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瓦隆学府
今天是公元2185年03月01日，微生来到十字基地阿瓦隆学府的第一天，还没等他联系远在铁都的父亲，从小跟随他的人工智脑小a，便已经安排好了他这三年的测试任务。m.www.uu234.net
看着投影上密密麻麻的测试项目，微生没有任何表情，对一切无动于衷是他一直以来的面具，他正准备按照导航去参观科技馆时，右耳戴着的通讯器里就传出了父亲那不容反驳的声音。
虽然是留言，却让他心里猛然一跳，眼底有一丝恐惧之色。
是的，他有些害怕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却常常碍于母亲温柔的视线，不得不做出毫无畏惧的安静模样。
想到以前的事，微生下意识的握紧电梯的扶手，然后不慌不忙的打开通讯屏蔽，防止有监听器的存在。
“微生，你已经八岁了，按照十字计划的挑选方案，你达到了阿瓦隆学府所设下参加模拟测试的最低年龄。
对于你这些年的表现，我很欣慰，恭喜你在入学测试中获得第一名，但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你的其他兄弟也能轻易获得入学测试的第一名。
因此，作为北栀寄予厚望的孩子，你的目标是成为最终测试的第一名，为此，我要求你利用你自己的一切，成为十字计划的最终胜者。
微生，如果你在这三年里的表现没有达到我的期望，我会随时替换你的位置，换上其他人。”
听完父亲不含感情的留言，微生松了口气，虽然对接下来的测试有些害怕，但他对父亲的安排也没有任何异议，优胜略汰，本就是他这种人的生存之道。
在送走安排他住宿的仿生人管家后，微生便开始了今天的阅读计划十字基地阿瓦隆学府发送的入学指南。
阿瓦隆学府是十字基地专门为培训社会精英之子的私人学府，从2048年建校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
这一百多年来，阿瓦隆学府为十字基地提供了百分之二十的十字志愿者，高额的学费，是十字基地的资金来源之一，也是通过第一轮测试的最好捷径。
今天是周六，计划表上阅读《阿瓦隆学府指南》的任务已经完成，母亲现在应该收到了他报平安的邮件，虽然那封邮件与几位兄长发送的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离别时母亲不忍的眼神，微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烦闷。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但该是哪样他也说不准。
父亲一直以来的行为，就是在培养他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而且，丝毫不避讳自己只是父亲的选择对象之一。
虽然父亲把他当做备选对象之一，却也没有限制自己的行为，母亲对他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自己从未与同龄人交流过，而且，兴趣爱好也与同龄人不同。
他停下脚步，望着指路牌暗思，自己好像从来没去过阿瓦隆学府的中心花园……今天要去看看吗？
他有些心动，但还没有抬脚，便在心里摇头，这么做可能会触怒父亲，父亲本就不希望自己脱离他的掌控，来到阿瓦隆学府，已经是父亲最大的让步了，自己可不能做出让父亲不悦的事。
思及此，他便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继续朝科技馆走去。
在对未来一无所知的现在，他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参赛，周而复始，直至变成母亲理想中的继承者。
虽然很不合理，自己的目标，竟然是成为十字基地的执政官。
他路过林间小道的拐角时，穿着白色长衬衫的少年突然从树旁窜出来，在距离他三四米的树上，有些狼狈的擦汗，长衬衫上沾着枯枝败叶和泥土，像是从密林里钻出来一样。
皮肤苍白，几近透明，光线从树梢投下来，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
微生打量着他，他的衬衫上，印着一个精致的十字星符号，很眼熟。
那是十字基地研究人员的制服？
微生有些意外，他名义上的母亲是十字基地科研所的研究人员，因此他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说，从2028年开始，那些十六岁以下十二岁以上智商超常的孩子，都会在暗地里被列入十字档案，参与绝密的十字计划。
三年后，自己也会列入其中。
母亲说，研究所里隐藏着秘密，有人在利用那些孩子做研究。
眼前这个少年身边没有跟随机器人，该不会是从研究所里跑出来的，前一个时代的十字计划志愿者吧？
少年眼神清澈湛蓝，如同此时阿瓦隆学府万里无云的天空，然而浑身的气质却是冷冰冰的。
微生扫了少年一眼，没打算理会，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十字计划志愿者逃出研究所，只是第一次到目睹前时代的人类，但好奇心也只能到此为止。
而逃出实验室的少年却不这么想，见有人盯着他，少年本想用带出研究所的光解枪解决他，却因为余光里出现了几道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影，只好作罢。
少年恶狠狠地瞪了微生一眼，然后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道拐角。
那几个穿着白色实验隔离服的研究所人员见到微生时，有一时的怔愣，微生也一愣，隔着面罩，他看到了母亲的助手。
微生慢慢走在林间小道上，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那种痛楚与绝望，让他心里忍不住一跳。
他想到母亲助手说的话，“请微生阁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在这里遇到了我们，博士的实验对象逃脱，我们要把他带回去。”
微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薄唇不高不低的抿着，心里却在想，他们追捕母亲的实验对象，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助手还以为微生对他们的手段不放心，便道，“微生阁下请放心，他很重要，我们不会伤及性命。”
“……”微生依旧没有说话，助手与他身后的几个人隔着面罩点了点头，便迅速朝那少年的方向追过去。
“微生阁下是北栀博士的孩子吧，怎么这么阴沉？也不说话……”
“那不是北栀博士的亲儿子，逃掉的这个才是，微生阁下只是曙光科技的几个养子之一，只不过博士更亲近微生阁下而已……”
助手呵斥道，“别说了，一会儿别让北栀博士知道我们遇见了微生阁下，小心被上面调查。”
他讪讪一笑，“好好，不说了。”
那几个人不知道，微生其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经过他改装的小a，能够隐形追踪，而他们的伴随机器人，却在追捕实验对象，没有带在身边。
他面无表情的想，那个少年，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吗？
难怪他那个眼神，对自己充满恶意，想来是认出自己了。
母亲，还真是狠心啊！
明明对自己是那么温柔的人，对亲儿子却那么残忍。
第三章 夏日痴·兰因
兰因一直暗恋着的那个少年叫微生，生的十分漂亮，笑起来也出乎意料的好看。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不过，他总是独来独往，除了那个叫和泽的少年，他几乎不与别人交谈，哪怕是他的同伴，也没与他们说过话。
所有人都知道，对微生来说，和泽是特殊的存在。
而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他。
不止是她，在阿瓦隆学府里，所有没有打算进入十字基地的女孩心里，明恋暗恋的男生，都是微生。
她最好的朋友琉英也不例外，所以兰因从来不敢对别人说。
哪怕微生后来离开阿瓦隆学府，住到她和琉英对面的公寓，她也没有过多的与他接触，她很清楚，自己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那样孤傲自负、沉默阴郁的少年啊，身边的朋友自然只能是和泽那样的，轻轻松松就能够进入十字基地的二代执政官之子，亦或是北冰那样的，仅仅一眼就能解析整个测试场的天才。
而她和琉英，不过是阿瓦隆学府从西区选来的两个资优生而已，怎么能怀抱着改变命运的想法去接近他？
但是，她也下意识的搜索着他的资料。
例如，微生很喜欢一种名为待雪草的鲜花，那是一种单子叶植物，属于天门冬目，生长在四季永远温暖如春的十二区之外的雪地里。
生在雪地里，花语却是“希望”，又名“夏日痴”。
她不禁有些悲伤，自己不就是那夏日痴吗？
以为微生是自己的灼夏，事实上，自己连他故事里的微尘都算不上。
甚至是和泽，也只是他人生里的一个过客。
可是，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也好过这么默默无名的死去吧。
兰因躺在雪地上，伸手抓住一把雪花莲扬起来，眯眼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疲惫的闭上眼睛，在心里固执的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接受阿瓦隆学府的邀请，与琉英认认真真的在西区参加测试，然后进入十字基地，她和微生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要是再早一点遇见他就好了。
再早一点，就可以保护他了吧？
就可以阻止他来这里，不会让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
“……醒醒，喂，你还活着吧？！”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急切担忧的声音，不难察觉到其中的惊喜。
是谁？兰因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有些惊讶，这声音，竟然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他在这里，那么微生，可以活下去了吧？
“喂，绪风，快过来，我找到了一个幸存者。”那人扭头朝岩石后喊了一声。
“咳咳，别白费力气了……”兰因闭着眼睛抓住那人的手臂，在那人惊讶的眼神里，一边咳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维持我生命的阿德尔合晶，已经完全碎掉了，我必死无疑……”
这里是十二区之外，已经不是“温室”了。
离开“温室”，。
“微生……阁下在那个方向，请你们……一定要找到他……”兰因话未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找到她的那人有些怔愣，又一个使用阿德尔合晶的同伴从他眼前死去了，代替心脏的阿德尔合晶，根本就不该存在吧！
微生是兰因的憧憬，也是她未曾说出口的爱恋，最后全然埋入了黄土。
遇见于春，相识于夏，疏离于秋，分别于冬，一年四季，此心足以。
第四章 永昼·初见
公元2185年12月01日09:00，室内温度20c，相对湿度40％～60％，宜出行
自从被外祖母送到这个地方后，和泽心情是极度不爽，他这才知道，阿瓦隆学府里也没有清晨与黄昏，甚至连虚假的星空投影也没有。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和他以前住的地方一样，人造太阳永远高挂在穹顶，温室之中永远都是白天，室内温度永远在20c上下，相对湿度永远在40％～60％徘徊。
从来不变数据，真是可悲，和泽想。
他们这一代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黑夜，只能从知识投影里看到那令人向往的世界。
