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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都是套路啊

    蟒头寨,聚义堂前热气缭绕,两口三尺大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m.www.uu234.net杀猪、宰羊,这是寨子里顶级贵客的招待。

    今晚,马寨主带闺女与几位把头为霍五一行接风。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席间热闹起来。

    霍宝的饭量少不得又让众人惊叹一回。

    待听说是霍家“祖传”的力气,马驹子直接跳出来,招呼道:“宝兄弟,来,来,咱们摔跤,比比力气!”

    霍宝依旧是乖巧状,没有接话。

    还真忘了自己是女人呀?摔跤,男女搂搂抱抱的,上辈子没事,这辈子敢抱一抱,说不定就要当上门女婿了。

    这是不是套路?

    马寨主眼睛一亮,跟着开口道:“你比小宝大五、六岁,有什么比的?你跟清小子差不多大,你们俩好好比比!”

    牛清喝的半醉,被点了名,脸红扑扑的站起来,看着霍五:“霍五叔……”

    “哈哈哈哈!”霍五没有直接回话,反而对着马寨主大笑:“好你个老六,这是真瞧上了?”

    马寨主心情大好模样,点了点头。

    马驹子白了牛清一眼,轻哼道:“我不跟小白脸子比!没劲儿!”说到这里,指了指另一处:“宝兄弟小,这位不小了!吃了整个大肘子,也该有几分力气!”

    指着不是别人,是坐在小宝下首埋头大吃的霍虎。

    “驹子眼力好,我这侄孙,饭量大、力气足,心如稚子!”霍五点头道。

    “啊?不行,不行,差着辈分哩!”马寨主连忙摇脑袋。

    几个把头跟着凑趣:“差了辈分也是五爷的侄孙,自家孩子,知根知底,比外头人强!”

    “是啊,是啊,各论各的就是!”

    霍虎抬起头来,见大家伙都瞅着自己,脸上露出几分懵懂。

    霍宝拉了上首的牛清一把,示意他坐下,没有看霍虎,反而隔着霍虎看向霍豹的反应。

    霍豹是个玲珑肚肠的人,因看顾哥哥吃肉,自己只吃了半碗,并没有醉意。

    这开头说的是摔跤,可眼下说的就不是摔跤了。

    除了混沌的霍虎与带了醉意的牛清,大家心里都有数。

    眼下众人都看着霍虎,霍豹也眼神亮亮的望向哥哥,又看了眼马驹子。

    霍五看在眼里,直接道:“豹子,你给你大哥拿个主意吧!”

    霍豹痛快应了,拉了哥哥起身:“大哥,你跟大小姐摔跤,比比力气!”

    霍虎抬头看向对面的马驹子,却又摇头:“不是大小姐,是驹子姑姑!”

    马驹子愣住,霍豹却是急了,小声道:“是驹子姑姑,也是大小姐!”

    “哦!”霍虎点头应了,并不分辨。

    霍豹抹了一把冷汗。

    “这小子倒是听兄弟的话!”马驹子轻哼道。

    霍虎还没有反应,霍豹忙道:“大哥向来不是个拿主意的,成亲前我这个当弟弟的操心,成亲后当然就要劳累嫂子做主!”

    马驹子抿了抿嘴,招呼霍虎上前,自己胸有成竹模样,站的稳稳的。

    霍虎却没有如寻常摔跤那样先蹲后伸胳膊什么的,而是直接冲到马驹子跟前,差点就要贴上了。

    马驹子亦是没有反应过来,霍虎已经一手抓住马驹子腰带,一手往下探去抓马驹子的小腿,想要将她举起来。

    马驹子空中转身,直接骑在霍虎的脖子上,双腿一绞,将霍虎绊倒。

    一个回合,两人就有了胜负。

    霍宝眼神闪了闪,却觉得霍虎的动作有些眼熟。

    好像……那谁家的小谁也用过这招。

    这老虎,学别的慢,学着摔人的姿势,却是看一次就会了。

    霍虎被摔了一下,翻身就起,还是先前的动作。

    马驹子冷笑一声,闪身退过。

    霍虎却是个直心眼的,晓得方才那是能摔人的动作,便只记得那一招,不是冲着对方腰去,就是冲着对方小腿去。

    他又是有几分力气的,只要抓住了,就不容挣脱。

    马驹子再不拘小节,也是未出阁的闺女,躲避起来不免束手束脚。

    等到绊倒霍虎三回,自己出了半头汗,眼见霍虎还是同样的姿势,马驹子连忙退后几步,摆手道:“不比了,不比了,真是个憨子!”

    霍虎像是明白了,停了下来,没有继续纠缠。

    马驹子抿着嘴,目光在霍虎身上转了两圈,脸上带出几分笑模样,转身去看席上:“五伯!”

    霍五没有立时应声,反而看向马寨主:“老六,驹子是你的独生女儿,你这当爹的说说话吧!”

    马寨主站了起来,走下场围着霍虎转了两圈,对着霍虎上上下下瞧了好几遍,才不甘不愿道:“又黑又壮的,倒是不算丑,捂白点儿也能见人!”

    “六爷爷!”霍虎侧过头,闷声道。

    马寨主跟针扎了似的,连忙后退了两步,指着霍虎道:“这是不愿意?”

    霍虎还是懵懂的样子,霍豹已经离席,近前道:“大哥,叫寨主!”

