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日鬼的妖僧!(38)
“啊啊啊啊鬼啊!!!”
“十方寺不是佛门圣地吗,怎会有鬼怪!”
“这人,这人怎么越看越像那天的神仙呢?”
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百姓们,缩在山道的一侧,眼睁睁看着尘谒一步一步登上山门。www.uu234.net
而他身后……跟着半透明的苏鸿。
苏鸿表示,被遛狗了,面子没了,心死了,爱绝了。
堂堂鬼王!
山头霸主,方圆十里深夜主宰,蝉联百年女鬼最想依附的**oss,却在今天被当成狗溜了!!!
“尘谒师叔祖!”
方丈听闻出了这种事,赶忙从大门内迎出来,“怎得不将这鬼王直接……”
度化。
这句话在尘谒冰冷的眼神中,被迫吞回老人家的喉咙里。
苏鸿人前依旧是一副清冷又调笑的模样,看着这师门内的暗潮涌动,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可他还没高贵冷艳一会儿,被迫使行走的力量又把他拽走了!
“尘谒!你这卑鄙无耻下流的臭和尚!”
苏鸿满嘴跑火车,趁着尘谒还不会对自己动手的空档,好好跌了一把对方的面子。
来啊,互相伤害啊!
尘谒冷冷看了他一眼,拽着人就走向了后山。
“这,这……”
前院中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谁能告诉他们这是什么发展?
只见方丈眉头微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另一边,苏鸿被尘谒提来十方寺的后山,再走出两步,苏鸿警惕地不肯再走一步。
一步都不行。
原本受了尘谒的一道眉间点化,让苏鸿不惧阳光,可以踏入佛门之地,可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令他感到无比畏惧。
尘谒感受到苏鸿的抗拒,微微侧目:“怕了?”
苏鸿咬紧牙:“我若是将你拖到十八层地狱,你难道不怕?”
尘谒停顿片刻,淡然回首。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苏鸿:得,没得聊了,话题终结者。
可他还是要自我拯救一下。
苏鸿咬紧牙,问道:“前方是何地方?”
尘谒:“十方寺舍利堂。”
苏鸿:老子一口老血喷死你!!!
舍利堂,顾名思义,是存放历代高僧舍利的地方,舍利虽说只是高僧圆寂之后的佛骨,可其中蕴含的佛法和佛意,哪是苏鸿这个身负重伤的鬼类可以抵挡的?
“尘谒,你不要欺鬼太甚!”
苏鸿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两个字抗拒。
尘谒却不管他如何想,他心中有庞大的疑团和说不清的暴戾
既然苏鸿口口声声认定自己是溪鸣禅师的转世,旁的鬼王也将自己误认为溪鸣,他就亲自带苏鸿来舍利堂,让他辨一辨,自己可否真的是那位年少有为却郁郁圆寂的禅师!
尘谒每走一步,苏鸿的惨叫声便更高一重。
尘谒也担心苏鸿身体受不住,直接将自己指头咬破,精血点在这鬼物的额头苏鸿明显比先前好了许多。
甚至苏鸿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迷离……那是他和熙儿说道溪鸣的时候,眼中浮现的温柔。
尘谒心中烦躁更甚,他一把抱起苏鸿,大步跨进了舍利堂。
圣僧?日鬼的妖僧!(39)
尘谒前脚迈进舍利堂,苏鸿的身体进入屋檐的范围,顿时瞪大双眼。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耳畔……心头……
处处都响彻着佛理佛经和佛家的吟唱!
“放开我!放开我!”
苏鸿撕心裂肺地挣扎起来。
尘谒还没拿到溪鸣的舍利,怀中的苏鸿如此不安分地挣扎,令他心中的暴戾更加升腾。
可他兀地低头,发现苏鸿似乎更加透明了,他眼神一怔,抬头看了看头顶
溪鸣二字拓印在佛台金莲之上,金莲的莲心内摆放的正是溪鸣的舍利。
近在咫尺。
可苏鸿……
他咬牙,扭头走出了舍利堂。
这是尘谒头一次被外物打断了心神,没能坚持自己要做的事。
哪怕是几十年前,初次为那只狐妖惊鸿一瞥,只觉得那模样好似教他心头微颤,所以他杀妖无数,却也没因为柳逢春的劝阻而停手。
他做事,从来不容得旁人置喙。
苏鸿的喘息声越发低微,尘谒已经不知该如何唾弃自己了。
狠心将这个鬼王带回佛门的是自己,看不下鬼王几乎被佛光度化的也是自己!
现在,自己更要风驰电掣找个地方,给苏鸿温养。
尘谒!你被鬼迷了心窍么!
……
月色正浓,鸠弱正百无聊赖地依荡在她的乱葬岗之上。
枯柳作藤,人骨为笛,她的鬼子们幽幽的呜咽声,简直是世上最美妙的协奏曲……
然而,一道破空的佛光照亮了此处。
“啊!!!”
鬼物们四散惊逃!
鸠弱一把坐起,手中烟杆亮出寒芒:“哪里来的佛家秃……怎么又是你这个带发修行的臭和尚!”
只见尘谒一身白袍落在乌烟瘴气的乱葬岗中,神色不变,一头银发几乎泛着圣光,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不仅来了,还……意外的和和气气,如果忽略他来之前的那道下马威似的佛光的话。
“救他。”
尘谒抖落长袖,将苏鸿抱出来。
鸠弱两眼瞪得滴溜圆:“他怎得如此虚弱!你对他做了什么!”
尘谒冷冷看他:“这不是你该问的。”
鸠弱看着尘谒颈脖上的佛门皱纹已经蔓延到了耳根,神情顿时复杂,沉默半晌,才低声骂道:
“倒了霉了住你们隔壁。”
鸠弱看着她将轻如鸿毛的苏鸿引入一具漆黑的棺木,刚想说些什么,便接到鸠弱的白眼
“这是柳木棺,有镇魂之效,他现在魂都要散了,若不赶紧镇住,飘到东一簇西一簇,你要用网兜回来么?”
