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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证(7月25日1/2更求订阅)

    不管是细菌还是病毒所引起的脑膜炎,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累及部位仅限大脑脑膜。这里有足够的生长扩张空间,有充分的养分和相对较容易发展的“领地”。

    生物都倾向于消耗最少的资源以获取最大的扩张。这种“高效”的特质对人类和微生物同样起效。

    但如果胡恩的脑损伤并不局限于脑膜,而是深入到了其他区域甚至是脑白质中。那么,孙立恩他们需要处理的,就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不明病原体导致的脑膜炎”。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排除常见细菌和病毒致病的可能性。

    “应该再做一个脑脊液检查。”胡春波迅速做出了决定,并且转身朝着胡佳问道,“他们这里有离心机吧?”

    “有。”胡佳点了点头,“这里设置了一间器具相当齐全的检验实验室,而且检验医生们都还在岗位上——他们没有发病的。”

    胡春波和孙立恩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检验科的那群宅男没有染病,这更让他们两个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现在发病的这一批人颅内压都太高了。做脑脊液穿刺检验有风险。”然而,胡春波和孙立恩对患者进行脑脊液穿刺检查的要求被刘堂春给否了。“本来就死的快,再穿一下脑脊液,你们是担心他们脑疝的几率还不够大?”

    “可是这个检查真的很重要,如果想要就他们的命,脑脊液检查必不可少。”胡春波也急眼了,他朝着刘堂春嚷嚷着,“不做检查,所有人都得死。做了检查明确了诊断,至少还能活下来几个!”

    “你们已经有方向了?”听到这里,刘堂春不由得有了点兴趣,“要做脑脊液检查,你们觉着一定能在脑脊液里看到病原体?”

    “普通的不好说,不过颈旁穿刺应该可以。其实最好是做脑白质活检,不过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你肯定不会同意的。”胡春波答道,“刘队长,给个许可吧,这是在救命呢!”

    “胡搞,还脑白质活检,你怎么不把人脑袋劈开看看?”刘堂春朝着胡春波瞪起了眼睛,不过瞪眼之前,他却先朝着孙立恩眨了眨眼睛。“我们是来执行人道主义救援任务的,并不一定要搞清楚他们得了什么病——意思到了就够,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刘队长,我们是医生。他们是病人。”胡春波急的脸都红了,他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刘堂春,“他们的罪过再大,也不过是没让咱们进营地。现在我们有了想法,有了方向,甚至有了一定把握诊断,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意思意思?!”

    刘堂春在医疗队里名望极高,而且平时因为处事公平,级别也够高,基本是说一不二的主。胡春波为了救几个态度不好的美国人就敢和刘堂春这么当年对着干,甚至连胡佳都觉得胡春波的态度有点不合适。

    沉默了几秒钟,眼见胡春波的脸越来越红,刘堂春忽然哈哈一笑,朝着孙立恩道,“你看,我这眼光不错吧?”

    孙立恩含笑点头,这年头敢和刘主任顶嘴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是敢为了几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敢和刘堂春据理力争的医生那就更是少数中的少数。医生需要服从上级医生的命令,但也需要对上级医生的不合理命令进行反抗。什么时候服从,什么时候反抗,这实际上是个非常困难的题目。

    至少胡春波这一次做的挺好。

    “给患者做颈旁穿刺风险太大,我还是不能同意的。”刘堂春又笑了笑,才对着一头雾水的胡春波道,“不过,我有一个解决方案。”

    “两个小时前,有一名患者治疗无效死亡。”刘堂春对着胡春波道,“我已经和伊维拉博士谈过了,她同意我们对患者进行解剖查找病因。”刘堂春顿了顿,笑着说道,“我现在给你一个许可,去把那个可怜人的脑袋劈开,找到病原体,然后把其他人救下来。”

    胡春波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会去查的……不过其他人……不一定能救的下来。”

    ·

    胡春波去做尸检了。而另一头,孙立恩则又去找了伊维拉女士。这次,他的问题只有一个,“你们之前聚会的时候,游泳了么?”

    “游泳?”伊维拉女士很明显没有想到孙立恩会问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会后才点了点头,“非洲太热,小伙子们喝了啤酒之后想要凉快一点,所以经常去营地东边的那个小池塘跳水。”

    “这一批发病的人里,都是去游过泳的对吧?”孙立恩步步紧逼,继续问道,“很多人都去游过泳,这个无所谓。他们全部都有过游泳史,对不对?”

    伊维拉女士的表情从困惑到若有所思,再从若有所思到了震惊。她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们高度怀疑,但目前还缺乏决定性证据。”孙立恩点了点头,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池塘有多远?能不能找个人带我去?”

    “东面,出了营地之后直接就能看到。”伊维拉女士还沉浸在震惊中,她甚至忘了找人带着孙立恩出去看一看,“但是……二十八个人发病……这不可能……”

    科学这种事情,有时候就和推理一样。当你排除掉所有可能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个选项,无论它有多么不可思议,都是最终的真相。孙立恩走到池塘边,看着这一池还算干净的池水摇了摇头,谁能猜到就是这一池水,在几天之夺走了十几个人的性命呢?

    从池水里取了样,孙立恩重新回到了营地中。并且把样本交给了正在看着显微镜的检验科医生。他对着美国检验医生道,“这个样本,你们仔细看一看。”

    美国检验医生有些迟疑的接过了样本,然后问道,“那我们要寻找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解释道,“不同的目标,我们得用不同的方式去处理样本。”

    “寻找一下,这里面有没有自由生活阿米巴原虫。”孙立恩答道,“等会送来的人体组织样本里,你们需要寻找的也是同样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章 中国医生(7月26日2/2更求订阅)

    孙立恩和胡春波同时怀疑的,是一种名为“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的少见疾病。

    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是由自由生活阿米巴原虫通过鼻腔黏膜,经由嗅神经侵入大脑,从而引发的全脑神经炎症反应。严格来说,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所侵袭的大脑结构并不仅限于脑膜。但由于这种疾病会表现出明显的脑膜刺激征,所以才被命名为了“脑膜炎”。

    到目前为止,这种罕见疾病全球各地均有报告。但全部都是散发病例,少见有群体性发病的案例。如果能够确认美国营地里爆发的这种高死亡率脑膜炎的确是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那这个案例绝对是可以发到四大神刊甚至《自然》《科学》上的重大发现。曾经被人们认为是并不会对广泛群体造成威胁的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竟然会导致如此大规模的感染,这对整个医学界都会造成巨大轰动。

    然而,孙立恩和胡春波现在纠结的,并不是这样一篇案例报告应该发布在哪个杂志上。他们现在揪心的,是这种“脑膜炎”的高致死率。

    国内一共报道过三例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导致的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三个病例报告的时间跨度超过三十年。感染了这种疾病的患者中,两名是人民子弟兵,一名是年轻的农民。但三个患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治疗无效,病情迅速恶化后死亡。

    在全球范围内看,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的死亡率高达97%以上。没有特效药,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以这个全球统计率计算,美国营地里发病的这二十八人中,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就算烧了高香了。

    由于病例报告数量过少,全球各地的医生们至今尚未总结出一套针对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一些体外研究表明,两性霉素b和庆大霉素对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有杀灭效果。但要让这些药物穿过脑血屏障,在脑内达到有效浓度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唯一看上去有希望的药物投送方法,是通过鞘内注射,向患者输注药物。

    之所以是“看上去有希望”,也是因为这种治疗方法并不能增加多少患者的生存几率。至少在治疗中活下来的患者,也并不都是接受了这种治疗。

    可以说现在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哪怕真的找到了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的证据,这二十多个人里依旧有可能一个都活不下来。

    但搞明白了原因之后,至少可以尝试着去挽救生命。这就是诊断的意义。

    孙立恩送来的样本几乎是同时和胡春波那边传来的尸检结果一起出炉。湖水中有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而在尸体的大脑组织中也确实找到了阿米巴滋养体。

    “可以确诊了。”孙立恩和胡春波又对了一遍检查结果,然后点了点头,“传染源有了,病原体也找到了,按照原发性阿米巴脑炎治疗吧。”

    得到诊断结果的刘堂春有些惊讶,“你们能确定么?全都是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而且目前来看,证据也足够充足。”孙立恩主动站了出来,向刘堂春解释道,“我们没有时间对每一个患者都做脑脊液涂片,不过做鞘内注射的时候,顺带取一下脑脊液做个涂片就能明确。”

    被叫来听结果的伊维拉女士也显得有些迟疑,“可是……这种疾病从来都是散发,自从它被发现以来,还从来没有过群体性发病的记录。”

    “我们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第二种可能了。”胡春波对自己做的尸检非常有信心,“至少我检验的那具尸体必然是死于原发性阿米巴脑炎所导致的枕骨大孔疝。这么多有共同经历的患者表现出了一样或者极为相近的症状,要说他们感染的不是原发性阿米巴脑炎,这违背了奥卡姆剃刀原理。”

    用哲学观点指导实际操作,有时候是容易出错的。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胡春波的话语却非常有说服力。至少伊维拉女士是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能了。

    “有道理。”刘堂春此刻彻底转变了角度,开始帮着胡春波说话。他对伊维拉女士认真道,“我倒是觉得,在没有更多其他证据的前提条件下,至少我们应该先按照胡医生和孙医生的诊断来进行治疗。哪怕在治疗过程中再找到了其他的证据,再改变治疗方法呢?按照现有的资料来看,如果不治疗,要不了多久,这些已经发病了的患者就都得死。鞘内注射高浓度两性霉素b,说不定还能救回来一两个。”

    伊维拉女士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点头道,“这看起来是唯一的方法了。”她对一旁的胡春波和孙立恩道,“那就按照原发性阿米巴脑炎治疗吧。”说完之后,她转头对刘堂春道,“这个诊断我需要向cdc汇报,他们依然有可能是在国内感染的。”

    刘堂春对这个要求没有什么意见,他还很好心的问道,“你们现有的医生能不能胜任治疗?如果人手短缺的话,我可以把我们医疗队的队员重新叫回来。”

    鞘内注射是一项需要由医生完成的治疗内容。至少在国内的医疗体系里,这个操作必须由医生们完成。胡春波和刘堂春都有进行鞘内注射的经验,但孙立恩仅仅只是抽过脑脊液而已。要对八名患者进行多次鞘内注射,只靠刘堂春和胡春波的话人手上会有一些紧张。

    “如果不耽误你们行程的话,能得到中国医疗队的帮助就最好了。”伊维拉女士笑的非常勉强,“我们两支医疗队一共有十四名医生,现在没有发病的只有八人,其中两个是检验科的……”她叹气道,“而且还有六个人昨天晚上私自离开了营地。他们应该是去找你了吧?”