    “寨主!”霍虎跟应声虫的,改了。

    马寨主并不觉得愉快,对着女儿道:“闺女,你再好好想想,咱不着急!就这样的,你图个啥?”

    虽说招女婿想要找个老实听话的,可这跟大傻子似的,也太听话了。

    马驹子笑意更盛:“就他了!我就稀罕这实心眼的!”

    马寨主无可奈何,摸了摸脑门子。

    霍豹十分激动,一边拉着哥哥,一边望向霍五。

    眼见霍五点头,霍豹将哥哥拉到马驹子跟前,道:“大哥,大小姐是五爷爷的侄女,是咱们自家人,以后你都听大小姐的!”

    “哦!”霍虎没有咬着要叫“姑姑”,眼神却直愣愣落在马驹子的腰间与腿上:“摔跤……”

    这是方才没赢,还惦记着摔人呢。

    霍宝看在眼中,觉得这老虎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笨拙。

    别人眼中的痴傻,更像是上辈子听过的“自闭症”。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对于有兴趣的事物学得快,没有兴趣的就丝毫不禁盐津。

    想想这半月来霍五教大家用兵器,老虎的棒子只会耍两招,可也有模有样了。

    瞧着霍虎现在的反应,对马驹子并不厌烦,反而当成对手,多了几分关注,这也算是好事。

    等到众人重新落座,这席面上的气氛就越发浓烈起来。

    马寨主拿着杯子不撒手,是一杯接一杯,嘴里絮絮叨叨。

    “这二十来年,弟弟是当爹又当娘,五哥都晓得的!早先盼着她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当当嫁人生子,多一点念头都没有!就是驹子孝顺,老是惦记老马家香火后继无人,念叨着不嫁招婿什么,想要生个孩儿继承老马家的血脉,这才把老林家爷孙俩吓跑了!照我说,这老马家有啥?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我先头还埋怨驹子瞎折腾,将自己的姻缘折腾没了;可眼下这一说要招婿,以后有个跟我一个姓的小孙孙,弟弟我这心呢……也生出那几分指望来……”

    霍五翻了个白眼,拿着酒杯往马寨主酒杯上一碰:“行了,莫要再嗦!老子还没老糊涂,不晓得什么是招婿!不过老虎到底是而我堂兄长孙,不能直接就舍了霍家生养之恩,得允他一子姓霍,供奉先人长辈!”

    “应该的,应该的!”马寨主痛快道:“五哥同兄弟我本就是自家骨肉,咱们俩家本当就是一家人!不过可也说好了,五哥就是哥哥,可不能当了亲家爷爷就占我便宜啊!”

    “去你的吧!你当我是老八,傻乎乎的真以为自己能占你便宜!”

    “谁让兄弟我是实在人呢!”

    “狗屁的实在人,老头子送你那个字儿老子可还记得呢!”

    “哈哈,都多少年的老话,五哥记性真好。”

    “就薛七不长记性,他就不想想,你贼老六那个‘贼’字是白捞的?”

    “什么贼不贼的,当着孩儿们,五哥别唠叨这个!”

    “让你先欢喜两天,再跟你唠正经的!”

    霍宝侧耳听着,这老兄弟两个说了半天废话,倒是透出更多的意思来。

    不管怎么样,今晚这接风洗尘宴,热闹成功,皆大欢喜。

    霍宝端起米酒,忍不住喝了一口。

    淡淡的酒精味,跟上辈子的酒酿味道差不多,吃了大肉后,倒是满口清爽。

    席上,大家依旧推杯换盏,“哒哒哒哒”,有人疾步跑了进来,呼哧带喘地说道:“六爷,蟒王寨来人了!到寨门口了!”

第十七章 委屈的兄弟

    “谁来了?”马寨主拉下脸问道。www.uu234.net

    “都来了,八爷、林师爷、几位把头!”

    “带了多少人手?”

    “那倒是不多,十来号人。”

    席间瞬间安静。

    除了霍家一行人,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霍五父子到寨子不过两个时辰,之前霍五虽提过让马寨主告诉蟒王寨那边,却也只是说说罢了,这边并没有真的连夜往那边送消息。

    这个时候蟒王寨来人,全员出动的架势,又只带了这些人手,不像是打上门来,倒像是做客的。

    之前马寨主还为熟知那边寨子的消息隐隐得意,眼下就露出自己这边有对方的眼线,如何能痛快?

    两家寨子隔了小二十里,这是霍五父子到后,立时就有人往那边送消息了。

    几位把头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一人起身道:“五爷、六爷,要不就‘留下’他们,他们不是惦记咱们寨子吗?就让他们‘老实’回来,咱们也缺人手啊!”

    另一人道:“是啊,瞧他们轻狂的,这黑蟒山都装不下他们了,趁着他们人少,先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出什么乱主意?当谁是傻子?”马寨主黑了脸,呵斥了两句,看向霍五:“五哥,这……”

    两个寨子系出同源,这几年偶有摩擦,也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

    对方又是冲着霍五来的,他要是真如手下建议的行事,倒趁着自己成了小人。要是小人能成功也罢,可来人中并没有杜老八器重的林家小子,显然是留了后手。

    霍五放下酒盅:“来就来,薛彪那小子肯定也在,莫要让他看了笑话!”

    马寨主似有了主意,并不起身,只吩咐闺女道:“既然你八叔来了,你就去迎一迎!”

