗?如果全国都变成皇庄,都普及义务教育,所有蒙童都读杨庆的课本,由杨庆培训的教师教育,那么,儒家能存在吗?或者说儒家去哪里存在?公田法毁的不是地主,毁的是儒家千年的传承,毁的是圣贤之道!
这个妖孽是在用公田法,就像他解决割据群雄一样,用非武力的手段灭我们儒家!
他的确不能公然灭儒家。
因为你们都在,包括内阁诸位阁臣,你们都是儒家弟子,不会允许他这样做,他要敢灭儒你们是不会坐视的,整个朝廷,天下所有文官,全都不会坐视的。他明白这些,他不会这么做,所以你们这一代人还活着时候他就不会对儒家动手。就像李自成和张献忠活着,他也不会动这两人的地盘一样,可你们能活过他吗?他熬死李自成,即将熬死张献忠,然后他只需要再用五十年时间,把你们这些阻碍他灭儒家的人熬死就行。
他用公田法解决士绅,毁掉私塾和书院存在的基础,用义务教育培养出完全不属于儒家的下一代,用时间毁掉你们这些儒家的中坚,从上到下他彻彻底底完成对儒家的清洗。
五十年后他就会捣毁孔庙烧毁儒家典籍,再来一次焚书坑儒,一百年后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儒家。”
孙奇逢激动地说。
第五二一章 士绅兴则儒家兴,士绅亡则儒家亡
“钟元公多虑了吧?”
王夫之说道。www.uu234.ccwww.uu234.cc
他当然明白孙奇逢是受各地士绅所托来游说四民大会的,目前南北儒家三大宗师级人物里面刘宗周已经卧床不起,黄道周不问外事,准确说已经归隐山林……
其实老黄名望大损。
毕竟他当初在对杨庆的斗争中临阵脱逃了。
剩下就孙奇逢了。
而且正好孙奇逢和杨庆有仇,因为他家被土改了,尽管汉奸罪没有落到这个大儒的头上,但作为保定著名的世家地主,他的土地是被分了。原本历史上他家的地被八旗圈了,最后在朋友资助下讲学,但这一次多尔衮就靠北方士绅撑着,当然不可能纵容八旗圈这种顶级大儒的地。但没想到连建奴都没做的,光复北方的官军却强行收缴了他田产,然后直接分给那些佃户成立皇庄,这真的很令人失望了。虽然孙奇逢倒不至于要饭,但也算得上是破产,他一把年纪也不想留在家里听那些家人哭穷,所以干脆游历江南,然后迅速被东林书院邀请过去。
现在江南各大书院竞相邀请。
由这种顶级大儒出面,游说四民代表,尤其是王夫之这样事实上公认的四民代表灵魂人物,无疑是非常有分量的。
“多虑?”
孙奇逢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北方那些皇庄民兵是如何荼毒士绅的啊!”
“请钟元公明示!”
王夫之赶紧说道。
“老朽说是南下游历,实则避祸而来,自官军收复河北,最初只是针对依附建奴者,以汉奸罪大肆抄家籍没其家属,罪重者斩首示众,罪轻者流放台湾,女眷官配无妻贫民。要说仅如此也罢,虽有违仁慈之道,但也是那些汉奸罪有应得。然实则鼓励检举,纵容刁民恶意诬告攀附,多有那挟怨报复者,执事者利于抄家之获亦不详查,因此无罪而灭门者多矣!”
孙奇逢叹息道。
王夫之的表情毫无波澜……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情都懂!
北方那些负责汉奸审判和异端审判的官员和锦衣卫,当然不可能真得当好孩子,他们职责主要是抄家,其次才是处理汉奸,至于鼓励告密搞扩大化这是必然。
拿下一个汉奸抄一份家。
当然越多越好。
至于是不是冤枉……
北方士绅要细纠哪个冤枉?
孙奇逢自己细纠起来,还有一大堆学生当汉奸,当老师教出一堆汉奸还说没责任?
“这些倒还罢了!”
孙奇逢说道。
“酷吏何代无之,最多也就是冤案多一些,直到那些土改队到达。”
他紧接着说道。
同时脸上还露出一丝恐惧。
他的表情一下子让王夫之严肃起来。
“他们强行收缴所有土地,无论是否汉奸所有,士绅有反抗者他们就鼓动贫民自己动手,把这些无辜士绅抓起来,弄到高台上,带着纸糊的高帽子,任由那些贫民肆意羞辱。甚至将其全家驱赶出其家,瓜分其财产房屋,将其关入柴房,牲口棚,几乎无日无夜毒打羞辱,待之如牲畜般。受害者求告无门,无论驻军还是地方官员一概不管,盖因土改队隶属于锦衣卫,乃是杨庆的亲信,如同当年那些阉党的钦差一般。而且这不是偶有之事,所有地方都是如此,他们将此称之为诉苦,所有皇庄都在进行,期间就是那些没有过反抗的士绅都不能幸免于难,可以说北方士绅全部遭其清洗!
老朽不得不走。
再不走连老朽也要被关进柴房了!”
孙奇逢说道。
“此事当真?”
王夫之深吸一口气说道。
“老朽是说谎的人吗?”
孙奇逢说道。
他的确没说谎。
北方的土改当然不会容易,那些士绅谁会乖乖交出土地,他们在多尔衮手下都是当农nu主的,现在要他们交出土地,然后老老实实自己种田为生,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嘛!
几乎所有地方都有士绅反抗。
公开的,不公开的,直接搞武力对抗的,扮演土匪袭击土改队的,发动关系找人帮忙的,总之他们用所有能用到的手段反抗。而那些土改队对付这个经验丰富,什么都不用麻烦直接上诉苦大会,这是几乎所向无敌的法宝,然后剩下交给那些贫民,他们当个带头的就行。
不过这种事情是不会在南方报纸上公开宣传的。
杨庆可是有审查制度。
而且这时候南方报纸的新闻来源就是应天日报,只有这份报纸可以得到锦衣卫的通讯塔发回的消息,这份报纸不报道的,绝大多数报纸都无法获得。至于北方官员的私人信件,同样也是要经过锦衣卫控制的邮政系统审查,还有从北方回来的商人,也都会在各处关卡受到警告。实际上就算真有敢胡说的,也会迅速遭到锦衣卫的逮捕,杨庆的特务统治已经可以说相当成熟了。当然,也不能说一点风声没有,但杨庆同样也会洗地,他的宣传机器会用各种手段将这些风声湮灭于无形。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手段终究有限。
更何况过去南方士绅没必要管北方同类的死活,他们宣传这些对自己又没好处,徒然激怒杨庆给自己找不自在。但现在不一样了,杨庆已经挑起了战争,南方士绅已经和他事实上处于决战状态,那么他们就正好用这一点还击。
但王夫之的确不知道。
“你们还是被他的面具骗了,却不知道他的真正面目,他正在一步步实施他灭儒家的计划,先以新式科举向官场引入非儒家的官员,再以土改毁掉士绅阶层。没有士绅阶层就不会有那些传承圣贤之道的书院,而他再以义务教育培养非儒家的下一代,他一步步付诸行动,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而他恰恰最不缺时间,他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可以等,他先斩儒家的根基,再用时间熬死儒家这棵参天大树,五十年后,当这棵大树枯死的时候他需要的只是轻轻推一下。
那么我们,能坐视这棵大树被他推倒吗?
