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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二章 抢时间

    对于这一批伤员来说,目前最紧急的并不是处理他们身体表面的外伤或者折断砸碎的肢体——是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工作。

    在急诊科医生们的眼中,断胳膊断腿不过只是个小问题。虽然很痛苦,虽然很难受,虽然以后会给病人带来几乎无穷无尽的折磨。

    但这并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急查血钾和尿蛋白,每小时一千毫升等渗盐水输注,每小时50毫克碳酸氢钠——优先保证患者尿量超过每小时二十毫升。”周军快速下达着处理意见,“一定要保证患者大量补液,每小时检查一次血钾。”

    这些患者全部都遭到过重压。而且具体的压迫时间不好估计。那么作为接诊医生,周军就必须警惕挤压综合征发生的可能。

    一旦发生挤压综合征,那就不是以后会不会致残,而是几分钟内见生死的问题了。

    之前被曹严华贴了黑色胶带的那位病人现在就处于这种马上就要见生死的状态下。经过了一波长达八分钟的全力cpr,以及多达8次的电复律合并使用了20ml5%氯化钙溶液静推后,他勉强恢复了窦性心律。而速查的血气报告则证实了医生们的担忧——患者血钾高达9.46mmol/l。同时,他的右臂和左腿都有非常明显的骨筋膜室综合症表现。肢体发白且肿胀,手指和脚趾蜷缩,无法扪及动脉搏动。

    “他的骨筋膜室综合征……可能还救了他一命。”对于这个情况,曹严华医生是这么判断的,“挤压同时导致了骨折和肌肉死亡。骨折引发组织水肿,引起骨筋膜室综合症,但这种缺血反而减慢了右臂和左腿死亡细胞向血液内释放钾的速度。”

    “过一小时再送手术室,肢体能保就保,保不了的话就直接截肢。”匆匆赶过来的周军看了一眼大概的报告后,马上做出了决定,“先接上透析机,全力降钾。”

    虽然骨筋膜室综合症是骨科治疗内容中少有的需要谈及“死亡率”的症状,但现在马上手术,对患者的风险反而更大。骨筋膜室综合征的治疗主要方案是彻底切开筋膜减压。切开筋膜减压后,伤患处的血流情况会马上得到改善。这也就意味着,大量死亡了的肌肉细胞释放出来并且聚积在闭塞静脉内的血液将会迅速朝着心脏奔涌而去。

    死亡的肌肉细胞会释放很多物质。但最要命的是钾和肌红蛋白。大量的钾会影响肌肉的放松舒张功能,导致肌肉始终收缩,令心肌无法完成“舒展——收缩”的泵血工作。而肌红蛋白则会堵塞肾脏过滤系统,导致急性肾损伤并且诱发更加严重的电解质失调。

    而透析机是处理这个症状的最合适的手段——透析机可以滤出血液中的肌红蛋白以及钾,快速调整患者体内已经彻底失衡的电解质水平。

    但透析机工作需要时间,而骨筋膜室综合症下的患者……最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不能在手术前把患者的血钾降低到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手术过程中,这位患者就有可能直接发生致命性心律失常乃至停搏。和这个风险相比,截肢反而成了可以接受的损失。

    在这种紧急时刻,想要联系到患者家属,并且请他们进行相关医学决策授权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在上级部门已经拉了应急响应机制,相应的授权甚至不需要周军现在去找院办要——他完全可以根据现场情况作出决断,至于授权之类的之后补上就行。

    “不能图省事一切了之。”尽管这名患者的情况很严重,但周军仍然没有直接决定为他进行截肢术。“能治尽量治,能把血钾水平降下来,那就降下来再说。”

    哪怕是以切断肢体以阻断血钾水平继续上升为目的截肢术,也会造成患者血钾上升——切开肌肉组织和结缔组织,进行关节解脱术的时候,必然会伤及目前还算健康的组织。患者的血钾水平还是会出现上升。

    其他的东西都可以不管,但血钾水平一定要降下来才行。

    为了降低这名病人的血钾,医生们使用了很多手段。除了使用钙剂拮抗血钾对心肌造成的不良影响以外,他们还使用了短效胰岛素+葡萄糖的组合,利用胰岛素促进葡萄糖转化成糖原的过程,将钾离子带入细胞内——也就是所谓的“促进钾向细胞内转移”手段。

    由于暂时不能确定这名患者在收到重压后,肠道是否有穿孔现象,且患者意识不清难以配合,因此使用钠型交换树脂的方案没办法使用。而且为了防止肾脏被大量肌红蛋白所堵塞,因此使用利尿剂排钾的方案也被暂时叫停。

    能够拯救他性命的,只有透析仪了。

    “按照这个血钾水平,最少要透析两个小时才能降低到正常水平。”负责急诊透析的护士大概看了一下患者的血钾水平,眉头紧皱道,“一台机器开到最大,也得两个多小时才行。”

    “那就上两台。”周军对时间抓的很紧,“两台一起上,无论如何也要在一个小时内把他的血钾降下来。”

    短效胰岛素和葡萄糖能够降低一点血钾水平,但是这种降低程度有限,而且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用氯化钙拮抗高血钾的水平也有一定风险——推助过快也可能引起心律失常或者心脏停搏,毕竟钙在肌肉工作中是负责放松肌肉的。心脏是个随时需要舒张再收缩的器官,高血钙和高血钾虽然对肌肉的影响不同,但最终造成的结果都是一致的。

    “如果两台机器一起上,倒是不用一个小时。”护士一边在患者身上安装着透析管道,一边对周军道,“血钾清除的时候,我们一般会把血钾降的更低一点,以防止撤机后出现的血钾快速反弹。如果是着急要手术的话,可以考虑不撤管只关机——在手术过程中持续进行血透。”

    “就这么办。”医生不可能掌握医疗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和技巧,在日常工作中,护士们不光是治疗方案的执行者,同时也承担着为医生们提出建议和审核医生治疗方案的角色。周军马上就采纳了这个治疗方案,并且再次开出了新的治疗方案——这次用的是预防术后感染的抗生素。

    一台又一台血透仪被推进了抢救室,十六名伤者中,有七人血钾水平大于7mmol/l,要不是知道他们是挤压综合征患者,周军都要以为这帮人是准备集体自杀的了——自杀手段是口服氯化钾溶液。而且还得是一口气喝两百毫升那种。

第一章 菲兹杰拉德

    布鲁恩·菲兹杰拉德出生在德克萨斯州贝尔县基林市的那天,最后一架载着美国人的飞机飞离西贡,持续了整整二十年的越南战争以美国人的一败涂地宣告结束。

    七十年代是整个美国失落且努力试图找回自信的十年。但持续了一代人的战争失败,让几乎所有美国人开始陷入了低落以及自我怀疑当中。

    菲兹杰拉德家族,在基林县算得上是最有名的家族。根据菲兹杰拉德家族的记录,1837年,在贝尔·菲兹杰拉德的冶金厂倒闭之后,这位桀骜不驯的伯明翰人决定带着自己最后的一百七十二英镑资产,来新大陆试试运气。

    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贝尔,在广阔的德克萨斯共和国选择了畜牧业。这原本应该是一起悲剧的开头,但扭转了整个故事走向的,是贝尔几乎与生俱来的骑术,以及那条仿佛被上帝祝福过的舌头。

    凭借着对牛肉品质的挑剔和对皮革质量的追求,贝尔只用了三年,就让自己饲养的牛群扩张到了800头的巨大规模,并且买下了一片足有四百英亩的土地。

    在美国闯荡了十三年后,贝尔·菲兹杰拉德成为了当地最大的牧场主。他的土地已经扩张到了两千四百英亩,牛群数量在最高峰的时候超过一万头。他甚至还拥有两个种植园,以及八百多名黑奴。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体面人”和“绅士”,以及一名在墨西哥入侵德克萨斯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军事领袖,促成了德克萨斯共和国并入美利坚合众国的政治领袖,贝尔在1850年成功当选得克萨斯州州长。

    在他当选的那一年,为了纪念他而命名的贝尔县成立,而菲兹杰拉德所拥有的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城市——基林。

    虽然贝尔的子孙后代们大多和政治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们却和其他的德克萨斯人一样,很好的继承了菲兹杰拉德家族的两大传统——参军和畜牧。

    直到布鲁恩·菲兹杰拉德出生的那年,这个传统第一次遇到了巨大挑战。

    布鲁恩的两个舅舅和他自己的叔叔都是军人。但二十年的战争,却夺走了他的两个亲人。在他出生之后,能够参与家庭聚会的男性亲属中,只有一直醉醺醺的叔叔而已。

    在反战浪潮、嬉皮士运动和滞胀危机的影响下,布鲁恩的童年并不算太无忧无虑。乱糟糟的社会思潮和经济衰退,让菲兹杰拉德家族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对布鲁恩而言,最大的打击却来自于叔叔的离世。

    1984年3月,罗姆·菲兹杰拉德去世。死因是酒后驾车,并且还吸食了大量毒品所引发的车祸。

    对布鲁恩来说,罗姆叔叔应该是一个一直有着温和笑容的亲戚。他会带着自己去骑哈雷摩托,会告诉自己很多以前打仗的故事、他会帮不小心摔断了胳膊的小孩子做夹板固定,然后把人送到医院去。

    罗姆叔叔是个好人,但是他却以一种“极不负责”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个打击甚至让布鲁恩陷入了对一切事物的怀疑中——其他的亲人朋友们,会不会也在某一天,突然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了罗姆叔叔的葬礼上。在他的葬礼上,作为以前的领导和战友,一位名叫罗杰斯·罗姆尼的海军陆战队少将进行了葬礼致词。

    “罗姆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海军陆战队军医。”罗姆尼少将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在越南服役了五年,被罗姆从死亡边缘拯救回来的我们的勇敢的男兵和女兵们,最少有五百人。在西贡,如果菲兹杰拉德医生负责你的救治,那么你就会有很大的几率活下来。如果菲兹杰拉德医生也没有办法……那除非圣子亲临,谁都不会有更好的主意。”

    “长久的高强度工作压垮了这个高尚的人,是的,他死于吸毒过量和酗酒。他的死亡非常不光彩,并且为整个社区带来了阴影。但我必须站出来为他辩护——他原本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能够无视伤员的肤色、意识形态、甚至是否对他友善而努力拯救生命的人。”罗姆尼少将沉默了很久后说道,“我不知道这个国家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军队怎么了。我只知道,在我刚刚参军,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像是菲兹杰拉德医生这样的人,永远应该获得人们的尊重。而不会回到家乡后,被社区中的其他人当成是刽子手、杀人犯或者不洁之人。”

    “当你们以意识形态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的时候,你们所做的不光是对他给予归纳——你们还在他的背后推了一把。”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年幼的布鲁恩甚至觉得自己的胸腔都在随着这段悼词而颤动,“他的死因并无蹊跷,但他的处境绝非咎由自取。”

    ·

    作为吸毒者和军人的侄子,整个中学阶段布鲁恩过的都不怎么顺心如意。尤其是在他下定决心,以医学院为努力目标之后,学校里的生活就更显困难。在那个美国开始在体育方面找回自信的年代,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孩子永远是体育明星——擅长橄榄球,棒球或者篮球的那种。