    “是的。”对这种事情,刘堂春当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又不是我刘堂春从你们医疗队挖了六个医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好好感谢一下他们。要不是他们昨天晚上徒步走了十几公里来寻求帮助,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二十八个患者甚至连正确的诊断都得不到。”他对伊维拉女士认真道,“不管你们当初拒绝我们进入营地的原因究竟是为了自身安全,还是为了让我们远离这种当时尚不知名的烈性传染病——你首先要记住,我们是医生,是来非洲进行人道主义援助的中国医生。没有一个中国医生会在传染病前当逃兵,这是我们的职业要求,也是我们的信念。”

    刘堂春深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道,“在威胁到人类健康的不知名疾病袭来的时候,你可以永远相信中国医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鞘内注射(7月26日1/1更求订阅)

    尽管说了些漂亮话,但就算是刘堂春也不敢保证,自己这一行人真的能从死神手里夺回哪怕是一个患者的性命。

    八名还活着的患者全部被转入了同一个大型病房进行集中照顾,而中国医疗队也兵分两路,陈天养带着三名外科方向的医生来到了营地进行援助。四名医生,再加上原本就在营地的孙立恩,刘堂春和胡春波,七名医生和一名护士照看八个病人,按理来说人手已经充沛到了有些奢侈的地步。

    但……在这种程度的监护下,患者依旧一个接一个死去。等到了晚上,八名患者中有三人因为脑疝发作而死亡。整个病房里还剩下五名患者。

    平时在医院里的时候,医生们也要面对这种患者不停死亡的糟心事情。但这种数小时内接连三人死亡的事情还是太“刺激”了一点。就连陈天养都觉着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烦——明明诊断是对的,治疗方案也是对的。但患者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种结局对医生们的冲击是极大的。

    “要不是来之前做了做功课,我都快要觉得孙立恩的诊断出问题了。”陈天养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绿茶喝着,“这也死的太快了。”

    “急性发作后死亡率极高,预后极差……这都是文献上写过的东西。但只有亲身经历之后才能明白,这两个‘极’是什么意思。”胡春波也有些意兴阑珊,身为医生的自尊到目前为止大概还能剩下一些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残渣。而且都碎到了跪在地上用勺子舀半小时都舀不起来的地步。

    “当医生嘛,就是这样咯。”刘堂春伸了个懒腰,多次连续的胸外按压抢救无效让他也累的够呛,“不要想着能把每一个患者都救回来。尽力而为,能救一个是一个。”

    “一点有效手段都没有,我们这么搞连尽力都说不上。”陈天养对此有不同看法,身为外科医生的他早就习惯了尽量掌控局面。对急诊科的这种“尽人事知天命”的处事态度有些看不惯。“除了在他们脑疝的时候在胸口上按个二十分钟,顺便按断几根肋骨以外,咱们还得想点其他办法吧?”

    “预防性开颅怎么样?”孙立恩坐在地面上喘了半天,才举起手企图发言,“这些患者的颅内压上升的太快了,就算用上了甘露醇也阻挡不了颅内压上升。那作为预防措施,先把他们的颅骨都去掉一块释放颅压行不行?”

    “导致他们出现颅内压升高的并不只是脑室的脑脊液流通阻碍,还有全脑性的炎症反应。”胡春波摇了摇头,“单纯取出颅骨骨瓣的作用不是很大。”

    “那就再加激素冲击治疗。把炎症反应先压下来再说。”孙立恩晃着自己面条一样的双臂,半是认真半是赌气道,“这么个搞法,我得死在他们前头!”

    作为整个医疗队里职称级别最低,同时也是最年轻的急诊科医生。孙立恩在抢救过程中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进行抢救的主力。胸外按压之类的工作,全都以孙立恩为主。其他医生在旁边轮换。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习惯问题,反正孙立恩在看到了其他医生的胸外按压姿势之后,气的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抢位置做按压——他们那姿势也太不标准了。

    职业病的结果就是孙立恩目前累的仿佛一条咸鱼。要不是胡佳一直在旁边给孙立恩加油打气,同时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脸上的口罩,孙立恩还真想扯了口罩躺在地上睡一觉。

    既然不能彻底休息,那就只能从其他角度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孙立恩半躺在地上,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用大剂量激素把全脑炎症控制一下,再配合上开颅释放颅内压。双管齐下,为两性霉素b生效争取一下时间嘛。”

    “这倒是可以。不过激素用多大的量?甲泼尼龙1000mg?”陈天养摇了摇头,“给美国人搞激素冲击,这活儿我们没经验啊。”

    刘堂春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陈天养,“来非洲以前,你有黑人治病的经验么?”他晃了晃腰,对一旁的孙立恩道,“你去给帕斯卡尔博士打个电话,问问看他的意见——搞免疫抑制方案这个他比较在行。”随后,他转过头对陈天养道,“你开人脑袋有经验吧?“

    “真开啊?”陈天养有些惊讶的问道,“手续啥的怎么搞?”

    “之前抢救也没手续。人道主义援助嘛,怎么对患者好怎么来就行了。”刘堂春摆了摆手道,“你要是摸不准怎么开颅,那就去打电话问问有容,她开人脑袋那可是一把好手。”

    ·

    帕斯卡尔博士在电话里大吃一惊,“你们发现了……二十多例集中发病的原发性阿米巴脑膜炎?”

    “已经死了二十多个人了。在我们明确诊断并且证明了诊断正确后,又有三个患者因为颅内压升高所导致的脑疝死亡。”孙立恩在电话这头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非常紧迫,我们必须尽快找出一个能够遏制住他们全脑炎症反应的办法。要不然残存的五个患者也撑不了多久——要是没有办法,我怀疑他们可能全都看不到后天早上的太阳。”

    “全身激素冲击是个办法。”帕斯卡尔博士在听到了孙立恩的要求后,马上开始动起了脑筋,“你们这次过去带抗疟药了吧?我是说双氢青蒿素。”

    “带了。”孙立恩有些不明就以的答道,“可是他们的症状和疟疾不沾边啊。”

    “双氢青蒿素对免疫系统也有抑制作用。”电话那头,帕斯卡尔博士解释道,“你们直接800mg的甲泼尼龙,再配合双氢青蒿素一起做抑制方案好一点。这种复合方案要比单纯使用青蒿素或者用甲泼尼龙更安全,起效速度也快一点。”

    在确认了孙立恩记下了这个方案后,帕斯卡尔博士继续道,“我推荐鞘内注射甲泼尼龙,这样对神经系统的效果更好一点。”

    “我们已经给患者鞘内注射两性霉素b了。”孙立恩显得有些为难,“再打800mg的甲泼尼龙……这个用量会出事的吧?”

    “康复用量是每次20mg缓慢注射,对抗干燥综合征的时候用量能上升到40mg。”电话那头的帕斯卡尔博士有些无奈道,“人体内的脑脊液总量也就一百多毫升不到两百,鞘内注射个40mg之后再静脉滴注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眼神(7月27日1/2求订阅)

    鞘内注射是一件有些风险的治疗手段。在临床上,鞘内注射多用于治疗中枢神经型白血病。通过脑脊液系统给药,能够在四到六小时之间让药物充满患者的脑底表面蛛网膜下腔。这种给药方式成功的避开了脑血屏障对于化疗药物的屏蔽作用,让药物成功的进入各脑池循环。通过鞘内注射重复给药,能够很好的维持药物在大脑中的浓度。

    但鞘内注射也有风险。这种风险主要体现在药物本身的容量上。人体脑脊液一天能够生成大约五百毫升,但各个脑室和脊椎中所能容纳的脑脊液一般不超过一百五十毫升。这些液体本身能够有效的支撑起人体的中枢神经,并且起到优秀的缓冲和清除炎性物质的作用。

    脑脊液循环障碍,是最常见的颅内压升高原因之一。由两个侧脑室中丰富的脉络丛生成的脑脊液通过室间孔进入第三脑室,再经中脑导水管流入第四脑室。随后通过第四脑室的正中孔和外侧孔流入脑和脊髓的蛛网膜下腔,并且通过矢状窦旁的蛛网膜颗粒回收脑脊液。这种相对复杂的流动系统和联通系统意味着整个脑脊液循环系统远比血液系统更加脆弱。一般在治疗中,医生一次能够向脑脊液系统里注入的液体体积不会超过60ml。

    在之前的治疗中,为了让两性霉素b尽快通过脑血屏障,并且在患者的脑部达到有效浓度,治疗组已经为所有患者注射了两次合计50ml的两性霉素b和葡萄糖溶液。两次注射的间隔为两小时。而现在距离上一次注射只过去了七十分钟。

    就算患者之前没有接受过两性霉素b鞘内注射,医生们也不可能一口气在他们的腰椎里注射800mg甲泼尼龙。这在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大剂量使用两性霉素可能导致肾损伤或者患者的下肢和背部疼痛之类的问题,医疗队的医生们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只有活人才会受到副作用和不良反应的困扰。死人是不会抱怨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在疼痛的。

    在得到了“可以使用双氢青蒿素和甲泼尼龙共同使用进行免疫抑制”的提示后,刘堂春连忙打电话给了医疗队,要求尽快送青蒿素过来使用。而甲泼尼龙的鞘内注射计划则被暂时押后了半个小时。在青蒿素送到之前,甲泼尼龙先进行静脉注射。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基本就是静观其变,忙乎了一天的孙立恩和刘堂春终于可以找地方眯一会了——爷俩从昨天开始就没睡觉,晚上在哨位上盯梢到凌晨,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美国医疗队营地进行诊断和治疗。辛苦了两天,在自己人的支援下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上几个小时了。

    孙立恩迅速陷入了无梦的深沉睡眠中。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一下子到了放松可以睡觉的时候,人反而睡的有些不太踏实。深沉的睡眠似乎只持续了几分钟,在胡佳叫醒他的时候,孙立恩甚至觉得有点委屈——就不能让我再多睡一会了?

    可当他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六个小时的时候,委屈就变成了困扰,睡了六个小时但是还是困,这可咋办?

    “我们已经和国内联系过了,大使馆和国务院都帮不上忙。”伊维拉女士也明白波利坦维亚目前局势不太稳定。由于军方的两名负责人一个发病一个酒精中毒,作为营地目前的主要负责人,她需要挑起最重的担子。但现实情况却是残酷的。无论是美国的非洲司令部,还是驻波利坦维亚大使馆都向伊维拉女士表示“爱莫能助”。而常规的民航则无法运送这么多的遗体进入美国境内。

    “我们现在无法撤离,只能等到……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再想办法。”伊维拉女士显得有些沮丧,“如果找不到遗体运送的机构,那就只能……先把他们葬在这里了。”

    “这种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刘堂春并不怎么关心其他的事情,他只是有些揪心于自己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可能要葬身他乡。不管为什么美国大兵会出现在这个区域,并且还担负着营地保卫的工作。毕竟这些美国医生来到波利坦维亚,也是为了治病救人。“不过我可以把这件事情跟波利坦维亚当局反映一下,说不定能有点用处。”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在和今天预计到达的营地通话后,刘堂春决定取消今天的行程。没有到达美国营地的医生们继续在村庄里修整——正好还能帮当地居民看看病。而到了美国营地的医生们就再坚持一晚上看看情况。要是过了今晚,没有人死亡或者说死亡的人不算太多,那就算是治疗方案有效。剩下的工作可以继续交给营地里的美国医生。

    要是患者都死了……那至少医疗队也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了不是?

    “唯一可惜的就是咱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胡春波医生在座位上扒拉着营地提供的美军自热食品。这种食品味道其实比较一般,但最大的好处是能吃上一口热的。为了保证安全,营地里的食堂已经接近三天没有运行过了。“要是让我在这里待上半个月,绝对搞一篇sci出来,说不定还能发到二区呢。”

    “那你还是别想了。”刘堂春也在吃自热干粮,不过老刘同志有些吃不惯自己手里的这份菜单,他一边吃一边抱怨着,“美国人真是没见过世面。饺子里怎么能包奶酪呢!”扔下手里的自热食品后,刘堂春毫不在意形象的在一旁的墙壁上蹭了蹭手,“要发文章,你还是得来我们四院。你看小孙,刚规培了一年,新英格兰都发了一篇了。”

    孙立恩和徐有容合作的case report已经在新英格兰上进行了预先的网络发表。程雯的病情引起了不少业内专家的兴趣。虽然文章上留的联系方式是徐有容的邮箱,但是孙立恩这些天也接到了不少跨洋追来的电话。给孙立恩打电话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从知名医学院的教授到业内大牛。大家最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个小姑娘能不能来我们这里做一个免疫检查?”