别忘了我们是儒家弟子。”
孙奇逢说道。
王夫之默然。
“这是一场道统之战,传承两千余年的儒家的背水之战,我们想要保住儒家道统,唯一的选择就是保住士绅阶层,儒家的根基在士绅,士绅亡则儒家亡,士绅兴则儒家兴,没有别的选择!”
孙奇逢说道。
不得不说大儒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把这场斗争,提升到了道统之战的高度,不过他说的也都对,哪怕他本意只是为了游说王夫之为首的这些士子代表,但像王夫之这样的人也肯定不是用谎言忽悠的。这个必须得上干货才行,杨庆的目的也基本上算被他猜到,这家伙就是在一步步毁掉儒家,尽管说他灭儒过分了,护国公从没想过灭儒。但把士绅解决,把士绅控制的旧教育体系解决,用义务教育体系培养出下一代,五十年后谁还搭理儒家那套东西?
估计除了专门研究学问的,都不会再有人去看四书五经了。
那时候儒家灭不灭已经不重要。
想复兴都不可能。
垃圾堆里的垃圾就是垃圾,没有变废为宝的机会,再怎么粉饰,也掩盖不了那陈腐的恶臭,这种东西一百年后根本不需要当回事,只要义务教育普及,谁会搭理这种东西?说到底儒家只是依靠迎合统治者才得以控制思想,当统治者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能怎样?难道他们有胆量以武卫道?那样杨庆会成全他们,可惜历史已经证明,扒灰公之后儒家一茬不如一茬,到现在除了个别比较特殊的剩下全是嘴炮。
以武卫道是不可能了。
以死卫道的或许还有些,但也就是目前这些了,把这些人熬死后连以死卫道的都没了。
总之护国公不急。
但从目前看,说他正在用自己的黑手一点点把儒家毁掉,也不能说是错误的,至少从北方土改区对待大儒小儒们的方式看,护国公的确正在实施一个xie恶的计划。
一个灭绝儒家的计划。
然而……
“姜斋兄,怎么办?”
一个士子代表看着孙奇逢的马车离开,然后不确定地问道。
“怎么办?”
王夫之苦笑了一下。
“我们原本难道就准备同意公田法了?”
他说道。
他身旁几个士子代表纷纷摇头。
他们都是有屋又有田的,怎么可能同意公田法,这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必须得投反对票的,这一点无论有没有人游说都一样。包括王夫之也是如此,王家一门也是地主,哪怕这些年转向工商业,但田产仍旧是他们家族重要资产。
他们不可能真愿意交出来。
“可是光咱们没用啊!”
一个士子代表弱弱地说。
哪怕所有士子代表全都投票反对公田法也没用,毕竟他们只有四分之一的票,想阻止公田法,必须得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反对票,也就是说他们还得有四分之一的同盟。但从最近的几次会议看,这明显很有难度,尽管商人代表和部分自耕农代表对此也不是很喜欢,但要让他们阻击护国公还是很困难的。毕竟这不关他们的切身利益,商人阶层的土地不多,他们有钱都去开工厂做贸易了,他们不喜欢只是因为需要多支付工资,但如果全面公田化,农民购买力暴涨工商业繁荣也是必然的。
毕竟指望佃户消费是很难的。
那些仅能吃饱的佃户没多余的钱可以消费,皇庄的皇民才有钱消费。
而自耕农虽然也得失去土地,但按照公田法的赎买方式,低于五十亩的都是直接给现钱的。自耕农无非就是卖地获得一笔不菲财富,然后进入公庄享有和皇庄一样的待遇,而且额外还可以在北方获得一块垦荒区的三十年免税。
这样算算没什么损失。
去北方垦荒是不可能,但这样的土地份额是可以转卖,或者以放弃这块地换取鸟粪补偿的。
而且补偿三十年。
每年都可以免费获得定量肥票。
话说自从把开发瑙鲁鸟粪的计划提上日程后,护国公对于肥票完全放开了手脚,反正最多十年他就能把机帆动力的商船开过去。无论他现在印多少肥票,到时候都能兑现,而且不仅仅是瑙鲁,南美的鸟粪也可以进行开发,这时候其实那里已经在使用鸟粪了。
肥票是最保险的。
那堪比自由兑换金本位的纸币。
这样算自耕农没损失。
工人就完全与公田法无关了。
相反如果真得实施公田法,他们就更有底气和资本家讨价还价,毕竟过去皇庄数量有限,如果要安排到外省那就不如继续忍受一下资本家的剥削了。但如果江南全是皇庄,那资本家剥削太狠,无非就是辞工不干去当农民,按照公田法,只要现在没有耕地的大明人民,都可以到官府登记然后领地。
当然,必须得耕种。
有领了却闲置不种的,或者改变其用途的,那就不只是受罚,那是要流放的。
总之对于这个公田法的确不是都喜欢,甚至地主以外不太喜欢的也不少,比如资本家不喜欢,他们得付出更多工资给工人了,但指望他们为此对抗杨庆,这同样也是不现实的。畏惧也罢,尊敬也罢,和杨庆正面冲突这种事情,对于绝大多数四民代表来说,绝对是不敢尝试的。
但是……
“但这不需要咱们操心!”
王夫之说道。
“咱们能做的,只是按照咱们的本意投咱们该投的票,至于其他人怎么办,有的是人正在着急,他们会解决剩下的事情!”
他接着说道。
的确,他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不是他们的事,或者说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这是天下士绅与杨庆的战斗,他们充其量只是士绅中的一份子,而且还是和杨庆关系比较好的那一份子。此时有的是士绅,正在全力以赴地投入这场决战,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主力,就看他们以什么方式来解决那些四民代表了。
“我总有些不安,护国公此举恐怕没那么单纯!”
王夫之幽幽地说道。
第五二二章 论大明改革的首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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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奇逢对士子代表的游说,不过是江南士绅的保险措施,他们没指望依靠士子代表就能力挽狂澜,这场决战得全力以赴,用所有能用到的手段和杨庆斗争。
首先就是宣传。
“他们也会操纵舆论了!”
杨庆看着面前摊开的报纸饶有兴趣地说。
报纸上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北方土改的真实情况,当然也包括不真实情况,要说造谣那些士绅也不比他差,更何况北方土改中的很多事情不需要造谣,只需要进行一些艺术化的加工就行。在和杨庆关系破裂后,江南各地士绅控制的报纸就开始大肆报道北方情况,公开的报纸容易遭到审查,但地下小报什么的就没这问题了。话说小报这种东西从北宋就已经很成熟,这些年同样更加成熟了,南都的确很不好搞,但南都以外的各大城市就可以了。
扬州,苏州,杭州……
所有目前大明堪称经济重镇的城市无一例外都出现小报泛滥。
所有小报全都不遗余力地夸大北方土改中的情况,把北方描述成为一片血雨腥风的暗无天日之地。那些土改队无一例外都被描述成缇骑四出时代的东厂,所过之处人神共愤,对士绅的批斗简直丧心病狂。
衣冠丧尽啊!
纵然焚书坑儒亦差之远矣!
