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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七章 好事将近

    对唐敏舅舅李立山的提议,孙立恩当然是动心的。

    唐敏的症状有很多,而其中又有哪些是aqp4蛋白表达不足原发,哪些是因为间质细胞水肿继发,这一点孙立恩等人一直都不太确定。

    如果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明确原发和继发症状,对于朱敏华教授等人的科研来说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们能做的检查其实也不算太多。”孙立恩对李立山道,“主要是一个影像方面的检查,再加上抽血取样——基本上也就这些。至于给她用的治疗方案……”孙立恩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您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相应的症状,而没有症状却使用这种治疗方案,可能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身为医生,“不伤害”应该是日常工作的行为标准中的底线。李立山看上去并没有顽固性间质细胞水肿,而且也并不是那种“只有治疗方案可以依靠,否则就只能等死”的病人。无论是从个人情感上,还是从法律法规角度出发或者职业道德约束,孙立恩都不可能在他身上实验治疗方案。

    安排好了对李立山的检查之后,孙立恩重新回到了小办公室里,开始再次参加演习。不过这回,参加演习的人里就多了个一脸期待的陈天养。

    孙立恩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陈天养和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的马永芳,然后继续低头开始了演习。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孙立恩收拾东西准备开车回家。而马永芳医生则被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陈天养提溜到了一旁开始额外加练。

    孙立恩苦笑着穿上外套走出了房间,今天晚上胡佳要干到晚上九点才能交班。而他准备提前回家,给自己家爹妈打个电话说说胡佳的提议。

    双方父母见面是个大事。孙立恩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有丝毫大意。距离过年还有差不多一个半月,胡佳的父母要去新加坡参与会议,那自然是要在这之前见面才行。

    对于这种事情,孙立恩自己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这种事情关系到自己和胡佳两人后半辈子的幸福,而且也会对两个原本不太可能有什么交集的家庭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本着慎之又慎的态度,孙立恩决定还是提前和自家爹妈沟通一下比较好。

    “这事儿我和你爹才商量完,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接到电话说完事情之后,孙立恩却得到了一个有些令人意外的回答,“我们正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到人家家里去拜访一趟。”

    “人家爸妈今年过年得去新加坡。”孙立恩先按住了自家爹妈的行动,然后好奇道,“你们是打算去跟人见个面熟悉熟悉?”

    “你这孩子……别是上班把脑子给上傻了吧?”王彩凤哭笑不得的假怒道,“我们上人家小胡家里还能是为了啥啊?还不就是为了给你把这事儿给定下来?”她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问道,“儿啊,你跟妈交个底,小胡这姑娘我看是真不错。可这事儿归根结底是你和她的事情。你实话实说,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喜欢喜欢。”孙立恩赶紧打消了自家亲娘脑子里的那些奇怪念头,“所以……你们得定个时间了。我估计就是这个月,提前定下来之后我跟胡佳说。”

    “没问题,这事儿你爹妈肯定给你办妥了。”隔着电话,孙立恩都能看见自家老妈正在拍胸脯保证的样子,“你跟人家把时间定下来——我们什么时候过去都行。不过时间定下来了,你要提前大概一个礼拜左右回来一趟。”

    “定时间没问题,不过要让我回去……可能够呛。”孙立恩无奈道,“现在正好是医院最忙的时候,冬季病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倒也是……”王彩凤沉吟了片刻后说道,“那就这样,烟酒茶糖这四色礼我们在这边买好带过去,你找个时间,大概在家留出四个小时左右——这总可以吧?”

    “这个没问题……留时间干啥啊?”孙立恩有些好奇的问道,“四个小时?”

    “我找人给你去量一下身材,做两身衣服。”王彩凤温和道,“好歹马上就要去见胡佳的父母了,你怎么也得稍微打扮的像样一点吧?”

    ·

    “这事儿我也不太确定,等会我和孙医生打个电话吧。”综合诊断中心里,今天晚上负责值班的是布鲁恩博士。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大龄剩男”,独自一个人居住的他对于夜班不光不会抗拒,反而还相当乐意。原因也很简单——综合诊断中心里的病人绝大多数都是症状比较稳定的那一类。夜班不光没有什么额外的工作需要做,反而还能享受到一个人独占值班室,外加独享千兆光纤宽带网络。

    至于夜班的加班费……反正摩托车外加摩托车的车牌钱都已经赚回来了,布鲁恩博士才不在乎呢。

    刚刚接到的电话来自院办,根据院办工作人员的消息,两个有关部门已经初步审核了孙立恩等人提出的治疗方案。但出于谨慎,卫健委方面希望孙立恩能够在明天上午

    刚刚接到的电话来自院办,根据院办工作人员的消息,两个有关部门已经初步审核了孙立恩等人提出的治疗方案。但出于谨慎,卫健委方面希望孙立恩能够在明天上午带着相关资料,到卫健委那边向专家组说明一下治疗方案。

    布鲁恩博士接到了院办的电话后,用非常熟练的中文把事情先应了下来,然后才给孙立恩发了个微信,“工作上的事儿,尽快回电。”

    虽然说中文和看中文对布鲁恩博士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难度了,但手机上打字这一“天堑”,布鲁恩博士至今难以跨越。实在没办法了,他只能用两包薯片作为代价,贿赂了陶德。然后让陶德按照自己的要求,提前发了一堆“预置快捷回复”过来。如果有需要,那就从陶德发来的信息里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条,然后复制给其他人。

    之所以去找陶德,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要价最低。佩妮还不太会在手机上输入中文,而帕斯卡尔那个家伙所需要的可不是什么薯片——他更喜欢在精神层面上攻击布鲁恩。

    至于他和孙立恩的微信聊天内容嘛……大部分情况都是“帮我带烧鸭饭”,“工作上的事情,尽快回电”,“尽快回电”和“你在哪儿?我的饭呢?”这么几条,循环往复。

    五分钟后,孙立恩的电话打了回来,布鲁恩博士还没说话,孙立恩就问道,“老布,你知道订做一套西装得花多长时间么?”

    “我没搞过那一套——那都是资本家干的事情。”布鲁恩洒然道,“院办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了,卫健委那边需要你明天带着资料,去跟他们的专家讲解一下治疗的方案内容。”

    “明天?”孙立恩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好吧……那我明天跑一趟。”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时间不等人

    卫健委是一个行政管理部门。除了作为事业单位所属的各级疾控中心以外,他们本身其实更加偏向于卫生健康规划和行政管理专业。想要突然从卫健委内部找出一票内科和遗传病学的专家,对孙立恩等人制定的治疗方案进行审核,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卫健委方面还是觉得需要谨慎一些,才算是勤勉尽责。机构内部没有专家,这并不影响他们在短时间内组织一个有诸多专家莅临的,足以审核治疗方案的专家组。

    在接到了审核请求之后,卫健委花了四个小时就敲定了专家人选。他们不光从省儿科医院请来了两位遗传病学专家,同时还请来了药学和神经内科学等等方面的专家学者。并且为了保证专家们的意见独立性,卫健委甚至还请了三位在宋安省内进行交流的专家学者列席会议。

    孙立恩拎着厚厚一叠资料来到卫健委的内部会议室时,正好就看见了几个非常眼熟的面孔正坐在会议室里。

    “朱教授?您怎么也在?”最让孙立恩惊讶的是,昨天刚刚从首都一个人赶到宁远的朱敏华教授居然也在现场。这个专家人选实在是让人有些诧异,毕竟……一方面作为这次病例研究的参与者之一,朱敏华教授本人和这场审核会议必然存在利益冲突。而另一方面……孙立恩也实在是想不通,作为急诊专家的朱敏华教授为什么就能参与到遗传和神经内科系统相关疾病的审核里。

    “我也不知道我为啥得出席……”朱敏华教授看见孙立恩之后,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一脸的苦笑表情。“我昨天晚上都快睡觉了,结果被一个电话叫了起来……”

    朱敏华教授这其实应该算是遇到了无妄之灾。昨天晚上,和袁平安以及林亚男两口子聊完天了之后,正准备洗把脸顺便洗洗脑袋睡觉。结果洗面奶刚抹到头顶,就听见了自己手机传来的一阵铃声。

    等朱敏华手忙脚乱的清理出了自己的眼睛和双手,并且打开扬声器接听电话后,他才听到来自了来自同协医院的通知。

    “朱主任你现在在宁远是吧?宋安省卫健委那边请咱们出个专家旁听一个专家会议,现在在那边的就你一个人,你还是去一下吧。”电话里说话的,是同协医务处的一位副主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和朱敏华关系还不错的原因,这个扰人清静的电话由他负责通知。而且,这位副主任还显得颇有些……无奈。“宋安省卫健委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咱们这边的卫健委……这个事情不好推。”

    “所以我就来了。”朱敏华的苦笑渐渐变成了高兴的表情,“虽然事前不知道是审核你的治疗方案,不过既然现在知道了事情就好办了——等会我就跟省卫健委的同志们说一声,利益冲突不便参会。”

    ·

    朱敏华的中途退会成了一个小插曲。会议上的其余专家和孙立恩既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而进行现场解说的孙立恩则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毕业答辩现场似的。这种紧张而且心虚的感受让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有点呼碱的症状。

    诊断中心得出的诊断结果被现场与会专家质疑了很久。尤其是几位搞遗传病学出身的专家,对于大急诊中心首先发现了一种常染色体染色病表达出了许多不解。

    “如果是高级别脑胶质细胞瘤,那么两次活检应该会检测到癌变细胞,而不是仅仅只是发现间质细胞水肿。”孙立恩第三次解释起了为什么不进行第三次活检的原因。“两次活检已经对患者造成了比较严重的神经功能损伤。所以在诊断的时候,我们还是决定重新审视一下其他路径,在排除了其他原因之后,再考虑第三次活检。”

    “全序列测序作为诊断工具是一种比较崭新的尝试,而在实际应用中,我们也没有把它当做主要诊断依据。”话说到这里,孙立恩自己已经感觉有些心浮气躁了。原本按照预定计划,明天就可以开始对小组的治疗配合进行验证,并且着手准备进行治疗了。但这么一场持续了接近三个小时的审核会议让孙立恩之前的所有计划几乎全盘落空。由于自己缺席,小组今天至少要损失半天的训练时间。

    理智上,孙立恩完全明白而且理解这种审核会议的重要性。但情感上……孙立恩实在是有点烦了。

    “各位老师……”孙立恩又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打断了提问,“我请求各位老师稍微抓紧一点时间。我们整个小组都在准备进行训练,完善治疗过程。如果有问题的话,最好挑重要一些的来问。尽量快一点,我们才能为患者抢到时间。”

    会议在孙立恩的催促下草草结束。虽然各位专家看上去多少都有些不满,不过孙立恩说的也确实在理。要不然他们才不会这么简单就停止提问。

    朱敏华教授一直等在门外,看见孙立恩出来了,这才凑过来问道,“没问题了?”

    “反正我是没听到什么特别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孙立恩翻了个白眼,“朱教授,我现在就准备回医院了,您跟我一起走还是自己再逛逛?”