身为执政官的外祖母说，他们这一代人不知道世界真相，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总之，“永昼”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的，从他们的祖先进入温室开始。
有一天他问曾登上过殖民星球的外祖母，星空是不是投影里那样可以伸手触碰？
温室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它的作用是什么？
外祖母说，星空浩瀚无垠，唯一能够登陆的，是月亮和殖民星球sa06，对现在他来说，它们很遥远。
而温室在外祖母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据说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
和泽通过他从外祖母那里听说的故事，判断出他所处的时代，是大灾难一百多年后的世界。
他想要去的地方，在高墙之外，在穹顶之上，在他短暂生命到不了的未来。
因此，通过十字计划成为十字基地执政官，是他到达穹顶之上的最佳捷径。
而且，最多三年，那些在大灾难之前，就冰冻在千年庭院里的十字计划参与者们，就会醒来了。
到时候，一定有办法到穹顶上去。
第一区首阳天文台
和泽眯起眼睛，从望远镜里瞅着地平线上黑漆漆的高墙，有些不明白阿瓦隆学府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十字计划不就是一个挑选高智商孩子的测试嘛，又何必把学区建的跟囚笼一样？
建校之初，天空塔下令，按照来自不同城邦的学生，将阿瓦隆学府分为十二个学区，学区之间又被不可逾越的百米高墙隔开，因此十二学区相互独立，互不干涉，如同一个个自治区。
事实上，阿瓦隆学府确实是一个自治区，并且属于十字基地某位执政官的管辖范围。
而这位执政官所在的家族，一百多年前，在城邦议会上提出十字计划和温室计划。
和泽想，要是他有天空塔的出入权限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去穹顶之上看看。
阿瓦隆学府的天空塔，是他所知，能够到达穹顶的通道之一，但是，只能让现任执政官进入。
目前来看，只有将自己的名字列入十字计划，等到成为执政官后，才能进入天空塔。
因为一入阿瓦隆学府，想要在十字计划最终名单出现前，是不可能出去了。
想到这里，和泽有些纠结，他以前的目标并不是成为十字基地执政官，而且执政官不止一个，他们的孩子也从小培养，自己想要胜过那么多人，成为执政官的一员，谈何容易？
得找一两个同伴……可首阳区里，都是跟自己一样的存在。
那些孩子们背后的势力，不是城邦的执政官，就是研究所的备选成员，亦或是十字基地的“种子”。
拉帮结派什么的……他不是很乐意啊！
在遇见微生前，和泽以为自己会一直孤军作战，遇到微生后，和泽以为他能成为同伴，结果，事情超乎了他的想象。
和泽很快就明白，他们既不可能成为同伴，也不会是简单的对手，而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宿敌”。
是的，宿敌。
公元2068年时，十字基地为了让十字计划一直延续下来，便每隔二十年，从那些愿意为十字基地效力的孩子中选了一部分，送入当时还不是阿瓦隆学府的天空塔训练，执政官换届之时，便挑选出十二个少年留任执政官助理。
阿瓦隆学府的十二区第一名，都拥有被智脑推荐的资格。
没错，就是智脑天网a，十字基地创造出来的ai。
天网a在执政官的授意下，控制着阿瓦隆学府，阿瓦隆学府里没有成年人，只有冷冰冰的机器在负责他们。
这些孩子们从小就适应了这种教学方式，自然不会感到有何怪异，但对和泽来说，冰冷的数据远不如亲眼所见。
因此，他逃了，不去模拟室里学习，而是一有空就待在科技馆里，当和泽把科技馆里所有测试都通过后，他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进入天空塔的临时权限。
微生还记得初次见到和泽的时候，正好是他来到阿瓦隆学府的一整年，他这一年的表现很得父亲的满意，因此给了他登上天空塔的临时权限。
初次见到和泽时，他穿着学府统一下发的绣着红蔷薇的白衬衫，眉眼清冷，带着一股无声的傲气。
对于出现在天空塔的和泽，微生心里毫无波动，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第一区之外的人。
和泽倒是对这个满身阴郁之气的少年产生了兴趣，还未等和泽问他是谁，在天空塔外围警戒的机器人就已经念出了他们的名字，两人同时一怔。
白玉和泽，泷西微生。
一个是铁都南区的执政官之子，一个是十字基地研究所所长之子，双方父母皆是十字基地两派的领导者。
原来他就是第一/二区的第一名。
仅仅一瞬间，他们便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为争夺十字计划前六批的入选名额，学区之间自然有优胜略汰，第二区排名第一的微生，与第一区排名第一的和泽之间，有了一次对决。
无关身份，只与能力的较量。
因此，他们比赛的第一场，不约而同给对方选择了在模拟室里解开戴森球的操控密码。
然后，同样的时间，同样百分百的正确率，让彼此都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不过，因为比赛是在虚拟室里，虽然好奇对方的模样，但他们现在还无法攻破ai天网a的防火墙。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还以为是在第一轮测试时才会见面，没想到他也来了天空塔。
第五章 十字计划
和泽与微生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不过几秒钟，两个人的临时权限在同时通过，因此不免一起进入了电梯。www.uu234.net
但两人连点头也没有，只是凝望着电梯外的风景，彼此相顾无言。
天空塔顶端是观景台，大厅内金碧辉煌，装饰着蔷薇花与和平鸽，不是他们想象的穹顶之上。
环绕着观景台的是一扇扇巨大的彩色落地窗，此刻窗门全都打开，和泽微生一走出电梯，就感受到一股劲风。
微生被风迷了眼，那种斑斓绚丽的色彩，让他回忆起了五岁以前，在北方小镇教堂里的生活。
不过，观景台中央可不是天使塑像，而是一部电梯。
和泽微生不约而同的想，这就是通往穹顶之上的电梯。
不等微生回神，和泽已经站到了电梯前，但是，临时权限没有让它启动。
他们周围投影出天网的形象，是个和他们一样大的白发男孩，男孩露出温和的微笑，对他俩说，“很抱歉，你们没有启动它的权限。”
没能在观景台上待多久，临时权限的时间就到了，和泽与他一路相顾无言，只是在心里想，难怪外祖母要他登上天空塔，只有站在绝对的高度，才能看到世界的辽阔，才能明白自己有多渺小。
微生没有他那么多心理活动，回到公寓，便让小a连接天网，着手调查十字计划。
看到那些一眼一板的记录，微生有些气馁，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知道十字计划，是他在无意中登入源世界，挑战文明树解构获得满分之后。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句话来，恭喜他获得阿瓦隆学府的入学资格。
后来，微生看了科技馆的资料后，才知道这是阿瓦隆学府招收资优生的方法。
只要能够解开六十个文明科技树，就已经达到了阿瓦隆学府入学条件，何况自己将一百八十个都解出来了。
被阿瓦隆学府找到时，他还只有五岁，本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不得不离开那个落雪的小镇，成为十字基地一位执政官的养子。
他知道，父亲收养他，是为了让他参加十字计划的测试，在未来成为执政官助理，让泷西这个名字，永远占据着十字基地的领导地位。
因此，他以大人的心理，与这个不平等的世界对抗，直到进入阿瓦隆学府，被空气墙阻拦在天空塔的终点后，他恍然大悟，十字计划没有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并不是他眼睛看到的那样，真相被温室掩盖了。
按照天网上的记录，公元2025年，为了巩固起源之地地球在上千个殖民星球的统治，十二城邦组成了十字基地，由当时负责基因工程的姜岩博士提出挑选文明监察者的十字计划。
文明监察者，通俗来说，就是因果律的维护者，宇宙bug的清理者。
微生想，要是十字计划是把他们送往殖民星球，那为何又要限制星球上科技的发展？
虽然从母亲那里得知，十字计划挑选出来的文明监察者，就是十字基地镇守那颗星球的武器。
可是，武器不需要聪明的大脑，不是么？
一百多年来，十字基地几乎囊括了地球上所有智商高达150以上的少年，这背后隐藏的目的，不免让人好奇。
他想知道真相，不管是什么，都好过对未来一无所知。
另一边，和泽也在调查十字计划的详细信息。
计划开启的第一年是公元2028年，在提出十字计划的三年后，计划就通过十二城邦的数轮投票，并被十字基地迅速执行。
脱离十二城邦获得独立的十字基地，从登陆过源世界的一百多万人里，挑选出了两千个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录入十字计划备选成员。
而后，十字基地每隔两年，都会在虚拟的源世界中组织一次脑力测试，年龄控制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采取末位淘汰制，只取当年排名前两千的参赛者。
十字基地的阿瓦隆学府出现后，十二城邦里又出现了许多冠名分校，其他组织也在对十字基地虎视眈眈。
大灾难后，很多东西就变了。
本来对十字计划无感的其他组织，也打着控制十字基地的想法，将一些孩子送进了阿瓦隆学府。
所以，阿瓦隆学府才被高墙分为十二区。
2188年03月，十字计划第一轮测试将停止，那一年和泽微生正好十二岁，自然有了参赛资格，而第二轮测试，才是最重要的。
到时候，来自不同年份，不同时代的十六万参赛者，都会在同一个平台上竞争，一轮一轮的淘汰，直到刚刚好的人。
思及此，微生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瞄到了一份新邮件，来自id“和泽”。
看到那个id，微生有些疑惑。
学区之间虽然隔开了，但天网上却没有阻隔，不会阻止学生之间的交流。
白玉和泽……
他给自己发消息做什么？
是因为之前在天空塔的事吗？
他点开消息，却被其中的内容吓的心里一跳。
和泽：我有十字计划的分析数据，来合作吧。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调查十字计划？
微生心里惊异，但很快又明白，是了，只要他入侵天网的记录，就自然会看到自己的浏览记录。
反正被发现了，也不用掩饰了。
他犹豫了一下，回道：条件？
和泽：温室之外，是什么？
微生一愣，竟然是这个，不过，告诉他也无妨。
因此，他回了三个字。
和泽呼吸一停，死死的盯着那三个字戴森球
怎么会是戴森球呢？他想。
据和泽所知，大灾难前，都没有戴森球这种大型人造天体，微生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和泽：消息来源？
微生：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和泽有些不信，但还是把十字计划的资料整理好，通过加密通道给他传了过去。
十字计划启动不到百年，就发生了大灾难，而大灾难之后，就是温室计划。
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匪浅。
接收完文件后，微生发了一句话，点到为止。
“真相从来都是无情且残酷的。”
和泽稚嫩的脸上有一丝玩味，这小子是想说，追逐真相的人，最后都会被狠狠伤害吗？
但不管真相如何，总好过对未来一无所知。
第六章 十字计划·往事
从那一次交流后，微生和泽都没有联系对方，两人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调查十字计划与温室计划的行动，很快被父母/外祖母发现并阻止了。m.www.uu234.net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微生，等你做到我这个位置，自然会知道十字计划是什么，但我想，到那个时候，十字计划就无法吸引你了。”