    和柳平川的估计一样,普通的医生大概只会觉得这个病例看起来很有些吓人。但上升到行业内专家这个层次,大家首先关心的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的脑包虫都是吹气一样扩张,但陈雯的病例却表现成了颅内的二十七个小白点。如果能够找到导致陈雯病例和其他病例区别的原因,那么医生们很可能就能找到能够应用在其他脑包虫感染者身上的治疗方案。至少也能找到某种可以抑制包虫囊生长的手段。

    这个意义极为重大,也难怪国内那帮看着国自然项目眼红的大佬想尽方法想搞到前面去。

    “新英格兰?!”胡春波的眼神又变了,看不自觉看向孙立恩的眼神里,充满着羡慕和嫉妒。就像是……就像是看到了一篇没有人署名的sci文章一样。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爆炸(7月27日2/2更求订阅)

    没有人署名的sci文章正在啃着干粮,而且啃的也有些痛不欲生。不知为何,分到孙立恩手里的这份干粮是素食版本的。是的,军粮也有素食版本。而且是连牲口都不吃的那种——孙立恩吃了两口“黑豆与米卷饼”后,直接把这份主餐扔在了一旁。而在营地里万认宠爱的本地土狗摇着尾巴过来闻了闻那份主餐,随后把头一转,夹着尾巴就跑走了。

    孙立恩在角落里啃着药水味的水果糖,在营地里不要钱的环境照明灯中,看到了陈天养蹒跚的步伐。

    陈胖子今天累的差点壮烈在手术台上。一天开了五个颅,虽然都只是简单的去除骨瓣手术,但由于缺乏趁手的道具,陈天养只能用骨科的电钻先在需要去除的骨瓣周边打孔,然后再用线锯上的锯条穿过颅骨,从硬膜上挤过去之后向上提锯开始切割。一个10cm乘以9cm的窗口需要最少钻三十八个洞。

    单以钻孔来算,陈天养今天在五个人的脑袋上钻了一百九十个洞。锯掉了四百五十平方厘米大小的颅骨。

    等最后一个患者的颅骨被锯开,并且硬膜被切开之后,陈天养甚至没有力气举起手里的持针器,把患者的头皮重新缝上了。他尝试了好几次,最后只能无奈的把工作交给了一旁同样疲惫不堪,但状态稍微好一点的二助。至于二助当时绝望的眼光,以及同样颤抖的双手嘛……反正陈天养是没看在眼里的。

    晃悠到了营地,陈天养一眼就看见了孙立恩正坐在地上,而且还在往嘴里塞东西。并且他的旁边还摆着一个黄色的袋子,袋子里面往外正在冒着热气儿。这个场景陈天养熟悉,这就是在吃自热干粮嘛!

    陈天养一边加快了自己蹒跚的步伐,一边以恶狗扑食的姿势一把抢过了孙立恩身旁的那个黄色袋子。虽然包装和他们吃的国内军用口粮不大一样,不过看孙立恩这个架势,这袋子里装的铁定是主餐,而且还是他准备留着之后慢慢享受的那种。

    孙立恩只见面前的白胖子突然加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那个狗都不肯吃的素食主餐。陈天养张开嘴,三口并作两口,直接把已经有些压缩过了的素食干粮再次压缩了一回。然后直接填进了肚子。

    等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了进去之后,陈天养才察觉到自己舌头上弥漫的这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他一遍努力往外“呸呸呸”的吐着食物残渣,一遍半是崩溃的朝着孙立恩喊道,“这是什么破玩意?狗都不吃!”

    “您说对了,这玩意还真是狗都不吃。”孙立恩强忍着笑,递过去了自己刚刚冲好的能量饮料——这玩意也是军粮里附赠的饮料。冲好的饮料闻起来就带着一股廉价的化学橙汁的味道。

    虽然能量饮料也不怎么好喝,但现在只要不是狗尿,恐怕陈天养都能喝得下去。又呸了半天之后,陈天养才算是终于抬起了头来。如果不算那双因为持续吐口水而变得通红的双眼,现在的陈天养至少看起来比刚才健康了许多。

    “这玩意就比狗尿强一点,强一点有限。”陈天养放下装水的土黄色塑料袋,然后做出了如上评论。他转过头看着孙立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好一个年轻医生,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死气沉沉的样子?你吃的这都是啥?人能吃么?!”反正看陈胖子的样子,要是面前有个桌子,他能把桌子敲成粉碎性骨折。

    “这是人家发过来的,我也没挑……”孙立恩赔着笑,“那边还有不少存货,我正准备去换一个呢。陈老师要不咱俩一起?”

    “挑个肉多的!”陈天养继续沉痛的批评着孙立恩的“不思进取”,“咱们这是来干啥来了?啊?咱们是来救人的!中国有句古话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带着孙立恩往堆放着口粮的地方走去。“七级浮屠是啥你知道不?那就是佛塔啊,还得是七层高的!这么高个塔,那得换多少肉吃?”

    孙立恩跟着陈天养往前面走着,忽然听到耳边有一阵奇怪的嗖嗖响。听起来……倒像是以前看过的战争片里,侵华日军飞机扔炸弹的声音。

    陈天养也听到了这个动静,他刚刚停下脚步,就听见稍远处刘堂春发出的一声爆喝,“趴下,迫击炮!”

    刘堂春在孙立恩和陈天养心里建立起的信赖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两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瞬间趴倒在了地面上。孙立恩刚刚趴在地上,就感觉地面微微一颤,随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直接拍打在了他的侧身。

    “轰!”一声爆炸声响起,几秒钟后,一堆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等孙立恩抬起头时,才惊恐的发现,那间作为伊维拉女士办公室的简易集装箱房已经消失在了地面上。

    “往掩体跑!”孙立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刚刚理解了“伊维拉女士办公室被炸毁”的这个事实,却还没来得及产生任何其他的反应。随后耳边就又传来了刘堂春的暴喝声。急诊科主任的喊声是很有催动力的。孙立恩从地面上跳了起来,但却没有像是刘堂春指示的那样去掩体,他直接冲到了办公室的残骸旁边。

    状态栏没有任何提示,孙立恩在残骸看了三圈,状态栏连一个字都没有——就仿佛它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他妈的疯了?”刘堂春从孙立恩背后冲出,狠狠一脚把孙立恩踢趴在了地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压在了孙立恩的后背上,同时嘴里用最大的声音喊道,“迫击炮,隐蔽!”

    第二发,不,第二轮炮击在刘堂春的大喊中准时抵达。这一次被炸的,是办公室南侧约二百米处的兵营。几顶帐篷被掀上了半空,然后带着被破片炸出的破洞,飘飘忽忽的落在了地面上。

    “所有人,检查身体!”刘堂春从孙立恩身上爬了起来,然后狠狠一脚踹在了孙立恩的大腿外侧,“孙立恩,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伊维拉女士应该不在办公室。”孙立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被刘主任恶狠狠踹了一脚,但他却一点都当回事——就算有再大的怨气,凭着刚才刘堂春用身体掩护自己的那一扑也消了。更何况刘主任和自己一样,身上也没穿防弹衣。“她应该在其他地方……刘主任,咱们得赶紧走了。”

    “穿上防弹衣,到掩体里去!”刘堂春没有搭理孙立恩的汇报,他拖着孙立恩的胳膊,然后把他半甩半扔进了营地的掩体里。等看着孙立恩和其他医生们穿好了防弹衣之后,他才对孙立恩低声道,“伊维拉博士……在爆炸前一分钟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孙立恩拉着防弹衣的手忽然僵住了。

    “朝我们开火的是重型迫击炮,口径最少在一百毫米以上。”刘堂春把头盔扣在了自己头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海事卫星电话拨了出去,“躲好了,我们得找人救命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急诊作风(7月28日1/1更求订阅)

    炮击持续了两轮。前后大概两分钟左右的时间。等众人确定炮击暂时结束,而且也没有新的危险分子靠近之后,整个营地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中。然后就是美国大兵们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喊着“medica”的动静。

    营地里的士兵人数不算少,没有发病的美国大兵们大约有个三十多人,但现在几乎人人带伤。而算上没有受伤的检验科医生,整个营地里还能活动的美国医生加在一起也不到六人。要处理三十多号人,而且大部分都是重伤员。这么大的数量,他们根本处理不过来。

    “走吧,去帮帮忙。”刘堂春挂掉了电话。根据电话里的回应,维和部队会派出一支小分队前来接应协助撤离。但由于路途过远,这只掩护小分队得过十二个小时才能抵达美国人的营地。

    别看美国人的营地刚刚遭到了这么大阵仗的袭击,这片营地依然是整个区域内最为安全的地方。刘堂春一开始制定的撤离方案之所以会把这里当做一个重要的休息营地,正是因为看上了营地周围坚固的防御工事。

    既然打定主意要用人家的防御工事,那就干脆用个彻底。刘堂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和在这里的美国人先共患难一会。毕竟以后还得靠他们来固守营地呢。

    “立恩,你和胡春波一组。”刘堂春不光打算救人,还打算把这些伤员尽可能的救回来。“胡佳你和我还有老陈一组,收治危重病人。其他人两两结对,拿上医药箱去!尽快完成对病人的分类和初步收拾——三级以上和四级往我们这里送!”

    孙立恩和胡春波拔腿狂奔,冲到了距离爆炸最近的地方开始搜救。那些躺在地上中气十足喊着“medica”的美国大兵被他们直接无视了。这就和急诊科平时的工作原则一样,首先去救治那些不吭声的,躺在地上或者靠坐在什么东西上一声不吭的患者——哭喊叫疼的一般还能活好一阵子。而这些不吭声的……要是不尽快处理恐怕真就得死一地了。

    “肢体离断伤,失血过多昏迷。”孙立恩带着自己的小医疗箱和胡春波一起冲到了第一个还活着的伤者身旁。这是个黑人,孙立恩目测他原来大概得有个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哥们之后能剩下一米二的身高就算不错了。他的两条腿只剩下了大约十公分的残肢。原来的那两条大长腿估计是在爆炸中被飞溅的弹片直接削飞了出去,而就孙立恩观察状态栏的提示,这两条残肢也未必能剩下多少——他还有非常严重的旋股内侧动脉破裂状态。

    肢体离断伤,尤其是这种由爆炸的弹片造成的肢体离断伤其实不是特别容易造成患者大出血。人的肢体断裂后,肌肉会出现猛烈的收缩。收缩力度之大,甚至可以阻断动脉出血。但这种收缩并不会持续太久,除非尽快进行动脉结扎,否则这个美国大兵会在几十个小时之后身高缩水到仅有30公分——被人装进一个不大点的木头盒子里,然后上面盖上一面星条旗以示庄重。

    孙立恩并不想去揣测这个美国大兵愿不愿意被装进木头盒子里,毕竟对人来说,轮椅大概是一个比骨灰盒更宜居的地方。他从自己的盒子里拽出一把止血钳,极其粗暴的把钳子头捅进了黑人的大腿残肢断面里。

    胡春波看的直皱眉头。这种血刺啦胡的场面对于一个神内科的医生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一点。等孙立恩用钳子找到了破裂的旋股内侧动脉动脉之后,他直接用止血钳锁住了那条动脉,然后就这么把止血钳扔在了患者的断肢里面,然后开始处理其他伤口。

    胡春波看着孙立恩一通操作猛如虎之后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他拽了拽孙立恩的袖子,“小孙,这么处理伤口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孙立恩停下了手,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被钳子插入断肢的剧痛唤醒了的可怜人,然后问道,“没有其他危险程度更高的伤口了啊。”他还以为自己和状态栏同时看漏了某个严重的创口呢。

    “你……”胡春波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创口上全是污染物,土啊沙子啊都混到肉里了。你做动脉结扎之前不先清理一下伤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那也得有命才能感染呢。”孙立恩一听这个就干脆低头开始干活去了——他才没工夫去给每一个伤员做清创。“急救搞什么清创啊?让他被送进火葬场的时候,骨灰里少混进去点沙子?”