    “这么着急啊?”朱敏华愣了一下,然后才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我正好还有点事儿要办。”

    ·

    孙立恩非常罕见的,带着情绪回到了办公室里。

    “今天情况怎么样?”好不容易用两罐可乐把心里的火气给压了下去,孙立恩溜达到了唐敏的病房里,开始了查房询问。虽然例行查房已经结束了,但那股子不爽的劲头仍然还带着些许“余韵”。

    “我挺好的。”唐敏坐在床上答道。她努力把头扭向了孙立恩发出声音的方向,但是扭动的角度有一些微妙的偏差。随后,小姑娘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就是有点头疼。”

    今天早上的磁共振检查结果已经放在了小姑娘的床尾。孙立恩拿起图片,对着光看了看——虽然和前两天的比起来差别并不算太大,但是影像科的医生还是非常严谨的给出了对比,“较上次检查,多个低信号区域有轻微扩张。”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孙立恩微微皱起了眉头,唐敏自从入住四院之后,脑部的低信号区与进展速度就有逐渐加快的迹象。虽然有使用了甘露醇的因素在内,但这个进展速度确实也有些让孙立恩感到不安。

    如果继续保持这种速度发展下去,孙立恩估计再过一个月,水肿区域就会扩大到入院前的一倍左右。这种程度的水肿,很可能引发严重的脑疝并且导致致命后果。

    她现在已经有了小脑扁桃体疝的问题,继续脑疝随时可能要了她的命。

    一想到这里,孙立恩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更糟糕了。和唐敏的父母聊了几句,并且简单的通报了一下审核会议上的进展之后,孙立恩迈着步子走向了小会议室。

    “今天的练习估计得终止了。”小会议室里,徐有容正在对袁平安说着话。看到孙立恩进来之后,她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只不过跟孙立恩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不好意思,专家们的问题有点多。”孙立恩朝着在场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咱们……现在就开始?”

    “开始不了,马医生被陈老师抓去做加强辅导了。”王国南无奈道,“本来说是到早上就能结束了,结果左等右等,到现在还没见人呢。”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孙立恩一听大惊失色,这种强度恐怕是个人都坚持不下来。

    “这倒不至于,早上我们还是见到了马医生的。”袁平安苦笑道,“不过我看她那个样子……可能昨天晚上遭了不少罪。”

第二百七十九章 高度抽象

    陈天养的心情不太好,严格点来说是非常不好。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因为学生太笨而几近崩溃。

    在教育学生方面,陈天养一向是很有心得的。三十多年的临床和教职生涯都让他积攒了许多相关经验,不管是什么样的学生,陈天养总是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最适合他们的教学方式。

    但是陈天养却忽略了一个自己成功的关键因素——他所教的学生,都是被高考筛选过,并且还被其他老师细心调教过的。没有这个教育体系做筛选器和后盾,想要教把一个普通人培养成合格的外科医生,难度是很大的。

    内科医生的工作习惯和外科医生差别巨大。而马永芳医生又是在相对比较轻松的内分泌科工作,要一下子习惯外科医生的工作模式可谓难上加难。

    而比起这个,更让整个工作变得充满了痛苦和挑战的主要因素则是马永芳医生自己的“个性缺陷”。她并不太擅长处理充满了复杂冲突和压力的工作。

    马永芳医生曾经试图学车,但这个尝试带来的结果却相当有毁灭性——她在学习科目二的时候,创造出了一个白天撞车五次的历史性记录。虽然只是在训练场内,并且只是以挂一档后缓慢前进的速度撞车。但惊恐万分的教练员们还是做出了退款结培的决定。

    总的来说,马永芳医生在遇到压力极大的情况时,总是更加倾向于浑身僵硬不知所措,而非果断采取应对措施。这也就导致了陈天养的训练效果收效甚微。

    “你这样不行。”凌晨两点,陈天养终于扛不住了。他放弃了今天继续的想法,转而试图解决最根本的问题,“这事儿其实挺简单的,你在担心什么东西啊?”

    马永芳医生转过头看着陈天养,半天之后才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陈天养翻了个白眼,这种回答是最让人绝望的。你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劝慰这种“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的人。总而言之就是害怕,而且怕的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正常行动。

    教学生,陈天养比较在行。可处理心理问题,这就超出了陈天养的能力范围。他只能尽量用比较温和的口吻再次讲解了一遍,然后又让马永芳把自己演示的视频录了下来,然后就此作罢。

    ·

    谁都不知道早上马永芳被陈天养叫走之后,训练的结果究竟怎么样。反正现在大家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于是就一起坐在小会议室里看起了文献和病例。孙立恩看现在的样子,好像大家也确实都有些无所事事,于是决定干脆梳理一下最近遇到的几个病例。

    资料都是现成的,孙立恩自己作为主讲人,主要的演讲内容就是说明病情,并且分享自己的诊断思路。

    诊断思路这个东西,以前主要靠状态栏给提示。但现在嘛……孙立恩觉得自己好像逐渐掌握了一些诀窍,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状态栏这玩意,就算他想教给其他同事,人家也未必学得会。但是诊断思路则不然,几乎每个医生都能从中找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我的思路还是会根据场合有些变化,尤其是在综合诊断中心里和在急诊里。”讲了几个病例之后,孙立恩进入了总结阶段。“总的来说,急诊的临床诊断思路需要优先考虑危重症可能。先考虑并且验证或者排除危重症,这就能尽最大可能拯救患者的生命——如果患者本人并不是什么危重症,那这点时间他还是耽误的起的。”

    “但是在综合诊断中心里,就不能单纯的保持急诊心态。我会优先考虑患者罹患的是某些疑难杂症或者罕见病。毕竟会到咱们综合诊断中心里来看病的患者……除了少数一些被直接收入的病人以外,大部分病人都是先在其他医院进行过诊断或者多次诊断后,才来到咱们中心的。”孙立恩完成了自己的总结,“在面对综合诊断中心的病人时,多想一想,多问一问‘为什么其他医院的医生没能看出来’,这对诊断的推进是有很大好处的。”

    这是孙立恩最近工作和学习过程中发现的一个特殊技巧。而且说起来也确实挺有作用的——很多来到综合诊断中心的病人,症状都表现的很有迷惑性。同时,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所主诉的病情都多少带有一些“误导”的成分。而其他医生的错误判断,却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成为窥探误导本质的钥匙。

    人家为什么会诊断错误?他们是不是在检查中看到或者发现了一些能够支持这一诊断的证据?如果这个证据并不能直接证明诊断,那它们是怎么产生的?当思路扩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孙立恩往往能够成功的找出一些被忽略的线索。

    这些线索,就成为了解决谜团的关键。

    演讲结束,孙立恩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掌声,会议室里只有沉默。大家都在琢磨着什么,甚至似乎并没有发现孙立恩的演讲已经结束了。

    “其实我觉得……孙医生你的演讲漏了一个更本质的东西。”袁平安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说道,“这个本质上的东西,可能连你自己都还没有发现。”

    “我也觉得是这样。”徐有容附和道,“孙医生你提到的内容只是一个诊断上的应用技巧。你接手的病人并不都是被其他医院漏诊或者误诊的。用这个技巧可没办法解释其他病人的诊断。”

    “我觉得是认真。”袁平安猛地一拍大腿,然后用寻求支持的目光望向了周围的同事们。而其他医生也纷纷点头,对这个“本质”表示了赞同。“要想搞好诊断,最根本的态度就应该是认真。只有认真的对待患者的每一个自诉,每一个症状,甚至每一个检查项目,才能迅速发现里面的区别。如果还用门诊那种流水线式的心态,肯定是搞不好诊断的。”

    孙立恩苦笑了两下,“我也看门诊的啊……”

    “你门诊的效率是整个急诊门诊部门最低的。”为了支持自己的论断,袁平安毫不犹豫的揭了孙立恩的老底。“别人一个班能看**十个甚至一两百号人。你一个班满打满算最多三十个病人。”

    虽然这里面也有分诊台的分诊问题,以及急诊门诊部门的内部分工差异。但袁平安说的确实也是实话——孙立恩花在每一个病人身上的时间远比其他同僚们更多。而这往往意味着更详细的问诊,以及更多的体查项目。

    “认真是核心,也是关键。”徐有容在旁边点了点头,“孙医生发现问题征兆的能力远比其他人更强,而抓住每一个问题征兆,详细分析它们和病情的关系……这才是诊断思路的关键。”

    孙立恩的演讲并没有迎来掌声,他等到的是两个同事真情实意的,听起来让他自己都觉得脸红的表扬。

    “这也离不开平时的积累啊。”王国南跟着点了点头,“其他医生未必就不认真对待患者,但他们的积累不够,就算是看到了问题的征兆,也未必就能够意识到这些征兆代表着问题。”

    讨论进行的很热烈。不知道究竟是孙立恩的诊断太惊世骇俗,还是大家真的在日常工作中,观察到了很多重点内容。总之,孙立恩的诊断思路已经快被他们上升并且提高到了一种“朴素的应用哲学”的高度。

    “你们这是开马屁大会呢?”陈天养就在此时,带着马永芳医生走进了小会议室。然后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会议进行,“收拾东西,再来一次演习——这次按照最高标准来。”后面这段话是说给徐有容听的。

    “马医生,你没问题了?”徐有容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马永芳,她脸上的表情仍然有些僵硬,不过看上去整个人倒是……好像协调了不少。

    “没问题,开始吧。”马永芳朝着徐有容点了点头,然后给自己戴上了口罩。

    徐有容看着所有人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一声令下,“治疗……开始!”

第二百八十章 复合手术室

    综合手术室外,唐敏的父母正在焦急的等待着治疗完毕的消息。

    在唐敏的舅舅赶到医院后第六天,他们终于等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好消息——相关的程序全部完成,唐敏接受实验性治疗方案的法律问题已经全部得到了结局。

    而综合诊断中心医生们也根据这个消息迅速采取了行动。在获得相关许可后两个小时,他们就把唐敏送到了复合手术室内。

    治疗全过程需要进行录像作为以后研究的资料。负责麻醉的除了四院自己的麻醉医生以外,在麻醉岗位上干到了副高职称的张智甫教授也会参与进来。

    影像检查方面,孙立恩选择了和自己合作次数最多的影像科罗哥。而吴友谦教授则带着笔记本,随时在手术参观区域待命——电脑里装了老东西的操作端口,如果有必要,可以让老东西一起分析影像检查结果。

    剩下的人员配置和一开始分配的差不多。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所有的医生都拥有自己的备份。孙立恩自己的备份则是儿科大主任钱红军。

    找钱红军来当备份其实是个无奈的选择。这次的治疗过程不光会涉及到神经内科、内分泌科、影像科等等科室的相关内容。而且还得建立在儿科的基础上进行。因此,钱红军作为整个治疗全过程的指挥者孙立恩的备份,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其他的儿科医生来搞这个也不是不行,但要让一个儿科医生脱离岗位,在复合手术室里待上七八个小时……其他的儿科医生会被累死的。钱红军脱离岗位虽然说起来也有点惹人生气的意思,但至少没有别的儿科医生脱离岗位那么可怕。

    徐有容的备份则是柳平川院长。神外医生是本次治疗过程中,保证唐敏生命安全的最后一道保护索。精氨酸加压素本质上是一种对抗利尿性激素。它的作用机制倾向于在身体内部保留尽可能多的水分,而不是排除它们。虽然在作用机制上,精氨酸加压素应用在唐敏身上没有问题。但是实际使用过程中会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反应还不好说。最坏的情况下……使用精氨酸加压素可能会让唐敏的脑积水更加严重,甚至超出侧脑室引流管能够处理的范围,并且造成更加严重的颅内压升高并发脑疝。

    神外的医生们在这里,就是为了应对这个最可怕的后果。他们将在治疗的全过程内待命,并且提前剃掉唐敏所有的头发。如果出现了颅压危险升高的情况,那神外就将在第一时间开颅,去除骨瓣释放颅内压。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治疗正式开始。

    ·

    高渗葡萄糖注射完成的同时,精氨酸加压素也被输入了唐敏的身体里。与此同时,马永芳医生非常流畅且顺利的让开了位置,把靠近唐敏右侧手臂的操作空间留给了袁平安。

    马永芳医生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让自己能够在手术操作的过程中冷静下来。而使用的方法,则是陈天养所提供的“崩溃疗法”。

    陈天养在宁远找到了一家卡丁车训练中心。花了大价钱把整个卡丁车训练中心给包了下来。整个赛车场上只有全副武装的马永芳医生一个人——而她则需要在标准时间内开完车,同时还得通过对讲机回答陈天养的一个又一个提问。

    其实,不管是开车还是参与手术,马永芳医生都是能够胜任的。阻挡她完成工作的,只是自己的心理压力,以及“女人不擅长机械操作”的这种固化观念而已。

    要突破心理压力,首先就得让她切实感受到心理压力而且还不能逃跑。卡丁车训练就是这么一个环境——并不宽敞的赛道上,125cc两冲程的高速卡丁车呼啸飞驰。而为了安全采用的五点式安全带,和赛车一起成为了逼迫马永芳医生面对恐惧的利器。最过分的是,陈天养就开着车紧紧跟在马永芳医生身后。只要她回答不上问题,或者决定减速停车,老陈就会踩着油门一脚撞上去。

    “我当医生,不是为了上班时间来开车!”被连续撞了好多次之后,马永芳医生的精神几近崩溃。她在对讲机里尖叫道,“不要再撞我了!”

