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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信邪(补8月21日1/1更)

    袁平安是个不信邪的主。人人都说孙立恩脸黑,只要他接手的病人,不是罕见病也得是个不典型症状。虽然最后都能找到正确病因,但遇到这样的病人,毕竟有些劳心劳神。其他医生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也不会请孙立恩去会诊。

    而袁平安则有不同看法。他觉得,孙立恩来会诊检查出了患者的罕见病,这是个好事儿。

    不管来会诊的是不是孙立恩,疾病本身并不会因为医生的诊断而产生变化。诊断出了罕见病,至少明确了治疗或者控制疾病的方向。这对患者来说当然是个天大的好事儿——这总比被误诊为普通疾病,然后多次治疗无效反而让病情出现了进一步发展的强。

    “啥问题?”袁平安现在虽然还是急诊科的主治医生,但完成了支援任务,当了一年住总而且还有足够分量的文章做后盾,下一次评副高他是十拿九稳的。因此现在在急诊科里,大家基本也都把袁平安当成副高来看待。要不是有特别麻烦的病人,轻易也不会叫他去会诊。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袁平安决定干脆叫上孙立恩一起过去看看。

    “男性,二十五岁。活动后胸闷。”来叫袁平安的是个年轻的医生。孙立恩在急诊科见过他两次——大概是新来的实习生或者轮转过来的规培?“患者自诉有长期乏力,不过一直没有就医。”

    “啊?”袁平安听到这里有些惊讶,“怎么一直没看病呢?”

    患者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拖延治疗,这并不稀奇。但这种事情一般都发生在“检测结果提示有病,但患者自己没感觉”的情况下。像是这种患者本身有明显不适,但还拖了“长期”没有就诊的,实在是比较少见。

    “这我就不知道了……”年轻医生有些不好意思,“询问病史的时候我不在旁边,是曹医生让我请您过去的。”

    曹医生说的必然是曹严华。按理来说,运动后胸闷的病人大概率是胸痛中心医生的工作范畴。可是曹严华会要求袁平安参与会诊……这事儿就有点奇怪了。

    孙立恩和袁平安等人很快就赶到了抢救室,并且看到了正在床旁皱着眉头的曹严华。

    “这个病人吧……我觉着可能应该收到你们诊断中心去。”曹严华医生先是低头看着检验报告说着话,然后才抬头看到了孙立恩,“哟呵?孙组长你来啦?”

    “曹哥,咱们能正常点不?”孙立恩笑眯眯的回应道,“还是说以后都得叫官职,我得改口管你叫曹组长?”

    曹严华是四院急诊科胸痛中心抢救小组组长。虽然肯定算不上什么大官,但毕竟也是个领导职位。所以孙立恩才有这么一说。

    “好好好,正常点。”曹严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回恢复了正经。“这次病人情况不太对劲,所以找你们过来看一看。”

    说“病人不对劲”的时候,曹严华往旁边走了两步,并且用了比较小的音量。看得出来,他不太想让患者直接听到自己的这个“评价”。

    “什么问题呢?”袁平安结果了话头开始询问,“这是个……胸痛?”

    “问题就出在这里。”曹严华点了点头,“患者无既往高血压史,无家族胸痛史。刚刚查了血脂,全部都是正常——但是心脏超声提示患者左右心房,二尖瓣和三尖瓣都存在不同程度反流。刚刚做了冠状动脉ct和造影检查,提示左主干狭窄99%,三分岔病变;前降支狭窄99%,timi血流一级;回旋支狭窄99%,timi血流也是一级。”

    这个病情就很严重了。但……并不算难以诊断。冠状动脉严重狭窄,这基本等于宣布这个患者需要支架或者搭桥手术。从三支狭窄来看,要么患者本人是天生的右侧循环优势,要么是右侧冠状动脉里出现了代偿性增生。

    “都上了造影,怎么没把支架做掉?”袁平安和孙立恩有同样的疑问。一般来说,做过冠状动脉造影之后,医生会直接在造影中为患者安装冠状动脉支架才对。这样省的之后再来一次,对患者和医生们来说,都是比较容易接受的处理方案。

    “因为不确定造成狭窄的原因。”曹医生拿出了血脂检测,“血脂是正常水平。这个水平的25岁患者一般是不会出现冠状动脉狭窄的。”

    冠状动脉狭窄最容易发作于血脂含量超标的患者身上。这是医生们在行医中的最大共识之一。越是生活不健康的患者越容易出现这种问题——体内血脂含量过高,导致脂肪会以远超正常的速度凝集在冠状动脉或者其他动脉血管壁上。而一旦沉积凝集的脂肪开始在免疫系统的作用下变化成硬化斑块,那就会开始导致血管内的血流动力发生变化。

    人体的血管就和河道一样。河底一块无法被河水推动的石头,能导致泥沙在石头附近开始迅速堆积。而硬化斑块出现后,必然会有一层又一层的脂肪附着在斑块上,并且再次被免疫系统攻击,从而成为新的斑块。

    当斑块厚度足以堵塞大部分血管后,冠状动脉狭窄就出现了。而狭窄的冠状动脉会导致心肌供血不足,从而产生包括胸痛在内的大量症状。最严重的时候则会引起室颤和房颤,甚至心脏停跳。

    而这也就是曹严华医生请求会诊的原因——这个患者的血脂含量正常,血糖也在正常范围内。这等于一条泥沙并不多的河道里,突然多出了三座泥沙聚集成的小岛。

    在没有搞清楚小岛形成的原因前,曹严华医生实在是不太敢通过直接挖开岛屿的方式疏浚河道——如果这三座河心岛的存在意味着患者有更严重的底层问题,那就必然会导致误诊。

    “这倒是个事儿……”袁平安皱了皱眉头,他开始回忆容易诱发硬化斑块的原因。“血脂正常,查凝血和免疫抗体了么?”

    凝血异常也是导致冠心病发作的一个主要原因。如果血液错误的开始在血管上凝集,那么确实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冠状动脉狭窄。而免疫抗体则是另一个方向——血管炎。

    血管炎可能发生于人体所有的血管之中。而这种原因多变的炎症最终会导致血管内壁出现破损和炎症反应。而被破坏了的血管内壁会直接导致血流出现异常,从而诱发血液凝集或者血脂沉积。

第一百七十五章 标志物(8月22日1/1更求订阅)

    要搞清楚了血管狭窄的原因,专科医生们才能找到合适的方法来处理这个病人。不同的原因,需要搭配不同的治疗方法。

    患者目前只是出现了心肌供血不足的一些征兆,但并没有到诱发室颤的地步。他并不需要马上进行治疗以恢复心肌灌注——至少在急诊的监护下,目前还不用。至于他因为代偿而产生的右侧循环,目前根据造影的检查结果,问题不算太大。

    “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会再发一次心梗。”曹严华医生叹了口气,“三支病变一般不考虑支架,就算要做手术,也得行搭桥术。这种程度的狭窄和病变,上支架用处不大而且还容易再复发。”

    三支病变是对患者冠状动脉病变的一种程度描述,同时也是决定是否采用pci或者搭桥术的指征之一。大部分冠状动脉性心脏病患者的冠状动脉里都有不同的区域会同时发生狭窄。一般来说,患者出现超过50%的狭窄就可以被认定为是冠心病。而大部分人会51%以上狭窄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增生代偿。

    孙立恩没有参与到曹严华和袁平安的谈话中,他看着床上的病人状况,挑了挑眉毛。

    “王戈,男,25岁。c反应蛋白升高(),补体c3降低(),蛋白尿(),冠状动脉炎(935.17.34),系统性红斑狼疮【非活动期】(781.39.52)”

    这个……没有自己出马诊断的必要了吧?孙立恩在心里嘟囔着,他有心看看袁平安现在进步到了什么地步。虽然男性罹患sle的概率不算太大,但在不明原因导致冠心病的结果下,基本每个医生都会考虑到这一点并且完善相关检查。

    唯一的问题就是,袁平安什么时候能开始怀疑这病人是自身免疫系统疾病。

    孙立恩眨了眨眼,重新看回到了“系统性红斑狼疮”这个状态上。sle他见的已经不少了,不过像是这个患者一样出现蓝字写明了疾病类型的这还是第一次。

    莫非状态栏在见到了一定数量的同一疾病后,就能直接把答案也一起给出来?孙立恩心里有点兴奋也有点期待。要是以后不用再苦苦琢磨状态栏的提示了,这倒是能给自己省不少问题。

    不过我到底看过几个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患者来着……?孙立恩有点困惑,普通的腹泻和感冒他也见了不少。为什么现在就sle有蓝色提示呢?

    “先完善检查吧。”袁平安和曹严华沟通了一会后,正式接手了这名病人。“先让他在抢救室里待着,查一下传染病五项……血常规我看看。”

    已经知道了答案的时候,想要忍住不揭开老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孙立恩在旁边憋的有点痛苦。要不是非活动期的sle患者一般病情进展不会过于迅速,而且患者本身的冠心病问题也不算严重,他早就直接说出来了。为了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孙立恩决定去和这位名字天生占人便宜的王戈聊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孙立恩习惯性的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本子和笔,他笑着问道,“我听医生说,你好几年以前就开始觉得乏力了?”

    王戈躺在病床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是啊。”

    “那怎么一直没来医院检查过呢?”孙立恩用脚勾来一张凳子坐下,然后用尽可能温和的口吻继续问道,“没时间?”

    “不愿意来。”王戈叹了口气,“我怕医院。”

    这倒是个全新的理由。孙立恩有些诧异的看了一面王戈,这小伙子身上没有红斑狼疮标志性的皮损,而且他看上去身体也挺健壮的样子。这种健壮的青年人发现自己身体不适,不是应该比较重视么?

    “我怕医院。”王戈似乎怕孙立恩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强调了一遍,“来医院万一给我看出个大病来怎么办?我年纪又不大,能有什么严重问题?”

    孙立恩的脑海里顿时充满了骂人的冲动。

    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然后继续和颜悦色的问道,“那你这次怎么稍微一不舒服就来医院了呢?”

    医生的工作是治病救人。而帮助患者树立正确的健康观也是治病救人的重要一环。

    “我女朋友逼我来的。”王戈显得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在这里躺了一个小时了,差不多了吧?我还有事儿呢。”

    “不管你有什么事情,最好都停一停。”孙立恩叹了口气,他指着王戈被捆起来的腿说道,“你这腿上为什么绑的这么结实……理由你知道么?”

    在王戈回答之前,孙立恩首先给出了答案,“你刚刚做了一场心脏冠状动脉造影,造影的结果显示,你心脏上有三条血管的狭窄度到了99%。”

    “然后呢?”王戈脸上仍然是一脸的无所谓,“又没堵上!”

    孙立恩差点被这一句话噎出心梗。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戈,“哥们,平时没少混论坛吧?”

    “冠状动脉就是给你心脏提供氧气和养分的主要通道。”孙立恩对面前这位疑似nga论坛出身的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科普道,“你现在用手把自己嘴捂上,鼻子捏死。然后使劲吸气——能吸到一点点空气进来那种。这就是99%堵塞的感觉。你的心脏还和你不一样,你躺在床上可以一动不动。它还得不停的跳动来保证你活着。你一边跑跑跳跳,一边捂住口鼻试试?过不了几秒钟你就受不了了。”

    王戈看上去似乎被说服了——至少说服了一部分。他还是想抬个杠,“那就把狭窄的地方打开嘛。”

    “你是三支病变,不是一支。”孙立恩把造影的照片拿出来给王戈看了看,“这就意味着单纯使用支架价格会非常昂贵。三个狭窄,最少要用三根支架。一根国产支架大概一两万块,三个支架加之后的ccu监护,大概得收你个十几二十万。就算这样,也不能保证你以后就不复发。”

    “你们这是抢钱!我要报警!”王戈顿时激动了起来,他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的捆在床上。

    “我劝你别挣扎,也别太激动。”孙立恩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如果因为挣扎导致你突然室颤,那就得马上给你做支架——这十几二十万你肯定得拿出来。”

    蛮不讲理的人会在尽可能多的地方展现自己蛮横的态度。但唯独在钱的面前表现得非常谦恭。王戈马上停止了挣扎,不过依然瞪着孙立恩怒道,“你们领导呢?叫他过来,我要投诉你!”

