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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心痒痒,怎么办

    金陵城,东门大街。www.uu234.cc

    水进骑在马上有些紧张,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宝蓝色潞绸长衫,簇新幞头,再伸手摸摸嘴上,之前留着的短须也剃了。

    “看着少兴了么?”

    水进望向霍宝询问。

    霍宝很是无奈:“跟实际年岁差不多,也就二十出头模样!”

    水进撇撇嘴,有些不满意:“就不能像十六、七岁?”

    对方是十三岁,豆蔻年华的少女,嫌弃自己老怎么办?

    霍宝没有说话,上下端量了水进半晌。

    水进扯了扯身上衣裳:“是不是衣裳颜色老气了,应该换那套月白的?”

    霍宝摇头道:“水大哥瘦上四、五十斤,脸上再涂半斤粉,就能冒充十六、七了!”

    水进的身量外貌,就是三个字,高、黑、壮。

    水进一下子泄了气,显然是打击不轻。

    霍宝倒有些不好意思,劝道:“先头已经跟叔祖与族叔说了水大哥的情形,他们知晓水大哥的年岁……”

    知晓水进情况,还答应见见,就不会挑剔年岁,是要看看人品行事。

    水进的五官不难看,否则就算娶了天仙老婆,也生不出如花似玉的几个女儿来。

    就是自打七月剿匪开始,他就没有闲着,多是在外奔波,晒的黑了些。

    水进死了心,不打算以“美色”取胜。

    “小宝你说说,我这人品是不是没的说?”水进又不闲着。

    霍宝点点头:“人品不差,豪爽大气,就是大方的过了,有一个花两个,好像聘礼都没攒下!”

    水进讪笑道:“这带兵哪里能小气?大家伙吃吃喝喝的,情分就上来……再说之前不是没想着这一茬么,以后成家,就有了内当家,不会大手大脚……”

    按照滁州军的规矩,带兵将领能得总缴获的两成,只有富的,没有穷的。

    唐光病逝,留下的遗产就甚是可观。

    可水进这里,却是跟散财童子似的,每次缴获都花个精光。

    霍宝看着水进马上道:“反正水大哥得心中有数,这次从我这里挪钱预备四色礼,日后可别从我这里挪银子养家……”

    水进连忙摇头:“那不会那不会!也不是都花光了,就是银子铜钱什么没了,不是还剩下古董摆件什么的。”

    “那个能换钱?”

    “……不能……”

    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反正水进这个花钱习惯挺没成算的。

    他如今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以后怎么办?

    “也不是不叫水大哥优容部下,就是没有这样半点不留的……日后水大哥再有缴获,记得留一半给家中,算作养家之资,剩下再随你心意……”

    两人不是外人,霍宝就直言劝道。

    水进点头道:“我晓得了……之前,不是那啥么……我不大方点儿,也不好拢着人,以后不会再如此!”

    霍宝开始没反应过来“那啥”是什么,随即明白过来,水进说的是六月里滁州变故。

    在那之前水进虽跟在霍五身边,却是徒三的人。

    滁州军诸头目驱逐徒三,水进这个徒三部旧人当时处境尴尬。

    身份尴尬,年轻,独立带兵,下头难免有人不服。

    至于眼下,不管他娶不娶霍家女,他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已经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收拢部下。

    后头的散财,更多的是前头散习惯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霍宅。

    水进翻身下马,将四色礼提了。

    跟着的亲兵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十来岁的少年,好奇的看了水进一眼,对着霍宝躬身,如对大宾:“见过族兄!”

    规规矩矩的小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霍宝的小族弟霍瑞。

    “叔父不在?”霍宝问道。

    要是霍柏在,不会只打发年幼的侄儿出来迎客。

    “二叔临时被同窗叫出去了,说吃饭前回来!”

    霍瑞乖乖回道。

    霍宅两进小院,庭院里载着一丛翠竹,看着十分清幽。

    霍洪穿着半新不旧的儒服,已经在廊下等着。

    看着霍宝,霍洪点头为礼,望向水进时,神色还算和蔼。

    霍宝上前两步,道:“见过族叔祖……这位就是我爹麾下水进水将军……”

    水进跟着抱拳道:“小子水进,见过太爷!”

    这样的院子,这样的人物,叫人不由自主就放下了音量。

    霍洪神色一僵,显然不习惯这辈分,摸着胡子讪笑两声:“水将军客气,不知有字了没有?”

    水进带了几分腼腆道:“小子家贫,乡下浪荡着长大,及冠也没有字。还是五月里,五爷请林先生给取了字,叫‘伯扬’。”

    霍洪摸着胡子的手顿了顿。

    霍宝在旁,心中暗叫糟糕。

    出身农耕人家不怕,只要老实勤勉就好,可这浪荡着长大叫什么话?

    村里的浪荡儿,那都是偷鸡摸狗的小混混。

    霍洪是从滨江县城外搬到金陵的,熟知乡下事。

    果不其然,接下来霍洪探问的都是水进之前事。

    毕竟乡下人家,只要过得去的,也没有拖到这个年岁才说亲的。

    水进倒是坦荡:“爹娘走得早,十来岁就被兄嫂分了出来……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对付着长大了,十二、三做了地主家的长工……胡混到今年春天,才入了白衫军……”

    之所以与徒三感情最深,是因为在七年前徒三没有出家当和尚前,水进做了徒三好几年的小跟班。

    虽然那几年混吃混喝,有的时候是半块杂粮饼子,有的时候是两只烧麻雀,可水进都记在心上。

    霍洪的嘴角都耷拉下来。

    水进垂下脸,倒是少了几分拘谨。

    霍宝心中不由后悔,对霍洪也有些埋怨,想想又没有道理。

    这门亲事,是霍五起意,又不是霍洪家主动的。

    既是给了霍洪家挑选的余地,就没有到底勉强人家好恶。

    人家好好养大的老来女,想要寻一门合适亲事也是情理之中。

    霍宝想明白了,就神色如常,与霍洪闲话家常来:“听说知府衙门那边报名的人已经过千人,族叔准备的如何?”

    “他们书院同窗不少都忙着这个,刚才拉了你族叔过去,就是因为有一个在和州考过的士子到了,他们凑过去询问经验了!”霍洪道。

    霍宝心中有数。

    想必在霍柏心中,也不大满意霍五这边给提供的妹夫候选人。

    否则只是询问经验,哪里就非要在眼下过去不可。

    强扭的瓜不甜,霍宝倒是歇了这个心思。

    估摸到了午初,霍柏才回来,见了水进,打量两眼,亦是不冷不热。

    酒席摆上来,却是无人说话,十分冷清。

    霍宝看着,觉得没意思起来。

    若是真不乐意,作甚还同意相看?

    同意相看了,就算心中不满意,面上也当过得去,过后寻个理由回绝就是。

    水进是什么身份?

    滁州军的掌军将领!

    就算霍洪父子是霍五族人,也没有资格给水进这个滁州军功臣脸色!

    霍宝的神色也淡了下来。

    他心中的远近亲疏,自然不是因这个霍字。

    在他心中,水进亲如同胞,霍家与陌生人差不多。

    霍洪父子清高也好,无欲无求也好,霍宝都不愿意惯这脾气。

    他站起身来,道:“太尉府事情多,族叔也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水进露出惊诧之色,却是跟着起身。

    霍洪父子涨红了脸,跟着起身,却是说不出话。

    霍宝直接就往外走。

    “小宝留步!”

    门口,少女的神情温柔平和。

    是霍椿来了。

    身上穿着月白衫子,身下是蓝色百褶裙,头上插着珠钗,手中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是一碟白白嫩嫩的桂花糕。

    这样一个娇嫩美貌的少女,与黑壮的水进确实不大匹配。

    霍洪父子作为父兄,不满挑剔也情有可原。

    霍宝倒是将心火去了,讪讪道:“姑母来了……太尉府事多,我与水将军就不留了……”

    霍椿抬起头,望向霍宝身后的水进,轻轻福了福:“小女见过水将军!”

    水进直了眼,目光落在少女白嫩嫩的脸上,只觉得少女的睫毛忽闪忽闪,像小羽毛在自己心上拨愣,心里直痒痒。

第二百一十二章 灵秀之人

    “小宝……”

    水进小声叫着,可怜巴巴的望向霍宝,要是身后有尾巴,都要摇起来。www.uu234.ccwww.uu234.cc

    霍宝很是无语。

    方才主动提起“浪荡儿”那一茬的是哪个?

    这才刚了半个时辰,就后悔了?

    要刚就刚到底啊!

    倒是连累这自己也跟着“啪啪”打脸。

    他瞪了水进一眼,却是明白霍椿出现的用意。

    不管霍洪、霍柏如何挑剔嫌弃,霍椿是乐意这门亲事的,否则闺阁少女也不会主动来见外客。

    闺阁女孩,能如此决断,也是不容易。

    再看水进,明显是见色起意。

    霍宝能说什么?

    他只能给自己寻了台阶,从少女手中接了食盘,道:“今年还没吃过桂花糕,眼下倒是要尝尝姑母的手艺!”

    一行人又回到堂上。

    水进满脸涨红,垂着眼皮,几分羞涩模样,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偷瞄给大家重新奉茶的少女。

    霍洪、霍柏看在眼中,脸都黑了。

    霍宝吃了桂花糕,看在眼中,略一沉吟,对霍椿道:“姑母,方才在院子里闻到桂花香,这是家中的桂花?”

    霍椿点点头:“是,后院有一棵十几龄的桂花树,眼下正是盛期!”

    “那可真好,我最爱吃桂花年糕……水大哥,你随姑姑过去,帮我去摘些……”霍宝随口道。

    水进一愣,随即立时起身,眼巴巴望向霍椿。

    霍椿霞飞双颊,微微颔首应了,带了水进出去。

    霍洪皱眉望向霍宝,面上已经带了怒气。

    霍宝放下茶盏,正色道:“族叔祖不用着急,这门亲事,不乐意就罢了!”

    霍洪不由一怔。

    霍柏在旁道:“我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霍宝直言道:“水大哥出身农门,年岁在这里,如今又是领兵武将……若你们想要给姑母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士子为女婿,他确实入不得你们的眼!无需勉强,我爹想要联姻……却也没有乱点鸳鸯谱的意思……”

    霍洪的面色稍微转好,却依旧板着脸。

    “水大哥是滁州军元勋,与我情同兄弟,我爹视为子侄,无需妻之族妹拉拢!”霍宝轻声道:“且水大哥军功显赫,洁身自好,到了如今这地位,还不纳婢妾,亲事并不难找……至于今天这一遭,一家女、百家求,叔祖、族叔只当是寻常相看就是……”

    霍洪轻咳两声,脸色讪讪。

    霍宝说了该说的,心中舒坦了。

    霍洪先头对水进的不假颜色,哪里是给水进看得,也是给霍宝看的,明显是对霍五插手儿女亲事不满。

    之前他要是之前直接拒绝,那谁还会勉强他不成?

    难道他们还指望谁低三下四来求娶?

    霍柏心中叹气道:“我们知晓这门亲事,族兄是为了提挈我们,才想着我们,只是这天下做父兄的,到了这一日,心里都不痛快,倒是让宝侄儿受了池鱼之殃……”

    霍宝看了这年轻的族叔一眼,极会说话了,一句话将前事抹了。

    不说别的,只老爹那个护短脾气,要是晓得今天自己跟着水进在这边受气,那霍洪父子再好的人品也等滚蛋。

    霍五提这门亲事,即便不是全因这个缘故,可是也确实有看好霍洪父子人品,提挈霍洪这一房的意思。

    只霍宝还是强调道:“反正无需勉强,随你们心意选择就是,你们是姑母至亲,无论如何,总是为了姑母好的!”

    至于水进似乎看上霍椿,霍宝看在眼中,却不觉得这是婚姻的绝对因素。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更多的是“见色起意”。

    这次见了霍椿如此,下次有了别的美貌女子,说不得也是如此。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水进回来,这次身边没有霍椿,跟着的是之前消失不见的霍瑞。

    霍宝瞧了一眼,明白方才霍椿为什么来的及时了,这是个“小耳报神”。

    水进手中提了一个竹篮子,里面是的满满一篮子鲜桂花,声音也带了蜜:“童兵的研修班初一就开了,瑞哥到时跟老虎、豹子多来太尉府耍……”

    霍瑞走着小方步,小大人似的道:“嗯,我会常去给族伯请安!”

    “好,好,五爷最欢喜晚辈了……太尉府的滁州御厨郭家的旁支,会一手宫廷菜,还会做京里的点心,有道红糖三角,是我最爱吃的,回头你去吃……”

    霍宝看着,只觉得辣眼睛。

    水进还在那里絮叨:“多读书好,读书识礼,这些日子我也随着林先生读书,还跟着五爷学兵法……我们带兵领将,兵书总要通,可不好做个白字将军,那不是让人笑话?”

    霍瑞点头道:“大善,正是这个道理!”

    霍宝翻了个白眼。

    这哪里是说给霍瑞听,这明显是说给霍洪父子听的。

    一是表明是霍家父子的亲近,在太尉府能说上话。

    二是有向学之心,不能说文武双全,也是知晓兵书。

    现在这样了,刚才那个耍混蛋说自己是“浪荡儿”的人呢?

    不过瞧着水进这卖力孔雀开屏,霍宝就不跟着拖后腿。

    反正话已经摆出来,霍洪乐意嫁女就嫁,不乐意就算,不用摆出一副不情不愿模样。

    只是霍宝是长记性了,下次再也不掺和这操蛋的事。

    之前霍宝说要走的话,如同风吹散,两人留下午饭了。

    霍宝能怎么办啊?

    总不能为了面子,真的不给水进机会。

    不知霍洪是想明白,还是如何,态度倒是回转不少。

    霍柏这里,也主动给水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来。

    水进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假喝多了,提起霍五,眼泪都出来:“论起来,我最早是跟着徒三爷,后来跟着五爷去滨江练兵……等到后来五爷与徒三爷分家,五爷就用五千人马换了我留下……我水进,一田舍儿,何德何能,能顶五千人马?当初滁州军上下,加起来才两万多人……换了我自己,我都舍不得那五千人,五爷就舍得了……我水进没别的能耐,不能像马六爷那样为五爷总理后勤,也不能像薛七爷那样生财,就只有这一身力气,像邓爷、冯爷那样冲锋陷阵!”

    霍洪听着,不由动容。

    他是举人,也是通晓史书。

    霍五眼下,有了金陵为根基,三面临的是白衫军势力,一时半会儿不会与朝廷直接对上,这就给滁州军留了发展的余地。

    水进是战将,且是霍五亲自提拔的心腹爱将。

    他之前对儿子那番提挈自己的说辞还不以为然,眼下却是觉得真是如此了。

    别说是他们这一房,就是与霍五血脉更亲近的二太爷那一房,也比不上水进的重要。

    他们真要与水进结亲,不是为霍五分忧,而是攀上滁州军大将。

    霍洪苦笑不已。

    他并不想要如此,可儿女显然有不同打算。

    霍宝之前说了太多废话,也跟霍洪父子表明了太尉府的立场,就不在多言。

    饭桌之上,他就盯着那道桂花年糕使劲,吃了大半盘子。

    桂花香甜,年糕软糯,分量十足。

    这位小姑母,还真是灵秀之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选

    从霍洪家出来,水进的脸还红扑扑的,被亲兵扶了上马,手上却紧紧提着桂花篮子不撒开。www.uu234.ccwww.uu234.cc

    如此犯愚模样,哪里还有青年将军的威武?

    霍洪带了儿孙送到门口,霍宝躬身别过,也上了马。

    目送一行人离去,霍洪才带了儿孙转身进门。

    待关上大门,他怒视儿孙。

    霍瑞面带不安,眼神闪烁,不敢正视祖父。

    他几岁开蒙,是儒门子弟,自是晓得自己今日之举有不当之处,心虚的很。

    霍柏却是直视老父亲,理直气壮模样。

    霍洪不由气极。

    不忍心责怪孙子,还舍不得儿子么?