微生本还想暗中努力一下，但听到父亲的留言后，便结束了调查，非常明智的表示自己理解父亲。
对十字计划的好奇心已经有了满足，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迟早会知道的事情上，他必须把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测试中。
但另一边的和泽却没有放弃，他对大人们费尽心思隐藏的秘密一向是刨根问底，虽然没能从外祖母那里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他也隐约猜到了一点。
从计划开始至今一百多年，那么多打探十字计划的调查者，却没有多少核心资料在源世界流出。
而且对于那些资料，十字基地也没有做出什么回应，看起来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和泽知道，他不可不去推测那些传言。
外祖母教导过他，谎言也可以隐藏真相。
因此，和泽答应暂停调查，也真的暂停了调查，因为他要准备明年的十字测试了。
ai源世界的十字测试只有三项，简单来说就是测试智商高低的短期记忆力、推理能力和语言能力。
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智商高达150以上的参赛者，才能进入十字基地进行第二轮测试。
按照以往的规律，微生做了推测，第一题是记忆一座建筑中所有细节，第二题是判断一万人中谁是仿生人，第三题是与同一等级的参赛者辩论。
虽然通过第一轮十字测试对微生来说并不难，但涉及到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创造力、分析判断能力、思维能力、应变能力、推理能力等，他还是要花很长时间进行训练。
为此，他还挺好奇一百年前第一次十字测试中，那些参赛者们的心情是何样的？
听说，当时有资格登入源世界的适龄少年有一百多万，最后层层选拔，只留下了两千个。
现在参赛者没有前几十年那么多，每年参赛的也就几万人，毕竟十字计划启动后，有太多想要进入十字基地的人了。
为此，从2030年开始，十字计划就限制了参赛者的数量，能够登入源世界，并排名在十字测试前一万名的适龄少年，才有资格参加第一次十字测试。
并且，十字基地一年从任何一座城市录取的参赛者不能超过两百人，总人数不超过两千人，若参赛者被录取后无意前往未来，则可以带着十字基地的推荐信进入十二城的联合学府。
但大多数留在了十字基地。
有人说，他们宁愿忍受百年的孤独，面对孤身一人的未来，也不愿意留在过去，在地球上碌碌无为。
他们要突破温室，到星星中间去。
不过，那些由城邦培养的孩子们虽然登入了源世界，也参与了十字测试，但是却没有去参与十字计划的第一次测试，否则十字基地把所有高智商孩子都送往了未来，城市如何治理，文明又怎么繁荣？
更何况，千年庭院中，已经有来自不同时代的十万多人躺在了冷冻库里，十字基地不能再容下更多的参赛者了。
思及此，微生打开了天网的资料库，他输入了“姜岩2025”两个字，他很好奇，那位提出十字计划的博士，在一百多年前，是为何提出这个计划的。
很快，姜岩博士的资料出现在屏幕上，但更核心的内容，却出现了“权限受限”的红字。
公元2028年03月01日，北冰站在云中城的世纪广场上，抬头望着已经竣工的智脑，父亲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源世界。
从北冰的视角看去看去，那流窜着蓝光的智脑像是一朵漂亮的云，她冷着的一张脸也因为那朵云而柔和起来。
但是，眼里却有一丝悲伤。
父亲说，他不可能带她回到云下了。
她身上流淌着进化种的血液，只有留在云中城，才能发挥她的作用。
后来啊，北冰看着那张通过测试后母亲拍下的照片，偶尔回忆起那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瞬间，想到遇见的那个叫星岩的年轻人。
智脑源世界完成后，还在建造的云中城迎来了第二批住户，住在北冰对面的是个年轻人，名为星岩的科学家。
出于自身的能力，北冰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第一代进化种，从实验室里诞生的实验体，和父亲一样的存在。
自他出现后的一段时间里，北冰不再跟父亲提起回到云下，而是按照父亲的嘱咐，跟着星岩参观智脑源世界的控制室。
因为她是北冰，是源世界创造者的女儿，未来亦是源世界的监察者。
有一天，她问，“那我为何必须得留在云中城？”
他揉着女孩的头发，笑着说，“云中城就是源世界，以后，世界上所有网络都会接入源世界，因为它是第一个智脑。”
不管是什么，第一个总是特殊的。
“而你，是源世界创造者的女儿，自然得承担起维护它的责任。”
她很不甘心，“非得是我么？”
年轻人明白她的想法，收回蹂躏她头发的手，有些玩味的说，“这倒不是，你听说过十字计划么？”
“它比之前的源计划还要疯狂，你想参与么？”年轻人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他说，这是你最后一次任性了。”
在年轻人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十二岁的北冰选择了最艰难的那条路。
一切都如记录中那样，公元2028年，挑选文明监察者的十字计划启动。
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缺一点一会儿补上
第七章 约定·选择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当微生重新对十字计划提起兴趣时，已经是2188年的二月了，他算了算时间，月底还有最后一次全区的模拟测试，然后三月就是十字基地的第一次十字测试。www.uu234.net
虽然在源世界的十字测试里，微生一直保持着第一的名次，但是，他还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以前的十字测试中有那么多天之骄子存在，尤其是第一批参赛者，生在那个时代的他们，思想没有被束缚在温室之中。
微生很羡慕，和泽也一样，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告诉任何人。
于是，拿着外祖母给的临时权限，和泽在模拟测试前离开了阿瓦隆学府，回了北都。
因为外祖母说，要在十字测试前，带他去祭拜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正是当初提出十字计划的姜岩博士。
身为十字计划的执行者，姜岩博士没有魂归故里，而是埋在了他从未去过的北都。
据说，北都的雪山上，能够望见极光。
正值隆冬，外祖母穿着一身火红的大衣，表情冷淡，容貌却依旧是三十岁的模样，她看着墓碑上那人的照片，眼里流露出一丝柔和。
在她身前，和泽认认真真的给那刻着姜岩二字的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也没有拍腿，默不作声的退回到外祖母身后，等她发话。
三年不见，外祖母看到他时一点也不惊讶他的成长，甚至隐隐有些疏远他，和泽不明白个中缘由，但相信外祖母。
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日常都被天网实时传回了家族，只有外祖母会这么关注他。
只是，为什么要来祭拜姜岩博士呢？
按理来说，外祖母与姜岩博士没有什么联系才对，在她出生的时代，姜岩博士已经逝世了。
就在他心里百转千回时，外祖母突然转身，卸去一身冷漠，慈祥的问走神的少年，“阿泽，你在想，为何要祭拜姜岩博士。”
是疑问句，也是陈述句。
和泽大大方方的点头，问，“确实如此，外祖母，我从未听说过家族与姜岩博士有关，而且，当时反对姜岩博士的，也是我们白玉一族。”
第一次在源世界里看到姜岩博士的照片时，他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很了解这个人，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今，被从未透露出与姜岩有关系的外祖母说出来，他心里的那个推测，越发清晰。
外祖母轻笑一下，打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泽，姜岩博士他不是你的父亲，你确实是我白玉一族的孩子，但是，又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这些年来，你应该察觉到了吧。”
和泽睫毛微抖，他嗯了一声，“白玉一族的成员，都没有参与十字测试，一直牢牢把握着北都，阿瓦隆学府一百多年来，只有我去了。”
外祖母看着她的孙子，很是满意，但想到另外一件事，又有些担忧，但阿泽终究会面临这些问题，她便整理了一下思绪，问，“你想知道原因吧，阿泽。”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约定而已。”
但这个约定，却将和泽的一半命运，交给了十字基地。
和泽微微偏头，有些疑惑，“约定？”
“嗯，十字计划的约定，因为这个约定，就算经历了大灾难时代，十字计划依然在执行。”
说到大灾难，外祖母表情这时候变得有些严肃，“和泽，接下来的话，大多是我在殖民星球时听说的故事，但是，是真的。”
“但你现在还不够强，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不过，等你进了十字基地，你一定会遇到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
“和你一样，背负约定的离乡之子。”
“那些孩子的父母，无一例外都是进化种，他们的孩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只要是二代进化种，只要他通过所有十字测试，不论出身性别，都会无差别的被送往十字基地。然后，驾驶着星舰前往异星，在星球出现生命之前，都会留在那边，甚至是永远回不来。”
“大灾难后，地球与那些殖民星球的联系，都被烛月切断了，若不是姜岩博士建造出了温室，我们也没法继续执行十字计划。”
“白玉一族，选择的是你。”
从外祖母的讲述中，和泽逐渐知道了自己为何要去阿瓦隆学府的原因，也对未来产生了一丝惶恐。
世界如此之大，他既想要打破温室到外面去，也想求得一丝安宁。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呢？
外祖母问他，“你愿意留在这个时代成为北都统治者，还是去往未来做一个文明监察者？”
“外祖母，我的目标一直没变，十字基地执政官可比文明监察者有意思多了，我一直没放弃超过父亲。”
和泽想，父亲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十字基地执政官，哪怕背负约定，他也不可能放弃理想。
“那就好，我就是担心你知道的太多，不愿意留在十字基地……”外祖母欲言又止，忧愁的盯着和泽，心里叹口气。
阿泽他，真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每次看到阿泽，她总是会想到那个人。
那个人叫星岩，不是姜岩。
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他住在北区的防风林外，做一个普通的护林员。
认识那人已经五十多年了，他从未老去，上一次见面，他依旧是二十岁的模样，嘴角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对她说，如果那个孩子后悔了放弃家族的约定，就让他在十字计划第三次测试后，去防风林寻他。
一百多年前，十二岁的北冰与星岩做下了约定，放弃源世界，摒弃对父母不舍的感情，前往一无所知的未来。
她要成为文明监察者，见证其他文明的繁荣。
一百多年后，十二岁的和泽与微生，却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所以，在未来，北冰离开了温室，孤身一人前往未来。