    一个个子不高,体重也偏轻的只知道看书的吸毒者的侄子,自然就成为了被欺负的天然对象。

    这个现象在中学的最后两年出现了一些转变——布鲁恩迟来的青春期终于到了。他开始快速长高,声音低沉且肌肉隆起。这样的变化加上十八岁那年,布鲁恩终于考到了自己的摩托车驾照,至少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随便挑衅了。

    布鲁恩继承了叔叔罗姆的那辆1965年哈雷flh,当他骑着这辆摩托车,合法的驶上高速公路前往哈佛的那个瞬间,布鲁恩就明白,自己的人生将和摩托车永不分离。

    1993年的美国,正处在一片欣欣向荣和狂热欢庆的气氛中。仿佛一年前发生在洛杉矶的巨大骚乱并不存在似的。而布鲁恩则骑着自己叔叔的哈雷,一路向着东北方向,沿着高速公路连续骑行了1918英里。在开始旅行后第五天,风尘仆仆的布鲁恩抵达了剑桥市。

    一个从南方来的红脖子德州佬骑着一辆古董摩托车,从遥远的德克萨斯一路到了哈佛。这样的故事已经为布鲁恩披上了一层奇特的光环。虽然这种光环并不见得正面,但布鲁恩就此出了名。他的名气在两个月之后就更大了些——他出手胖揍了一顿试图破坏他摩托车的兄弟会成员。

    有传言说,布鲁恩揍人的时候场面非常难看,这个身高六尺四的暴熊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泪流满面。还有传言说,在他揍人的时候,卫理公会的钟声正好敲响。不少路过的神学生都坚称自己在布鲁恩的身后看到了飘落的羽毛和圣光。

第二章 旅程

    传奇般的布鲁恩·菲兹杰拉德在哈佛就读机械工程学士学位。没有人会怀疑这个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汽车维修厂钻出来的家伙能有多么熟悉机械。但布鲁恩自己却把真正的目标隐藏在了心底。机械工程绝对不会是他的重点——他的重点永远只有一个,成为一名医生。

    骑着哈雷,能够让自己体会到一小部分罗姆叔叔的经历。但想要了解那个罗姆尼少将口中的“高尚的人”,布鲁恩认定自己必须真正成为一个医生才行。

    在仔细研究了哈佛医学院的申请条件之后,布鲁恩为自己制定了一套非常详细且实际的操作计划。除了医学预科之外,他还同时向当年在葬礼上致辞的罗姆尼少将——现在的罗姆尼上将写了一封信。

    在布鲁恩的大一下学期,罗姆尼上将的推荐信如期而至。布鲁恩拿着这封推荐信,以及两封来自工程学,一封机械学教授的推荐信,敲开了本科学院院长的大门。

    半个小时后,曾经的机械工程学士在读生布鲁恩·菲兹杰拉德成为了生物科学学士在读生。并且,那位看完了罗姆尼上将推荐信的院长向他保证,医学院也会乐于接受他这么一名学生。

    生物科学并不是布鲁恩的特长,但他仍然以极高的自律性完成了剩下的三年多课程。每天学习六个小时,而且是以秒表进行计时的学习——只要双眼离开书本,那么就停下秒表。等到恢复学习后再次按动。三年中,除了每个月两小时的摩托车骑行之外,布鲁恩唯一的“非学习时间”就只剩下了吃饭睡觉和健身。优秀的成绩和极高的自律性,让他顺利拿到了五封推荐信,并且顺利进入了哈佛大学医学院——毒理学研究方向。

    在医学院里,他认识了一个长相简直帅到令人不适的红头发男人——帕斯卡尔·皮彭·罗西奥。

    帕斯卡尔和布鲁恩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帕斯卡尔来自纽约,而布鲁恩的家乡是德克萨斯。帕斯卡尔是二代移民,而布鲁恩家族来到美国已经快两百年了。他们两个甚至连研究方向都不一样,帕斯卡尔研究的是免疫学方向,而布鲁恩则选择了和军队以及急诊关系更加密切的毒理学。

    但这两个性格不同的人却能聊到一起去,这的确是个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

    也许两人类似的生活习惯和学习态度,让他们在这种压力极大的环境下多少产生了一些共鸣吧?又或者是因为两人都在使用同一个品牌的秒表计时。总而言之,整整四年的医学院生涯中,帕斯卡尔和布鲁恩成了一对关系非常密切的朋友。

    毕业之后,头衔上可以被冠以m.d的帕斯卡尔进入了麻省总院的风湿免疫科工作。而布鲁恩也进入了麻省总院,在急诊室中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人生总是充满了惊喜和惊吓,就像是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颗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在急诊工作的布鲁恩认识了一位名叫伊莎贝拉的女性fbi特工。平时只是工作上有些来往,但布鲁恩非常敏锐的判断出一点,这位女性特工大概率是自己好朋友帕斯卡尔的菜。

    在旁敲侧击确认这位刚刚开始承担谈判工作的fbi特工目前正处于单身后,布鲁恩非常有技巧的开始拼命叫起了会诊。只要是伊莎贝拉带人来到急诊,布鲁恩必定会在五分钟之内给帕斯卡尔打电话。然后把这个一脑袋扎进实验室的家伙叫到楼下来,用磕磕绊绊的纽约腔和伊莎贝拉交流。

    至于布鲁恩自己……他这辈子就没想着要结婚。他是个不婚主义者。他无法想象自己和别人一起构建家庭,然后一起生活的样子。每次想象这种生活的时候,他都会不寒而栗——他实在是没有自信,自己能够完成作为父亲,作为丈夫的角色和义务。

    又过了三年,那个风风火火的fbi特工终于拿下了头顶上的红头发逐渐稀少的帕斯卡尔。而他自己则接到了一个“惊天噩耗”。

    麻省总院没有和布鲁恩续签合约。

    根据人事部门委婉而且平均一句话长达三十八个词的说明,麻省总院不准备和布鲁恩续签的主要原因是他在平时工作中,对病人投入过多的关怀,从而导致病房流转率下降。

    同时,布鲁恩的“外貌”也不符合人们对于“医生”这个职业的一贯看法。哪怕他有非常优秀的履历,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和职业精神。这仍然不能弥补其他病人,看到一个身高六尺四,留着一脸络腮胡,头戴红色头巾骑着1965年哈雷flh的医生时的惊恐。

    波士顿是个大城市,这里居住的市民们和哈雷骑士以及红脖子天生八字不合。

    ·

    “我也一起辞职。”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帕斯卡尔勃然大怒。他在医院餐厅里大声说道,“这太没道理了,你过去三年里一起医疗诉讼都没有过,而且还得到了三次表彰!”

    “然后呢?跟着我一起去德克萨斯混日子?伊莎贝拉都怀孕了,现在让她跟你一起流离失所?我是急诊科的主治医生,去什么地方都能找到工作——你怎么办?免疫学的招牌只在最好的医院里才有用。”布鲁恩冷静的就像是在评论别人的事情似的,“你总不想下半辈子就困在某个只有三个红绿灯的小城市里,每天处理老年人下体的奇怪分泌物,或者小孩子颜色奇怪的鼻涕吧?”

    帕斯卡尔被这一连串的话说愣住了,他沉默了很久之后问道,“那你怎么办?你在这里住了十一年,就这么放弃了?”

    “我是个德克萨斯人。”布鲁恩罕见的在午餐的时候喝起了啤酒,“十一年前,我骑着摩托车,花了五天时间来到了波士顿。现在,这趟旅行应该有新的发展了。”

    他站起身来,轻轻拥抱了一下帕斯卡尔,“再见了,朋友。”布鲁恩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是那年还是少将的罗姆尼,“替我向伊莎贝拉带好,还有,替我向她说声抱歉,我没办法当你们孩子的教父了。”

第三章 奥兰多

    这是一场大概不会再见的告别。虽然布鲁恩总是在嘴上批评着自己的好朋友是个书呆子,而且研究的项目很难获得资助。但布鲁恩非常清楚,那个已经开始有些秃了的红头发所研究的内容,如果获得突破性进展,那就很有可能在医学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为自己的朋友感到自豪,但同时也有些同情他——伊莎贝拉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姑娘。他们两个人以后的婚姻生活应该会很热闹吧。

    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布鲁恩重新踏上了旅程。这次的旅途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他只是朝着南方一路骑着。1965年的哈雷flh可是个非常吸引眼球的宝贝。一路上,他受到了无数骑士帮的欢迎。

    这帮同样骑着摩托车的人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其实都是脑子非常单纯的家伙。只要你骑摩托车,而且和他们一样喜欢喝啤酒看橄榄球,那大家就都是好朋友。

    哦对了,还有一条。

    千万不要加入和他们敌对的帮派。

    布鲁恩也不是没有在旅途中遭遇过危险。最惊险的一次,一颗.50的马格努姆子弹就擦着他的耳朵边飞了出去。然后击中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州警警车。

    那辆可怜的州警车连警笛都不敢拉响,它的轮胎在地面扭动尖叫着,推动着车身向一旁的空地冲去。几秒钟后,原来停着警车的区域就被上百辆大排量摩托车碾过,并且还伴随着一阵阵的鸣枪声。

    好在几分钟后,布鲁恩和他那辆可怜的哈雷就冲到了州界。乔治亚州的骑士们非常有默契的停在了北面。眼睁睁看着布鲁恩顺着高速公路一路狂飙。过了几秒钟后,佛罗里达州的标牌上面又多出了几十个子弹打出来的弹孔。如果再算上骑士们怒吼的“婊子养的”,这就是乔治亚州人对佛罗里达的标准问候。

    沿着四号高速公路一路向南,布鲁恩来到了奥兰多。他在诺雅湖周围的医疗城里有三场面试。

    这里最有名的医疗机构是桑德福-帕纳姆医学研究所。但布鲁恩的学历背景和这个专门的研究机构并不怎么相称。他的第一目标是奥兰多的阿诺德·帕尔默儿童医院。这家儿童医院拥有佛罗里达州中部唯一的儿童一级创伤中心。

    如果成年人容易被外表吓退,那么或许那些孩子能够对自己多一些包容。布鲁恩不是没有考虑过从外表上改变一下自己。但肌肉远比脂肪要难减的多。一个身高六尺四,体重两百六十五磅但脂肪含量只有21%的壮汉,想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医生,本身就是一件难事。

    ·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布鲁恩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真的感觉到了绝望。帕尔默儿童医院甚至没有看他所准备的病例,就直接拒绝了他的第二次面试。另外的两家医院对于布鲁恩的接受度倒是高了些,但他们提出的待遇却糟糕的令人想要发笑。

    明明是从麻省总院出来的主治急诊医生,但在奥兰多的医院里,他却只能和其他的住院医师们一起共享更衣柜。没有停车位,就连工资也和住院医师们完全一样。

    但他还要为此承担指导住院医师培训的工作。

    其实这就是变相的劝退。而这些医院会这么干的原因也很简单。急诊医生必须依托有er的医院才能就职。他们甚至无法独立开设诊所。而布鲁恩的这个样子——他也不太可能成为医院最希望招聘到的那一类医生。