    他没有留力气,狠狠踹了儿子一脚。

    霍柏避也不避,生受了,被踹的直吸气。

    霍瑞脸色一白,连忙拦在叔叔跟前,道:“爷爷别怪二叔,是孙儿的错,孙儿不该去告诉姑姑前头之事……”

    霍洪见吓到孙子,神色略缓,摆摆手道:“是你二叔混账,不干你的事!”

    霍柏恳切道:“难道爹眼中,儿子是献妹求荣的小人?若是太平年景,我自是乐意给妹妹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夫妻琴瑟相和……如今却是乱世,还不是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下来……真要遇到什么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哪里能庇护妻儿……”

    霍洪一瞪眼:“狡辩!有了太尉族兄,还用得着你担心这个?”

    霍柏诧异道:“不是爹打小教导儿子,遇事不能指望别人,要自己立起来么?太尉是儿族兄不假,可咱们也不能凡事指望太尉府啊!不只是妹妹,就是过两年侄女那里,儿子也想给她这个立起来的将军,而不是乱世不当用的儒生。”

    霍瑞眼睛闪亮,点头不已,显然也认可二叔这番理论。

    霍洪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

    直到离霍家远了,霍宝才瞪了水进一眼,道:“该醒酒了吧?”

    水进将桂花篮子提到身前,当成大宝贝似的搂着,半朵也掉不下去,笑道:“回头我请你望江楼,咱吃最好的席面,比九九席还好的!”

    霍宝轻哼一声:“后头怎么怂了,怎么不一直爷们?”

    他之前关心则乱,后来也是琢磨过来。

    穷文富武,要说水进农门出身不假,可这身枪法是什么时候学的?

    就算学武艺不要钱,可也要力气。

    真要沦落到东家一口、西家一口混饭吃,能学好枪法,还能长成这大高个儿?

    水进那些浪荡儿的话,也是察觉霍洪的挑剔与轻鄙,故意为之。

    水进听了,亦是后悔:“那不是先头洪太爷瞧不起人,一时没忍住嘴欠么?”

    霍宝不再损他,虽说这场相亲后头气氛转环过来,还是将话说在头里,:“反正这是相看,相中相不中都可能,要是霍家不乐意就算了。”

    水进眼睛眨了眨,点头道:“那是自然……闺女再好,也没有强娶的道理……”

    霍宝不由侧目,这都想到“强娶”了?

    水进“嘿嘿”笑着,目光落在桂花篮子上,神情很是荡漾。

    霍宝抬头看看天,这是秋冬交替时节,不是春天吧?

    等到了太尉府,水进脑子终于清明,亲自扶了霍宝下马,小声祈求道:“小宝,都是哥哥不是,一时嘴欠横生枝节,五爷问起,就不用学那么仔细了吧?”

    霍宝抬起下巴:“水大哥这是求我?空口白牙?”

    这门亲事对水进来说是美事,可对霍宝来说是么?

    水进的辈分上去,大哥就成了姑父。

    水进忙道,讨好道:“咱们兄弟俩谁跟谁啊,各论各的,以后也各论各的……”

    霍宝轻哼一声。

    水进与徒三兄弟相称,却只是朋友之交,与霍宝各论各的可以。

    真要是娶了霍椿,还与霍宝各论各的,那就是笑话。

    霍宝很坏了,眼见水进宝贝那篮子桂花,就趁他不注意,一把夺过来:“难得这时候还有桂花……这是我的……”

    水进一时没防备,丢了篮子,心疼道:“轻点拎,腾出桂花来,篮子记得给我!”

    霍宝诧异了,提了篮子仔细看了几眼。

    六、七寸见方,细竹编的,正面还嵌了字纹,颇为精巧。

    “姑姑编的?”

    “嗯!”

    水进与有荣焉道:“旁人哪有这般巧手!”

    霍宝看着水进道:“族叔祖家耕读传家,如今又在金陵书院教书,满眼都是儒生,说不得更乐意在学生里选女婿!”

    水进挑眉道:“这天下当爹娘的,哪里有拗过儿女的?”

    他显然也体会霍椿出现的用意,还有霍柏态度的软化。

    瞧着他这满脸春色,身子都要飘起来了。

    霍宝懒得打理他。

    两人刚进太尉府,就见牛清迎面过来:“水大哥、小宝,快去务本堂,五爷正找呢!”

    务本堂,就是太尉府二进中堂,悬挂的匾额上面写着务本堂三字,是太尉府中议事厅。

    霍宝与水进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

    “扬州方向有动静?”水进想到这个。

    “蕲春那边有消息?”霍宝则是想到那边。

    “都不是,是陵水消息……柳元帅昨日没了,五叔与大家商量奔丧之事……”

    霍宝、水进面容一肃,都加紧了脚步。

    ……

    务本堂里。

    只有霍五、邓健、马寨主、林师爷几个在。

    薛彪出去赴宴,杜老八在金陵大营,冯和尚一早去了鸡笼山古寺参禅。

    霍五唏嘘道:“哎,真是万万没想到!”

    柳元帅年过半百,不算年轻,可上次看着清瘦归清瘦,还没有离世之兆。

    如今不过半月功夫,说没就没。

    不过既然自己的小舅子命数非常,那这柳元帅还真是长寿不了,否则亳州军这样分裂下去,实力有限,实在难以发展起来。

    霍五心情很是复杂,倒是不知该为徒三欢喜,还是心中开始忌惮小舅子。

    邓健却是跃跃欲试:“是不是该收陵水了?”

    放假才三日,他就闲的发霉了。

    马寨主摇头道:“这个时候,反倒不好提此事!”

    柳元帅病故,亳州军当家的就是徒三。

    就算陵水是滁州境内,可论起先来后到还是亳州军县占的。

    滁州军与柳元帅好交涉此事尚可,与徒三却不好交涉,直接讨要亦是不合情理。

    出兵抢夺的话,为一县,断了徒三那边情分,又不值得。

    林师爷摸着胡子道:“先头江平去亳州,在小教主那里为亳州军讨要封号……柳二为左副元帅,徒三爷为右副元帅……柳元帅离世,柳二有名,徒三爷有实力,亳州军内部怕是还乱……”

    霍五立时道:“那咱们可不能坐视,总不能让三儿吃了亏!”

    要是为了滁州军未来发展,自然是亳州军新元帅是柳二这个草包更好。

    可是河南道白衫是一盘散沙,已经被朝廷陆续剿灭不少。

    亳州军要是不堪一击,那直接面对朝廷的就是滁州军。

    为了这个北面屏障稳定些,也只能是徒三掌军。

    林师爷也点头道:“是啊,五爷与徒三爷守望相助,是不好这个时候束手旁观!”

    奔丧是要奔的,“助威”是要助的。

    现下大家商量的,就是谁带队去吊祭,带多少人马过去。

    马寨主看向三人,道:“我走一趟吧!”

    霍五身份在这里,不宜轻动。

    邓健与徒五交情不深。

    马寨主是滁州军三号人物,与徒三关系友善,出面奔丧,分量也不算轻。

    霍五摇头道:“还是我亲自走一遭,上次唐光后事,柳元帅、三儿都亲至,如今我也不好躲在后头!”

    林师爷道:“金陵才定,还需五爷坐镇……小宝出面,足以代表五爷,还是让六爷带小宝走一遭……徒三爷无子,想必也乐意多见见嫡亲外甥……”

    徒三领了亳州军,继承人也快提了。这个时候,霍宝该露露脸。

    霍五默然。

    霍宝、水进进来,正听了后两句。

    霍宝立时道:“先生说的对,爹还是在金陵待着,陵水那边儿子去就是了!”

    水进亦道:“五爷,我护送六爷与小宝过去!”

    众人没有异议,往陵水奔丧的人选就拟定霍宝、马寨主、水进三人。

    “陵水有柳元帅嫡系人马一万,陵水军四千……楚州那边有徒三爷嫡系八千,新征楚州兵八千……咱们带多少人马过去?”水进身上亦战意盎然。

    霍五好笑道:“你合算这些作甚,还想要怼上亳州军?咱们是去助拳的,亮亮相,吆喝几声就行!真要扯个两、三万人马过去,就喧宾夺主了!”

    水进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总要妥当周全些好!”

    霍五闻言,却是不由迟疑。

    柳二那小子阴着,霍宝、马寨主、水进这三人谁都闪失不得。

    马寨主见状,忙劝道:“还不到这个地步!咱们可以在徒三爷奔丧后进城,三千人马就够用,再多容易叫人误会!”

    半月前柳元帅、徒三翁婿到滁州奔丧,每人带一千亲兵。

    他们都有胆量到滁州,滁州军怎么就没有胆量往陵水一去?

    霍五却是不放心,直接道:“再加三千,不是去助威么?人少了,也不像!”

    六千精兵,就算真有个意外,也能护着几人退出来。

    霍宝知晓老爹的顾虑,却是觉得多虑。

    就算亳州军是龙潭虎穴,眼下也太平。

    亳州军内部是两虎相争的局面,滁州军却已经坐稳金陵,两方势力拉拢滁州军还来不及,哪里会这个时候算计什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鸿雁

    十月初二,霍宝、马寨主、水进就带了六千人马,过江往陵水去吊祭。UU小说

    童兵上下,霍宝只带了亲兵营营长朱刚一个,剩下都留在金陵上课。

    文化课、武艺课、兵法课,课程排的满满的,是霍宝与侯晓明、霍豹、仇威三人商量后制定的。

    当时侯晓明、仇威等人还不知他们也是“学生”,课程表安排的密密麻麻,规矩也订的死死的。

    等到班级筹备的差不多了,霍宝通知三人也在名单之上,他们三个都傻眼了。

    只有霍宝偷笑,这就是给几个少年上了一课。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凡事要想的周全,要留有余地。

    这次霍宝出门,侯晓明得了消息,过来三趟,想要护卫霍宝出门,都被霍宝毫不犹豫的拒绝。

    就是霍豹那边,也差不多哭求了,也被霍宝留住。

    倒是仇威,知晓自己不足之处,安心上课。

    童兵兵卒也开始轮训,霍宝出行就带了一千亲兵。

    剩下五千人,马寨主带了两千,水进三千。

    金陵官渡,早有两座楼船待命。

    安勇迎上来,这次是他带人送众人过江。

    于都统回超会去了,巢湖水师搬迁,也是大事,需要料理的事情不少。

    金陵江面防御,为了防备扬州,留了善水战的安勇留守。

    与霍宝等人打了招呼,安勇就往霍宝身后望去。

    霍宝道:“长生不在,留在金陵,跟豹子他们上课去了!”

    安勇不赞成道:“他是小宝爷伴当,正该这个时候随侍在小宝爷身边!”

    霍宝笑道:“安指挥多虑了,咱们是去陵水,又不是龙潭虎穴!长生年岁小,正是该读书的时候,我如今也随着林先生读书呢!”

    安勇这才不说了。

    儿子是他的儿子不假,可到了霍宝麾下,分了主从,自然要听霍宝安排。

    从金陵到陵水县一百二十里,可中间三十里的山路,两日到达的就辛苦些,路上就按照三日路程规划。

    柳元帅九月三十病逝,今日“接三”小殓,大家肯定是赶不上,十月初六”头七”,时间倒是富裕。

    不过斥候已经派出几路。

    下午到了曲阳县,霍宝等人就在曲阳打站。

    曲阳知县、县尉,先一步得了消息,带人将霍宝一行迎进城。

    ……

    金陵,东门大街,霍宅。

    后院,晚桂树下,霍椿带了侄女拉着帐子接着,婆子拿了竹竿打桂花。

    金色桂花飘飘洒洒落在帐子上,院子里满是香甜。

    霍珍抿着嘴,冲着姑姑笑。

    霍椿瞥了她一眼,道:“有甚么好笑的?”

    霍珍却是笑容凝住,撅了嘴巴,不高兴了。

    霍椿很是无奈:“怎么又恼了?”

    霍珍轻哼道:“我舍不得姑姑……姑姑作甚不招赘,就不用离开咱家了!”

    霍椿红着脸嗔道:“浑说什么?”

    婆子打着桂花,将姑侄俩的对话听个全,笑道:“姐儿不用舍不得,姑娘才说亲,出门子还得两年呢……”

    霍珍皱眉道:“可不是说那个水将军不小了?要是他着急迎娶怎么办?”

    “快闭了嘴吧!”

    霍椿哪里还听得下去,满脸通红,是真要恼了。

    霍珍做个鬼脸,这才住了声。

    那婆子见姑娘臊了,也不敢逗趣,只道:“这桂花真好,又甜又香,能做几罐子好蜜……”

    主仆几人,没有看到不远处霍洪来了又走。

    霍洪心中很是烦躁。

    水进那小子好色轻薄……不算好的……

    可儿孙看好水进,闺女那边……也是……

    他倒是有些后悔,昨日态度不好。

    瞧着霍宝模样,已经心存不满。

    要是回去与霍五说了,这门亲事如何还真不好说。

    他叹了一口气。

    “咚咚咚”前院传来敲门声。

    霍洪心下一动,过去开门。

    霍柏不在,在茶楼与同窗研究滁州军试卷。

    霍瑞也不在,开始跟着霍虎、霍豹上课。

    霍洪家只有三个仆人,两个婆子负责灶上与浆洗打扫,还有个童儿在前院侍候茶水,这几日病了,怕传染给主人,在耳房里猫着不出来。

    大门一开,就见门外站着十来人,前头的赫然是霍五、牛清,后头跟着十来个亲兵。

    霍洪连忙开门让人进来。

    霍五笑道:“今日侄儿做了不速之客!”

    霍洪不赞同道:“怎么就带这几个人出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也太冒失!”

    霍五无奈道:“来走亲戚都不能自在了!”

    霍洪望向牛清:“以后你五叔再任性,你就拦着些!”

    牛清老实应道:“嗯,听太爷的!”

    霍洪:……

    一时半会儿,还是不太习惯这辈分。

    霍五已经进了院子,目光在院子里一扫,落在那丛翠竹上,道:“叔父这院子确实雅,怪不得水进那小子回去好一顿夸!”

    霍洪咳了两声,带了几分矜持道:“不算什么,不过闲时喜欢侍弄花草罢了……”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水将军……昨日回去说什么?”

    “能说什么?一顿狠夸呗!叔父这样的门第家风,椿妹子的人品相貌,只有挑那小子的,还轮得着那小子挑剔?”霍五爽朗道。

    霍洪心中更是纠结,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加郁闷。

    霍五道:“我打发他公干去了,他就央了我过来问问,叔父相中了他没有……这臭小子,耍心眼呢,这是生怕叔父这里有不乐意的地方!咱们不惯他这脾气,相中就是相中,没相中就没相中……论起相处长短来,我与他时日长些,可椿妹子也是的我嫡亲族妹……咱们霍家五服之内就这几个人,个顶个的金贵着……”说到最后,带了唏嘘。

    想想确实如此。

    南山村五房加起来,剩下霍大伯一家三口、霍六婶、妞妞、虎豹兄弟,霍五父子,总共九人。

    滨江县这边的族亲,五服内只有霍二太爷一家三口,霍洪一家四口。

    五代人,总共就十六人。

    可谓是血脉凋零。

    其中,女孩更少,霍椿、霍珍、妞妞,一辈儿只有一个。

    霍洪听了,想起前几年没了的妻子,还有去年死于时疫的长子、长媳,亦是心酸。

    两进小院,前院动静,自然瞒不住后院。

    霍椿带了侄女过来,给霍五见礼奉茶。

    童儿卧床,总不能让老父亲自动手。

    霍五看着霍椿道:“椿妹子手艺好,昨日小宝可是没少夸,说桂花糕绵软,桂花年糕也好吃,哈哈,量也足,这真是自家人,晓得心疼他,他在旁人家可吃不饱……”

    霍椿含笑道:“能吃是福,宝侄儿长身体的年岁,还有祖宗传下的力气,可经不得饿!”

    霍五点头道:“就是如此,我可不放心他在外头吃饭,就怕他吃不饱!”