    “投诉科在二楼,而且工作人员不接受办公室外投诉。如果你想要投诉的话,就好好听我说话。这样在省下一大笔钱的同时,你还有机会自己走到二楼去投诉。”孙立恩把本子往旁边一扔,声色俱厉道,“五年前开始乏力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其他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王戈被孙立恩突然的态度变化弄的一愣,然后老老实实回答道,“我觉得有些眼睛干。”

    “有没有关节肿胀,口干,低烧?”孙立恩继续追问道,他实在是不想继续拖下去了。这种病人……还是赶紧治好了让他赶紧滚蛋比较好。

    “有。”王戈点了点头,然后一脸震惊道,“你偷窥我?”

    ……孙立恩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拳头,然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朝着对方脸上来一下。他扭头对一旁的袁平安道,“袁医生,听见了吧?”

    袁平安点了点头,“听见了,我再让人查一下他的风湿标志物。”

    “还有,让患者家属过来吧。”孙立恩背对着王戈,倒是不用再掩饰自己一脸的厌恶了,“我觉得直接和家属沟通比较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转科(8月26日1/1更求订阅)

    家属沟通一般情况下要比直接和患者进行沟通更麻烦。原因也很简单——患者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只有患者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感觉。而作为“旁观者”以及潜在的“出资者”,患者家属会考虑到的东西总是比患者本人更多一些。因此,患者本人做出决策大多数情况下都比家属更加迅速,而且倾向的方案也更加积极。

    不过孙立恩实在是不想再和王戈说话了,就连一个字都不行——他怕再说下去,自己真的朝对方脸上狠狠来一拳。

    做了二十六年普通人类,孙立恩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家伙。在他看来,王戈现在欠揍的程度已经远超初中时造谣自己暗恋邻桌小胖妞的痘痘脸,成功荣获了“孙立恩这辈子最想揍的人”排行榜第一名的荣誉。

    与其继续为难自己,不如干脆和患者家属开始沟通。孙立恩直接找到了王戈的女朋友,并且要求她马上和王戈的家人联系。为了尽快见到王戈的家人,孙立恩甚至特意对王戈的女朋友强调了一下现在情况的紧急程度,“他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而且是那种我们很有可能救不回来的生命危险。”

    就算再挑剔的律师,也不能从孙立恩的告知中找出不合适的地方——三支病变狭窄99%,而且患者已经有了心绞痛的症状。这放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家医院都属于高危病人。而孙立恩特意拿出来的病重通知也再一次加强了他说话的可信度。王戈的女朋友当时眼圈就红了,然后赶紧掏出手机来给王戈的父母打电话。打完电话之后,她收起手机,动作稍微一僵,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孙立恩的腿就开始哭,“医生,医生,你……你救救他!”

    孙立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里对王戈的那些不满也瞬间烟消云散,他和旁边两个女护士连忙把王戈的女朋友拽了起来。

    这么一个刚刚从高速公路收费站私自成精跑来医院的etc,也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女朋友嘛……孙立恩心里叹了口气,为目前还是单身的小郭默哀了短暂几秒——这种人都有女朋友,你这个不抽烟不喝酒,身材高大而且还长得挺帅的小年轻怎么还是单身呢?

    “你现在跪在这里求我一点用都没有。”孙立恩虽然挺动容,但他还是狠下心来对面前这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子说道,“王戈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只有尽早开始接受治疗,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他的安全。但是他现在对治疗非常抗拒,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马上给他治病——只能看看他家人过来之后,能不能同意治疗。”

    “他……他拒绝治疗?”王戈的女朋友哭的一抽一抽,结结巴巴的问道,“为什么?”

    孙立恩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好像是觉得自己的病情并不严重吧?”孙立恩顿了顿继续道,“反正我和他沟通了半天,什么都说不通,反而被他怼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王戈的女朋友看上去很震惊,她甚至停止了哭泣,只是一脸不解而且困惑的重复嘟囔着,“为什么……?”

    这个问题,孙立恩比她更想知道答案。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孙立恩觉得这个答案可能是因为王戈是个杠精。但医学上也不是完全没有解释——王戈可能有心源性脑病。

    心源性脑病属于心脏病患者相对比较常见的附带病变。它的发生原理比较容易理解——当心脏在存在病变时,势必会影响到身体内部的血液循环。而大脑作为人体的耗氧大户,对于血液的依赖程度极高。当血液循环受到影响的时候,大脑的正常运作也必然会被打乱。

    当被确诊患有心脏病的患者突然出现躁动不安,抑郁或者出现幻觉的,在排除了其他器质性病变之后,就可以确诊为心源性脑病。

    不过……就算明确了王戈有心源性脑病,对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任何帮助。心源性脑病意味着他现在不能做出理智的,有法律效力的决定。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代替他行使医疗决策权的,只有他的直系亲属才可以。

    当然,如果在王戈的亲属抵达医院之前,他突然又发了心梗。那么医院可以通过院办授权而进行治疗。但王戈现在并没有发病,甚至这种风险也不算太大。孙立恩自己衡量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保守一点——在王戈的亲属到达医院并且签署同意书之前,先通过正常渠道申请院办授权。这样万一王戈突发了心梗,至少医生们还能对他施救。

    虽然这么干有些……管太多的嫌疑。但孙立恩还是决定走一下流程。虽然这么个搞法,之后院办的工作人员估计得骂他一顿。

    院办同意进行治疗的手续并不好跑,而且每一次有这种申请那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院办的工作人员们都得像搏命一样用最快速度搞完审批。而这么折腾一番,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孙立恩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是条人命。至少他觉得那个痛哭流涕的女孩子值得一帮——大不了等下班之后,他自己掏腰包给院办的工作人员送两箱饮料。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孙立恩还是被震惊到了一下——院办方面在得知孙立恩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申请审批后,一句怨言都没有。他们仍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审批。

    “你现在面子可比我大。”袁平安在看到了孙立恩手里的授权之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好歹是综合诊断中心诊断组副组长的申请,院办的态度就是不一样嘛!你这待遇基本和咱们周主任一样了。”

    “这也挺好。”孙立恩看着手里的授权书,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这感觉真不错。”

    ·

    “我感觉不太好。”孙立恩拿着王戈的检查报告,叹了口气,对一旁的袁平安道,“这就不太好玩了。”

    王戈的肾功能入院之后开始出现了快速恶化,最新出炉的结果显示,他的血肌酐比起入院时已经上升了27.3 μmol/l,同时尿袋中的尿液增加速度也突然开始放缓。

    “急性肾损伤……但是造影剂没这么快吧?”面对这个结果,孙立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造影剂肾病。但他很快就又否决掉了自己的这个猜想,“sle?”

    “现在确诊sle还是有一点难度,毕竟他还没有凑够所有的症状。”袁平安对此持保留态度,“蛋白尿有了,抗核抗体阳性也有了。但就算加上c3c4补体降低,还是不够四项诊断条件。”

    孙立恩皱着眉头又想了想,“这个病人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点,要不然还是转到诊断中心吧?”他习惯性的摸出电话来,“我和徐医生谈一下。”

    “还用打电话?”袁平安突然笑着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副组长,直接收不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矛盾差错(8月27日1/2更求订阅)

    王戈被送到了综合诊断中心里,孙立恩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岗位上。

    至于急诊门诊嘛……曹严华医生决定不插手,他请了其他医生过来代替孙立恩的位置。

    “好久不见。”布鲁恩博士抱了抱孙立恩,然后用厚实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你回来。”

    帕斯卡尔博士等德克萨斯人走开了之后,才过来握了握孙立恩的手,“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个礼物来干啥?”

    孙立恩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帕斯卡尔博士是在说王戈。

    “他的情况比较麻烦,所以我觉着最好还是请您看一看。”孙立恩解释道,“我认为他有sle。”

    “那就上免疫抑制。”帕斯卡尔博士摊了摊手,“麻烦的应该不是这个——控制sle的方案你肯定非常清楚。”

    “他同时还有冠心病,三支病变。”孙立恩点了点头,“急诊的监测显示他出现了急性肾功能损伤。”

    帕斯卡尔博士皱起了眉头,这可就有点难搞了。“血脂是正常的?”

    “对。”孙立恩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三支狭窄应该是sle的结果,这种程度下上支架有些危险。”

    sle患者如果出现了动脉炎或者其他的免疫体攻击血管内壁的症状,他们的血管壁就会渐渐开始失去弹性。变得既硬且脆。这种情况下行介入术安放支架,负责安装的金属导丝很有可能直接穿刺动脉乃至主动脉。再加上三支病变本身就意味着支架安装意义不大,所以孙立恩才有此一说。

    “这个有点麻烦。”帕斯卡尔博士琢磨了一会后有些无奈,“这种病人不能上激素,万一激素导致高血脂,那他狭窄的那些冠状动脉很可能就会被直接堵死。”

    “我也是在担心这个。”孙立恩很老实的说出了自己求援的原因,“我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先对他进行保守治疗。”

    不是孙立恩前后变化太大,而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搭桥手术。

    王戈入院后快速出现了急性肾功能损伤。引发损伤的可能性有很多,不管是狼疮还是因为冠心病导致的肾脏灌注不足,甚至是因为使用了造影剂后又不能大量补液促泄从而导致的肾缺氧损伤,都有可能引发这种急性损伤。

    搭桥手术是治疗三支病变的最佳渠道,但在患者已经出现了肾损伤的情况下,再进行手术风险就太大了。

    现在的王戈就像是一个玻璃娃娃,到处都有问题但全身上下都碰不得。

    情况很不乐观。

    “外科不能解决的问题,那就只能通过内科来解决。”孙立恩下达了自己作为副组长的第一条指示,“先找一个合适的免疫抑制方案出来,给他上crrt(持续性血液透析),补液量适当提升一点,尽快让他把造影剂代谢出去。”

    这会是一个漫长而又急迫的过程。由于sle的存在,很多常用手段不能应用在王戈身上,而且很多原本并不应该出现问题的器官也会接连陷入衰竭中。要想救回王戈,孙立恩和他的团队就必须控制住现在的局面,赶在身体的诸多器官出现问题以前,截住这条名为sle的正在不断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队列。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他的急性肾损伤问题。

    周策从住院部赶了回来,开始参与到了救治过程中。他对孙立恩的判断有一些不同见解,“如果是sle导致的急性肾衰竭,速度应该不会这么快。我个人倾向于造影剂肾病。”

    帕斯卡尔博士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个患者的情况明显属于重度活动的sle。出于保险起见,我建议先上一轮激素冲击,至少把sle压制下来再说——只要crrt和激素起效,只要频繁检测他的血脂,同时控制脂质摄入,应该就能让冠状动脉堵塞的风险降到最低。”

    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楞了一下。

    他没顾得上和帕斯卡尔博士以及周策继续说话,直接从办公室里快步走到了王戈的病房里。

    王戈刚刚被转移到房间里不久,在这里陪伴着他的仍然只有他的女朋友——他的父母正在高铁上往宁远赶,但是距离抵达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孙立恩一声不吭的闯进了病房,然后对王戈的询问完全不做回应。孙立恩看了一眼王戈的头顶,然后拿起了他病床上的检验单看了起来。

    “医生……”王戈的女朋友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他有什么问题么?”