什么河阴之变,白马驿之祸与之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把士绅关进牲口棚,绑着士绅游街,把他们架到台上跪着被那些刁民们肆意羞辱,什么毒打都轻的,就是对待罪犯都没这样的。不但瓜分其土地家产房屋,甚至连他们的妻妾女儿都抢走肆意欺凌,而且不仅仅是一个两个,几乎北方士绅全都被清洗。天哪,士绅何罪遭此横祸,人家建奴都没这样对他们啊,他们眼巴巴盼望着朝廷光复河北,却没想到盼来了这样的结果。而且求告无门,北方的官员慑于锦衣卫的淫威,无人敢为其主持公道,他们可以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就在那里等死了。
可以说这些小报竭尽所能,描绘出了一旦公田法实施,江南士绅将面对的噩梦。
至于公开的报纸……
他们则从历史道德法律等等各种方面深入剖析,对护国公的一意孤行进行抨击,甚至还举之前两个这么干的例子,比如王莽,比如贾似道。一个改制后天下大乱,一个公田法之后身死茅坑,护国公若逆天而行早晚也得天下大乱,至于他是不是身死茅坑这个倒是不好判断。总而言之这公田法实施,立刻就国将不国,危亡无日矣!
反正评论又不犯法。
大明在这方面还是很开放的。
再说公田法既然在报纸上全文刊登了,那就是让人评论的,这些士绅控制的报纸迅速在大明各地引发关于公田法的大讨论。不过因为那些贫民佃户肯定不会写文章,再说他们写了也不会有士绅的报纸刊登,所以从民间舆情来说,倒是一致对公田法进行口诛笔伐。
骂护国公祸国殃民的都有。
虽然这些胆敢公然辱骂护国公的报社无一例外都遭到不理智对待,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用他们的如橼之笔,表达他们对公田法的愤慨。另外这些公开的报纸还对传言中北方土改乱像表示深切关注,甚至提议应该由四民大会组成调查团前往北方,对这些风言风语进行核实,以便向天下人做出交待。
总之一明一暗,一个大义凛然地引经据典驳斥公田法,一个则无所不用其极地描述公田法的后果。
至于请愿……
这个真没有了!
士绅们也知道,他们请愿无异于闹剧。
公田法的大讨论就这样完全淹没了各大报纸,就连大明海陆军在南方的节节胜利都没人注意了。尽管这时候他们已经登陆龙牙门,并且轻松击溃柔佛叛军,甚至还派出战舰巡弋在马六甲城外。至于目的当然不是去攻打荷兰人,只不过是保护航运,毕竟英荷已经正式开战,为了避免欧洲战火烧到南洋,大明海军必须在马六甲海峡巡航。另外还在苏门答腊岛登陆占领棉兰开辟第二战场,总之对柔佛的讨伐已经迅速扩大为对马六甲海峡的护航行动。
而对南掌的讨伐也在顺利进行。
郑家同意了明军以其境内为基地对南掌的进攻,现在正沿着李仙江向奠边府运输物资,准备到冬天展开正式的讨伐。
对缅甸的讨伐也在顺利准备中。
物资源源不断沿着长江运输到叙州府,再由张献忠组织的民夫用驮队运输到昆明,由云贵和部分湖广民兵从昆明以同样方式运输到腾冲。张献忠部下拼凑的一个军,也在冯双礼带领下到达昆明,正式接受唐王指挥参加讨伐缅甸之战。不过张献忠已经卧床不起,不出意外的话,最多明年年底,护国公又可以躺赢的方式熬死这个最后的枭雄了。
不得不说……
年轻就是好啊!
但这些根本没人关心,就连美洲开拓舰队,带着在金山,也就是旧金山一带捕鲸的巨额收获归国的消息都没引起太多关注,整个大明所有报纸全都盯着公田法,盯着北方土改,盯着护国公和士绅的决战。
“他们又不傻,这些年学也学会你那些手段了。”
女皇说道。
“不过北方是不是太乱了?”
她紧接着说。
她其实也不知道北方是什么样。
杨庆肯定不会用这种小事来打扰女皇给他喂儿子的。
“乱,乱才是对的,我们在进行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改革,甚至称之为geming都不为过,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感情可讲。地主阶层必须得彻底消灭,无论以何种方式,他们已经严重拖累了大明的发展。如果财富继续集中在他们手中,而不是最大限度惠及所有百姓,我们的内部市场就无法真正形成。不能指望那些要把绝大多数收获交给他们的佃户,能够真正源源不断地买衣服,买各种工业品,只有自耕农才有购买能力。”
杨庆说着把报纸扔进废纸篓。
这种事情没必要太在意,到了他这种境界,早就视人命为数字,再说北方那些士绅们哪个也不干净,土改队这一年的伤亡率,甚至都超过了明军。那些士绅都不是南方这些,南方士绅有别的选择,毕竟工商业发展是实实在在的,但北方士绅全靠着那些土地呢!收缴他们的土地,相当于断他们命根子,他们不拼命才怪呢!北方的战况之激烈堪比当初清剿清军时候,这种情况下为了能够迅速解决士绅,土改队只能放诉苦的大招,而这个大招放出后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了。北方百姓对豪强地主的仇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在这之前甚至很多士绅都开始行使初夜权,现在仇恨的怒火得到释放,不烧个赤焰滔天那才怪呢!
“他们不会就这些手段吧?”
女皇说道。
士绅们目前采取的手段一是宣传二是游说,不仅游说四民代表,也包括对朝中官员,军方将领,甚至一些已经退休的家伙的游说,但效果都很有限,精神上支持他们可以,但要为此和护国公对抗则免谈。
尤其是重点游说的军方将领。
这些军方将领的确很多对护国公此举不太欢迎,但要让他们背叛护国公这就夸张了。
护国公对也罢错也罢,军方是没人敢反对的,哪怕这里面原本也有大量土地的如张名振,王之仁等南方籍军头们,对于公田法的态度也都很明确。不理解护国公的做法,但坚决服从护国公的命令,护国公做的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去加深理解。反正他们都很清楚,造护国公的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们敢说造护国公的反,下一刻他们的参谋部军官就能砍了他们的头。再说护国公也不会亏待他们,之前的股灾之中,在护国公带领下他们绝大多数都分了一杯羹,这其实就是护国公给他们的补偿,还因此反对护国公就不够义气了。
至于文官就更没用了。
军方将领不敢造杨庆的反,文官们还能怎么样?难道趁着内阁开会群殴吗?话说他们战斗力和杨庆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说到底杨庆布局了近十年。
他早就用各种方式,瓦解了士绅们能选择的手段,后者无法借助军队来清君侧,军队都是杨庆一伙的,无法借助文官来斗争,文官没有武力终究没什么卵用。而利用地方掌控力作乱也没用,自从上次徽州事件后士绅们就已经明白,他们被皇庄锁进了囚笼。
原本最有效的是暗杀。
既然没法解决麻烦,那就解决制造这个麻烦的人吧!
这也是最通用手段。
上至皇帝下至庶民,都可以用上的手段,而且效果最好,危险性也最小,像杨庆这种天怒人怨的家伙死了可以说皆大欢喜。估计就连那些官员和军方将领都暗自欢喜,毕竟现在杨庆对他们已经没用了,大明的四民大会和内阁体系已经很完善,如果杨庆突然病死,恐怕一大堆军方将领会暗中长出一口气。
然而……
这个混蛋是不死之身啊!