    霍洪闻言,嘴角抽了抽,想起霍宝的饭量。

    幸好闺女心细,吩咐厨房多预备了许多,要不然昨日就失礼了。

    霍五又望向霍珍道:“侄女平素里在家做什么?秀秀丫头前日到了,与侄女倒是差不多年岁,回头多去太尉府那边,也算多个小伙伴儿!”

    霍珍带了好奇道:“五伯说的,是与宝哥定亲的那位邓表姐吗?”

    “是,论起来邓家祖上与咱们霍家有亲,就是隔的远了。”

    霍五道。

    霍珍点头道:“那侄女见了是叫表姐,还是叫嫂子呀?”

    “先叫表姐,过几年再叫嫂子!”

    霍五大笑道。

    霍珍笑嘻嘻道:“那真好,侄女有了侄女、妹妹,如今还有了姐姐了!”

    霍椿寻了借口,拉着侄女下去,点了点她脑门轻声道:“叽里呱啦,粘牙不粘牙?也不怕吵到人!”

    霍珍不满道:“是亲族伯,又不是旁人……祖父真是的,恭恭敬敬的,如对尊上,半点不热络,不是亲戚吗?亲戚就当亲戚相处,咱家又不图五伯什么,作甚就亲近不得?”

    霍椿缄默。

    侄女年少无知,倒是真的无欲则刚。

    可自家真的什么也不图么?

    这个世道,求个庇护,也是企图。

    ……

    前院客厅,被小姑娘一闹腾,气氛自在了许多。

    霍五望向霍洪,自己这族叔性子略刻板些,却是会教导孩子。

    儿女不错,孙辈也都入得眼,倒是比霍二太爷那一支强许多。

    他受了水进请托,过来“问话”,却也早跟儿子打听了,知晓这边也差不多才过来,否则到好像是以势压人,就没意思了。

    霍洪倒是没有拿捏什么,只道:“小二觉得水将军不错……椿丫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椿丫头才十三,总要及笄后再订婚期……”

    霍五点头:“那是自然,咱们家闺女金贵,要不是水进那小子确实不小了,怎么也要留椿妹子到十八……”

    霍洪摇头:“那到不用,正常年岁出阁就好,省的被人说嘴!”

    他心中晓得,自己得了这一门亲事,又不一样。

    如今外头还不知自家与太尉府的关系,可随着两家走动,外头晓得的日子也不远。

    鸡犬升天也好,沾光借光也好,自家都要被人高看了。

    霍洪倒是认命了,道:“如今椿儿亲事定了,她哥哥那边还没信儿,长幼有序,总要先娶了儿媳妇进门……若有合适人选,老五也帮你兄弟选一门亲事吧……”

    霍五很是意外,却没有拒绝,痛快道:“柏兄弟那般人品,是得寻一门合适亲事,才不枉他为了一双侄儿侄女耽搁一场……”

第二百一十五章 顶风作案

    曲阳,老街。www.uu234.ccwww.uu234.cc

    霍宝与水进两个从知县衙门出来,在街上溜达,身后也没有带护卫亲随。

    两人的武力,在这个小县城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没等到酱肉铺前,就闻到扑鼻而来的荤香。

    霍宝鼻子动了动,想起大饼夹肉,又馋了。

    虽说之前在知县衙门的接风宴吃的极好,可那精致的席面,他这个饭量还真是垫了个底儿。

    水进见状,不由好笑:“怎么还惦记这口?”

    两人都在曲阳待过,霍宝曾带水进光顾过这家酱肉铺。

    霍宝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再也忘不了当初那一顿大饼夹肉……吃了那一顿,我才晓得吃饱了的滋味儿那般美妙!”

    这说的是三月里从南山村南下那次。

    路上遇到贾家人,贾演进城买了好多酱肉大饼。

    水进不由诧异:“五爷那般疼你,还能让你饿肚子?”

    “我那时候刚长了力气,饭量每天都长,我爹也不晓得我到底该吃多少,就是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着……”

    说话的功夫,酱肉铺到了。

    “五斤酱肉,两只酱鸭,两条熏鱼!”

    霍宝在荷包里摸了两颗银豆子,点了几样。

    “酱肉一斤六十文,五斤三百文;酱鸭五十文一只,两只一百文,熏鱼一条三十文,两条六十文,总共三百六十文!”

    铺子体格肥硕的老板娘一边用干荷叶装肉,一边利索算着。

    霍宝却是听得皱眉:“怎么涨价了?上个月还不是这个价?我记得酱肉当时才四十文!”

    虽说眼下这个价格,同三月里比起来,已经只有原来三成。

    可三月是大灾过后,青黄不接时候,吃食最是匮乏,不可比。

    相反在九月时,滁州境内安定,农民也基本恢复生产生活,物价回落,趋于稳定。

    那老板娘叹气道:“不加没法子啊,这不是衙门加税了么?”

    “加税,什么税?曲阳县的商税不是十税一?”

    霍宝心下一颤,却是神色不变,似乎随口问道。

    朝廷规定的商税是“三十税一”,可实际地方执行中,地方官盘剥地方,不敢动士绅阶层,多对商贾下手,实际缴纳的税款,翻了十倍二十倍不止。

    滁州军治下,就这一问题,专门讨论过。

    旁人不知商贾利润,霍宝与薛彪却是熟知。

    霍宝建议将商税定为“十税一”按照买卖利润成本,在给与一定的免税额度。

    酱肉铺子这种小食铺,就要合算下房租与人口,流水中扣除两成、三成,剩下的流水“十税一”。

    这样一来,税很是薄了。

    至于妓院酒坊那些高利润的商业,这“十税一”就是实打实的流水中的一成。

    老板娘道:“咱们滁州军打金陵了……这打仗哪有不要钱的,商税就加了一倍……”

    水进站在霍宝身边,也听出不对来,不由变了脸色。

    霍宝接了荷叶包,递了银豆子过去,道:“什么时候长的价?”

    “九月十九……我记得清楚,我老娘过生日,原来想要孝敬老娘三百文,这一听加税我就孝敬了两百,留下一百钱,我老娘还嗔怪我小气……外嫁的闺女,肉提着,寿桃备着,二百文也不算少了是不是?还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老板娘一边絮叨,一边找了一把铜钱过来。

    霍宝心中憋闷,却也没有影响食欲,拿着那一把铜钱,直接在隔壁铺子买了四张大饼。

    同上月相比,果然大饼也长价了。

    吃食提着,总不能在大街上吃,霍宝就挑了家看着干净的酒楼进去。

    门口迎客的伙计看着霍宝手中大包小包的很是纠结,不知该招呼客人进去,还是劝阻客人不要带外食。

    霍宝道:“来个雅间,上一桌席面……”

    “哎!两位客官快请!”

    伙计立时脸上笑成了花,招呼霍宝、水进进了饭馆,直接上了二楼雅间,又喊茶博士奉茶。

    “白牡丹一壶!”

    霍宝随口点了茶水,就打发茶博士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曲阳县令盘剥地方?”

    水进不解道。

    霍宝亦是迷糊。

    要是庐州、和州或太平府某个县用人不当,趁着盘剥地方什么的,还情有可原,天高皇帝远。

    曲阳离金陵只有几十里,又是滁州军根基所在。

    这个曲阳知县吃了豹子胆,敢如此阴奉阳违?

    这其中,定有内情。

    曲阳是邓健的老家,早在邓健投徒三时就留下曲阳自立。

    等到霍五得了滁州军,也没有干预过曲阳之事。

    可不干涉曲阳人事是一回事,曲阳不听滁州军政令是另外一回事。

    事缓则圆。

    霍宝倒是不着急,擦了手先卷了个大饼夹肉。

    吃了一个,他就意兴阑珊。

    大饼干巴巴的,酱肉也带了些许腥气。

    时过境迁,或许还是当初的滋味儿,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满足感。

    随后酒楼四到底的席面上来,小菜倒是精致,热菜也可口。

    两人将席面吃了,酱肉、熏鱼剩下了,也没浪费,提着回知县衙门。

    ……

    知县衙门里。

    马寨主歪着身子,坐在榻上,正听着小曲。

    知县坐在下首陪着,嘴里说着什么逗趣的话,气氛正好。

    堂上两个眉眼娇俏的妓子,一个抚琴,一个怀抱琵琶,拨着琴弦,嘴里吟唱。

    马寨主打着拍子,听得入神。

    见霍宝、水进进来,马寨主的身子正了正。

    在小辈面前,他可不好放诞。

    要不然霍宝有样学样,那他可要哭了。

    那知县站了起来,殷勤道:“小宝爷回来了,水将军回来了!”

    论起来,他也不是旁人,是之前留守曲阳的王千户的连襟,童生出身,早先就跟在王千户手下打下手。

    王千户被调到和州时,举贤不避亲,推荐了这一位连襟接任曲阳留守。

    霍宝看着那知县,却是没应答。

    马寨主看看霍宝,又看了眼水进,察觉出两人神色有异,摆摆手打发那两个妓子下去:“这是怎么了?”

    霍宝直接道:“六叔,曲阳县衙加了一倍商税!”

    “呵!”

    马寨主惊讶的不行,打量那曲阳县令,半响说不出话来。

    三十来岁年纪,这接人待物也周全,就是胆子忒肥。

    那曲阳县令却是没有被揭穿的慌张,坦然道:“是加了商税……今年曲阳免了夏税、秋税也减了一半,不加商税,这衙门里没钱!商贾利厚,没有杂项,只加了一倍税,也比往年的少!”

    “衙门里要钱作甚?按照规矩,衙门里上下人等的薪水早就拨下来!”霍宝不解道。

    “那……那不是……那不是……”

    这回曲阳县令眼神闪烁,不敢直言。

    霍宝对马寨主道:“六叔,派人上报老监察那边,让专业的人来查!”

    那曲阳县令大惊,连忙哀求道:“小宝爷高抬贵手……下官这不是想着为滁州军尽绵薄之力……”

    霍宝正色道:“你打着滁州军的名号加商税,为罪一;所收银钱去向不名,为罪二,岂是我想要高抬贵手就能高抬贵手的?”

    这曲阳县令这才实话实说道:“下官是想要孝敬邓爷……邓爷过几年要嫁女……”

    霍宝气笑了。

    倒是敢扯大旗,连霍邓联姻也成了他盘剥地方的借口。

    马寨主冷哼道:“糊弄鬼呢?邓爷没钱,邓老爷还没钱,五爷制定的商税,你敢直接翻倍,邓老爷就是商贾,你毫无顾忌,专挑商贾开刀,这就是你对邓爷的孝敬?”

    曲阳县令苦着脸道:“六爷,小宝爷,真不是属下扯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县衙上下商量后定的,我一个人也不好拦着!”说到这里,顿了顿:“这又有马少将军的婚事传下来,大家还商量着哪里再收一笔……”

    马寨主这回也气笑了。

    好么,驹子婚事也成了他们敛财加税的借口。

    霍宝、马寨主两人,心中惊骇。

    若是一人初登高位,把持不住,犯了贪念,没什么意外,一个衙门上下勾连一气敛银子,就太夸张了。

    滁州军打仗是敛财的借口。

    邓霍联姻是敛财的借口。

    连马驹子嫁女都成了借口。

    可银子呢?

    金陵城都打完了,也没见曲阳有什么献银。

    百姓无知,不会理会是不是知县衙门自作主张,他们会将这些事归咎与滁州军头上。

    “查!让老和尚严查!”

    马寨主亦是带了火气。

    滁州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容易么?

    这还没怎么了,下边人就乱了?

    眼下看到的只是曲阳一地,看不到的那十几个县呢?

    百姓过得什么日子?

    那曲阳县令见两人神情,带了不解道:“不就是加了商税?这并不是稀罕事啊,之前县衙不就常加么?又没有盘剥士绅农户,作甚不行?”

    马寨主嗤笑道:“那是朝廷的县衙,你是朝廷的县令么?端谁的饭碗,守谁的规矩,这点你都不记得,还当个屁的官!”

    霍宝则是懒得与这人掰扯了。

    商贾低贱,是这些读书人的认知,不是一句两句能扭转的。

    他心中生出隐忧来。

    之前举行的吏员考试,任命还需谨慎。

    这些书呆子,处理政务“纸上谈兵”,就成了祸害。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又见南山村

    曲阳县距离金陵近,马寨主当日就派人回金陵禀告此事。www.uu234.cc

    等到次日一早,大家准备离开前,老和尚带了几个监察,已经赶到曲阳县。

    老和尚爱民如子,最是厌恶贪污**,浑身带了怒气,显然是要严查。

    术业有专攻,清查曲阳县衙上下官吏不法,就是老和尚的事。

    霍宝一行离了曲阳县,往陵水去。

    没到中午,就遇到陵水那边回来的斥候。

    昨日中午徒三带八千人马,赶回陵水县奔丧。

    陵水县却是城门紧闭,内外戒严,并不放人进城。

    还是柳氏得了消息,搬出了韩夫人亲自出面,才开了城门,迎了徒三进城。

    霍宝、水进都见过韩夫人。

    “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马寨主道。

    水进则是不以为然:“早干嘛去了,要是真明白,能养出三个混账儿子来?面甜心苦,故作贤良!”

    霍宝点头,深以为然。

    柳元帅那三个儿子,长子只闻其名没见着就死了,剩下两个,确实也立不起来,才会有徒三的脱颖而出。

    马寨主道:“管她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就算是装明白,有一个这样的遗孀做缓冲,也比混不吝的强!徒三爷既到了,咱们也该打发人先行一步告知了,省的误会!”

    霍宝、水进自是无异议。

    马寨主就打发人先行一步,往陵水县寻徒三奔丧事宜。

    滁州军继续赶路,等到日暮时分,就到了南山村外。

    这也是之前定好的路线,也方便霍宝拜祭亡母。

    ……

    远远地看着炊烟袅袅,霍宝不由愣住。

    上次来还死气沉沉的小村庄,有了生气。

    不知是之前逃荒的村民归来,还是被新的流民占了。

    今年下半年,随着滁州军地盘拓展,曲阳县下头也越来越安定。

    七月里邓健、马驹子等人扫荡地方,清缴路霸土匪,县衙那边也对地方灾后重建、恢复生产生活很是尽心尽力,赊种子、赊牲口,各种福利。

    说起来,曲阳县能在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后,这么快就缓过劲儿来,都是上一任曲阳留守王千户的政绩。

    这个王千户,就是王伍,邓健手下三个千户之人,霍豹的未来岳父。

    因行事周全能干,之前被霍五钦点调去和州留守,前些日子又调回滁州,任滁州总镇。

    按照滁州军的规矩,举荐责任制。

    王总镇之前的功劳,这回被他这个连襟也抹得差不多。

    就是不知曲阳事他涉不涉其中,要是涉在其中,这总镇的位置也要不稳。

    数千人马来到小村外,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小村庄。

    少一时,一个四十来岁、眉眼之间带了几分活络的汉子在几个村人的簇拥下过来。

    看到霍宝,那汉子疑惑不敢认。

    霍宝却是认出来,这汉子是南山村之前的村民,是牛家人,论起辈分来是牛大郎等人的族叔。

    他是南山村的货郎,走南闯北见识多些,去岁时疫开始,就带了家人避出去。

    “算盘叔……”

    霍宝说了昔日称呼。

    那汉子听了乡音,才敢认人:“哎呀,真是小宝!”

    霍宝点头道:“算盘叔是什么时候回乡的?这村子先头不是没人了?”

    那汉子唏嘘道:“六月底回来的,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外头不好待……村里是没人了,我回来时也是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他好奇地望了望霍宝身后:“小宝这是投军了?……你爹娘……什么时候走的……”

    霍宝身上穿着素服,脚上靴子也是素面,是有孝在身的装扮。

    实在是去年那场时疫来势汹汹,死的人太多,这汉子才会误会。

    “我娘去年十月里走的,我爹好好的,如今在金陵……”

    那汉子点头道:“金陵好,金陵好,霍五哥是个能耐人,就算在外头肯定也错不了!”