    “原发性醛固酮的定义是什么?赶紧回答!”然而陈天养才不是那种会因为尖叫和反对就放弃的人。他继续一脚油门撞在了马永芳的卡丁车后面——其实速度并不算太快,大概也就15公里左右的时速。但被五点式安全带捆在车上的马永芳无法回头看到陈天养和他的车,这种紧张的感觉就被成倍放大了。

    “你以为我现在开车撞你,是为了好玩?”等了一会之后没有等到答案,陈天养再次踩下油门开始撞击。“你当医生当然不是为了开车的,你当医生是为了什么?回答我!”

    仿佛热血漫画一样的场景在卡丁车场里上演,而除了当事人以外,谁都不知道在被阳光镀上金色的卡丁车赛道上,马永芳医生究竟回答了什么。

    但是,从赛车道上回来的时候,马永芳医生确确实实发生了改变。在高度压力下完成细致操作虽然仍有难度,但她至少可以用比常人略慢的速度完成。

    三天的训练之后,马永芳医生已经通过了徐有容和王国南的认可,两人都认为,马永芳医生完全可以胜任治疗。

    ·

    治疗过程中,马永芳医生表现的很不错。这也进一步证实了徐有容和王国南的看法。一直在旁边盯着的孙立恩稍稍松了口气——马永芳医生的状况是他最担心的一个环节。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治疗已经进行到了一半,接下来,袁平安会为唐敏注射多次精氨酸加压素。注射剂量是0.3微克每公斤体重。而孙立恩则会和影像科罗哥一起决定什么时候暂停注射,然后把病床滑入mri机器里。

    复合手术室的天花板和地面上都有埋入地板里的预设滑道。天花板上的滑道用于转移ct扫描仪,而地面上的滑道则负责移动手术台。

    mri机器实在是太大太重,而且移动过后又需要重新校准,所以才只能采用移动整张手术台的方法完成检查。

    “末梢血糖浓度14mmol/l,在安全范围内。”马永芳医生在唐敏的指尖上采了一点点血液,进行了快速血糖检测。这个“安全范围”,说的是她大脑中的渗透压变化,也说的是血糖含量本身。

    由于需要尽可能维持高血糖的状态,这次为唐敏使用的50%浓度葡萄糖注射液并没有按照标准流程掺入足够多的胰岛素。她的胰岛素用量只有正常情况的三分之一。

    这也就意味着医生们不光需要注意血糖维持的时间,同时也需要监控她血糖上升的幅度——如果血糖上升的过多,身体就会开始产生酮体,这很显然也是一个不利因素。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反射(补1月7日更新)

    孙立恩曾经在这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反复琢磨着,在脑海里排练着各种意外出现时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治疗过程居然会这么……顺利。

    治疗已经进行了超过三个小时,唐敏颅内的低信号区域有了明显缩小。尽管还做不到完全扭转局面,彻底低信号区的地步。但是根据罗哥的对比估计,低信号区至少比治疗前缩小了超过40%。

    治疗进行到这一步,可以说孙立恩等人提出的治疗方案不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反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预想中的颅内压上升和不良反应一个都没有出现,反倒是治疗效果远比他们预期的最好结果更加喜人——根据孙立恩等人的估计,最乐观的结果是治疗后低信号区缩小20%。

    倒不是孙立恩等人估计的过于保守,事实上,这个数字应该是比较安全的——低信号区域的水肿程度并不算太深,但毕竟体积太大。一口气缩小太多,可能反而导致一些意想不到的负面效果。

    颅内压过低和颅内压过高的症状,至少躯体症状是几乎完全表现一致的。尤其是脉搏细弱,血压偏低,脱水和电解质紊乱等等情况,在治疗中可能对唐敏产生巨大威胁。

    然而孙立恩等人估计的时候,却只计算了高渗葡萄糖对于唐敏的影响。却疏忽了血管加压素的抗利尿性质。结果就是,在低信号区缩小到38%的时候,状态栏和其他的生命体征监护系统仍然没有给出任何警告。

    当然,如果不是状态栏一直给孙立恩撑着腰,他也不敢把治疗进度推进到40%的地步。

    “好了,就到这里吧。”眼看治疗效果如此显著,孙立恩终于发话叫停了治疗进程。“进入撤出程序。”下达完了命令之后,孙立恩笑着说道,“这次效果挺不错……接下来就得看治疗效果能让她的神经功能恢复到什么地步,还有可以维持多长时间了。”

    这整套实验性治疗方法本质上仍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案。基因上的问题,医生们现在仍然没有解决的方法。但……如果治疗能够维持超过半年到一年,唐敏以后的人生就会有巨大的不同。

    至少,和之前相比,她已经拥有了“以后”。虽然过程可能会比较麻烦比较复杂,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医院经历一次全身麻醉……但至少她可以在青春期感觉到麻烦,而不至于在几个月后就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烦恼……对很多人来说,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奢侈。

    袁平安开始进行饲管输入,而张智甫教授则开始调整起了麻醉药物的维持剂量。接下来的工作就很简单了——持续维持比较高的血糖水平,但是停止使用精氨酸加压素。直到整个治疗的最后关键步骤,三氟拉嗪起效并且抑制aqp4作用为止。

    “看起来她运气挺不错的。”手术室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徐有容在一旁对孙立恩笑道,“我是真没想到,治疗的效果居然会这么好。”

    “这孩子命大。”孙立恩也点了点头,他紧皱着的眉头刚刚放松了一些,然后就又皱了起来。

    这次倒不是因为状态栏上出现了什么需要令人注意的现象,而只是单纯因为开着状态栏盯了太久,所以有些头疼。

    “饲管放好了,现在给药。”袁平安的操作并不需要等孙立恩给出命令,按照预定计划,只要饲管给到了十二指肠的位置,那就需要马上投药。

    精氨酸加压素虽然是一种抗利尿性质的激素,但和名字一样,它还具有“加压”的作用。在精氨酸加压素的作用下,唐敏的血压达到了110/150mmhg的水平。这个压力对于小朋友来说虽然有些高,但还在“可以接受”的水平。

    好在精氨酸加压素本身作为一种激素,代谢的速度算是比较快的那种。半清除率大概在3小时左右。按照计算,唐敏应该能在治疗结束后,以一个“略高”的血压水平被送往病房。

    给与三氟拉嗪后,袁平安快速撤出了饲管。而影像科罗哥和孙立恩一起给唐敏做了三次mri检查。三次检查的时间点分别是给药后30分钟,60分钟和120分钟。第120分钟的时候,mri检查提示唐敏的颅内低信号区有轻微反跳,但反跳的程度完全可以接受——它们比使用三氟拉嗪以前增大了约1%左右。

    150分钟后,低信号区的水肿反跳基本停止。而和治疗前的结果相比较起来,唐敏颅内的低信号区整体缩小了超过38%。

    “再监测一个小时,没有进一步变化的话,就结束吧。”手术台上,唐敏已经能够稍微动一动了。孙立恩走到了唐敏身边,准备再观察一下唐敏的状态栏上有没有什么变化。但在状态栏被呼出之前,他却先看到了唐敏的眼睛。

    眼皮微张,但唐敏的眼睛却能左右轻微晃动。更让人欣喜的是,孙立恩一眼就看到了唐敏的瞳孔比之前要小了不少。

    他用手轻轻掰开了唐敏的眼皮,自己则用手在上面晃了晃。被手遮挡住的时候,唐敏的瞳孔会稍微放大一些,而移开手掌后,她的瞳孔则会快速收缩。

    “她瞳孔有反射了?”孙立恩的动作引来了周围医生们的集体关注。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

    唐敏在刚入院的时候就表现为双目失明,而且两边瞳孔对光都没有反射的状态。对于这种病人而言,双目能够恢复光感都是一件非常不容易,而且需要碰运气的事。因此,徐有容和瑞秋才提出了“对视神经进行活检”的建议。

    虽然在唐敏彻底清醒过来之前,还不能确定她有没有恢复视力,但至少有了对光反射就意味着她有了恢复光明的可能。这个进展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了。

    “这下见到她父母之后,至少咱们也能轻松一点。”袁平安在旁边的地面上坐着笑道,“我可不想出门之后跟她爹妈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种感觉真是想想都难受。”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

    当唐敏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女儿顺利完成治疗,而且对治疗反应良好的时候,这对担惊受怕了一年的夫妻终于压抑不住情绪,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一顿。

    一群刚刚结束治疗的医生只能放弃去休息的打算,过来安慰起了这对夫妻。

    在手术室里连续站立八小时四十七分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现在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了,现场的医生们有一个算一个,脑袋上都挂着大大的“疲劳”状态。孙立恩虽然自己也累的够呛,但毕竟方案是自己提出的,治疗组又是自己带的……再加上自己是规培医生,安慰家属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孙立恩的事情。

    让其他同事们赶紧回去休息之后,孙立恩花了好长时间才成功劝着这对苦尽甘来的夫妻稍微平静一些。“现在,初步的治疗非常成功,唐敏甚至有可能恢复一部分的视力。但万里长征还没有结束,我们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医生们的工作有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观测唐敏的状态。在经历了治疗后,她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而治疗的效果能够维持多久,这都是亟待回答的关键问题。

    在这之后,对唐敏是否有必要进行第二次治疗以更大幅度压缩她的颅内低信号区域面积,以及后续治疗是否需要对治疗方案进行微调,这些都是需要讨论的内容。

    最后,孙立恩等人还需要继续完善对唐敏舅舅的检查,并且考虑对唐敏的表哥进行相关检查和基因测序。

    而对于唐敏的父母来说,他们需要尽快决定要不要继续接受治疗——毕竟实验性治疗也存在有风险。其次则是还需要签署一个同意书……武田制药那边对于这个病例必然也很感兴趣。而同意分享治疗纪录和检查报告的许可还需要他们重新签字。

    在这个基础上,孙立恩觉得这对夫妻还应该考虑考虑以后的事情。就算唐敏的病情能够在治疗后稳定上一段时间,以后也必然会逐渐恶化。而要再次实施治疗,他们就必须到一家有复合手术室而且有能力,有意愿实施实验性治疗方案的医院里来。这样的医院……至少目前为止,放眼全国有且只有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一家而已。