    马驹子应了,招呼了几个手下匆匆离开。

    霍宝瞧在眼中,不免对那个“八爷”好奇。

    听着老爹与马寨主话中的意思,对那个“八爷”倒是真亲近的,就算他分裂人手也没有多少埋怨,之前不满的只是他拿马驹子亲事说话;对薛彪则不一样,两人都不亲近,带了疏离与戒备。

    少一时,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嗒嗒嗒嗒!”沉重的脚步声,似是震得地面都跟着动。

    眼前来了十几号人,为首是个高壮的大胖子。

    霍宝目测一下,那大胖子足有两个人宽,目测二百多斤的分量。

    “五哥!五哥!”那胖子看见霍五,一下子坐在地上,嘴巴一咧,竟是嚎啕大哭起来。瞧着神色,竟似天大冤屈一般。

    霍五瞧着不对,起身过去扶他:“怎么瘦成这样了?还哭?哭个屁?坑了你六哥还有理了,老六还没哭,你倒是有脸哭出来?”

    那胖子也不应答,就抱了霍五的大腿,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惊起夜鸟无数。

    就连马寨主也坐不住了,走了过去:“这到底是怎么了?这瘦的都快没样儿了?咋还哭啊,老七欺负你了?”

    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霍五与马寨主齐齐望向几步外一人。

    那人三十七、八岁,锦缎在身,长了个笑面,看着极为可亲,走上前来,带了几分亲近道:“五哥,六哥!”

    “彪子,老八素来是个心大的,这是遭了什么事了?”霍五并不寒暄,直接开口问道。

    “哎,说来话长!是这么回事……”

    按照这人的说辞,胖子就是杜老八之所以难受,是见了霍五的“情难自禁”。

    之所以哭的这样委屈,是因为杜老八三年前得了消息,家里叔婶都官府害了,阖家就剩下他一人。

    他立志要报仇,不想连累马寨主父女才另起炉灶,又听了薛彪的建议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如今白衫军造反,杜老八想要带了人下山投白衫军,又不放心手下的家眷,便重提了林家小子与马驹子的亲事,想将那些手下家眷都送回蟒头寨安置。

    没想到这个时候听到霍五上山的消息,杜老八一刻也等不得,就过来见哥哥。

    这见了,就忍不住“情难自禁”了。

    霍五目光如刀,落在薛彪身上。

    “老八不过宰了个***民女的畜生,人都跑了,怎么还牵连到家人身上?”

    薛彪眼神躲闪,神色有些僵硬:“谁晓得呢,多半是老八置的产惹了人的眼。那些官府的畜生,平地都能刮下来三尺,素来盯着老百姓的。”

    杜老八原本嚎累了要歇声,闻言又大哭起来。

    “彪子倒是经验之谈,要不然也不会预备的那么周全,让堂堂知府盘算落空!”霍五轻声道:“就是心狠了些,侄女才几岁,就忍心丢下她在旁人家!”

    薛彪猛地抬头,望向霍五。

    霍五已经转过头,摸着杜老八的大脑袋:“行了,嚎个屁啊!有仇报仇,有冤申冤,这都什么世道了,还窝窝囊囊干什么?”

    “五哥,五哥!”杜老八像个孩子似的,满脸的依赖。

    “官府害你的,咱就反了官府;不是官府,也要找到祸、根!”霍五是真的恼了,咬牙切齿,说到“祸根”两个字时,目光却落在薛彪身上。

    薛彪满脸血色褪尽。

    不止霍五,就是马寨主望向薛彪的目光中也带了不善。

    杜老八杀人被通缉是十三年前之事,他叔叔婶婶一个家里几十亩地的寻常人家,哪里就真的那么倒霉,过了十年还被一个早分家出去的侄儿连累的阖家惨死呢?

    霍五能想到薛彪身上,外粗内细的马寨主自然也怀疑薛彪。

    杜老八喜美食好安逸,并不是有野心的人,要没有“家仇”这个理由,三年前不会另起炉灶。

    这“家仇”真的是家仇吗?还是有心人的算计?

    薛彪倒是光棍,立时跪了,带了几分委屈:“五哥、六哥,虽不晓得你们为何都疑我,可真的不是我!老八家在松江,我这些年一直在金陵,就是个小买卖人,哪里能伸手到松江的官府去?别说什么财可通神的话,弟弟这里只说一句,老八家里人要真的是我害死的,就叫我不得好死,血脉断绝!”说到最后一句,举起右手,郑重立誓。

    这番做派,看得众人都怔住。

    杜老八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抽了两下鼻子,满脸不解道:“七哥说啥哩?五哥、六哥疑你干啥?我家的事是知县小舅子干的,关七哥什么事?”

第十八章 神奇的走向

    杜老八倒是光棍,这一顿哭就将前头的“另立门户”丢到一边,拉着霍五的手就说起要下山投白衫军南下松江报仇之事。顶 点 X 23 U S

    薛彪在旁,强作镇定,却依旧是带了几分紧张。

    霍五摇头道:“现下还不是时候,白衫军丢了曲阳,退回陵水,州府那边也没听说拿下来。如今朝廷调了青州兵往徐州平叛,怕是徐州也保不住。”

    “啊?”杜老八听了,不由急了:“不是说佛军都打到长江边了?怎么又丢了曲阳?”