    听着口气,俨然不知滁州军元帅就是霍五。

    想想也是,外头提起霍五,要么是霍元帅,要么是霍五爷。

    提的他的籍贯,都是曲阳人氏或是滨江霍氏,哪里有几个会提到一个小山村的?

    霍宝望向村子方向,炊烟不稠密,可也不算少了。

    那汉子顺着霍宝方向望过去,道:“咱们村之前逃荒的那些人家,除了我家,还有几户也回来了,剩下十几户都是流民,七月里县衙安排下来的……占了村里的空屋子……不过小宝放心,你家的院子还空着……倒是你大伯家的院子,被一家兄弟多的人家给占了……”

    霍五家日子在村中还算殷实,院子也是霍五当初成亲前新建的,虽说也十几年,可比其他人家动则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利索多了。

    怎么没有人打这个院子的主意?

    只是被吓尿了。

    好好的院子里,都是坟包。

    不用说,这些坟包,有些是霍五、霍宝父子三月底从金陵回来路过南山村时,简单修整的,一个小的是妞妞父母,一个大的是其他南山村亡人。

    至于那些焚烧过的匪兵尸骸,他们自是没有理会。

    可等到霍顺当时归来,不知详情,以为骸骨都是亲人,就也给安葬了。

    因此霍五家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就全是坟头。

    流民被衙门分派过来,仗着人多势众,本地户没几家,敢占空屋,却是不敢挖坟。

    按照律法,掘坟轻者流、重者绞。

    霍宝想起往事,亦是恍若隔世。

    那个时候并没有前世记忆,他只是个很爱动脑筋的小孩子,遇事爱装大人,并不似寻常孩童那样活泼吵闹。

    在爹娘眼中,这就是儿子极乖巧。

    霍五年过而立才成亲,与徒氏夫妻十几年就得了这一根独苗,可真是当成大宝贝养的。

    别人家是“严父慈母”,霍宝家是“慈父慈母”。

    旁人家的父母是拎着鸡毛掸子追孩子,想要要淘气的孩子老实点儿。

    霍五家是夫妻两个,却是哄着儿子出去耍,生怕他在家里闷坏了。

    不过这夫妻两个,一个豪爽大气,一个贤惠温柔,为人没有什么瑕疵,要不然这样惯孩子,早养出个小霸王出来。

    想起徒氏慈爱,霍宝眼圈发潮。

    两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就是那些年。

    人生烦恼识字始,对于霍宝来说不是这个界限,却也差不多。

    要是让他选择,他宁愿不恢复上辈子记忆,也不经历去年时疫,还一家人圆圆满满在一处过活。

    那汉子带了小心看着马寨主与水进。

    霍宝从记忆中出来,见状就对马寨主、水进道:“六叔,水大哥,这是我算盘叔,是清大哥的族叔……”说罢,又对那汉子道:“算盘叔,这是滁州军……马将军、水将军!”

    那汉子忙躬身见礼。

    马寨主和气道:“不用客气!”

    水进亦道:“不是外人,我们与牛清都熟。”

    那汉子激动道:“小宝,这将军说的都是真的?清小子还活着?”

    霍宝见他反应眼熟,当初霍顺刚知大家平安时亦是如此。

    “活着,一直同我们在一处,不仅清大哥在,牛家还有大郎哥、二郎哥、小凳子几个,也都好好的,眼下都在金陵……”

    四十来岁的汉子,眼圈一下子红了,哽咽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咱们霍、牛两家本是这南山村大姓,先头却只剩下我们一家,这一想就叫人揪疼,心里落不下地……”

    霍宝没有急着进村看宅子,反而跟马寨主打招呼,要往后山去。

    霍家福地就在那里。

    马寨主道:“同去,我也当去拜祭!”

    水进这里,更是要同去。

    马寨主就传令下去,在村口就地安营。

    他们三人,带了十几个亲兵往后山去了。

    因早定好的途径南山村,所以祭礼都是在曲阳预备齐全。

    霍家五房福地都在此处,传承至今四代人,坟头也不少。

    除了霍太爷的坟头在最高处,剩下五房,每房都有各自一块地盘。

    五房这里,只有三个坟头,霍宝祖父祖母的,一殇了的伯父的,还有一个就是霍宝之母徒氏之墓。

    霍宝祭母,马寨主、水进跟着陪祭一回。

    那汉子全程陪着,指着着不远处大大小小的新坟道:“再没想到,这场时疫会勾了这么些个人去……”

    霍宝祭完生母,又给祖父、伯父献了祭。

    还剩下几份祭礼,一份是给霍顺妻女,在大房找到了母女两人的坟茔地。

    这母女二人之前被霍顺埋在曲阳自家院子里,六月才葬回祖坟。

    剩下两份祭礼,霍宝叫人提着,进了村子,直接去了村口自己宅子。

    ……

    院子里,荒草萋萋。

    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坟头。

    有一座略高些的,是霍宝他们后挖的,旁边挨着的小坟头,就是妞妞父母的。

    霍宝直接在这两座坟头面前祭拜了。

    说能想到当初那一顿杀猪饭,就成了最后的晚餐。

    因果没法说清楚。

    要是霍家当初没杀猪,大家住的分散,听到外头动静不对躲起来,说不得还能多活两个。

    可没有那一顿饭,大家躲过溃兵屠杀,也未必能抗住接下来的饥荒。

    说不清楚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只是,总会过去的。

    如眼前的村庄,开始恢复生机。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四千兵马为嫁妆

    陵水县,县衙。www.uu234.ccwww.uu234.cc

    虽说柳元帅一行九月里南下,可韩将军因卒中不好轻动的关系,并没有让出县衙,两家都居于此处。

    偏院中,韩将军躺在榻上,嘴角流着口水,看着弟弟与儿子,神色狰狞:“要么柳二……死……要么我等……死……”

    韩小弟迟疑道:“大姐那里……”

    韩夫人吃斋念佛,可并不是佛爷性子。

    韩将军道:“还有……柳三……”

    就是是废物,留着繁衍血脉,也对得起柳家了。

    韩将军的次子不甘心道:“爹,可柳二死了,这亳州军就徒三说了算了……”

    “不是徒三……就是柳二……”韩将军道。

    自打柳元帅在亳州烧香起事,作为柳元帅的外家与姻亲,就是亳州军中二号人物。

    徒三这里,原本就是后来的,却是远了一层。

    可韩家眼下手上只有四千人,亳州军人马主要在徒三与柳家麾下,韩家兵卒不占优,想要掌握亳州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韩二郎不愿意将亳州军便宜徒三,可是更恨柳二。

    韩将军心下思量,有了决断,对儿子道:“请……徒三过来说话……”

    韩二郎点点头,不情不愿去请人。

    韩将军见儿子出去,才对韩小弟道:“韩二不死……我到了下头……没脸见大郎……”

    韩小弟想起坠马而亡的侄儿,亦是心痛,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柳二心毒,不念情分,能杀死发妻,谋害胞兄,对表弟下手……

    这样六亲不认的毒蛇性子,留着他确实让人不安。

    ……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徒三来了,同行的还有柳氏。

    徒三进城一日,就接连糟了两次意外。

    先是闹事惊马,后又遇坠物。

    要不是徒三反应机敏,加上周遭侍从护卫多,说不得就要步韩大郎后尘。

    虽说都是有惊无险,却也让人悬心。

    柳氏如惊弓之鸟,守孝之余,又要陪伴嫡母,劝慰生母,还要惦记丈夫,弄得十分憔悴。

    听闻舅舅相召,柳氏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这两月她就在陵水,亲历表弟之逝,眼见柳、韩两家关系疏离,怕舅舅迁怒丈夫。

    屋子里只剩下韩将军一人,韩小弟已经被打发下去。

    待见到韩将军的模样,柳氏的眼泪立时止不住:“舅舅……还请多保重……”

    两人是真正的舅甥,韩将军是韩夫人的堂弟,却是小韩氏的同胞兄长,柳氏嫡亲舅舅。

    柳氏幼时,亦多得舅舅疼爱。

    就是徒三,见了韩将军,亦是心惊。

    韩将军四十来岁,原本正值壮年,此刻却是须发花白,看着如同七旬翁。

    高高大大的汉子,躺在榻上,流着口水,身上瘦成了皮包骨,瞪着眼睛如同骷髅头。

    这曾是柳元帅麾下第一将,竟成这个模样?

    市井之中,最近有了说辞,说是韩将军当初攻陵水时杀孽太重,得了报应。

    不用说这些话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只是,这因果报应……

    真的是天报?

    还是人报?

    徒三心中第一次生出疑惑。

    韩将军望向徒三。

    徒三身高伟壮,眉眼之间满是坚毅。

    若是儿子没死,过两年也会是这般模样。

    “舅舅!”

    徒三想起韩大郎之死,亦是唏嘘。

    三月底他在亳州被柳大、柳二排挤,带了二十四乡勇南下,途径陵水时,还受过韩大郎的招待,是个极豪爽大方的少年。

    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得了好人缘,让人交口称赞。

    韩将军的眼圈跟着红了。

    他对柳氏道:“侄女先回灵堂……舅舅……同侄女婿说两句话……”

    柳氏察觉到舅舅对他们夫妻没有恶意,还是不放心,却不忍忤逆长辈吩咐,起身县离去。

    徒三目送妻子离去,望向韩将军就带了思量。

    有什么话是柳氏也听不得的?

    按照远近亲疏,也是柳氏更亲近才是?

    韩将军开门见山道:“侄女婿……我也快到日子……”

    语出不祥,徒三忙劝慰:“何以至此?舅舅好好调理身体,总会渐好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

    韩将军艰难道。

    卒中卧床两个多月,活成废人,比死还难熬。

    若不是凭借着一腔恨意支撑,韩将军早就熬不住。

    “四千兵马……为小女嫁妆……以妻女相托……”

    韩将军望向徒三,目光中带了祈求。

    徒三不由怔住。

    韩将军咬牙道:“我不放心……柳家人……”

    徒三只觉得心乱如麻,劝道:“舅舅……或许只是误会……”

    对于韩大郎坠马,徒三心中存疑。

    虽说外头大多数认定了柳二,可徒三总觉得未必如此。

    柳二是毒,不是愚蠢。

    韩家就算之前在陵水呼风唤雨,可随着韩将军卒中,没了主心骨,势力都衰减。

    韩大郎人缘再好,年岁在这里,挂了县尉也实不算什么。

    柳元帅当初带人下来,不管是名份上,还是兵马人数上,都无需忌惮成了韩家人私兵的陵水兵。

    与其怀疑柳二,更有可能是韩家嫡支与旁支之倾轧。

    或者是柳元帅麾下,其他姻亲故旧,想要取代韩家地位,趁机发作。

    韩将军已经恨死了柳二,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

    “侄女婿只说……应……不应……”

    韩将军直视徒三。

    “舅舅……娘子那里……”

    徒三坐立不安。

    “侄女……”

    韩将军想要说什么,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应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毁容不出的小韩夫人。

    她穿着一身孝衣,面上没有像之前那样蒙着黑纱,半边脸是半尺长的伤疤,看着狰狞恐怖。

    “阿姨……”

    徒三站起身来,神色讪讪。

    “小妹……”

    韩将军亦带了不自在。

    他称呼柳元帅为“姐夫”,是从堂姐韩夫人那里论的。

    要是从胞妹小韩夫人这里说,是柳元帅的舅兄。

    小韩夫人看着胞兄,神色莫名。

    韩将军低下头,神色复杂。

    小韩夫人望向徒三,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伤疤,道:“你舅舅不信韩家人……阿姨也不信……我们母女,能信三爷么?”

    徒三重重点头:“大娘是我结发之妻,阿姨是小婿长辈,但凡有我徒三一日,定护着大娘周全,定孝顺阿姨如母!”

    小韩夫人点点头:“我信三爷!”说罢,望向韩将军。

    韩将军抬起头,神色依旧带了复杂,却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小妹……你侄女十三……二娘也十三了……”

    柳元帅这一去,柳家也没了主心骨,韩夫人会如何做?

    按照世间规矩,庶贱嫡贵。

    有庶女给嫡出姊妹为媵的,没有嫡妹给庶姐为媵的道理,可如今是乱世,没有规矩可讲。

    小韩夫人心下一颤,怨愤稍减,略一思量,对徒三点了点头:“莫要让你舅舅为难,就这样吧……大娘那边,我去与她说……”

    徒三只觉得荒谬至极,望向小韩夫人带了疑惑。

    韩将军的立场他能明白,却是不懂小韩夫人的立场。

    这天下还有丈母娘乐意女婿纳妾的?

    即便纳的是亲侄女那也是妾。

    小韩夫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看着韩将军,道:“大姐不是吃素的……大哥莫要让人动了……柳二那里,交与我……”

    韩将军不由着急:“你好好的……莫要……参合这些……”

    小韩夫人拉住韩将军的手,看着这皮包骨模样,亦是哽咽:“素来是大哥护着我……大郎亦是我嫡亲侄儿……”说罢,转身离去。

    韩将军想要伸手拉人,却是无力。

    徒三心中有了不好的念头,不知该追小韩夫人,还是该询问韩将军。

    韩将军已经望向徒三,正色道:“若有对不住……大娘,我做鬼……也不会……饶你……”

    这般威胁,不让人觉得厌憎,反而是可叹可怜。

    徒三心中叹了口气,郑重道:“佛祖在上,为我心证,若负柳氏,天地不容!”

    韩将军这才放心,从床边摸出一块铁牌来,颤颤悠悠递上前。

    是兵符,上面是半拉的韩字。

    徒三顿了顿,上前双手接了:“舅舅……放心……”

    韩将军已是耗尽全身力气,人都蔫了,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忠言与馈赠(求保底月票)

    小韩夫人房里。www.uu234.ccwww.uu234.cc

    柳氏坐在榻上,满心不安。

    亲爹死了三日,她从悲痛欲绝到眼下竟是连悲伤都顾不上,只有三天,可谓不孝至极。

    实是眼下的局面,令人胆战心惊。

    柳二的不善,已经到了人尽可知的地步。

    先有不让徒三进城,后又有惊马、坠物之事,使得柳氏也生恨。

    女儿家立世,未嫁从父、出嫁随夫,没有从兄的。

    在同父异母兄长与丈夫之间,柳氏自是毫不犹豫选择丈夫,只是……

    还有嫡母兼养母韩夫人……

    柳氏亦是为难了。

    偏生舅家还跟着裹乱。

    柳氏知书达理,晓得什么是“合纵连横”。

    韩家因韩大郎之死与柳家有了嫌隙,既对他们夫妻没有敌意,那寻丈夫还能有什么?

    亳州军人马如今分了两派,柳二、徒三、与韩家。

    要是柳、韩联盟还是密不可分,那徒三想要完全掌握亳州军,也不是容易事,毕竟不管是资格还是辈分,他都不占优势。

    可如今柳、韩关系破裂,徒、韩联手的话,那柳二就没有抵挡之力。

    柳氏放心之余,也生出几分悲意。

    亳州军,以后不姓柳了……

    想想自打出了亳州,父亲的郁郁寡欢,与丈夫在楚州叱咤风云,她莫名想起“人尽可夫”的典故。

    要是父亲好好的……

    或许那她就不用这样痛苦纠结。

    小韩夫人进来,就见女儿垂泪模样。

    “阿姨……”

    柳氏听到动静,连忙擦了泪起身。

    小韩夫人拉着女儿重新坐下,慈爱的看着女儿。

    一辈子就这个女儿,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

    只是女儿命运多蹇,没有继承她的好容貌,还遗传了她不易受孕的体质。

    佛祖垂怜,使得她得了这点骨血,却不知能不能对她的女儿也宽容些。

    “你舅舅要将四千人马托给姑爷……”

    柳氏面上先是担忧,随即怔然:“那……可是表妹……”

    小韩夫人点点头:“是,你舅舅将妻女托付,那四千人马是你表妹嫁妆……姑爷没点头……”

    柳氏闻言,眼中一亮,多了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三爷……犹豫了……”

    “是……所以阿姨劝他应了……总要给他个台阶,徒三心软重情……此时,咱们退一步不吃亏。”

    说到这里,小韩夫人顿了顿:“二娘那里……也十三了……”

    以徒三的为人行事,不好拒绝韩将军的托付,应下此事,那对妻子肯定存了愧疚。

    等到韩夫人再想说什么,徒三就不回应,否则有一有二就太打妻子的脸。

    柳氏脸色雪白,身子摇摇欲坠。

    “要坚强!”