    结束了三次面试之后,布鲁恩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陷入了犹豫。他当然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凭借着叔叔留给自己的几十英亩土地,做个农场主大概也饿不死。但……这和他的目标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十一年间,布鲁恩逐渐开始体会到了叔叔当年的经历。虽然不是战场上的战创伤,但急诊里时不时送来的枪击案伤者,也让他体会到了罗姆当年的震惊和痛心。

    军医是世界上最矛盾的群体。他们就职于暴力机构,工作职责却是从暴力机构制造的“成果”中抢救生命。这样的撕裂在入侵战争的时候更显尖锐——军人的首要职责是服从命令。但跨越整个太平洋入侵越南的时候,罗姆肯定不止一次的在自己脑子里想过,“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打仗?”这个问题。

    一个问题反复想上几十遍,人都会变得恍惚起来。要是在几年的时间里想了几千次……也难怪罗姆回国之后会不停的用酒精和药物麻痹自己。

    布鲁恩坐在摩托车上一脸无奈,而一旁有个秃头叼着烟斗的老头却慢慢走了过来,和布鲁恩搭话,“你看上去很困惑。”

    “是啊。”布鲁恩苦笑着回答道,“作为麻省总院的急诊科主治医生,却在奥兰多被三家医院拒绝面试,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有些困惑的。”

    “你是个医生?还是护士?”老头挑起了眉毛,额头上凸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褶皱。他吧嗒了两下嘴,从两片干瘪的嘴唇里冒出了不少烟。“你这个样子,可真不像是个……医护工作人员。”

    “没有一个连环杀人犯看起来就像是坏人。”布鲁恩回答道,“我一直觉得里根看上去像个同性恋呢。”

    “外表会欺骗我们,但事实不会。”老头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既然这三甲医院都不打算招聘你,那接下来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工作?”

    “或者……回德克萨斯吧。”布鲁恩叹了口气,“回到家乡似乎也不错。”

    “啊,德克萨斯。那是个好地方。”老头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过,既然你都打算回家了,要不要来我这里试试?”

    布鲁恩看了一眼老头,然后笑着摇头道,“我可没有兴趣去图书馆工作。”

    “我正在运营一家ngo组织,主要的工作内容是为加勒比海地区的居民提供定期的巡回诊疗服务。”老头朝着布鲁恩递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贾维斯·泰纳”的名字,以及一个叫做“红色加勒比海”的机构名称。“薪资不算太高,但工作不是很忙。”他看了看布鲁恩屁股下面的摩托车笑道,“有充足的时间,让你骑着车去旅行。”

第四章 红色

    能够继续从事目前的职业,并不是布鲁恩选择来这家红色加勒比海机构工作的主要原因。真正能够打动他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家机构承诺为所有的就诊病人免费提供药品,并且还能安排手术机会。

    每一个医生都遇到过因为经济原因,无法继续治疗下去的病人。而这样的病人在加勒比海的众多岛屿上恐怕更多。如果只是飞来飞去,告诉别人“这个病需要两百美金才能治疗,你没有,那就等死吧”这样的工作内容,就算用枪顶着布鲁恩的脑袋,他也不会接受。

    “我们的资金主要来源于捐款,以及我们自有的党员党费。这笔费用不会很多,但用在治疗上还是勉强够用的。”在办公室里,泰纳对布鲁恩详细解释起了这个ngo组织运营的原则。不过说是原则,泰纳自己作为管理人员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他只是负责这家机构的日常运转,但具体的治疗方案和相关的运营计划,包括飞机前往各个岛屿的时间安排他都不太清楚。“具体的内容,等会会有专业人士来向你解释……”

    “我就只有一个问题。”布鲁恩指着泰纳办公桌上的那面红底白色镰刀锤子加齿轮的标志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一面旗帜。”泰纳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怎么在意,“我们还能为你提供包括医疗诉讼保险在内的保障……”

    “该死的,我知道这是旗。”布鲁恩用震惊且暴躁的语气问道,“我是问你,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们是**?”

    “从你的语气里我听到了震惊和敌意。”泰纳并没有就自己的身份进行解释,他反而自顾自的开始分析了起来,“从你的年龄上判断,我估计你可能有一两位亲人参加过和**有关的战争。不太可能是朝鲜战争,那太早了。越南?”

    布鲁恩并没有回答泰纳的推测,他只是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为**工作。”然后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哦?为什么呢?”泰纳先生说话的语气似乎带有魔力,他非常平静的反问道,“因为感觉到耻辱?因为**是邪恶的?因为我们试图毁灭美国?试图抢走你的哈雷,然后把它拆成碎片分给好吃懒做的穷鬼?”

    布鲁恩愣住了,这些说法反正都是几十年来冷战时期美国国内政治宣传的一贯口吻。平时在电视和广播里听起来好像很正常,但是现在听起来……怎么突然多了一丝荒诞的感觉?

    尽管感觉不大对劲,但布鲁恩仍然不打算继续和泰纳先生交谈下去,他为自己找了个很正经的理由,“我的两个舅舅在越南,死在了**手里。”

    “是越南**跑到美国来,手持武器当街屠杀居民,所以才杀了他们两个人的么?据我所知,美国建国两百多年,只有日本入侵过美国本土。而他们现在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之一。”泰纳先生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入侵了我们的人成了最重要的盟友,而在二战的时候,和我们一起对抗**的盟友却变成了敌人……就因为他们的意识形态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去越南是为了保卫自由……”

    “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越南就不必遭受内战。”泰纳先生摊了摊手,“在这个问题上,我并不是什么国际主义者。我只知道,无数希望为国服务的勇敢的士兵被送到了太平洋对岸一片陌生的国家。他们在那里被命令杀人和被杀。五万多人死亡,三十万人受伤。我们直接投入了一千四百亿美元,向日本、南朝鲜和泰国投入了数千亿美元……这些钱原本可以用在孩子的教育和为国民提供医疗保障上。”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们赢得了冷战,然后呢?我们失去了对正义的关注,丧失了世界的尊重和信任。我们的盟友依靠我们,但却惧怕我们。我们的国民正在为这个国家的军事成就欢呼,但却没有人会去在意被警察杀死的同胞。没有人会关注那些同样缴纳着税款,但却在整个体系下无法呼吸的美国人!”

    他身体前倾,然后又颓废的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不在乎我们拯救了多少个生活在‘独裁政权’下的外国人。我只想看到美国人重新自由、有希望而且有尊严的活着。”

    “然而你们的机构是为加勒比海地区的外国人提供医疗服务的。”布鲁恩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然后带着有些嘲笑的口吻问道,“既然你想让美国人有尊严的活着,那为什么不向美国人提供医疗服务?”

    “我们这么干了二十年。”泰纳先生苦笑道,“二十年里,我们的机构不断地遭到联邦机构的骚扰和威胁。甚至连我们治疗过的病人,也会因为我们的理想来攻击我们。反正对资本家和联邦政府们来说,是否给美国人提供帮助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就是无法容忍我们为人民做些什么。”他叹了口气,“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金融体,我们甚至无法为民众提供医疗保障,任何尝试都会被冠以**的头衔,然后被人们彻底抛弃——**又有什么不好的?”

    似乎是被泰纳所说的内容打动了一些,布鲁恩沉默了一会后笑道,“你们也应该醒一醒了,苏联解体了,**是没有前途的。”

    “还有中国。”泰纳先生摇了摇头,“苏联?自从五十年代赫鲁晓夫上台之后,苏联就不再是**国家了——他们只不过是披着马列主义外皮的帝国主义。中国……只有他们才是**的希望。”

    “那些骑着自行车的亚洲人?”布鲁恩对于中国的了解仅限于“烤鸭”、“自行车”和“亚洲人”三条而已。他耸了耸肩膀,“他们太落后了,甚至还比不上日本。”

    “等他们赶上日本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震惊的。”泰纳先生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你没去过中国所以不知道。但你要知道,一个能够延续五千年而且没有中断过历史的国家,他们的能力是不可限量的。”

    “在那之前,我比较想知道,你们能不能提供住所。”布鲁恩沉默了一会后问道,“还有,这个工作有没有年假?”

第五章 环境灾难

    在加勒比海地区坐着塞斯纳172水上飞机进行巡回诊疗,其实是一件非常累人的活计。虽然乘坐大型商业喷气客机的时候,人会因为在狭小的座位上待太久而感到筋疲力尽。但乘坐小型飞机的疲惫感却和乘坐大型客机的疲惫完全不同——这种疲惫是由颠簸,噪音,长时间巡航和自己准备“航空餐”共同造成的。

    作为菲兹杰拉德家族的一员,布鲁恩的舌头和他的先祖一样挑剔。但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面。自己不会做饭,而且也懒得做饭的布鲁恩每次坐上飞机,就只能啃花生酱和果酱双夹的面包。只要起飞,就得变成全学校最穷的学生。这样的遭遇实在是让他对工作打不起精神来。

    每次的飞行都是一场长途旅行。飞机早上从奥兰多的陆地上起飞之后,塞斯纳172都得先向南飞过巨大的奥基乔比湖,然后转向正东,朝着巴哈马飞去。上午在大阿巴科岛周围完成巡回诊疗之后,他需要再次坐着飞机前往贝里群岛。飞机将在这里进行油料补给。而这里也就成了布鲁恩每天啃面包的地方。

    “您看起来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贝里群岛上有个红色加勒比海的办事处。在这里办公的基本都是贝里群岛的本地居民。和布鲁恩混熟了之后,岛上的办事员开始在他吃饭的时候过来聊天了——说是办事员,其实也就是办事处在这里雇佣的一名杂工姑娘而已。“是因为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么?”

    “现在最让我烦心的就是这个了。”布鲁恩朝着这位姑娘扬了扬手里的面包,“每天都要吃这种东西度日,这种折磨太可怕了。”

    “你也买不起吃的?”这位姑娘有些震惊,“我以为美国的医生都应该很有钱的。”

    钱其实是有的。布鲁恩苦笑了两声,“买些吃的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可是……我不会做啊。”

    “那……要不要做个交易?”这个姑娘眼睛一亮,然后朝着布鲁恩靠了过来,“你看,要在贝里买吃的是很昂贵的事情……”

    布鲁恩脸色一变,他正打算用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人这种借口,来拒绝面前这个姑娘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换取食物的举动,然后就听到了后半截内容,“下一次你可以多买一点食物带过来,我可以帮你做。”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大大方方的说道,“不过作为加工费,你买的食物得分给我一份。”

    “那没问题。”用食品来雇佣一位厨娘,这种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贝里群岛上的美食很有名气,就算是德克萨斯人也听说过这里的独特风味,“海鲜什么的,就得你在这里买了吧?我可以给你留点钱……”

    “最好不要。”这位拉丁裔混血的小姑娘连忙阻止了布鲁恩的想法。她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道,“最近几年,岛上得白血病的渔民越来越多了。我猜海里的鱼可能有问题,所以我现在都不敢吃那些东西了。”

    “白血病?”虽然是急诊医生,但布鲁恩对这种问题的敏感度还是很高的,他马上追问道,“有多少人发病了?”