多少人做梦也想弄死他,但弄不死这就很令人绝望了。
他要不是不死之身,士绅们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就冲他这些年做的这些事,都够他落水八百回了,话说正德落水了,天启落水了,崇祯也落水了,他杨庆要不是不死之身,恐怕得一个月落水一次。从当年鼓动崇祯收税时候起,估计就已经有很多人想砍死他了,到后来皇庄,清查土地,改科举,无论哪一次,只要是一个能被刺杀的,他也绝对不可能活着完成这些。他之所以成功不是因为他的手段更高明,不是因为他受拥戴,也不是因为他和女皇的特殊关系,他之所以能一次次改革成功,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他杀不死!
他是一个袁宗第几百支枪打死都能重启的妖孽。
他是一个神战士自爆都炸不死的妖孽。
他是一个和汤若望当着南都全城人对射,都能射出护体祥光的妖孽!
换别人?
还改革?
老老实实地落水吧!
大明自有国情,大明的国情特色阻断一切改革者,任你是谁,哪怕是皇帝,在大明想通过改革来挽救这个垂死的帝国,首先得有一个不死之身才行,如果没有不死之身,那么geming才是最现实的选择。
杨庆的成功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不死之身!
他是不死之身!
什么皇庄,什么新税制,什么监国的支持,就连四民大会都一样,统统都是不值一提的,在士绅的力量面前,这统统都是渣渣。他们能忍杨庆忍到现在,只是因为他们无法从**上毁灭这个一次次作死的家伙,他们原本可以让他落水,在朝堂上围殴打死他,给他下毒暴毙。总之他们原本有一大堆手段可以彻底解决杨庆给他们制造的麻烦,但他们却不得不一直忍到现在,原因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弄不死他!
这真得很悲哀!
“他们的办法很简单,”
杨庆笑着说:“拿银子收买就可以了!”
的确,孙奇逢没用。
游说也没用。
但选举制下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就像曹锟的大总统一样直接砸银子买就可以了。大明的四民大会制度刚刚建立,很多制度依旧不完善,尤其是对四民代表的监督,那么直接玩最简单的好了。利益输送这种简单的手段,对于那些士绅来说完全驾轻就熟。
对商人代表可以低卖高买,利益输送轻松完成。
然后士绅就有一半票了。
剩下工人和农民代表里面,总会有人顶不住诱惑的,再收买一些票就超过百分之五十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
“然后你再去抓人?”
女皇没好气地说。
“对!”
杨庆坦诚地说。
第五二三章 贿选
就在同时。www.uu234.ccwww.uu234.cc
南都一处府邸。
“周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就如同亲兄弟一般,你再如此可就不够朋友了!”
原本历史上咱大清麻哥九年的状元,如今的不得志文科举人蔡启端着茶杯笑道。
他爹是前礼部侍郎,不过因为钱谦益案牵连,早已经被革职了,好在卷入的不深,作为万历朝进士故旧一大堆,最终只是革职回家,没有被扔到台湾开荒。德清蔡氏也算望族,不过这几年日子过得并不好,尤其是带着大量金银跑来炒股的蔡启,被股市套住了三十多万。紧接着又要面对杨庆的公田法,如果这条新法通过那蔡家就真完了,官没了,钱没了,地再没了还算个屁望族!
所以……
“蔡老弟,不是我不帮忙,只是这风险太大啊!”
茶几另一边的四民代表周昌说道。
他是商人代表。
德清人,但不是世家望族,就是一个走乡串户的小货郎,鸿运当头抽签当上德清县商人代表,然后在常设代表选举中,依靠口才顺利当选。
之后立刻就身价倍增。
尽管之前不过是小货郎,但成为常设代表后,什么姻亲,什么故旧便纷至沓来。
包括蔡启。
清溪蔡家的少爷,居然跟他论起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来了,话说他们倒也的确从小一起长大,可怜那是周昌八岁就跟着大人踩在烂泥里一边插秧,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蔡少爷一身绸缎,在仆人簇拥中傲然走过的一起长大啊!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风险?”
蔡启淡然说道。
“风险大收益也大,德清父老推举周兄当这个四民代表,是为了让周兄造福桑梓的,周兄,你终究是德清人,那里才是你的家,你不能辜负了家乡父老所托。同样若是兄能不负家乡父老所托,那卸任之后,家乡父老亦不负兄。咱们也不说虚的,一万亩水田,一文钱一亩,报官就按照市价来报,契税田主出,你想买谁家的都是这个价,这是各家委托我向兄转达的。你们家之前开的那个铺子,以后无论向谁家进货,也不论进什么货进多少货,一律比市价低两成,另外三个月内,各家向你家的铺子总计购买买二十万元的货。咱们这是正常的生意,你也不用怕锦衣卫发现,咱们公平买卖,只要你们家铺子卖的我们都要,不计好坏!”
他打开折扇说道。
这意思就是二十万的货物不必考虑什么质量,大米里掺一半沙子也是精米。
但这不属于行贿。
我们这是公平交易,我们乐意买谁家的货就买谁家的,他们掺假以次充好我们都认,总之我们就是要把钱让他家赚。
“可是……”
周昌依然纠结。
“可是什么?你要做的仅仅是投一张反对票,而作为四民代表,你有权投你认为该投的票,哪怕护国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规则是他定的,四民大会是他搞的,他要是因为四民代表反对他,就对四民代表动手,那他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蔡启说道。
“可万一他就这样做呢?”
周昌弱弱地说。
“万一?若事事都怕万一,还能成什么事?想想看,只要你有胆量投下这张反对票,那么你就能与我们,与我们这些世家望族并列,你会有一万亩水田,一个日进斗金的店铺,你和你的后代就是人上人!你做四民代表手中掌握权力,那么你为何不用这权力为自己谋些好处呢?人要学会往高处走,与你卸任四民代表后,可以获得的那点补贴相比,我们能给你的才是真正的未来。如果你这次不为我们说话,那么回去以后你知道你会怎样吗?德清终究是我们说了算,没有了地我们也一样是豪门世家,你还是那个卑贱的小货郎,甚至以后德清也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你们家的货不会有人买,也没人肯卖给你货。
相反这次为我们投下反对票,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世家。
望族。
豪门。
你想继续做一个货郎,还是做一个世家?你是愿意继续做一棵卑微的野草,还是愿意踩着野草走过?
来,赌一把吧!
人生能有几回改变命运的机会?”
蔡启趴在他面前说道。
周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不过他仍旧没答应。
“还是觉得有点少?那就再加一万亩好了,但再多可没有了,你别忘了,德清是我们说了算的。”
蔡启说道。
半个小时后,周昌悄然离开。
“到底是个暴发户啊,才两万亩地就拿下了,他不知道咱们准备了十万亩地呢!”
蔡启站在那里说道。
“所以说,这些下等人就是下等人,杨庆沐猴而冠又能怎样,难道戴上官帽的猴子就不是猴子了?两万亩地一张反对票,这价钱划算得很,我倒是很想看看,杨庆知道这些被他捧得代表天下人的家伙,节操不过就值两万亩地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从内室走出的他爹,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蔡亦琛冷笑着说道。
而就在此时,几百米外的另一座府邸。
“徐四,你别忘了你姓什么,别忘了我还是你太叔公!”