    孙立恩现在说话冲的不得了。这大概是刚才看到伊维拉女士的办公室化成粉末之后的ptsd表现之一。而在他忙着抢救伤员的时候,胡春波不光没有过来帮忙,反而还试图让自己先给伤员做个清创——脑子拎不清楚啊?第一天干急诊啊?

    哦对……胡春波好像还真没干过急诊。孙立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和合作惯了的四院医生们一起抢救病人。自己身旁的这个胡医生是专门搞神经内科的——而且还是从专科医院里出来的。

    想明白了之后,孙立恩顿时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太合适了。他有心和胡医生道个歉,但却首先听到了胡春波的道歉声,“不好意思,我干内科的职业病犯了。”

    胡春波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他确实认为自己这个建议提的实在是太蠢了些。孙立恩虽然只是个规培,但他可是刘主任的学生。在大急诊中心里干了一年多的规培,还能被刘主任从国内专门叫来非洲,那肯定是有本事的。

    外行指挥内行,这是要出大问题的。被其他外行指挥过不止一次的胡春波深知这种诊疗被人干扰了的感觉。而自己不自觉的犯了这种错误,被小孙怼两句那也是自己活该。

    孙立恩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胡春波,然后又重新投入了繁忙的抢救工作之中。伤员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连一句客套话都没工夫说的地步。

    “给他身上贴个黄色胶带,然后马上跟我去找下一个!”孙立恩用最快的速度结扎了黑人士兵两条腿上的所有开放动脉,然后拽着医药箱就朝着下一个伤者跑去。他视野里的下一个危机对象正因为开放性气胸而陷入了呼吸衰竭中。孙立恩一边跑着,一边从药箱里往外掏着工具——他一直对医药箱里没有电工胶布有些意见,这玩意和儿童雨衣一起配合着处理开放性气胸简直不要太好使。

    一片狼藉的美国营地里,一群穿着防弹衣,带着防弹头盔的中国医生正在为了抢救生命而全力奔跑着。而在营地以东五公里的地方,一群打扮成图示族人模样的精壮汉子正忙着拆解自己阵地上的120毫米迫击炮。一个长得和乌萨马有些相似的微胖年轻人正坐在两箱迫击炮弹上,恶狠狠的抽着烟。

    “司令,可以撤退了。”黑暗中,有人朝着年轻人喊道,“炮击的效果很不错,美国佬的营地里一片火海!”

    “我说过,你们会付出代价的。”微胖的年轻人恶狠狠的嚼碎了口中还带着火星的香烟,他朝着美国营地的方向恶狠狠的挥舞着拳头,“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清理自己国家的正义之举,没有人!别以为用军火援助就能让我当你们的狗,该死的美国佬!”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安心(7月29日1/1更求订阅)

    孙立恩和胡春波在营地里来回奔波着,胡春波跟在孙立恩身后,越看越觉得心惊。他现在越来越庆幸自己道歉的足够快且态度足够诚恳。

    十八名重伤员里,孙立恩一个人处理了其中十一名。而且先后顺序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上却完美的分出了先后顺序。那些体表有大量创口血污,其他几个医疗小组优先救治的病人被孙立恩直接无视了过去。他专门挑那些已经在生死边缘的患者进行应急处理。

    别人处理的是“看上去很严重”的伤患,而孙立恩则专门挑着“真的很严重”的病人治疗。而且几乎每次在跑动的过程中,他就能从自己的医疗箱里摸出对应病症的紧急处理工具。这又进一步节省了时间,提高了孙立恩处理病人的效率。等到最后一名股骨骨折的美国大兵被孙立恩做了应急固定和止血后,胡春波才看见了孙立恩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的狼狈样子。

    狼狈,疲倦,头疼,后怕。孙立恩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他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影子,却也能让孙立恩心里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

    断肢和伤残已经是炮击下能获得的最好结果了。孙立恩在寻找重伤员的时候,不止一次路过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尸块。他非常确定自己看到了足以拼成四到五人的尸块——他甚至还看到了一颗躺在地上微微跳动的残破心脏。

    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孙立恩又抬起头来,环视周围确定没有其他重伤员需要自己前去处理后,他扭过头去,把刚刚吃到肚子里的饼干和果酱全都吐了出来。

    胡春波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孙立恩呕吐完毕,然后递来了一瓶矿泉水,半晌后,他对孙立恩道,“辛苦了。”

    孙立恩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他艰难的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的朝着最早发生爆炸的地方走去。虽然刘堂春说了,伊维拉女士在爆炸前几分钟刚刚进入办公室,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那个带着一脸疲倦,但还是亲切管着自己叫“亲爱的”的黑人老太太……就这么……死了?

    曾经是办公室的废墟里冒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孙立恩在这里转了好几圈。状态栏依旧什么都没有提示,他只能在废墟里艰难的探索着。

    熏黑了的文件,变成了碎片后还能艰难认出上面图案的马克杯,和徐有容同款的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蓝色围巾……孙立恩眨了眨眼睛,才意识到伊维拉女士大概和徐有容是校友关系。

    胡春波叫了几次孙立恩,但他却始终是一副没听见的表情。心里觉着有些不对劲的胡春波连忙向刘堂春报告了这个情况。

    “随他去吧。”刘堂春远远的看了一眼孙立恩在废墟里徘徊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小子的心里承受能力是可以的,他大概是因为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么突然的事情,所以不太能接受。等他反应过来了就好。”

    有了刘堂春的许可,其他人当然也不会再说些什么。胡佳走到了孙立恩身旁大概五六米的地方,两只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她想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孙立恩在废墟里徘徊了一阵,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半晌后,他用双手捧着一截东西站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表情悲伤无语。

    在即将落下的夕阳余晖中,胡佳看到了孙立恩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手掌,上面还连接着一根无名指。手指上,有一枚朴素的银白色戒指——正是伊维拉女士平时戴着的那枚。

    孙立恩捧着这一节断掌走到了收治伤员的地方。那些受伤较轻的大兵,以及没受伤的美国医生们一脸悲伤的看着那节断掌,沉默不语。

    在军方驻守的营地里有女性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尤其是伊维拉女士这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性。营地里的年轻小伙子们对她当然不会有什么绮念,而伊维拉女士也用自己特有的母亲般的魅力关怀着所有人。她就像是自己家的妈妈一样,会一边抱怨着孩子最近不爱吃饭,一边帮这些第一次远离故土的年轻士兵们整理着领口的位置。

    尤其是在马蒂森先生发病后,在整个营地都陷入恐慌了的时候,她仍然勇敢的站了出来。用无比的勇气让营地重回正常运转的轨道——哪怕她没有解决这个恐怖的疾病。

    沉默中,士兵们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对这位拥有着超乎寻常勇气和博爱胸怀的女士表达了最后的哀悼。

    ·

    “终于松了口气啊。”坐上了涂着白漆,写着un字样的防爆车后,胡春波终于松了口气。他和孙立恩,胡佳,刘堂春以及陈天养坐在同一辆防爆车上。开车的,是个年轻的中国维和部队战士。

    陈天养在连着开了五个人的脑袋之后,又接连做了三台截肢术。直到维和部队的车辆抵达营地之前,他都一直在手术台前面站着。如今终于上了中国战士开着的维和防爆车,陈天养顿时扛不住了。他甚至没和其他人说一声,就自己一个人悄悄钻到了防爆车后面用来装运物资的车厢里,然后倒头就睡。不过几分钟的工夫,车厢里就回荡起了一阵仿佛摩托车发动机发动的剧烈噪音。

    开车的小战士一开始听见这个动静之后还有些紧张。他大概是以为自己手下的这个装备出了点什么问题。在紧张的进行了几次检查后,小战士终于忍不住了。他扭过头对一旁坐着的孙立恩问道,“那个,医生啊……你有没有听见摩托车的声音?”

    孙立恩先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发出了一阵响亮的爆笑声。突如其来的笑声笑的小战士一脸紧张,生怕自己不光装备出了问题,同时还在副驾驶座上拉了一个神经病医生。

    “是陈医生在后面打呼噜呢。”孙立恩笑到肚子隐隐作痛后才停了下来,似乎这么一笑之后,心里的积郁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他给美国营地里的人做了接近两天手术,中间就吃了一顿狗都不吃的自热干粮。”说到“狗都不吃”的时候,孙立恩又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他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深呼吸了几下之后才继续解释道,“紧张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遇到了恐怖袭击,他累坏了。这不一上车就睡着了。”

    小战士一边开车,一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了打量孙立恩,然后才摇着头道,“开车的时候不要搞这么吓人的事情,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孙立恩赔笑似的点了点头,然后靠在了靠背上。

    人民子弟兵来了,他感觉到无比的放心。随着车辆颠簸行驶,他也陷入了睡眠之中。梦里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那个有些发胖,但总带着微笑的黑人妈妈。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乡遇故知(7月30日1/1更求订阅)

    医生们抵达维和营地的时候,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联合国驻波利坦维亚维和部队是由多国共同组成的联合队伍。除了中国维和士兵以外,还有来自孟加拉,巴基斯坦以及尼日利亚的士兵。四国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整齐列队,手持武器,列队欢迎。

    不过,事实证明士兵们的热情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车队进入营地的时候,车上的中国医生们睡的东倒西歪,基本没有几个人看到了这场列队欢迎的仪式。

    媚眼抛给瞎子看的举动同样也包括了丰盛的接风宴会。大概是在任务区域太久没有遇到过其他同胞,也有可能是因为人民子弟兵对于人民一向都这么热情。总之,维和部队上的大厨给医疗队全体人员献上了一场丰盛的接风晚餐。

    一群累的睁不开眼的医生们坐在圆桌前面,看着桌上十来道精心准备的大餐,可就是提不起劲来去吃。人人都想着同一件事情——赶紧结束这顿晚饭,然后继续去补个觉。

    当然,也不是所有医生都困的像陈天养一样。之前被留在小村庄里,没有和孙立恩他们一起赶往美国营地的女医生们休息的都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她们感受到即将回家的感觉,今天的晚宴上都是些特别有国内气息的菜肴。比如放在圆桌最中央的不锈钢脸盆……里面装着的就是一把一把的竹签。竹签上面还穿着各种肉片鹌鹑蛋甚至蔬菜之类的。

    这不就是冷锅串串嘛!女医生们顿时来了精神,这种东西她们可是两年没吃过了。

    不光有冷锅串串,仔细一看,桌上摆着好多国内小吃。手抓饼,砂锅粉,凉皮,烤冷面,甚至每个人面前还有一杯结着冷凝水的奶茶。奶茶虽然是用绿色的搪瓷缸子装着的,但用铁勺搅一搅甚至能看到底下有黑色的珍珠。

    “原本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应该是在昨天晚上就能见到各位医生的。”主持欢迎晚会的是一位大校,他和其他穿着军礼服,带着蓝色贝雷帽的军官们向医生们举了举手里的军绿色搪瓷缸子,“因为环境原因,也是因为部队纪律,我们今天晚上的欢迎晚会没有酒。但我个人觉得,在这种环境一下,一杯冰镇的珍珠奶茶可能比茅台更对各位的胃口。”