    “不知道。”但这种问题,去问当地疾控部门都未必能够得到正确结果,更何况只是红色加勒比海的一个当地员工呢?这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姑娘摇头道,“我认识的人里有四个人得了白血病。两个已经死了,还有两个人正在参加一家制药公司的人体试验。”

    布鲁恩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接受现实的问道,“制药公司?人体试验?”

    “美国的公司,好像是研究治疗白血病的药物的。”这个姑娘的脸上有些难以掩盖的悲伤和失落,“参加一次实验,能够拿到800美元的补贴。这些钱根本不够支付他们以后的治疗费……我想他们大概是知道自己肯定会死,所以想方设法的为家人留下一些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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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让布鲁恩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有睡好觉。

    在美国本土进行的药物实验,一般给与志愿者的补偿金包括交通、护理和健康补偿三项。一个为期三周的临床药物试验,平均需要支付给志愿者的补偿金额是三千美元左右。

    如果是治疗肿瘤的药物,或者是治疗白血病的药物。那么接受治疗的患者在拿到补偿的基础上,同时还能得到药物公司免费赠送的一到两个疗程的药物。而在更广泛开展的临床试验中,患者甚至可以得到数年的免费治疗,从而评估药物对他们病情的影响。

    目前正处于临床试验阶段的白血病和肿瘤治疗新药大部分属于免疫类,这些药物有很多都表现出了非常不错的前景。对于家境贫寒的贝里群岛居民来说,参加试验确实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但根据布鲁恩获得的消息……发生在贝里群岛居民身上的事情,很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墨西哥湾石油泄露之后,贝里群岛的白血病发病率就出现了明显的上升趋势。虽然目前还缺乏足够的数据,但仅以红色加勒比海的诊疗数据估算,当地的白血病发病率比90年代末期高了接近两倍。

    贝里群岛居民并不多,高出了两倍也就是从四人发病升高到了七人发病而已。这个数据从科学角度上来讲并不具有特殊意义。但引起布鲁恩注意的,则是一家没什么人关注,同时也没什么影响力的ngo组织,所发布的加勒比海地区海洋生物污染物报告。

    自从墨西哥湾石油泄露后,巴哈马群岛附近的海洋生物体内苯含量上升了170%。

    作为一种属于第一类致癌物的化学物质,苯和甲苯广泛存在于原油之中。大量的原油在世界上最大的暖流——墨西哥暖流的支流,佛罗里达暖流的推动作用下,从墨西哥湾出发,沿着佛罗里达海峡和尤卡坦海峡穿过古巴,随后通过巴哈马群岛,顺着大西洋朝着欧洲西海岸出发。

    从暖流分布上来看,巴哈马群岛同时会被来自两个海峡的海流冲击。大量含有苯和甲苯的污染物富集在巴哈马群岛周围的海洋生物体内。然后又被当地渔民捕捞上岸并且食用。最后完成在人体内的蓄积。

    这是一场环境污染灾难。

第六章 药物实验

    对贝里群岛的白血病发病原因完成了分析之后,布鲁恩深深的陷入了犹豫之中。

    英国bp石油在墨西哥湾石油泄露之后,支付了高达两百亿美金的款项,成立了一个赔偿基金。这个基金将主要赔偿石油泄露所造成的污染损失。但,这笔基金目前为止只不过支付了七十亿的赔偿款,而且全部赔偿都赔给了美国居民和公司。

    巴哈马群岛中的贝里群岛居民们不光没有拿到任何赔偿款,他们甚至不知道bp石油有这么一个赔偿计划,同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获取赔偿。

    向bp公司索赔的主力军是五个墨西哥沿岸的美国州。包括亚拉巴马、佛罗里达、路易斯安纳、密西西比和德克萨斯。但其他的加勒比海国家,甚至包括古巴在内受到影响的国家,都没有获得哪怕一分钱的赔偿金。

    没有人能够证明佛罗里达暖流和巴哈马群岛周围海洋生物体内苯含量上升有关,更没有人能够证明苯含量上升是因为泄露的一千九百七十万加仑甚至四千三百万加仑原油有关。

    哪怕它们之间的联系看上去那么明显且直接。

    而且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还在后面。

    自从石油泄露之后,一批美国制药公司就像是嗅到血味的鲨鱼似的,出现在了佛罗里达州。它们频繁接触各家向加勒比海地区提供人道主义基本医疗服务的ngo,通过大额资助甚至收购,获取了很大一批新发白血病患者的资料。

    红色加勒比海也是这些公司试图接触的ngo之一。但好在红色加勒比海的资金来源相对稳定,对于这样的要求,他们更有底气拒绝。

    而布鲁恩犹豫的,就是自己要不要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在美国,找大公司的麻烦,往往就意味着给自己找麻烦。而现在已经“沦落”到成为巡回医生的布鲁恩,实在是缺乏一丝给自己找麻烦的勇气。

    他只想平平安安的继续做医生,然后找个机会重新回到er一线去和死神掰手腕——当个普通的内科医生,实在让人感觉提不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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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公司找岛上的居民做实验吧。”由于巡回计划的调整,布鲁恩再次踏上贝里群岛已经是半年之后了。他没有忘记带上一堆食物上岛的承诺。在中午见到那个小麦肤色姑娘的时候,布鲁恩敏锐的发现她的脸色并不太好。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一些奇怪的尴尬和沉默,布鲁恩没话找话道,“我之前调查了一下,想要在这里做实验的制药公司挺多的。”

    “是很多。”小麦肤色的姑娘沉默了一会,放下切鸡肉的菜刀后说道,“我也要参加实验了。”

    “你?”布鲁恩顿时一惊,“你怎么……”

    “我也得了白血病。”这个姑娘露出了笑容,“上周过来的医生给我做了骨穿,前天刚刚通知我,是m4a高危。没有合适的靶点,现有的治疗方案下……我大概还有一年的时间。”

    布鲁恩沉默了下来,他是个急诊医生。他可以在急诊室里和死神掰手腕,可以跪在床边连续做二十五分钟的高质量胸外按压,但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只剩下一年生命期的姑娘说话。

    “我已经和一家公司签了实验同意书。”这个姑娘转过身去,继续分割着布鲁恩带来的鸡肉,“实验期有三周,他们会给我用一种新药。然后付给我五百美金。”她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开心,“有了这笔钱,我们家的船就可以修了。”

    那一天,布鲁恩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东西。他只记得,自己回到奥兰多之后,整整一晚都没有睡觉。

    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布鲁恩都不知道,但他确实看到了来自奥兰多一家医院的诊断结果。m4a白血病的诊断应该没有问题。而那家和她签订了实验入组协议的公司……是一家专注于pd-1治疗方案研究的公司。而根据布鲁恩的了解,pd-1治疗方案作为一种新型的免疫治疗手段,它的作用主要是针对实体肿瘤的。

    pd-1治疗方案在血液病上主要针对霍奇金淋巴瘤或者**细胞淋巴瘤,它对于包括m4a分型在内的一系列急性髓系白血病(aml)效果并不太好。

    最近的一次治疗试验中,pd-1单克隆抗体应用在患者身上的总体应答率仅有33%,完全缓解率约为15%。

    而且,由于大多数潜在的抗原标靶均存在与正常的造血干细胞中,不管是pd-1还是car-t疗法,都有可能增加甚至造成更加严重的造血毒性影响。

    对急性髓系白血病患者进行抗体治疗,就算只从原理上来看,这也不是最适合他们的治疗方案。

    接下来的一周中,布鲁恩几乎每天都带着食物飞往贝里群岛,但却始终无法找到那个有着小麦肤色和灿烂笑容的姑娘。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在红色加勒比的办事处里再次见到了她。

    她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小麦色的肤色也镀上了一层不健康的黄色——她出现了黄疸。

    “治疗结束了。”这个姑娘见到布鲁恩之后,还是在努力的笑着,“我拿到钱了。”

    “……”布鲁恩一句话也没说,他能看得出来,她的气色非常不好。这不是什么好迹象。

    “医生们说,我没有缓解的迹象。所以,他们给我准备了一个疗程的化疗药物。”她费力的提起了布鲁恩带来的食物,“我明天就要去拿骚了——听说那个地方很漂亮。”

    拿骚是巴哈马群岛的首都,同时也是巴哈马群岛最大的城市。

    “医生们给我用了很多药呢。”似乎是察觉到了布鲁恩的情绪不太好,她努力笑着说道,“我偷偷看过他们用的药瓶,每隔一个小时,他们就要给我注射50毫克的单抗。虽然一直用了三个礼拜,可……上帝并没有向我微笑。”她的表情逐渐黯淡了下去,“我……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第七章 丽娜·费尔南德斯

    布鲁恩能为这个姑娘做的事情并不多。尤其是在“巡回医疗”的过程中,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总之……”他沉默了好一会,“我先给你抽点血看看吧。你的黄疸看上去很严重。”

    黄疸这种症状出现的可能性有很多,但大部分情况下,这都意味着患者的肝脏出现了损伤。而根据急诊医生布鲁恩的判断,这种损伤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那些每个一小时就注射一次的单抗药剂。

    虽然不是肿瘤科的医生,但基本的相关知识布鲁恩还是有的——单抗是一种非常昂贵的药物,哪怕已经开始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它的价格也不会太低。一次注射五十毫克,就算一天只注射十次,那也是足足五百毫克。两天一克,一个月十五克……这个数量级简直离谱。

    如果是对照实验组呢?这就更不可能了。这种疾病的对照治疗,应该是一个长期的,持续的比对治疗过程。被纳入对照组的患者应该接受正规的化疗方案。而任何化疗方案的持续时间,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是再革命性的治疗方案,那也需要时间才能显现出差异来。

    一个月?最多只能做个毒性试验。

    在这个姑娘的坚持下,布鲁恩还是和她先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才完成了抽血的工作。而安装在塞斯纳上的老掉牙的机器过了半天,才显示出了布鲁恩想要找的数据——她总胆红素含量高达275.4μmol/l。

    “哦,二百多呀?”布鲁恩有些惊慌失措的找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姑娘,然后却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实验组的医生说我在实验的时候,这个数据有四百多呢。现在下降了,这是好事吧?”

    “四百多?!”布鲁恩瞪大了眼睛,“在用单抗的时候?”

    姑娘点了点头,“医生说我可能有点过敏,所以给我开了几片小小的白色药片。”

    “就像这样的药?”布鲁恩脑子里一道雷光闪过,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找出了一盒泼尼松片,用有些颤抖的手倒了一粒出来,“大小和这个差不多?”

    “对。”这个姑娘笑着点了点头,“瓶子也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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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纳先生,我……我需要帮助。”布鲁恩在接下来的半天里一直保持着沉默。等塞斯纳重新飞回奥兰多后,他第一时间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冲到了红色加勒比海的总部,然后闯进了泰纳的办公室,“这,这太他妈疯狂了……”

    “别激动,布鲁恩医生。”泰纳抬起了头,皱着眉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您先看看这个。”布鲁恩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张被细心折叠好的纸递了过去,“我简直不敢相信,在现代社会居然还会有这么罪恶的事情……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这是一份商业药物实验的同意书。”泰纳放下了手里的纸张问道,“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么?丽娜·费尔南德斯这个名字我有些耳熟,她又是谁?”