尘谒不说话了。
对于怎么治疗鬼这件事上,应该没有比鬼更懂的了。
可尘谒突然又开口道:“莫要与我耍小心思,若是你趁他虚弱想吞噬他,贫僧定会让你吃进去多少,就双倍吐出来多少。”
鸠弱一顿,她本都没想到这些,被尘谒一提,略微复杂地眯了眯眼:
“你这和尚,如此心狠手辣却又肆意妄为,我凭什么要帮你?万一我帮你治好了他,你反而将我拱手送他采补,我当如何?”
尘谒看了她一眼:“你不配。”
鸠弱:“……”
圣僧?日鬼的妖僧!(40)
一具棺木,摆放在四株枯柳围绕的镇魂阵中,周围阴风阵阵,纵使这片林子外面是晴空万里,乱葬岗中仍旧暗无天日。顶 点 X 23 U S
也只有这样,这里才会成为鸠弱统领周围鬼物的欢乐场。
人有人的领地,鬼物也有鬼物的。
唯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是安静在棺材边打坐的银发男子。
星眸微垂,银发安静地披落在身后,虽然林中阴风习习,但这些风好似被什么屏障挡住,始终不得接触到他的身体。
“一个个废物,他就坐在乱葬岗里,你们居然都不能瓦解他的意识?”
鸠弱躲在树后,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那些已经修炼成形的鬼子们。
鬼子们好委屈。
“娘亲,那和尚意念太过强大……”
“强大个屁!我就没见过比他还六根不净的人类了,还圣僧,呸!明明就是个妖僧!”
鸠弱侧眼偷偷瞥了眼远处的那个身影。
鬼子们面面相觑:“那,那娘亲自己去!”
鸠弱给他们各个赏了个巴掌,气定神闲地撩了把刘海:“看老娘的!”
她甩着臀扭着胯,也不知多少伪君子真禽兽死在她的乱葬岗中,成为她的养料。
不料她还未靠近尘谒三尺,一道真气赫然从地面刮来。
鸠弱险险止步,脸色忽红忽白:“尘谒!你占了老娘地盘,居然还敢对老娘动手!”
只见尘谒缓缓睁眼,声音冰冷:“何事?”
鸠弱:“……”妈的好刚。
她斜光看到鬼子们还在后头认真严肃地学习,顿时觉得场子不能输。
鸠弱就地而坐,地下竟缓缓升出一根枯藤托起了她,好似一个雍容妩媚的贵妃,吟吟笑道:
“圣僧,苏鸿已被柳木温养一月,再过半月便满七七四十九日,可以出关了。”
尘谒自然也知道,虽然他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计算着日子,但自从将苏鸿从十方寺带到这里后,他就一直在心中默默地计算。
尘谒淡淡问道:“如此最好。”
鸠弱眯眼,见他居然还是这么镇定,不禁又担忧道:
“他虽然是鬼王,但被你与那狐妖折腾了这么几次,这次缓过来也并不能达到他的鼎盛力量,届时必将引来四方注视绞杀鬼王。
您是十方寺的僧人,若是十方寺也派人来诛杀,该当如何呢?”
尘谒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唇角:“既然女施主如此担忧诉他,不若届时出一份力?”
鸠弱瞬间炸毛:“你不请自来,借我地盘耗我阴气!居然还想让我帮你抵御外敌!?你这和尚怎得如此无耻!?”
尘谒漠然盘坐,似乎一丁点都不为她的话所动。
反正在他看来……这些邪祟之物,留她一条命已是他有好生之德了,其他事情,何须商量?
鸠弱越想越气,瞪着那具棺木,咬牙切齿:
“我原先以为你最恶心的和尚不过是那人,想不到今天算是又涨了见识!”
尘谒双目乍然闪出一缕精光,鸠弱还不知道自己戳中了什么,依旧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却听尘谒缓缓开口
“哦?先前那和尚,是怎么个恶心法呢?”
圣僧?日鬼的妖僧!(41)
“哦?先前那和尚,是怎么个恶心法呢?”
尘谒前一句问道,鸠弱后一秒大脑一片空白。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糟糕,怎么被激得说漏嘴了!?
而身后的鬼子们深以为然:“娘亲果真厉害,我们怎么骚扰那和尚都不回话,娘亲不过才说了几句话,那和尚就主动上钩询问了!”
“对对对,娘亲果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了!”
“呸,是女鬼!”
“对对对!”
可事实上,鸠弱不仅不厉害,甚至有点想哭。
尘谒已经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浑身的阳刚佛气本是她想采补的上佳选择,但迫于这佛系太过怒盛,反倒生出杀气……
“鸠弱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向你保证,只要你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鸠弱一怔,略带小激动地看向尘谒。
给她舍利?
祝她修行?
更刺激的……与她双修!???
细看尘谒的模样,虽说是个和尚,带着阳刚至极的佛气,却意外的俊美,清冷孤傲,一头银发宛如谪仙。
而尘谒却缓缓启唇
“贫僧就不杀你。”
鸠弱面色倏地白如纸张,下意识地拔地而起朝着尘谒扑来,不料尘谒只是冷冷一笑,长袖一挥,啪叽把鸠弱拍到了地上!
鸠弱:“你这妖僧!”
尘谒眉头微皱:“你说是不说?”
鸠弱本意是想将尘谒心神扰乱,由内而外击溃对方,但现在迫于对方道行了得,担心如果不交代点东西,怕是被击溃的人要是自己了。
她咬牙爬起身,恨恨说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不就是想知道,溪鸣禅师是如何的么?你觉得你是溪鸣的转世,可是?”
尘谒默然不语,但心跳却缓缓加快。
“可要我说,你们虽然长得极像,但你连溪鸣的一半都达不到!”鸠弱恶狠狠地贬低着尘谒。
尘谒虽然杀性极重,但耐心也极好,否则也不会在一开始接到苏鸿的那么多幻境后,徐徐攻之,逐一击破。
他平静回道:“溪鸣禅师是前代著名的佛家禅师,年纪虽轻,修为高深,只差一步便可登天,我自然不可与他相比。”
鸠弱见尘谒居然如此坦然,顿觉诧异,不过她依旧非常享受羞辱尘谒的过程
“呵,那不过是表象,溪鸣性格懦弱,做事犹豫不决,丝毫没有个男人的模样……不过哪怕这样,溪鸣也比你这杀戮成瘾的妖僧要好上一百倍!”