    “现在的问题很大。”孙立恩一边阅读着检测报告,一边皱着眉头回答道,“最大的问题是,我觉得他的问题有问题。”

    这话说的非常拗口,但孙立恩实在是没办法直接跟患者家属解释,这能怎么说呢?“你男朋友的系统性红斑狼疮活动程度和我从外挂上看到的不一样”?

    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活动程度是有明确评分估计的——不同的症状有不同的分值。根据患者表现出的症状进行记分,0~4分属于静止期,5~9分是轻度活动,10~14分属于中度活动,而大于15分则是重度活动。

    状态栏明确说明,王戈的sle属于静止期。也就是说,他表现出来的症状分值总和应该在4分以下才对。

    但血管炎在sle评分中有8分,如果杠精是精神症状的话,那这也是8分再加上状态栏有提示的蛋白尿为4分,如果这三个症状都是sle所致,那王戈的sle活动评分总分高达20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当做是“静止期”的。

    所以帕斯卡尔博士才认为,王戈的sle处于重度活跃期。而正是这个矛盾之处,让孙立恩重新发现了状态栏提示中的矛盾。有蛋白尿和血管炎的sle患者不可能是静止期,而王戈又确实有血管炎和蛋白尿——尿常规证实了蛋白尿的部分,而血管炎则是他在血脂正常情况下出现三支病变的唯一解释。

    这不对,这很不对劲。孙立恩可以肯定自己自从得到状态栏这个能力之后,状态栏就从来没出过错。既然提示了“静止期”,那王戈的sle就必然是静止期才对。

    孙立恩放下了手里的检查报告。如果状态栏没有错,那……究竟是什么出了问题?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诱导(8月27日2/2更求订阅)

    “crrt治疗继续,免疫治疗先放一下。”孙立恩重新回到了办公室里,更正了自己的指示后,他低声对帕斯卡尔博士道,“老帕,你跟我出来一下。”

    “怎么了?”在综合诊断中心主任的办公室里,帕斯卡尔博士给孙立恩递过来一杯热乎乎的可可,“你脸色不太好看。”

    孙立恩坐在沙发上搓着自己的脸,试图组织一下语言。但他很快就沮丧的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接口向免疫学专家提问。

    为什么状态栏会出现这种矛盾的解释?为什么一个至少8分起步的sle患者会被认定为静止期?孙立恩的脑子里有太多疑问,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询问。

    “我……”孙立恩又喝了一口热可可,他叹了口气问道,“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感觉?”帕斯卡尔博士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揉搓了一下自己姜红色的头发,琢磨了一下之后问道,“是对诊断?”

    “说不上来。”戏演到这里,总不能突然放下杯子走人。孙立恩硬着头皮继续表演着,“我总觉得……他的sle和病程有点对不上号——虽然sle的诊断应该是没错。”

    “有50%的患者会在sle中表现出肾损伤或者肾功能不全。”帕斯卡尔博士似乎非常看重孙立恩的“感觉不对劲”,他努力剖析着可能会出问题的地方。“血管炎导致三支病变这是没问题的,毕竟他的血脂并不高。”

    “如果是sle导致的血管炎……”孙立恩敏锐的抓到了一个可能发展起话题的点,“那应该是全身性的吧?”

    系统性红斑狼疮导致的血管炎可没有好发区域一说,它能够累及众多位置的血管——更多的情况下,狼疮血管炎都出现在体表和肢体末端。大量的免疫复合物会沉积并且阻塞肢体末端的微小血管,并且导致坏疽或者干脆肢体坏死。

    而王戈的体表一切正常,压根就看不出有任何血管病变的样子。

    “他也没有报告自己有雷诺反应,没有肢体疼痛……他什么血管炎的症状都没有。”孙立恩越说思路越顺,“他的免疫复合物就这么聪明,只堵他的冠状动脉?这说不通。”

    “这确实是个疑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帕斯卡尔博士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系统性红斑狼疮是一种非常诡异多变的疾病。它的大致病变方向虽然都差不多,但具体表现出的症状却天差地别。而且每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不同,或许有什么其他原因导致了这名患者的冠状动脉更加容易出现堵塞——比如先天畸形?”

    “造影已经做过了,是正常的。”孙立恩继续理着思路,他必须得让帕斯卡尔博士意识到情况有些异常。“而这个肾功能不全也有些疑问。如果他真的有狼疮性血管炎,那么他出现狼疮性肾炎的可能性就有80%左右——肾脏对于血液灌注和自身免疫系统疾病都非常敏感。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肾脏损伤似乎表现的有些太慢了。”

    帕斯卡尔博士成功的被孙立恩带偏了方向。他也开始有些迟疑,“这个……确实有点奇怪。”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一直有些心里不安稳。”孙立恩松了口气,他终于把最重要的事情说出来了,“患者的c3c4补体低,抗核抗体阳性,蛋白尿,系统性狼疮的诊断标准对上了三个。要诊断为系统性红斑狼疮基本没有问题。但现在他的症状和病程和sle对不上。”

    这就是互相矛盾的地方。静止期的红斑狼疮并不会引发这些症状。

    “那就说明……”帕斯卡尔博士和孙立恩异口同声道,“还有其他的问题导致了这些症状!”

    “什么病会同时导致冠状动脉炎症,蛋白尿和……精神症状?”孙立恩想了想,还是把精神症状加了进来。他实在不认为国家一级抬杠选手能找到女朋友——而且还能感情这么好。

    帕斯卡尔博士沉吟了一会,“如果你要问我的话,我的答案是韦格纳肉芽肿。”

    韦格纳肉芽肿是肉芽肿性血管炎的旧称,这是一种自身免疫系统疾病。该病变偶尔累及大动脉,主要侵犯上下呼吸道和肾脏。同时,这种疾病也能够引起神经系统病变。

    “很少有韦格纳肉芽肿患者首先表现为精神症状,但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患者会在病程进展中出现神经系统病变——虽然外周神经病变最常见,但中枢神经确实也有可能受累。这可能会导致精神症状。”帕斯卡尔博士喝了一口咖啡,“如果是魏格纳肉芽肿,那患者很可能会有和sle一样的口腔鼻腔症状……这个诊断就麻烦了。”

    症状不够典型的sle和肉芽肿性血管炎的症状表现高度重合,因为同属自身免疫系统疾病,他们甚至连生化检查特征都基本一致。能够彻底区分两者的方法不多。这也导致肉芽肿性血管炎的患者大部分都极难确诊——这种疾病的平均确诊时间长达5~15个月,甚至有10%的患者需要5~10年的时间才能被确诊出来。

    “给他做个ct扫描,看看肺部有没有病变,再从肾脏和支气管内膜取样做活检。”孙立恩做出了决定,“我再去问一下溃疡的问题……”

    “你一开始的治疗方案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帕斯卡尔博士补充道,“对于韦格纳肉芽肿患者来说,早期接受治疗是非常有必要的。越早开始接受激素和免疫抑制治疗,他们的生存期就越长——没有接受系统治疗的话,这个病的预后是比较差的。”

    ·

    “溃疡?我现在就有。”在病房里,王戈听到了孙立恩的问题之后做出了直接回答,“我昨天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不过不疼。”

    孙立恩看了看王戈自己掰开的嘴唇,确实是一块溃疡没错。“你以前还有过类似的情况么?”

    “你不是监视我了么?你不知道?”刚刚配合了一下的王戈又犯病了,“什么都不知道你来问我干什么?”

    “你不要胡闹了!”这次轮到王戈的女朋友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跟医生说话呢?”

    “噢哟,急了?”王戈仍然一脸的不当回事,“就是个溃疡,看看你这样子,这能有什么事儿?”

    孙立恩轻咳了一声,对一脸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王戈女朋友道,“他……以前不这样吧?”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王戈的女朋友摇头答道,她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我只是出国交流了一次,三个月而已。他……他就变成这样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评估(8月28日1/2更求订阅)

    王戈的父母终于赶到了医院。他们在和自己的儿子交流了几分钟后,也被这种无时无刻都在抬杠的状态给吓着了。

    “这孩子……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上了身了吧?”虽然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人,但看到自己熟知的孩子突然性情大变,王戈的父母还是心理有些犯嘀咕。孙立恩听着这对夫妻在门外低声嘟囔着,“要不要找个什么师傅来驱驱邪?”

    孙立恩在旁边只能苦笑,等王戈的父母交流的差不多了,他才出声道,“您二位跟我来办公室吧,这里谈话不太方便。”

    在会议室里,孙立恩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开始对王戈的父母转述现在的情况,“他本来是在打篮球的时候突然胸口发紧,浑身无力才被送到医院的。经过我们的检查,确认他的冠状动脉里三根主要的血管全都狭窄——99%狭窄,这个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

    为了表示严重程度,孙立恩特地准备了一张心脏的解剖学彩图出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就是王戈病变的区域。这三根血管负责了普通人70%左右的心脏供血。他三支病变之后,这70%的血液就无法被正常供应了。”孙立恩放下图片认真道,“但是在急诊检查中,我们发现他和传统冠心病患者不太一样。他的血脂是正常的。”

    “血脂正常,意味着导致了冠状动脉狭窄的,并不是动脉硬化斑块。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目前来看,最有可能的是血管炎和免疫沉降物质。”孙立恩从一旁拿出了风湿标志物的检查单,“根据这个检查报告,我们认为他有系统性红斑狼疮,但光凭这个还没办法解释他身上所有的症状——包括他的性格变化。”

    王戈的父母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觉得……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生病?”

    “当然。”孙立恩苦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是撞鬼,我们当医生的可没法治。”

    孙立恩解释了半天肉芽肿性血管炎和系统性红斑狼疮的异同,也不知道王戈的父母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总之,我们认为他得了两种极为相似,但是略有区别的自身免疫系统疾病。”孙立恩最后直接说了大白话,“这两种病都可能会对他的生命造成直接威胁,而治疗的方法则是激素冲击。”

    “那就用。”王戈的父亲非常痛快的给出了决定,“只要能治病,我们都用。”

    “但是有个事儿我必须得跟您说在前面。”孙立恩摸出了激素冲击治疗的知情同意书,“激素冲击,对他现在的心血管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如果使用激素,他现在正常的血脂很有可能会迅速上升——最坏的结果是引发心梗。”

    “啊?”王戈的父亲顿时变了颜色,“那不是特别危险?”

    “是的。”孙立恩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会给他上生命监护,万一出现了心梗,我们也一定会全力救治。但这个风险还是存在的——有些很严重的心梗经过治疗后也能转危为安,可是有些心梗患者就是救不回来。”

    平心而论,孙立恩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决定的选择。如果不进行激素冲击治疗,只是单纯使用羟氯喹等传统免疫抑制剂方案,肉芽肿性血管炎还会继续发展下去,王戈很有可能挺不过出院。而使用了激素冲击配合免疫抑制剂,王戈则有可能再发心梗,还是有可能在住院期间就死掉。

    “我有一个建议。”孙立恩想了想,提议道,“如果您二位同意的话,我先叫一个心外科会诊。让心外科的医生评估一下,看看能不能给王戈先做搭桥手术。做完搭桥之后,再给激素冲击。虽然这样会加大感染的风险,但他的心脏至少是安全的。”

    ·

    “肾内那边只要认为患者能够耐受手术创伤,那我们可以试一试。”心外科对综合诊断中心的会诊请求高度重视,佟春来主任亲自来到了综合诊断中心参与了会诊。“但是有个问题……这个患者其他血管的质量怎么样?”