    “还是先看看,要是只江淮乱了,朝廷抽出人手过来,白衫军怕是顶不住。要是各处都乱了,才是能下场折腾的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呢?”杜老八带看了几分丧气。

    “用不了多久,去年旱了一年,这开春来滴水未下,不用等秋收,没粮吃的老百姓就得跟着白衫军走。”霍五道。

    众人都望向霍五,眼中隐隐带了兴奋。

    这些人,就没几个老实人出身的,都是闹事不嫌大的主儿。

    “五哥,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马寨主磨拳擦掌道。

    “练兵,屯粮,以待时机!”霍五想了想,道。

    马寨主与杜老八都点头应是,薛彪眼神闪烁,道:“屯粮这里,弟弟能出几分力,不知练兵这儿,五哥有什么章程?”

    堂上陪坐的林师爷、两寨诸把头都留神听着。

    现在说的再热闹,这寨子分了就是分了,再合并在一处总要分个主从下来。

    马寨主豪气不计较,杜老八憨直没算计,可两家手下都有思量。

    “老六、老八分了灶,那就自己练自己的。男丁十六至四十五的青壮,都开始操练起来。真想要趁着这世道闹腾点儿什么,可不是蛮干就行的!”霍五随意道。

    “不行不行,我这带个百十来号小打小闹还凑合,真要摆出阵仗对敌应战就不行了,还得五哥来!”马寨主连忙摇头。

    “是啊,是啊,我也没底!先头从六哥这里拉了四百人,我管着就老费力气了,都靠了林师爷;这两月七哥又送来五、六百号青壮,我都愁死了!”杜老八也跟着说道。

    “别别别,老子闲着蛋疼跟你们操那个心?叫人见了,倒像是老子来抢人马来了!都老大不小了,自己也当立起来,老六有驹子可以使唤,老八不是跟老七在一块么?去去去,别拉老子下水!”霍五满脸嫌弃道。

    “驹子做个先锋还行,哪里是能担大事的?反正我不管,要是五哥牵头,我就跟着五哥干;五哥不牵头,我宁愿猫在寨子里养老,也不敢带着这几百号人瞎折腾!”马寨主摊摊手,带了几分无赖。

    杜老八翻身站起,直接跪了:“六哥是明白人,不敢自己折腾,就老八是傻大胆吗?老八我不怕死,就怕死了也报不了仇!老八我命硬,从小没了爹娘,是叔叔婶子拉扯大的,他们又是被我连累才遭难,不为他们报仇我也没脸活着!要是五哥还太太平平在老家歇着,老八也不敢劳烦哥哥,可这外头都乱了,咱们兄弟又聚在一块,求五哥就帮老八一把!”说到最后,已经是顿首在地。

    原本左右列座,盘算着合寨后权利划分有几分箭弩拔张的双方手下,看到这兄弟几个“孔融让梨”,都跟吃了屎似的。

    两家盘算的,就是这“主从”之分,想要在合并寨子后自家寨主说了算,这手下把头也风光,可是两家寨主直接将领兵权交出去了。

    霍宝坐在马驹子下首,也觉得长了见识。

    这怎么不按照正常牌路走呢?

    不是应该霍五先使手段,拿下马寨主这边的几百号人,然后再使间或其他手段,以少胜多,“收复”蟒王寨吗?

    怎么所有步骤都略过,直接收了两个老大做小弟?

    霍五扶了杜老八起来,使劲捶了两把:“你这混账老八,叫老子怎么说你好!一日是兄弟,一世是兄弟!就是老子在家,你去招呼你五哥一声,你五哥还能不帮你把仇报了?犯得着你又哭又求?”说到这里,又转头对马寨主道:“就晓得你惦记老子那点儿压箱底,当初老头子叫大家都跟着学点兵法,你们一个个的偷懒只出蛮力气,真遇事怂了吧!明儿叫驹子跟着我,能学多少靠她自己悟吧!”

    马寨主“哈哈”大笑:“我怂就怂呗,不是有五哥么?”又招呼闺女:“驹子,快给你五伯端茶磕头!你五伯可是学过正经兵书的,排兵布阵顶顶牛气!”

    马驹子立时端茶出来,往霍五面前一跪:“师父!”

    霍五轻哼一声,倒没有废话,接过马驹子手中的茶喝了,直接从腰间拿出一块金饼子,丢到马驹子手中:“买糖吃吧!”

    马驹子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金饼子,哭笑不得。

    杜老八在旁傻乎乎的,凑热闹道:“驹子还跟小时候似的稀罕吃糖啊,咱们寨子里有个会做糖人儿的新丁,让他明儿给你熬糖吃!”

    马驹子看了杜老八一眼,神色淡淡:“八叔,我都二十了,不爱糖人了!”

    “啊!?驹子都这老大了!”杜老八摸着后脑勺,神色羞愧:“八叔对不住你,那年耽搁了你成亲的事。八叔晓得错了,你跟八叔说,想要个什么样的,这回八叔好好帮你挑!”

    “哈哈!这个就不劳八叔操心了,五伯与我爹做主,给我招了女婿,继承我们老马家香火!”马驹子爽朗一笑。

    这回马寨主这边的人都带了得意,杜老八那边的人则是面面相觑,神色变幻。

    毕竟前几日大家还盘算着马驹子的亲事,这说招婿就招了?

    薛彪眼见杜老八不说正事,插嘴道:“五哥,你可不能偏心六哥,只教侄女,不教侄子!”