    小韩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你姓柳……之前亳州军是你的底气,日后……亳州军也是你的底气……”

    柳氏含着眼泪,小声道:“阿姨……儿不能生儿育女……能有底气么……”

    “能!不管徒三纳了几个,只有一个夫人……你在夫人身边长大,日后行事就学着她,将庶子抱到身边,做个慈爱公正的好嫡母……”小韩夫人搂着女儿,亦是轻声道。

    “可……儿想要自己的孩儿……”

    “莫强求!人生苦闷,多是因太强求,一切都有佛祖安排,我儿莫强求……”

    柳氏再也忍不住,扑在小韩夫人,嚎啕大哭。

    院子里,徒三听到妻子的声音,止住脚步。

    他再没有纠结,只剩下浓浓的愧疚。

    结发夫妻,即便相处的日子不多,到底不同。

    柳氏温顺贤良,对他实心实意,这两日不合眼的盯着他,就是怕他被人害了去。

    这样的妻子,他如何不敬重?

    到底是让她伤心了。

    ……

    南山村,牛家。

    霍宝带着马寨主、水进,成了牛家座上宾。

    牛算盘的婆娘杀了一只鸡,切了半条腊肉,置办了一桌好菜。

    “帮叔代话给你大郎哥他们几个,就说亲人的坟地有人祭扫,让他们放心,在外头好好的……等到日子太平了,就回来……”

    牛算盘提起族侄们,依旧是带了激动。

    霍宝点头应了,道:“算盘叔得闲,也往金陵转转!”

    牛算盘摆摆手,道:“不走了,不想走了……叔年轻的时候做货郎,靠着这双腿往返金陵与滁州,走遍滁州四县上百的村子的讨生活……如今,分了地,咱就安安生生的守着南山村过日子……”

    曲阳县之前因天灾**,人口减少,土地荒废。

    王千户在曲阳的时候,就叫人重新勘测田地,将无主的农田重新分配。

    牛算盘一家,成丁两口、幼丁一口、女户两口,共分的土地四十亩,一半农田,一半林地,这是牛家早先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勤勉耕种,自给自足不说,赞上两年钱,娶媳嫁女也够了。

    “这么分……耕地够吗?”

    霍宝问道。

    滁州多山,南山村也是三面环山。

    牛算盘笑道:“咱是南山村坐地户,才有这待遇……新安置的流民,不分男女老幼,人均二亩口粮地……另外的,得自己开荒,幼丁、女口可以垦荒三亩,成丁垦荒八亩,都是三年不上税……”

    霍宝听了点头,没有问霍大伯与自家名下的土地怎么处置的。

    就算王千户仔细,可办事的是下头吏员,不会知晓老爹大名,多半是当成无主的土地,收归衙门重新分配。

    牛算盘也想到此处,沉吟着:“你们父子既是还在,要不要去衙门登记……你们家那二十亩良田可惜,还有你们霍家长房名下那五十亩地,也都是好田……”

    霍宝摆摆手,道:“不用费事了,反正我们也不会来,地讨回来也荒着……”

    霍宝此刻,心情略微妙。

    霍五不是庄稼把式,家里那二十亩地也是佃给族人耕种。

    之前听大庆军从蕲春“东征”,一路上打土豪、分田地挺爽的,可如今听到自家名下的地也被分了,滋味儿莫名酸爽。

    牛算盘隐隐松了口气。

    霍家五房加起来土地一百多亩,之前都按照无主土地重新分配下去。

    若是霍宝真要代表霍家收回这些土地,那村子里就要乱了。

    用了晚饭,牛算盘还要留客,霍宝婉拒了。

    这一顿饭,他们倒是吃好了,却闹得牛家人战战兢兢。

    再留宿就太打扰了。

    ……

    牛算盘亲自送霍宝到村口营地。

    霍宝道:“明早我们直接就走了,先与算盘叔道个别!”

    牛算盘道:“走吧,早点回金陵,别在外头待久了……”

    ……

    等到牛算盘回家,他婆娘才拿着一个帕子过来:“是小宝前头塞给妮儿的……”

    妮儿是他们幼女,才五岁。

    帕子里,是两个金饼子。

    “这……能收吗?”

    牛娘子带了不安道。

    牛算盘想了想,点点头:“收吧,一会儿多做点儿饼子,明早给小宝送去做干粮!”

    牛娘子欢快地应了一声,紧紧地抓了金饼,下去烙饼去了。

    ……

    一夜无话。

    次日五更天,南山村外大营这里就有了动静。

    霍宝简单洗漱,就见牛算盘提着竹篮过来,里头除了十几张大饼,还有拳头大一坛子酸笋。

    “家里也没啥吃的,让你婶子烙了饼,就着新腌的笋子,路上吃……”

    牛算盘比昨日更热络了。

    他瞧出来,霍宝应该是真的出息了。

    虽不知霍家父子如今到底是什么地位,可瞧着两位将军对他的亲近态度,就低不了。

    还有霍宝出手也豪气。

    不是说要沾什么光,只是保持联络,保不齐也是一条大腿。

    小民智慧,莫过于此。

    霍宝笑纳了好意,道:“还真馋这一口,下次过来再亲自去谢婶子……”

    人马已经整装完毕,霍宝没有耽搁,与牛算盘作别,就随大军开拔。

    直到大军走远,之前分布在各处偷偷打探的村民才陆续出来。

    “村正,真是霍家人回来了?”

    “那地咋办?我家是分了霍家的地,可之前都荒了,重新开了一遍,收回去可不中!”

    “收啥收?我不认什么霍家不霍家,我家的地是官府分的,想收没门!”

    “……”

    看热闹的人,更多的人是关注土地。

    新村民没有见过霍家人,却是也听几户当地人提过,南山村的大姓。

    就是他们现下住着的院子,也有霍家的空院。

    有恒产者有恒心。

    得了土地的农民,让他再将土地吐出来,那无异于挖他的心肝。

    可霍家人随着兵马出动,要是真的想收回土地,岂是小民百姓叫嚣几声就能阻拦的?

    大家是试探,更多是不安。

    牛算盘摆摆手,道:“且安生着吧,霍家人搬到金陵了,没人收地……”

    可谁又能安心呢?

    金陵到南山村只有百十来里地,眼下许是没空,才不提此事,等来年大家种了地再有空收地,那岂不是坑人?

    大家跟在牛算盘身后,七嘴八舌问起霍家人的行事人品来。

    牛算盘被问得不耐烦道:“没有霍家人,就没有这南山村……要是霍家人真贪财,当年带人来开荒的霍太爷就不会将土地分下去,这南山村内外就全都是霍家的地了……”

    霍太爷是何人?

    南山村的由来?

    这又是长话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愿者上钩

    霍宝一行一大早出发,穿山越岭,下午到了陵水县。UU小说

    陵水县的动静却有些不对头。

    城门紧闭。

    怪不得斥候后来没有消息送出来,这是关在城里了?

    霍宝与马寨主面面相觑,很是诧异。

    昨日就打发人来寻徒三说滁州军来吊祭之事。

    算算时间,应该见了徒三,怎么不接远客进去不说,还关了城门?

    还是说陵水县还在柳二手中?

    陵水县城墙上。

    守军已经看到城下乌压压的兵马,着急忙慌地寻守将禀告。

    “千户,有兵马过来了?好像朝廷的兵马,好多人!”

    其实,滁州军出行,是带了战旗的。

    上面一个斗大的“滁”字,可是兵卒认字的少,才会误会成朝廷兵马,这般惊惶。

    守城小将探头来看,看着下头军势很是眼熟。

    再看前头骑马那几人,影影绰绰认出来,他挥着胳膊大声招呼着:“水大哥?可是水大哥?”

    水进抬头看去,城墙上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他的小跟班“三儿”,大名叫郑季。

    郑季已经急匆匆下了城墙,开了城门出来。

    “水大哥……马六爷,小宝爷……”郑季连忙招呼人:“你们怎么来了?”

    眼见郑季面上的惊喜意外不是做伪,水进道:“昨日就叫人来禀告三爷……估摸着关城门的缘故……”

    水进感觉不大好。

    可真要进不了城,在城外看到大军也该回来送消息。

    马寨主看了眼郑季出来后又关上的城门,道:“徒三爷呢?”

    郑季恭敬道:“刚叫人去请了!”

    滁州军是友非敌,可陵水县如今情况不同。

    放不放人进城,怎么放人,都要徒三拍板。

    郑季出城相迎,是念着与水进的交情,是对马寨主、霍宝的恭敬;吩咐下头人关闭城门,则是守将之责,以防万一。

    滁州军与亳州军到底是两军,不是一体。

    霍宝看着郑季,却是晓得自己这位三舅赢了。

    他昨日进城,今日就掌握陵水县的城防。

    如今城门紧闭,守军上下防备,防的是何人?

    就算他心中对滁州军有防备,也不会摆在面上。

    那剩下的没有旁人。

    柳二应该是带了人马出奔了!

    过了约有一刻钟。

    “吱呀”一声,陵水县城门缓缓而开。

    骑马而来,气喘吁吁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身素服的徒三。

    “马六哥,进子……小宝……”

    徒三勒了马缰,翻身下马,望向众人,很是感动。

    滁州军与柳元帅没有什么交情。

    前些日子唐光丧礼的不快就在眼跟前,要不是因为他,哪里会出动大家奔波百里来吊祭?

    马寨主拱手道:“徒三爷,还请节哀!”

    徒三拱手回礼:“马六哥能来,小弟感激不尽!”

    “三爷!”

    水进亦拱手做礼。

    “进子!”

    徒三拍了下水进的肩膀,仿佛嫌隙未生。

    “舅舅!”

    最后躬身的是霍宝。

    “哎!”

    徒三点点头,看着外甥心情颇为微妙。

    岳父,是听了滁州军占了金陵呕血,次日身亡……

    城门口寒暄过后,徒三就吩咐郑季带滁州兵去县兵大营安置,他带霍宝等人去了陵水县衙。

    柳元帅灵堂,就设在县衙正堂。

    陵水县偏僻,灾荒过后,又被溃兵糟蹋一遍,很是不成样子。

    韩将军有领兵之能,却与安民之才。

    同已经恢复生机的曲阳县相比,陵水县城里就冷清许多。

    路上行人不多,道路两侧铺子,许多都关门大吉。

    ……

    等到了灵堂里,倒是也僧道俱全,做着法事,却是都十来个模样。

    跟寻常人家相比,这般丧事也是周全,可有半月前唐光丧事对比,就显得寒酸。

    灵堂上,孝子位上,是个熟人。

    是柳元帅的亲侄柳彪。

    马寨主、水进、霍宝等人依次上香,柳彪则在孝子位跪礼叩谢。

    等祭拜完,到了偏厅落座,徒三才叹气说了缘故:“二舅兄昨日带了七千人马出城未归……岳母气病了,小舅子在侍疾……”

    马寨主皱眉道:“怎么这个时候闹,没有这般做人儿女的道理!”

    徒三苦笑道:“谁说不是……”

    水进不由悬心:“那柳二会往哪去?”

    要是去滁州还不怕,州府守军富裕,要是去了曲阳、滨江两县,那七千人马还真叫人担心。

    就算不攻城,这些人马祸害地方,也让滁州百姓不安。

    霍宝道:“八成是往亳州去了!”

    柳二行事阴狠,很少正面与人为敌。

    这种性格的人骨子里胆小没担当,怎么敢大张旗鼓在“敌境”内行事。

    徒三点头道:“我叫人盯着,是往亳州方向去了……关了城门,是怕他去而复返……”

    霍宝与水进两人因定远之战认识柳彪,也知晓他手下人马。

    柳二没有带走的那些亳州兵,应该就是他的手下。

    瞧着他对徒三口称“姐夫”,面无异色,这是站了徒三这边?

    韩夫人即“病”着,几位远客就没有惊动的道理。

    只是柳氏这个舅娘那里,霍宝这个外甥需要请安。

    等去客房简单梳洗后,霍宝就跟着徒三去见柳氏。

    ……

    柳氏一身缟素,面色憔悴。

    见了霍宝,她很是激动,泪光闪现。

    霍宝被盯着头皮发麻,躬身行礼:“见过舅娘,还请舅娘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柳氏亲自扶了霍宝起来,哽咽道:“好孩子……谢谢你来看咱们……”

    霍宝:“……”

    上次相见,亲近归亲近,却没有到这个地步。

    现下这眼神黏在霍宝身上,却是舍不得移开眼。

    爱屋及乌,也过了。

    还要那慈爱眼神……

    两人辈分有尊卑,可实际上只差了六、七岁,算不得两代人。

    徒三看妻子憔悴,露出心疼来:“你也好好保重自己……莫要让岳父走的不安生……”

    柳氏看着丈夫的关切神情,眼泪一下子出来,忙低头擦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

    阿姨让她坚强,她却是一看到丈夫心中就酸酸涩涩,眼泪就出来了。

    霍宝在旁,老实当背景。

    自己这舅娘夹在中间怕是也为难。

    柳二再不好,也是她的兄长。

    亳州军眼下局面,应该不是她想看见的。

    只是以徒三的能力,人已经回到陵水,竟是任由亳州军分裂?

    这一点,让人疑惑。

    ……

    客房。

    马寨主与水进也在说柳二“出奔”之事。

    “柳二名分为尊,还先来的陵水,有地利,怎么莫名就‘出奔’了?”

    水进疑惑道。

    马寨主若有所思,道:“柳二比徒三爷先来的陵水不假,可陵水还有韩家……”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徒三已经与韩家结盟,再加上柳彪部,柳二人数上已经不占优势。

    “蠢!”

    马寨主摇头道。

    要是柳二留在陵水,柳元帅亲子这个身份就是护身符,还能保个平安;离了陵水,谁晓得怎么死?

    水进点头道:“可不是吗?有柳元帅,有亳州军,他才是柳二爷,没有亳州军,谁认他是哪个?”

    “倒是个阴的,还晓得留个柳三在!”

    马寨主道:“要是真将这个兄弟带走了,才是成全徒三爷!”

    水进道:“柳三估计是吓到了,才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安生!”

    ……

    县衙,侧院。

    韩夫人扶着小儿子的手,进了正房。

    韩将军躺在榻上,看着堂姐走进,久久无言。

    “你们到底要做甚么?”

    韩夫人满眼都是血丝,望向堂弟,眼中冰寒。

    韩将军抽了抽嘴角,口水又流出来。

    “大姐……说……什么……”

    “我说……你们要对小二做什么?”

    韩夫人咬牙切齿。

    “那畜生……死了?老天……开眼……”

    “你?那是你亲外甥?你怎么能咒他?”

    韩夫人满脸悲愤。

    “哈……我儿,亦是……那畜生亲表兄……”

    “小二说了,不是他!”

    韩夫人为儿子辩解,却也是少了几分底气。

    谁让柳二劣迹斑斑,就是她这个当娘的,也惊诧儿子的心狠。

    “我……不知……”

    韩夫人拉幼子胳膊,厉色道:“我不管你知不知此事,我身边只有剩这一子……谁要伤他,我就灭谁满门……韩家,亦不例外……”

第二百二十章 叶落归根

    韩将军看着堂姐,花白头发,包着抹额,五十来岁的人,接连丧子丧夫,看着像是六旬老妪。www.uu234.ccwww.uu234.cc

    吃斋念佛半辈子的人,做着凶狠表情,只觉得可笑可怜。

    亳州军已经姓徒,不再姓柳,也不姓韩,韩夫人自己都要仰人鼻息,能灭谁满门?

    靠谁?

    靠徒三那个姑爷?

    还是靠柳彪那个侄儿?