    “她是红色加勒比在巴哈马群岛的贝里群岛上的雇员。”布鲁恩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带着怒意说道,“她得了白血病,然后就被这些药物公司发现了——他们以极低的价格,让她同意进行所谓的实验性疗法试验。但实际上,他们对她进行的是药物毒性试验,而且很有可能是最大剂量的那种。”

    “非法人体试验?”泰纳先生被这个消息也吓了一跳,但姜还是老的辣,他马上追问道,“你有证据么?”

    “他们为丽娜注射的药物剂量远超正常治疗应该有的量。而且丽娜和很多其他入组的贝里群岛居民,都接受的是只有三周左右的实验——这比正常的入组实验要短了太多。哪怕是对照组,也不应该在患者的病情没有明显改善的情况下,仅仅用三周的时间就结束实验。”布鲁恩非常激动的说道,“这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实际上进行的是超大剂量的毒性试验。”

    “你先冷静一点。”泰纳先生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非常糟糕,她没有接受正常的对抗m4a期急性白血病的治疗。血常规的结果非常不妙——她现在的血小板指数只有11,一旦出现创伤,要止血会变得非常困难。”布鲁恩摇头凝重道,“更要命的是她的肝损伤……这帮该死的混蛋。”布鲁恩骂了一句,然后深呼吸了好几次后继续道,“她接受了大剂量的单抗注射,这引发了严重的免疫性肝炎。但是那帮畜生并没有根据相关指引,马上停止注射。他们一边给她开了泼尼松,然后继续维持注射剂量。”

    “有书面证据么?是哪家公司?”泰纳先生的表情更严肃了,“除了她以外,能不能接触到其他的接受了这种‘试验性治疗’的志愿者?”

    “没有书面证据,主导这次实验的公司叫‘西部生物’。”布鲁恩摇头道,“岛上的居民所罹患的几乎都是急性白血病,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死了。”

    “把她从贝尔群岛带回来。”泰纳先生沉默了很久之后作出了决定,“奥兰多的医院里进行治疗应该不难,我们会负担她全部的医疗费用。”他看着布鲁恩认真道,“这个事情,我们会管。你不要自己贸然就一头闯进去——西部生物这家公司后面的水很深,贸然行事,你和丽娜都会有危险。”

    “治疗的费用,或许可以尝试和bp石油沟通。”布鲁恩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药物巨头有多大的能耐——仅凭他们敢于在巴哈马群岛展开这么残忍的试验就能看得出来,这帮人一点都不把人命当回事。

    “和bp石油?那就更没希望了。”泰纳先生叹了口气,“和那些石油公司打交道,我怕我自己会忍不住掏出手枪来威胁他们——这帮资本家为了钱,压根不会在乎性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

第八章 愿你永远微笑

    再次前往贝尔群岛的时候,布鲁恩的心情虽然非常不好,但至少他觉得,自己为丽娜找到了一线希望。

    一线有可能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m4a分型的急性髓系白血病非常难治,大多数患者都生存不了太久——哪怕有正规的化疗治疗,想要让他们活下来也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工作。

    对丽娜这样的患者而言,想要治愈就只有一个途径——进行骨髓移植。但这不光需要考虑费用问题,同时能不能配型到合适的骨髓捐赠者同样也是个难题。

    不过这至少是个希望的方向。布鲁恩怀揣着这样的希望,飞抵了贝尔群岛。塞斯纳水上飞机刚刚停靠在码头旁边,甚至还没来得及系上缆绳。他就从飞机机舱里窜了出去,然后朝着码头旁边的办事处跑去。

    “丽娜,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布鲁恩冲进了办事处,然后对着丽娜快速道,“我们今天出发,晚上到奥兰多之后就给你安排住院治疗……”

    丽娜被布鲁恩的话弄糊涂了,“您在说什么啊?”

    布鲁恩整理了一下语言,“你的事情我已经和红色加勒比海的管理层反应了,作为我们的雇员,你应该享有相应的医疗服务。我们在奥兰多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病房,积极治疗,你的病是可以治疗的……”

    布鲁恩说了一大堆专业名词,但总体意思只有一条,白血病可以治疗。只要通过治疗缓解了病情,就可以准备进行骨髓移植。

    “谢谢你。”丽娜重新露出了笑容,然后她带着温柔的笑容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打算去。”

    “不收钱的。”布鲁恩连忙解释道,“所有的治疗费用,包括生活费用都会由组织负责……”

    “我不能走。”她再次摇了摇头,“我的妹妹今年只有十岁,她还不能自己生活下去。家里的船正在维修,如果我走了,谁来照顾她?”

    “交给你父母,或者一起带走都行。”布鲁恩努力劝道,“你的病如果不治疗,那你还能有多少时间?到时候就更没有人照顾她了。”

    丽娜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我不敢再出去了。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躺在床上一点点虚弱下去,我没有在美国生存下去的能力——那里没有我们熟悉的珊瑚礁,我没办法照顾她和我自己。”她说的有些逻辑混乱,但总体意思却非常明白,“而且,我也不想把我剩下来的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我想和她在一起,再多看看我们的家……”她指了指布鲁恩身后郁郁葱葱的树林,“你看,这里多美呀?”

    在海风吹拂下,树林随着风的抚弄轻轻摇摆着。树叶和树叶之间的摩擦声,就像是温柔的母亲正在抚慰婴儿的轻声哼鸣。

    “外面的人让我感觉很不安。”丽娜低下头低声道,“虽然你和他们不一样,但……我还是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她抬头看着布鲁恩认真道,“你们接下来的巡回方向不会再经过贝尔了,下次再上岛的时候,我可能没办法当面再来给你做饭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再见啦,我的朋友。”

    布鲁恩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后转身离开了房间。海风微咸,他感觉自己的胡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润湿了。

    那东西咸咸的,有些像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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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说过,不要冲动。”两个月之后,在奥兰多的监狱里,泰纳终于见到了布鲁恩。两人隔着厚厚的聚氨酯玻璃相见。泰纳手握电话,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西部生物和几乎整个国会山都是朋友。他们每年花在专业说客上面的钱,甚至比他们用于临床试验的成本更高。只要你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体系里的所有机构都会朝你露出獠牙……你太鲁莽了!”

    “我是个医生。”胡子更长,而且身上肌肉块而更多,甚至胳膊上多出了好几副刺青的布鲁恩闷声道,“我在这里过的还不错。”

    “看在马克思的份上,布鲁恩,你得认真些!”泰纳先生急切道,“我们正在努力为你做保释,州监察官和医疗委员会那边我们也在积极沟通,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让这次的被捕不至于影响到你的执照……”

    “谢谢你,但是其实没有什么必要,泰纳先生。”布鲁恩摇了摇头,“我不打算继续当医生了。以后……我大概会回到家乡,然后重新当个牧场主。”他沉默了一会后叹了口气,“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个职业,我对人的性命看的太重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泰纳先生认真道,“你在这次的事情里没有任何值得被指责的地方。”

    “哪怕我骑着摩托车,冲入了西部制药的办公大楼里。然后大声公布着他们的罪行?”布鲁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还以为你们会想尽方法抹掉和我有过联系的证据呢。”

    “大声公布罪行?你是在用一台五百瓦功率的音箱循环播放。”泰纳先生瞪了布鲁恩一眼,“我们是**,不是共和党。既然你做的事情没有错,那为什么要掩盖关系呢?”

    布鲁恩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像是在试探泡脚水温似的,吞吞吐吐的问道,“丽娜她……”

    “她的情况,你出去之后自己去问。”泰纳先生瞪了布鲁恩一眼,然后他缓和了一会后说道,“你的行为除了让自己身陷囹圄以外,没有任何作用。想要对这些大企业复仇么?”

    “做梦都想。”布鲁恩点了点头,“为了这个,哪怕堕入地狱我也不在乎。他们的行为必须得到惩罚。”

    “这个代价可能比你说的还要大一点。”泰纳朝着布鲁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要不要,加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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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重新回到铁笼外面。”一个月后,泰纳站在监狱门口,给布鲁恩送上了一个拥抱,“欢迎回来,同志。”

    在泰纳的身后,帕斯卡尔和伊莎贝拉抱着只有四个月大的陶德,朝着布鲁恩挥了挥手。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和已经有些发胖的帕斯卡尔拥抱时,伊莎贝拉在旁边抱怨道,“我在这边有不少朋友。”

    “要是让里面的兄弟们知道,我和一个fbi探员是好朋友,那我可能早就被人捅刀子了。”布鲁恩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从袋子里摸出一件衬衣披在身上。“走吧,我可饿坏了——监狱里的食物简直比猪食还恶心人。”

    一行五人朝着远处走去,布鲁恩的衬衣被微风吹起。他的后背上有一副新的刺青——一个带着明显拉丁裔特征的姑娘正在温和的微笑着。

    在刺青下面,有两行小字。

    “丽娜·费尔南德斯,愿你永远微笑。”

第九章 布鲁恩的回应

    虽然出狱了,但来自西部生物的起诉却并没有撤销。他们似乎憋足了劲,要把这个骑着摩托车闯入办公室,并且还用大喇叭“诬陷”公司的家伙搞死。

    “西部生物的人太清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了。”泰纳先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见过了这些大公司的伎俩。“他们虽然巨大,但无法对抗民意。在广泛的民众意愿面前,就算是他们送了再多的政治捐款,也不可能让每一个政客都放弃选票来保护他们。最后的结果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公司被罚款,然后他们重新换一个名字。”

    “罚款?就这样?”布鲁恩皱起了眉头,他本来还想着,能够通过把事情始末公布于众,从而完成对西部生物的致命一击。现在看来,他可能想的太乐观了一点。

    “不光是这样……”泰纳先生叹了口气,“你的行为可能还会被当做是‘攻击我们国家的支柱和骄傲’的行为。最好的情况下,这些公司的行为会被国会山的那帮老狐狸们当成需要支持的事情,立法进行合法化。”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布鲁恩深深皱起了眉头,非法进行人体试验,隐瞒实验目的,完全不在意志愿者的身体情况和健康安全……如此反人类的大规模行为,居然要被合法化?“那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最坏的情况……”泰纳先生疲倦的搓了搓自己的脸,“你会体验到有钱的大公司,究竟能够让一个普通人遭遇多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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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这种东西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当你不知道它存在的时候,它就似乎永远也不会降临到你的头上。而当你通过蛛丝马迹,瞥到了它的阴影——哪怕只是一丝残影——它就会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蛇一样,朝着你飞扑而来。

    被保释出狱后仅仅两天,布鲁恩就再次被警察于家中逮捕。这一次的指控更加严重——他被指控犯下了敲诈罪。

    闯入公司,可以被认定为是刑事毁坏罪。但考虑到损坏的玻璃门和地面所价值的金额,以及布鲁恩身为一名有良好口碑的医生这一原因,他大概只会被法院判处罚金和短时间的精神辅导而已。

    但敲诈罪就不一样了——这项罪名一旦成立,最少的刑期是三年。

    而一旦被判处有罪,布鲁恩的行医执照也会同时被吊销。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懒得跟你再说了——医生。”被逮捕之后,布鲁恩刚到警局,就见到了一位看上去很刻薄的地方检察官,他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懒得做。两名警察把布鲁恩按在了座位上,然后这位检察官就朝着布鲁恩扔过来了一份文件,“我现在给你一个减轻刑罚的机会。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你会被判六个月的有期徒刑。不会被处以罚金,西部生物同时也会放弃对你进行进一步索赔的权利。”

    布鲁恩坐在座位上,佛罗里达的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了他的脸上,这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西部生物的起诉下,获得这么好的交易机会。”检察官完全无视了办公室里的禁烟标志,旁若无人的掏出一根香烟点燃,然后又递给了布鲁恩一根烟,“六个月的有期徒刑,两个月内不得保释——你已经在监狱里待了七周时间,最多再回去一周,你就可以再次保释出狱了。只不过是一周而已,这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损失,还能免于冗长的起诉和应诉过程。”

    布鲁恩继续沉默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检察官,然后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为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承担后果?”