    “侄子?你家那个不是才周岁?外宅还有年岁大的?”霍五好奇道。

    薛彪讪笑道:“不是我那小儿,是老八要收个义子,如今正好好挑着呢。”

    “行啊,那老八就快点挑。都是侄儿,老子收拾一个也是收拾,收拾两个也是收拾!”霍五痛快道。

    话说的差不多,又上了酒菜,又是一轮吃酒。

    霍老爹倒是没有耽误正事,席间就发了话,明日开始操练,十六岁至四十五岁青壮由他带人操练,四十五岁以上与妇女交由马寨主、薛彪带了安排后勤杂事,十岁至十五岁的少年跟着霍宝练童兵。

    除了霍宝,虎豹兄弟与牛清兄弟少不得也被霍老爹叫上来,与众人相见。

    蟒王寨来客这才晓得,方才马寨主手下得意的原因。

    这不仅仅是马驹子招婿,还是霍、马联姻。

    这如今两寨合并,“牵头”的却成了两位寨主过去的把兄霍五爷,要是他偏着马寨主这边,蟒王寨诸人怕是要吃亏。

    可是他们手上有没有联姻的对象,只能干着急。

    就是薛彪,看着斯斯文文的霍宝,再听了他身具祖传巨力之事,都生出几分犹豫,要不要舍了薛贾联姻,接了金姐过来……

第十九章 童兵立,战狼生

    两个寨子合并,并不是说合就合的,里里外外的忙了三天,蟒王寨的人才全都迁回蟒头寨,安置下来。www.uu234.net

    这些人中,几百号是这边寨子的老人,与这边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同乡、或是亲眷,倒是被薛彪送来那六、七百人,就有些格格不入。

    这六、七百人,分了四次被骗上山,前面两批磋磨敲打下来,后两次来的人还是愤懑未消。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都带了提防审视,留意这个新的土匪窝子,还有霍五这个被土匪头领叫哥哥的新老大。

    霍五那边的青壮没开始操练起来,霍宝的童军倒是先一步集结。

    上限十五岁,下限十岁,这时候说的都是虚岁。

    除了霍宝,适龄少年四十九人。

    这其中,两个寨子的子弟三十人,金陵被骗过来的“小伙计”十八人,还有一人,竟是霍豹。

    霍宝记得清楚,霍豹前些日子提过他们兄弟都成丁,现下想想也不过怕外人欺负,虚张声势。霍虎十七岁,是成丁;霍豹只有十五岁,离成丁还差一年。

    “我是故意来这边跟着宝叔的,给宝叔压阵,省的他们成帮结伙的欺负宝叔!”霍豹凑到霍宝耳朵旁边,嘀嘀咕咕道。

    “怎么不去我爹身边?跟着你五爷爷能学本事!”霍宝颇为意外,不解道。

    就算霍豹差一岁不成丁,可自家侄孙,跟在霍老爹身边是无碍的。

    这三天除了两个寨子合并的之事,剩下的还有杜老八挑“义子”之事。

    这挑来挑去,没挑出别人来,最后定的人选就是马驹子的前未婚夫林家小子。

    因为这个,那个林师爷怕马寨主从中阻挠,还带了孙子还往马寨主处上演了一出“负荆请罪”。

    又有薛彪从中调解说情,马寨主没有再计较,算是将前事翻篇。

    马寨主这个当事人不计较,霍五这个当大伯的却还记得侄女受气之事,将林家小子狠狠敲打了一番,才勉强松口收了林家小子。

    在霍宝看来,老爹练兵是为以后掌军铺垫,肯定会好好培养虎豹兄弟与牛清几人。

    老虎不说了,脑子在那里摆着,牛清再通透也是外人,最机灵好调教的还是霍豹。

    霍豹来童军,是大材小用。

    “我跟五爷爷说了,五叔叔也不放心宝叔一个人!”霍豹小声道:“咱又不是外人,还非要抢着现下跟五爷爷学本事,什么时候学不行?”

    霍五与霍豹并不是瞎担心,十几岁的少年,最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听大人的话还罢了,谁愿意听个跟自己差不多大,或比自己小的人的?

    两个寨子的子弟,自动分成了两伙,都有领头之人。后进山那些人,也按照时间不同分了两伙,十来人看着像是认识的,还有七、八个如哆哆嗦嗦如惊弓之鸟,其中一人还鼻青脸肿,透着几分狠厉,一看就是新伤。

    后进山那些人还算老实,寨子子弟就不少交头接耳的,看着霍宝的目光都是轻蔑与挑剔,显然是不满意他这个关系户空降当童军队长。

    一堆小屁孩子,霍宝不想浪费时间去“恩威并施”或是“杀鸡骇猴”什么的,直接将旁边一个四尺见方的大青石举了起来,往那几个交头接耳的人处一丢。

    “碰!”巨石落地,地皮都跟着颤了。

    那几个少年惊的退后几步,看着地上半尺的大坑,吓得脸色骇白。

    其他少年也都老实下来,望向霍宝带了畏惧。

    霍宝也不废话,直接指了那大青石道:“谁能举起这石头,我这队长就退位让贤!”

    好多人都跟着摇头,之前还想要咋咋呼呼的两个子弟脸色都青了。

    不管他们现在归在谁手下,都是在这蟒头寨长大的,晓得这大青石的分量。这块镇寨石当初是在寨门口的,抬进寨子时,用了八个青壮。

    这便宜队长的力气,别说是他们这些半大小子,就是几位寨主、把头亲自下场,也拍马不及。

    倒是那些“小伙计”,无知者无畏,听霍宝划出道来,就有个黑脸少年出来,走到那大青石跟前,看着那模样是要试试。

    只能说霍宝略显单薄的小身板略有欺骗性,让那黑脸少年怀疑起这是“做局”。可等他龇牙咧嘴也不能挪动那大青石半分时,他才真心实意对霍宝伸了个大拇指:“队长,牛!”