    心脏搭桥手术一般有三种路线,每一种都需要直接从患者身上摘取一段血管,然后缝合在冠状动脉狭窄的近端和远端。传统方式采用大隐静脉,但由于大隐静脉内有静脉瓣,血流会受阻。因此术后发生阻塞的可能性远高于胸廓内动脉旁路术和桡动脉旁路术。

    胸廓内动脉旁路术和桡动脉旁路术顾名思义,都是摘取动脉进行搭桥缝合。从效果上来看,胸廓内动脉旁路术的效果最好。十年通畅率大于百分之九十不说,甚至还能够根据心肌供血生理需要而调节血流量。

    而桡动脉旁路术的历史几乎和大隐静脉旁路术一样悠久。虽然由于桡动脉比较容易痉挛,从而导致功能性关闭而被一度放弃使用。但是随着钙拮抗剂被应用于解挛以及预防痉挛后,这项曾经被医生们放弃的方案又重新回到了一线临床使用范围中。

    而对于三支病变的患者来说,单纯使用桡动脉旁路术和胸廓内动脉旁路术都是不太现实的设计——这两处的血管长度都非常有限,尤其是效果最好的胸廓内动脉。所以,现在的冠状动脉搭桥术中,一般采取复合方式。同时使用大隐静脉,胸廓内动脉和桡动脉。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取出适合搭桥的血管。这种问题在王戈的身上变得尤为现实。

    肉芽肿性血管炎会侵犯全身血管,它会累及动脉,静脉和毛细血管。甚至有可能累及到大动脉。在肉芽肿性血管炎存在的情况下,王戈身上很可能连一条可用的血管都取不出来。

    “他的肉芽肿性血管炎……我们还没办法完全确诊。”孙立恩有些为难,“血管质量真的不好说,您看需不需要做一下活检,评估一下血管的可用程度?”

第一百八十章 坑(8月28日2/2更求订阅)

    孙立恩的不成熟想法马上就被佟主任给无情否决了,“怎么检?直接开胸取胸廓内动脉?都取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做?”他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叫我来会诊,先问过心内了没有?”

    “没有。”孙立恩老老实实回答道,他有些困惑的反问道,“三支病变,搭桥是适应症啊,我叫心内会诊干什么?”

    “你这……简直胡闹!”一向好脾气的佟主任都差点骂娘,孙立恩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听到了“sh”的发音。“这个患者有血管炎你不知道么?!”

    “知道啊……所以才狭窄的……”孙立恩越说越心虚,他隐约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

    “血管炎患者,怎么能用搭桥?!”佟主任拍着桌子吼道,“缝上去之后引起炎症瀑布怎么办?”

    “那您一开始……”孙立恩彻底懵了,这他还真没想到。

    “我以为你已经找过心内了啊!要不然我跑过来干啥?”佟主任稍微冷静了一点,“这种病人,心内也未必就敢直接上支架,毕竟血管的脆度大。这种病人一般做扩张也不会超过75%。”他话锋一转,继续怒道,“那也不能直接越过心内叫我们来会诊啊!有血管炎,缝上去的血管都未必长得起来!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为了搏最后一把!你这职称考试怎么考的?这么基础的内容……”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应不应该解释一下自己现在还是个规培。不过佟主任却直接摆了摆手,“算了,我都快忘了你还在规培了……”他瞥了一眼孙立恩,“这种事情,以后先问问看你们诊断中心里的其他医生。还好我多问了一嘴,要不然这算重大医疗事故你知不知道?”

    孙立恩送走了还在生气的佟春来主任,然后低头沉默了一会。自己刚刚升职还不到一天,就重新温习了一边被上级医生痛骂的规培感受。这感觉……确实不太好。

    但是现在没什么时间给他沉痛反思了,王戈的治疗方案必须尽快确定下来才行。他叹了口气,开始请心内科会诊。

    果不其然,心内科的医生们在看到了病例之后也有些犯难。在和孙立恩再三确认过情况之后,心内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可以做支架,但是扩张程度得看运气。运气好的话,75%差不多。运气要是不好,那就50%。”心内科的住总看着造影叹了口气,“而且这种患者……术中出现血管损伤的概率也很大。”

    “我会去和家属沟通的……您要不要一起来?”孙立恩想了想问道,“这种事情上,也许请专科医生解释更合适吧?”

    “这我倒无所谓。”心内科住总叹了口气,“不过手术价格的事情,你还是得和家属好好谈一下,这一口气最少三个支架,手术费用可不便宜。”

    ·

    “怎么又改了方案了?不是说要搭桥么?”果然,一个小时之内突然要改变治疗方案的现实引起了王戈父母的激烈反应,“你们医院还有没有谱?”

    “这个是综合了专科医生的意见的结果。”孙立恩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挖的坑,无论如何也得填回去才行。他努力解释道,“心外科的医生认为对王戈进行搭桥手术风险太大,除非别无他法,否则这种赌命的行为还是不要做。”

    “赌命”这个说法就很严重了。虽然还是很不满,但王戈的父母还是冷静了下来。人在医院,他们又不懂医疗内容,所以他们还是准备听从医生的建议。

    “心内科其实也有些犯难……”孙立恩越说越心虚,但是身为医生的责任还是逼着他继续解释道,“王戈因为有血管炎,他的血管会比一般人脆很多。如果按照普通患者的状态去做扩张,那很可能最后导致冠状动脉破裂,这是会死人的。心内科的医生评估了一下,做支架的话,效果最好也就只能扩张到原来的75%,如果他的血管很脆弱,那可能就只有50%甚至更低。”

    这似乎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点。王戈的父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也就是说,他做支架的效果会很差?”

    “会比普通患者差。具体差多少,得看他的身体情况而定。”孙立恩摊了摊手,“但是相对的,做支架的风险要比搭桥小的多。”

    “做支架也更贵吧?”王戈的父亲眯着眼睛问道,“孙医生,如果您想赚钱,我完全可以给你……私下里表示一下。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最好的治疗方案。”

    孙立恩听这种话原本应该生气,但现在他却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王先生,其实支架手术的费用要比搭桥更低一些。搭桥手术一场下来最少要十万块,而且创伤也会比较大。搭桥术之后,王戈要在ccu里住最少十天,这至少又是十万块钱的开销。但如果采取搭桥术,哪怕用进口支架,加上监护室的住院费用,大概也就是十五万左右。”他用最诚恳的语气道,“如果我是为了所谓的回扣,我肯定会建议王戈去做搭桥手术。但这个方案对他并不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是孙立恩的诚恳态度打动了王戈的父母,还是算了账后,他们也认可了孙立恩的说法。总之,经过一阵讨论后,王戈的父母点头同意了这个治疗方案。

    “孙医生,我这个人性格比较直,有时候说话不太注意。”临走的时候,王戈的父亲还专门和孙立恩道了个歉,“刚才我说那些,并不是对您或者对医生有什么意见。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有些紧张。”

    孙立恩点了点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和王戈的父母较劲。如果他自己一开始就考虑周全,先提出了介入支架的方案;而不是单纯搞教条主义,以至于像现在这样,提出一个方案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得推翻,王戈的父母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自己挖的坑,坑到自己之后还能说什么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张教授(8月29日1/2更求订阅)

    治疗方案确定了。治疗也开始有序进行——首先进行介入,然后开始激素冲击并且合并使用免疫抑制剂。诊断组的医生们正在紧张进行工作,而孙立恩则被一个电话叫到了宋文的办公室里。

    孙立恩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宋文对面,他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自己被叫过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不会是王戈的父母投诉自己了吧?

    “让你当副组长,并不是让你去当内裤外穿的超人。”宋文掐灭了手上的香烟,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孙立恩道,“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当这个副组长么?”

    “有一些猜测。”孙立恩答道,“不过猜的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不用想,你肯定猜错了。”宋文笑了一声,从一旁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这些都是有意来咱们综合诊断中心任职的医生。有些自己能带团队,有些三十岁就已经是副高,甚至还有正高的主任……咱们综合诊断中心是棵梧桐树啊。”

    尚书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没有综合诊断中心,没有神奇的孙立恩和他的诊断组,就算四院自己出资建这么一座诊断中心,也引不来金凤凰。对于医生们来说,能吸引他们的不光有完善的医院设备和架构,还得有足够优秀的团队和相当数量的病人才行。

    四院诊断中心的名号已经逐渐从行业内开始向着其他区域蔓延,不光是宋安省的医院,周边几省的医院在遇到了难以诊断和治疗的病人时,除了建议患者往沪市和首都转院以外,现在也会多加一句“宁远四院的诊断中心也可以去看看”。

    孙立恩去了非洲的这几个月里,外省来诊断中心就诊的患者人数持续增加。整个治疗组在这段时间里先后接诊了超过七十名患者。确诊了其中五十一人,而剩下的十九人中有三人死亡,十六人选择转院去首都或者沪市。

    留守在综合诊断中心的医生们能力不差,但缺了孙立恩之后要稳定发挥作用,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宋文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决定为综合诊断中心增添至少一个额外的诊断组。一方面,新的诊断组能够分担孙立恩-徐有容治疗组相当程度的工作压力;另一方面,两个治疗组之间有个良性竞争,也能促使孙立恩等人进一步提升自己——同时还能让新来的治疗组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不至于一家独大。

    诊断在国内并不是一项专门的学科,至少在医学教育方面,国内从根子上就禁止开设这种临床分科。包括输血医学在内,很多其他的临床学科都没有相应的本科教学。因此,这样的人才培养就更显吃力。要在国内找一个做过几千例手术的神外医生不算什么难事,但要找出一个专精诊断的同时,还能诊断包括内科、外科、骨科、急诊、遗传与代谢病和感染科等在内的医生……这是真的很困难。

    平时,诊断一个罕见病或者疑难杂症患者,多次多学科会诊是最起码的手段。病理学检查和影像学检查也许要做个十次八次,才能给出一个大概的怀疑范围。

    但如果这个罕见病或者疑难杂症是危急重症……那患者很可能根本没有时间等待医生们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任何一次失误,都有可能以患者的性命为代价。这个代价太过沉痛,以至于医生们和患者都不愿意承担。

    作为医生,作为医院经营者,作为一个医学院的院长。宋文对于这个问题有更深一层的看法。她不光对这个问题认识极深,同时也有改善这种情况的愿望和能力。

    既然这种困难开始对人民群众产生了影响,那就想办法去解决他。宋院长决定,以四院为基点,开始为专门的诊断学科设立进行预备工作。

    这是一件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可能直到自己退休乃至死亡都看不到成果,反而会搭进去很多东西的长垣工作。但这是一件应该去做的事情——既然应该做,那就去做。宋院长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开始着手为诊断科进行升级。

    首先,诊断科需要一名足够有名头的门面。

    在宋文的设想中,四院诊断科的门面必然会是孙立恩。但他现在还太年轻,学历太低,职称也太低。只靠徐有容和帕斯卡尔撑门面,又有些不太合适。徐有容刚刚晋升副高,而帕斯卡尔博士虽然名头够大,但毕竟是外国专家。没有入籍中国,那就只能是个“外国专家”,而不是能够引领一个学科发展的“自己人”。

    “我目前的想法,是聘请这位……云鹤市传染病医院的张教授。”宋文从文件里找出了一张简历递了过来,“他虽然是传染病科出身,但是研究方向和诊断科的方向高度重合。而且对遗传病和罕见病也有很深的见解。”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宋院长要让自己看这份简历,孙立恩还是老老实实的接了过来开始这位云鹤市传染病医院的张教授今年五十五岁。他的经历比较特殊。一开始,作为麻醉医生,张教授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干到了副高的位置。而三十五岁成为副高之后,他却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放弃麻醉科的职务,转而去读了内科临床博士。

    由于本科是临床医学,当时还是张副主任医师的张教授转行去学内科,在专业上倒是没有限制。但这仍然算得上是一项匪夷所思的转行。

    除了这个转行之外,孙立恩倒是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吸引眼球的地方。他放下了看到一大半的简历问道,“这位张教授……他的资历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请他来做诊断组的组长,是不是有些不够重视人家?”