尘谒眉头微蹙。
这倒是没想到……
溪鸣的性格居然如此么?
“而且,溪鸣对苏鸿极好,若不是溪鸣,苏鸿恐怕到现在都是一个漂浮在溪鸣山的孤魂野鬼,或许都可能被我吞噬了也说不定,而你……”
鸠弱冷笑一声,“我倒是听说了,圣僧一怒为蓝颜,苏鸿堂堂一个溪鸣鬼王,被你佛光普照,几乎一招毙了命,柳逢春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啊。”
柳逢春。
提起这名字,尘谒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微微垂眸,心中一时有些纷乱。
他的师父曾告诉他,他极具慧根,佛性通透,奈何尘缘未尽,六根不清,这都是命中所带的劫难。
圣僧?日鬼的妖僧!(42)
六十年前的尘谒,不过二十几许,如同一把打磨得一场锋利的斩魔之刃。顶 点 X 23 U S
天赋根骨,无一不是最好的,奈何他心性缺失得严重。
师父说他命中劫难颇多,六根不净,难以教诲。
所以他恣意妄为,也无人敢劝阻。
遇到柳逢春是他第一次出山门的时候,他奉命前去一处地方消除鬼蜮,却在半途遇上了被其他妖怪欺辱的柳逢春。
那时的柳逢春似乎刚刚受过重伤,十分虚弱,几乎要被大妖拦腰咬碎,却是被尘谒一道降魔杵,打碎了大妖的头颅。
那一日,腥风血雨漫过头顶艳阳,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连柳逢春自己都吓愣了,甚至柳逢春后来担忧被报复,让尘谒停手,尘谒都不听。
尘谒现在想来,其实当时他并不是……喜欢柳逢春。
只是那一眼,那双茫然失措的桃花眼,令他感到心中悸动,所以身体便比意识更早地出手了。
后来,便义不容辞地为柳逢春的修行一路杀戮。
尘谒以为,趟过这一段情关,哪怕最终被各路高手强行镇压封印,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尘劫。
但他此番出关,却渐渐意识到,或许他错了。
从他在溪鸣山上看到那白衣青年的第一眼,看到苏鸿的那双含情脉脉,又时而带着忧愁的桃花眼,他才知道,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尘谒一开始对苏鸿的话半信半疑关于自己可能是溪鸣转世一说,虽然苏鸿是对熙儿说的,没有刻意骗自己,但他总觉得,这太过玄妙。
而且,若溪鸣对苏鸿只是一场慈悲的点化,又为何教苏鸿百年来苦守着一座人去楼空的古寺?
听说溪鸣寺前前后后来过很多波人,有佛门,有荒野绿林,但全部被苏鸿哄走了。
就好像在等。
一直在等。
他等的人,真的会是自己么?
鸠弱见尘谒突然不说话,心中没底:“妖僧,你怎么不说话了?”
尘谒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溪鸣当年是如何死的?”
鸠弱一顿,眼神略微闪躲:“这种事儿……谁知道啊,当年溪鸣寺被溪鸣禅师的佛光笼罩,除了苏鸿,没别的邪祟之物能生存……”
眼见尘谒眼中的寒意越发深冷,鸠弱赶紧补充,“不过我知道有一物可以重入回忆,你完全可以趁着苏鸿现在虚弱,潜入他的回忆!”
尘谒看着她:“条件是什么?”
鸠弱嘴角微微抽搐:“什么条件,太客气了……”
尘谒看着她没说话。
鸠弱举手:“等你用完追魂灯,就把灯给我吧,它虽然可以窥探回忆,但对鬼物而言,这是极好的炼魂法器。”
“好。”
尘谒素来不喜讨价还价,只要对他有利,他不介意付出多少代价。
他看向柳木棺中,只见一团氤氲着白雾的魂体安静地悬立。
六十载青灯古佛,六十载暗无天日,却从未有一刻比起现在,更叫他心焦难熬。
鸠弱神清气爽地走回鬼子们面前。
“娘亲好厉害!!!我们听到了!!!你居然让这个凶和尚帮你找追魂灯!!!”
鸠弱嘴角僵硬地笑了笑:“那,那是自然!”
圣僧?日鬼的妖僧!(43)
事有意外。
尘谒打算去寻追魂灯,刚刚在柳木棺的四周围设下法阵,以防他离开时有用心险恶的人对苏鸿动手,却听到了一声本该熟悉的轻声叫唤
“尘谒……”
尘谒微顿。
月色清冷,透过错落的枝丫投映在他的素袍之上,斑驳的如同星光坠落。
他转身,见到柳逢春站在乱葬岗外,蓝袍纷飞,泫然若泣。
而尘谒的心中却没有几十年前那样的波动。
“尘谒,我等了你几十年。”
柳逢春不敢踏进乱葬岗,因为哪怕他修为这些年突飞猛进,却不敢和鸠弱这样的鬼王抗衡,轻易踏入对方的领地。
先前他之所以敢在溪鸣山和苏鸿作对,是因为他故意设下圈套,让尘谒看到苏鸿要对自己下手,他觉得,凭借着和尘谒多年的交情,尘谒定然会帮他杀了苏鸿。
不曾想,尘谒的确来了,也攻击了苏鸿,却没将苏鸿杀死!
尘谒丢下也受了伤的自己,去找那个鬼王,一去不返!
尘谒自然知晓对方心中有责怪,他却不以为然。
“柳施主,今时不同往日,贫僧自封印中出来,历经六十载,前尘往事皆已放下。”
柳逢春双眼赫然瞪大:“尘谒!?”
尘谒不为所动:“柳施主,滞留往事只会徒增烦扰……”
“尘谒!是不是那个鬼王在你面前诋毁我了!?”
柳逢春痛心地朝前走了两步,“你是不是以为,我在你被封印之后,逍遥快活,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只为了自己?”