    另一方面,唐敏的恢复过程中,父母也是非常重要的参与者。她已经失明了很长一段时间,与此同时,她还有运动障碍和很多其他的问题。这样的状态对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而言,也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情。更何况面临这种恐怖境地的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朋友。

    生理上的康复需要时间,而心理上的康复则需要陪伴。

    万里长征刚刚开始,要想让唐敏享受到和同龄孩子一样“普通且正常”的人生,她和她的父母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辛劳。这是他们的不幸,但也是他们的幸福。

    ·

    第二天,孙立恩躺在床上,看着宿舍的天花板,然后叹了口气。

    “不想去上班啊……”床上多了一条裹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的蛆。早上,尤其是在孙立恩比自己的闹铃早醒七分钟的时候,这种不想去上班的感觉就前所未有的强烈。

    今天按照排班表的设计,孙立恩自己确实不用去四院露面。但……事情堆了不少,而且都还得孙立恩到场了才能解决。一周仅有一天的休息日也变成了工作日。

    孙蛆在床上拱来拱去,一边愤怒于自己一个规培生,日子居然过的和住院总差不多了。另一边则在心里“憎恨”着自己那点该死的责任心。

    懒惰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心理活动,但被责任心和懒惰折磨的感觉就不是人人都体会过了。在床上拱了六分钟零五十九秒后,孙立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责任小人成功的在孙立恩的脑海里干掉了懒惰小人……而是孙立恩绝望的发现,就算自己继续闭上眼睛,好像也再也睡不着了。

    早上七点十分,孙立恩准时出现在了综合诊断中心里。昨晚值夜班的是周策和张智甫教授。张教授自己主动要求留下以观察唐敏的情况,而周策则有些不放心老张同志,因此也一起留了下来。

    当孙立恩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面聊着天呢。

    “你今天不是休班么?”周策看到孙立恩来了之后,先是和往常一样很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反应过来今天好像不应该在医院里看到孙立恩。“怎么突然过来了?”

    “一堆事儿压着呢,这要等到明天再来,那明天一天啥都别干了。”孙立恩苦笑着回应道,“今天我估计得加一天的班。”

    “说起来,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每天早上订些早餐了?”周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道,“我看现在咱们科每天早上来的人都不少。自己买早餐不太方便吧?”

    孙立恩啃着自己买的素包子,对这个提议略有些动心。他每天早上路过的地方就一家买早餐的,而且卖的早餐种类就只有包子和豆浆。偶尔吃几次还行,天天吃还真是让人觉着有些腻了。

    “这种事情不是一般都得护士长处理么……”孙立恩想到了自己实习时的经历,他瞪着眼睛,用黑咖啡送下了一口包子之后问道,“咱们科订……钱从哪儿出?”

    “武田每个月给不少补助呢,从里面出就行。你要担心别人不愿意,那就咱俩轮着请客得了。”张智甫教授笑着说道,“每个月好几万的额外补助,请大家吃个早餐不叫事儿。”

    一听说是自己给钱,孙立恩顿时来了精神。让所有人都出钱订早餐吧……这就有点大锅饭的意思。但每天早上订上十几份早餐给大家一起吃,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更好的是,张智甫教授也准备一起参与进来——这就比孙立恩自己花钱要更合适一点。两个诊断组组长请客,大家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

    “我就一个要求,每天花样多一点。”孙立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转身打开电脑开始干活,“我先干活了,等会搞定了咱们再说这事儿。”

第二百八十三章 资源

    “会长,孙立恩医生刚才打电话过来了。”东京都的武田制药全球总部里,小林丰收到了这样的消息。“他说,他们可能发现了一种全新的遗传病。”

    “记录下来,然后把资料给研发部的人留档就行了。”小林丰不太在意的摆了摆手,“fda的听证会还没有开?”

    “听证会预定在四十分钟后开始。”小林丰的秘书低声道,“我建议您应该对孙医生提供的病例给与更多关注。因为对周秀芳综合诊断中心的投资不见成果,董事会内部已经有了一些不满的声音。”

    “吉田那一派的人,把注意力都放在搞这种小动作上了。”小林丰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他们处心积虑,无非就是想要把我从会长的位置上掀翻下去。可惜啊……我们小林家拥有武田51%的股权,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过只是白费。”

    “您为了促成收购案,以个人持股向中国的银团进行了抵押。”秘书抬了抬眉毛,“这笔抵押如果出现问题,理论上您能掌握的股权也就只剩下了30%,吉田董事是有可能联合其他财阀,完成对公司股权控制的。”

    “中国的银团只是做一次普通的抵押,他们不可能被吉田说动提前抽贷……”小林丰的自信随着自己的自言自语逐渐消融。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对周秀芳综合诊断中心的投资如果没有收到足够好的效应,他们可能会借此大做文章——比如公司对中国市场的开拓成果远不及预期。如果再加上吉田一派集体公告减持,就有可能严重打击到股价。这种情况下,一项比较保守的中国银团是有可能抽贷的。”秘书认真道,“会长,对孙医生的提议加以重视,就能直接封死吉田董事一派可能的招数,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小林丰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秘书,“你很少直接在公司经营的问题上向我提出建议。”

    “因为以前会长的决策没有我可以置喙的地方。”秘书又弯了弯腰,“我的责任是为会长查漏补缺,而不是在您面前展现我那点浅薄的知识。”

    “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小林丰点了点头,“告诉孙医生,他的发现非常重要,请他尽快把相应的资料递交给公司……”小林丰顿了顿,然后问道,“对患者家属给与的相应补助,是不是还有一套方案?”

    “生活支援和治疗支援都有。”秘书点了点头,“不过,患者本人年龄比较小,并不符合规定。她不能参与到我们的实验性药物试验里……”

    “没关系。”小林丰摇了摇头,“既然要封住别人的嘴,那就要把戏做全套。按照标准支付支援费用,没有必要为了那么一点小钱而漏出破绽。”

    “您是说……”秘书有些困惑的抬起了头,“只给钱,但是不附加研究?”

    “现在才被发现的遗传病,患者数量能有多少?五个人?十个人?”小林丰摇了摇头,一脸冷漠道,“为这么一点受众投入数十亿美金的费用研发药物……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恐怕不用吉田他们动手,所有的股东都会联合起来反对我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我们是做药物的商人,不是慈善家,更不是什么圣人。”小林丰转过身子,看着身后巨大落地窗外渐渐露出天光色彩的天空,脸上有些嘲讽似的笑容,“不到一万人的规模而已,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死活呢?”

    ·

    武田制药方面的答复大概要两天才能回到孙立恩手里。只不过,等到那个时间段再着手后面的流程肯定不赶趟。孙立恩决定还是要把事情做在前面——这样才能尽量节约一些时间。

    他还记得刘堂春当时对自己的叮嘱——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交给武田。至少有些方面的信息是不能给的。

    虽然唐敏的病例目前尚无法确定能够涉及到三代以上,或者有五人同时有发病的情况。但这并不意味着唐敏一家的遗传数据就不属于法律规定的“重要遗传家系”范围。目前不属于重要遗传家系,可能只是因为这种疾病才刚刚被发现不到两周。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这样的样本或者基因图谱如果需要送出境外,就必须通过有关部门审核批准。

    孙立恩挠了挠头,决定把这个麻烦事交给老刘去头疼。他怀着非常轻松愉快的心情,在电脑上敲了一份长达1500个字的报告,然后一点发送按钮,把报告扔到了老刘的邮箱里。

    接下来就得考虑一下遗传家系的问题了。

    唐敏舅舅的样本已经完成了分析,他在常遗传体区域也发生了变异。不过变异的范围比唐敏要少80%。这个可能是他的症状能够自我恢复的一个主要原因——他的aqp4蛋白比常人要少,但又比唐敏更多。因此才有了自我恢复的机会。

    在得到了这个结果后,李立山顿时就在宁远待不住了。他用最快的速度飞回了家乡,然后带来了一个上着小学六年级的男孩——这是他的儿子,唐敏的表哥李品良。

    李品良本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症状——不管是影像检查还是状态栏,都没有提及他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孙立恩还是让护士给他采了血样,然后送到了之前合作过的基因公司开始检测。

    反正花的也是武田制药的钱——不是自己出钱,孙立恩当然不会心疼。

    “唐敏醒了。”就在孙立恩噼里啪啦敲着电脑的时候,护士小郭兴致勃勃的跑进了办公室,然后向着在场的三名医生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她好像能看见东西了!”

    “走,去看看。”孙立恩还没从文书工作里反应过来,张智甫教授就猛地站了起来。然后撇着双腿,快步向外走去。周策紧紧跟在他身后,顺便还朝着孙立恩招了招手,“走走走,去看看!”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会诊

    医生们在三个情况下都会显得非常开心。

    第一,今天发奖金。

    第二,今天不上班。

    第三,很让人头疼的病人突然有了巨大好转。

    现在的唐敏就属于第三种情况,而且……她的康复程度甚至让所有医生都感到惊讶。

    孙立恩还是比张智甫教授晚了一步才进入病房。他进入病房的时候,唐敏正坐在床上,歪着头看向门外——这次她并没有遗漏进门的孙立恩。恰恰相反,她的大眼睛直接就盯在了孙立恩的脸上。有些发红的脸蛋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先是眨了眨,然后她才扭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并且询问道,“妈妈,他是谁呀?”

    孙立恩愣了一会,然后才大喜着向一旁的护士问道,“她能看见人了?”

    能够看见东西和“看见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孙立恩一开始还觉着唐敏大概只是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光感,但是距离要看清楚东西还有些……距离。毕竟她的颅内水肿区域还没有完全被消除,而且之前的损伤也不确定是不是无法逆转的。

    “能看见,就是听她说还有些看不清楚。”护士一边忙活着手上的活计,一边说道,“她醒过来的时间也不算太长,我们知道她能看见东西,还是因为她先问了我是不是要给她扎针。”

    “叫眼科过来会个诊吧。如果有必要的话,查一下她的视力水平。”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唐敏的身边,用笔型手电筒晃了晃她的眼睛。“对光反射不错,瞳孔大小也挺好。”他关掉手电筒,对唐敏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这是几呀?”

    “三!”唐敏用清脆的声音回答了孙立恩的问题,“你是给我治病的医生哥哥吧?我记得你的声音!”

    “诶,就是我。”孙立恩笑着摸了摸唐敏的脑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疼之类的呀?”

    “没有。”唐敏认真答道,“就是有点看不清楚……医生哥哥,我是不是可以回家啦?”

    孙立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温和道,“现在还不行,不过再过两个礼拜就差不多了。”

    唐敏朝着孙立恩伸出了小拇指,“你说的哦,我们拉钩!”她朝着孙立恩做了个鬼脸,然后认真道,“骗小孩的都是大坏蛋,医生哥哥,你可不能变成大坏蛋哦。”

    ·

    为了判断出唐敏的病程进展速度以确认治疗间隔,同时也是为了看看再次治疗有没有意义,孙立恩再次召集了全院会诊。

    “以前我们还觉着,有了个综合诊断中心之后,不好处理的病人就都可以送过去了。”钱红军在参加会诊的时候,专门找到孙立恩翻了个白眼,“现在可好,一个病人叫四次全院大会诊……我们都得绕着你们转呗?”