    又有几人不信,也过来挪石头,都铩羽而归。

    几个小团伙的头目都安分了,其他少年也都老实下来。

    霍宝没有与之熟络亲近之意,板着小脸发话:“站着十队,每队五人,按照高矮从前到后站好!”

    有“神力”在前,没有人敢在质疑轻视霍宝,都听话站了。

    这其中,少不得有相识不想分开想要站一块的,被霍宝一个眼神下去,也就不敢犟着了。

    十四、五的少年还好,身量快追上大人;十岁出头的,四尺多高,看着还是孩子模样。

    霍宝的目光从这些孩子面上移过,不管怎样,这是他最初的班底。

    霍宝没有特立独行,按照后世“三三编制”,还是按照伍什来分人。

    每伍的队长,有能者居之;什长先空缺,等到十日后,直接抽签子,对上的两伍对战,胜的一伍伍长升什长。

    这话一出去,众少年的眼睛就亮了。

    谁都晓得,当个伍长肯定比当小兵要好;瞧着这队长的脾气秉性,不是话多热络的,等选出伍长,怕是只有伍长能跟队长搭上话。

    大腿就在眼前,谁不想要抱大腿呀?

    稍有些本事的,就想要争一争。

    之前两个子弟想要借着老子威势,直接在童军里当个小头目的,眼下盘算也落空。

    一伍五人,都是子弟与“伙计”混搭,就是想要倚仗权势,也得有人认呢。

    又是一伍一伍择伍长,并不是各自为营,混战一团。众目睽睽之下,不过是敢给个眼神,什么言语手脚威胁,想也别想。

    青壮才开始统计人数,还没开始集合训练,看到晒谷场这边有热闹,有不少人凑了上来看热闹。

    就是霍五,不放心儿子,在马寨主、薛彪等人的提议下,也溜达过来。

    场上,画了个直径一丈的圆圈,第一伍上去,其他九伍都在圆圈外。

    “规矩只有一条,出圈淘汰,最后一人为胜者,生死不论!”霍宝清清楚楚,说了这场比试的规矩。

    少年们都收了嘻嘻哈哈,望向同伍的伙伴都带了戒备。

    寨子里的头头脑脑,都是龇牙咧嘴,做怪模样。

    实在是,霍宝这话说的委实可笑。

    不过是一帮小屁孩子胡闹,还弄出“生死不论”来?

    场上有了变化,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直接将旁边一人踹出圈外,随后又飞身扑向另外一人。

    那人没有防备,被少年扑个正着,摔倒在地,勃然大怒,挣扎着想要站起,脖颈上已经抵了一物。

    一把一尺来长的简陋竹匕首,因那人挣扎,已经破了脖颈皮,露出血肉。

    被扑倒的人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动弹不得。

    之前被踹出圈外那人反应过来,跳脚道:“队长,这小子抢着动手,还带了武器!违规!”

    霍宝理也没有打理那人,还是霍豹道:“违什么规?队长说过的规矩只有一条!”

    场上,那被竹匕首制住的人,身子软成面条,被匕首主人连拖带拉,丢到圈外。

    圈上剩下两个童军,身量未足,不过十来岁年纪,倒是一个比一个乖觉,不待这匕首主人上前,就连忙后退主动出了圈子。

    场上只剩下一人,如孤狼般,死死地盯着霍宝,看似凶狠,可脸色苍白、额头汗津津,明显也是强弩之末。

    霍宝对那少年问道:“姓名?”

    “侯晓明!”少年带了几分紧张道。

    霍宝点点头,移开视线,望向众童兵:“第一伍,伍长,侯晓明!第二伍,出列!”

第二十章 无巧不成书

    谁也没想到,小崽子之间的胡闹,弄出“生死擂台”的架势来。m.www.uu234.net

    不拘是场上,还是场外,气氛都越来越浓烈,叫好声此起彼伏。

    不过等到前五伍比试完,决出了各伍伍长,场外的喧闹声渐歇,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起来,嘴里夸奖的话也变成了呵斥。

    “兔崽子,谁短了你吃的了?连个娘娘腔都比不过?”

    “小王八蛋,欠收拾啊,不晓得里外,冲自己人使劲,让外人捞便宜!”

    “妈的,第四个了!”