    这话是给他听的,也不是给他听的。

    韩将军闭上眼,心中带了悲凉。

    想起去年亳州举事,至今不过一年的功夫。

    亳州军迅速扩大,占了两县之地,还与其他四位元帅分了亳州。

    柳、韩两家的风光,似乎还在眼前,却都是如梦似幻,不真切了。

    ……

    灵堂之上。

    徒三与柳彪说起柳元帅营葬之事。

    “岳父大人,一直念念不忘回滁州……上回送殡,曾指了唐将军福地对面的坡地说话,不想确实一语成谶……”

    徒三唏嘘道。

    谁能想到,柳元帅当初一句玩笑话,半月就过身。

    倒像是预兆,使得柳元帅自己选了福地。

    柳彪也很为难。

    柳元帅是滁州人氏不假,可在父母那一辈就迁居亳州,父母兄弟的墓地在亳州城外。

    要是送回亳州祖地,那先要夺回亳州,否则有个孙元帅在,还不知会如何。

    要是葬在滁州,倒是方便许多。

    伯父生前确实是也说过,想要叶落归根的话。

    “要不然,问问伯娘那边?让伯娘拿主意”

    柳彪想了想道。

    他与堂兄弟感情不深,却是常受韩夫人这位伯娘的照顾,对其颇为尊重。

    徒三自是没有异议。

    他只是姑爷,柳元帅的身后事,自然应该是柳家人自己做主。

    柳彪不想拿主意,那韩夫人做主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就直接去内院,打算求见韩夫人。

    两人刚进院子,就见柳三从韩夫人房里出来。

    见了徒三,柳三却是一哆嗦,招呼也不打,立时转身进了屋子。

    徒三见怪不怪。

    不知谁在柳三跟前念叨,将他吓住,再没有之前的自打鲁莽,反而如同惊弓之鸟。

    如此,倒是让徒三省了许多事,却也让人无奈。

    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徒三怎么欺负他。

    柳三并不作伪,是真的怕了,见了屋子就带了哭腔:“娘……徒三来了……还有柳彪……”后边半句,却是咬牙切齿。

    他不敢恨徒三,就迁怒柳彪,觉得这个堂兄吃里扒外。

    要不是这个堂兄勾结徒三,也不会逼走自己二哥。

    如今陵水翻了天,他这个柳元帅亲子就跟前朝太子似的,成了徒三“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得忍辱负重,苟全性命。

    韩夫人握着佛珠的手一顿,对儿子摆摆手,让他进暖阁。

    她也怕了。

    怕韩家人落井下石,害了幼子。

    对于徒三的人品行事,她倒是看在眼中,并不觉得他会容不下鲁莽无知的幼子。

    可是徒三不生这个心思,徒三的那些手下呢?

    柳家有子孙在,这滁州军就有柳家的印记,不能完完全全属于徒三。

    昨日柳氏不眨眼的盯着丈夫,恨不得将丈夫拴在裤腰上,生怕被人害了去。

    韩夫人听闻,还心中嗤笑。

    今日就轮到自己,不敢让幼子离了眼前,各种滋味儿,实是酸爽。

    这会儿功夫,已经有婢子通禀。

    “夫人,姑爷来了,侄少爷来了……”

    韩夫人点头:“请他们进来!”

    婢子应声下去,随后挑了帘子,引徒三、柳彪进来。

    “岳母!”

    “伯娘!”

    两人躬身见礼。

    韩夫人的视线落在柳彪手中的孝棒上,哽咽道:“幸好……有你,才能让你大伯身后事没有丢了体面……”

    柳彪却是往内室扫了一眼,道:“侄儿不过是代三弟行事……三弟孝顺,服侍伯娘,却也不好不露面……”

    韩夫人神色一僵,望向徒三。

    徒三亦点头道:“岳父有子,就没有一直彪兄弟出面的道理……别的时候还可,起灵那日,总要小舅子出来……”

    要不然的话,滁州军旧人眼中,他就有嫌疑。

    别说是柳三,就是柳二不走,他都会留着,还会容不下一个不知事的柳三?

    柳二拉走七千人马,可亳州军还有好几千人在陵水。

    韩夫人缓缓点头:“那是自然,老身也会送老爷这最后一程。”

    “岳母,前些日子去滁州,岳父曾有叶落归根之意……是不是圆了岳父心愿,在滁山为岳父选福地?”

    徒三道。

    “滁山……”

    韩夫人点点头,道:“姑爷有心了,就随了老爷的心意吧……老爷是念叨了几回……”

    她在内宅,却也不是耳目闭塞,顿了顿道:“滁州来人奔丧了?”

    “嗯,下午到的,因岳母在养病,没有让他们过来……”徒三道。

    “霍宝也来了?”

    韩夫人心情十分复杂。

    上回见霍宝,她还生出让柳氏收为养子的念头,实际上是想要留为质子,牵制滁州军。

    谁会想到,滁州军竟是势不可挡,拿下淮南道三州府不说,还过江得了金陵。

    就是丈夫生前念念不忘淮南策,也不敢做如此想。

    看走眼了,霍五一个屠夫,竟是真正的乱世枭雄。

    霍宝好好的滁州军少主当着,哪里会喜欢做什么养子?

    丈夫之死,对外说是旧疾复发猝死,可是亲近的人都晓得,是听了滁州军得金陵的消息,嫉妒欲狂,气死的。

    丈夫亦是显赫一时的人杰,竟是这样死法,可悲可笑。

    时也命也。

    韩夫人认命了。

    她不想在挣扎,只想要护住幼子幼女还有孙女,至于出奔的次子,没有孝悌的东西,随他去吧:“是个好孩子,难得他过来,让柳氏好好看顾,莫要亏待了……”

    徒三点头应了,又问了两句韩夫人起居饮食,才与柳彪下去。

    曲阳县到滁山,七、八十里。

    即定下那边选址,徒三就没有耽搁,就要安排人往滁山去。

    柳彪本要亲自带人前往,被徒三劝阻。

    发丧是大日子,要是到时候柳三不妥当,还需柳彪这个亲侄后备。

    柳彪无奈,只能请了一位族叔出面,将选址点穴之事托付。

    徒三则是在陈翼与江平之间犹豫了一下。

    想起了今日过来的霍宝、水进等人,他还是叫了江平过来。

    “如此大事,本当我亲自前往……可陵水情况复杂,我不好轻动,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三爷放心,我定办得妥妥当当,圆圆满满。”

    江平痛快应道。

    这样代表徒三的差事,难道他不去,还让陈翼去么?

    至于滁州军奔丧的几位,昔日恩怨,江平眼下已经顾不上了。

    他只晓得,徒三越来越重用陈翼叔侄。

    要是他再不露脸,就要被陈翼取而代之。

    如今厚葬成风,死了之后停灵日子多久的都有。

    三天、七天常见,停三七、五七、乃至七七发丧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亳州军还要北上,不可能耽搁一个半月为柳元帅治丧。

    就按照七日之例发丧。

    今日是九月初四,发丧日在初七。

    时间不多了。

    江平与那柳家族亲,就带了风水先生与五百兵卒,连夜出发,过去滁州点穴。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为难的请托

    日暮,陵水县衙。UU小说

    偏厅里准备了素席,徒三为马寨主等人接风洗尘。

    陪客的除了柳彪,还有滨江人氏陈翼,以及韩将军的弟弟韩喜山与次子韩城。

    不用徒三特意介绍,霍宝等人就明白这些座上客都是如今亳州军中说得上话的人物。

    徒三、陈翼不用说,是主宾,一伙的。

    柳彪,代表的是柳氏族人的利益。

    韩喜山与韩城则是代表韩家人利益。

    亳州军势力三分,可因整个楚州都是徒三打下的,柳、韩两家困守陵水县,势头已弱。

    柳二出奔,带走了七千人马,剩下的人马更是无法与徒三势力抗衡。

    马寨主看着眼中,倒不知该可惜没看成亳州军内讧热闹,还是该佩服徒三运气好。

    柳二之前占了名分大义,怎么说出奔就出奔,这其中要是没有蹊跷才怪。

    只是这样没有破绽的手段,是徒三使的?

    这个陈翼的计策?

    霍宝则是与注意力在韩家身上。

    之前在曲阳县祸害霍家女的就是韩家人。

    霍顺潜入陵水,复仇杀死的人也是韩家人。

    霍五许诺为霍顺报仇,坑的卒中的也是韩家人。

    还有霍满那一房之前的折腾,后头也有韩家人使劲。

    韩家人没有他们显示出来的这么无害。

    霍、韩两家恩怨,韩家人都没有自己知道的全乎的,更不要说徒三那里。

    只不是徒三会怎么用韩家人。

    至于柳彪,性子爽直,为人行事倒不类柳盛父子。

    这是红楼世界的八公之一,名副其实的战将。

    韩家叔侄也在看霍宝。

    他们心中即便不大服徒三,可却不能不服滁州军与霍五爷。

    这个世道,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滁州军已经是他们拍马不能及。

    他们也明白韩将军与徒三结盟的苦心。

    徒三不仅兵强马壮,坐拥楚州一州之地,背后还有滁州军为靠山。

    韩家人几千兵卒,一县之地,压根就没有与徒三争强的余地。

    徒三看着陪客的几个人,心中苦笑。

    半月前在滁州座次上,滁州军人才济济还在眼前。

    亳州军这里,半年过去,却还是这三瓜两枣。

    差距之大,让人装不得糊涂。

    还有这陵水县市面的萧条,陈翼也提醒过他。

    不能只打地盘,该选人文治了。

    可效仿滁州军,举行吏员试。

    效仿……滁州军啊……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没滋没味。

    倒是正应了景儿,到底是治丧期,要是欢欢喜喜的,倒是让人着恼。

    当夜,霍宝就随着马寨主、水进都在县衙的客院安置。

    朱刚带了二十亲卫,随之留宿在这里。

    还有水进选的三十勇士,也冲做亲卫,留在这里。

    ……

    一夜无话。

    ……

    次日一早,霍宝等人熟悉完毕,一起用着早饭。

    白菜馅的素包子,红糖馒头,还有四盘小菜,没有荤腥,可胜在清爽。

    正吃着,就有一婢女过来传话,韩夫人要见霍宝,请霍宝过去。

    霍宝是晚辈,本就该昨日去给韩夫人请安,即是相召,没有不去的道理,起身就要跟着婢子过去。

    水进却是拉着霍宝一下,对那婢子道:“你先回去,回禀韩夫人,宝少爷正用饭,稍后就过去!”

    婢子应声出去。

    霍宝疑惑地看着水进:“水大哥,怎么了?”

    马寨主也带了郑重:“可是有什么不对?”

    几千随行的滁州军都在陵水大营驻扎,县衙这里只有霍宝的二十亲兵与水进麾下三十勇士。

    真要是这边有不对,后果如何都不说好。

    水进压低了音量道:“今早校场,我见了郑季,知晓一个消息……这几日影影绰绰有个说法,柳元帅并不是急病死的,是八月三十那日收了滁州军的请帖,知晓滁州军占了金陵后呕血昏厥……醒来后交代后事就死了……”

    马寨主“腾”的站起来。

    霍宝也面色凝重。

    要真是如此,那他们还真是庆幸不已。

    要是柳二还在,打着“为父报仇”的幌子,在他们进城后发动,还真叫人后怕。

    “哼!徒三不厚道!”

    马寨主拍着桌子道。

    想想昨日这院子里就五十护卫,要是柳家真有人伺机发动,会是什么情形?

    徒三就算不直言提点,也该安排人手护卫这边,以防万一。

    可实际上,昨晚除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五十人,这客院附近并没有其他人手。

    昨日马寨主还觉得那般安排是徒三避嫌,很是妥当;今日看来,就是个大疏漏。

    水进先头留下霍宝,是不放心让霍宝一个人进内院,要随之同往。

    马寨主道:“一起去,我也该见见这位夫人!”

    韩夫人的年岁,已经到了不避外男的年纪。

    马寨主又是代表霍五而来,慰问柳元帅遗孀也是全了礼节。

    霍宝心中感动,虽晓得韩夫人应该……不会出昏招,却也没有拒绝两位的好意。

    少一时,三人一起去了内院。

    守在廊下的婢子见来的是三人,颇为意外,连忙进去通传。

    等婢子出来,身后却跟着徒三。

    徒三神色讪讪:“马六哥与进子也来了!”

    马寨主道:“昨日就该来拜见夫人,只是夫人有恙……今日过来,老马已是迟了!”

    水进直言道:“是夫人请小宝,还是三爷叫小宝?”

    徒三没有回答,反而望向霍宝,带了几分愧疚,低声叮嘱道:“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妥当的话,小宝想法子婉拒就是……”

    霍宝看着这个舅舅,心中有不好预感,不会是这个舅舅拿自己挡枪吧?

    说话的功夫,众人跟着徒三进了屋子。

    韩夫人已经站着等着了。

    看着马寨主、水进等人她也没有意外之色,显然听到外头动静。

    要是只有霍宝一人,她辈分在这里,可以安坐不动。

    来的是马寨主,滁州军的使者,还是滁州军中实权人物,她自不会托大。

    “岳母,这位是滁州马将军……”

    徒三介绍马寨主。

    至于水进,之前是亳州军中人,跟着徒三见过柳家诸人,自是无需介绍。

    韩夫人福身道:“老身见过马将军!”

    马寨主避开,躬身见礼:“小子马魁见过夫人!”

    韩夫人又对水进点头道:“又见水将军……”

    “小子见过夫人,夫人节哀!”

    水进站在马寨主身后,亦躬身见礼。

    韩夫人最后才望向霍宝。

    霍宝心下一颤,请安问好。

    这老太太的性子可没有看着那么和气。

    上次第一次见,她送了金镶玉腰带做见面礼,随后就提议让徒三夫妇收他为养子的提议,让霍宝用徒家表兄更有资格为养子的理由搪塞过去。

    这次专门请他过来,徒三又是那个表情,谁晓得老太太又闹什么妖。

    霍宝心中胡思乱想,韩夫人已经拉了霍宝在跟前,带了祈求:“小宝,老身有件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瞧在走了的柳姥爷面上应了?”

    霍宝:……

    从徒三与柳氏那里论,这个姥爷的称呼也没错就是了。

    只是这没头没脑的事情,哪个敢应?

    因前几日水进相亲的缘故,霍宝莫名想到联姻事上。

    韩夫人有一女一孙女,女婿辈分不对,孙女与秀秀年岁相仿。

    会不会……

    邓健本就看他不顺眼,真要莫名多个婚事,邓健能生吃了他。

    霍宝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望向马寨主。

    马寨主立时道:“小宝一孩子能顶什么?夫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徒三爷就是……徒三爷孝顺,定不会让夫人失望……”说着,望向徒三,咬牙道:“徒三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是真的恼了。

    先有徒三昨日安排护卫的疏忽,再有今早这事,明显是夫人求徒三的,徒三推了外甥出来顶缸。

    徒三这舅舅,当的也是没谁了。

    徒三讪讪道:“岳母是跟我说了,只是……我也不好代小宝做主……”

    马寨主显然也想到联姻事,对韩夫人道:“既是徒三爷这个亲舅舅都不好代小宝做主,那夫人还是莫要为难小宝了……”

    韩夫人面露不解:“小宝的童兵,小宝都做不了主么?”

    众人一愣。

    霍宝晓得自己想差了。

    韩夫人说的不是孙女,应该是幼子。

    那也是烫手山芋。

    霍宝立时乖巧点头:“都是家父点头……我身边诸人,伴读亲卫等人,也都是家父选人……”

    韩夫人倒是没有怀疑霍宝说谎。

    霍宝是独子,霍五怎么珍重都不稀奇。

    她露出失望来,喃喃道:“莫非得老身奔波一趟,去金陵见见霍五爷?”

    霍宝闻言,心下一颤。

    千万别去!

    他正琢磨,该怎么说,徒三已经开口道:“若是岳母舍得送小舅子往军中磨炼,可以在彪弟麾下,几位族叔也在,正好可以教导……要是舍不得小舅子吃苦,就跟在陈先生跟前,学习打理庶务!”