    孙立恩陪笑着点头哈腰,“钱老师,您给多指导指导嘛。”端的一副脸皮极厚的模样,“我们科这也成立没多长时间,还是需要各位老师多指导才行呀。”

    “算了算了,互相服务吧。”黄文慧主任过来给孙立恩解了围,然后开始了另一种方式的问责,“不过小孙,你们这个病人没有必要请我们呼吸内科过来会诊的吧?她有没有什么呼吸内科上的症状。”

    “你光叫内科就算了,外科怎么也得过来会诊呐?”有意见的不光是黄文慧主任,同样被请来的佟春来也对此表示了一些不满。“我们心外能会诊个啥出来,会诊一下需不需要给她搭个桥?”

    “咱们院里的会诊系统就这样啊……超过三个科室会诊就只能选大会诊了……”孙立恩努力的解释着,只可惜,这群主任们压根就没有打算听他的辩解。

    孙立恩被一群心有不满的主任批评了一通,过了半天他才站在讲台上,向各位主任汇报起了现在的情况。

    “第一阶段的治疗取得了非常良好的效果。事实上,第一阶段的治疗效果比我们之前预计的要好太多了。”孙立恩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ppt,并且展示了一张mri检查图——这张图片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台下的主任们一阵议论。

    “根据影像科的检查结果,患者的低信号区在第一个阶段的治疗后缩小了超过39%。并且患者在今天早上清醒之后,恢复了相当一部分视力。”孙立恩继续说道,“不过,具体的视力恢复情况还需要等眼科的检查结果出炉后才能有数据。”

    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台下的主任们一开始倒是知道了唐敏所罹患的疾病是首次被发现。但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孙立恩等人提出的实验性方案治疗效果居然能有这么好。

    “那这个情况不错啊。”四院的全院大会诊就是这么个风格,主讲人的话随时可能会被台下的观众们打断,同时也有可能随时在台下引起一阵又一阵的自发讨论。往好了说,四院的大会诊风格比较轻松自由,往难听了说,那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无组织无纪律的神经外科主任兼副院长柳平川就在台下发话了,“这次的会诊要解决什么问题?”

    好在医院这个地方,对组织纪律性要求不算太严。只要能治病,就算稍微自由散漫一点也不妨事。

    “我们需要判断一下,唐敏需不需要尽快进行第二次实验性治疗。”孙立恩在台上说道,“更重要的是,这个治疗方案所取得的进展,能够维持多长时间。”

    第二次治疗是一个需要尽快得到解答的问题。而维持时间,则是前一个问题是否还有意义的根本所在。

    对唐敏进行一次治疗,所动用并且消耗的医疗资源一点都不比其他病症少。如果单纯以治疗所消耗的医生工作时间和手术室而言,它甚至比其他的癌症更麻烦。至少绝大部分癌症患者在进行放疗或者化疗的时候,并不需要在复合手术室里接受监控。

    也就是在综合诊断中心里,有武田制药这么一个冤大头愿意给钱。要不然唐敏这次的治疗和检查费用综合算下来……少说也得十几万。

    也就是因为这样,唐敏的治疗维持时间就变得格外重要。并不是所有医院都有能力实施这样的治疗方案,而唐敏家里也未必有那个经济实力支付的起很多次这样的治疗。

    按照孙立恩等人的想法,如果能够证实唐敏的治疗效果能够维持超过两年,这样的治疗就算是有积极意义的。如果治疗效果维持时间不到半年……唐敏父母最后选择放弃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第二百八十五章 溯源(为盟主托比亚A68加更08)

    基本上,所有的医生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病人。但某些时候,他们也会劝家属放弃对患者进一步治疗的打算。

    有些时候患者病情过重,现有的医疗水平和条件难以扭转病情。这种时候,重症医学科的医生们经常会劝患者家属放弃治疗。

    治又治不好,使劲花钱,而且病人自己也很痛苦……这三个因素叠加在一起,才会让医生们自己打起退堂鼓。尤其是最后一条,在没有希望扭转病情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病人经受痛苦……这样的体验对医生们来说也和折磨无异。

    比起这种折磨更进一步的,则是那些突然选择放弃的家属。很多重病人,在医生们殚精竭虑的治疗下,逐渐从生死一线到生命体征相对稳定,眼见已经穿过重重艰难险阻见到成功的曙光了。但在这时,家属却因为种种原因突然选择放弃治疗。

    这种痛苦的感觉就更进了一步。和病人长期相处下来,医生当然会产生一些情感因素。就像是在战壕里一起奋战的战友一样,明明在一起刀山火海闯了过来,眼见已经快停战了,结果战友却被一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流弹击中了一样。

    所以,在医生们给患者选择治疗方案的时候,有经验的医生们总会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下患者本人和家属的工作情况甚至家庭情况,由此来估计患者对于各种治疗方案的承受能力。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医生们为了让自己少遭些折磨的小技巧。

    孙立恩现在就差不多到了这一步上——如果治疗的维持时间太短,那高昂的治疗费用就有可能让唐敏的父母直接放弃治疗。在孩子刚生病的时候,家长的治疗意愿一般都比较高。但……用一句不太恰当的比喻,久病床前无孝子。而对于一个仿佛吞金窟一样的病恹恹的孩子,也不是所有家长都能坚持着治下去的。

    治疗维持时间,就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数据。可要命的是,这个数据……只能估算,而且还得用很长时间来估算。

    “从根子上来说,aqp4蛋白表达不足,这是一种遗传病。如果它会开始影响人体的话,那就是从胎儿阶段就开始影响了。”对于治疗的维持时间,钱红军作为儿科主任最有发言权。“也就是说,它要逐渐开始影响人体,并且到达患者入院前的程度……七年是一个比较有参考价值的速度。”

    “如果一次疗程之后,她的状态能够维持七年,那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柳平川点了点头,然后又皱起了眉头,“那这样的话,她现在的那个侧脑室引流管是不是得早点拔掉?”

    唐敏身上的侧脑室引流管是之前在沪市,远海医院的医生们为了缓解她的颅内压增高而设置的管道。如果真的和钱红军推测的一样,这套治疗的维持时间能够有个六七年,那这条管道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了——在颅内压正常的情况下另开一条通道引流脑脊液,这可能会反而造成脑脊液过度引流并且造成颅内压过度下降。这反而会导致很麻烦的结果。

    “那么,接下来你们的工作就是观察患儿情况,并且择期进行侧脑室引流管去除手术。”经过一阵激烈的讨论之后,坐在台下的科主任们得出了结论。“如果患儿在停药后的恶化速度足够缓慢,甚至可以考虑推迟第二阶段的治疗。”

    ·

    “听说你们科里的那个小姑娘治疗的结果不错?”结束了会诊之后,孙立恩被刘堂春一个电话叫到了办公室里。老刘同志和颜悦色的让孙立恩坐下,并且还递过来了一杯热茶——这热茶居然还是装在玻璃杯子里的。

    “她对治疗的反应不错,而且现在也恢复了很大一部分的视力。”孙立恩客气了一下,然后接过茶杯轻轻啜饮了两口,刚才的讨论会上他说了不少话,现在还真的有些渴。“现在的问题是,眼科那边检查的结果仍然不算太理想——她的视野内还有些暗区。”

    “和家属讨论一下吧。”刘堂春想了想后建议道,“能还给人家一个基本没有问题的孩子,这对家长来说意义重大。”

    “明白。”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反正有武田这个冤大头给钱,至少先做完两次治疗,把唐敏脑内的水肿区域压到最小嘛。

    过了一会,刘堂春看孙立恩把茶喝下去一半了才说道,“我这次叫你来,主要还是你上午给我发的这个邮件的事儿。”

    孙立恩连忙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摸出本子和笔,做出一副准备聆听领导指示的模样,“您说。”

    “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刘堂春指着孙立恩笑骂道,“我上学的时候搞这一套,那就是准备在心里骂老师了。”

    “向***保证,小孙我可不敢骂您。”孙立恩笑着表了表忠心,然后问道,“我查了一下现行标准,唐敏她们家应该还暂时够不上重点遗传资源。但是……我担心这个够不上并不是因为没有广泛病变,而只是单纯的调查不足。”

    刘堂春欣慰的点了点头,“我也在担心这个。”他问道,“你们调查进展到哪一步了?”

    “已经给明确有过发病的唐敏的舅舅,还有她的表哥采了血样,结果应该这周就能出。”孙立恩答道,“我准备给唐敏的母亲也采血看看……不过继续往上追溯就不太可行了,唐敏的姥姥和姥爷都过世很久了。”

    “唔……我有这么个想法。”刘堂春沉吟片刻后说道,“唐敏的父母是同乡吧?”

    “应该是吧?”对于这个问题,孙立恩的回答显得有些没有底气。毕竟他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唐敏的病情要比她的舅舅更重,而且要严重的多。”刘堂春缓慢道,“如果这个遗传问题,并不是单纯来自于她的母系家族呢?”

    “唐敏的父母如果是同乡,或者是血缘隔的比较远的亲属的话……确实有可能。”孙立恩一听这个也来了精神,“我现在就去采样!”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计划

    武田制药的代表已经是一周之内第三次来到第四中心医院了。他们接到了总公司的通知,希望能够获取到唐敏病例的详细资料。但和前面两次一样,他们得到的消息依旧是“正在和有关部门沟通并且确定资料密级,在获得明确批示之后方可转移资料。”

    “这种资料不是一开始就签好了合同的么?”这次前来试图获取资料的是王天琪和她的同事。王天琪是这一次才跟着一起来到四院的,前两次都是这位大区经理一个人跑的四院。大概是因为连续跑了三次都无功而返,他显得有些生气,“搞什么啊?这医院也太官僚了吧?总公司那边应该出面给他们施加压力的。”

    王天琪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头看着同事认真道,“我们只是在一家日企工作,不是签了卖身契。更不是准备当买办。”她皱着眉头道,“跨国企业,尤其是日资背景的跨国企业要在中国顺利经营下去,就必须保证自己的所有流程合法合规。为了加快工作进展而试图违背中国法律,还要让总公司出面施加压力……你是怕武田药业死的不够快,还是怕别人没戳着你的后背骂你是个汉奸卖国贼?”

    王天琪的话说的很重,这当然引起了她同事的不满。“我就是想快点拿到资料,再说了,这些不是赞助诊断中心的条件么?公司每个月都得往里面填不少钱,什么治疗费检查费,还有医生的补助……”

    “那些是你的钱么?”王天琪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觉得公司的钱没有花在你身上,就觉得亏了?”

    “啊?”王天琪的同事彻底愣住了,他甚至一时间分辨不出这是王天琪在讽刺,还是在认真的和自己沟通。

    “做出这个安排的是小林会长。是日本国内最有钱的前五十人之一。用咱们的话来说,大资本家。”王天琪重新迈开了步子,“咱们这些给大资本家打工的人,就别绞尽脑汁去替人家省钱了——精神上贴近大资本家,并不会让你和他们处在同一个阶级上。替剥削你的人去剥削别人,反而会显得你很贱。”

    ·

    “孙医生,我是王天琪,对,咱们见过面的。”在酒店里,王天琪在手机里和孙立恩取得了联系,“我们今天又去了一次四院,但是还是连综合诊断中心的门都没进去。”

    “我倒是不介意再多跑两趟,反正公司有车,而且酒店也挺不错的。”她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把具体的分级跑下来?在酒店住久了,我还是会想家的。”

    孙立恩被徐有容的“校友”问的一愣一愣的,要说对方是代表武田来拿资料的吧,王天琪反而显得一点都不急迫。要说她只是来划水的,但问问题的这种方式又让孙立恩觉得对方有些……来者不善。

    “我们已经和患者家乡的疾控部门取得了联系,他们也开始展开调查了。”孙立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事情的原本经过告诉对方。“毕竟这是一个全新发现的遗传病,而且还可能有地域性。如果确定是具有地域性的遗传病,那按照规定,这些人类遗传资源就需要受到管控。在当地的疾控中心得出明确结论之前,我们也不能确定这次的病例是不是属于管控资源。”

    “而且您应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得出明确结论,对吧?”王天琪叹了口气,“如果确定要把这些遗传资源进行管控,时间倒是不会太长——只要再有三五个人的染色体检查结果符合定义就行。但要完全排除管控的可能……那就得查好几千人甚至上万人的染色体,这可是个大工程。”

    孙立恩在电话这头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回答——王天琪说的一点都没错。这种调查要得出具体结论……恐怕得用好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工夫才行。

    “那就没办法了,明天我在附近买套房子吧。”过了好一会,王天琪才在电话里说道,“孙医生你知道医院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楼盘么?”