    “……”

    不知是不是侯晓明给了“小伙计”们启示或刺激,他们真是拿出生死抉择的架势来夺伍长。

    如此一来,这些寨中子弟就应对不及。

    马寨主之前提过的,这蟒头寨是他养老的地界,因此争斗之风并不厉害;即便后来分裂,也因两寨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对内如此,对外蟒头寨有吞并扩张,可也是零散势力,都是这黑蟒山中的老人,连青壮都无需倾巢而出,更轮不到半大小子上场了。

    这些“匪二代”,哪里经过什么大阵仗。

    这些被骗上土匪窝子的“小伙计”多是流民出身,见了生死的,拼起来,这些“匪二代”就不够瞧了。

    除了第三伍伍长是个以灵活取胜的“匪二代”,其他四个伍长都是外来少年。

    有长辈骂着,这些寨中子弟也被激出凶性,接下来的争夺越发火热。

    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第六伍一下子,两个年岁最大的少年就战到一起,拳拳到肉,打得“砰砰”直响。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打出心火来,手上哪有轻重,转眼都是一脸的血。

    身量略高那个将对手压倒在地,拳头狠狠落下下去。对手闪避,那拳头落到地上的,顿时血肉模糊。

    两人对峙,都红了眼,如同野兽,等待给对方致命一击。

    场下看着的人都跟着抽气,都不由自主望向霍宝,以为他会开口喝止。不想霍宝脸色儿都不变,只专心看着场上。

    大家的视线都在这决胜两少年身上,只有霍宝留意到这一伍另外三个童军没有因畏惧自己离场,反而离两个少年远远站了,凑到一起嘀咕什么。

    场上两个少年又搂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两人打了一架,势均力敌,便想着将对手弄到圈外,借此淘汰对手。

    两人都有意如此,就从圈中滚到圈边上。

    这下却是身量略矮那少年略灵活些,先一步将对手摔到圈外。

    变故横生!

    这略矮少年随之也落到圈外。

    随着略矮少年出圈的,还有两个小童军。

    场上,只剩下一人,一个笑眯眯的小胖子。

    “胖哥赢了!”那同组的小童军兴奋大叫。

    “胖哥是伍长了!”另一小童军也笑道。

    那略矮少年醒过神来,甩开趁着他不备裹挟他出圈的两人,对那场中人咬牙切齿:“臭老二,你敢阴我?”

    场上小胖子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道:“我是按照队长规矩走的!队长只说剩下最后一人为伍长,可没说只凭打的!”

    那略矮少年去看霍宝。

    霍宝如前例,询问了小胖子的姓名,宣布新伍长。

    场外看着的众人这下有笑模样了。

    有人看向一个把头:“这小二子,是个机灵孩子!”

    “是啊是啊,看着也喜庆,给咱蟒头寨长脸。”

    又有人酸溜溜道:“冲着亲哥哥使机灵,也不晓得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那有什么?比武比武,胜了为先,论起亲戚里道来还打个屁!”

    “哈哈,兄弟内斗,老朱是不是脑壳疼啊!”

    有朱二这次“合纵连横”,使得接下来的对战变成了混战。

    寨子子弟因是相熟的缘故,自动结队;剩下同伍的流民少年,为了不被逐一淘汰,也自动结队。

    第七伍,寨子子弟胜。

    第八伍,流民少年胜。

    第九伍,寨子子弟胜。

    第十伍,寨子子弟败,流民少年败,霍豹胜。

    十个上任的伍长站在队伍前列。

    “伍长,一日一餐肉,其他人三日一顿肉。每日敲钟集合,上午练体,下午练招,晚上习字!十日比武选什长!现在,全员都有,绕场跑五圈!”霍宝看着众人,朗声道。

    “是!”

    “遵命!”

    “哦!”

    五花八门的应答,都是刚上任的伍长。

    方才的“生死不论”的规矩,打了大人的脸,也让少年们对霍宝生出畏惧。

    眼前这个队长大力气不说,心肠也硬,谁敢招惹啊。

    不管有伤没伤的,一干童军老实跑圈去了。

    之前围观的众人,这才凑到霍宝身边。

    “不愧是五哥的儿子啊,好,好!”马寨主笑得合不拢嘴。

    “大侄子好样的!”杜老八也憨声道。

    薛彪也笑呵呵的跟着夸,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哈哈!老子的儿子,自然也是好的!我家小宝,又孝顺又能干,心肠又好,又有决断,谁家孩子也比不得!”霍五又开始夸儿子。

    “呵呵……”

    “嚯嚯……”

    国人的习惯,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都是夸别人孩子,骂自己家崽子,霍五这样吹儿子的还是罕有。

    开始时,大家还不习惯,心中腹诽一二,可霍五一日三吹下来,这不习惯也习惯了。

    大部分人散去,可暗中留心童军操练的不乏其人。

    一上午,童军跑圈,压腿,互摔,背人百步走,看似玩闹,仔细想想,确实有“练体”的意思。

    等到中午,负责后勤的大娘抬了食桶过来。

    霍宝指令第一伍伍长为大家分饭。

    一人一饭一菜,伍长多一勺烧肉。

    那伍长之前在打擂前就鼻青脸肿模样,与众人格格不入;如今十场比试下来,脸上挂彩的人多了,倒衬着他也寻常了。

    他眼中的狠厉也褪却,多了几分光彩,大声接令,为大家分饭,颇为公允,并无可挑剔处。

    霍宝看在眼中,心中惊叹这巧合。

    这些被骗上山的人,竟然是金陵那粮庄来的“短工”。

    那岂不是说,要不是当初霍五识破,阻拦了牛家兄弟几个,那牛家兄弟也在被骗上山诸人中?

    那样的话,大家就能在这里汇合了。

    不管薛彪到底什么算计,这些后上山的人还真是便宜他们父子了。

    同两个寨子早有派别的老人来说,这些经过灾年颠簸流离、没有家眷拖累的单丁,更容易操练成兵。

    不过上山的人数,与之前在金陵打听到的好像不符啊?

    常州那边的矿?会不会真与薛彪有关系?

    这薛彪,说不定还真是“狡兔三窟”!