    女医生们纷纷笑了出来,而男医生们则迟钝的四下看着,不太确定是应该一起跟着笑一下,还是干脆举起军绿色的搪瓷杯来个干杯。

    “这一杯,不光是为了迎接各位。”大校举着手里的杯子,对医生们认真道,“同时也是为了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在波利塔内亚这段时间内的人道主义救援工作。”

    孙立恩端着自己面前的搪瓷杯,想了想,把杯子递给了身旁的胡佳。估计自从到了英国留学之后,胡佳就一直没有再尝过奶茶的味道。孙立恩看了一圈,也没有在饭桌上看到能够续杯的器皿。他猜这玩意大概是限量供应,一人一杯。所以稍加思索,他就把自己手里的奶茶递到了胡佳身边。

    “我不太想喝凉的。”孙立恩这么低声解释道,他看着正在发表讲话的大校,神情放松了不少。这里是军营,想来那些武装分子再怎么狂妄,也不至于直接袭击这里。

    按照刘堂春的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将在几个小时内结束——他们将从这个营地经由陆路出发,向北穿越边境之后进入坦桑尼亚。进入坦桑尼亚之后,医疗队就算是安全了——至少比起波利坦维亚,坦桑尼亚政府和军方对于环境和安全的掌握度更高一些。

    “各位在波利坦维亚的工作,对于缓解民族矛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大校把搪瓷杯举的更高了一点,“你们的工作和我们的一样,都为本地的社会秩序和公共安全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一杯奶茶,也是向我们的同行致敬。”他举着杯子,眨了眨眼睛之后笑着说道,“多亏现在是在任务期间,我这人还真喝不惯茅台。”

    中国医生们发出了会意的笑声,而出席晚宴的其他国家军官很明显并不能听懂这个玩笑话。维和部队内使用联合国的五种官方语言,中文发言倒是没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地方。不过人家听不听得懂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晚宴进行的非常随意,当然,除了维和部队方面刻意营造出的随意气氛以外,菜品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没有几个女人能在阔别已久的奶茶和烤冷面前保持冷静。而手抓饼和冷锅串串也确实很难吃的优雅。其他国家出席宴会的军官在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晚餐之后就离开了会场。没过多久,这里基本就只剩下中国医生和中**人了。

    “孙医生,好久不见。”孙立恩正啃着一根泡在冷锅串串里的鸡爪子,突然听到了身旁有人在向自己打招呼。转头一看,孙立恩还真发现了一个熟人。

    状态栏让孙立恩避免了记不起对方名字的尴尬,“刘闯?你怎么在这儿呢?”来人正是刘闯,那个带着坦桑尼亚装甲兵司令儿子,到四院看病的年轻军校军官。一年多不见,刘闯的肩膀上已经挂上了一杠两星的军衔。

    “我毕业了,然后下连队的时候正好轮到了我们去北欧驻训。”刘闯笑着说道,“我也没想到,一下连队就会被安排到维和部队里来。”

    他乡遇故知,这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孙立恩现在比当初见到了三亚军医林华的时候更开心——他和林华不算太熟,但他和刘闯见的面却要多的多。后来罗尔斯在四院接受后续治疗的时候,他还和刘闯见过好几次。

    “罗尔斯怎么样了?他还在国内么?”孙立恩好奇的问道,罗尔斯是他治疗过的第一个外国人。而且罹患的疾病还是国内非常罕见的镰状细胞病。四院血液科凭借着罗尔斯的病例发了好几篇文章出去,只不过住院半月后罗尔斯就出院了。所以文章缺乏后续的跟踪报道。

    “他已经回国了。”刘闯朝着北边指了指,“他现在是坦桑尼亚陆军装甲兵的上尉,当上了副营长……更巧的是,他们部队的驻地还就在北边的边境线上。距离这里开车大概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可惜的是现在见不到他。”刘闯叹了口气,“部队上纪律管的很严,我们不能随便和外籍人士接触。他们又是在坦桑尼亚——我也不可能跨境去见老同学。”

    孙立恩和刘闯又聊了几句,然后听到了刘堂春的呼唤。

    “立恩啊,距离咱们出发还有两天左右。这几天你也别闲着,给自己加加担子。”刘堂春看上去容光焕发,和一旁精神萎靡不振的陈天养形成了鲜明对比。“营地里有维和医院,他们最近也在处理本地居民就诊的需求。明天早上,你跟着王医生一起去医院里看看。”他看着孙立恩认真道,“你不直接接触病人,只看病历和治疗过程,明白吧?”

    孙立恩的脸实在是太黑了一点,要让他上手治疗病人,不知道又得冒出来多少稀奇古怪的疾病。这一点刘堂春心知肚明。但光让孙立恩来一趟非洲,没几周就得回国,老刘同志反正是觉得有些亏的慌。

    总要让孙立恩多见识几个病人才好嘛。

第一百三十七章 肛肠手术(7月31日1/2更求订阅)

    作为维和部队的附属机构,营地里的维和二级医院的组建和维和部队还有些不同。毕竟维和部队的士兵只要去北欧的四个联合国指定训练营进行训练,然后完成培训项目后即可上岗。但维和医院的医生却需要有相当高的水准才行。毕竟维和医院不光只为维和部队的士兵和军官们服务,同时也需要为驻地附近的当地居民提供医疗卫生保障。这也就意味着,每一个维和医院的医生都应该至少应该在战创伤科之外,有至少一项自己比较擅长的分科。否则就凭维和二级医院里八名医生六名护士的人员配置,是不可能做到卫生保障的。

    这样一专多强的医生,孟加拉和巴基斯坦以及尼日利亚不是没有。但是由于社会差异,这些国家里有这种能力的医生大多不属于军队体系。想要让他们来联合国的维和部队行医难度颇高。因此,在波利坦维亚建立的这所二级维和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是从国内调配而来。

    来自海军远海医院的王医生就是这样一个维和医院军医。作为战创伤科的资深主治医师,王医生不光擅长处理各种战创外伤,同时还对普外科和肛肠外科颇有心得。

    “我们今天有两台手术。孙医生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看一看。”王医生是个非常热情的人,不知道部队上的医生是不是都是这个性格。刘堂春让孙立恩跟着王医生看看治疗,查查病历。王医生不光没有不满,甚至还在努力配合着孙立恩的节奏和步伐。“我听刘队长说,你以前还在实习的时候,就参观过肛肠外的手术对吧?”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事儿在四院基本都快人尽皆知了。况且只是工作上的安排区别,没什么好否认的。

    “那正好,今天这两台都是肛肠外的手术。患者是咱们维和营地里的战士——一名巴基斯坦士兵和一名尼日利亚士兵。”看得出来,王医生对于拉着孙立恩看手术还是琢磨过内容的。“正好让你先看两台以前看过的手术,重新熟悉一下内容。”

    根据历年来中国外派维和医院的手术统计,肛肠科的手术是除了车祸伤和战创伤以及牙科手术以外,维和医院里最常进行的手术门类之一。这大概也与维和部队驻地工作压力巨大,而且条件相对较差有关。这两名士兵的疾病类型均为肛周脓肿,总的来说,是那种死不了人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病症。

    由于感染发生的位置比较私密,而且很多患者在刚刚发病的时候往往认为自己只是得了痔疮。因此在医院所看到的肛周脓肿患者,一般脓肿都已经发展到了比较大的程度。这两位士兵的情况也和其他国内患者类似——他们都误以为自己得的是痔疮,只需要稍微休息几天就能好。等到他们的上级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并且命令两人来医院报到后,他们的肛周脓肿都已经发展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

    “尼日利亚的这名士兵已经出现了脓肿的自行破溃。”王医生在更衣室里换着衣服,他对一旁的孙立恩道,“孙医生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直接上手做一下清创和挂线——我在旁边可以指导。”

    孙立恩对于这个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倒不是因为孙立恩看不上肛肠外科手术。而是因为术业有专攻——他是一名专业的急诊内科医生,同时还是一名优秀的诊断医生。手术这种事情和他实在是不太搭调。紧急止血之类的操作他能搞,但手术本身还是算了吧。拿着人家的重要**部位练手,孙立恩觉着自己要真这么干了,那一定是会遭报应的。

    更何况刘主任已经明令禁止了孙立恩直接参与到治疗中。孙立恩自己也觉得,要是手术到了一半突然开出一个什么罕见病出来,事情会有些不好处理。因此他只是拒绝了王医生的建议,然后很有礼貌的表示自己旁观一下就好的愿望。

    王医生对此也没有什么别的意见。反正手术都得做,要是孙立恩愿意替自己分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那么,手术开始。”王医生带着孙立恩走到了手术室旁的换药室里。由于手术的部位比较特殊,因此肛肠科的相当一部分手术是不在手术室里进行的。这也给了接受手术的患者们一种特别的手术体验机会——一边挨刀的同时,还可以玩着手机。这种安排反正在神外和普外是不可能有的。

    在接受了腰麻后,患者采取侧躺位开始接受手术。王医生迅速进入了主刀手术的状态,稍微摸了摸脓肿,确定了波动最明显的脓肿中心区后,王医生抄起手里的手术刀,照着脓肿的中心点开了一道约有五厘米长的口子。

    一旁的护士眼疾手快的递来了一个不锈钢盆。做了切开之后,伤口里的脓液几乎是喷涌而出,稀里哗啦的倒进了王医生手边的不锈钢盆中。脓液喷涌了接近三秒,然后才开始转为零星外滴的状态。不锈钢盆中除了灰白色的脓液和红色的血液以外,甚至还夹杂了一些深紫色的液体。

    王医生和孙立恩同时“嗯?”了一声。

    脓液的量远比两人一开始预期的要大。以患者自己的主诉和发病时间来看,王医生一开始是认为这可能就是个普通的肛周脓肿病例。切开引流之后,如果能发现内口就一次性做个根治术。如果发现不了内口,那就单纯切开引流,然后等待形成肛瘘后再给予二期手术。

    但紫红色的液体意义就不太一样了。这意味着患者可能出现了肛周坏死性筋膜炎的症状。

    “这么寸?”王医生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孙立恩。肛周脓肿和肛周坏死性筋膜炎可不是一种概念的东西。当肛周坏死性筋膜炎出现的时候,患者的死亡率会瞬间从肛周脓肿的近乎于0提升到8%~67%之间。

    不过好在现在这个尼日利亚士兵的病程不算太长,就算有坏死性筋膜炎,程度应该也并不严重。再加上他没有其他基础疾病,积极手术清创引流后配合上广谱抗菌治疗,他活下来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而孙立恩发出“嗯?”的声音,则是因为尼日利亚士兵头顶上的状态栏提示。

    “化脓性链球菌感染(51.37.18)”以及“肛周坏死性筋膜炎(03.11.07)”。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彻底清创(7月31日2/2更求订阅)

    让孙立惊讶的主要原因,是坏死性筋膜炎的持续时间。

    坏死性筋膜炎是一种发展速度极快的疾病。如果发生在肢体上,则坏死性筋膜炎一般会在24小时左右波及到整个肢体。而发生在肛周或者腹膜后壁这种位置的时候,它的进展速度甚至会比发生在肢体上更快。

    但三小时……三小时就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孙立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医生进行引流操作的动作。大量腥臭的紫红色液体在生理盐水和双氧水的冲洗下不断的从伤口里冒了出来。而且还有越冒越多的趋势。

    “是坏死性筋膜炎。”王医生继续着手上的操作,“孙医生,内科方面的治疗你来指挥,我现在没有分心的精力了。”

    也难怪王医生会有这种要求,为了让冲洗进行的更加彻底一些,他已经在患者的右侧肛周开了五条切口。通过止血钳钝性分离切口里的脂肪组织和坏死的筋膜后,他还需要操作组织钳把坏死的筋膜拽出来——操作众多,但现在的换药室里只有一名麻醉医生而已。

    单纯的肛周脓肿切开引流术原则上甚至不需要麻醉师,只要用利多卡因浸润注射完成局部麻醉后就可以进行手术。要不是患者本人强烈要求,王医生还真不会请麻醉医师对他进行腰麻。

    虽然听不懂中文,但光听医生们交流的频率突然上升,这名来自尼日利亚的维和士兵也能猜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对。麻醉医生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心率和血压都在快速上升。进行口头安慰没有收获到应有的效果,麻醉医生在征求了主刀王医生的同意后,直接对患者进行了5%葡萄糖稀释异丙酚注射麻醉。

    “田护士,让手术室那边准备一下。”王医生还在继续操作,但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了起来,“这手术得转到那边做了——这么搞下去要出事的。”

    孙立恩给出了内科上的抗感染治疗方案,“青霉素g皮试,确认没有过敏之后两百万单位静脉滴注,每天四次。”他又看了一眼患者的状态栏,确定没有化脓性链球菌引发的脑膜炎和心脏内膜炎后维持了判断。“王医生,筋膜炎的范围有多大?”