尘谒眉头微皱。
他觉得自己解释的很清楚了,明明是前尘已过……
“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没有杀过人,我至多是利用天时地利吸取他们的精气……因为,因为……”
柳逢春突然哽咽,“因为我想快些变强,好去打破十方寺的封印,去救你……”
他声声如诉,在寂静得直听得乌鸦鸣叫的乱葬岗外,凄婉不已。
但尘谒却好似铁石心肠,神情没有一丝动容。
柳逢春见他这样,心中慌乱不已,口不择言:“尘谒,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你一定不能相信苏鸿!他的死与我有关,我自知理亏,但他对你,绝对不怀好意!”
尘谒原本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他听到柳逢春提起苏鸿,又生生忍下:
“此言何意?”
柳逢春见尘谒还愿意和自己交谈,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情真意切道:
“自从他成了鬼王,我就意识到了自己当年的莽撞,是我害他在先,我愿意付出代价,
他却利用你,在你耳边说我处心积虑步步算尽,实则是一石二鸟,一是离间你我,二是获得你的好感!”
尘谒微微一顿。
苏鸿想获得他的好感?
不知道为何,想到如果有这种可能……竟然有些欣喜?
“说下去。”尘谒板着脸,但心中怎么想的,柳逢春就不得而知了,但他见尘谒感兴趣了,总归比不信自己好!
柳逢春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苏鸿打探琢磨了一个秘密很多年,就是……”
圣僧?日鬼的妖僧!(44)
“苏鸿生前是大富大贵之人,否则我也不会鬼迷心窍,取了他的精魄,
但或许真的是命格独特,他虽然成为了孤魂野鬼,但兜兜转转,命真的好,竟然遇到了那个大好人……”
说到这里,柳逢春讥讽一笑,“尘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尘谒抿唇不语。顶 点 X 23 U S
对于他是溪鸣转世之事,多多少少他已经可以肯定了。
只是这两世谜团太多,他正要去骊山道君处索要一盏追魂灯,探查明白。
不料柳逢春声音突然转低,复杂说道:“你又可知,你你是佛门弟子,苦修佛法近百载,从未泄过阳精,你的血液和阳精对鬼物都有巨大伤害?”
尘谒一顿,顿时脸色阴沉:“你倒是打探得仔细。”
柳逢春看着他的脸色,心中咯噔一声,随即话术一转,委屈又伤感:“因为我以为我们会走到那一步!”
尘谒哑口,但心中只泛起强烈的不适。
他从未想过与柳逢春做这种事,猛地提起,只觉得嫌恶。
柳逢春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溪鸣山上,你原本打算用指尖血定住苏鸿的身形?但他不仅没有因此受创,反而好似进补一般,更加活跃了?”
尘谒眼神微冷:“你那时不也受伤颇重?你跟了贫僧一路?”
柳逢春知道反正瞒不过去了,索性换了副悲痛模样:“对啊!我不懂,为何我等了你几十年,你走出封印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来找我!而是和这个想要你命的鬼王搅和在一起!”
尘谒立刻低声吼道:“你说什么?”
柳逢春狠狠咬牙:“我告诉你为什么他不惧怕你的佛血!因为,溪鸣的死,是因为他!
他杀了溪鸣,夺去了他的舍利化为己用!
你以为他只是鬼,他却是半佛半鬼,虽然无法直面大多数的佛家法术,但对于你,他几乎免疫!”
尘谒双瞳骤然紧缩!
柳逢春又可怜兮兮:“我为你千辛万苦打探来这些消息,就是不希望你被邪祟鬼物蒙蔽了,你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体是冰的,所以他们的心……也是冰的。”
尘谒静默半晌,眯眼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多谢柳施主的告诫,贫僧知晓了。”
柳逢春急了:“尘谒,你知道就算了么?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么?他想要你的命啊!”
尘谒淡淡看了他一眼,虽是一派平静的模样,但他眼底却闪着微微的寒意:
“柳施主意下如何?”
一口一个柳施主,把柳逢春叫得心头发凉。
柳逢春咽了口口水,斟酌道:“尘谒……我知,这六十年,你修身养性不想再造杀孽了,但你放心,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你当如何?”尘谒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柳逢春见他似有笑意,心中顿时一喜:“我会保护你!我会把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鬼、妖、魔通通杀尽!”
尘谒听完,若有所思地问道:“代价呢?”
柳逢春眼中含春,少年心事总是诗一般,真诚又坦率地说道:
“我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圣僧?日鬼的妖僧!(45)
“还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我看是人妖殊途永隔阴阳才好……”
鸠弱嫌弃无比地念叨着,摇曳风姿地从乱葬岗外面走回来。www.uu234.net
不料突然一个轻轻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鸠弱大王竟也能想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词?”
鸠弱吓得一抖!
“苏鸿!你是要吓死鬼么!”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都化作蛇形,嘶嘶地叫嚣着。
只见身体已经接近恢复实体的苏鸿,正一只脚桥在柳木棺材边,悠然自得地坐着。
鸠弱立刻敏锐地问道:“你怎得如此快就恢复了?按说,不是还需要几日的吗?”
苏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悠然笑道:“若我不让你们错误估算,又怎能趁着尘谒离开的工夫,逃出去呢?”
鸠弱哑然。
她本以为苏鸿才是那个可怜虫,现在想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
“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你该懂的,那狐妖又来找他了,我这条命若是交给他,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苏鸿说着,举手指了指四周的枯槁柳木,“烦请鸠弱大王替我解开这镇魂阵,养魂之恩,他日定当回报。”
鸠弱只觉得脊梁骨都被苏鸿的笑容惊得发寒。
她一边施法破阵,一边犹豫地说道:“你若是离开了我的领地,保不准立刻就会遭到伏击……”
苏鸿闻言,两眼微眯:“哦?那只狐妖说了什么?”