    柳元帅三子,却是没有孙子。

    柳元帅这一支的血脉传承,说不得还落在柳三头上。

    柳三今年十五,守孝三年十八,而后成亲生子,传承血脉。

    韩夫人定定地看着徒三,似要辨别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徒三神色真挚,亦是真心做此想。

    柳二不说,柳三这里,只要不自己作死,他是一定要保全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五百护卫

    从韩夫人屋子里里出来,徒三看看马寨主,看看霍宝,面上带了不自在。www.uu234.cc

    霍宝却是心静如水。

    有一有二,有三也就不稀奇。

    以后如何且不说,眼下他却是没有为徒三收拾烂摊子的意思。

    虽不知韩夫人怎么生出送幼子去金陵的念头,霍宝都不打算成全。

    霍、柳两家本没有干系,还不到骨肉相托的地步。

    徒三接手亳州军,柳三就是徒三的责任,还是他自己担待。

    徒三叹气,对马寨主小声解释道:“岳母先头只说要见小宝,没提柳之事……等到婢子传话回来,她才与我提了让柳跟在小宝身边……”

    柳是柳三大名。

    马寨主点头道:“晓得三爷不会是成心的……毕竟三爷当晓得,如今情况不同,柳三公子身份敏感,去了金陵不怕,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金陵可不单单只有我们滁州军,前些日子还抓了两个蕲春的间人。就是台州那边,也有人在金陵。柳三公子去了金陵,真有个闪失,我们也担不起这责任!”

    后一句,他却是提高了音量。

    这却是说给屋子里的韩夫人听的。

    滁州军念着徒三与相邻的情分,过来奔丧,是滁州军仁义。

    韩夫人却想要将滁州军拉下亳州军内乱的浑水,这就是不厚道。

    ……

    韩夫人在屋子里,捻着佛珠变了脸色。

    这是威胁?

    柳站在旁边,脸色难掩愤愤,小声道:“徒三是故意的……知晓族叔与柳彪他们都不喜我,才让我过去受磋磨!”

    韩夫人叹气:“那就不去柳彪那里……咱们选另外一条路,跟在陈翼身边学习庶务!”

    “那不成了打杂的?”

    柳不情不愿,目光闪烁:“如今是兵权说了算,不掌兵,谁会将儿子当回事?娘,柳彪的人马都是他自己拉起的,堂舅家那边……”

    韩夫人不由苦笑:“那你是堂舅,不是你舅舅,因你表哥之事……他恨不得咱们母子都去死!”

    “可那四千人马……小堂舅身体弱,不知武事,韩城年岁与我相仿……难道要便宜了他?”柳带了不服气。

    韩夫人正色道:“谁都能掺和,独你不能!若要平平安安的,就莫要再伸手兵权!”

    柳脸色一白,却是不吭声了。

    ……

    知晓柳元帅病逝内情,马寨主带了小心,就约束霍宝、水进两个不许轻动。

    今天才九月初五,离九月初七出殡,还有两日。

    马寨主决定,效仿柳元帅、徒三上次滁州奔丧的安排,送葬过后直接回金陵。

    他莫名理解柳元帅、徒三上次安排,不只是因时间,可能也是因提防滁州军。

    另外他又吩咐朱刚,去陵水大营另抽调五百亲卫来县衙。

    他并没有因为顾忌徒三面子,就私下里提防,而是将安排放在明处。

    陵水县衙就这么大地方,霍宝等人所住客院十几间房,安置五十亲卫能安置,安置五百兵,就是痴人说梦。

    这么大的动静,如何能瞒住人?

    徒三还疑惑不解,不知马寨主为何如此。

    若只是不满韩夫人无礼请求,也不至于这样大张旗鼓。

    马寨主就叫人请了徒三过来,请他就近安排这些兵卒:“我与水进有个什么不怕,小宝却是经不得半点闪失!”

    徒三不由皱眉,忙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人对马六哥与小宝无礼?”

    马寨主看着徒三:“徒三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知晓什么?”

    徒三疑惑。

    “柳元帅的死因!”

    “……”

    徒三默然,好一会儿道:“那也……不必如此!”

    马寨主心中憋闷,看着徒三很是无奈:“徒三爷能拍着胸脯保证,这陵水县都在掌握之中?小宝在此,万无一失?”

    徒三:……

    柳二已走,韩家主动联姻示好,这个时候他整顿陵水上下,就显得吃相太难看。

    所以陵水还不完全在他掌握中,他也无法保证霍宝万无一失。

    马寨主摇摇头:“徒三爷能放心,我却是放心不下……权当我小人之心……我既带了小宝出来,总要平平安安的将他带回去!”

    徒三满脸羞愧,连忙道歉:“是我思量不周,让马六哥跟着担心了!”

    马寨主道:“徒三爷还是年轻,不知为人父母之心……等日后儿女绕膝,就晓得这为父之心了!”

    徒三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吩咐人将客院左近几个院子都腾出来,安置滁州军。

    马寨主安心了。

    ……

    后院柳、韩两家听到动静,都不安了。

    他们不觉得是滁州军自作主张,带了几十亲卫不足,还非要安排几百人进县衙,只当是徒三的安排。

    ……

    [这是防备韩家?还是防备柳家?]

    韩夫人心不静,借口询问出殡事请了柳彪过来。

    “出殡的事情预备的如何?陵水距离滁州不近,怕是得早些出发?”

    “要赶在午时前到达滁山,后日二更天就要出发……”

    “送殡人马多少?”

    “亳州军六千,另有滁州军六千,也会送大伯到滁山。”

    这送殡兵卒人数,是徒三、柳彪、韩喜山三人商定。

    按照徒三的提议,路程不近,无需劳师动众,三千人即可。

    柳彪与韩喜山却是建议多些人手。

    柳彪是防范柳二,怕他在出殡路上埋伏。

    柳二先是杀妻,后是弑兄,借着老父丧事发作也不是没有可能。

    亳州军跟着的兵卒少了,容易顾此失彼。

    韩喜山则是因滁州军来了六千的缘故,去的滁山又是滁州州府旁边,心中有所防范。

    要是滁州军心狠,直接撕破脸,将他们全部包圆,那就能轻易得了陵水与楚州。只能说他不喜武事,读书读多了,就寻思的也多。

    只是这些防备不好当着徒三的面说,就借口唐光丧事说话。

    唐光丧事,韩喜山没有过去,却也有耳闻。

    唐光一个滁州军的将军,麾下四千兵卒送殡。

    另有滁州军诸头领的亲兵等人,总数只多不少。

    柳元帅的身后事,总不能比唐光还不如。

    徒三并不是刚愎自用的性子,既是柳、韩两人都提议人多,那计划的送殡兵卒就翻了一倍,成了六千,三人各带两千兵卒。

    陵水县这里留下六千,防备柳二回来夺城。

    韩夫人没有直接跟柳彪询问五百兵卒之事,却也被柳彪的从容镇定影响,略感心安。

    韩家那边,韩将军却是叫人直接请了徒三相问:“是不是柳二安排了人手在暗中?”

    要真是那样,不仅前院需要增添护卫,后院也需要增添。

    否则真跟柳大似的,被人堵在家中,乱刀砍死,岂不冤枉?

    韩家与柳二,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徒三十分为难。

    他总不能直接说那五百人不是自己安排的,是马寨主自己安排的,防备的不是柳二,而是亳州军上下?

    韩将军却是误会了,大怒:“这个畜生!就不该容他离开陵水!”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韩家不少族人在陵水,韩将军不想再经历丧亲之痛。

    “不能饶了他,只要他冒头,就要……你下不了手,就让韩家人来!”

    韩将军有了决断:“那是个不顾亲情的畜生,留着他,不知会害死多少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军粮

    十月初七,柳元帅“头七”,亦是出殡之日。www.uu234.cc

    “侍疾”的柳元帅三子柳终于露面。

    十几岁的少年,不再是之前狂妄鲁莽的性子,耷拉着脸,安静下来。

    大家见了,并不觉得意外。

    柳家这两月变故接二连三,也该长大了,再不长大就是没心没肺。

    只是少年见了徒三就跟受惊的小鸡崽子似的神情,也让人心中感叹。

    虎父犬子。

    柳大、柳二固然都有缺点,可说话行事也都是能拎起的人物,这个柳三气度是实在拿不住手。

    为了赶路,送殡队伍入更就开始集合。

    二更梆子声,大军就准备出了陵水县。

    霍宝、马寨主这些祭客不说,亳州军头面人物,都送柳元帅这最后一程。

    柳元帅的遗属,一妻一妾一儿一女一孙女,还有柳氏这个外嫁女,都在送殡人之列。

    柳元帅的棺木,则是在亳州军中精选五百力士,分作五班,每班百人,轮流抬棺前行。

    ……

    十月天气,已经是初冬时节。

    淮南虽是气候宜人,不至于呵气成霜,可早晚也觉得冷了。

    寂静深夜,都是马蹄声与脚步声响。

    大家半夜赶路,是要赶在中午前到达滁山。

    时下规矩,除了喜丧能在下午下葬,其他都要在上午下葬。

    柳元帅五十出头,又是急病而亡,实算不得喜丧。

    霍宝穿上小毛披风,骑在马上,看着前头的火光点点。

    行军速度不慢了。

    要是保持这个速度,巳初应该能到滁山。

    等到中午营葬,大家就能告别亳州军。

    今日赶回金陵来不及,兵卒远行也疲惫,正好在滁州休整一日,后日启程回金陵,十月十二就能到金陵。

    霍宝正想着,就听旁边马寨主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霍宝见状,忙望过去,就见马寨主拿了帕子擦鼻子,忙道:“六叔,夜里风大,您还是上车吧?”

    滁州军这次出行,带了几辆马车,装了奠仪,也预备着他们乘坐。

    说话的功夫,马寨主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道:“淮南气候不如金陵,这说冷就冷了……”

    水进在旁,也劝马寨主乘车。

    马寨主不耐烦马车颠簸,可看到霍宝身形单薄,也不放心了,招呼道:“那我坐车,小宝一道过来……”

    这是怕霍宝吃了夜风难受。

    霍宝没有拒绝,翻身下马,扶了马寨主上了马车。

    马车里很是宽敞,挂了两个小角灯,还有几个靠枕。

    别说是两人坐着,就是躺着地方也够了。

    只是道路颠簸,真要躺下,要颠成烙饼。

    “你这舅舅……日后远些着吧!”

    马寨主轻声道。

    都说疏不间亲,在马寨主眼中,可没有想着这些。

    他自认为自己与霍家父子的关系,反而比徒三要亲近些。

    霍宝心中,也是做此想,点头道:“嗯,日后打交道应该不多……”

    历史上,当今朝廷要十多年才分崩离析。

    就算如今蝴蝶的翅膀煽着,进程加快,也得三、五年功夫。

    等出了陵水县十来里,就开始山路,马车颠的更厉害。

    马寨主扶着旁边把守,被颠的龇牙咧嘴,道:“娘的,屁股都成两瓣了!下次六叔可不出来了,咱以后猫在金陵享福!”

    霍宝被颠的胸口发闷,想起一事,从灯下小箱子里翻出一小匣蜜饯。

    这是秀秀叫人预备的。

    都是梅子腌的,一种是红梅,一种是青梅,说是防晕车。

    现下正应景。

    “六叔,给!”

    霍宝打开递过去。

    马寨主拿了两枚放入口中,酸的一激灵,倒是舒坦不少:“好东西,秀秀这闺女心细!”

    霍宝也拿了两枚腌梅子放入口中,口齿生津,点头附和道:“小大人似的,倒是难得周全!”

    马寨主看着霍宝,挑眉道:“韩家与你舅舅结盟了……你猜猜,这结盟的纽带是什么?韩家人作甚,就放心将族人性命与几千人马交给你舅舅?”

    霍宝默然。

    若是旁人家,或许不好猜。

    韩家吗?

    本来借着姻亲关系起来的,能想到的、能相信的怕是只有姻亲关系。

    徒三无子,柳氏要守父孝。

    这个时候,倒是正适合韩家“妻之以女”,也不对,只能说“妾之以女”。

    听说韩将军长女,豆蔻年华。

    霍宝不由皱眉:“那舅娘那边……”

    怪不得这次柳氏见他,举止又异,多半是知晓此事,又生出养子念头。

    马寨主道:“没了柳元帅做靠山,柳氏不管先头性子行事如何……日后只能是贤妻了……”

    马寨主并不是嚼舌的性子,念叨了几句,借此提点霍宝,就闭了嘴,眯眼养神。

    霍宝不由想起后事的争议。

    太祖的前几个儿子,到底是不是元后生的?

    各种专家考据,得出的结果五花八门。

    不管那个如何,这个世界的柳氏,怕是真的生育艰难。

    徒三这里,侄子还不出现,亲子也没着落,日后还有不稳之处。

    只是那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

    ……

    滁州军六千,亳州军六千,外加马车辎重数十辆。

    队伍从二更天出发,一直到五更天,才停下暂歇。

    过程过了大半,兵卒的力气也都消耗的差不多。

    行军灶都搭了起来。

    徒三叫人送了十车粮食过来,马寨主叫人收下,可下头吃的还是滁州军带自备的军粮“方便面”。

    确实是“方便面”,只是没有油炸那一步,换成是烤熟。

    面饼有白面的,还有杂面的。

    加上调好的调理包,加上烧水在内,一刻钟就预备好了。

    没一会儿,滁州军大营里就弥漫着面条的香味。

    “啧啧!咱这军粮,真是吃也吃不够!这两日在陵水大营里,就馋这一口!”

    “是啊,吃了这个,真不爱吃粥了!”

    “粥也分什么粥,小宝爷叫人研究出来的方便粥,也香啊!”

    “那倒是不假,里头有肉沫,还能不香?”

    兵卒们吃的满足。

    隔壁亳州军,端着空碗,还等着粥熟,就显得可怜了。

    “什么味儿?这么香?”

    “还能什么?将军们小灶吧?”

    “这得烧多少小灶啊,味都传到咱们这边了?”

    “不会炖肉吧?这可是送殡途中?”

    “送殡怎么了?俺们村白席还专门上蒸肉哩!”

    “……”

    有与滁州军相熟的,顺着味道就摸了过来。

    如郑季,如陈大志。

    郑季不用说,水进之前的小跟班,如今是徒三麾下器重之人。

    陈大志就是陈翼之侄,之前的滨江县尉,水进的手下败将,与水进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看着霍宝、马寨主等人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面条,这两人毫不客气的,拿了空碗分润。

    “真香!”

    郑季连吃了三大碗,才带了不舍撂下空碗。

    水进与有荣焉道:“都是小宝琢磨出来的!小宝孝顺,怕五爷在外吃不好,就与人琢磨出这个,除了面条,还有肉粥,都是即刻就得的好吃食!”

    郭家子弟研究出最后成果,却也不敢抢霍宝的功劳。

    若不是霍宝提了点子与方向,他们埋头瞎琢磨,也琢磨不出这样好东西。

    只是霍五心疼儿子,不愿意让他有一点点争议落在外头,就加了为了孝敬自己这个前因,省的外人误会霍宝不务正业。

    郑季与霍宝打过交道,也算相熟,直接冲霍宝竖了大拇指:“小宝爷好样的,这个可得留几斤!还有那肉粥,咱也想尝尝!”

    霍宝笑着应道:“郑哥放心,回头叫人各留十斤给你!”

    郑季立时眉开眼笑:“那可真是好,回头让几个兄弟都尝尝!”

    陈大侄端着碗的手一顿,望向霍宝与马寨主等人。

    因他们两个过来蹭吃的,方才一锅面条不够,又加了一锅。

    他眼见着这速度,心中知晓这最是适宜做军粮。

    可是这几位却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倒是大方。

    霍宝却是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东西好学,要是亳州军有心探查,怎么也能弄明白。

    想学就学,只是凭亳州军如今状况,想要装备方便面、方面粥做军粮,怕还是不能。

    亳州军太穷了。

    等大家吃完后,就有人过来寻水进。

    水进起身出去。

    少一时。

    水进回来,面色却是不好,看着众人道:“前头不大对,斥候派出去,没有回音!”