    “每一个被逮捕的嫌疑人都这么说。他们总觉得这样就能逃避应有的制裁。”检察官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烟灰,然后前倾身子反问道,“每年向西部生物抗议的红脖子不计其数,你觉得为什么只有你会被以‘敲诈罪’逮捕?”

    “因为我戳到了他们最要命的地方。”布鲁恩非常冷静的说道,“他们正在加勒比海地区大规模展开非法而且完全不人道的人体试验!”

    “这个敲诈的借口太老套了。”检察官对于布鲁恩的话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就算他们真的这么干了,这也不能成为你向他们敲诈的理由。你们**就是这样,永远都在寻找着借口。”

    “我没有敲诈。”布鲁恩怒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宁可他们彻底毁灭在火焰里,也不愿意收他们的一分钱!还有,一天到晚找理由的,是民主党和共和党!”

    “作为一名有优秀教育背景的犯罪者,你的演技确实非常不错。”检查官并没有搭理布鲁恩的反击,他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站了起来,然后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纸,放在了布鲁恩面前的认罪协议上方,“可惜的是,你选择的同伙实在是太懦弱了,她几乎是马上就认罪了。”

    在布鲁恩面前,放着一张带有签名的纸。上面具体是什么内容,他一点都没有注意。他只看到了那份文件右下角的签名——丽娜·费尔南德斯。

    “你的同伙在和西部生物的人第一次接触后,就向他们坦白了一切。”检察官慢慢悠悠的说着,在他看来,要把布鲁恩打入地狱的要素早就已经全部集齐了。“恕我直言,你的命运没有任何变更的可能性。我会向你提出这样一份认罪协议,完全是为了节约行政资源而已。我们的行政资源来源于纳税人辛劳的工作,这样的资源被浪费将是极大的犯罪。”

    布鲁恩看着那行字,然后渐渐开始露出了笑容。

    “看来你想清楚了。”检察官看着布鲁恩的表情,然后也一起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全是轻蔑和嘲讽,“那就签字吧。”

    布鲁恩接过了笔,挥动着有一头暴熊的右手,在认罪协议上恶狠狠得写下了两个词。

    “** you!”

第十章 难以拒绝的交易

    监狱的生活比之前到处坐飞机的生活要好了不少。至少对布鲁恩而言,现在只需要每天完成八个小时的工作就行。这可比巡回问诊时动不动十二个小时的工作要轻松许多。

    在布鲁恩被关押的私人承包监狱里,囚犯们如果需要治疗,每一次都需要向前来提供医疗帮助的护士们交纳十美金的“挂号费”。而他们每天的八小时工作所获得的报酬则是16美金——每小时两美金的标准已经实行了几十年,这比佛罗里达州的最低每小时8.46美元的工资标准低了两倍还多。

    因此,当囚犯们得知这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大只佬”居然是个医生之后,布鲁恩顿时受到了整座监狱的优待。只要没有狱警的干预,他甚至不需要去工作——只要在囚犯们需要医疗服务的时候免费提供建议就行。而用来作为报酬的,则是人身安全保证、不需要工作的承诺以及每天的两包方便面。

    被关押了一周后,布鲁恩迎来了第一次探访。前来探访的,是他的入党介绍人泰纳先生。

    “情况不太好。”在会见室里,泰纳先生盯着布鲁恩沮丧道,“我和西部生物接触了好几次,但他们坚决不肯让步。你的保释金被他们调高到了八十万美元,这帮该死的资本家……”

    “他们伪造了证据。”布鲁恩对于自己的保释金莫名其妙上涨并不觉得奇怪,这大概就是“** you”的价格。他对泰纳先生低声说道,“检察官向我出示了一份所谓的证据复印件——上面是丽娜的证言和签名。”

    “丽娜?就是我们在那个贝里群岛上的那个雇员?”泰纳先生顿时来了精神,“你能确定那份签名是伪造的么?”

    “签名本身不一定是伪造的,毕竟她在入组的时候需要签字。”布鲁恩摇了摇头,“签名可能是拼凑上去的,或者被人复制在了那份证言上。但证言本身一定是假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丽娜能不能出庭作证,而她……能不能坚持到出庭的那一天。”对于丽娜的身体情况,布鲁恩和泰纳先生对丽娜的身体情况只有一个大概的了解——m4a分型的急性髓系白血病,同时还有因为使用过量单抗而导致的严重的免疫性肝炎……想要在没有治疗的条件下坚持超过一年都是奢望。

    “我现在就去着手和丽娜接触,如果能够说服她来作证就最好了。”泰纳先生站起身来,然后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了下来,“你那个姓西奥罗的朋友……”

    “帕斯卡尔?”布鲁恩有些诧异自己居然会在泰纳先生口中听到帕斯卡尔的名字,“他怎么了?”

    “他的妻子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泰纳先生说道,“我们能和西部生物接触上,也是因为有她从中斡旋。但……在拒绝和我们进一步沟通之后,西奥罗医生就开始和他们单独接触了。”

    布鲁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这有什么问题么?”

    “我担心的就在这里。”泰纳先生叹了口气,“西部生物的名誉一直很不好,而他们的贪得无厌在整个佛罗里达都臭名昭著。我比较担心的是,你的朋友作为一名有很好科研声誉的医生,可能反而会被西部生物盯上。”

    ·

    “这项研究你已经做了六年了。”在酒店里,帕斯卡尔夫人伊莎贝拉,和自己的丈夫帕斯卡尔博士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六年!甚至连陶德出生的时候,你都还在实验室里紧紧抓着自己的实验不放,现在你却要把它当做交易的筹码?”

    “科学研究永远可以找到新的方向。”帕斯卡尔的发量已经比两人刚刚结婚的时候少了许多,但他却仍然坚持在自己脑袋上保持一个相对“体面”的发型,“它虽然很有潜力,但总比不上一个优秀医生接下来几十年的人生和职业生涯。”

    “亲爱的,你的工作成果不光是你自己的牺牲所换来的。”伊莎贝拉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反对你用这个去换取布鲁恩的自由,但是你得想明白——这样的牺牲不一定能换取西部生物的让步,反而是你的成就会被人窃取。”

    “这些研究成果并没有发布,就算他们抢走了我准备用来实验的中间体,要想复现我的研究,他们至少也得花上五年时间。”帕斯卡尔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只要是生物制药公司,他们就一定会对这项结果感兴趣的。”

    “那你得为自己的筹码开出一个足够高的价格,这样才能彰显出它的重要性。”伊莎贝拉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己的丈夫出谋划策,“第一次喊的价格一定要足够高,这样才能让对方至少开始重视起来……”

    帕斯卡尔当然知道自己的妻子以前究竟从事的是什么行业,他老老实实的听着妻子的建议,甚至还偶尔做做笔记。看着帕斯卡尔做完了笔记,伊莎贝拉才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这个研究结果究竟有多重要?它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

    “按照我在实验室里的结果,它能让克隆单抗发生不良反应的机会下降35%左右。”帕斯卡尔博士想了想,决定用最简单的语言来总结自己的研究项目,“如果继续研究下去,这个项目所产生的结果有可能在三十年内获得诺贝尔生物学奖。”

    帕斯卡尔博士对自己的研究非常有自信,他所发现的成果足以让绝大多数的生物制药公司,尤其是生产car-t和pd-1等研究项目的公司癫狂。

    在接受这两种免疫类药物治疗的时候,患者会有一定的几率发生免疫风暴。大量的抗体标记病原体,而身体内的免疫系统就像是被愤怒的野牛踹了一脚蜂巢的马蜂一样四下出击。在人体内漫天飞舞,开始追击被标记了的病原体。

    这样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人体内的健康组织受到影响。而这种影响一旦加剧到了会导致患者高烧、低血压甚至呼吸抑制以及全身器官损伤的地步。

    免疫系统有可能在car-t或者pd-1的作用下,杀死病人。而帕斯卡尔博士的研究结果,则能显著降低免疫风暴发生的概率,同时还能够减弱免疫风暴的强度。这样就能在大幅度提升患者生命安全的条件下,避免使用糖皮质激素等免疫抑制剂,从而提前终止治疗。

第十一章 反击开始

    “我们可以让步。”哪怕是态度坚决且贪婪的西部生物,也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他们几乎是在瞬间就转变了态度。“但你要求的价码太高了——公司51%的股权和五千万美金的购买许可,外加撤销对你朋友的所有诉讼……帕斯卡尔博士,哪怕是诺贝尔奖级别的发现,也不值这个价格。”

    “我的核心目的只有一条——你们停止对布鲁恩的诉讼。”布鲁恩对股权和钱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他的要求只有一条,把布鲁恩从这堆麻烦事里摘出来。

    “我们可以庭外和解。”和法务部的同事商量了一会后,西部生物的常务副首席执行官兼副总裁对帕斯卡尔说道,“不过西奥罗先生,因为你的朋友拒绝了认罪协议,为了表示对检察官的敬意,我们只能在第一次庭审之后宣布庭外和解。我可以向您保证,这次庭审不会直接宣判。您的朋友的行医执照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顿了顿,然后说道,“当然了,您必须保证他以后不会在为敝公司的正常经营造成负面影响。”

    “我有很大的把握,可以劝说他以后对你们的行为保持沉默。”帕斯卡尔博士对这个要求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答应的,“但你们也应该保证,至少要在这件事情上作出足够的让步——这样我才更有把握让他同意沉默。同时……还有一条。”帕斯卡尔看着面前的这个棕发白人道,“他已经在监狱里待了很长时间了,开庭审理的速度越快越好。”

    ·

    “沉默?和他们做交易?”帕斯卡尔在说完了自己和西部生物副总裁的交易内容之后,果不其然,换来了布鲁恩的坚决拒绝,“这不可能。我宁可从跳进全是鲨鱼的佛罗里达海里,也不可能让你做这么大的牺牲。”

    “这不是牺牲。”帕斯卡尔耐心劝道,“这只是为了让你继续当一个医生的必要交换条件。”

    “我当医生是为了人们的健康。”布鲁恩摇头道,“他们的行为则是把那些生活在加勒比海上得了白血病的可怜人当小白鼠来用——这种行为要是放在大学实验室里,那帮动物保护协会的人会把整个西部生物拆成碎片的。”

    “在关心那些人之前,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帕斯卡尔有些生气了,“就算是你,还有你任职的机构绑在一起,都不可能赢得了西部生物!”