鸠弱斟酌着措辞,将刚刚偷听来的尘谒与柳逢春的对话,如数告诉苏鸿。
苏鸿听着,脸上神色没有多少变化,眼中的情绪却缓缓流淌。
【系统:虽然没办法看到未来剧情发展,但是根据原主的记忆来说……柳逢春不该是这个性格的,他先前真的是个没什么野心,肆意妄为的小狐妖。】
【苏鸿:是啊,本该是个拿了个知错就敢的坦率剧本,不慎被尘谒当成了我的替身,最终借我对他动手之意,让尘谒看清我只是一朵白莲,而被尘谒当成了替身的他才是个无辜可爱的小朋友。】
一顿描述猛如虎。
分析得头头是道!
【系统:咦……???我的剧情预览功能不是坏了吗,你怎么猜到后续剧情的!???这是真实的原剧情走向么?】
系统立刻进行扫描分析,根据人物性格和场景时态多方位测绘,发下,苏鸿的分析竟然很可能是真的!
这,这就是帝国都畏惧的面具人啊……
【苏鸿:你知道……柳逢春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非杀我不可,或者非要在尘谒心中争到个位子么?】
【系统:……因为爱?】
苏鸿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
爱?
柳逢春看向尘谒的眼神,可从来没有带过爱啊。
苏鸿没有和系统多说什么,可他已经猜出了,这个柳逢春,已经不是原来的柳逢春了。
就像如今的苏鸿,也不是曾经的苏鸿。
系统的剧情预览功能、探测同类的功能,前脚刚被破坏,紧跟着就出现了这么个智商微妙的柳逢春……
苏鸿笑了笑,从阵法中脱身而出,对鸠弱说道:
“你知不知道,如果柳逢春不这么急迫地抹黑我,或许我还真的要担心一下自身安危。”
圣僧?日鬼的妖僧!(46)
“你知不知道,如果柳逢春不这么急迫地抹黑我,或许我还真的要担心一下自身安危。www.uu234.netwww.uu234.net”
苏鸿飞身跃起,清白的素衣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鸠弱茫然:“为何?”
苏鸿转身,笑容深沉:“尘谒不比溪鸣,他多疑猜忌,我已让他先入为主知晓了柳逢春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他会全然相信柳逢春的话吗?”
鸠弱沉默片刻,复杂问道:“苏鸿,我知你一直在等溪鸣的转世,现在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尘谒就是他的转世,那你为何还要让他先遇上柳逢春这样的小人?白白又多等了近百年?”
苏鸿正要离开,闻言笑了笑,总不能说,他穿到这个位面的时候,尘谒已经遇上柳逢春了吧。
是原主,放弃了。
他只能故作玄乎地回答道:
“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不是我的,任他握住了一副好牌,我也让他打到一无所有。”
鸠弱一哆嗦。
呵,男人。
“至于……你让尘谒去找追魂灯这件事,算你长了脑子,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苏鸿走到乱葬岗外,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鸠弱不甘示弱,挺起胸膛问道:“苏鸿,可别得了便宜卖乖,你我同为百年鬼王,谁计较谁还说不准……”
苏鸿一道真气赫然打入地底,整座乱葬岗宛如地震一般被轰起一道!
鸠弱:“苏公子慢走,等你们用完了追魂灯我再亲自上门拿回来!”
苏鸿微微一笑,拂袖而去。
鸠弱恨!
原来苏鸿这个蔫坏的一直在装虚弱,不仅是尘谒,竟然连自己都瞒了过去!
不过,看在苏鸿不打算与自己为敌的份上,还可以和自己做买卖,那,那就算了吧!
呵,自己!
……
苏鸿连夜飞回溪鸣山,只见山脚下有一座不显然的土坡,土坡边还有几株没点完的香烛。
“莫助。”
苏鸿清冷地立在土坡旁,不消片刻,他身旁便出现了一个逐渐清晰的人影,竟是先前宅邸中所见到的那位老爷。
“公子。”
莫助拱手,一片尊敬。
苏鸿深深点头:“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莫助一顿,眼中闪过惊愕,随即归为平静。
只是目光流转到那个小土坡的时候,微微露出一丝不忍。
苏鸿察觉出他的异样,轻轻笑道:“你后悔了?”
莫助立刻摇头:“莫助惭愧,助人反被诬陷,连累一家,是公子留我一缕残魂,救我妻儿,保护他们安稳度过一生,又赐我新名莫助。
公子大恩大德,莫助岂敢违背?”
苏鸿沉默半晌,缓缓点头:“好。”
……
半月之后,树叶渐黄,漫山遍野的绿叶,渐渐染上枯槁的黄色尖头。
苏鸿就在这样安详寂静的寺庙中,用他修了百年才修来的实体肉身,轻抚一把琴弦,等来了步履稳重,却步步惊心的银发男子。
“你费尽心机,通过所有人告诉我,你等了我两世,又逃什么呢?”
苏鸿一顿,琴弦猝然绷断。
下一刻,尘谒抬手立阵,佛光瞬间笼罩整座溪鸣山,旁人窥探不得。
苏鸿看着那人手上提着的一盏幽幽燃烧着的追魂灯,眼中露出了“你终于来了”的得逞之意
来吧,是时候让你这个妖僧看到真相了。
圣僧?日鬼的妖僧!(47)
追魂灯灯芯燃动……
尘谒顺着苏鸿的记忆,摸索到了一处
溪鸣山上,深夜阴风怒号。
白衣白面的孤魂青年,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林间,他的神情非常恍惚,好似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导致魂魄缺失。
但他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所以不肯下地府,不肯入轮回。
执念一日重过一日,戾气深重,杀气凛冽,终成了这副阴煞厉鬼的模样。
尘谒发现自己来到了苏鸿的回忆中,像一个神佛一般俯瞰着这一幕幕场景。
不知为何,他看到苏鸿这时的模样,竟有些心情沉重。
苏鸿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然而,片刻后,尘谒发现,苏鸿前方有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是佛门弟子!
遭了,如今苏鸿虽然戾气深重,但毕竟神智不太清楚,如果遇上了修为高深的佛门弟子,必死无疑!