第二百二十四章 横生枝节

    郑季、陈大志闻言,都站了起来。www.uu234.cc

    霍宝与马寨主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一个人身上。

    柳二,还有那七千人马。

    滁州军行军规矩,斥候要先前三十里探路。

    这次暂歇的地方,离滁山还有二十几里。

    马寨主没有耽搁,立时去寻徒三:“先头探路的斥候没回来,前面或许有变故……之前过去点穴的人,可送信回来……”

    徒三点头道:“昨日回来人了,说是初五到的滁山,已经寻好地方点穴……”

    滁州距离陵水八十里,选好了穴位,也没有再报信的必要。

    马寨主皱眉道:“那变故就是这两日了!”

    徒三听到前头不对,心中自是也想到柳二那七千兵卒。

    滁州境内,再没有这样多的人马。

    总不能是孙元帅奔驰几百里下来,过来设伏。

    别说双方恩怨如何,这滁州境内还有滁州军,孙元帅吃饱了撑的会主动挑衅势力强大的邻居。

    七千人马……

    那点穴的那五百人?

    怕是凶多吉少。

    徒三的心中有些慌乱。

    此乃大事,徒三立时叫人请了柳彪、韩喜山过来,说了此事。

    柳彪脸色很是难看。

    他再不喜堂兄,可两人一爷公孙,血脉相连。

    即便他之前真的想到这个可能,也提醒徒三防范此事,可事到跟前,还是难受。

    韩喜山却是眼睛眯了眯。

    这次韩家军这边,带了两个神射手出来,是韩将军安排的。

    韩将军已经跟弟弟说了,只要柳二出现,就要取其性命,为韩家人免除后患。

    韩喜山心中,亦是赞成兄长安排。

    ……

    滁州军与亳州军都派了斥候出去。

    直到五更天将了,天色大亮,才有斥候送消息回来。

    前面二十里安好,在距离滁山几里的地方的山谷夹道,发现埋伏。

    送殡队伍,再次启程。

    已经换了新的一轮力士抬棺。

    火把都熄了。

    韩夫人坐在马车上,手中牵着幼女。

    柳二姐打着哈欠,垂着眼皮,靠在亲娘身上,脸色都是疲色。

    韩夫人一手轻拍着女儿,一手却是摸着眼皮。

    出了陵水县,她就开始右眼皮跳。

    老话说的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搁在以往,她会开解自己是这两日没睡好的缘故,换了今日,却是令人心惊胆战。

    她挑了帘子,望向车外。

    柳骑在马上,耷拉着脑袋,随着马车而行。

    看到马车动静,柳望过来,探身问道:“娘……是要更衣……”

    韩夫人摆摆手:“无事!你大嫂他们的车在后头吗?”

    柳回头看了眼,道:“在呢,在小姨与大姐的马车前头!”

    韩夫人点点头,撂下车帘。

    总算柳氏母亲还晓得规矩,没有猖狂,欺负孤儿寡母。

    不过想起小韩氏面上那道疤痕,韩夫人心中快意之余,也是一颤。

    ……

    送殡的队伍走了一个半时辰。

    二十里路过去。

    距离滁山只有十里,队伍再次停驻小憩。

    霍宝、马寨主已经都下了马车。

    徒三带了柳彪、韩喜山过来。

    是借兵的。

    “跟马六哥借四千人马,绕路去堵人!”

    徒三开门见山道。

    马寨主道:“怎么个堵法?那头要是七千人马都拉过来,就是这一万多人都派出去,也堵不住啊!”

    野战不可捉摸的,就是不好围堵。

    对方可以跑。

    对方七千人马设伏,是以逸待劳。

    送殡的这一万多号人,却是已经行军七十里,即便路上歇了两次,也是疲军。

    徒三在地上简单画了一个图,道:“这边是山坡,这两侧是丛林……可放火烧林,只堵剩下这一面……”

    马寨主连忙摇头:“啊?放火?这个时节,秋干物躁,北风又大!不行,不能放火!”

    他在黑蟒山中隐居十几年,自是晓得山火的可怕。

    火势蔓延起来,非人力所能控制。

    霍宝在旁,亦是变了脸色。

    滁山距离滁州只有十来里,真要烧起来,后果不可想。

    徒三忙道:“只烧这一面,不远处就是河道,火势蔓延不开。”

    马寨主却是摆手:“那也不行,山火不止从地面走……”

    徒三无奈道:“那怎么办?”

    “折返,要么绕路!总不能为了逮一个柳二,置滁州百姓于险地!”

    马寨主态度十分坚决道。

    柳彪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畏惧柳二,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柳二碰上。

    伯父灵柩在此,还是早日让亡者入土为安为好。

    徒三心中也是犹豫不定。

    即知埋伏圈,肯定不能当不知道。

    江平等人的性命,还是未知。

    可是像马寨主所说的,折返或是绕路,又让人觉得憋闷。

    马寨主说了这一句,就不开口了。

    到底是折返,还是绕路,都是亳州军自己的选择。

    反正想要在滁州境内肆意放火烧山,那是想也别想。

    亳州军之前能有这个主意,也是脸大。

    马寨主倒是对陵水县生出几分念头来。

    看来只有将亳州军彻底驱逐出滁州,他们再来滁州才会记得自己是客。

    只是……看看徒三,马寨主晓得,那个日子还远……

    柳彪与韩喜山两人都望向徒三,是折返还是绕路,还需他拿主意。

    徒三苦笑。

    看似两条路,实际上只有一条。

    哪里能折返?

    那样动静就大了,亳州军也要颜面扫地。

    再说柳元帅的后事也不宜耽搁。

    “绕路吧!”

    徒三道。

    柳彪应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韩喜山亦是如此。

    此时打柳二算什么?

    韩夫人就在队伍之中,要是跑出来拦着,怎么办?

    她年岁辈分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徒三还能违逆她?

    就算要围堵剿灭柳二等人,也要先将柳元帅下葬,避开韩夫人行事。

    原本就是山路,绕路更加颠簸。

    马车里,柳二姐被颠的彻底清醒,抚着胸口抱怨道:“娘……太颠了,让人慢些……”

    韩夫人道:“再忍忍,就要到了!”

    柳二姐干呕着,眼泪都出来了:“都怪徒三,给爹选的什么地方啊!”

    韩夫人搂着女儿,责怪道:“莫要没大没小的!”

    柳二姐这才安静,撅着嘴巴,还是一脸不痛快。

    ……

    另一辆马车里,小韩氏也颠的面色难看。

    柳氏端着茶水过去,小韩氏连喝了两口,才将胸口的憋闷压下去。

    柳氏蹙眉道:“好好的,怎么就山石拦路了……”

    小韩氏却是神色一怔,道:“是为了这个绕路?”

    柳氏点头道:“是,相公打发人来说的。”

    小韩氏默然,挑开马车帘,望向窗外。

    马车旁边,护卫比先前加了一倍。

    小韩氏心中有数,拉着女儿胳膊,轻声道:“老爷这一去,最难受的就是夫人……她年岁在这里,这番奔波怕是受不住……”

    柳氏闻言,不由心生担忧。

    她在嫡母跟前十来年,亦是感情深厚:“那可怎么办?这两月下来,母亲瘦了一圈……这几日也没有歇好……”

    小韩氏温柔道:“咱们跟三爷说一声,陪夫人在老爷墓前守几日……也让夫人缓缓……”

    “嗯!”

    柳氏连忙点头:“儿一会儿就同三爷说这个……阿姨也陪爹几日,儿晓得,阿姨也舍不得爹……”

    “好,我也陪老爷!”

    小韩氏拉着闺女的手,目光中带了不舍。

第二百二十五章 坑穴

    十里路程,饶了山路,走出去小二十里去。www.uu234.ccwww.uu234.cc

    幸好出来的早,将将在午初时赶到滁山。

    徒三前些日子刚来过,可谁晓得风水先生点穴之地离唐光的墓地多远。

    加上之前发现柳二伏兵,对于福地点穴之事,徒三心里也没底。

    不过到了近前,徒三就不用担心找不到。

    唐光墓地对面山坡上,放眼看去,似是漫山遍野新坑。

    徒三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心跟着悬起来。

    马寨主却是望向唐光墓地,眼见没有什么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这柳二就是疯子。

    谁晓得他能作出什么来。

    要是他真动了唐光墓穴,那滁州军为了这口气,还真是不能饶他。

    至于对面挖了这些洞穴,吓唬谁呢?

    还是自以为能全歼众人?

    徒劳无功,就是笑话。

    柳彪带了人先一步上前探查,却是被眼前景象惊住。

    除了中间两个略大的地穴空着,其他坑穴里都是尸体。

    正是初四随着江平与柳族叔过来点穴的那五百兵卒。

    柳彪的心提了起来,忙往中间地穴那边走去。

    已经有兵卒在前探看,带着颤音招呼道:“彪少爷,是四老爷……”

    柳彪大踏步上前,低头看去,里头一个老儒胸口一个血洞,右手被砍断,瞪大眼睛、死不瞑目,不是别人,正是大前头从陵水出来的那位族叔。

    “畜生!”

    柳彪的目光落在尸骸那被砍断的右手上,红了眼睛。

    徒三察觉不对,走了过来,看了个正着。

    他白了脸,连忙查看主穴附近的地穴。

    多是亳州兵卒的尸骸,还有个风水先生装扮的尸体,不见江平。

    徒三心中松了口气。

    他前几年在河南道化缘,见多识广,低下头,看那风水先生的尸身,略作查看。

    尸身已经硬了,有浅浅的尸斑,死亡时间超过六个时辰。

    徒三的目光落在风水先生的右手上,满手水泡。

    徒三心下一颤,又查看了几个人,都是如此,严重的手心血肉模糊。

    这些兵卒是为了点穴来的,除了自己的兵器,自然也带了铁锹什么的。

    眼下铁锹不在。

    这些坑穴,是这些人生前挖的?

    徒三怒火中烧。

    五百亳州兵,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内讧。

    挖坑埋自己,这些人生前,该是多么惊恐绝望。

    韩喜山亦走过来,道:“怎么回事,夫人追问了!”

    三人站着,看着大大小小的坑穴与尸骸,脸色都不好看。

    徒三看了眼四周,哪里是瞒得住的?

    只是这五百惨死的亳州军在,柳元帅这墓穴如何能继续用?

    就算他们不知风水,也晓得这里都是枉死之人,成为凶煞之地。

    三人一起到了韩夫人车前。

    韩夫人已经挑了帘子,正听柳说话。

    “对面山坡好多坑,这是谁安排的,看着乱糟糟的!”

    柳逼逼叨叨,还在抱怨。

    韩夫人疑惑不解,望向远处,却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眼见三人过来,柳熄了声。

    徒三长吁了口气,忍怒道:“岳母,柳虢来了……”

    韩夫人先是一愣,四下望去,不见人影。

    待看清三人表情,她的心一沉:“他做了什么?”

    “杀了五百亳州兵!”

    徒三咬牙道。

    “啊!”

    马车里传来女子惊讶声。

    柳也直了眼。

    韩夫人身子摇摇欲坠:“会不会是误会?也许……是旁人?”

    老太太看着徒三,目光带了祈求。

    她已经明白,次子要是真的屠杀亳州军,那就是犯了众怒。

    眼前这三人,是亳州军如今能做主之人。

    他们如实相告,也就是无意再纵容柳虢。

    可这里是滁山,距离滁州州府永阳只有十几里。

    真的是那孽畜生事,还是别人冤枉他……

    天下当爹娘的,都有此心。

    不相信儿子真的能坏道这个地步。

    这是亳州军,是柳元帅一手组建带起来的人马。

    这次来滁山,还是为了柳元帅身后事而来。

    柳虢可以分裂亳州军,可以在战场上决战,却不该这里屠杀他们。

    徒三咬牙道:“一个时辰前,斥候发现柳虢在山谷设伏……为了不惊动岳父灵柩,我三人决定绕路……”

    韩夫人望向柳彪。

    徒三或许有私心,柳彪到底是柳家人。

    柳彪点点头:“两路斥候来报……”说到这里,指了指山坡坑穴:“四叔死了……右手被斩断……”

    韩夫人身子一僵。

    柳四老爷早年是柳家私塾的夫子,曾经因柳二调皮用戒指惩戒他。

    柳二当时不过十来岁年纪,就有睚眦必报的苗头,背地里说长大要砍了柳四老爷的手,报鞭挞之仇。

    柳盛知晓此时,生抽了儿子一顿鞭子,闹出好大动静。

    柳彪比堂兄小不了几岁,同在私塾中,自是记得此事。

    韩夫人这个当娘的,也没有忘却。

    韩夫人面光带了绝望,望向韩喜山。

    韩喜山苦笑道:“大姐,被设伏的那山谷,道路狭窄,只能通过两车……若不是斥候警觉发现伏击,山谷两侧落石滚下,眼前这些人,能剩下多少?”

    韩夫人脸色骇白,只觉得浑身发软,口中腥咸,强扶着幼子手臂,才没有跌倒。

    她晓得,眼前求情无用。

    她也不想再求情。

    伏击圈中,有她,还有她一双儿女,一个孙女。

    徒三见了不忍,道:“岳母……那边地穴不能用了……要不然就在这边山坡,另择福地吧!”后头一句,是指着唐光墓地所在山坡说的。

    唐光所点的穴,是马寨主亲自带了滁州最好的风水先生选的,自然看着就是吉地。

    韩夫人点点头:“好……”

    即便不懂风水,大家也看出唐光墓地所在差不了。

    倚山望水。

    徒三却也不好轻动,少不得又到马寨主跟前说此事。

    马寨主这边,也得了回报,知晓那几百坑穴的古怪,正与霍宝、水进念叨:“这他娘是真疯子……幸好咱们滁州没有这样人,要不然还真是睡觉都不安生……”

    霍宝望着对面山坡洞穴,若有所思道:“说不定这位二公子身边有‘高人’,瞧着这些可够邪的……”

    几百洞穴,几百尸骸,不像是临时泄愤,更像是一种仪式。

    水进小声道:“不会是亳州那边的人吧?”

    先是出奔,虚晃一枪,重回滁州。

    又能先一步到滁山设伏,

    要是柳二早就有这样手段,还能让徒三做大,早就消灭在萌芽中。

    徒三过来,正听到水进这一句,不由迟疑。

    大家望向他,马寨主道:“就没有什么苗头?”

    徒三苦笑道:“我之前一直在滁州,也是前几日才到陵水……”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了入城遇险之事,

    “先是座骑发狂,后是坠物……若不是身边人警醒,我也带了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家丑不可外扬。

    可谁是家?

    徒三也说不好了。

    马寨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出奔,这就是做贼心虚……”

    徒三叹气道:“就算我疑他做的手脚,也万万不会这个时候发作……”

    柳元帅尸骨未寒,徒三要是与柳二争斗,只会让旁人笑话。

    马寨主道:“他心毒手狠,自是疑旁人也跟他一样,只当你会害他。”

    徒三长吁了口气,说了想要在唐光墓地附近点穴之事。

    马寨主自是没有异议。

    本就是无主的荒山,还能拦着不让安葬不成。

    只是对面几百坑穴看着未免恐怖,即便天凉了,也没有这样暴尸的道理。

    马寨主便道:“左右人手富裕,将那边也都填上吧!若是需要帮手,徒三爷只管说话。”

    徒三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只是人手富足,工具却不足,他道:“还要跟马六哥说一声,安排人去滁州置办铁锹!”

    马寨主就招呼一人过来,吩咐他带路去滁州,以免误会。

    百十来匹快马,奔驰而去。

    滁州总镇如今是王伍,就是邓健麾下的王千户。

    论起来,与马寨主还是拐了弯的姻亲。

    虎豹兄弟,一个订的是马驹子,一个就是王姑娘。

    滁州代执政,则是之前的巢湖知县,与巢湖水师的熟人。

    徒三看看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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