    “他们太强大了。”对此,布鲁恩深表同意。“但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

    “你们的什么机会?送死的机会?”帕斯卡尔真的生气了,“你就打算在监狱里一直待到服满刑期?”

    “不,我要彻底干死他们。”布鲁恩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他们太强大,所以太自信甚至自大。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但愿你说的这个机会真的能够有用。”帕斯卡尔叹了口气,“下一次庭审在四天之后。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记得让泰纳先生联系我。”

    ·

    “明天就要开庭了,你今天才找来关键证人?这是……这样的时间来不及。”纽约最负盛名的刑事辩护律师之一劳伦·肖·德威茨被红色加勒比海请来,为布鲁恩做辩护律师。但他对现在的情况非常不满意,“关键证人,需要在庭上接受双方律师的交替质询。她没有经过培训,不知道如何应付对方的质询……这样的情况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向您保证——对方律师绝对不会对质问证人做什么提前准备。”泰勒先生微笑着说道,“他们太强大,太自负了。制造伪证,同时压根就不在乎他们冒用栽赃的当事人是否能够出庭……劳伦,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好吧。”劳伦非常美国人的耸了耸肩膀,“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肯去核实——作伪证这个行动太蠢了,尤其是在冒用他人名义的前提条件下,想要拆穿他们简直轻松的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

    “他们对自己掌握的医疗技术太过自信,而同时又太小看了人的潜力。”泰勒先生这几天被加勒比海地区的阳光晒的有些皮肤发红,他笑道,“尤其是小看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坚韧程度。”

    “那我先去质证选择评审团了。”劳伦带上了自己的白色草帽,步履轻松的走出了泰勒的办公室,“虽然我确实愿意帮助你们,但这要是为我的辩护带来不光彩的污点,那可就没意思了。”

    “这会是一场大胜的,劳伦。”泰勒先生微笑着说道,“你要相信人民的力量。”

    ·

    周四上午七点,布鲁恩身穿着橘红色囚衣出现在了奥兰多的地方联邦法庭内。诈骗罪是联邦罪行,所以审判需要在联邦法院内,而不是佛罗里达州法院内进行。

    法庭上的交锋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意思,虽然劳伦先生是久负盛名的刑事辩护律师,但他的对手却压根不像是想要让布鲁恩在监狱里度过接下来五年时光的样子。他的举动更像是在为西部生物博取最广泛的同情和支持——在这位律师的陈述中,西部生物简直就是现代社会中爱和社会责任的最高结晶。在明确知道这位叫做丽娜的当事人是以诈骗为目的而入组进行试验的前提条件下,他们仍然接受了这位可怜女人的请求。为她使用了价值数十万美金的先进药物进行治疗。

    不幸的是,这个女人对于药物的反应并不良好。在一个月的治疗之后,她主动放弃了继续治疗的选择,退出了治疗组。

    “劳伦先生,轮到你做陈述了。”法官昏昏欲睡的听了十分钟的商业吹嘘之后打了个哈欠,对劳伦说道,“请注意一下陈述时长。”

    “法官大人,我在陈述之前,希望能够先追加申请一名关键证人。”劳伦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一旁的法庭警察身旁,然后递过去一张早就填好了的表格,“证人名叫丽娜·费尔南德斯。”

第十二章 丽娜·费尔南德斯

    丽娜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事实上,她的情况很糟糕。

    在西部生物的律师惊恐的要求延期而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法官拒绝后,丽娜被两名医护人员护送着,坐在一张轮椅上进入了法庭。

    “你就是丽娜?”看起来终于睡醒了的法官主动先提出了问题,“丽娜·费尔南德斯?”

    “是我。”丽娜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那么,我们应该加快一些步骤,尽快让这位可怜的女士可以下去休息。”法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劳伦律师,你先开始质问。”

    “您平时从事什么工作?您和布鲁恩医生是怎么认识的?”劳伦决定快刀斩乱麻,先开始问最直接的问题,“布鲁恩医生有没有……”

    “反对!对方律师所提出的问题和庭审没有关系!”西部生物的律师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他朝着法官大声抗议道。

    “贝纳德先生,如果您打算从第一个提问就开始反对,那我们的庭审就进行不下去了。”法官瞥了一眼西部生物的律师,然后示意劳伦继续,“你可以继续提问了。”

    “我是红色加勒比的雇员,在贝尔群岛负责进行飞机油料和医疗物资的统计。”丽娜看上去有些虚弱,她低声说道,“布鲁恩医生是在四个月前来到贝尔群岛的巡诊医生。”

    “也就是说,你们是同事。”劳伦非常贴心的替丽娜总结了一句,“他有没有向你提出过和任何和西部生物只要有关的事情?”

    “没有。”丽娜摇头道,“布鲁恩医生应该并不知道西部生物的存在——我第一次跟他提起这家公司的时候,我已经结束了治疗组里的治疗。”

    “这封信件你见过么?”劳伦拿着遥控器,在屏幕上调出了那张被西部生物当成主要证据的“自白书”,“这封信件上面的内容是你写的么?”

    “签名是我的,但是信件内容我并没有写过。”在看了十几秒钟内容后,丽娜摇了摇头,“我的英语水平不太好,平时说话还可以,但是要我写这么长的英语信件……我写不了。”

    “作为证据,我向法庭提交二号补充证据。”劳伦趁机向法官再次交上了一份信件,“这里是丽娜小姐平时和红色加勒比奥兰多总部进行沟通的邮件,我提请庭上注意——信件内容全部使用的是西班牙语。”

    “我希望庭上能够就西部生物公司伪造证据的明显事实加以注意。”劳伦带着微笑建议道,“这是严重的联邦罪行,这样蔑视法庭的行为,应该被除以最严肃的惩罚。”

    ·

    布鲁恩压根就没有去听法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非常担忧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丽娜,并且几次想要提醒劳伦注意,尽快结束质询让丽娜去休息。

    至少应该给丽娜配个氧气瓶的。

    而在西部生物核心证据被证明是造假后,整个庭审也快速进入了最后阶段。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收到了一封来自联邦法庭的严厉投诉,而西部生物的代表人则被法庭当庭以藐视法庭罪收押。至于之后对西部生物的进一步处罚,这就需要一些时间来决定了。

    布鲁恩被当庭释放,而他甚至没顾上和一旁的泰勒先生以及帕斯卡尔说上话,就先赶到了丽娜所在的休息室里。

    “让他们两个好好聊聊吧。”伊莎贝拉拦住了自己的丈夫,并且有些嗔怪的批评道,“布鲁恩现在最需要的,可不是来自你的慰问。”

    ·

    “你可真是个傻子。”丽娜坐在休息室里吸着氧,她身上健康的小麦肤色如今变得一片灰白——这是典型的贫血貌,而且说话也没了以前的那种底气。但她骂起布鲁恩来还是非常不留情面,“你为什么要和这些大公司正面对抗?你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

    “我这不是赢了么?”布鲁恩露出了有些憨厚的笑容。

    “为了把你捞出来,我可牺牲了好多天和我妹妹在一起的时间。”丽娜瞪了一眼布鲁恩,在看到他的表情迅速变得内疚之后才说道,“好吧,我没有妹妹。我只是……只是想在人生最后的阶段里走的……漂亮一点。”

    “啊?”布鲁恩顿时傻了,“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虽然说话没有什么底气,但丽娜的语速还是挺快的——比喻一下的话,大概就像是软绵绵的雨滴,但密度却大的连只蚊子都躲不开,“为什么要漂亮?我可是个女孩子,没有那个女孩子会在……”她原本就不大的声音顿时又低了一点,快速且含糊的把“喜欢的人”四个字糊弄过去之后瞬间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面前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吧?”

    布鲁恩站在原地,面露困惑之色。他很想确认一下,刚才丽娜说的话是不是自己听的那样,但又觉得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可是……这么糊弄过去更不合适吧?布鲁恩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喜欢?”

    “我喜欢你?哼,你自己去猜吧,傻子!”丽娜瞪了一眼布鲁恩,然后气鼓鼓的使劲吸了两口氧。

    要让贫血貌的姑娘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这可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你纹身了?”看到了橘红色囚服下面的纹身,丽娜迅速找到了能够缓解尴尬气氛的话题,“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你都纹了些什么?”

    布鲁恩老老实实的凑了过去,接受着丽娜上下扒拉的审视。

    等看到了后背,丽娜看到了自己的画像。她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然后轻轻的用手摸了上去。

    “疼么?”她的抚摸上去的手稍微有些颤抖。

    “还行。”布鲁恩笑着答道,“就是花的时间有点长……”

    “把我纹在这个位置,你以后要怎么看啊?”丽娜咳嗽了一下,然后继续批评起了布鲁恩,“而且这纹的一点都不像我,我哪有这么丑?”

    她的话说的很快,但却抑制不住的流出了眼泪。一颗一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了下来,然后滴在了布鲁恩的后背上。

    布鲁恩迅速转身看着丽娜,然后有些手足无措。他过去三十几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站着干什么?过来!”丽娜哭了一会,然后看到面前这头手足无措的暴熊的样子后,突然笑了出来。等布鲁恩靠近之后,她一把抱住了面前这个身高六英尺四英寸的大汉。脸在他的肚子上埋了一会后,才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谢谢……谢谢你能记得我。”

    ·

    三个月后,丽娜躺在icu里,在一堆滴滴作响的机器中艰难的呼吸着。她伸出手,用尽全力但又轻轻的拽住了布鲁恩。然后在他凑过来的耳朵边,隔着正压呼吸机,努力说道。

    “vegalope,mi caballero.”

    她的眼神逐渐开始涣散,但拽着布鲁恩的手却没有放松,深呼吸了一次后,她用近乎梦呓的声音说道,“i love you.”

第四百一十三章 预见性

    挤压综合征是一种会发生在多种灾难后的严重创伤。对于这样的病人,首先要保证的永远是他们的生命体征稳定。医生们要竭尽全力,用各种方案来稳定患者的血钾和血压,并且还要有足够的远期预计,对病人的情况提前进行预判——事到临头了再进行处理,病人所遇到的危险就会大很多。

    周军正在组织力量对合并有骨筋膜室综合征的这位患者进行抢救,而抢救室里的其他医生们则在其他副主任医师的带领下,开始对剩下的六名患者进行降钾利尿和透析治疗。其余的九名伤员情况相对比较稳定,当班的主治们正在对他们的伤口进行初步的处理。

    十六名伤员一口气送到抢救室来,换成其他规模小一点的三甲医院,这么十几个病人一送到,只怕整个急诊都得兵荒马乱起来。但四院的优势现在却展现的淋漓尽致——在接受了十六名伤员之后,整个抢救室里居然还有三十多名医生正在照顾其他病人。

    而整个第四医院里,还有几十个临床科室的医生正在楼上待命,随时准备到楼下来支援抢救室。

    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连续两次确定那位有骨筋膜室综合征的患者血钾已经被降低到了3.2mmol/l之后,他被周军等人护送到了手术室,开始进行肢体的紧急切开减压手术。与此同时,抢救室的其他病人也正在被接连送入手术室内进行治疗。

    “挤压综合征的病人做完手术之后直接送icu ,如果icu病床已经满了,可以送急诊观察室。”周军回到抢救室后,还在和其他的医生们沟通安排着后续治疗的内容,“如果情况稳定,可以送到骨科住院,那就直接送。尽量保证咱们这边床位的流动性。”

    “周主任,骨科那边问需不需要派医生下来支援。”周军前脚刚刚安排好了工作,科里的医生就过来向他传达消息,“郑主任说,骨科那边现在在院里的医生有十七名,都可以参与到创伤和骨科的救治工作里。”

    “转告郑老师,目前还不用。如果有有需要的话,我会马上通知他们的。”周军毫不犹豫的推掉了郑国有的增援,然后说道,“你去问问看,呼吸内科和消化内科能不能派医生过来帮忙。”

    “不用骨科,但是需要呼吸和消化过来支援?”过来给周军通风报信的是个规培第三年的规培医生,他有些奇怪的问道,“冬天不是更容易遇到滑倒和车祸伤的病人么?”