    “哦对了,你们当医生的应该没有时间关心这个。算了,我问问附近的房屋中介吧。”在孙立恩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之前,王天琪就打消了从孙立恩嘴里获得答案的想法。她在电话中很有礼貌的向孙立恩告别道,“等我在这边买了房子之后,和您以及综合诊断中心交接的负责人就会从现在的小黄变成我,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胡佳坐在孙立恩对面的桌子后,她抬起头来,看着长着嘴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男朋友问道,“怎么了?”

    孙立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下巴,然后试图总结一下刚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在长达两分钟的沉默之后,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还能怎么总结啊?有个日企高管为了等唐敏的资料,所以在四院附近买了套房子?这叫人话么?前面和后面挨着么?

    “总之……我刚刚才知道,有钱人能有多任性。”孙立恩吸溜了一口快要从嘴角边垂下的口水,然后叹了口气,“对了,我爸妈昨晚打电话过来,他们说最近都有时间,想问问叔叔阿姨什么时候有空能见一面。”

    “唔……他们两个的话,下周二吧。”胡佳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日历,然后低头继续吃起了蛋糕。刚吃了两口,然后她又抬起头对孙立恩严肃道,“别选太贵的地方。”

    “额……啊?”孙立恩还在琢磨王天琪说买房就要买房的事儿,然后他才抬起头问道,“为啥?”

    “你家条件不错,但是吃饭的地方要是选的太好,我担心我爸妈回头得审问我。”胡佳叼着吃蛋糕的塑料叉子,然后学着自己父母的语气问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孙有钱了?你是找老公,不是找长期饭票!有钱有什么用啊?感情这个东西不能勉强的……”她学了几句之后,抬起头一脸可怜相的看着孙立恩道,“他俩絮叨起来可麻烦了,我不听又不行……”

    “那也不能一直瞒下去吧。”孙立恩好奇道,“你还打算一直瞒着?”

    “少听一句啰嗦总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胡佳笑眯眯的答道,“反正我只要知道自己以后不用因为经济问题发愁就行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第二百八十七章 既视感

    “我怎么觉着你今天怎么感觉好像有点奇怪呢?”下午两点,孙立恩所在的第一诊断组被肝胆外科请来做会诊。从周秀芳综合诊断中心前往肝胆外科的路上,袁平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脸上这个笑容……看着有点欠。”

    “我也觉着。”周策在后面点了点头补充道,“就是那种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笑法。”

    “我今天笑的很奇怪么?”孙立恩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感觉有啥大问题,“是你们的错觉吧?”

    “肯定不是错觉。”袁平安强调道,“徐医生也看见了!”

    “可能是有什么好事儿吧?”徐有容明显不太想和自己的同事们一起说孙立恩的坏话,不过她还是挺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的,“是不是论文发了?”

    周策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一般来说遇到好事了,大概都会往人生四大喜去猜吧?为啥还能往论文上去想啊?

    “孙医生别的不多,论文反正是管够。”袁平安凑趣道,“就是不知道他啥时候又瞒着咱们发了一篇。”

    “别的我不管,分我一篇论文,这事儿我就当做不知道。”布鲁恩在后面咳嗽了一声,“咱们能快点么?这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冷到我想吃火锅。”

    一路上说说笑笑,四个人通过直升机停机坪旁的连廊进入了急诊大楼,然后来到了肝胆外科。

    “今天这个病例……我们有点拿不准。”肝胆外科的医生见到四人走进了会议室,连客套都没有就开始叫起了苦,“你们看看,要不……干脆把人转到你们科去?”

    今天叫会诊的不是肝胆外科的主任赵崇喜——老赵同志这两天有个学术会议要参加,连续一周不在科里。而请会诊的,则是肝胆外科现在的住院总医师。

    “患者是因为上腹闷胀和黄疸入院的,入院前门诊肝炎分型均为阴性,ct显示肝s4段小囊肿,肝右叶小斑点钙化灶,肝门区淋巴管轻度扩张,有胆囊结石。”肝胆外的住总连自我介绍都直接省了,然后就开始背贯口一样念叨起了病人的各种指标。

    “mri做了,提示有早期肝硬化、脾肿大、胃底静脉曲张和肝内多发囊肿,肝s4段有个小囊肿……但是mrcp(磁共振胰胆管造影)里,胆总管胰上端没有显影。胆总管胰腺上端管壁疑似增厚。”肝胆外科的老总拿出了检验报告,“我们给患者查了aih(自身免疫性肝病),ssa/52kd抗体阳性,抗gb210抗体阳性,抗线粒体m2抗体也是阳性。免疫全套提示/l,igg28g/l,igm 5.25g/l……免疫指标高的厉害。”

    难怪肝胆外科会这么着急找会诊。作为外科部门,他们本来就不太擅长解读这些免疫学指标。

    “免疫学上的问题……为什么不去问问风湿免疫科?”孙立恩看着指标,有些困惑。虽然这些指标比较特殊,但临床意义还是比较明确的——要么这是感染提示,要么就是自身免疫系统疾病提示。考虑到肝胆外也给患者查了aih,他们很明显是已经考虑到了这方面的问题,并且也加以检测了。“这个三个指标阳性,再加上igg升高,要给出aih的诊断没问题吧?”

    “ama抗体阳性,加上igg抗体升高,这两个指标判断自身免疫性肝病没问题。但是她的其他指标解释不了呀。”肝胆外的住总叹了口气,“我们和风湿免疫科联系了好几天,他们就说这个是自身免疫性肝病,在我们科治疗就行了。可是其他指标我们解释不了……”

    现在的情况就比较明确了——一名患者表现出了肝损伤和胆囊炎的症状,入院后本来是作为普通胆囊炎被收入肝胆外科的。但肝胆外科在术前检查中感觉不太对劲,一路检查之后发现……患者有且至少有aih。

    单纯的aih,倒是不太容易让肝胆外科望而却步——毕竟他们也处理过类似的病人。但让住总头疼的是,aih加胆结石,并不能完全解释igg和igm以及iga升高的原因。

    虽然内科医生一直鄙夷外科医生简单粗暴,但他们有一点好——该谨慎的时候,外科医生也是很谨慎的。在发现了自己无法解释的问题之后,肝胆外科的医生们果断叫停了准备中的治疗。在没有彻底搞明白之前,他们不太想冒险对一名患者进行手术。

    “也就是说,现在还有很多手段没有用过。”孙立恩沉吟片刻,决定从最直接的方式入手,“患者肝脏内部的囊肿性质明确了没有?”

    要对“肝脏内部的囊肿性质明确”,临床上一般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组织活检。

    “目前还没做,如果要做的话,下午就能安排。”肝胆外科的住总说道,“这个病人……”

    布鲁恩忽然说道,“我觉得,可以收到我们科去。”

    这个表态让第一诊断组的医生们有些诧异。毕竟平时布鲁恩很少在收治病人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咱们科室里现在就住着唐敏一个人,她现在状况不错,我们有能力再收治其他的病人。”布鲁恩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见,“而且,免疫方面的问题完全可以让帕斯卡尔来处理。我们只需要完善检查就可以了。”

    四院体系内,帕斯卡尔是公认的,处理自身免疫系统疾病经验最丰富的医生。就算刨去老帕,孙立恩处理自免疾病的经验也比肝胆外科要丰富些。

    “肝胆类的疾病我们都不太熟啊……”孙立恩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接受布鲁恩的意见,“算了,反正床位还多的是,那就先收下来吧。”他扭头对肝胆外科的住院总道,“你们先安排一下,给病人做一次肝脏活检,然后再送我们科来吧。”

    肝胆外科做个活检当然没有什么问题,而孙立恩这么处理,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在里面。

    ·

    “你觉得,这个病人的病情有问题?”走回综合诊断中心的时候,孙立恩特意放慢了脚步,对一旁的布鲁恩道,“还是说你觉得肝胆外的处理方式不对?”

    “他们处理的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外科嘛。”布鲁恩非常美国人似的耸了耸肩膀,“我只是觉得,这个病人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个患者很像。”

    “你以前见过的?”孙立恩一愣,“在急诊?”

    “在加勒比地区。”布鲁恩摇了摇头,“我当巡诊医生的时候见过一个症状很类似的女性,但是当时的条件有限,没有mri和ct。我采了好几次她的血样,送到国内进行检查。可在得到igg和igm以及iga升高的结果之前,她就去世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抓人

    加勒比地区的女性患者,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宁远患者有同样的症状,同时也有几项关键免疫系统标志物上升。这并不能意味着两名患者就必然患有相同的疾病,但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也许存在关联。

    而且,加勒比地区的这名患者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提示——这种疾病的发展可能是致命的。

    “你说的这个患者……就是加勒比的这名女性,她后面做了尸检么?”孙立恩想了一会之问道,“后来有没有确诊?”

    “那是加勒比海地区,我们这些当巡诊医生的,一个月能把这些岛都上一次就算快的。我知道她离世的时候,她都已经被埋葬了快两周了。尸检肯定是没有的。”布鲁恩博士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我第一次见到这名患者的时候,她的状况就很不乐观。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的黄疸已经严重到了眼球深黄的地步……但是家属实在是支付不起将她运送到医院的交通费和医疗费。我给她开的保护肝脏的药物几乎没有什么效果,抗病毒的治疗也没有起效——我觉得她可能根本就没有病毒性肝炎。”

    加勒比海地区医疗服务基本等于零。这个区域里,医疗实力最强的国家是古巴。而古巴对外国人的“旅游医疗体系”虽然相对于美国的私营医疗便宜许多,但仍然不是这些生活在加勒比海地区的贫民们所能负担得起的。

    除了一些慈善机构组织的“巡回医生”,能够为这些居民提供基本的医疗服务以外,他们生病就只能硬挨或者寻求巫医们的帮助。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见过“医院”这种东西。更不用提更高级别的医疗服务了。

    同样的,这样的地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严格的死亡证明通知。事实上,孙立恩甚至怀疑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人口管理体系。这样的病人当然不会在死后得到尸检的机会。

    “她是什么职业?工人?接触过有毒物质么?”最有可能直接找到死因的尸检没机会了,但孙立恩还是不死心的继续问道,“有没有出过旅居史?”