一个老乡贤怒气勃发,用拐杖杵着地喝道。
“徐公您先消消气,我想徐兄弟也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
旁边前御史曹溶赶紧劝说。
他是崇祯末年的御史,李自成进北京后就留下了,原本历史上他随后降清,并且很卖力地为多尔衮出谋划策。不过这次因为李自成八十万大军下江南时候,他觉得闯王定鼎已经没有悬念,所以同样很是卖力的参与一起南下准备衣锦荣归他老家秀水。然而多尔衮却抄了北京,李自成匆忙回师,他又很聪明地猜到大顺天子的可能性很低了,所以干脆趁机逃回了老家。不过因为这段历史,他被吏部除名,只能在家混日子,好在他家有的是钱,倒也乐得清闲,然而一场股灾也让他损失惨重。
紧接着又是公田法的噩梦了。
“不过徐兄弟,徐公终究是你太叔公,你终究是徐家人,难道不帮自己家反而去帮外人?”
他紧接着说道。
他俩一唱一和围攻的对象,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常设代表,农民代表徐四低头抽烟。
“哼,他哪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老乡贤说道。
“太叔公,护国公此举也是为了乡亲们好,人人有地种,人人有衣穿难道不好,就算要收您的地,也是给您补偿的,不但给您土地券,而且还有北方的荒地开垦。按照护国公的计划,您交出多少亩地,就能到北方领多少亩荒地,开垦出来三十年不用向朝廷交租。这样乡亲们有地了,您也没损失什么,您有钱,去买些倭奴过去开荒就行,雇些监工看着,您都不用去,在家等着收银子就行,这您还有什么不肯的呢?”
徐四抬头说道。
虽然他是佃户出身,但能通过选举成为常设代表,肯定也是头脑足够好使的。
他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徐兄弟,你想的太容易了,首先那土地券,分五十年支付啊,五十年后杨庆的钞票得印多少?洪武初年的宝钞能买多少东西?永乐晚年的宝钞还值几个钱?杨庆无非就是设了一个骗局,用增发的钞票,把他五十年后支付的土地券,变成不值现在一成的价值。至于北方的垦荒田就更是笑话了,北方的好地都在皇庄手中,剩下全是那些只能种地瓜的,这样的地我们要来何用?难道跑到北方种地瓜做粉条?但杨庆收走的,可全都是上好的水田,这区别你总不会不懂吧?”
曹溶说道。
“可这与我们佃户何干?”
徐四冷笑一声说道。
“我只知道护国公用公田法让天下不再有佃户!”
他紧接着说。
“皇庄的佃户不是佃户?”
曹溶说道。
“有佃户之名而无佃户之实,名为佃租实为赋税,农民终究要交税,用佃租代替赋税,除佃租外不再收任何的税,免除贪官污吏任何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的借口。
你们看。
我的确过去是个佃户。
但我当了五年四民代表,该懂的我都懂了!
你们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护国公想收你们的地,你们不敢公然反抗,你们害怕护国公弄死你们,所以想哄着我们当枪使,让我们去替你们挡住护国公,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太叔公您也别摆出长辈架势,我租您的地您要我七成租,借您钱您要我利滚利的时候,您可不像个长辈啊!”
徐四说道。
“你这是说什么混话,信不信老夫回去召集族人行你家法?”
老乡贤勃然大怒道。
“您敢行我家法,护国公就敢行您国法,您想试试吗?”
徐四冷笑道。
他之前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佃户。
可他在南京五年了。
他都能靠自己的本事争到常设代表了,这代表着他足够聪明,一个聪明人默默学习了五年,话说这时候就是放他出去当县令,管好一个县都毫无难度。
“二位,都是一家人,就不要为这种小事争吵了,既然徐兄弟是个爽快人,那咱们也就直说了,护国公分给佃户多少地,这个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最多分到你那份,每口人那么两三亩地。可你手中有权,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有你一票,两百九十九名常设代表有你一份,国家大事有可能因你的一张票而改变,你有这样的权力,却要这么一点地,这未免就有些太不明智了吧?
你可以得到更多。
你可以得到几万亩地而不是几十亩地。
半年后公田法通过你回家无非还是个农民,最多有些补贴,你还得带着一家人种田过日子。可如果你能投一张反对票,让公田法无法通过,那么我们可以给你一万亩水田,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做地主,甚至你还可以做族长。那么何乐而不为呢,你想投什么票是你的权力,你就是投反对票,护国公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那么你为何不投这张反对票呢?”
曹溶赶紧说道。
“然后呢?”
徐四冷笑道。
“然后我被锦衣卫逮捕,你们继续逍遥快活?”
他紧接着说。
“你多虑了,我们既然想给你,当然会想办法避开锦衣卫,至少不会给他们把柄,比如说徐公年老,不胜族长之任,在宗祠召集宗族公推你做族长,徐公以宗族摊派名义送给族长一万亩地。”
曹溶说道。
这种操作方法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徐四家谁都知道就是一个佃户而已,不可能有钱买一万亩地,周昌虽然是货郎,但这五年靠着在南都的消息灵通,其实已经发展成一个身价不菲的商人。他拿银子买地是有一定合理性的,但徐四买一万亩水田这就夸张了,而推选他做族长,然后族人赠送土地是合理的。毕竟他也是做过四民代表的,而且卸任后还有对地方的监督权,这样的人当然最适合做族长了。
“你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徐四感慨道。
“徐兄弟,有权不用,过期可就作废了!”
曹溶笑着说道。
老乡贤虽然脸色还没变回来,但也略微点了点头。
“对,有权不用,的确是过期作废,作为四民代表,我可是有很多权力的,比如说我可以不需要预约直接去觐见女皇陛下,不需要走程序直接向都御史检举,比如说直接去见大理寺卿,史公无论在干什么,都必须立刻接见我,你们看,我真得有很多的权力!”
徐四突然笑着站起身说道。
然后他在曹溶二人愕然的目光中大笑着向外走去。
“徐兄弟,十万亩!”
曹溶不顾一切地扑向他尖叫着。
徐四猛然转身,抬脚踹在了他的胸前,然后在曹溶的惨叫中,笑着看了看已经傻了的太叔公。
“太叔公,我这算不算大义灭亲?”
他说道。
说完再次转身走向门外。
“快,拦住他!”
地上的曹溶骤然尖叫一声。
第五二四章 垂死挣扎
“你们想干什么?”
徐四看着那些被惨叫声吸引出来的仆人厉声喝道。UU小说
那些仆人面面相觑。
“快,把他抓住,每人赏千两!”
曹溶焦急地喊着。
徐四真要去检举,那他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杨庆正愁没有杀鸡儆猴的呢!他这可是送上门的,试图贿赂四民代表,以贿选达到阻止公田法的目的,那抄家是少不了,他的脑袋也得落地。
“他们想杀人灭口,你们也想跟着一起找死吗?”
徐四喝道。
那些仆人迅速清醒。
自己这种领工资的,完全没必要做这种傻事,他们是仆人,过去的卖身契早就作废了,现在无非就是领工钱的雇工而已。曹家就算抄家,也不会牵连自己,到时候大不了再另找雇主,找不到雇主也可以去皇庄投靠。
既然这样……
他们迅速后退。
徐四回过头看着曹溶。
后者也傻了。
老乡贤突然把拐杖一扔扑倒在徐四脚下,直接抱住了他的腿……
“老四啊,太叔公一时糊涂,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放过我们吧!我和你爷爷从小一起长大,你爹小时候得病还是我出的钱,你真要去检举太叔公也活不了了,你难道真忍心看着太叔公耄耋之年上法场?你要是真去检举,太叔公今晚就上吊好了,也免得去挨那一刀!”