    “那些病人大部分情况都比较稳定。”现在抢救室内人不算多,周军倒是还有功夫和这个规培的小学弟多聊两句,“咱们急诊平时就有处理创伤患者的工作,单纯的骨折或者扭伤,都会被直接分流到其他的相关科室去。所以,我们现在并不需要增强对于骨折的处理能力。”

    “那也应该增强心脑血管以外的处理能力吧?”小学弟不懂就问,虽然这些内容严格来说属于医疗管理而非规培应该教授的内容,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主动发问道,“冬季心脑血管有问题的病人不是会增多么?”

    “你这就叫教条主义。”周军面无表情的批评道,“早期气温比较高的时候突然降温,才更容易导致心脑血管问题。宁远都已经冷了多长时间了?突然下雪,不会导致温度急剧下降,今明两天的温度甚至能比平常更高一些。”

    “大家都在家里御寒,肯定不会开窗。屋内长期缺乏空气流通,呼吸道疾病的发病率会上升——这个我懂。”小学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消化道问题呢?”

    规培生们都在抢救室里帮忙,和原本应该是孙立恩带着的苟杰森也在抢救室内。他在听到自己的同学提问后,一边忙活着手里的工作一边插嘴道,“喝酒呗。”

    “小苟说的很对。”周军点了点头,“饮酒御寒的习惯全国各地到处都有,而这种习惯在以前的东北地区和南方就更加明显。”

    “叫我杰森就行了。”苟杰森轻咳一声补充道,“整个宋安省都没有集中供暖,饮酒取暖的习惯下,会有很多醉酒的病人出现。”

    “尤其是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下,什么都干不成,家里又比较冷,那喝酒的人就更多了。”周军叹了口气,“大量饮酒会导致的问题太多了,尤其是那些已经有了肝硬化问题的病人。继续饮酒,消化道穿孔和胃出血的概率会增大很多……”

    ·

    孙立恩在酒店里睡了一个久违的懒觉。

    酒店的窗帘隔绝光线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一直睡到早上八点半,他才被房间里的电话给叫了起来。

    “孙医生,您昨天说要来餐厅吃早饭的,需要我们把早餐给您送过去么?”电话里的服务员轻声问道,同时语气里还包含歉意,“打扰您睡觉了,真是不好意思。”

    “哦哦,我现在过去吧。”孙立恩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打开了房间里的电动窗帘——预想中有些耀眼的白光并没有出现。窗户外面的亮度虽然还是挺高,但天空却还是阴沉的铁青色。

    换好衣服,孙立恩溜达到了餐厅里。这个能够同时容纳超过两百人用餐的巨大空间里,现在大概只有十几二十个人零零散散的坐在桌子前面。

    餐厅里的环境相当不错,四个巨大的中岛组成了不同风格的早餐专区。光是普通的中式早餐就有几十种——豆浆油条和豆腐脑小笼包这种传统的类型自不必说,光是孙立恩能够认出来的各地特色就包括了广东早茶、湖南米粉、福建面线、天津的锅巴菜和煎饼果子、河南胡辣汤、陕西羊肉泡馍、兰州牛肉面等等。

    不光是牌子上这么介绍,就连师傅们都一个赛一个的专业。至少孙立恩非常肯定,那位兰州牛肉面师傅手里的动作就不是一般人能学得出来的——当然,两个天津师傅进行的对口相声表演估计也没有几个外地人能够模仿。

    除了中式早餐以外,其他的三个中岛则分别是西式早餐、日式早餐以及各种饮料的专区。大概走上一圈的话,大概得用掉差不多二十分钟。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餐厅,巨大到了离谱的地步。

    孙立恩从几个中岛上挑了些自己没怎么见识过的食物,然后坐到了服务员给自己专门留出来的座位上。

    他所在的位置,是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之一,270度无遮挡的巨大落地窗就在餐桌旁边。从窗户外面,能看到几乎毫无遮挡的绝美景色——角度陡峭到近乎俯冲的山谷,以及山谷下方隐约能够看到的城市和道路。

第四百一十四章 脸黑

    就凭着这份景致,这家度假酒店也应该成为整个宁远最有名的地方之一才对。但孙立恩确实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他一边看着远处被厚厚雪层覆盖起来的宁远市,一边开始吃起了早餐。

    不用黑咖啡送包子下肚的感觉既新鲜又令人怀念。吃着牡蛎面线,喝着英式红茶,一旁还摆着咸菜和蒜香黄油法棍片的孙立恩看着窗外,心里有些不安。

    光看笼罩在宁远上方厚实的云层就知道,这场降雪恐怕还没有结束。

    手机里的新闻推送上说,昨天一天宁远市平均降雪厚35厘米,市内积雪的最深处足有50厘米。经过宁湖周围的三条225kv高压输电线路广泛结冰,平均结冰厚度有25mm。虽然供电部门已经全部门满负荷开始进行除冰作业,采用了包括机械除冰和加热除冰等多种方案,但仍然不敢保证全部线路安然无恙。

    孙立恩有些担忧的又看了一眼窗户外,山上现在都没有什么风,但愿这意味着周围正在施工的那些供电人们能够稍微安全一些。

    “爸,别喝酒了。”孙立恩正在看着窗外出神,他身后的桌子上,一个女孩低声劝慰着自己的父亲,“这哪有一大早上就起来喝酒的啊?”

    “你可给我找了个好地方。”孙立恩转头看了看,女孩年龄大概是个二十岁出头,而那个吃早餐的时候就在喝酒的男人年龄恐怕已经五十往上了。只见这位顶着个大酒糟鼻子的中年男人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然后抱怨道,“我就以为上来泡泡温泉睡两觉就行了,没想到今天想走都走不了!”他把小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嘟囔道,“我都在山上困了三天了,连个打麻将的人都没有!”

    “那您也不能这么喝啊。”女孩有些着急的说道,“酒伤身……”

    “闻见没有?就这个,它还真不伤身。”这位中年人朝着自己女儿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酒杯,“闻见了吧?酱香型的。”他往身后的座位里缩了缩,然后很舒服的叹了口气,“虽然没人打麻将,不过就凭这个,我也得夸你两句——你找的这地方可是真不错。我看呐,就算是钓鱼台都没这个待遇。”

    “哪家的国家领导人也不能吃早餐的时候用茅台往下送。”这姑娘看起来真的着急了,“爸,你要再这样我可给我妈打电话了!”

    “就知道用你妈吓唬我。”酒糟鼻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然后贪恋不舍的喝完了自己面前一个小酒壶里最后的几滴残酒,“好了好了,这点喝完了,我不喝了总行了吧?”

    孙立恩在后面看的直想笑,不过既然人家没有找自己挂号,那就还是别多管闲事了为妙。

    反正,这位中年男人贪杯的样子,确实让孙立恩想起了那位在非洲工作的老毛子机修师。就是愣把自己喝成了黑色食管的那个彼得。不过他的身体素质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从苏联解体喝到现在,居然连个肝硬化都没有。

    彼得当然是个特例。就凭孙立恩的从医经验来看,酒精……确实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在全世界范围内,酒精是置人于死地最多的成瘾物质。不管是酒精直接导致的急性酒精中毒,还是醉酒后的冻死、淹死、醉酒驾驶车祸、醉酒后对亲人施加暴力等等,以及其他酒精中毒所导致的次生事故,都像是镰刀一样大片收割着人命。

    而慢性酒精中毒所导致的酒精依赖、肝硬化甚至其他消化道系统病变,酒精性脑病等,都在威胁着酒精成瘾者,以及成瘾者家人们的生活。

    对药物成瘾的患者,要戒除对药物的依赖非常困难。而要戒酒……难度甚至比戒阿片类药物更高。一方面,社会上缺乏对酒精成瘾的重视和认知,另一方面,酿酒这个古老的行业毕竟是个合法产业。要从毒贩手里购买毒品,需要非常曲折且复杂的过程。但要买酒,只要踏入光明正大开在路边的小店就行。

    酒精成瘾对人们的危害太大,但却几乎没有什么监管。不向未成年人出售酒精饮料的管制条例几乎也是一张空文——香烟的管制力度都要比酒更大。

    再加上社会缺乏重视,以及饮酒者往往是在家庭中处于支配地位的男性……种种影响最后都导致在国内,想要让一名酒精成瘾者戒除酒瘾变得无比困难。

    孙立恩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在女儿的搀扶下离开餐厅的背影,以及背影上方的状态栏,不由得有些无奈。

    “林于斌,男,54岁。酒精依赖综合征(),酒精性脂肪肝(),胃底静脉曲张()”

    这位林于斌是个老酒鬼了。酒精依赖综合征都持续了差不多三十年,而且甚至喝出了酒精性脂肪肝……孙立恩倒是有些觉得奇怪,按理来说都到了胃底静脉曲张的地步,怎么也应该是个酒精性脂肪肝的终末期——酒精性肝硬化才对。可状态栏并没有说这位有肝硬化,不过胃底静脉曲张恐怕也有了两年以上。

    再这么喝下去,肯定要出事。不过,孙立恩就是在脑子里这么想了一下,然后就把这件事情扔在了脑后——倒不是因为他对其他人的生命已经麻木了。只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在的餐厅里。

    以自己的脸黑程度,恐怕这顿饭吃到一半,就得有人需要急救吧?

    ·

    “今天这是第几个了?”早上十点,宋文终于坐着自家的路虎卫士赶到了医院——由于老款的卫士是手动挡车,宋院长自己实在是不会开。而平时的司机被困在家中根本出不来,因此,今天早上她的司机就变成了自家老公。而在千辛万苦来到医院之后,宋院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两个躺在担架床上,被医生和护士们跌跌撞撞送入抢救大厅的病人。

    两名病人脸色绯红,躺在床上意识不清。

    宋文掌管急诊科已经快二十年了,只要看上一眼,她就知道,这两人大概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病人。

    “第八个。”出来接人的曹严华医生压根就没有和自己老师多说两句的兴趣,抢救大厅外面的地面上全是急救车轮胎上带来的污雪和冰块。要不是抓着抢救床,他恐怕要再摔一次——他今天已经在门口摔了三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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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