也许从2028年开始，她便不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也不再属于任何人。
听到了外祖母的话后，和泽笑了一下，很是灿烂的说，“怎么会呢，我肯定会留在十字基地，不是吗。”
第八章 回忆·交错
不过是回忆而已。www.uu234.netm.www.uu234.net博士想。
心中一念，场景迅速转换，直接从公元2188年，跳转到他们成年之后，公元2194年。
高空之上，剧烈的碰撞让两艘飞舟瞬间变了型，火花四溅，发生了猛烈的爆炸，飞舟内瞬间火海一片。
北冰躺在控制室的地板上，朝漂浮在半空中的轨迹球伸手，拉响警报，向附近城市求援。
做完这一切，她摸了一把脸上生理性的眼泪，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腹部，然后，满手的鲜血让她怔了怔。
痛觉被药剂切断，她不知道自己的肺脏已经破碎。
北冰眨了眨眼睛，觉得很困，在意识沦陷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满天的红色火光
落在一旁的通讯器里，传来年轻人嘶哑焦急的声音，但她再也听不到了。
赫希不曾有少年时的记忆，那是北冰，不是执行者g。
从她有记忆开始，生命就停止了，不再老去，也不再死亡。
首领大人曾给她一份纸质档案，说是她本来的身份，经历的时间越长，赫希已经不记得太多，只有那几个字眼一直隐藏在记忆里。
“北冰，曙光科技，护送任务，公元2194年，牺牲，十八岁。”
那么久以来，她对北冰就只有这么少的可怜的记忆，如果没有进入这记录宇宙万物的宇宙之心，她不可能看到那些回忆。
当然，她不是北冰，不会触景伤怀。
赫希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待它化作碎光消散后，抬头望着星空，金色的星云里，一只红瞳漠然的盯着她，琉璃般的瞳孔上有她的影子。
仅仅一眼，赫希就确定，那影子里的人是北冰，不是自己。
她是赫希，是与北冰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赫希很快确定，这里就是宇宙之心的外轮。
她记得，当鬼谷子质问她是不是要带走方舟核心后，自己就转身进了机关门后。
手中的弓箭化作熊熊燃烧的火把，她背对着被封印的方舟核心，将火把向上抛起来，让火焰的光芒照亮这片虚无。
闭上眼睛，将意识抽离，在鬼谷子等人惊异的眼神里，化为泛着温暖白光的灵魂体，直直的扑向那三千年来，不被任何人所触碰宇宙之心。
在她冲进宇宙之心的瞬间，失去本体控制的义体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地上，金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义体原本的黑瞳，不断的有淑端复杂代码在其中流动，然后，启动了自毁程序。
鬼谷子发动神隐，朝她冲过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后，基石附近的空间都被扭曲，瞬间成为无人之地，将入侵者传到了奇域。
赫希想，从降临在这颗星球后，她有多久没进入外轮了呢？
得到宇宙之心的认可，又是几千年前的故事了呢？
最重要的是，那个隐藏在她回忆深处的人，从未被博士遗忘的人，他可知道北冰的喜欢？
那个时候的微生还不是博士，北冰也还没有成为执行者g，和泽与焕还好好的活着，那么美好的，一如记忆里散发着光芒。
北冰记得焕说过，“和泽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十字基地执政官，也不是文明监察者。”
他想要的，是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那个时候，焕劝北冰离开地球，而那个时候，面对露出脆弱一面的和泽，北冰怎么说的呢？
啊，想起来了。
她说，“我愿意成为您的右翼，除非生命终结，意识销毁，再也跟不上您的远征，否则，我绝不弃您而去。”
也许是她当时的眼神太过认真，很久以后，博士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宣誓时的眼神是那般炙热明亮，像燃着不灭的火焰。
然后，她死了。
年轻女孩的意识消散，活过来的是她的躯壳，再后来，另一个诞生于死亡的意识成为了她执行者g。
赫希闭上眼睛，脑海里映出宇宙之心，她站在刻着繁复花纹的金属地面上，望着它，“宇宙之心，您在听我的祈祷吗？”
良久之后，依旧没有回应，宇宙之心依然缓慢的旋转，没有因为她的闯入激发保护机制。
没有得到回应，她略微有点失望，但想到自己没有能力控制宇宙之心，得到回应了反而会引起博士和女娲的不悦，便只发动她能调动的指令，“我需要彻底清除北冰的记忆，还有压制红眼面具的力量，它们不属于我。”
北冰的记忆，理应随着自己的苏醒就清除掉了，而博士却把它保存下来，试图抹去自己的意识，唤醒北冰，因为微生曾对北冰有那么一点感觉。
但那还没有破土的情愫，就随着十字基地中ai的反叛，和北冰的牺牲，终止了。
赫希从回忆里看到，那是公元2194年，十字计划文明监察者名单筛选结束第二年，在和泽等人筹谋执政官之位，前往曙光科技的途中，遭到了ai源世界的袭击。
那是源世界初次脱离控制。
被入侵以后，北冰很果断，控制着自己所在的护卫舰，选择保住主舰的成员，与被劫持的护卫舰同归于尽了。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曙光科技的学者被暗杀，十字基地沦为ai锁定区，和泽成为方舟二号的首领……
很多个时代后，博士机缘巧合下返回“空心化”的地球，才重逢了绚都执行者g。
没人知道在那些时代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样。
除了绚都的首领何曦，世上再无人知晓她的经历，而更加遥远的故事，甚至连何曦也不知道。
可是，博士知道，g就是北冰。
但北冰的意识已经消散了，g已经是独立的人格，她们不再是同一个人。
但她对和泽的誓言和牺牲，对何曦的守护和陪伴，微生一直记得。
“真是不甘心啊。”博士捂上胸口，虽然知道虚拟投影没有心跳，却依旧有些心悸。
微生，和泽，焕，北冰……
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自己还要想起来呢？
看着投影里的画面，博士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是因为落难之时的那句话吗？
他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微生，你知道么，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北冰还要好看呐。
可后面那句话，和泽一生都不曾说出口。
第九章 旧时·飞鸟（一）
和泽正式认识北冰，是在公元2190年，十字测试结束的那一年。www.uu234.netwww.uu234.net
在踏进戒备森严的研究所之前，他就从ai天网那里得知，北冰作为曙光科技的重点观察对象，这些年在十字基地里，除了少数几个研究人员之外，几乎不与人交流。
那女孩内心孤独又寂寞，空旷的像一片净土。
可和泽知道，女孩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看过那张照片，一百多年前，十二岁的北冰有着如春天和风般的笑容。
后来，她为了执行“约定”才变成这样。
和泽想，那个“约定”也会将他变成北冰那样吗？
本来，他没打算找上北冰，也不想和研究所有太多往来，但是，他却在十字基地档案室的纸质档案里，看到了编号g19，打印于2060年的报告单。
薄薄的一张报告单上，关于北冰的文字描写很少，只有基础信息，和一个暗红色的“s”印章。
那不是普通的红章，而是确定温室计划名单的红章。
他一眼就认出，那蓝底照片上，穿着白色长衬衫的女孩，就是北冰。
在公元2028年就进入休眠的北冰，怎么可能与2064年的大灾难后的温室计划有关？
看那编号顺序，肯定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存在，然而，除了编号g19的北冰，和泽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盖有相同红章的报告单。
和泽想，只有北冰的报告单放在档案室里，再无其它线索，像是故意引他去调查北冰。
那么，关于温室计划，北冰知道什么呢？
她会告诉自己吗？
那个引他调查这一切的人，又是谁？
正当他坐在研究所的会客厅沙发上，想着如何套出自己想要的资料时，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那一树繁花的北冰倒是先说话了，“关于温室，我不会告诉你的。”
出师未捷，和泽没有意外，捧着热茶慢条斯理的说，“北冰阁下，想来你已经推测到，有人引我来调查你和温室计划。现在，我如他所愿来找你，你若是不告诉我一些线索，我可就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
然后他语气一变，有些威胁的说，“哦，顺带一提，十字基地里，很少人拥有进入档案室的权限，北冰阁下，你也算一个。”
所以，这是不是你自导自演呢？
和泽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北冰并没有进过档案室，从第二次测试后，她就被困在研究所里，随时都被ai天网监视着。
他需要一个让她说出线索的话引。
听到少年这么说，北冰竟是低低的笑了，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眼里满是嘲讽，可和泽看不见，“呵，你是那朝闻道夕死可矣之人？”
“当然不是。”和泽下意识反驳，又很快接上，“不过，既然有人引我来调查，不可能让我就这么被竞争对手解决，研究所也不会让作为危险人物的你见到我。”
在十字基地里，除了测试，北冰都只能待在研究所里，而且，手腕上还戴着标记dna的镣铐。
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修长的手指下意识的轻点在玻璃窗台上，北冰眉头一挑，很认可他的话，“和泽阁下，你说的对，我也很好奇。不过，比起是谁引你来调查我，或者我有怀疑对象，我更想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什么意思？”
北冰不知道他是谁？
不，不可能。
同为十字计划s级进化种，怎么可能不认识？
那，就是另一种身份了……
北冰闻言顿了一下，“我换一个问法，你知道约定吗？”
和泽沉吟了一下，道，“约定……我听家人提起过，温室和约定有什么联系吗？”
北冰说，“有很大联系，至于是什么，你得自己去查，我签下的保密协议还在有效期内，现在无法告诉你。”
是无法，不是不能。
北冰话不多说，点到即止，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和泽装作不知道，眼神灼灼的看着窗边的少女，心想就这么简单的走了可不行。
她苦笑了一下，说，“和泽阁下，我不能主动告诉你。”
关于温室，人类得自己去发现真相。
“那我问个私人问题，北冰，你喜欢这个时代吗？”
“？！”北冰瞳孔微缩，心里一惊，表情却没有变化。
这问题，父亲也问过。
“我不讨厌，但是，我不能在这个时代停下来。”
这时候的北冰不知道，仅仅四年后，她就永远留在了这个时代。
“和泽阁下，你若是理解了温室计划，就会知道我为何不能告诉你。”
真相往往很残酷，追逐真相的人，最后都会被狠狠伤害。
和泽离开了研究所，可还没等他调查到温室计划的内幕，北冰身上植入的阿德尔水晶就通过了评估，不再受研究所的辖制，转入了曙光科技。
十字基地执政官一共有一百零八位，分管不同的项目，例如红雾计划、温室计划、琥珀计划、方舟计划等，而这些计划的核心，只有一个十字计划。
执政官来自不同的城邦，却代表着同一个阶级。
长年来，城邦之间偶有的摩擦，渐渐就爆发了小型战争，各个城邦又因为温室之壁的存在，无法破坏大灾难后的十字合约。
十字合约规定，只要不攻击温室之壁，十字基地就不得插手城邦之间的争斗。
因此城邦之间的小打小闹，从来没影响到十字基地执政官的结盟。
原来的十字基地，分为两个派系，一是掌控着曙光科技和研究所的泷西，二是控制着四分之三执政官的白玉。