    张教授本人是云鹤医学院出身,同时在学校里有自己的课题和教职。作为三级教授,他如果选择来四院工作,那四院方面至少应该提供一个科主任的位置才算是“像话”。这位张教授是完全有资格和能力成为学科带头人的。

    “他自己要求的,要上一线临床。不做学科带头人——而且云鹤医学院的教职他也打算放弃掉。”宋文慢慢解释道,“他去年被诊断出来有渐冻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懂?(补8月29日2/2更)

    渐冻症大概是人们最为熟知的罕见病之一。由于霍金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有一种可怕的疾病,会慢慢让人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随后只能坐在轮椅上,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注视着前方,并且通过电脑系统,用奇怪的合成声说话。

    对医生来说,这种疾病确实也很可怕。它可以被诊断出来,但没有任何治疗或者方案能够减缓疾病进程。患者的肌无力、肌萎缩和肌张力增高会继续持续下去,直到呼吸肌麻痹,或者因为肺部感染死亡。

    渐冻症会逐渐让患者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但并不会直接杀死患者。这种缓慢而无法避免的死亡简直是人类所能想到的死法中最恐怖的那种。

    使用正压呼吸机,并且持续吸痰也许能够维持终末期渐冻症患者的生命,但这样的生命没有任何生活质量可言——这就像是在维持一团保持着人类外形肉团的活性一样。

    张教授被诊断为渐冻症,这对一名医生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在渐冻症彻底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之前,多干几年。”宋文对孙立恩解释道,“因为这个身体原因,他不能继续去做那些可能很长时间都出不了答案的研究工作。所以他想上临床…带着他的几个学生,来咱们的诊断中心干一干。”

    引入一名……命不久矣的三级教授。这对医学院和医院来说其实是一件亏本买卖。引进高端人才,一般学校和学院都会给出价格不菲的安家费。同时还要为对方配套相应的科研资金,提供实验室以及工作人员等等。同时还需要将相应的资料上报到省一级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再经过审核后才能通过。

    这么多工作,这么多付出,换来一个最多只能工作个三五年的三级教授,绝大部分的学校和医院都不会去做这种亏本买卖。

    但宋文却有不同的想法。

    一方面,她设想中的诊断科学科建设,需要有一个能够拿出来撑场面的人物。而同时这个人又不能在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反过来成为学科发展的阻碍。

    另一方面,宋文也确实想成全一下张教授,给他最后一个燃烧自己生命和热情的舞台。让他为自己所热爱的行业,释放出最后一点力量。

    这绝不是对人家的怜悯,这是一种真正的尊重。尊重人家作为医生,作为教授,作为一个人的选择。

    “那没问题啊。”孙立恩没想这么多,他只觉得,让这位张教授自带团队来诊断中心当个副组长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不过人家要是来了,我这种假冒的副组长就可以下了吧?”他鼓起勇气道,“宋院长,我的规培期还没结束。副组长这个职务实在是不太合适……”

    “你能当一辈子规培?”宋文用一个“少跟老娘废话”的眼神制止住了孙立恩的话头,“我早就跟你说了,诊断组组长这个位置是你的。你现在硬性标准不够,规培这三年谁都逃不了。但是其他地方,能做在前面的,我们就先做。”

    “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孙立恩干脆把自己今天给自己挖坑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他是真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领导职务。“我甚至连心血管炎是心脏冠脉搭桥的相对禁忌症都不知道……”

    “巧了,我也不知道。”宋文瞥了一眼孙立恩,“你是真打算把自己打造成全才?那要专科医生干什么?要医院干什么?你这么能你自己全包了呗?”

    孙立恩被一句话堵的差点没喘上气来。宋文则是叹了口气,换了一种劝的方案,“我知道你现在不适应,你觉得自己身上担子重了,而自己能力不够……”她凝视着孙立恩,过了几秒钟后问道,“那你告诉我,整个四院,乃至整个宁远。谁搞诊断的能力比你强?谁能在规培第一年给医院挣来一个综合诊断中心,发一篇新英格兰,甚至还招来了两个国外专家?你说出一个人来,副组长的位置我就不让你担着。”

    孙立恩被反问的哑口无言。虽然每一件事情都算是赶巧,但掰着指头一件一件的算,他还真的做出了一套堪称“伟业”的事情。至少别的医生,不论他究竟有多天才,学术上有多少成就,也不太可能就在规培期间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你孙立恩的事情,医院里的医生们都看在眼里。你不当这个副组长,我是无所谓的。但其他人会怎么想?”宋院长继续对孙立恩循循善诱道,“说难听点,你孙立恩位卑言轻。但是你确确实实为医院,为患者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个贡献是和你现在的收入以及地位不相匹配的。当然,武田的津贴不是公开支付,这个另作讨论。”

    孙立恩点着头听宋文说话,心理有些得意,但也有些无奈。在状态栏的帮助下,他确实做到了很了不得的事情。但他也同样认为,哪怕有状态栏帮助,自己要和三级教授任同样的职位有些太困难。

    “你有功劳,但是报酬和功劳以及付出不成比例。如果你是个主治,那反而好办一点。”宋文重新点燃了一根香烟,“现在,绕不过规培,就不能在职称和待遇上动脑筋。唯一合适的方法,就只剩下职务了。反正综合诊断中心是个全新的单位和架构,这里动一动也算方便。”

    “所以……重点不是我怎么样,而是其他医生必须对得看见?”孙立恩琢磨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道,“只要他们觉得我得到了晋升,那就行了?”

    “聪明。”宋文欣慰的点了点头,心想孙立恩这货总算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这个职务,对你来说也是个激励措施。你得努力学习,认真工作——别忘了,和你同样是副组长的那可是个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三级教授。”她小秘密的看着孙立恩道,“我知道,你是不怕自己丢脸的……”

    孙立恩听到这里,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是,刘堂春、周军、徐有容、袁平安甚至我……我们都是要面子的人。”宋文眯着眼睛,对孙立恩温和道,“他们也许都好说话,但我宋文要是丢了面子,那就有人要遭罪了……懂么?”

    “懂!”孙立恩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当场立正站好,“我……懂了!”

    “懂了就行。”宋文摆了摆手,“去忙吧——记得去找一趟吴院长,他之前还打电话问我你啥时候能回来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损毁伤(8月31日1/1更)

    等孙立恩见到吴友谦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虽然昨天就已经和吴友谦联系过,但吴院长却身在外地,今天早上才能回来。因此,两人的见面时间就被改到了第二天中午。

    “吴院长。”孙立恩在吴友谦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这个老头,两个多月没见,老头感觉又干瘪了一点,而且皮肤看上去也有些发皱。似乎两个月的时间,在吴友谦身上足有两年多长。

    “坐。”吴友谦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然后轻轻咳嗽了几下,“我听说,你现在升官了?”

    “孙组长”这个称呼已经成了最近两天里大家用来调侃孙立恩的主要方式。比起以前的“孙主任”,孙立恩其实觉得这个称呼更让自己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孙主任”这个叫法大家都知道是在开玩笑。但“孙组长”……这个叫法就不一样了。他现在真的是组长……

    “是……”事实摆在面前,孙立恩就算再不适应,也只能捏着鼻子自己习惯习惯。但现在还没来得及习惯的孙立恩决定还是稍微转变一下话题,“吴老师,您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也就是那点毛病。”吴友谦摆了摆手,“我都这个岁数了,没病没灾是不可能。多干一点是一点。”他盯住孙立恩问道,“这次我找你过来,还是老东西的事儿。”

    老东西在孙立恩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也一直没有停下“成长”的脚步。几千块均价六万的计算卡全力运转,几乎每一秒钟,老东西都在获得巨大的进步。

    “老东西目前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阶段,至少项目组目前还找不到新的改进方向。”吴友谦给自己面前的茶杯续了水,然后又给孙立恩也倒了一杯,“它的诊断正确率平均有88%,但是最近这几周里,不管再怎么进行学习,诊断正确率都提不起来。”

    孙立恩不懂ai大数据的这堆东西,他双手接过了一次性水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我也不太懂这一套玩意——太高科技了。”吴友谦挑了挑眉毛,“项目组的意思是,希望先小规模开展一下应用,让临床的医生们提提意见。”

    这个倒是也在情理之中。花了这么大价钱,这么多人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如此之多的精力,老东西以后肯定是要投入到临床上去的。不然这个投资永远也收不回来。

    “但是,我对小规模实用,有个要求。”吴友谦往后靠了靠,舒展了一下筋骨后说道,“这个实用,只能你孙立恩来用。”

    “啊?”孙立恩一愣,“为什么?”

    吴友谦轻轻啜了一口茶水道,“给你用,那是收集一线临床医生的反馈意见。给其他人用,那就是‘提前把还没有经过大规模临床诊断的工具交给普通医护人员’,这个区别还是很大的。”

    孙立恩看病历的诊断正确率和老东西不相上下。而比起老东西,孙立恩作为活生生的医生,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能够直接和患者沟通,并且询问更多有针对性的问题。老东西可没有这么聪明,它只能根据医生们输入的病人资料和情况进行分析。

    88%的正确率,意味着老东西已经比很多临床上的医生们诊断更为精确。而这也就意味着,把老东西交给那些普通医生,必然不会得到什么反馈。项目组反而还要担心老东西那12%的错误率。而孙立恩则不同,他接诊的患者大部分都能够得到充分的医疗资源倾斜,老东西在得到回馈的同时,还能避免误诊发生。一举两得。

    “我已经和武田制药以及宋文那边打过招呼了。”吴友谦放下水杯,为这一番谈话做出了最后总结,“他们都已经同意让老东西进入综合诊断中心参与实验——你记住,事后验证可以。绝对不能提前开始诊断,这是原则问题。”

    ·

    下午,孙立恩回到诊断中心没多久,就看见了几辆厢式卡车驶入四院,并且在综合诊断中心大楼旁边停了下来。

    “这是干啥呢?”孙立恩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下面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往诊断中心里搬运着黑色的大金属箱子,有些不解的对一旁的徐有容说道,“咱们这里又有新设备了?”

    诊断中心投入使用已经小一年了,武田承诺的治疗设备还在陆陆续续到位并且搬运安装进诊断中心里。但这些设备的安装一般都需要大型机械协助。能直接让工作人员通过叉车搬运进来的设备……孙立恩还真没见过。

    “这是不是吴院长说的那个……ai?”徐有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车辆,“机箱上还印着宁远医学院的标志呢。”

    老东西虽然只是一个程序,但他还是一个需要大量运算能力和网络宽带支撑才能运行的“半成品”。四院虽然是个相对比较新的医院,但仍然无法满足老东西正常运行所需的网络带宽。因此,项目组干脆决定,把之前临时设置在宁远医学院实验楼里的运算中心先搬到综合诊断中心里来。

    运算中心使用的计算卡是tesla v100。一个4u大小的机柜里能塞进去8张运算卡。而这次搬运到综合诊断中心的设备,都是高达两米的42u大型机柜。四十台机柜正在被工作人员用特制的钢轨和装着橡胶轮的板车一台台的运进诊断中心,而孙立恩等人则站在楼上看着热闹。

    男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哪怕是再无聊重复的工作,只要涉及到他们没怎么见过的机械设备,那就一定能够引起围观。而且这种吸引力不管年纪大小,统统有效。

    孙立恩在窗户边上看着热闹,孙立恩看到了板车突然有个轮子掉了下来,孙立恩看到了两米高的机柜重重砸在了一个搬运工作人员的腿上。

    “卧槽!”袁平安和孙立恩以及周策布鲁恩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四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转身就朝着楼梯拔腿狂奔。布鲁恩博士还“顺手”拽上了他作为兴趣爱好而准备的急救箱——一个高达八十厘米,重十二公斤的高强度工程塑料箱。

    四个人用了不到四十秒,就从综合诊断中心大门里窜了出去。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一头红了眼的公牛正在撵人——周围其他的工人刚刚围住了那个被砸到腿的工作人员,孙立恩等人就一边大喊着“让一让!”一边冲到了伤者身旁。