    王医生结束了一侧的清理,然后直接开刀切向了患者的另一侧肛周,“这一刀下去大概就知道了……卧槽。”他爆了一句粗口,“两侧都有?!”

    另一侧肛周也喷涌出了脓液和紫红色的液体。只不过量比另一侧少了一些。

    “两侧臀大肌浅筋膜全部坏死了。”在另一侧肛周附近又开了三刀清创后,王医生嘟囔道,“深筋膜有波及,会阴部筋膜估计也够呛……”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下麻烦咯。”

    五刀开下去,一共涌出了超过1000ml的液化坏死组织。黑人士兵的皮肤本来就黑的厉害,也确实不容易看出皮肤红肿的地方。但明明是个坏死性筋膜炎,却被当成了肛周脓肿进行治疗。这让王医生现在感觉很没面子——尤其是在旁边还站着一个孙立恩的情况下。

    手术室在田护士的通知下,很快完成了全面准备。屁股上挨了五刀,而且看样子还要再来个五刀的尼日利亚士兵被迅速转移到了手术室里。

    “怎么个情况?”陈天养也出现在了手术室里,而且是全副武装的样子。“我刚刚在外面听你们的小护士说手术出状况了?”

    虽然脸上罩着口罩,但孙立恩隔着几米远似乎也能感受到王医生现在脸上火辣辣的发着烫。出于对同行的“人道主义关怀”他连忙解释道,“患者情况在几个小时内快速进展,王医生开刀的时候才发现肛周脓肿已经进展成了肛周坏死性筋膜炎。”

    其实根据状态栏的提示,这才是最贴近事实的情况。患者发生坏死性筋膜炎的持续时间不过三个多小时,进展到这个地步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提前预想到的。而五十多个小时前,确实是也化脓性链球菌导致了这名士兵出现肛周脓肿。只能说,今天是王医生有点走背字。自发破溃的肛周脓肿能在三个小时内进展到坏死性筋膜炎而不是转为情况更加稳定的肛瘘,这种情况本身就非常罕见。

    “哦,坏死性筋膜炎啊。”陈天养听了孙立恩的解释之后点了点头,“那确实是进展的很快。”他看了一眼被护士们从侧躺位重新摆成截石位的患者,以及那些看上去就颇为狰狞的手术创口后问道,“要帮忙不?我觉着小王你自己应该能搞定对吧?”

    王医生现在才认出自己面前的这个矮胖矮胖的医生是陈天养,他不由的大喜过望,“陈教授您来了那可太好了。”王医生一指躺在床上的患者认真道,“他的坏死性筋膜炎累及的面积很大,而且病情也比较复杂……主要是会阴部和臀大肌深筋膜也有感染迹象。这个我确实没啥把握,既然您来了,那就正好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呗?”

    似乎是为了让陈天养动手的时候少一些顾虑,他还特意强调道,“维和医院的运行和国内医院不太一样,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能把这些战士的性命保下来就行。我现在就去跟上级汇报,他们一定会同意您接台做手术的。”

    陈天养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拒绝理由。说实话,老陈毕竟上了年纪,之前在美国营地里连轴转做了十几台手术的疲劳还没有彻底恢复呢。但……他又看了一眼台上那个……惨不忍睹的屁股。

    坏死性筋膜炎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就算救回来了,说不定也会因为肌肉黏连致残。早期进行彻底的清创,之后积极进行负压持续吸引(vsd)之后,坏死变成液体的筋膜至少还能涨回来一部分。到时候致残的情况说不定能稍微轻一点。

    陈天养叹了口气,站到了手术台前,对一旁的王医生道,“你给我当一助。”他侧了侧头,看向一旁的孙立恩,“你小子也别想跑——你是二助,知道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夹除筋膜(8月1日1/2更求订阅)

    孙立恩当然是跑不掉的,整个手术室里加上自己,一共就四个有执医证的医生,其中一名还是麻醉。要是孙立恩突然决定不干了,那这台手术恐怕真的得下不来台。

    以前曲艺界的艺人们经常说什么“救场如救火”。手术室里的事情那可比五千名观众白白坐等两小时而看不到演出更要命。

    陈天养站住了位置开始主刀,顿时就显露出了在手术台上沉浸了几十年的功力。哪怕只是做一个坏死性筋膜炎清创术,他也要比半玩票性质的王医生强出了太多。

    “坏死性筋膜炎的清创术,最重要的就是得尽量取干净这些坏死筋膜。”陈天养一边做着手术,一边嘟嘟囔囔的数落着王医生的手术不够到位。“你看看,这里你都不开切口,怎么能把筋膜取出来?”一边说着,陈天养手起刀落,在患者的大腿根部上又来了一刀。“你不要觉着自己是在做什么肛周脓肿,所以把切口都局限在肛周附近。这现在已经进展到坏死性筋膜炎了知不知道?坏死性筋膜炎是什么啊?啊?要死人的!不清理干净,这人直接死在医院里了怎么办?”

    王医生被训的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决定稍微为自己的决定做一些辩护,“现在的切口已经足够对患者进行清创了。切口太多的话,之后的康复可能会变得很艰难也很漫长……”

    “活人才能考虑康复阶段。”陈天养似乎早就猜到王医生会用这种话来为自己开脱,“你现在不把这些坏死的筋膜都去掉,过不了多久就得考虑髋关节解脱术。要是进展的再快一点,病情再严重一点,那就可以考虑替人家选一口什么样的棺材了!”

    孙立恩在旁边手捧不锈钢盆,接着滴滴答答流下来的坏死组织液体,听着陈天养花式训人,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自己当初选内科还是选对了的。

    手术过程中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不少年轻医生绞尽脑汁,自认为已经考虑到了手术中的方方面面。但却每次都能被年资更老的医生们挑出一堆问题来。

    医学是一门科学,而治疗则更像是艺术。但外科手术治疗,在其科学本质和治疗艺术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丝“手艺”的味道进去。

    资历更老的医生们就像是在行业内充分积累了经验的老艺术家,而王医生这种三十不到的主治医生,顶多就是比较有天分的艺校毕业生。他们的经验缺陷直接导致了他们的上限不够高,而多加注意小心谨慎,最多只能提高下限。

    而在老师傅眼中嘛……上限不够的作品,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哪怕术中再小心翼翼避免失误,仍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要担心什么附加损伤不可控制,这种手术不可能再有时间让你转给上级医院了!”陈天养还在继续教育王医生,“你这个心态要拿捏得清楚,有些手术你们二级医院处理不了。这个时候,做损伤控制手术没有问题。可现在这种坏死性筋膜炎的清创术,你们也不是没有这个精力和资源去处理。转诊到你们这一级就终止了知不知道?”

    王医生点了点头,陈天养确实说到了点上。作为一家维和二级医院,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接受维和一级医院转诊而来的患者。而在遇到了本级医院无法处理的危重症患者时,二级医院需要对患者病情进行初步处理,随后再把情况相对稳定了的患者上送到三级医院去。

    由于二级医院的工作特点,王医生他们在平时的工作中不自觉的就会带上一丝“畏手畏脚”的模样。虽然是长海医院出来的优秀军人医生,但工作的职责却主要是负责稳定伤情然后向上转送,所以他们平时的风格比起治愈疾病,更倾向于控制损伤。

    但是,这个尼日利亚患者明显不能套用控制损伤的治疗指导思想。他的病情到目前为止都不算危重,而且必将进展迅速。在患者病情不够危重的时候,三级医院无法接收患者。可要是等到病情足够危重,再经历数个小时的转运之后,恐怕三级医院也对此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名维和士兵,必须也只能在二级医院接收彻底治疗。要是再拖,那可能就不是“能不能不留残疾”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住命”的问题了。

    陈天养训人的时候,手里也没闲着。患者两侧大腿处被他补了五个切口,十几瓶生理盐水和双氧水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拼命往患者的伤口里灌着。孙立恩手里的不锈钢盆满了再换,前前后后换了六七个盆,陈天养才渐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两侧臀大肌浅层筋膜全部夹除,深层筋膜部分夹除了。”陈天养晃悠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顺便开了个黄腔,“等会要处理会阴筋膜了啊,你们对自己尺寸不够自信的可以先回避一下。到时候伤了自尊心,我可给你们缝不起来。”

    主刀医生能开玩笑,那就说明情况基本可控了。孙立恩放下手里的不锈钢盆,活动了一下酸涩的双臂,“陈老师,我先去看看配药的情况。”

    从孙立恩下达使用青霉素的医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但药还是没配来。这让孙立恩感觉有些困惑——配个青霉素溶液而已,这种操作应该不算很难吧?

    “药早就配好了。”田护士对孙立恩说道,“可是这个过敏试验……不太好做。”

    青霉素毒性低,但是需要先做皮试后才能使用。对这名尼日利亚士兵进行皮试之后,按照规定,应该在观察三十分钟无不良反应后再进行输注。

    药还没有配来,一部分是因为皮试结果尚未出炉,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护士们不太能判断这位被全麻了的病人是否有明显的不良反应。

    皮疹在黑色的皮肤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认出来的。

    要不是因为手术室里需要遵循无菌操作,孙立恩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闲着没事儿用什么青霉素啊?这是嫌手术室里的护士们工作压力还不够大?