这个老家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嚎着。
徐四厌恶地推开他。
“你们好自为之!”
他看了看一脸谄媚笑容的曹溶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乡贤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和曹溶就这样目送着徐四离开,后者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俩才再次面面相觑。然后老乡贤的脸上露出一丝狠厉的表情,曹溶了然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看了看那些仆人,后者低着头装什么都不知道……
“一群废物,滚!”
曹溶喝道。
那些仆人们赶紧离开。
“世风日下啊,都是那释奴令闹得!”
老乡贤叹了口气说道。
的确,要赶过去,哪有家奴敢不听主人的,可这释奴令颁布以后,奴婢都成了雇工,人家根本不会再什么都听主人的了。就算被赶出府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找个皇庄,以前奴婢离开主人就只能当流民,现在却可以当皇民。之所以还在这些士绅家效力,不过是因为江南皇庄控制的土地数量有限,想加入皇庄只能被送到外地才能分到土地,在士绅家如果有合适工钱,当然还是不愿意真背井离乡去开荒。
但人身依附关系不存在了,给士绅家干活可以,为士绅犯罪的傻事是不会干的。
“幸好还有别人!”
曹溶冷笑道。
“一定要做的隐蔽些,不能牵连到咱们。”
老乡贤说道。
“放心,南都两三百万人口,哪怕四民代表,也难免会有个意外什么的,就算没有意外,也还有个歹人抢劫伤人呢!”
曹溶说道。
他们可不敢保证徐四真就不会去检举他们,说到底双方其实已经撕破脸了,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既然徐四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就不能让他再活着了。好歹也是经历了北京城破的,曹前御史还不至于连杀个人的胆量都没有。
第二天晚上。
“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啊”
杨庆说道。
对于南都士绅们的贿选活动,他当然是了若指掌。
不是靠锦衣卫。
事实上蔡曹两家发生的事情,紧接着就被仆人以告密方式报告给了锦衣卫,既然要玩特务统治,当然不可能不鼓励告密,虽然听起来这有点不太好听,可也是真有用啊。当然也不能说是告密,这是那些仆人婢女们忠于国家忠于女皇陛下,看不得雇主有作奸犯科之行,作为大明人民皆有为国检举揭发的责任。反正这时候释奴令早就颁布,理论上除了专门在官府登记的异族奴婢,那些依然占士绅家很大一部分的仆人婢女都已经算作良人,完全不用有什么顾虑。
过去奴告主也是犯罪。
任何朝代奴告主,哪怕告的是事实,奴也是要受一定惩罚的。
再就是奴婢与主人是一体,若告密使主人被抓,主人家完了,他们也一样没别的活路,毕竟奴婢是直接在奴籍上的,基本上都是籍没然后官卖而已。除籍为良人这种好事,也就是洪武时候还能指望,那时候平民甚至严禁养奴婢,发现之后不但要挨板子而且奴婢直接释放为良人。
但之后就别指望了。
甚至发展到后期江浙士绅都能蓄养数以千计的家奴。
更何况那些官员都是旧礼法体系的维护者,对于这种案子一般都是先收拾奴婢,这是纲常问题,就像扒灰公当官时候,佃户告地主都能有违纲常一样,所以奴告主除非逼到别无选择,基本上是不会发生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都是良人谁怕谁呀!
“这难道不正是你想要的?”
李来亨不无讽刺地说。
“别胡说,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接受考验的机会而已,他们经受不住考验怪他们自己,又不是我逼着他们收钱的。他们不收不就可以了,他们不收我又能奈他们何,看看,这不是有经受住考验的吗?”
杨庆拿着关于徐四的密报说道。
他的阴谋还是很成功的。
这些天那些士绅们,正在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陷阱,以各种方式收买那些四民代表,用钱用地居然还有用美女的。尤其是这些四民代表本籍的那些耆老乡贤们,更是不远千里跑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全力以赴对总计两百九十九名拥有投票权的常设代表展开攻势。而且都颇有收获,毕竟不是谁都能顶住诱惑,徐四这样的属于特殊情况,周昌这样的才是正常,不过即便是如此,承诺投反对票的仍旧不算多。
主要是他们对护国公的畏惧还是很严重的。
钱是好东西。
钱和田谁都喜欢。
可问题是这钱和田并不好拿啊!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激怒护国公然后进行报复,说到底四民大会是护国公捧起来的,虽然随着这些年的各种事情,四民大会在民间已经形成一定威望,但说到底还是一个没有真正实力的机构。更别说是以此来对抗护国公了,如果杨庆真报复,那四民代表们是真没有反抗能力的,所以嘴上支持士绅的的确不少,但真敢收钱的没几个。
嘴上支持无所谓。
但收了钱这就是同盟,就必须得投反对票了,四民大会投票可是举手的,谁赞成谁反对一目了然。
不过徐四的表现还是很令人惊喜。
这意味着农民真正开始觉醒,开始明白他们与地主之间泾渭分明的阶级对立,虽然让杨庆有些遗憾的是,徐四并没有去都察院检举。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只是个从宗族势力严重的浙东乡村走出的佃农,要让他彻底摆脱宗族思想,这个肯定不太现实,但他能认清公田法的意义,并顶住士绅们的糖衣炮弹,这就已经算是真正觉醒了。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会完全摆脱旧思想束缚的,这个人以后完全可以得到重用,比如说在他卸任四民代表后,让他参与下一步的土改,接下来江南的土改,还得需要大量的土改队。
“我算明白了,和你比起来闯王还是太单纯啊!”
李来亨感慨道。
“所以他最后失败了!”
杨庆很坦诚地说。
“而且就算没有我,他依然只能是失败者,他或者说你们的能力,不足以应对大明复杂的局势,当你们还是造反者时候你们的确势如破竹,你们是成功的造反者。但你们不是成功的治理者,你们能毁掉旧帝国,但你们不能建立新国家,如果没有我,你们还是会在士绅的反扑和建奴的南下中失败,除非你们能够和士绅同流合污,继续保证他们的特权。
但那样你们的造反有什么用?
你们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用李家皇帝取代朱家皇帝,天下依然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横行,等到某些年后一个张自成或者王自成揭竿而起,重复你们的造反过程。
但我不一样。”
他颇为自傲地说道。
“你比我们更阴险狡诈!”
李来亨说道。
很显然杨庆的脸皮之厚让他也是很无语的。
“阴险狡诈就阴险狡诈吧!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后人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至于你,帮我把张献忠那里解决就可以安安心心退休了,而且看到我儿子没有,你那个一岁的女儿可以给他当皇后了!”
杨庆说道。
张献忠的情况不妙,成都的锦衣卫送回急报,弄不好年底都撑不过去了,杨庆必须得找一个特使,去替他稳住那些军头。而这个特使没有比李来亨更合适了,一则李来亨和他的私交尽人皆知,护国公朋友不多,这算是私交最好的了。二则是李自成系统的,和张献忠的人都是造反出身,算是一个类型,甚至都还多多少少有点旧交情,毕竟都是一个地方的。而且他和原本李自成系统的将领们此时情况,也可以打消张献忠手下将领们的顾虑,这就相当于一个广告牌。至于给还不到周岁的太子定个娃娃亲,这个也算稳定内部了,有这个未来大明皇后,关中的皇庄对杨家就可以继续忠心下去。
“若有意外怎么办?”