    惨叫和痛呼声接连响起,那个被压住了大腿的工作人员紧紧掐着自己的腿嚎叫了起来。而布鲁恩博士已经在旁边放下了箱子,开始往外掏起了急救器材。

    “谭俊倪,男,27岁。右足指骨粉碎性骨折(00.00.57)右胫骨粉碎性骨折(00.00.57),右腓骨粉碎性骨折(00.00.57),右髌骨粉碎性骨折(00.00.57),右膝关节右股骨粉碎性骨折(00.00.57),股骨头脱臼(00.00.57),右下肢毁损伤(00.00.57)。”

    孙立恩看了一眼患者的状态栏,然后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条腿可能保不住了。

    ·

    毁损伤,是人的肢体所能遭受到的最严重、最难治疗的损伤之一。而高能量损毁伤则更加危险。

    整条右腿所有的骨头都是粉碎性骨折,这就已经到了需要考虑截肢的地步了。而当这种粉碎性骨折还伴随着毁损伤的时候,“保住这条腿”就成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奢望。

    人体是精密而且复杂的系统。为了保证一条腿能够运动,它需要肌肉以提供运动的动力,需要神经以发出运动指令,需要骨骼为运动提供支撑,需要血液为肌肉提供能量和氧气,需要皮肤以保护组织,需要关节以变化动作方向——需要一条腿正常活动的组织系统几乎和维持一个人的生命一样数量众多。而这些系统都在“毁损伤”的那一个瞬间,成为了一团烂肉。

第一百八十四章 保住(9月1日1/1更求订阅)

    四院见过的毁损伤不少,不光是急救中心的救护车会直接把患者从受伤地点送到四院里来。因为挂着大急诊中心的牌子,因此骨科能力远超周边医院的第四中心医院也经常接收从其他医院专门转院过来的毁损伤患者。

    这样的患者,到了医院之后一般只有一个要求,“保肢”。

    保肢,不光是因为中国人骨子里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失”的观念。同时也是因为对绝大多数患者而言,失去一部分肢体,就等于丧失了劳动能力。也就意味着他以后的人生将成为家庭和社会的负担。在这种观念的驱使下,几乎所有的患者和家属都会提出保肢的要求。

    但医生们的出发角度和患者以及家属有些不同。就算是再厉害的骨科医生,也不可能让毁损伤患者的肢体恢复到原来状态。就像是钉子钉进了木头里,再怎么小心翼翼拔除钉子,木头上仍然会留下钉孔——损伤已经形成,而且远超人体自身的恢复能力极限。这就意味着任何手术方案都只能尽量“促进恢复”,而不可能做到“完全修复”。而修复的程度,则取决于患者的肢体伤势,以及年龄等一系列因素。

    哪怕是医生们判断患者有机会恢复一定程度的肢体能力,患者也有可能在漫长的手术中出现各式各样的危险。而在这里,最常见的术中风险就是出血性休克和dic。人的肢体供血丰富,毁损伤会导致受伤区域里几乎所有的血管破裂。对大出血的患者进行麻醉原本就是高风险行为,而这些患者又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其他医院就诊后转院来第四中心医院的,再接受长时间手术,风险极大——长时间的出血会导致人体自发进入高凝状态,耗尽凝血物质后导致dic出现。

    总的来说,由于恢复困难而且手术难度大,且手术过程中患者随时可能面临更加严重的并发症风险,所以四院骨科的医生们其实更加倾向于截肢而非保肢。

    ·

    “上止血带。”布鲁恩博士一把从自己的医疗箱里扯出了布质的止血带,快速而粗鲁的绕在了谭俊倪的右腿上,然后铆足了力气,把止血带上面自带的扭杆拧了四圈。

    谭俊倪的痛呼声更大了。他朝着布鲁恩博士破口大骂,“草泥马!疼!”

    “看起来他精神还不错。”布鲁恩博士完全没有搭理谭俊倪的想法,他指挥着终于回过神来的其他工人们一起把机柜搬起来了一点。随后孙立恩和袁平安一起动手,把谭俊倪连人带腿从机柜下面拽了出来。

    “轰!”一吨半重的机柜重新落在了地上,谭俊倪的伤口触目惊心。周围的工人们一个个脸色煞白,有两个人甚至直接扭头就吐了起来。

    毁损伤看起来比脱套伤还刺激。孙立恩第一眼甚至没能认出这连在谭俊倪身上的一滩烂肉,到底哪里是股骨,哪里是胫骨。他看了看旁边——就连一旁的周策脸色都不太好看,大概肾内科一般也看不到这种伤势的患者。

    “怎么搞的……”徐有容这时才穿着平底鞋赶了过来,她也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但毕竟是在巴尔的摩er干过的医生,她很快就震惊了下来,并且开始安排转运,“小郭!把推床推过来!”

    小郭一个人推着转运床,一路漂移到了孙立恩身边,然后和布鲁恩博士一起,把谭俊倪搬上了转运床。孙立恩则忙着给抢救室里打电话,压根没看到小郭连带转运床停下的时候,和自己的距离差五厘米就能撞上。

    “你们老板在哪儿?”徐有容充分发挥出了高级别医生应该有的组织能力。她抓住一旁一个看上去脸色相对好一点的工人问道,“让他赶紧过来,后面的治疗和抢救都要他签字——还有,让他赶紧联系家属!”

    工作期间受到这么严重的创伤,毫无疑问这应该属于工伤范畴。徐有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得赶紧把老板叫来,这样才好给医院提供抢救谭俊倪所需的授权以及签名。至于治疗费用……老板更跑不掉了。

    “我……他……我们……”被抓住的这个工人结结巴巴的嘟囔了好一阵子后才勉强答道,“谭老师和我们不是一起的,他……他是医学院的老师。”

    ·

    严格来说,谭俊倪是宁远医学院的工作人员而非教师。他是宁远医学院信息科的工作人员。

    前年从宋安大学信息系计算机网络管理专业毕业的谭俊倪,是个地地道道的“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从初中开始,在贫困县生活的他就开始接受各个机构和渠道的资助以继续学业。而谭俊倪也确实非常认真且刻苦。他一边接受着来自社会的善意,一边和自己的奶奶照顾着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母亲,以及因为矿难高位截瘫的父亲。

    升高中的时候,谭俊倪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同时还拿到了一笔不算太过丰厚的奖学金。而谭俊倪并没有把这笔钱用在给自己置办些衣物上——他用这笔钱买了十四份本地腊肉,同时每一份腊肉还搭上了自己种的十斤红薯和十斤土豆。按照自己从接收到第一笔资助开始留下来的捐助人地址,把这些礼物寄了出去。

    和礼物一起寄出的,还有他写的一封信。内容很简单,他简单汇报了一下自己的中考成绩,并且感谢了这些捐助人的帮助。同时还向他们保证,自己会继续努力学业,等学业有成,一定要把自己受过的帮助,百倍还给这个社会。

    穿着露出脚指头破胶鞋的谭俊倪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他以全县第七名的成绩,考入了宋安大学信息系。大学四年中,他卡着时间献血,用一切时间勤工俭学。同时还参加自己所能参加的所有义工活动。大学毕业后,他应聘进入了宁远医学院信息科。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他把几乎所有的收入都寄回了家里。奶奶已经过世,二伯一家凭借着谭俊倪寄回去的钱,照顾着他的父母。

    就算这样,他仍然每个月从牙缝里扣出两百块钱,然后把这些钱捐给助学机构。但这么生活下去,压力实在是太大。所以谭俊倪才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加入到吴友谦领导的项目组里,负责计算中心的工作管理中就是办法之一。项目组能为他每个月多发一千七百元的补助。

    搬运计算中心机柜原本并不是谭俊倪的工作内容。但拿了十四个月补助的谭俊倪认为,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来帮忙。毕竟搬运工作外包给了搬运公司,但这些工作人员缺乏搬运精密设备的经验。前一天晚上,谭俊倪还专门跑了一趟四院诊断中心,然后用卷尺量出了搬运所需的轨道长度。

    可意外……还是降临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谭俊倪的情况在医学院里格外特殊,宋文闻讯赶到抢救室的时候,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在看到了他的右腿后,宋文眼睛都红了。她一把抓住了孙立恩的衣服,几乎是声色俱厉的低声吼道,“我不管你要用什么药,用什么设备,请什么医生……我只要一条,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的腿给我保住!”

    孙立恩被宋文红着眼睛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有些为难道,“可是宋院长……这毁损伤的范围太大……”

    “我他妈的不管!”宋文改用双手抓住了孙立恩的衣领,仿佛是孙立恩才害的这个可怜的年轻人陷入如此境地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他的腿保住!”

    孙立恩看着宋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而宋文瞪了一会之后,慢慢放开了双手,低声道,“你要保的不只是一条腿,你保的是一个年轻人的前途、未来……你保的是他的命。”她抬起头来,眼里有泪,“我要你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它!”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手术方案(9月2日1/1更求订阅)

    保腿这种事情,一百个孙立恩凑在一起能起的作用都不如一个屁大。能够决定保肢是否成功的,有且只有执行手术的骨科医生而已。

    郑国有带着科室里的骨干医生们赶到了现场,然后开始了紧急评估。而刘堂春则带着周军组织抢救。刘副院长和郑国友两个人稍微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面露难色。

    “损伤面积太大了。”郑国友最担心的还是强行进行保肢手术的风险,“按照以往经验,足部和小腿毁损伤就需要大概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进行清创和缝合,这次还有膝关节和股骨……就算不处理股骨脱臼的问题,手术时长很可能超过六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组织可能会坏死——他的股神经也断了,这种神经一旦断裂,接回去一点用处都没有。”

    六到八小时,是接驳断离神经和血管的时间上限。超过这个时间,患者的断离的神经和血管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缺氧性损伤乃至坏死。手术时长六个小时,意味着医生们手术的过程中,谭俊倪的整条右腿都会处于持续无血流灌注缺氧的状态中。不可逆转的缺氧性损伤会令谭俊倪的腿继续丧失功能。就算没有因为坏死而形成坏疽,经过长时间且痛苦的治疗后,留在他身上的也有可能只是一条“看起来像腿”的无用组织。

    刘堂春的看法更加极端,“他现在的出血还是太大……止血气囊的压力已经快到60千帕了,这个出血还是太快。必须尽快做髋关节解脱然后封闭血管,要不然这个人得活活流血流死。”

    两位主任都不建议进行保肢手术。但宋文却固执的像一头牛一样,“积极治疗,优先保肢!”

    作为院长,宋文在这里替谭俊倪做医疗决策没有问题,但她现在明显已经有些不理智了。刘堂春和郑国有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刘堂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宋院长,你先冷静一下。”刘堂春低声道,“要不然你还是和家属先联系一下吧?至少听听他们的意见……”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宋文瞪了一眼刘堂春,“他是工伤,治疗费用院里全包了。你们尽一切力量,明不明白?”