    “换药吧,别等青霉素皮试了。”他一脸歉意的对田护士道,“给他上头孢曲松。”

第一百四十章 HIV阳性(补8月1日2/2更)

    比起青霉素,头孢类药物的最大好处就是不需要皮试。根据国内专家共识和指引,头孢类药物发生过敏的几率是青霉素发生过敏的五分之一,而过敏性休克极为罕见,发生率在百万分之一到千分之一之间。比起青霉素的10%过敏率和万分之四的过敏性休克,头孢类药物至少在目前的专家共识下,并不需要特意进行皮试检验——更何况头孢菌素的皮试结果并不一定准确,它的假阳性率比起其他抗生素要高的多。

    而且相比较起一代和二代头孢菌素,由于三代四代头孢菌素的c7侧链与青霉素侧链不同,和青霉素发生交叉过敏反应的几率极低。因此,绝不能一概而论的认为青霉素过敏患者就不能使用头孢菌素。

    四代头孢现在都属于限制使用级抗生素,部分三代头孢也属于限制使用级。孙立恩建议给出的头孢曲松,是三代头孢中唯一一种不属于限制使用的头孢菌素。它同时符合了低过敏性、对化脓链球菌敏感和广谱抗菌对抗坏死性筋膜炎的需求。

    “头孢曲松够不够?”陈天养一边对这名尼日利亚士兵的会阴部筋膜进行着夹除清洗,一边对孙立恩道,“这个感染的情况比较严重了。你要是不太有把握的话,用限制使用级的抗生素也可以——手续后面让王医生补上就行了。”

    陈天养是有些担心孙立恩用药方案的。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肛周坏死性筋膜炎,很有可能进一步发展成更严重的腹膜后坏死性筋膜炎。哪怕现在手术做的再干净,外科也不可能清除掉所有的致病细菌。如果抗感染治疗方案因为“限制使用”这种理由而力度不足,那之后的情况只会更麻烦。等坏死性筋膜炎发展出了全身性脓毒症,那就真的很难救了。

    “头孢曲松应该够了。他的症状并不支持mrsa(耐甲氧西林金黄葡萄球菌)和其他的耐药菌感染。”孙立恩沉默了一会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决定相信状态栏,并为这家维和二级医院省下一些药物储备。“不过我对他疾病进展的速度有些担心——传染病五项做了没有?”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手术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王医生抬起头,对孙立恩道,“传染病五项?”

    “他的病情进展有些快了。”孙立恩皱着眉头道,“这个……传染病五项做一下,至少我们都放心啊。”他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不会没做过吧?”

    “按照规定,维和部队的成员在派驻前都需要进行体检的……”王医生低声说道,他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被陈天养打断了,“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给患者做术前的传染病五项检查?他是不是hiv阳性你也不知道?”陈天养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手术刀,并且对一旁的护士道,“拿生理盐水来,再拿两副手套。”

    hiv这个东西,和非洲的绑定程度就仿佛狮子长颈鹿和稀树草原与非洲的关系一样紧密。作为hiv最有可能的发源地,以及目前全世界流行最严重的hiv疫区,非洲人民饱受hiv困扰长达数十年之久。而波利坦维亚所在的东南非洲地区,hiv的平均流行率约为9%,远高于我国万分之九的水平。而尼日利亚当地的hiv流行率的发病率比东南非洲地区略低,约为5.4%。但仍然属于必须要小心的一批国家。

    “大家都检查一下,做好防护措施。”王医生一边摇头一边对其他的医生护士们说道,“小田,送血液样本去检验科查一下。还有,让尼利日亚营那边调这个士兵之前的体检报告来。”

    孙立恩自己是有些拿不准,毕竟状态栏上没有明说这个尼日利亚的士兵是否是hiv阳性。但三个小时的坏死性筋膜炎,就导致了两侧臀大肌全部浅层筋膜坏死——至少以孙立恩的知识水平而言,这事儿说不通。

    陈天养重新用生理盐水洗了手,确定自己手上的手套没有破裂后,他又重新换上了两幅全新的手套。然后重新拿起手术刀和器械开始了后面的手术。患者的会阴部筋膜还需要进一步摘除和冲洗,就算对方是hiv阳性,该做的手术也得往下做才行。反正陈天养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hiv阳性但是隐瞒了病史的患者。大不了术中做好防护,术后一边骂娘一边吃阻断药呗。

    手术在两个小时后宣告结束。陈天养和王医生先后在患者的两侧臀部和肛周附近切了十二个开口。一共排出了超过1400ml坏死的组织液和脓液。幸运的是,经过医生的努力,这名尼日利亚士兵暂且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排泄器官以及排泄功能。但不幸的是,hiv快检证实了孙立恩的担忧。

    hiv阳性。

    “板马日哩,这是搞么斯!”陈天养在手术更衣室里小心翼翼的脱掉了自己的手套,然后暴跳如雷的骂起了街,“这个敲死,搞不清白咧!”

    陈天养暴跳如雷,刘堂春的表情也极为难看。在得知维和医院竟然没有对患者提前进行传染病五项检查后,他就一直阴沉着脸。直到看过了陈天养的双手,确认上面没有伤口,并且确定了孙立恩没有上手操作之后,他才对王医生慢慢道,“你没事吧?”

    王医生也检查了自己的双手,然后脸色有些难看的答道,“我倒是没事……”

    “这个事情,主要责任不在你们。”刘堂春直接给这起事故定了性——他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这名士兵在一年前的体检中没有检查出hiv阳性。那就说明,要么当时的检查是有问题的,尼日利亚军方伪造了士兵的hiv检测报告。要么……就是军营的管理纪律有问题,这个兵是在驻扎波利坦维亚任务期间染病的。”

    这两个猜测都很可怕。不管是哪一个,都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外交后果。刘堂春转身对孙立恩和陈天养道,“今天的这个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不管关系有多亲近,也不能透露一个字出去。”

    孙立恩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有和别人汇报的必要。而陈天养则提出了自己的担心,“这玩意就和看见蟑螂一样。一个hiv阳性,就意味着军营里有更多人可能是阳性。维和医院有疾病预防的职责,他们不能把这个事情压下去吧?”

    “按照流程和规定上报,其他的事情先压下来不动。”刘堂春想了想,对王医生道,“你们先向咱们中国营的上级领导回报,然后再根据他们的意见操作。”

第一百四十一章 消化内科(8月2日1/3更求订阅)

    作为医院系统中的一员,择期手术术前未对患者进行传染病五项检查,这是一种不可容忍的错误。但刘堂春的建议还是给医生们留下了一些回旋的空间。至少他没有说这次的手术算择期——就以这名尼日利亚士兵的术后总结来看,他没有发生脓血症确实需要归功于手术进行的足够及时。

    急诊手术中,来不及对患者进行传染病五项检查也属于正常现象。

    至于后续的上报和内部处理调查流程,刘堂春就对此没什么兴趣了。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情——自己带着的队员身体健康。在确定了孙立恩和陈天养都没有出现高危暴露后,他直接带着老陈同志离开了医院,并且继续嘱咐孙立恩,“只搞内科工作,别上手。”

    王医生显得有些尴尬,不过现在尴尬并不是最让他感到尴尬的事情。

    “王哥,真不是我想偷懒。”在王医生看来,孙立恩正在试图用一种非常没有诚意的方法来远离自己和维和医院,“你也看见了,我这脸黑的实在是有些厉害。你要让我再跟一台手术,我怕再跟出点什么疑难杂症。”

    当对方毫无保留的表现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时,再一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继续盛情邀请就显得有些不要脸了。王医生叹了口气,然后道,“那就这样吧,孙医生你去……去消化内科那边看看,等我下了手术,就过来找你。”

    消化内科是整个维和医院里最“繁忙”但也是最“清闲”的部门。说它繁忙,是因为每天来消化内科挂号的病人都不算少。但清闲,则是因为消化内科实在是不太容易遇到什么危急重症。

    孙立恩被一杆子支到了消化内,身为急诊内科规培生,孙立恩原本应该在四院内进行为期两年的轮科,然后再到急诊科强化训练一年。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估计孙立恩的轮科是要彻底泡汤了。孙立恩在心里嘟囔着,不知道刘堂春让自己来维和医院,是不是也存着让自己体验体验轮科的意思。

    ·

    “让他轮科?我有病啊?”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刘堂春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他才继续重拾了刚才的话题,“要把这么个好苗子看住了多难啊?我恨不得像个地主老财一样一天到晚围着他转圈圈。还轮科……万一被其他科吸引走了怎么办?”

    急诊主任深知急诊科对于一个年轻的规培医生来说,自家的科室究竟有多……可怕。能发现一个好苗子,而且人家也确实有在急诊干下去的意思。那刘堂春自然要在各个方面为孙立恩保驾护航。比如轮科的分配上……孙立恩就和其他规培医生不太一样。

    其他人都是去各个科室轮科之后拿个内科或者外科的规培证,而孙立恩嘛……按照刘堂春和规培办的“交易”结果,他会在急诊和综合诊断中心来回轮科,三年之后拿一张内科规培证书。

    为单独一个规培生制定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规培方案不是不可能,但这真的很难。要不是宋院长大力支持,而且刘堂春又足够死皮赖脸且威胁能力十足,想要规培办要单独为孙立恩出一套规培方案……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我让他在急诊抢救,急诊内科,还有急诊诊断上轮一圈就行了。”刘堂春为自己的行为做了最后的总结。“其他专科有什么好玩的?在急诊抢救病人多好玩啊?一天到晚工作充实,总比专科里喝茶看报纸要有意义吧?”

    陈天养瞥了一眼刘堂春,不屑道“也就是你们大急诊中心能这么搞。其他医院的急诊内科哪是这个风格?他们的工作就是让病人别死在医院里,然后拖到门诊上班。”

    “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刘堂春摊了摊手,“要是四院也是这么个运行风格,我早就不干了。”

    ·

    孙立恩满心希望自己在消化内科能过上几个小时喝茶看报纸的悠闲日子——要是没有中文报纸,能玩玩手机好像也不错。

    但现实并没有给孙立恩这个机会。

    昨天晚上的晚宴提供了不少“中国特色”小吃。而这些小吃嘛……最大的共同特点就是辣。

    冷锅串串不辣不好吃,凉皮和烤冷面也要足够辣了才能让人胃口大开。砂锅粉做的是酸辣口味,就连手抓饼里放的也是麻辣牛肉。

    可这一顿饭并不是专供给中国士兵们吃的……尼日利亚,孟加拉和巴基斯坦的维和营地晚餐里也有这些小吃。孟加拉士兵还稍微好一点,毕竟他们平时的饮食也是以辛辣为主。但另外两个国家来的维和士兵们可就没经历过四川辣椒和湖南辣椒的双重攻击了。食物美味,但辣椒辣嘴。结果就是饭没吃完,冰镇的奶茶被他们抢了个精光。

    在国内小吃届横行过的人都知道,又油又辣的脂肪和蛋白质进了肚子之后,灌上一升冰镇且甜的奶茶,第二天一定是得拉肚子的。可问题在于,尼日利亚士兵和巴基斯坦士兵不知道。

    于是,一堆人挤爆了维和医院的消化内科诊室。有些士兵甚至愤怒的朝着中国医生喊道,“你们在给我们下毒!”

    这几个愤怒的士兵转身就被巴基斯坦士兵乱拳打了出去。和医生们比较熟的那个巴基斯坦上尉一脸苦笑着用中文诉说着自己的病情,“医生,我拉肚子。”

    “昨天喝多了奶茶了吧?”孙立恩被消化内科的医生们当做生力军用了半个多小时了。前后接待了十来个病人之后,现在孙立恩已经彻底进入了角色中。“回去多喝热水,这个药冲到热水里,一天三次。”

    以万金油态度发下去的这种药物是蒙脱石散。孙立恩和消化内科的医生基本已经陷入了机械式工作的状态里。来一个说自己拉肚子的,就塞六袋蒙脱石散出去。半个小时里,扔在诊室地面上的蒙脱石散包装盒又长高了不少。

    “医生……我肚子疼。”就在热热闹闹分发蒙脱石散的时候,孙立恩忽然听到了一旁有个人低声朝着自己说起了话。和其他士兵相比,这人说话非常的没底气,声音有些弱——要是不仔细听,甚至会被大脑直接当成噪音过滤掉。

    孙立恩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尼日利亚军装的白人。他有着非常醒目的酒糟鼻,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鼻的酒味。孙立恩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老酒鬼了。

    “彼得·安东诺夫·勃列诺维奇,男,46岁。酒精依赖症(),反流性食管炎(),酒精戒断综合征(56.33.21),呕血(39.18.07),黑色食管(03.47.52)”

    孙立恩眯起了眼睛,心里稍微有些发慌——黑色食管是个啥玩意?