李来亨说道。
“不会有意外,他们总共五万多精锐而已,两万在云南准备向缅甸进军呢,无非剩下三万多留守的,而且还有两个骑兵旅在白文选带领下经略西康了,他们拿什么搞意外?
你去跟张献忠明说。
他只要入朝,一切都按照你们李家的标准,他的蜀公由他指定一个儿子继承,同样也算我干儿子,其他儿子每人一个伯爵。他在四川这些年积累的私产还是张家的,不论土地还是工厂商号,至于怎么分给他那些儿子随他便。至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将封侯爵,以上将军衔继续统兵,当然,他们要是不愿意统兵也有另外任用,他们的私产依张献忠例。冯双礼,白文选等次一级将领封伯爵,名单我再给你一份,愿意在军中还是当地方官或者退役做富家翁随他们便,愿意退役的以上将军衔退役,想继续留在军中的,以少将军衔另外任命。”
杨庆说道。
他才不介意多封几个爵位呢!
一个伯爵无非三千亩地,这些家伙自己目前都是万亩良田起步,三千亩不值一提,只是以此向他们做出一个保证而已。而且这些人才能也是有的,必须得承认一点,张献忠的部下其实比李自成的部下更懂治理,虽然他们被咱大清黑得丧心病狂,但事实上张献忠在成都一带,是真正建立起有效统治的。
“士绅呢?”
李来亨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毕竟杨庆都要搞公田法了,四川士绅都是以土地为生,他要公田人家只能和他拼命了。
“一百年不变!”
杨庆举着一根手指头说道。
“我给他们一百年时间,在这一百年里他们自己想办法把财富转移到工商业,一百年我不会在四川实行公田法的。”
他接着说道。
一百年时间差不多了。
以目前四川人口自然增长率,再加上新作物的种植,一百年后那里的人口估计能到三千万,以四川的自然条件,哪怕没有化肥,仅仅依靠玉米土豆地瓜之类新作物的增产,也足够容纳三千万人口。清末四川人口已经达到四千万,即便这样四川依然很少饥荒,而且还能以税收补充云贵两省的缺口,三千万是一个完全没有压力的数字。
然后再实施土改。
“但如果他们仍旧不愿意呢?”
李来亨说道。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我只是不希望破坏四川的和平,但如果他们非要抵抗,我也不会因此而放弃以武力收回四川的统治权。”
杨庆说道。
真那样就打好了。
他不介意以亲征方式,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个问题。
李来亨再也没有别的问题了。
第五二五章 复仇少年
索额图……
呃,的确是麻哥的索相。www.uu234.cc
索额图静静地伏在树枝间。
他已经十六岁了,他爹索尼战死在保定城下,他则是在北都被俘,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因为年纪合适,直接被奴隶贩子们卖到了南都的一处娱乐场所,并且按照规定做了手术。不过不是新式手术,新式手术刚刚开始推广,必须预约排队等待才行,那家娱乐场所为了能让他尽快赚钱所以雇人用了旧式的……
其实就是净身。
当然,不是全割,只是剔除了俩蛋蛋而已。
然后索相就开始接客了。
他还是很红的。
毕竟大明士绅此风甚盛,这些老家伙就喜欢俊俏少年,索相年龄正是他们最喜欢的,可怜他就这样一次次在那些老头子面前强颜欢笑,忍受他们的欺凌。
这噩梦一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一年里他受尽摧残。
直到遇上了曹溶。
是曹溶救了他。
虽然曹溶本来也是他的客人,但曹哥哥对他是真心的,他从不用那些邪恶的手段摧残他,把他真正当做自己的挚友。不但帮他赎了身,而且还想办法打听到了他的几个家人,然后一起买下作为曹家奴婢,让她们免于被欺凌。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当主子要他杀一个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尽管这个人据说还是四民代表,但……
“阿玛,我给您报仇了!”
他喃喃自语着。
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他爹索尼那睿智的双眼。
他可以为他阿玛复仇了。
虽然他阿玛是被孙守法杀的。
但他也真没能力刺杀这时候还在锦州的孙守法,人家可是骑兵军的统制,指挥着近两万骑兵,他无非一个十六岁少年,如何能刺杀这种手握重兵的大将。再说他也打不过人家,那可是真正的猛将,但这不仅仅是家仇而且是国恨,杀不了孙守法,能杀暴明一个重要人物也算报仇。四民代表好歹也是暴明的大人物,能杀一个四民代表,也算为他爹,为已经不复存在的大清报仇了。此刻复仇少年索额图,仿佛身上充满了力量,复仇之火在他胸膛燃烧,从小在他爹教导下能挽硬弓的双手,握紧了一支精巧的钢弩,双眼透过树叶的空隙,紧紧盯着下面的街道。
蓦然间一个身影出现。
这个人用手中的灯笼,对着他缓缓晃动了几下,然后径直转入了旁边的小巷里,就在同时这人后面的路灯下,一辆四轮马车缓缓驶来。
帆布车棚已经掀开,一个男子坐在里面,和车夫说笑着。
索额图立刻瞄准车夫。
徐四的马车是朝廷专门给四民代表配的,他自己肯定养不起马车,而车夫也是锦衣卫,而且是还是隶属侍卫司的,不仅仅是车夫,同时也是保镖,徐四本人就是个农民,这个车夫才是真正能打的。索额图的钢弩稳稳地瞄准着车夫胸口,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驶近,就在距离拉近到不足五丈的时候,他突然扣动扳机。伴随弩弦的响声,弩箭骤然飞出,那车夫下意识般一抬头,弩箭正中其心脏,瞬间穿透他的身体,车夫的惨叫立刻打破夜的宁静……
“老吴!”
下面的徐四惊叫一声。
树上的索额图以最快速度重新装箭。
他的位置立刻暴露。
徐四反应也很快,一把从老吴旁边摘下短枪,打开龙头对着索额图位置扣动扳机,子弹鬼使神差般正中钢弩,火星迸射中钢弩脱手。索额图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出短刀,从树上纵身跃下,徐四顾不上装弹,将短枪直接砸在马屁股上,那马嘶鸣一声加速向前。在地上滚了一下才站起的索额图眼看着马撞过来,猛得向前扑出,一下子抓住了错身而过的马车,他仗着从小训练的身手直接跳上马车,手中短刀直刺徐四。
徐四的武力值肯定不值一提。
面带惊慌的他,甚至没来得及躲闪就被短刀刺中,不过马车的晃动让索额图的短刀偏离目标,没有刺中徐四胸口,却在他肋下划过,直接豁开一道伤口。
“救命,杀人了!”
徐四惨叫一声。
生死关头他也爆发了,另一只手抓住索额图胸前,猛得向下一推,索额图同样抓着他,两人一起滚落,在地上滚了几下后,索额图还是压在了上面。
他手中短刀再次刺下。
徐四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不断尖叫着呼救。
索额图双手握刀,狞笑着全力向下刺,带着路灯反光的刀尖,一点点接近着徐四的咽喉……
蓦然间枪声响起。
索额图的肩头鲜血迸射。
他惨叫一声,被子弹撞击的力量推得向一旁倒下,紧接着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十几骑疾驰而来,索额图急忙爬起,拼命冲向旁边的河水。但枪声再次响起,腿上中弹的他立刻跪倒在地,身后一名骑兵出现,在马背上探身,抓住他后背的衣服直接拎了起来。索额图惊叫着转身,一个拿着短枪的将领出现在他视野,这个人的红色军服左胸前,赫然是两颗斜列的金色四角星……
“上,上将。”
索额图苦笑着说了两个字。
“大帅,这刺客是建奴!”