    官大一级压死人,刘堂春虽然依旧坚持让宋文先去和家属联系,但无奈的是,电话那头的家属并不能明确表达意见——谭俊倪的母亲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不具有民事行为能力。而谭俊倪的父亲高位截瘫,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接电话的是谭俊倪的二伯,他倒是非常直接的给出了意见,“俺们一切听领导的。”

    宋文获得了明确的授权,而在她的推动下,治疗流程也在迅速展开。哪怕郑国有和宋院长在一旁讨论了很久,也没能改变她的念头。孙立恩站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谭俊倪被送入了手术室。

    “宋院长……”宋文和孙立恩一起站在手术室外,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把话说明白才行,“他这条腿不太可能保得住。”

    “我知道。”眼见谭俊倪进了手术室后,宋文仿佛失去了所有动力一样,坐在了等待的座位上。她盯着手术室的门叹了口气,说起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学校招聘的时候,他原本是进不来的。”

    ·

    谭俊倪大学毕业后,和许多其他同学一样,为找工作而奔忙。他先后应聘了几家it产业公司,但因为大量加班占用了谭俊倪平时参加义工的时间,所以他最终也没有选择任何一家报酬丰厚的公司。而是转头来应聘宁远医学院的职位。

    在所有的应聘者中,谭俊倪的学历是最低的,穿着是最破的,相关工作经历也是最少的。但与之相比,他的专业最符合招聘要求,拥有着最长的志愿者服务经验,同时还拥有着最多的献血记录。

    而正巧,这一次应聘过程中,宋文出席了面试活动。并且一眼就看到了这些与众不同。在和人事部门以及信息科沟通后,谭俊倪成功进入了医学院信息科,并且成为了一名运营管理人员。

    宋院长现在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和这个有关。虽然很难说谭俊倪被聘用和宋文的倾向有没有直接联系,但她却会觉得心里梗着一块什么东西。

    宋文的决定有一大部分是感性因素,而另一小部分则是出于理性考虑。

    作为学校工作人员,谭俊倪出于为学校和医院工作考虑的原因,为了节省科研经费、保护国家财产安全。在非工作时间参与到了设备的运输和搬运中,并且因此身受重伤。这样的无私行为理应受到正面激励。不管是治疗费用,还是其他方面都理应如此。

    作为一个医生,宋文深知保肢手术的挑战性和困难程度。但她也非常清楚,有些基层医院倾向于采取截肢而非保肢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担心手术失败、担心患者没有支付治疗费用的能力或者……嫌保肢治疗太过繁琐辛苦。医生首先要对患者的生命负责,而受损的组织会释放出大量的钾,肌红蛋白等等有毒物质。很多医院并没有足够的能力,他们没有能力处理这种类挤压综合征的情况。这种情况下,接回去的腿甚至连“看起来像条腿的肉块”都不是——它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然而,虽然宋文非常清楚郑国有拒绝保肢手术的理由。她仍然强行要求先行保肢,一方面是相信四院的骨科技术和能力——她确信郑国有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四院在以后可能的舆论争端中首先处于一个有利位置——我们非常重视谭俊倪的情况,并且用尽了一切能够用上的最好手段。

    她不光是一个帅气的中老年妇女,同时也是一所医院的院长,一座医学院的院长。三重身份,让宋文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需要先进行三方面的综合考量。

    哪怕是这种……看上去简直歇斯底里的行为也是如此。

    ·

    手术室里,郑国有正在调配人员进行手术。

    足部的毁损伤涉及到的骨骼和神经最多,同时对于患者之后的恢复影响也最大。在这个区域里,郑国有选择了自己手下最年轻的副主任主刀——这一区域的手术预计要进行大约四个小时。没有一副好体格可盯不下来。

    股骨部分则由年轻的骨科住总负责。这个区域虽然关键,但相对足部来说,血管的直径和神经都更加粗大。进行缝合难度不大,而且还能为他积累到一次宝贵的经验。

    而郑国有……在经历了一次心梗之后,他已经不怎么直接上手术台了。这次手术,他更多是充当技术指导和定海神针的作用。

    “优先修复血管和神经,皮瓣和骨骼放在后面——肌腱缝合如果来不及做,可以留到二期再进行。”郑国有在手术室里分配着工作,用的还是一贯的“农场主吆喝爱犬”的口吻。“缝合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因为赶时间就缝的马虎了——宋院长可在外面等着呢,谁要敢拖后腿,那就等着被宋院长扒皮填草,挂在医院大门口吧!”

    虽然郑国有说了个笑话,但是在场的医生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谭俊倪的伤情实在是太重,甚至已经到了他们自己有些害怕的地步。

    要把这一滩烂肉重新缝成一条腿……其中的难度可真不是靠一句“扒皮填草”就能简单跨越的。

    “老郑。”穿好了手术衣的刘堂春也出现在了手术室里,这次虽然是多名主刀同时进行手术,但毕竟和之前的神外——骨科多学科联合手术有所不同,严格来说,这里应该是骨科的主场。刘堂春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指挥协调多学科进行治疗,而是来给自己的老朋友做主的,“我看宋院长有点……不够冷静。”

    “这话还用你跟我说?”郑国有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同学,“有屁快放,我这里急的火上房了。”

    “术式尽量挑时间短的来,这个道理你肯定也明白。”刘堂春低声道,“骨头上的事儿,你们也别犯轴,没有必要在那儿费时间玩拼图——能置换就置换掉。”

    郑国有看了一眼刘堂春,“还有屁么?”

    “嘿……老子好心过来给你……算了算了。”刘堂春眼睛一瞪,随即又和善了起来。“关节上你费点劲也无所谓,但总体时间把握一下。反正是医学院出钱,不用替学院省。”

    “我又不傻,这种事情你一个副·院·长都能想到,我老郑能想不明白?别在这儿碍事儿,赶紧滚蛋。”郑国有把刘堂春低声轰了出去之后,站在门口,叉着腰看了看现场情况,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少听那个智障胡指挥,还真以为自己当了个副院长,就能把手往我这儿伸了?胫骨平台都他娘砸碎了,上假体?上了的假体往哪儿钉啊?瞎胡闹!”

    骨科医生们终于发出了一阵会意的笑声。而郑国有却没有笑。他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确定整个手术室里除了麻醉和护士以外,其他都是自己的骨科医生后,摇了摇头。

    “行了,把刀都放下吧。”郑国有叹了口气,“准备行髋关节解脱术……我来主刀。”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解脱术(9月3日1/1更求订阅)

    院长要求保肢,这最多是个行政压力。而谭俊倪现在需要尽快截肢以拯救生命,这是科学判断。

    在人命面前,行政压力不值一提。毕竟人命才是最大的政治——至少在中国的社会体系里,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的。

    作为骨科医生,郑国有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为谭俊倪行保肢术。理由也很直接,这条腿接回去没有任何恢复功能的可能性,同时还会让谭俊倪为之付出极大的代价。这种代价可能是时间,可能是精力,可能是他原本就不怎么丰厚的薪金,甚至可能是生命。

    不管作为医生,还是作为一个过几年就要退休的老人,郑国有都坚决反对为了一条腿付出这么大代价。但如果行截肢术,谭俊倪的性命基本可以被视作安全。而且尽早截肢,还能让他尽快开始适应假肢,之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相对来说也更容易一些。

    原本郑国有还觉着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宋文也是个医生,而且还是急诊医学上的专家。她怎么也不至于搞不清楚这里面的轻重缓急——这种事情,一个搞不好那就连命都没了,怎么还能硬顶着先要保腿?

    和宋文说了两句之后,看着院长一副中了邪的样子,郑国有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他把宋文叫到一边,就是打算再心平气和的讨论一次。要是她还继续犯浑……郑国有都有心思直接把工牌往地上一扔,直接辞职算逑。

    如果一家医院的院长,连这种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那这家医院也真就算是干到头了。

    心里虽然有这种念头,但郑国有还是觉着心里一阵悲凉。之前看新闻的时候见到有些医院推行什么狗屁微笑服务,强行要求医生护士不得在接诊的时候戴口罩,他还替这些同行们感到不值。没想到,现在这种事情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在角落里,宋文看上去冷静了很多,她盯着郑国有问道,“是不是接不回去?”

    “是没必要。”郑国有没想到宋文居然会直接说这个话,“这接回去就是块好看一点的烂肉,啥功能都没有。他还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宋文打断了郑国有的解释,她盯着郑国有道,“手术室里,一切以你为准。你做决定就行。”

    “哪怕是截肢?”郑主任有些奇怪为什么宋文会有这么矛盾的表现,但现在的重点并不在这里。“你要让我做主,这人一推进手术室,我就得把他腿给截了。”

    “你决定就可以。”宋文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然后低声道,“我的姿态已经做完了。”

    郑国有又看了一眼宋文,然后才叹了口气摇头道,“搞这些弯弯绕绕干什么……”一边摇着头,他一边走到了刘堂春身旁,开始安排手术细节。

    ·

    “解脱完成,小田,你过来缝皮。”郑国有举着手术刀,往后退了一步。他对自己这次手术的用时不太满意。以前的巅峰时期,老郑做一次髋关节解脱术只需要二十五分钟。而现在……连切带搬,整整花了四十分钟才进入缝皮阶段。

    “郑老师,您感觉咋样?累不累?”说话的“小田”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是骨科目前的住院总。他有些担心郑国有的身体,“您这心梗的毛病过去也没多久,这种体力活就交给我们干得了呗。”

    “老子心梗都过去一年多了。”郑国有瞪了一眼面前的“田总”,“现在说这便宜话?你小兔崽子早点升成主任,把我这担子接过去啊。”

    “那哪儿成。”田医生憨厚的笑着,“等我当主任,那钱主任都要退休了。”

    钱主任比郑国有小五岁,是骨科目前的副主任。作为小师弟,他和郑国有的关系处的相当不错,也是骨科里公认的未来主任首选。

    “老钱未必就想当这个主任。”也许是因为今天心理有些波动,郑国有说话显得有些感慨,“当主任有什么好的?钱不多挣,事情还一大堆,院长也是……”说到这里,郑国有突然闭了嘴——他差点把宋文做姿态的事儿当成负面教材拿出来说事儿。

    “行了,你们先做着。”虽然只是一台40分钟的手术,但郑国有还是觉得有些疲劳。自从装了支架之后,肖秀荣的监管就接连跃升了好几个等级。别说上台做什么手术,就连平时出门遛弯都得由肖主任监督着。不让跑不让跳,看见关门的电梯想要快走两步去按按钮,都能被自家老伴骂个狗血淋头。

    这种强度的监管过了半年,但郑国有不光没胖,反而又瘦了几斤。原因也很简单,肖主任为郑国有制定了惨无人道的低脂低钠降糖餐。什么红烧肉炖鸡块,从此就成为随风往事。肖主任为了郑国有,每天就算请假都得回家亲自做饭。而做的“饭”嘛……就像是喂兔子一样。一眼看过去,全是绿色。

    缺乏锻炼,而且没有什么脂肪摄入。郑主任成功的在半年内减重五公斤,同时也开始感慨体力大不如前。

    四十分钟的手术就得休息了……郑国有一边往休息室走着,一边暗自叹气,这看来是真的得准备退休了。

    “你咋就出来了?”让人没想到的是,休息室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刘堂春。刚一进休息室,刘堂春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不是又胸前区疼了吧?”

    “滚蛋。”郑国有一脚轻轻踹在了副院长的屁股上。“手术做完了,让小田缝皮,我出来歇会儿。”

    “这就完了?”刘堂春一愣,然后忽然皱起了眉头。

    “你……”郑国有正想让刘堂春有屁就放,但这话却被刘堂春给打断了。

    刘堂春摆了摆手,对着郑国有道,“你记住,出去就说截肢是我让你截的——你回去跟你手底下那群医生对对口供。”

    郑国有一愣,然后笑着问道,“怎么着,你打算帮我把这个雷给扛下来?”

    “抗呗,还能咋整?”刘堂春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我就没见过宋院长这么愣过——这种只能截肢的也要保……保她奶奶个腿儿!”虽然话说的狠,但刘堂春依旧一脸无辜,“可这个雷我不抗咋办?你来抗?再把你发配到非洲去待上两年啊?”