尘谒刚刚担心完,突然一顿。
自己何苦多余担心这么多?若是当年苏鸿就被佛门弟子打得魂飞魄散了,那根本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他自己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心思复杂地继续看下去。
而下一眼,他愕然。
他看到了一个和自己极像的佛门禅师,已经剃度,但那五官与神态,令尘谒无法不信两人的关联。
几乎是一瞬间,尘谒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溪鸣。
传闻中的溪鸣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谦卑内敛,佛法登峰造极。
素衣白袍,法相庄严,纵使身处泥泞,仍旧心向极乐。
溪鸣登上山顶,发觉此处风水尚可,他拿着刚从十方寺取得的度牒,决定将自己的禅院安置在此处便好。
不料,他刚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鬼物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溪鸣愣了。
尘谒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鬼物天生会规避佛家气息,特别是溪鸣这种道行高深的禅师。
但为何,苏鸿却没有避让溪鸣,反应还如此奇怪?
溪鸣郑重片刻,眉头轻轻皱起:“这位施主,你游荡至此,阴魂虽缺失几魄,却不散去,是否有何执念未了?”
苏鸿听懂了溪鸣的话,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溪鸣在和自己说话。
鬼物的身体透着朦胧的光雾,或许在对方身上没察觉出危险,苏鸿恍惚了片刻,缓缓喊道:
“宇文……羽……”
溪鸣眉头微皱:“宇文羽?”
尘谒也微微蹙眉,怎么又冒出了个宇文羽?
却见苏鸿又摇了摇头:“你……不是他……他死了……”
溪鸣耐心地听着。
苏鸿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杀的。”
尘谒觉得鬼杀人天经地义,听到这句话并没什么感触,但溪鸣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若施主觉得,杀人便能化解执念,那普天之下,早就乱做了一团,
更何况,你看,你杀了那人,你却仍旧飘荡在人间,
可见,你的执念并非是杀他。”
苏鸿怔忪。
下一刻,苏鸿慢悠悠地飘荡到了溪鸣身旁,好似好奇宝宝一般看着他:
“那,我,执念你。”
圣僧?日鬼的妖僧!(48)
“那,我,执念你。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苏鸿非常认真地说道。
溪鸣一愣,随即突然噗嗤一笑,神色温和了下来。
“施主若觉得,与贫僧相伴便能化解执念,那贫僧绝不拒绝。”
苏鸿神色渐渐露出喜悦,好似一个梦想得逞的顽童,开心地在溪鸣身畔绕起来:
“真的,可以,和我一起?”
溪鸣点点头,扭头看向一片荒芜的山顶:“真的哦,贫僧将在山中建一座庙宇,潜心修行,若是能化解施主心中的执念,度化施主,也不枉一件美事。”
苏鸿不懂溪鸣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自己不知孤苦飘零了多久,能有人相伴,且这人如此面善,令自己喜爱不已,更是极好。
只有尘谒,看着这一幕,眉头深深皱起。
不寻常。
太不寻常了。
苏鸿是厉鬼,虽神志不清,但看到佛门弟子的第一反应绝不该是如此和平的言谈,更有甚者,两人竟然一拍即合?
尘谒抿唇,只觉得心情略微沉重。
时间一日日过去,溪鸣果真在山上建起了一座寺庙,庙宇简单,他亲手绘图,又用香火钱找人来搭建。
苏鸿每每到了夜里才会出现,陪着还睡在山中林子里的溪鸣说着前后不对应的话。
也是,一个三魂七魄不全的厉鬼,哪会有什么逻辑呢?
一次偶然的变故,在溪鸣寺将建好之际发生了。
一群绿林强盗流窜到山头上,见这里有一座即将竣工的寺庙,而守着这座庙宇的,只有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的小和尚,文文弱弱,毫不经打。
他们恶从心中起,打算杀了溪鸣,再伪装成和尚躲过官府追捕,之后嘛,现成的寺庙,多得是油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们深夜上山,想趁着小和尚熟睡之际下刀,不料杀心刚动,刀还未举,一阵凄厉的阴风朝着他们刮了过来!
“什么东西!”
强盗们惊惶大叫,霎时间,原本清冷的山上顿时响起无数哀嚎,同时也伴随着沉重地倒地声。
溪鸣从哀嚎中醒来,惊讶地看着苏鸿浑身杀气地守护在自己身边,而山外,已经尸堆如山。
“苏鸿,你……”
溪鸣惊愕地不知言语。
他修得是慈悲禅,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纵使有鹰欲取他的血肉,他也愿像佛祖一般,舍肉喂鹰。
但苏鸿的所做所为却教他震惊了。
苏鸿转过身,宛如邀功一般依到溪鸣身旁:“他们是恶人,要伤你,我将他们都杀了。”
苏鸿不是人,没有人类的道德思维,他也不是一个有野心有目的的鬼,因为他魂魄不全,根本连小孩的神智都没有。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出自本心。
他想保护溪鸣。
溪鸣看着苏鸿俊美苍白的容颜,心中逐渐泛起不忍
“待庙宇建好,我便为你招魂,将你魂魄补齐,教你恢复神智吧。”
只有恢复了神智,他才能教导苏鸿,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一直坚信,哪怕是鬼,也可教导向善。
这世上,从没有是什么绝对对立的。
圣僧?日鬼的妖僧!(49)
“待庙宇建好,我便为你招魂,将你魂魄补齐,教你恢复神智吧。www.uu234.net”
溪鸣发自内心地承诺着。
苏鸿不懂溪鸣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茫然地点点头,嘴角露出发自真心的笑意。
尘谒看着那笑容,觉得无比刺眼。
区区招魂罢了,对于任何一个修为尚可入眼的修行者来说都不是难事,这蠢鬼,竟然因此就乐不可支?
再说了,苏鸿为这个蠢和尚杀了那么多人,这和尚竟还想着,等苏鸿恢复了神智,再教导苏鸿不要杀人?