十年前，因为两股势力相互抗衡，被曙光科技的执政官给独立了出去，成为了中立派，而北冰，就是中立派一直想要的武器。
没错，就是武器。
十字计划最终测试录取之前，所有录取的参赛者都得知道一件事，评级越高，越可能成为曙光科技的实验体。
最终测试中被录取的参赛者，大部分不愿意成为实验体，只有北冰第一个确定参与尖兵计划。
她是研究所里阿德尔水晶第一个通过评估的武器，因此，很快就被送到了曙光科技进行新的测试。
所以，当和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再次来到阿瓦隆学府里的研究所时，见到的不是北冰，而是早已忘在脑后的微生。
第十章 旧时·飞鸟（二）
空旷的会客厅里，不请自来的少年站在落地窗前，眉目清冽，那张脸长得好看，却也无声透着一股骄傲。m.www.uu234.net
和泽想，他来做什么？
正在此时，机械提示音响起，“我是来找你合作的，和泽阁下。”
脸色苍白薄唇似血的少年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支文字录入的播放器，冲他微微颔首。
和泽放下外套，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挑眉，“合作？据我所知，你现在已经不是泷西一族唯一的选择了，找我合作做什么？”
少年坐在和泽对面，用播放器说，“我要到温室外面去。”
和泽从电子音中听出了少年坚定地回答，于是他说，“那也不用找我合作啊，十字基地里对温室之外感兴趣的，可不在少数。”
微生摇头，“不一样，你是特殊的，和泽阁下。”
“特殊？”
自己哪里特殊了？
和泽突然想到了那个约定。
他从外祖母那里得知，执政官家族都与“约定”有关。
是谁从百年前设下了这个局？
为何要借用十字计划来实现？
又为何选择了自己？
“阿瓦隆学府成立百年里，不过百人登上过天空塔，我最理想的合作对象只有你。”
找你合作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我们一同登上过天空塔。
和泽冷声道，“你可知道，我们在成年之前，是不被允许调查温室的。”
十二城邦里，所有被温室庇护的人，都不允许调查温室。
只有通过了十字测试的成年人，才能调查温室。
但他们现在还没有成年，通过了测试又如何，还不是会被审讯。
“我屏蔽了其他通讯，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少年录入文字的手指突然一顿，又打出另一句，“十字基地里，有人引我来找你。”
和泽“唔”了一声，点头，“果然有人在设局，那么，微生阁下，你有什么线索吗？”
“达成合作了？”
“呵，先听听你的情报，我再确定要不要跟你合作。”
“我明白了。”少年点点头，“你问我三个问题，我一定知无不答。”
“这么自信？”和泽感到惊讶，“这么说，你知道的事，不少嘛。”
“并不是，但对于你的问题，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和泽也不矫情，“行吧，那第一个问题，你说你亲眼目睹过温室之外的戴森球，是在什么时候？我记得资料库里有记载，你是两岁时被泷西一族收养的，那段时间你处于童年失忆症范围，怎么可能会亲眼目睹过？”
“这算两个问题，和泽阁下。”微生微微一笑，薄红的唇瓣勾了起来，像是罂粟，美丽又致命。
“我在进入阿瓦隆学府前，都生活在温室之外，抬头就能看到由能量构成的戴森球。”
“温室之外都是红雾，人类怎么可能生存？”和泽下意识反驳，又猛然住嘴。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和泽阁下。”微生敛住笑容，意味深长的说，“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就在我们自身。”
“我们，就是十二城邦为什么要筑起温室，十字基地为什么要挑选文明监察者，在大灾难之前发生了什么等等一系列问题的答案。”
“二代进化种？不，二代进化种有很多，却为何单单是我们……”
“我说过了，和泽阁下，因为我们是特殊的存在，所以只能是我们。”
和泽沉默的盯着少年好一会儿，才道，“愿闻其详。”
“约定。”微生说，“我们是完成约定的棋子。”
挑选文明监察者的十字计划，一个延续了上百年的约定……
“在暗中引导我们调查十字计划和温室计划的人，有着比我们高等的权限，应该就在十二城邦的执政官里。”
“你这么确定？”
“因为他给我发来了这个坐标。”微生一边录入文字，一边启动小a，在桌面上投影出世界地图。
“这是……北都？！”和泽一惊，猛然想到了外祖母的那些话。
“嗯，有人引我们去北都，我已经提交了考察申请，你要一起去吗？”
“一起调查？”和泽有些纠结。
“和泽阁下，我和你一样，习惯单独调查。”
“那你还提出合作？”和泽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非常不爽的皱眉。
“因为你在北都拥有很高的权限，到时候调用智脑也会容易一些。”
对于这个回答，和泽无法反驳，点了点头，“既然要合作，那就得拿出诚意，我把我的调查资料发给你，你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吧。”
“抱歉，这点我做不到。”微生眼里流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在温室之外接受的改造失败了，无法发出声音。”
和泽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还挺遗憾的……我并不知道。”
微生摇头，“不必同情，我和其他人没有交流的必要。”
“呵呵，你还真是骄傲……”
微生正色道，“和泽阁下，你可知道，被送到曙光科技的g19。”
“北冰？”
“你知道她的名字，看来是跟她接触过了，我想，你也没拿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我在母亲身边做助手时，偶然得知，她是第一个做下约定的文明监察者。”
“文明监察者……她被选中了吗？”
和泽有些惊讶，还在进行第二轮测试，就被列入了十字名单，真是好运。
“说是文明监察者，其实就是投放到异星球的尖兵武器，植入了阿德尔水晶的怪物……”微生顿了一下，继续打字，“如果不离开温室，我们被曙光科技选中后，也会变成那样。”
“我觉得接受改造挺好的，总不可能变成异形。”和泽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自己必须留在十字基地，成为执政官。
“呵，成为文明监察者，那可比变成异形要痛苦多了。”微生想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和泽疑惑的眼神里，说，“和泽阁下，我很清楚，你也想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你和我，都是野心勃勃的人。”
我们想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十字基地执政官，而是开创新的时代。
“……”和泽沉默了一会儿，在微生有些忐忑的眼神里说，“以后，你叫我和泽。”
“啊？”微生不懂他说这个干嘛。
“现在，我们是同伴了。”
“……太轻率了吧？”
第十一章 旧时·飞鸟（三）
晨曦之际，天光初现。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www.uu234.net
春风沿着云端缓缓地吹过来，北冰站在台阶上，望着靠在观景台栏杆之上的红衣女子。
柔顺的长发被风吹起，拂过她的脸庞，她回过头来，轻轻一笑，娇嫩的红唇动了几下，但北冰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大约是“你来了”之类的话吧？她想。
真可惜，她已经忘了母亲的样子。
公元2028年03月01日，北冰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那是她和星岩缔结约定的日子。
当时的她没有察觉，从那时开始，文明的火种就与她命运相连了。
在测试了能力后，她被提名为sa19的文明监察者，这是星岩助她暂时脱离源世界的控制，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在躺进冷冻舱的时候，她没有后悔的情绪，进化种之间的亲情，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抹除了。
但是，当她经历漫长的时光，到达一百六十年后，却发现，自己内心所有美好的感情都留在了冰冻之前。
可她无法回头了。
纵使进化种的生命漫长，但她的父母已经在大灾难中牺牲，她将孤身一身踏上前往星云另一端的旅途。
研究所里，负责测试她的北栀博士说，孤独是进化种的宿命，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
无可否认，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融进了她的血液，成为指引与桎梏，陪伴着她的一生。
但是，要成为文明监察者，就不应该对自己的过去抱有怀念。
北冰没有反对北栀博士的说法，她接受了基地的安排，清除会动摇她的记忆，向一个真正的文明监察者进化。
“你以后会后悔的。”测试场里，被分配给她做对手的少年，在知道她的做法后笃定的说。
北冰对此嗤之以鼻，“你又不是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会后悔？”
少年支着下巴，兴致勃勃的假设，“假如，你以后遇到了一个故人，你说你是他的朋友，可是人家没有关于你的记忆，那岂不是很遗憾？”
“我没有朋友，不会遗憾。”
少年翻了个白眼，耸肩，“干嘛这么笃定，真没意思，随你去吧，反正与我无关。”
北冰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少年归生的阿德尔水晶通过了评估，而自己还没有。
她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在天空塔空无一人的观景台上，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
但她不知自己为何悲伤。
不可能是为了水晶的评估，也不可能是因为重要的记忆被清除，当她抬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红衣女子的幻影。
这种幻觉出现了很多次，只要陷入自我暗示时，看不清面容的红衣女子就会出现。
可这么多次了，她还是没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于是，在和泽找到她之前，她找上了北栀博士，很是恳切的说，“博士，我申请到温室之外，红雾中心去。”
北栀博士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头也不抬，紧紧地盯着培养皿里极度活跃的细胞，好一段时间后，才摘下口罩，朝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申请驳回，g19，你的水晶还在评估中，除非你想要死在外面。
你想死我可不答应，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你这样一个稀有种，你可别打其他注意。”
“那我就这么等着，什么也不做？”
“g19，你要是真的闲来无事，那就执行约定吧。”北栀博士不耐烦的说，“正好，我家那傻小子要去曙光科技进行第二轮测试，等你发挥作用后，也和他一起去吧。”
北冰点点头，“好……约定这就开始了吗？”
都没有一点点预兆，也没人正式通知自己。
“嗯，早就开始了哦。”北栀博士敛住笑容，笑的意味深长。
“我想这个时候，那白玉一族的和泽小子，也和微生一样，得到了你在2060年的报告单，你打算怎么向他解释？”
北冰顿了一下，回答，“不会解释，我签了保密协议，在约定之人离开温室之前，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计划核心信息。”