第一百四十二章 损伤调查(8月2日2/3更求订阅)

    要了解“黑色食管”的意义,首先,需要明确一个概念——食管原来是不是黑色的。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人体内部的器官,没有一个天然就是黑色的。人体上自然能够表现出黑色的,除了毛发之外就只有皮肤和虹膜而已。

    那么,什么情况下,器官会变色呢?

    首先,在接触到某些染剂的时候,部分器官有可能产生变色。比如孙立恩曾经用来吓唬人玩的靛胭脂注射液,就可能会让肾脏和输尿管内壁短时间内变成蓝色。长时间吸烟的烟民,肺部可能会因为焦油附着而出现黑色斑点。

    除此以外,绿脓杆菌会让被感染区出现绿色脓液,黄疸会让虹膜和皮肤被染上一层暗黄……但黑色的情况很少。

    体外皮肤变成黑色也许还有很多种解释,但体内器官变成黑色……孙立恩马上能想起来的就那一种可能——坏死。

    这不能怨孙立恩见识太少,毕竟半个多小时前,他才看陈天养和王医生从一个尼日利亚士兵的屁股里放出了一点四升的坏死组织液和脓液。现在一看到“黑色”和“紫红色”,孙立恩满脑子都是那些掉落在自己手中的不锈钢盆的液体的声音和味道。

    面前这个俄罗斯人说的是英语,但后续交流很明显就不能再让对方使用这种带着大列巴味的俄语了。他在屋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病情不算太严重,而且还能说英语俄语和中文的翻译——就是刚才那个苦笑着说自己肚子疼的巴基斯坦上尉。

    不得不说,巴铁的同志就是贴心。孙立恩只是想稍微了解一下面前这个俄罗斯人的基本情况,并且询问一下病史而已。没想到这位巴基斯坦上尉居然和彼得的关系还不错。他甚至没让彼得多说什么,就开始讲述起了自己所知的内容。

    彼得出生于苏联,成长于苏联。但在他参军入伍之后,苏联却消失了。

    作为一名装甲兵维修师,彼得是他所在的装甲师里最后一批被退伍的军人。先是炮手们因为弹药被卖空而成批退伍,再是装甲兵们因为没有了坦克和装甲车而离开。最后,彼得坐着他修好的卡车,被团长送到了文尼察的大街上。并且给了他五千卢布——这是他帮着修好了那些坦克,然后卖给那些军火贩子的分红。

    苏联消失了,坦克消失了,就连彼得身为军人的身份也一起消失了。像他这样的机修师在俄罗斯几乎遍地都是。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的彼得最终决定,把所有身家都换成伏特加以及一张前往尼日利亚的单程机票。

    来到了尼日利亚之后,彼得找到了一份在尼日利亚军队中进行机械维修的工作。他每天都会在内疚和后悔中睡去,然后再更深的痛苦中醒来。日复一日的酗酒持续了二十多年,每天如果不喝一整瓶伏特加,他甚至会虚弱的无法动弹。

    说到这里,巴基斯坦上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并且对孙立恩解释道,“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热爱自己国家的士兵身上,都会招来同样的结局,只不过这些北方的邻居确实喝的……多了些。”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他倒是对听故事没什么意见。但前提条件是,这故事得有助于他诊断病情。巴基斯坦上尉嘟嘟囔囔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情报都没有,这就让孙立恩心里有点着急了。

    “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胃部不适?反酸或者呕吐之类的?”因为听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孙立恩直接开始引导起了巴基斯坦上尉问话。虽然他还不确定黑色食管是个什么病,不过看样子,至少要给彼得做个胃镜才能明确诊断。因此,孙立恩试图把话题往彼得的症状上引导,最好听起来像是个什么胃癌之类的症状,这样他才好开出胃镜的检查项目。

    “有的,他最近吐了三次血,每次的量都不是很大。”巴基斯坦上尉和彼得交流了几句后说道,“而且他最近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乏力。”

    一天喝一斤伏特加,只是觉得头晕乏力的话,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特别能喝。孙立恩果断跳过了这个描述,转而追问道,“吐的是什么样子的血?黑色的,仿佛鱼子酱一样的那种?”

    “不,是鲜血,鲜红的那种。”上尉摇了摇头,“他说自己吐完了之后,才发现有血。以前有过恶心胃酸的情况,但从来没有吐过血。”

    和消化道有关血液的类型中有很多讲究。最基础的就是看血液的颜色和形态以确定出血点究竟是在食道内还是食道以下的位置。如果是食道以下的胃出血或者十二指肠出血,那么血液会被胃里的胃酸以及消化酶凝固,并且形成黑色的半固体。有些时候,不太严重的胃出血或者十二指肠出血也可以表现为黑便。

    而呕出了鲜红的血液,这就意味着受损后流出的血液并未接触到胃酸和胃里的消化酶。这直接让孙立恩把彼得的消化道出血症状锁定在了贲门以上,咽部一下的地方。

    再结合一下状态栏提示的黑色食道……孙立恩皱起了眉头,这总不能是食管里的某条静脉破裂了吧?

    食道内部有错综复杂的供血结构。就算是某一根静脉断裂了,那也不应该会出现“黑色食道”的诊断啊……孙立恩有些想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彼得现在的症状已经足以孙立恩做出胃镜检查的决定了——消化道出血原因待查。他想了想,又在自己面前的诊断单上写下了“消化性溃疡?”“急性胃粘膜病变?”以及“消化道肿瘤?”三个可能的猜测方向。

    孙立恩当然不会把“黑色食道”写上去,他还没有这么浪。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做个更为详细的检查还是有必要的。连续酗酒超过二十年,鬼知道酒精对彼得的身体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体质问题(8月2日3/3更求订阅)

    门诊时间在两个小时后正式结束。孙立恩却没有急着离开消化内科诊室。他实在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个“黑色食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由于二级维和医院人手不太够,医院里唯一一台胃镜被放在了消化内科的诊室里。只有等诊室清场了之后,医生们才能开始对彼得进行检查。而检查过程中也稍微出了一些意外。常年酗酒的彼得对口含的麻醉剂反应不佳。探头刚刚进入咽喉,就严重的引发了彼得的干呕甚至呕吐。多次尝试无果,最后消化内科的医生只能在麻醉医生的帮助下,对彼得进行了全身麻醉。然后才平顺的开始了胃镜检查。

    黑色的探头渐渐深入了彼得的喉咙,然后出现在医生们面前的,就是一片可以被称得上是“光怪陆离”的景象。

    彼得的食道上段还算正常。可当探头进入到食管中下部的时候,那个样子就诡异的多了——食管中下部内壁上满是白色和黑色的弥漫性痕迹。有些黑色的痕迹看上去还不算太深,它们在粘膜上表现的边界不清,而且还有些发绿。

    孙立恩能找到的最符合自己看到图像的描述就是霉菌。彼得的食管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内壁发霉了的pvc管,而且还是那种前半截完全正常,后半截突然开始发霉的类型。彼得的食道黏膜上,正常区域和发白发黑区域的界限十分明显。反倒是发白和发黑的区域之间界限不明。

    “这是啥……?”见多识广的消化内科医生看到了这个景象也有点蒙。他转动着探头看了一圈,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不会是发霉了吧?”

    “做个活检看看?”麻醉医生在一旁双手抱胸,也是一脸看热闹的模样。“反正都已经下了胃镜了,那就顺手取个样呗。”

    消化内科的医生从善如流,他正准备开始操作的时候,手轻轻一抖,碰了一下探头。

    探头上的画面一花,等画面重新停止的时候,孙立恩一眼就看到了食管壁上白色的黏膜脱落了一大块下去。而脱落了的黏膜下方,有几块鲜红的组织呈现——上面正在缓慢的向外渗血。

    “食管黏膜不会这么脆弱吧?”孙立恩发出了提问,他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胃镜操作。不过想来要是食管黏膜都这样一碰就掉,那这患者就可以彻底告别固体食物了。

    “不会……平时碰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消化内科的医生皱着眉头,又操纵着探头往下看了看,“贲门黏膜正常,病变范围仅限于食管的中段和下段。”他操作着取样钳,在彼得的食管下部和中部各夹了一块组织,“样本我现在就送到检验科去。”

    孙立恩和消化内科的医生一起赶往了检验科,消化内科的诊疗室里就剩下了因为不能去跟着看热闹所以有些郁闷的麻醉医生,以及正在渐渐苏醒的彼得。至于那个巴基斯坦上尉嘛……他非常热情的表示自己会留在诊疗室门口,等着彼得彻底醒过来。

    “这病人什么级别啊?样本还得还两个人送?”检验科的医生明显被这个阵仗镇住了。他接过了样本之后,马上开始进行切片检查,“你们到外面等等,我这儿估计半个小时能完事儿。”

    在门口等待结果的孙立恩和消化内科的医生愉快的聊了起来。孙立恩这个“诊断小天才”的名头还没有响亮到远在波利坦维亚的维和医院都能知道的地步。两个医生在进行日常的“病例分享”过程中,孙立恩不断收获着面前这名消化内科医生的惊叹。等两人聊了一阵后,对方生动形象的给孙立恩起了个外号,“你这就是医学界的柯南嘛!”

    孙柯南同学摊了摊手,对此表示了无可奈何,“这些事儿都不是我自己找的……人在家中坐,事情找上门啊。”

    ·

    检验报告在两个医生的蹲守下出炉了。检验科的病理检查结果是“考虑糜烂、炎性渗出,镜下见大量急、慢性炎细胞浸润”。这个检验结果和之前的胃镜检查结果一对,诊断内容就自然而然呼之欲出了——急性食管坏死(黑色食管)。

    “住院吧。”消化内科的医生挠了挠头,语气中却没有无奈——反而是兴奋多一些。其实也很好理解,这种食管疾病发生的概率低的吓人。国内仅有17年报道过一例而已。加上国内的报道,全球一共报告过七例。现在第八例就发生在了自己面前,任何一个医生都会感到兴奋——光凭这个,他至少就有三篇文章可以发。

    急性食管坏死的发病机制仍不清楚,七例报道中的患者大部分都有基础疾病。其中胃食管反流病、酒精中毒和糖尿病酮症酸中毒最为常见。酒精性肝炎和肝硬化肝性脑病也有报道。而彼得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他是唯一一个长期饮酒,却没有酒精性肝炎或者肝硬化的病人。

    是的,彼得虽然有严重的酒精依赖,但他却奇迹般的没有罹患肝硬化或者酒精性肝炎。对此,孙立恩和消化内科医生想不出任何可能的解释,最后大家只能把这归结为俄罗斯人的体质问题。而急性食管坏死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病变。至少七例报道中只有那个肝硬化肝性脑病的患者最后死亡,而死亡原因也是肝衰竭而非食道坏死所致。

    “给他上抗生素对抗感染,用奥美拉唑抑酸控制损伤。甲氧氯普胺止吐,纠正一下电解质平衡就行了。”消化内科的医生和孙立恩商量了一会后,敲定了治疗方案。“主要还是以控制损伤,促进身体自然灌注再通为主。”

    食管内部供血结构复杂,医生们虽然无法找到导致急性食管坏死的血管,但人体本身拥有的代偿能力却能让这个区域的供血自然恢复。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保护好食管,控制进一步损伤,然后等待。

    孙立恩看着这个检测结果,然后在心里下了个决心——回国之前,他不打算再直接参与到治疗里了。

    这莫名其妙的罕见病体质,不知道用什么药才能治得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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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