可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不留根才是道理。
若是有人愿为他杀尽敌手,他怎么也得……
尘谒突然一顿。
若是有人愿为他……
他定定地看向苏鸿对着溪鸣的笑,笑得真诚,笑得刺眼,却也笑得……令他讨厌不起来。
因为,溪鸣,就是尘谒自己的前世。
尘谒苦笑。
待到溪鸣寺建好,溪鸣果真没有失言,他施法三天三夜,终于为苏鸿找全了他丢失的魂魄。
法阵撤下的一瞬间,苏鸿好似焕然新生了一般
魂魄齐全,他的修行会更加顺畅,周身气息流转比起先前,好了不知多少。
而他看向溪鸣,神情有一闪而过的困惑,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缓缓走到溪鸣身旁,无言地凝视了溪鸣一遭。
这是溪鸣第一次被正常的苏鸿如此凝视。
苏鸿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温润如玉,不输任何倾国美人。
原先他疯疯癫癫,眼中经常带着各种茫然,但今日,却透着数不尽的哀愁和深沉,好似在溪鸣的身上,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溪鸣自诩精通佛理,贯彻万物,却唯独不懂他这一眼的含义。
“苏鸿?”
苏鸿一怔,随即低垂下眉目,缓缓叹道:“多谢溪鸣禅师招魂之恩。”
这一声感谢,竟把两人原先的亲近之情拉远了五百丈还不止。
溪鸣心中有些落寞,但他不知这股落寞来自何处,终是淡淡笑了笑:
“苏鸿施主恢复了便好。”
而旁观了这场戏的尘谒,更多的则是冷眼相对。
他好似了解为何溪鸣心中会有落寞,但更多的是对这股落寞的可耻
习惯了那蠢鬼的亲近,一旦蠢鬼恢复了神智,不亲近你了,你倒端起来了?
端就端,有本事不要难过啊。
尘谒心中不满了一会儿,随即又意识到,这蠢和尚是自己的前世。
他顿时憋屈无比。
幸而,苏鸿虽然恢复了神智,但也不至于离开溪鸣,这也算是溪鸣心中所剩不多的庆幸。
而且苏鸿似乎非常聪慧,他知道溪鸣不爱杀生,所以极少动手,竟和原先溪鸣所想,教导苏鸿的目的不谋而合。
一人一鬼,相伴青灯古佛数年,期间,两人还点化了山中的一个山鬼。
“这女孩儿以后或许就是这座山的山神了。”溪鸣笑道。
几年过去,原先的青涩退去不少,如今的溪鸣已近三十,虽然仍旧不算太大,但坚毅俊朗的轮廓已经愈发明显。
也越来越像……
“苏鸿?”溪鸣叫了一声,略显奇怪地看了下失神的苏鸿。
圣僧?日鬼的妖僧!(50)
“苏鸿?”溪鸣叫了一声,略显奇怪地看了下失神的苏鸿。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苏鸿立即惊醒,为了遮掩自己的多虑,不由地勉强笑道:
“嗯,我只是在思考,这孩子以后要叫什么山的山神才好呢……”
溪鸣一顿,觉得苏鸿似乎说到了点子上。
“对,我朝十方寺取来度牒,获得了在此处建立禅院寺庙的资格,如今寺庙刚刚建好,我却还未想好要叫它什么名字……”
而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尘谒不禁心中讥讽这傻和尚这么明显的岔开话题都听不出么?
那蠢鬼分明有心事。
尘谒心情越发微妙,如今已经百分百可以确定,溪鸣禅师就是自己的前世,但苏鸿头一次见到溪鸣禅师的异样反应,以及溪鸣禅师到底是如何死的,这两个谜题始终缠绕在尘谒心头。
只见苏鸿定定地看了眼溪鸣,看着他认真思忖,专心致志的模样,嘴角露出一抹孤独的浅笑。
“不如,就叫溪鸣山,溪鸣寺吧。”
溪鸣立刻摇头:“这如何是好,除非德行高尚的大师,否则怎可以自己的名字替山峰与寺庙命名?”
苏鸿倒是看的很开:“此山只有你一个活人,此庙宇只有你一个僧人住持,又为何不可呢?”
溪鸣愣住了。
苏鸿看着他,笑容清和:
“你们不是总说,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么,
若你身即佛,你心即法,又何来不可一说?”
苏鸿温声软语,因为长久地沐浴着佛光,令他与其他厉鬼都不同。
若非漂浮空中,状若无足,他唇红齿白黑发瀑悬,一身白衣的衣袂飘拂过溪鸣的手背,溪鸣微微一顿,目光竟有些挪不开。
我身即佛……我心即法……么?
远远旁观这一切的尘谒觉得,苏鸿真是伶牙俐齿,怪不得这小和尚招架不住。
只见苏鸿一本正经地说完,溪鸣却不说话了。
苏鸿略感好奇,浮起身游荡到溪鸣身侧:“你怎么了?”
溪鸣兀自垂下头,口中突然不知喃喃自语着什么。
苏鸿好奇地凑过去,刚刚听清这小和尚念的是清心咒,便见溪鸣突然涨红了脸:
“你,你这是做甚!”
苏鸿一愣。
尘谒也愣住了。
因为苏鸿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稍稍靠近了些溪鸣,但溪鸣的种种反应却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随即溪鸣惊慌失措地逃进了寺庙,尘谒看到苏鸿本想和往常一样跟过去,这次却止住了脚步。
尘谒的指甲嵌入掌中,几欲掐出鲜血。
他知道,小和尚动了凡心。
后来,这座山真的被命名为溪鸣山,而这座日渐鼎盛的寺庙也被命名为溪鸣寺。
小和尚没有招揽过其他僧人,始终一个人青灯古佛,旁人都道他佛心坚定,一心修行,却只有尘谒看得到,这一人一鬼,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在无人的角落相聚。
可哪怕是相聚,也只是寥寥几句话,宛如佛理的交流。
可一旦分开,这一人一鬼各自的愁绪却又充斥了整座山头。
人鬼殊途,这一切或许本就不该有这么个开始。
普度众生,溪鸣又如何能为一人而停留?