“啧。”北栀博士很想翻白眼，但是她的本能阻止了她。
看着那穿着绣有十字星白衬衫的女孩消失在一道道打开的金属门后，北栀博士长舒一口气，还真如姜岩所说，g19是个死心眼的小孩儿。
希望这一代，可以顺利完成约定，不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北冰不知道北栀博士的心理活动，她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归生。
归生抱着手臂，露出大爷式散漫不羁的笑，对她说，“北冰，你要跟我一起去曙光科技了。”
“我知道。”北冰点头，她知道了。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女孩的余光略过少年微红的耳垂，她一愣，斟酌了一下，道，“归生。”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语气如此严肃，眼神又极为真挚，让归生敛起笑容，一脸正经的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只是耳垂还是微红。
她说，“你知道，我的情感被剔除了，所以我对你的感觉，是可以一起前进的同伴，仅此而已。”
十字计划规定，文明监察者不能有私欲。
他们还年轻，才十四岁。
因此，在好感形成爱慕之前，就被扼杀了。
北冰不曾后悔。
赫希也不曾后悔。
为了实现崇高的理想，一切都值得舍弃。
“那我们之后，能搭档吗？”
“很遗憾，不会。”
少年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为何？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前行的。”
“我不想爱上任何人。”北冰脱口而出，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那段回忆。
公元2028年03月01日，她和星岩达成约定时，父母作为见证人，都各自找她谈话了。
父亲话很少，大意是她的数据一直保存在源世界中，如果她没有成为文明监察者，就回到云中城，她依旧还是源世界的维护者。
母亲的话很多，但她都不记得了，只有几句意义不明的话，还保留在幻觉里。
现在，她终于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了。
“进化种一旦爱上某个人，就是一生孤独的开始。”
“我不希望你像我们一样，承受本不属于你的人生。”
本该是平凡的一生。
可我不后悔，母亲。
第十二章 旧时·飞鸟（四）
勾勒着金色桔梗花纹路的白纱帘被吹起，窗外的阳光映出摇曳的树影，蝉鸣声不绝。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m.www.uu234.net
“温室之外，是什么？”
这从漫长的冰冻中苏醒后，他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向那坐在床边，和自己一般年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金发少年。
金发少年戴着顶炽红色蔷薇礼帽，身着同色系单肩斗篷，里面是笔挺的双排扣衬衫，像是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
此刻，贵族少年脸上满是不耐烦，忍着脾气又问了一遍，“温室之外，是什么？”
他有些疑惑，温室？
那不是冬季培育喜温植物的房屋吗？
等等，这里是哪里？
这房间华丽辉煌的装饰，也不像是在修复舱啊！
现在，已经是2188年了吗？
但没等他发出疑问，一段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播放。
这是记忆遗传技术？
他心里极度惊讶，脸上却因为冰冻太久没有出现表情，不过那震惊的眼神倒是取悦了金发少年。
“啧，果然是前时代的原始人。”
他没去深思金发少年的嘲讽，注意力全部被脑海里呈现的世界给吸引了。
现在是公元2068年，距离红雾危机爆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世界与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
国家被十二城邦取代，头顶是虚拟的天空，温室之外是一层一层的高墙，世界笼罩在红雾之中……人类再也没能离开温室地球。
在他进入休眠时，还是公元2036年，那一年他十二岁，刚好达到十字计划的测试范围。
他本该在2188年苏醒，却因为某些原因，被人提前唤醒。
他“看”完科普，艰难的将视线投向眨着漂亮双眸，双手托腮，正一脸兴致勃勃看着他的金发少年。
他听到自己像拉风箱一样嘶哑难听的声音，“这里是哪里？”
“声音难听，你还没有过变声期吗？”金发少年很是嫌弃他的声音，不打算回答。
他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分析脑海里的记忆。
金发少年俯下身子，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床边，想了一下，回答，“这里是十二城邦之一的双子塔，是以仿生人科技而闻名于世的铁都。”
“你是十字基地十字名单里第一序列的一员，能够百分百的承受阿德尔水晶的植入，在红雾危机后，姐姐用退出十字基地作为代价，为花朝换来你。”
听到这里，他又惊又疑的问，“什么？贩卖人口可是……”
金色少年勾起嘴角，他就喜欢看到这种表情，“不违法哦，这是新时代了，而且我们付出的代价，相对于你失去的东西来说，牺牲更大。
不过，我们也会尊重你的选择，但在你成年之前，还是得留在这里，接受阿德尔水晶的植入。”
“阿德尔水晶？”
那是什么？
科普记忆没有告诉他。
金色少年双手交叉，搭在胸前，用一种祈祷的姿态说，“一种带来不幸的能量结晶，在十字计划开启前，诞生于殖民星球sa19的矿石，具体用途嘛，就是造神文明监察者。”
“不过，现在的十字计划出现了太多变数，在红雾危机后，地球上的阿德尔水晶就没有多少了，我听姐姐说，大约还有一百多块吧。”
“所以，你得和我一起共享这块阿德尔水晶，我们以后就要性命相连了，你可别拖我后腿啊。”
金色少年絮絮叨叨的说，他一直安静地听着，一边翻看着科普记忆，从那模糊的片段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北冰。
编号g19，于2060年唤醒。
原来，她和自己，都没有到达2188年啊！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幸好相差的时间不远，还可以见面。
“……我很喜欢你这个人，想和你融合记忆，虽然姐姐不支持我这么做，但稍微任性一下，也没问题吧。”金发少年突然正色道，让他心里一跳。
“融合记忆？”
“嗯，因为要共享阿德尔水晶，所以，我们要成为同一个人。”
“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金发少年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要去十字基地找一个人，她在2060年被唤醒，是我的朋友。”
“哎，你认识g19？”金发少年很是惊讶，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赤红蔷薇礼帽，眉头一皱，道，“听姐姐说，它是十字基地最重要的武器，不过现在，已经重新冰冻起来了。”
“为什么？”
“想知道？”金发少年冷哼，“你跟我融合记忆，不就知道了。”
“为什么非得是和我？”他问。
“你说得对，也不一定得是你，不过，身为下一任花朝市执政官，我的记忆里，可是有很多你想知道的事，关于g19的记录，我知道的，可不比十字基地少。”
他沉默不语，望着窗外湛蓝的过分的天空，心想还真的看不出是虚拟的。
数十分钟后，金发少年起身离开，刚走过床尾，身后一阵风袭来，被他抓住了缀着华丽宝石的披风。
他盯着金发少年，表情严肃，少年老成，“……不管你选择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答应。”
看着他按在披风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金发少年露出一抹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一怔，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少年晴朗如风，浅浅一笑都是春风掠过的痕迹。
“我是梅洛，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神，迟疑了一下，答，“焕。焕然一新的焕。”
焕然一新的世界，焕然一新的自己。
“单字，很少见啊！”金发少年有一瞬间的错愕，那个时代不都是冠以父亲的姓氏吗？
“我比较特殊。”他说。
“对，你是唯一从红雾危机之前保存到现在的初代进化种。”
“啊？”焕一愣。
“初代进化种有百分之七十被红雾感染，二代进化种只有百分之三十，而普通人则不会被感染。”金发少年眯起眼睛，眼底掠过凉薄之色，“不过，就算不会被感染，也无法在红雾中生存，那外面的土地硬的跟岩石一样，根本无法筑城。”
“就算这样，他们也要离开城邦的庇护，自寻死路。”
“……”焕抿了抿薄唇，欲言又止。
梅洛冷冷一笑，“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是因为你活在过去的温室里，当你见识了这个时代的黑暗后，就会明白我的想法。”
这个世界早已无药可救。
第十三章 旧时·飞鸟（五）
北冰再次见到归生，是在一年后。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彼时的她，已经通过阿德尔水晶的最终评估，拿到了自由出入温室的权限。
透蓝的阿德尔护盾打开一角，对99.9％的人封闭的世界呈现在她眼前，她毫不犹豫的驾驶着飞舟冲了出去。
她同意植入阿德尔水晶，不止是在温室外进行例行调查，还有寻找失落的云中城。
十二城邦和天网的资料里，都没有云中城存在的痕迹。
唯一与云中城有联系的，就是源世界。
但一百多年来，ai源世界的智脑已经消失在历史里，只有分支系统，例如天网、先知等还在运行。
找到源世界，是为了了解父母在最后时光里，是否给她留下了指引。
那个时候的北冰不知道，像她这样一心想要成为文明监察者的志愿者，一旦遇上了“缘”，就意味着永生的孤独。
孤独，是文明监察者的宿命。
但她最后却没能成为文明监察者，因为“缘”出现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归生就和她开始搭档，一边巡逻，一边跟她在疑似云中城的遗址附近探索。
那个时候的他们也不过十六十八岁，如果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个挣扎在高考题库里的苦逼高中生，可现在，却成为十字基地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北冰与归生身为二代进化种，却很幸运的不会被红雾感染，而且，北冰与阿德尔水晶的共鸣如此之高，已经被十字基地预定为sa19号殖民星球的文明监察者了。
归生还没有通过最终评估，但他没法成为文明监察者的原因不止如此，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能够完全融合阿德尔水晶，并且不受红雾感染的二代进化种极度稀有，以“g”开头的文明监察者已经有北冰了，那么编号g12的归生，就不可能离开十字基地了。
公元2191年，这个时候的归生还不知道，北冰成为文明监察者，已经是拍板钉钉的事了。
“温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你怎么一直想着往外面去？”
在返回十字基地的途中，一直在写调查笔录的少年突然抬头问。
坐在驾驶室的北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那目光太奇怪，让少年有些不自在，于是扭头假装看风景。
她回过头，没有回答，穿过阿德尔护盾要打开自动飞行模式。