    布鲁恩博士翻了个白眼,“你对于穷人就没有一点正确的认知么?她没有职业,平时的工作就是帮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收拾捕捞回来的渔获。她这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岛,接触过的最先进的工业产品是她父亲渔船上的外挂船机。”

    好吧,看样子疾病和患者的生活以及工作背景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收拾渔获也可以被称之为工作的话。

    大家一路走到了综合诊断中心里,然后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肝胆方面的问题,综合诊断中心的医生们都不是特别熟悉。整个综合诊断中心里,和肝脏打交道最多的反而是外科医生陈天养。

    “肝病这个咱么不熟悉,但是其他方面,我们还是有经验的。”孙立恩负责工作安排,他沉吟片刻后道,“徐医生,你和周策一起跟一下活检的结果。”

    徐有容和周策点了点头,活检内容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他们明确诊断患者的肝脏病变范围和类型。这对之后的诊断有重大意义。

    “袁医生,你和老布一起进行文献筛选,尽量寻找同时符合老布见过的病例和现在病人相同的疾病……总之,这所有的检查可能有什么意义,请尽量找出可能的解释。”相比较徐有容这边,孙立恩把更加困难的任务交给了布鲁恩和袁平安。

    靠布鲁恩的回忆,要诊断出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女性所罹患的奇怪疾病……这就和撞大运差不多。但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可以用来参考的,活着的患者。

    虽然不能肯定加勒比地区的那个病人和现在他们准备接收的这名患者罹患有完全一致的疾病,但孙立恩总觉着,这两名患者应该具有某种共同点才对。他更愿意相信布鲁恩博士的直觉——一名有多年临床经验的急诊医生,他的直觉至少应该值得孙立恩多加重视。

    “那你干点啥?拿个小皮鞭,在我们屁股后面督战?”袁平安好奇道。他倒不觉得孙立恩会偷懒。整个治疗组里,就孙立恩这个组长对工作最积极。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除了这两点以外,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进行的预备工作。

    “我去给你们抓个壮丁。”孙立恩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某些领导同志偷懒偷的也太过分了。”

    ·

    帕斯卡尔博士已经快两个礼拜没有来过综合诊断中心了。这让孙立恩心里非常不平衡。

    好家伙,我都得不上班的时候来医院搞搞文书工作,你老帕同志居然就私自脱岗了?

    当然,引起孙立恩不满的主要因素其实并不是帕斯卡尔从工作狂人变成摸鱼达人这么简单。他主要不满意的还是因为老帕不来,整个综合诊断中心团队就缺了一个靠得住而且很方便的免疫学顾问。而好巧不巧的是,综合诊断中心接诊的是疑难杂症。而很大一部分疑难杂症,都能和免疫扯上关系。

    这种感觉就像是足球场上正在进行比赛,而本队的守门员决定去隔壁篮球馆当中锋一样莫名其妙且令人感觉搓火。

    面对新的强敌,孙立恩可不想自己的队伍在没有守门员的情况下贸然开赛。哪怕你真的一门心思要去转行打篮球,至少先把现在这场比赛应付完了再去吧?

    赶到了篮球场……宁远医学院生物实验楼的时候,孙立恩心里的怒气值已经上涨到了最少70%。如果老帕还不打算回来干活,他可是真打算再给自己的团队找一个免疫学专家了。

    “算了,大不了我先回医院把日常工作接回来吧。”怒气值70%的孙立恩走到老帕的办公室门口,正准备砸门的时候,却听到了办公室里,帕斯卡尔博士无奈的声音。“他们不放人,这也不能怪你。”

    “去他妈的意识形态,这帮该死的官僚!”伊莎贝拉在房间里用自己嘶哑的声音宣泄着不满,“这群满脑子只有对抗的智障!”

第二百八十九章 曲线救国

    尽管帕斯卡尔博士自己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它就这么残酷的露出了獠牙和利爪,在帕斯卡尔博士的心里留下了好几道深深的伤痕。

    帕斯卡尔博士本人是带着一部分未完成的实验数据来到中国的。而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要在异国他乡完成未尽的研究,带着处理到一半的资料来又能有什么不对呢?

    可惜的是,那些在国会山的参议员和众议员们并不会这么想。而之前支持了帕斯卡尔博士研究的赞助企业们也不会这么想。哪怕老帕再三向他们承诺,会毫无保留的公布所有研究成果也无济于事。事实上,自从他们要求帕斯卡尔博士带着妻子儿女马上回国的要求被拒绝后,帕斯卡尔博士已经被这些人列入了黑名单里。

    按照伊莎贝拉打听到的消息,某些拿着医药公司赞助的参议员们,在委员会的会议上愤怒的挥舞着文件,要求当局采取一切措施,“防止美国的知识产权被盗窃”。并且还声称,“如果不能挽回损失,那至少要阻止进一步的知识产权流失。”

    虽然不知道这些议员为什么会把基础医学研究当成可以注册为专利的知识产权,而且也拒绝了帕斯卡尔博士“公开研究数据和结果”的提议。总之,委员会作出了一个让帕斯卡尔博士非常为难的决定。

    以往在帕斯卡尔博士手下任职过的科研人员被都被下达了出境管制令。这些人在未来五年内将不得以任何方式离开美国,同时他们还会因为帕斯卡尔博士的关系,被禁止参与到任何与免疫基础应答有关的政府资助的研究项目中。

    老帕自己其实比较无所谓——这些研究生和博士们虽然都是自己带过的学生,但毕竟他们已经毕业,而且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况且应该有的资料,他都已经全部带到了中国——美国那边的禁令并不能妨碍到帕斯卡尔博士继续自己的研究。

    但牵连了这么多人,却是帕斯卡尔博士自己无法接受的。自己的生活还在继续,而自己曾经的同事和学生们,却因为自己换了一个国家工作生活,就不得不接受这种限制……无论是从个人感情,还是从“法理法规”上来说,帕斯卡尔博士都不能接受。

    别的同事和学生们还好说,毕竟他们大多最后都选择了进入临床工作。唯独莱纳斯……这个西西里岛移民的后裔因此丢掉了现在的工作。

    莱纳斯是一个个头不太高的纽约人。他的祖父移民到了美国后,整个家族在纽约居住生活了三代人。而莱纳斯则是整个家族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从事科学研究领域的成员。

    意大利人重视家庭,而莱纳斯为了去就读大学,甚至不惜为此断绝了自己家人的联系——他们一直指望着莱纳斯来继承家族在纽约第五大道上的餐厅,而不是穿着白大褂蹲在实验室里“玩试管”。

    可是放弃了家族的莱纳斯,却因为和帕斯卡尔博士的关系,丢掉了自己的工作。没有了经济来源之后,他很快就陷入了困境中。

    打听到这个消息的帕斯卡尔博士选择马上行动。既然美利坚觉得不需要莱纳斯为他们进行研究,那……不如来中国吧。

    来到中国,继续从事研究工作成了莱纳斯唯一可以继续自己职业生涯的选择。一心想要在科研道路上继续发展下去的莱纳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帕斯卡尔博士的邀请,然后卖掉了自己的车和所有收藏的漫画书,换来了一张从纽约飞往中国的机票。

    然而当莱纳斯拎着行李走进机场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两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脸色严肃的机场警察,以及跟在警察身后的海关以及移民局官员。

    莱纳斯被关进了机场的移民局小黑屋里。他的随身电子产品被一遍又一遍的检查,而海关和移民局的官员也在不停的重复着问题,“你到中国去干什么?你是不是携带了和国家安全有关的资料?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可能被认定为间谍行动?”

    这与其说是“审问”,倒不如说是在威胁。不管莱纳斯怎么解释自己没有携带任何研究数据,他仍然被扣押在了小黑屋里。

    而远在宁远,帕斯卡尔是在两天之后才知道莱纳斯出事了的。伊莎贝拉专程去首都接机,结果在机场门口等了六七个小时,但却没能看见莱纳斯的身影。而他的电话也一直接不通。

    直到第二天,伊莎贝拉才接到了自己以前一个同事的电话。这位同事用非常隐晦的方式,向伊莎贝拉传递了莱纳斯被扣押的消息,并且暗示她尽快介入。

    一名美国公民,在自己的国家被无端扣押。而且警方和政府部门正在绞尽脑汁为他罗织罪名。看不惯这种情况的人有很多,但可惜的是,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能力影响到这一现实。

    不管怎么交涉,伊莎贝拉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就是让莱纳斯先从小黑屋里出来而已。有关部门仍然拒绝让他前往中国,而且对他的就业限制仍然存在。

    帕斯卡尔博士的无奈决定也就来源于此。

    “他是因为我的原因,丢掉了工作,不能再继续从事自己热衷的工作。”帕斯卡尔博士对自己的妻子说道,“他陷入了生活困境,我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先按照以前的标准,给他每个月支付一笔科研助手的费用吧。这个费用咱们出。”

    “科研资金不能乱动,你说过的。”伊莎贝拉对此持谨慎态度,“这个钱必须得咱们私人出……”

    “算了,大不了我先回医院把日常工作接回来吧。”帕斯卡尔博士叹了口气,“他们不放人,这也不能怪你。回到医院工作,这样咱们也能稍微宽松一点……”

    话还没有说完,孙立恩就在外面敲了门,“老帕,你在吧?”

    孙立恩并没有等帕斯卡尔博士说话,就自己推开了门,他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对帕斯卡尔道,“你刚才声音可真不小……我在门外都听见了。”他看着帕斯卡尔和一脸怒意的伊莎贝拉,有些摸不准似的问道,“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

    “这倒不至于。”帕斯卡尔博士苦笑了两下,把莱纳斯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道,“伊莎贝拉当谈判专家的时候,谈判成功率是很高的。结果突然遇到这么个事儿,心里实在是不太痛快。”

    “唔……”孙立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他认识的人里,没有人经历过这种遭遇。不过钱老的故事,几乎每个完成了义务教育的中国人都知道。美国人干出这种事情来,孙立恩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抬起头,试探性问道,“你这个学生,现在是被禁止出境了,还是仅仅只是不能来中国?”

    “不能来中国。所有的机场和港口……只要有海关和移民局的地方,就会把他拦下来。”帕斯卡尔博士挠了挠已经不多的头发,“这事儿很麻烦。”

    孙立恩小心翼翼道,“那……先去其他国家不么?韩国日本菲律宾这种美国的盟国……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肯定没问题。”帕斯卡尔博士还是不知道孙立恩问这个干什么,“可是,他如果不到宁远来,工作怎么进行?”