    “那我给你订机票,下个礼拜再去非洲?”郑国有越说越觉得有意思,“上回去非洲没经验,这次我给你把家伙事儿都准备齐了再送你上路。”

    “滚!”刘堂春朝着老伙计比了个中指,“老子最多丢个副院长的帽子,还犯不上再被发配一次。”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摇头,“娘的,为了保你这个老东西,老子还丢个副院长的位置!亏死了!今天晚上你请客吃饭!”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浆置换(9月4日1/1更)

    孙立恩在综合诊断中心的办公室里,有些心情忐忑的看着文献。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宋文一定要保肢,但至少他已经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的院长——这事儿不归我管。

    内科医生在这个时候的无力感是很强烈的。和那些玩刀子的同事不同,内科医生不可能靠注射或者口服一些什么药物,就让一条被砸烂了的腿重新恢复一定功能。这种事情从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

    虽然平常内科医生们总有点看不上外科医生粗暴直接的治疗方法——哪里不对切哪里。但任何一个内科医生都必须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外科能帮得上忙。而他们……最多只能尝试着在外科治疗结束后,帮忙打扫一下战场。开药防止感染并且加速一点患者康复而已。

    但有些战场,却是外科无法涉足的领域。

    王戈就被外科判了死刑。他的手术不是不能做,而是一做就死。所以这个情况下,有且只有内科医生能够对他施以援手。

    在帕斯卡尔博士的“精心调整”下,王戈同时接受着多种药物的共同治疗。包括贝利尤单抗和马来酸氯苯那敏注射液、重组人白细胞介素-2、注射用胸腺五肽和泼尼松。

    药物对王戈造成了比较明显的副作用,他的甘油三酯在激素等影响下一路飙升,最近一次检查的时候,王戈的甘油三酯已经快到50mmol/l了。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数字,第一次查出这个数据的时候,孙立恩甚至怀疑是综合诊断中心的检验部门设备出了问题。但很快,他就看到了从王戈身体里抽出的血液样本——那是一管粉红色的血液。

    正常人类的血液基本就两种颜色——鲜红色的动脉血和暗红色的静脉血。而粉红色很明显并不属于这两种颜色。这是暗红色的静脉血和白色脂肪混合在一起后呈现出的“独特”色彩。

    “这玩意看上去就像是我以前看过的一篇小说里的描述。”徐有容在看到这管血的时候,做出了如上评论,“以前还挺有名气的一篇网络小说,里面说女主角的血是粉红色的。”

    孙立恩一边下着医嘱一边问道,“那个女主角后面是不是因为急性胰腺炎死了?”

    “死倒是没死。”徐有容认真回答道,“她后来血变成彩虹色了。我还在和瑞秋研究,这得得了多少病才能把血变成七种颜色——大概算下来,她得死个五六回吧……”

    粉红色血液,意味着患者体内的血脂已经高到了无法被接受的地步。正常人类的血脂含量一般在0.45~1.69mmol/l的水平上。1.7~2.25mmol/l就算边缘升高,而大于2.26mmol/l就是高血脂症。

    比高血脂症患者的血脂高出接近25倍,这就是王戈现在的状态。高血脂状态,意味着他的血液将极为粘稠,这很容易导致进一步的冠状动脉阻塞,或者脑血管阻塞。

    但激素冲击治疗不能停,其他的免疫抑制剂也不能调整。这种情况下,孙立恩果断选择了一个最直接的手段。

    血浆置换。

    “给他上血浆置换,用量请专科医生给个意见。我的想法是至少换一倍容积。”孙立恩和徐有容继续商量着处置方案,“他现在体重是68公斤,总血容量大概在4760毫升。红细胞比值0.45,总血浆量2600毫升左右。”孙立恩一边在手机上按着数字,一边快速给出了自己的方案,“交换一倍容量血浆,能够清除原血浆的63.2%……他的血脂应该能降到18左右……”

    徐有容皱着眉头道,“那还是太高了……还是问问看专科医生吧,我觉得这种病人最少得换两倍容量,清除到86.5%之后,至少能把他的血脂降低到个位数。”

    被请来会诊的专科医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高血脂病人。他看着孙立恩和徐有容给出的方案,有些担心的问道,“单从换浆的角度来说,我们一般建议换一倍容量就够。这种方案清除率已经够高了,而且并发症也少一点。但是18.4mmol/l的血脂含量……这也没有彻底解除他发生心脑血管意外的风险啊……”

    一般情况下,这么高血脂的患者都会有非常不健康的生活习惯。而医生在接诊了这样的患者之后,通常会直接干预对方的生活习惯,并且辅以药物治疗甚至血浆置换。采取多种手段,把患者血液内的脂肪清除出去。

    但现在王戈的情况和和那些患者不太一样,他的高血脂并非来自于不健康的生活习惯,而是来自于医生为了拯救他生命而使用的大量激素。在这种情况下生活习惯的手法无法生生效,而其他建立于阻碍脂肪吸收的方案也无法应用在王戈身上。

    仅凭血浆置换,能把他的血脂降低到什么地步——降低到什么地步才能够防止可能会发生的心脑血管意外,对于这个问题,专科医生没有经验,孙立恩他们也没有经验。

    “现在的办法并不是很多我们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案就是边治边看。”在经过好几分钟的考虑后,孙立恩决定实话实说。他对专科医生问道,“一边监控患者生命体征,一边调整血浆置换方案行不行?”

    “血浆置换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单凭生命体征很难完全的判断出患者的情况。”专科医生叹了口气,“别的不说,低血钾之类的副作用就不会直接体现在患者的生命体征上,迟发性的低血钾也有过报道。其他的副作用就更不好说了。”

    这个问题……其实孙立恩有解决办法。只要他一直盯着王戈就行——状态栏的反应速度远比其他的什么生命体征监护设备快得多。而且反应也更加迅速。

    但孙立恩也不能直接告诉专科医生,“你们放心大胆的上,我比生命线监护仪更好使”。他要是敢说这种话,一旁的徐有容都能直接把他扭送到精神病院去。

    “你们先做着看吧……”孙立恩想来想去,只能这么选择,“就算有迟发性的副作用,我们加强监护也算是能及时发现。可要是出了心梗或者脑卒中,就算救回来了,附带损伤还是太大。”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是一回事儿(补9月5日1/1更)

    心肌缺血梗死了,那心肌细胞就彻底死了。成年人的心肌细胞和神经细胞都属于再生能力极差的一类细胞。因此,心机缺血导致的心肌梗死和脑卒中所导致的脑神经死亡,因此,心梗和脑梗会造成的几乎都是不可逆转的损伤。而在临床上,治疗这两种疾病也最追求速度——越快扭转心梗和脑梗,就越容易控制损伤范围。损伤范围越小,就意味着患者之后的恢复越容易,后遗症也更少一点。

    正是因为临床上无法扭转这两处的损伤,所以在治疗中,医生们一旦认定这两个区域可能存在风险,就会积极进行干预。

    以现代医学的发展,急性胰腺炎的致死率已经低到了一个可以不那么认真对待的地步。但脑梗和心梗依旧是中国居民导致死亡病因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如果能够解决心肌细胞和神经细胞再生的问题,也许很多不治之症就都有了解决办法。或许有一天,那些饱受疾病困扰的患者都能够在一针药剂的帮助下,重新获得一枚健康的心脏,一颗正常的大脑。

    但这种事情,现在的医生们还做不到。所以,必须尽一切可能避免患者发生心梗或者脑梗。

    低血钾是很危险的症状,它会诱发各种肌肉麻痹,甚至引发更为严重的心律失常乃至心脏停跳。但血浆置换所导致的低血钾是完全可以被预防的——只要加强监控血钾,随时准备补钾即可。

    治疗方案由专科医生负责执行,孙立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看着各路文献。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安——王戈的血脂上升的太快,幅度太大了些。以往虽然听说过有些患者在接受了激素冲击之后,会有血脂上升的症状,但孙立恩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上升的这么快。

    激素冲击不是没有风险的。在进行激素冲击治疗之前,家属需要首先签一份告知书,上面列明了各种激素冲击可能带来的风险。

    然而查阅相关文献的工作并不怎么顺利,最近知网改版后,孙立恩经常碰到好好的文献无法下载的问题。万方上的资料不够全,pubmed上的论文倒是有些相关内容的,不过都是付费文章——一篇2000年左右的日本论文,期刊网站定价39.96美元。

    虽然医生们非常愿意互相交流经验,但很明显,资本主义的期刊出版社并不这么想。二十年前的论文还要接近三百块钱才能下载,而且论文本身不过四页pdf加六张图而已。这已经不是明抢的事儿了……这简直就是知识垄断。和这种收费一比,知网一篇论文三五块那简直就可爱的像小白兔一样人畜无害。

    虽然心里全是不满,但病人的健康仍然很重要。孙立恩一咬牙一跺脚,成功的花出了人生中交给国外期刊杂志的第一笔费用。然后下载到了这篇2000年的日本论文。

    这是一篇肾移植后患者出现高血脂症的病例统计和讨论。作者详尽的纪录了129名肾移植后出现高血脂症的患者情况。并且提出使用甲基强的松龙治疗的患者改用他克莫司之后,原本的高血脂有了明显改善。

    看完论文之后,孙立恩有点失望。这论文内容倒是很严谨,论证也很详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本人原本就偏向于低脂饮食的关系,论文中记载的最严重的高血脂患者的甘油三酯也不过282mg/dl,换算一下大概在31.83mmol/l的水平而已。这距离王戈50mmol/l的血脂水平还有一段距离。

    虽然日本患者的甘油三酯水平上升的没有王戈这么快,但在接受500mg/d甲基强的松龙治疗的时候,患者出现高血脂症的概率还是很高。论文记载的947名患者中,129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甘油三酯升高。差不多13%的高血脂症发病率,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你干啥呢?”袁平安晃悠到了孙立恩身边,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然后有些惊讶的问道,“查文献?”

    “我有点担心王戈的血脂水平。”孙立恩叹了口气,“这才激素冲击第二天,他的甘油三酯就到50了……”

    “这个……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么?”袁平安琢磨了一会后,有些不解的问道,“接受激素冲击治疗之后,血脂上升是很正常的副作用吧?”

    “是。”孙立恩点了点头,“但是从正常,突然飙升到50,这个水平也太高了。我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因素导致了这么高的甘油三酯水平,所以查一下文献看看。”

    袁平安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继续摇头,“我真不觉着这个情况有什么特殊的——以前我在同协见过更夸张的升高幅度。在接受了激素冲击治疗之后,这都是很正常的情况啊……”他摇了摇头,继续问道,“算了,我怎么想的无所谓,你查到什么相关内容了么?”

    “没有。”孙立恩叹了口气,“我是没见过这么高升幅的,所以专门查了一下……还花了二百多块钱呢。”

    “还要花钱?”袁平安更震惊了,“你用啥查的文献?pubmed?”

    “就是pubmed。”孙立恩特意打开了自己的付款界面和纪录,“全文需要下载付费的。”

    袁平安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一眼孙立恩,“你真给啊?”顿了几秒钟后,他忽然笑了出来,“也对,你以前应该没怎么搞过科研,好多宝贝你都没见过。”说到这里,袁平安很不客气的从电脑前面挤开了孙立恩,然后双手开始在键盘上输入一个网址,“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这种感觉……有点像以前在大学宿舍里的日子。

    “你从pubmed上,搜到自己需要找的文献之后,把这个pmid编号记下来,或者这个doi编号也可以。”袁平安手把手的交着孙立恩如何绕过资本主义知识壁垒,“然后在这个网站上输入就行……”

    “你们干嘛呢?”徐有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办公室里,但孙立恩办公桌这边的“男子俱乐部”的氛围实在是太过浓烈,以至于徐有容自己都不太愿意靠近,“咱们医院里的网络访问内容可是有信息科盯着的啊,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回头万一下个通报批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网站你肯定用过。”袁平安头都没回的说道,“不就是看一下p和 hub嘛,信息科还能吃了我?”

    徐有容沉默了好一会,“我记着这个网站国内访问不了的……”

    袁平安突然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表情不太正常的徐有容,然后咳嗽了一下,“我说的是pubmed和sci-hub。”

    徐有容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办公室,袁平安也继续低头看着屏幕,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孙立恩低头记下了袁平安说的两个网站,过了一会之后才问道,“你俩刚才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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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