在跨过十字基地十二道高墙的途中，她问，“归生，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少年忐忑的问，“什么话？”
“人有时候也是可怜，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不珍惜，在一起的怀疑，失去的怀念，怀念的想相见，相见的恨晚，终其一生，都满是遗憾。”
“啊？”
“归生，因为你没有遗憾，所以你不曾回头。”
而她有遗憾。
长歪了的归生自然不能理解，她为何要追寻百年前的文明和历史？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所拥有的，远比虚无缥缈的记忆更重要，不是么？
“你不会明白的。”她如是说。
归生出生在公元2167年，那个时代，正是代号“恒星”的基因工程取得突破，北栀博士作为他的母亲，理所当然的利用十字基地的研究所给他进行了改造。
他人生的前十五年，都是一个人在科研所的控制室度过，见过的人几乎都穿着统一的白衬衫，而且，对他极度防备。
直到三年前，北冰到来，与他成为“同类”。
他从小被灌输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类似的概念，对世界的印象，都是从自称为他母亲的博士故事里建立起来的，没有逻辑。
于是，初次见到北冰时，他就问了一个让北冰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是从哪里来的？蚁族？天都？还是温室？”
“……什么？”
少年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说，“我们住在蚁族背上的温室里，温室之外有一座名为天都的城市，城市中心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得到那团火焰，方舟就可以在星海里航行，文明的种子就能够保存。”
“博士还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和那团火焰融合。”
“……”北冰一脸茫然。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从小生长在科研所的少年，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真实。
当她理解那个故事讲的是什么之后，对北栀博士的认识又加深了一些。
究竟是何等的冷血，才能让自己的孩子为了“约定”牺牲？
但她也没打算跟归生解释，也不想告诉他真相是什么。
她不仅不接受他的好意，还很果断的进行了记忆清除。
北冰以为自己不会与他成为搭档，结果水晶评估后，他还是成为了她的搭档，而且因为记忆清除，她忘了自己的搭档对自己抱有一分情愫。
我有这么讨厌哦？归生想着想着，就有些不爽。
难道非得打一架，才能证明自己能与她一起并肩前行？
不行，他想。
自己的阿德尔水晶还在评估，现在还不能与她交手，否则不仅连搭档都做不成了，甚至是通过评估都有问题。
“不需要你回答，也不需要你接受，只要你静静听着就好了。”
“我喜欢你，北冰。”
留言结束，北冰看着自己窗台上的风铃草信笺，眼神一冷，手指轻轻一动，信笺就扔进了碎纸机。
她打开了私密通讯，“归生，你听说过云中城吗？”
归生立刻问，“云中城，那是什么？”
“天都，也是烛月。”她说。
那个故事，就是归生的命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不禁对他有些同情。
但仅仅只是同情，还不足以被她视为同伴。
“归生，我会一直记得你。”
我会记得你，记得你为这个世界做出的牺牲。
所以，你就继续这样吧。
不要醒来，不要知道真相，充满荣誉的牺牲吧。
“北冰，你这是答应我了？”少年急切的问，声音里满是压制不住的喜悦。
隔着玻璃，初次见到他时，北栀博士就说过，给他一点时间，他还是个孩子。
但他会成长，所以，再等等吧。
“不，我还是会清除记忆。”她说完，就结束了通讯。
只要归生不在了，内心就不会动摇了。
时间会消磨这一切。
等一百年过去，再回忆这段过往，就不会再为了谁的离去患得患失了。
会的吧？她问自己。
第十四章 旧时·飞鸟（六）
公元2192年，十八岁的和泽已是阿瓦隆学府的代理执政官，他这一次的任务，是将曾经培养十字计划参赛者的十二区，改造成阿德尔水晶测试区。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www.uu234.net
出发前，外祖母对他语重心长的说，“十字计划启动了，白玉一族很快就要执行约定了，你现在，还是不打算参与么？”
少年站在落地镜前，对自己今天这一身打扮很满意，听到外祖母的问话后，反问，“不参与约定，就不能离开温室？”
“这倒不是。”
“外祖母，约定是先祖定下的，与我无关。”
半晌后，“对于温室，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唔”了一声，“看起来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墙，但我一定要到外面去。”
“如果外面的世界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会杀死你，也要去？”
和泽肯定的回答，“也要去。”
外祖母很是无奈，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回忆故人，“知道吗？和泽，你父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对温室之外产生了好奇。”
“然后呢？”他一点也不好奇的问。
外祖母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然后……他和你母亲在生下你后，一同去了温室之外，然后再也没有回来，生命讯息也消失了。”
死了么？他想。
和泽戴肩章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问，“我去温室之外，跟约定又有什么关系？”
外祖母意味深长的说，“约定能让你在外面的世界活下来。”
“外面，有什么？”
“不知道。”
“唉？您竟然不知道？”和泽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外祖母拍他的头，“在温室建立起百年后我才出生，哪怕是登上过殖民星球，我也没有亲眼看到过温室之外的景象。”
“您……没有亲眼见过？”少年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她通过其它方式看过温室之外咯？
“你见过了g19，对吧？”
少年第一时间没想起来，但想了一下就记起来了，“啊？哦，想起来了，是她……怎么了？”
“你可知道，在十字基地执政官之上，还有一个十字议会。”
“略有耳闻，据说他们的权限在执政官之上？”
“他们只有打开温室的权限，但这样足以令我们忌惮，因为我们不知道十字议会什么时候将温室打开，温室一旦破坏，我们就会灭亡。”
“g19是十字议会一个名为琥珀计划的产物，和研究所里另一个编号g12的尖兵一样，负责巡逻温室之外，是温室内极少不受红雾感染的进化种。”
“所以，北冰……g19去过温室之外？您看到过她带回来的资料？”
“关于这点，你应该去问她，她的作用不仅于此。”
“她会告诉我么？两年前，她说有保密协议存在，不能告诉我。”
“现在不一样了，g19已确定为sa19的文明监察者，保密协议因此失效，你若能到高墙之上，就去找到她。”
“您一直希望我执行约定，那我也不会被红雾感染？”
“对，你是特殊的。让你到温室之外去的约定，是为了找到清除红雾的办法，让人类重返高墙之外。总之，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和泽问，“那个人是姜岩博士？”
“嗯，你和他，有些渊源。”
“他说，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的起源，就去北都高墙边境的防风林。”
十字基地北都防风林
北冰站在森林的望塔里，用归生送的望远镜观察着那穿纯白军装的少年，压住凌乱黑发的白色军帽上，嵌着一枚展翅欲飞的飞鸟徽章。
白皙俊美的容颜，明亮的墨瞳像是盛着浩瀚星海，浑身带着一种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
见到这样的和泽，她忍不住心里一跳。
如此相似的模样，让她想到了星岩，据ai天网记载，死了上百年的姜岩博士。
以前还不觉得他和星岩有多相似，现在看来，他是星岩复制体的可能性，有点大啊！
要不要带他离开温室证实一下呢？
算了，她想。
如果不是星岩的复制体，岂不是会影响他的人生？
如果他是星岩的复制体……那也与她无关。
白玉一族的成员，还是少接触为好。
毕竟她名义上还是泷西一族的尖兵。
“你和他接触过几次，有什么想法？”
穿着白色军服的年轻人步入望塔，北冰放下望远镜，偏头看他。
他的侧颜俊美绝伦，此时抿着嘴角，低头微微一笑，惊艳了岁月。
“他是你儿子？”
年轻人嘴角的微笑消失，有些幽怨的说，“如今三代进化种都没有生育能力，我怎么可能有儿子？”
“那你这么关注白玉和泽？”
“我也很好奇啊，曙光科技是怎么弄到我的基因组，然后培养出一个与我有心电感应的怪物的。”
“呵呵。”北冰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用望远镜观察和泽。
星岩站在她身边，慢悠悠的说，“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和你缔结约定仿佛就在昨天，而一眨眼，就是2192年了。”
北冰放下望远镜，提出要求，“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我要作为第一批文明监察者前往异星。”
“这是自然，你应该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产出阿德尔水晶的sa19号殖民星球。”
“知道，第一批监察者的出发时间是多久？”
“你还有最多四年时间完成任务。”
北冰有些惊讶，“咦，怎么这么快？十字基地可没有进行空间跳跃的技术吧？”
“十字基地只负责筛选文明监察者，空间跳跃的技术，已经在雪国破解出来了。”
“雪国？没在十二城邦之列，是你这百年来建立的组织？”
“不是组织，雪国就几个人，只不过那片雪山总是盛开着待雪草。”
北冰点点头，表示明白，话锋一转，“原来如此，不过，你穿着和他一样的军服，是要做什么？”
“你是聪明的女孩，自然明白。”他说完，就向楼梯走去。
北冰突然叫住他，“星岩，我父母，是怎么牺牲的？”
年轻人转身，神情肃穆，“他们为崇高的理想牺牲，一生没有遗憾，而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后悔缔结约定了么？”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高台之上，风声猎猎，扬起星岩金色飞鸟的披风。
恍惚中，她又看到了当年云中城里温润似玉的年轻人。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颤抖，“我不后悔缔结约定，我会替你拖延时间。”
带着和泽到温室之外去。
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星岩要代替和泽，在阿瓦隆学府进行阿德尔水晶测试区的改造。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十字计划。
第十五章 旧时·飞鸟（完）
三个月前。www.uu234.netUU小说
东方要塞红钟之庭
“芒，你想去伊甸园生活吗？”白衣牧师拿着一本泛黄圣经，站在中古世纪图书馆的顶楼，问对面那个坐在高高长梯上的十二岁男孩。
伊甸园，就是温室。
一座覆盖整个亚欧大陆的黑色堡垒。
“哦，这次终于轮到我了么？”叫做男孩从书后抬起头，一头亚麻色乱发半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一脸淡漠的回答，“神父，我并不想去，微生不是已经被送到那里了吗，我何必再去？”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微生需要你。”