    “先到盟国,然后再来中国呗。”孙立恩摊了摊手,“曲线救国嘛。”他对帕斯卡尔博士认真道,“比起这个,我有正事儿找你——科里接了个病人,你得来帮忙看看。”

第二百九十章 遗传?肝胆?免疫?(为盟主十二年陈老书虫加更01)

    虽然孙立恩自己不知道,但“一语惊醒梦中人”这种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这里。

    伊莎贝拉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跑到了房间里。而帕斯卡尔博士,则被孙立恩拽着出了办公室。

    “患者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现在大概已经在做活检了。”孙立恩拽着帕斯卡尔博士跑到了楼下,不由分说就把老帕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帕斯卡尔博士倒也没有怎么“抗拒”。这大概是伊莎贝拉刚才的眼神所致。他比较好奇的是,孙立恩这边究竟遇到了一个什么病人。

    “患者本人肯定是有肝损伤的,而且不是感染所致——门诊已经排除了所有的肝炎类型。”孙立恩在赶到宁远医院学院以前,已经初步阅读过了这名患者的病史。他一边开车,一边

    患者名叫鲁春雨,是一名53岁的女性。

    作为已经步入中老年的女性,她明显是属于偏瘦的那一类——身高154厘米,体重42.3公斤。

    鲁春雨这次入院,主要是因为最近出现的一些身体变化。去年七月开始,她的体重开始出现了下降,大约两个月的时间中,她在保持着平常饮食习惯和生活作息的条件下又轻了2.5公斤。而且在体重下降的同时,鲁春雨的丈夫发现自己的妻子身体有些发黄——这种发黄不光只是身体而已,她就连眼珠子都黄了。

    这个发现让鲁春雨的丈夫很是担心。自己妻子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老丈人和小舅子,也就是鲁春雨的父亲,以及鲁春雨的弟弟。

    鲁春雨的父亲曾有乙肝病史,而且肝硬化发展到最后,还引发了肝癌。鲁春雨的样子,让她的丈夫非常不吉利的联想到了自己老丈人最后的那些日子。

    同样的,鲁春雨的弟弟也有乙肝病史。虽然还没有发展到肝硬化的地步,但黄疸的表现确实一样的。

    这种种不祥的预兆,都让鲁春雨的丈夫高度紧张。在他的好说歹说下,因为自己没有什么不适所以不想去医院的鲁春雨才勉强同意了丈夫的要求,随后来到家附近的第四中心医院挂号就诊。

    她能够同意丈夫的要求,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害怕——在来医院前一天,鲁春雨发现自己身上发黄的程度更深,而且她还有了些腹部坠胀的痛感。

    种种变化,都让坚信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认定一切都是丈夫在大惊小怪的鲁春雨开始慌了神。她在门诊看病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希望被查出一些问题,还是应该祈祷自己别有什么毛病。

    而来到四院,在门诊看到了医生之后,鲁春雨就更发慌了。她在听完医生“你这个问题还是住院查一查比较好”之后,就一把抓过了自己丈夫的手,然后用非常慌张的语气说道,“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都在咱俩床底下的木头盒子里,密码是你生日……”

    也不怪她这么紧张,自己的父亲因为肝癌过世,自己的弟弟也得了肝硬化,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弱。鲁春雨现在只能感到紧张和恐惧,就像是一个在阴影里潜藏已久的恶魔终于朝着自己露出了利爪和獠牙一样。一直以来,内心深处隐约的担忧似乎即将变为现实。这样的巨大精神变化让鲁春雨直接开始交代起了后事。

    “别胡说。”鲁春雨的丈夫慌慌张张的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朝着旁边“呸呸呸”了好几口,嘴里还念叨着,“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之类的话。也不知道53岁的人说的话究竟是根据什么标准才能被定义为童言的。

    他念叨了几句之后才一脸责怪的表情说道,“人家医生都没说啥呢,你瞎紧张啥?老老实实住院!”

    然而,在入住了肝胆外科之后,鲁春雨和丈夫看到主治医生们渐渐沉下的表情,内心也像是坠入冰窟一样,拔凉拔凉的。

    “我们准备把你转移到综合诊断中心去。”住院两天后,鲁春雨和丈夫听到自己的主治医生这么说道,“你的病……这么说吧,我们可以肯定你确实有些问题。但是这个具体是什么问题,这得让内科的医生们来看看。”他看着鲁春雨和丈夫更加不好看的脸色,连忙解释道,“不是说这个问题会很严重……主要是我们不对路数。”

    要让外科医生承认自己不如内科,其实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而肝胆外科的主治医生却决定挑战一下,他认真道,“你这个病吧,不一定需要我们手术来处理。内科吃吃药能好的话这不是更好嘛!”

    对几乎所有非医学专业的患者而言,能通过吃药治疗而不必手术的疾病那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鲁春雨和她的丈夫也是这么理解的。

    ·

    “我让肝胆外科那边做完活检再把人送过来。”孙立恩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然后结束了病例回顾,“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免疫学指标和症状不符这个部分。”

    “我可能要补充一些检查……不过这都是小事。”帕斯卡尔博士皱着眉头下了车。孙立恩的叙述非常详细,他也从中了解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轮廓。但要凭借这些信息判断出对方到底有什么问题,这是个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毕竟帕斯卡尔博士只是一个免疫学专家,而不是孙立恩这种开了挂的诊断医生——孙立恩都还没个头绪,他上哪儿知道对方得了什么病去?

    “肝胆方面的问题我也不是专家,最好能有相关领域的医生一起会诊……而且除了免疫学方面的问题,可能还要考虑一下遗传因素。”帕斯卡尔博士跟着孙立恩一路走到了综合诊断中心,然后说道,“她的父亲和兄弟都有肝脏方面的问题,遗传问题必须要列入考虑范围才行。”

    孙立恩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我去问问看患者到了没有,要是已经转移过来了,那等会咱们一起去看看。”

第二百九十一章 难

    肝活检是一项有一定危险的操作。但孙立恩认为,要确实诊断出鲁春雨的问题,活检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由于肝脏本身所特有的自我恢复特性,因此不像脑活检——肝活检很少带来非常严重的后遗症或者损伤。

    在给唐敏检查的时候,孙立恩和第四中心医院的医生们会尽量避免脑活检也就是因为这个。

    但肝脏不一样。

    既然患者本人有黄疸,而检查的内容里,又有一部分符合自身免疫性肝病。同时还有一些性质不明的囊肿。那么,医生们选择活检来判明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活检的报告还没有出,徐医生留在病理科等结果了。”孙立恩和帕斯卡尔博士在办公室里见到了刚回来没多久的周策。他朝着两位上级汇报道,“病理科初步认定,存在界面性肝炎。”

    这是一个孙立恩比较陌生的术语,不过中文的优点就在于此——哪怕只是一个第一次听到的术语,大部分人仍然能够比较准确的明白它所反映的意思。

    肝脏并不是一块从里到外全部都由同样结构组成的物质。它和很多其他器官一样,拥有着不同的分段和层次。而这里提到的“界面性肝炎”,就是一个描述病变发展到其他层次的术语。

    有趣的是,界面性肝炎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名字。它也可以被称为“碎屑样坏死”。但随着最近的研究,医生们越来越倾向于使用“界面性肝炎”来描述免性肝炎肝界板以及邻近的肝细胞凋亡的情况。因此,“碎屑样坏死”的说法反而变得少见了许多。

    不管这种病变究竟被称为什么,它所代表的含义是非常确定的——肝脏内的细胞出现了不正常的凋亡。而这种病变,一般出现在慢性肝炎中。

    慢性肝炎是一系列疾病症状的泛称。它可以由许多种原因引起。包括病毒、细菌、寄生虫和自身免疫系统疾病等等。而慢性,则是指这一疾病的病程进展时间较久。

    从鲁春雨的自诉上来看,她从去年七月开始就出现了黄疸。根据相关定义,肝功能异常反复发作,且持续时间长达半年以上,就可以被认定为“慢性肝炎”。因此,界面型肝炎的病理学检测意义就比较明确了——它很可能就是鲁春雨出现黄疸的原因。

    黄疸的主要发作原因有四,第一是异常溶血,第二是肝细胞异常,第三是胆汁淤积,第四则是先天性非溶血性黄疸。

    鲁春雨年龄比较大,入院血常规正常而且本身并没有病毒性肝炎。从这两点出发,综合考虑即可排除先天性非溶血性黄疸和溶血性黄疸。同时,肝细胞性黄疸的可能性也被极大的削弱了。

    “要找到一种不会引起血常规异常,但能够同时广泛损害肝细胞的疾病?”孙立恩摇着头,干脆排除掉了肝细胞性黄疸的可能。“这个可能性很小啊。”

    “胆汁淤积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这个是唯一的可能了。”周策点了点头,他也是是这么认为的。“肝胆外科申请的mrcp检查结果系统上能看到,但是胆总管胰腺上端管壁疑似增厚的程度我看不是很厉害,感觉不像是梗阻。”

    “胆汁的生成和运输途径就这么一条,肝细胞分泌大部分胆汁,少部分由胆管细胞分泌,然后这些胆汁通过胆总管进入到胆囊内储藏。”帕斯卡尔博士嘟囔道,“胆总管增厚,而且她还有慢性肝炎的症状……这不就是pbc么?”

    “原发性……胆汁性肝硬化?”孙立恩努力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pbc是啥意思。他挠了挠头,“这个……我不太熟。”

    “症状完美契合,而且检查指标也对得上。”帕斯卡尔博士越说越兴奋,他朝着孙立恩挥舞着右手道,“而且患者本人也有aih的指标对吧?”

    鲁春雨之前的检查报告中确实有aih存在的证据。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困惑道,“这不是两种疾病么?”

    “当然是两种疾病,不过却是密切相关的两种疾病。”帕斯卡尔博士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用教育学生的口吻继续道,“5~15%的原发性胆汁性肝硬化患者同时罹患有自身免疫性肝炎。同时罹患有两种免疫疾病的病人并不是特别罕见,这在免疫学上被称为‘重叠综合征’。”他朝着孙立恩眨了眨眼睛,“这样的病人,你以前也见过的。”

    孙立恩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位nga论坛出身的杠精老哥嘛!

    那位叫做王戈的杠精老哥后来顺利出院了。而他就同时罹患有两种自身免疫性疾病——系统性红斑狼疮和韦格纳肉芽肿。只不过,当时孙立恩是分别下的两次诊断,他并没有把这两种疾病合并成“重叠综合征”。

    “按照我们现有的资料来看,这名患者是aih-pbc重叠综合症的可能性非常高。”帕斯卡尔博士坐在凳子上,胸有成竹道,“等病理科的结果出来之后,我们就能知道了——她应该还有淋巴细胞浸润的病理学改变。”

    不得不说,帕斯卡尔博士的确是整个第四中心医院里水平最高的免疫学专家。他的判断非常准确——三十分钟后回报的病理学检测报告上是这么写的,“肝细胞水肿,点状坏死及碎片状坏死,汇管区较多淋巴细胞浸润,胆管淤积,伴早期肝硬化形成,符合病毒性肝炎或者自身免疫性肝炎改变。免疫组化及特殊染色结果:glypi-3(-),hepatocyte(+),cd34 血管(+),ck19(胆管+),ki-67(散在+),p53(-),cea(-),cd10(-),pas(-)。”

    “接下来的处理就比较简单了——给她上激素……”帕斯卡尔博士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却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愣住了,过了一会之后他皱眉道,“这个患者是不是有胃底静脉曲张?”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个情况他们在去会诊的时候,肝胆外科的医生就直接说过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帕斯卡尔博士眉头越皱越深,“激素治疗能够短时间改善血液生化指标,但是要改善肝脏组织学的问题需要最少三到六个月……但是这种治疗方案比较容易引发消化性溃疡。而且还不能随便停药——就算是持续服药两年,停药后出现复发的病例也不算少。”

    这就是帕斯卡尔博士为难的地方了。胃底静脉曲张本身是肝硬化导致门静脉压力过高而出现的结果。弯曲肿胀的静脉从胃底凸起,这就大大增加了静脉破裂出血的风险。

    胃底静脉曲张而导致的出血是非常危险的。胃底静脉曲张如果还合并有消化性溃疡,那就会让患者所面临的大出血风险猛然增高到一个无法被接受的程度。

    更何况使用激素治疗aih-pcb重叠综合征,还不能随便停药。按照帕斯卡尔博士的说法,患者很可能需要终身服药。

    如果不解决掉胃底静脉曲张,那就无法安全的应用激素治疗。

    “只能先保守一点了。”对于这个困局,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过了一阵,孙立恩才摇头道,“先上护肝治疗吧。看看能不能改善她的肝硬化——只有缓解了肝硬化,才有可能解决掉胃底静脉曲张。要不然连激素都不敢给她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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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