那个拎着索额图的士兵,看着他脑袋后的鼠尾巴,刚刚从皇宫出来准备返回秦国公府的李来亨说道。
按照杨庆的规定,各种奴们只要是男性,就必须保持其族特色,也就是建奴必须金钱鼠尾,倭奴必须月代头,虽然月代头其实是武士的,但毕竟这也是倭国特色。锦衣卫教管司对于这些奴们是有不定期检查权的,一旦发现造型不符直接砍头,不过那些老男人们对此反而很喜欢,至于他们喜欢的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此刻索额图的金钱鼠尾赫然亮在路灯下。
“定远侯救我!”
地上的徐四急忙高喊着。
“你是何人?”
李来亨收起短枪,看着自己的卫兵扶起徐四迅速进行急救,徐四认识他是因为他进京时候四民代表都去欢迎过,但他是不可能认识所有两百九十九名四民代表的。
“我是农民代表徐四,请定远侯带我去见护国公。”
徐四说道。
“四民代表?”
李来亨一愣。
这时候他的卫兵也把那名锦衣卫的死尸抬过来,后者虽然没穿锦衣卫制服,但腰上可是带着腰牌的。
“走,去皇宫!”
李来亨毫不犹豫地说。
半个小时后。
“你叫索额图?”
杨庆愕然地看着浑身血的索额图。
索额图很英勇地啐了一口。
“我乃大清一等公赫舍里索尼之子索额图,尔等要杀就杀,我大清健儿宁死不屈!”
他傲然说道。
不过他的尖细嗓音还是让这种气势弱了不少。
“你爹索尼死得可惨了,都被马踩得就剩个脑袋了,我最后看见他时候一个野狗正叼着,后面跟着一群野狗争抢。”
杨庆说道。
索额图暴怒般扑向他。
然后护国公抬脚把他踹回去。
“说,是谁让你刺杀徐代表!”
杨庆说道。
“没有人,我大清健儿,杀你们还需要指使,国仇家恨,唯有杀尽尔等明寇,有一个杀一个,若要说是指使,乃我大清太祖太宗,摄政王在天之灵之旨!”
索额图说道。
“去,把福临抓起来,就说他不思女皇陛下厚恩,心怀不轨,指使建奴索额图行刺四民代表,欲于南都制造混乱,伺机造反以图复起,让南衙好好收拾一下,一定要让福临招供然后送孝陵剐了!至于他妈和他女人就直接籍没然后官卖吧,这种事情应该是他一人所为,他女人听说已经怀孕了,女皇陛下怜悯,就等孩子生下来再连孩子一起卖吧!”
杨庆说道。
福临母子之前已经被赦免。
毕竟女皇陛下仁慈,就一对孤儿寡母哪怕是有罪也主要是多尔衮,她们母子还是可以赦免的,这两年建州卫上下表现很好,已经彻底清剿干净神军并撤回其故地。虽然总人口因为各种原因还剩下不足四万,但这四万人也是大明臣民,而且女皇还亲自给福临指婚,让佟图赖的女儿嫁给了福临,以此向建州卫表现大明的皇恩浩荡。
这时候佟图赖已经是大明的建州左卫指挥使了。
但很显然福临冥顽不化,辜负了女皇厚恩,居然还敢阴谋造反,这样就罪无可赦了,先进锦衣卫大牢让那些粗坯玩一玩,再送到孝陵去凌迟就可以了。至于大玉儿姐姐和他老婆就官卖到娱乐场所吧,而且他老婆已经怀孕,这样麻哥也很快就有了,以后麻哥就跟着他奶奶和额娘一起在娱乐场所吧!毕竟大玉儿姐姐身后还有科尔沁部,她娘家那几个大小汗之前为清剿神军也出力不少,留她一条命也能以此显示大明对科尔沁各部的皇恩浩荡。
总之……
“杨庆,此乃我一人所为,与太后和陛下无关!”
索额图尖叫着。
“都叫太后和陛下了,这谋反看来蓄谋已久,这种暗杀的武器准备情报搜集都不是一个人能完成,很显然有一个团伙,让福临多供一些,就供个两三千人吧。然后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林岛上最近缺人手,把这批人正好送去挖鸟粪。”
杨庆说道。
“那他们主人那里……”
杨勇问道。
“他们主人那里就不必为此追究了,虽然他们监管不力,的确也有些责任,但口头警告一下就行,另外让所有那些蓄建奴的家庭,一定要以此为戒,不能对这些狗奴才掉以轻心太过宽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建奴都是狼子野心的,对他们好了他们就会伺机造反,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所以朝廷建议他们以后对建奴都戴上镣铐,链子拴着终究安全些。当然,这只是建议而已,不做强制性要求,但如果以后再有建奴阴谋造反那主人就要担责任了,毕竟他们买了这些建奴,就必须负起监管之责,他们才是主人!”
杨庆说道。
李来亨在旁边一脸无语。
杨勇问的应该是给不给这些建奴的主人补偿好不好!
而旁边的索额图直接傻了。
很显然他那十六岁的人生里,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无耻的,这罗织之能也不愧为锦衣卫头子出身。
“很愤怒吗?”
杨庆笑咪咪地看着他说。
“那你就继续愤怒吧!是你造成了这一切,福临原本已经被赦免,他可以老老实实地活下去,是你把他给害死了。你的那些族人原本已经回复了平静的生活,是你把他们送上了去海岛当苦力类似的悲惨命运,整个大明数以十万计的你的族人,也因为你戴上了镣铐。
你看!
这都是你造成的!
我会告诉他们这一点,然后你就在阴曹地府,听着他们对你的咒骂和仇恨吧!”
他说道。
“杨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索额图疯狂地咆哮着。
“把他带下去!”
杨庆说道。
那些锦衣卫立刻把索额图带走。
“你就这么放过真凶?”
李来亨难以置信地说。
“首先,徐四的检举没有物证,我们大明是**治的,必须人证物证俱全才行,但他没有物证,而且他本身也不能作为人证,哪怕他是四民代表也得**律。不过都察院会接受他的检举,并对此展开调查,包括对曹溶等人的拘留,这些都肯定会有的,但是,除非能够找到更多人证,否则我们是不能给他们定罪。或者可以等索额图招供,不过这个应该很难,据我所知索额图的娘,妹妹,还有他一个侄子,都被曹溶买下,福临死不死不管他的事,但如果曹溶完了这些人也完了。
所以他不会供出曹溶的。
他保护曹溶就是保护自己这些仅存的亲人,反正他肯定是死,保护这些人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刺杀案上曹溶只有监管不力之责,他说索额图是逃奴就行,我们也就是对徐四的检举展开一些调查而已,但他又没收钱,他收了再检举就好办!”
杨庆说道。
“你其实是怕把其他收买四民代表的士绅吓回去吧?”
李来亨鄙视地说。
“呃,很显然你是我的知己!”
杨庆坦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