牧师的话被一道清朗的男声打断，穿着同款长袍的年轻人步入图书馆，在空间泛起波动的几个瞬间，就出现在男孩对面的长梯上。
“领主大人……”
“见过尊敬的领主大人。”
与男孩稍微有点颤抖的声音相比，牧师却向他虔诚的行礼。
年轻人略一点头，声音温润似玉，“爱德老师，你先去忙接下来的教会，我与芒有些话要谈。”
男孩的手一抖，下意识抓紧手，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爱德牧师，但爱德牧师忽略了他，恭敬地离开了图书馆。
年轻人在牧师离开后，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却有种似笑非笑，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芒，微生很快就要来雪国了，你想好怎么欢迎他了吗？”
微生再次见到领主，是在离开雪国的第十年，公元2192的春天。
这一天，是他选择与和泽前往北都的边境线，决意陪他一同执行“约定”的日子。
微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历的一切。
不会忘记那个曾站在故乡雪地里，轻描淡写几句，就让随从屠杀了不愿降伏于东方要塞领主的冰原狼的恶魔，北方要塞花朝之都的领主梅洛爱尔。
更不会忘记，造成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领主。
飞舟银013与森林水平飞行，微生与和泽顺着升降绳，落在森林的望塔的平台上。
高台之上，风声猎猎，吹起了边缘少女的思绪。
两人一身海军风白色披风，衣摆略略嵌入裤腰，仿佛是从中世纪电影里走出来的水手美少年。
“是你，北冰……g19。”
只是一个背影，和泽就认出了她。
虽然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但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却未曾从他脑海里消失。
她转过身，对两人道，“按照约定，我带你们到温室之外去。”
“为什么是你？”和泽问。
“因为约定。”她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你想在这里谈？”
“那，去哪里？”
一身蓝白色长制服的少女抬手，指向他们身后，那是连绵不绝的铁壁。
“高墙之外，温室之外。”
在微生登上北冰飞船前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回头看，高台支柱的阴影里，和泽举起嵌着金色飞鸟徽章的军帽向他挥手。
微生心里一惊，看向已经坐在驾驶室里的和泽，心想那不是和泽，是东方要塞的领主。
他靠近和泽坐下，拿出播放器，正欲打字告诉和泽，却在北冰猛然转头盯住他的眼神里，有些心惊胆战的动了动嘴唇。
他没有说话，在她警告的眼神里，收起播放器，移开眼神，望向舷窗外。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亦是红雾侵入北都的最后一层屏障。
微生的异常引起了和泽的注意，他用眼神示意他，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不管怎么样，他相信领主不会伤害和泽，和泽是一百多年来，唯一与他心意相通的复制体。
来之不易，且得且珍惜。
于是他借着北冰启动飞船时，快速的扫了她几眼，在她察觉到之前，低下头看手上的播放器。
很多年后，赫希从北冰的回忆里，看到了这个时候的微生和泽，感觉很是惊奇。
原来，博士也曾有这么春心萌动的一面。
原来，北冰也曾和他们一起经历过冒险。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懂少年的眼神，只是当做微生在警惕自己。
想到这里，北冰眼神一冷，左手抚过突突跳的太阳穴，心里想的是星岩对微生的评价。
“如果没有和泽，微生会是我最好的继承者，但我也不会放弃他。”
“他很聪明，懂得收起心思，隐忍不发，等待向我复仇的时机。”
“不过，现在他太年轻了，要成为东方要塞的领主，他怎么也得努力个一百年吧。”
四方要塞代表的，不仅是地球上的四大要塞，还有另外几颗殖民星球。
想要成为凌驾在文明监察者之上的要塞领主，一百年的努力也太短了，至少得五百年才行。
否则，她可不甘心被一个连第二形态都没有的要塞领主压制。
那么，这两个少年，谁会成为东方要塞的领主呢？
北冰边想边启动飞船系统，打开轨迹球后对他俩说，“一会儿穿过阿德尔护盾时，不要闭眼。”
“为什么？”和泽问。
北冰没有回答，微生又不说话，飞船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靠近阿德尔护盾的前一段时间，和泽的脸几乎都贴在舷窗上，因为在靠近泛着迷人蓝色幽光的能量罩附近，有不规则的红色树林。
“那是怎么回事？”和泽吃惊的问。
“是侵入屏障的红雾，被森林净化后留下的痕迹。”
不等北冰解释，微生已经用播放器告诉了和泽。
“原来是这样啊……”和泽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问一脸严肃的北冰，“g19……”
“叫我北冰。”她纠正道，然后补了一句，“他也一样。”
这个“他”是谁，三人心知肚明。
和泽点头，“好吧，北冰，你让我们看的，就是这个？”
“不是，我让你们看的，在屏障之后。”说完，北冰加速冲向一道正在打开，弥散着淡淡红雾的通道。
冲出阿德尔护盾后，是一望无际的红色山林。
远方的山峦后方，壮丽的朝霞萦绕着金光喷薄而出，驱散了缭绕在这片天地的阴冷暮霭。
唤不出名字的飞鸟拍打着翅膀，自山谷瀑布中成行穿梭而出，被拉长的剪影投映在了暖金色的水面上，绮丽而梦幻，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在那一瞬间，和泽微生以为自己就是那横跨红雾的飞鸟，但是，这里是阿德尔护盾之外，亦是另一座高墙之内的缓冲带。
也是那些自愿被温室流放之人的家园。
第十六章 旧时·世界（一）
北冰在越过山岗后，对他们说，“你们看看屏障之外的景象吧，现在还没有起雾，一会儿起雾了，就看不到了。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缓冲带里，紧贴地面的建筑在空中根本看不见，在飞船减速行驶后，和泽释放出舰载机械眼，将一半视野通过伴随机器人分享给微生。
那是温室里不曾有过的景象，即使是出身于温室之外的微生也不曾得知的世界。
缓冲带混杂着自愿离开屏障的流浪者，也有被放逐的罪人，由罪犯，流浪者组成的，蚁族的世界。
地面上，百年前的城市已成为废墟，只留下一片时间碾压的痕迹，一片历史经过的荒野。
总之都是昨日的痕迹罢了。
在废墟之中，却有连绵成集市的木砖瓦房，也有数不清的高耸入云的塔型建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和泽问，“那是什么机器？”
“采集塔。”
“采集什么？”
“一种制造阿德尔合晶的稀有矿石。”微生用播放器回答。
北冰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里虽然是屏障外，已经不属于温室，但也有区域划分，也必须服从温室的管理，城邦也会给他们一些资源，相应的，他们也得用一些东西来交换。”
“有时是稀有的动植物，有时是有天赋的年轻人，更多的，就是这种能够制造阿德尔合晶的矿石。”
微生看着视野里的采集塔，以及塔顶处于启动模式的自动防御装置，有些意外。
这么近的距离，竟然没被攻击。
少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头也不回的说，“不用担心，十字星并没有在防御塔的攻击对象里。”
十字星是北冰飞船的名字。
从很久以前开始，屏障之内派出的使者，全是仿生人，很少有人类亲自与缓冲带的统治者联系，最多是让巡逻者在高空警戒，严格遵守着不与二等公民接触的禁令。
接下来要穿过温室内的十二道屏障，北冰设定了飞船的自动驾驶模式，走到船舱里，打开投影。
阿德尔合晶的出现在空气中，她点开数据库，将阿德尔水晶也一并对照投影。
她看着站到对面的两人，问，“作为十字基地的代理执政官，你们应该听说过阿德尔水晶吧？”
和泽点头，并未说话。
微生用播放器说，“阿德尔水晶，是产自sa19号殖民星球的矿石，因为非常稀有，所以，曙光科技制造出了阿德尔合晶这种仿制品。”
然后他顿了一下，补上一句，“我从未见过真正的阿德尔水晶。”
“你……”北冰眉头轻皱，拿不准他的意思，不明白他“没见过阿德尔水晶”只是随口一说，还是似有所指。
微生给她肯定的回复，“你是g19，在十字计划里，以‘g’开头的代号是特殊编号，也意味着，你一定是曙光科技里少数植入阿德尔水晶的文明监察者。”
“你是怎么知道……”
微生眼神微动，机械音一眼一板的回答，“你知道，东方要塞红钟之庭的领主，是我的创造者。”
北冰语塞，说，“但他没告诉我你知道十字计划的核心内容。”
“跑题了，两位。”和泽适时插话，眼神看向北冰，“你问我们知不知道阿德尔水晶，有何用意？”
“阿德尔水晶的植入对象，是第一序列的文明监察者，他们要去镇守的地方，是四大要塞之一的未知星域。”
文明监察者所要记录的，不仅是温室之外的四大要塞。
对应的还有四大星域，分别是已知星域的绚都、浮城、洛川，以及更加庞大的未知星域。
“未知星域的航线太过于复杂危险，只有像我这样植入了阿德尔水晶的文明监察者，才能为星舰保驾护航。”
和泽挑剔的打量着她，“但你看起来并没有多强。”
微生说，“一个人的强弱，并不是只从外表就能得出结果。”
“而且，阿德尔水晶的作用，是刺激使用者进化。”
“那么，北冰g19，你的进化，第二形态是什么模样？”
“微生是吧？”北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讶，“知道的不少啊，你还真是让我惊讶。”
微生略一思考，认真的回答，“谢谢。”
“呐，她不是夸你啊。”和泽轻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微生有些不自在的扭头，躲开了他后面的动作。
北冰将眼神投向和泽，“你听我说这些，一定都不惊讶，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和泽点头，认真的回答，“嗯，我的确知道，但你的声音很好听，所以没有打断。”
北冰，“……”
谁会觉得没感情的声音好听啊？
心里有些无奈，表情依旧冷淡，声音不含感情的说，“总之，你们需要知道，阿德尔水晶极度稀有，一般文明监察者都不会持有，就算植入，也不会顺利进化出第二形态。
哪怕是作为替代品的阿德尔合晶，也非常难以提炼，所以，这就是缓冲带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覆灭的原因。”
“温室需要阿德尔合晶来维持阿德尔护盾，必须有人去开采这种辐射强大的矿石，因此缓冲带不能消失。”
和泽点头，“然后呢？与约定有关系吗？”
“有吧，如果你们完成约定，缓冲带就不用存在了。”
“为什么？”微生问。
“星……那个人说，等你们完成约定后，红雾就会消失，温室就不需要阿德尔合晶维持护盾了。
而且，殖民星球与地球之间的虫洞会重新打开，更多的阿德尔水晶就会被飞船带到地球，改造出更多的文明监察者。”
北冰说完，就关掉投影，回了驾驶室。
经过漫长的飞行才离开温室。
他们终于踏上了这片赤色荒原。
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温室之外，壮观的废墟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庇于其下的一切，都在它的坍塌中遭到毁灭。
“这件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一切都是真的。”
北冰走下飞船，拿出放在腰间空间压缩装置里的狙击枪，对满脸不可置信的两人，肯定的说，“世界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