圣僧?日鬼的妖僧!(51)
几年之后,已经长成俊朗青年的禅师,在旁人看不见的忧愁中,终于撒手而去。m.www.uu234.net
什么活佛,什么慧根,凡尘俗名,不过一纸虚影。
弥留之际,溪鸣只看到床前走来一个虚晃的身影,他想睁眼看清,却怎么都看不清,也摸不着。
他泪流满面,哽咽轻叹:
“这一世,我终是负了佛,也负了你……”
“愿来世……不负如来……不负卿……”
追魂灯灯芯燃动……
尘谒从回忆中猛地拔出自己,只见追魂灯燃得极其旺盛,缘由它探寻的记忆的主人苏鸿,此刻的情绪正处在波澜之中无法平息。
尘谒复杂地看着苏鸿的面庞。
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看到柳逢春的第一眼,会觉得那么熟悉。
因为根本……冥冥之中,他等的就是那个有着桃花眼的青年,他曾许诺,用这一世,不再负他……
根本不是因为苏鸿刻意模仿了柳逢春,而是柳逢春恰好与苏鸿有几抹相似。
只见苏鸿的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流下,他被燃魂灯架在空中,宛如身临一个法阵。
尘谒只觉得心脏如同被撕挠,静默片刻,决心再进入一次。
因为他直觉,或许在溪鸣之前,他与苏鸿还有一场渊源。
灯芯颤动,烛火狂燃
“苏鸿,我听说昨日你爹又骂哭了几个媒婆,说她们百无一用,连个能教你看上眼的姑娘都挑不出来。”
一群青年纵马驰骋,越过马场,举着弓箭深入密林。
被唤作苏鸿的青年一脸轻松恣意,带着万花丛中过的悠然自得,紧紧打量四周:
“这种事儿还需要当做趣事儿提出来么?他哪个月不得上演这么一两回?”
旁人笑起来:“苏大公子,可真有你的,整个大周,只有你能把苏丞相气成这副模样,恐怕连皇上都没你厉害……”
此话一出,立即有旁人发出警示的眼神。
苏鸿嘴角的笑意微敛。
一群无趣的人,只会趋炎附势。
忽的,眼前奔过一头花纹奇特的小鹿,原本兴趣阑珊的苏鸿眼前一亮:“我去追鹿!”
鲜衣怒马,踏破山林!
就在苏鸿一箭射过去,以为自己要射中小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声闷哼
“啊……”
旁观着这一切的尘谒心间蓦地一紧,他下意识眯紧双眼,不打算放过接下来的每一寸场景。
只见苏鸿一惊,他的马也跟着嘶鸣了一声,好似受了惊吓,猛地把苏鸿甩到地上,独自奔腾离去。
苏鸿暗骂了一声,艰难爬起来,却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扶着树干,神情复杂的玄袍青年。
尘谒惊愕不已!
那人……
再看苏鸿,桃花眼微怔,已然将那人的身形映入了眼中。
心中一悸,说得大致便是这种感觉。
玄袍幽雅,剑眉星目,高大颀长的身形配上那俊逸无边的容貌,不输任何苏鸿见过的旁人。
苏鸿觉得这青年好像有些眼熟,莫非是父亲曾经提起过的名门之后?还是什么其他人?
苏鸿仔细想了想,一时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见过对方。
圣僧?日鬼的妖僧!(52)
苏鸿仔细想了想,一时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见过对方。www.uu234.net
算了,自己万花丛中过,见过的花花草草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曾见过相似的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苏鸿轻轻咳嗽了两声,拍打起身上的灰尘说道:“阁下一人身处这里,可知非常危险?”
言下之意,惊扰了小爷的马,希望你心中有数,给我一点温言软语的道歉。
尘谒冷着面庞,冰冷地看着这二人的互动。
他看着那玄袍青年,看着那张和自己,和溪鸣,都相似至极的脸庞,心中渐渐升起一个不可言说的恐怖设想。
只见玄袍青年僵硬着脸,半晌才低声回道:
“这位公子,在下在山中扭伤了脚,可否请公子施以援手,送我下山?”
苏鸿这边倒是诧异了,你惊了我的马,还要我送你下山?
做梦呢?
可话到嘴边,看着对方剑锋一般的眉宇略显无奈地微微皱起,一双狭长双目紧皱,难掩的俊逸尊贵……
苏鸿撇撇嘴:“我的马受惊了,只能委屈阁下与我一同走出林子了。”
尘谒:……倒是色心不改。
对方点头:“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姓名,日后也好相报。”
苏鸿担心这人万一听过自己的差名声,会不会对自己印象不好?
他鬼使神差,说道:“我叫苏子轩,阁下呢?”
对方顿了顿,眼中一闪而过精芒:“苏公子,在下……霜雨。”
尘谒立刻仔细回忆,百年前,溪鸣禅师出生之前的轮回时间内,可否出现过什么叫霜雨的人?
答案是没有。
他也从未听谁,甚至是苏鸿提起过什么叫霜雨的人。
很显然,这不是这个男人的真名。
尘谒眼眸阴暗,紧紧凝视着那张和自己极像的面庞,只觉得心底有蜿蜒丛生的毒草,顺着他的血管顺着他的筋脉一丝丝攀上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紧密包裹,丝丝毒杀。
苏鸿……别信这个男人,别信他。
尘谒不知,自己竟然如此害怕。
而这是一场属于苏鸿自己的回忆,哪怕尘谒能猜中所有的故事,都无法改变命运的走向。
只见苏鸿一脸茫然:霜雨?这是正经人名?
怎么听起来,倒更像是江湖侠士或是馆子内的小哥儿的名字?
不过苏鸿也没太当真,拱手笑道:“那就麻烦霜雨兄跟紧我了。”
霜雨轻轻颔首,一路跟随。
苏鸿从不知,原来心动就是一眼的事情。
而苏鸿也不知,原来人心可以这么险恶和复杂。
……
“我爹做错什么了!你们凭什么来抄家!”
被拖出丞相府,狼狈却不忿的苏鸿高声质问抄家的官兵。
来人骑着高头大马,说出了令苏鸿冰寒入骨的话
“苏丞相枉顾国法中饱私囊,又与敌国勾结泄密我国机密,将苏府有关人等全部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一夜之间,门前熙攘拥挤的丞相府门可罗雀。
一夜之间,原籍余杭,风流整京都的丞相公子沦为了阶下囚。
无独有偶,就在苏鸿被打击得恹恹难言之时,他见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