第二十一章 战狼下山

    童军也是军,既成军,自有营地与番号。

    营地是寨子西北角两排空屋,总共十六间屋子,连带霍宝在内,五十童军入住营地。

    除霍宝独占一间之外,其他每伍一间屋子。

    番号,“战狼”。

    童军营,此后亦为“战狼营”。

    小狼崽子们先是干了一架,又练了一上午体力,下午又见识了半套“虎威拳”,都筋疲力尽,早早睡去。

    霍宝吃饱喝足,精力充沛,就拿起《第五军略》,看了起来。

    他晓得自己分量,不过是军训时学的那点皮毛,那些东西,可以蒙别人,骗不了自己。

    训练还罢,真要对敌,就要翻车了。

    他也不想用铁血做教训来学兵法。

    “吱呀!”门被推开,霍五走了进来。

    “爹!”

    “小宝在看书!”霍五的视线落在那军书上,十分欣慰:“小宝聪明,看书好,看书好!”

    霍宝讪笑,没有接话。

    这兵书不像《锏九式》那样带图注释也简单,这书本就是文言文记录,又有不少史料中摘下的战争事例,行文更晦涩难懂。

    霍宝看了半晌,才弄明白几行。

    霍五面上露出几分怀念之色:“第五帅名不虚传,这兵书只吃懂三两成,就够用了!”

    “爹看过?”霍宝露出几分意外。

    老爹先前是不认字的,起码对外表现是不认。可老爹都不是杀猪的老爹了,万事皆有可能啊。

    “字儿都认不全,看过有什么用?这兵书同那紫金锏都是老头子给的,当年我同你这般大时,老头子费劲巴力教过。不单我一个儿,马老六、杜老八都跟着学过。就是那两个货偷懒,不肯上心,就我学了个皮毛。”霍五说着,似有怀念之色。

    “薛七叔呢?”

    薛彪说话行事,明显是读过书的。可同样是叙排行的几个人,霍老爹待他与其他两人态度截然不同。

    “哼,那老小子算个鸡毛!当时不过是老头子账房里的小伙计,后来倒是叫他爬上来了!”

    等到小宝追问“老头子”是谁,什么身份,霍五就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小宝好样的,今儿这阵仗,将他们都镇了!你这一条一条的,倒比爹早年混学的那些个强。爹想着,明儿练正兵,就按你今儿的操练来。”

    提及正事,霍宝顾不得询问往事。

    老爹不放心他,他又何尝放心老爹。

    他有老爹做靠山,操练几十个少年;老爹却要面对上千青壮,凭借的不过是马寨主、杜老八等人的旧交情。

    如今他们需要老爹帮着练兵,自然是千好万好,可也要防备他们过河拆桥。

    只是正兵与童军又不同,童军没有中层,可以按照霍宝制定的规则遴选伍长,这种制定规则也是确立权威;霍老爹那边,除了两个寨主、薛彪、林师爷这些人,还有中层的各把头,这些人撇不开。

    “爹,百户之上,若是分两营,少不得两寨旧人争权夺利、各自为政,不好融合兵力,最好打乱分三营,营丁缺额纳新再补!”霍宝直言道。

    霍五大笑:“咱们爷俩倒是心有灵犀。”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明了。

    三营一成,少不得一营为亲兵营,可以放心使唤的。

    等到次日正兵开始点名,果然同童军差不多的流程。

    只是除了直接决出伍长、什长也是直接决出,屯长暂时空缺。

    至于两寨十一个把头,并没有直接认命为百户,立下一月之期。

    一月内,十一个把头与正兵一起操练,日常考勤与武功计分排序,月底积分为首的,可以优先择两屯正兵;排序第二、第三的,依次择人,至最后一人都是如此。

    论起来,十一个把头,马寨主手下四人,杜老八手下五人,蟒王寨之前吞并的两个小匪寨头子两人。

    至于马驹子、林瑾(林师爷孙,杜老八义子)、薛孝(薛彪养子)、霍虎、牛清这五个跟在霍五身边学本事的小辈,霍五直接将他们编入正兵。

    经过比试后,牛清、林瑾为伍长,马驹子、霍虎、薛孝为什长。

    五人所在五什,被霍五抽调出来,直接成立“执法队”,跟在霍五身边。

    除了一千三正兵,还有三百辅兵,都是年老体弱者,减半操练。

    整个蟒头寨都忙了起来,每日看着都有不同。

    就在正兵还是整合时,霍宝的童兵经过一旬操练,两伍对战,择出什长;随后开始进行下一步,那就是打散,重新分兵种。

    斥候、弓箭手、枪兵、刀兵、辅兵。

    五个新出炉的什长,根据所长,各领一什。

    每日上午练体依旧继续,下午就分别学习技能,来教导的师傅,都是寨子中的精兵。

    至于霍宝,那对紫金锏也终见天日,耍的虎虎生威。

    这般力气,又是配上这曾名扬天下的忠烈神兵,使得霍宝在众少年中威望更盛。

    就是正兵那边的把头,试过紫金锏的分量后,也是咂舌不已。

    不知不觉,就有流言出来,说霍宝一身神力是“将星转世”,更有甚者提什么第五帅后人之类的话。

    霍家祖上有神力之事是霍家人自己说的,可第五帅天生神力却是世所周知。

    因为第五帅死守樊阳六年,延缓了本朝太祖统一天下的步伐,引得太祖厌恶,曾在第五帅殉国后通缉第五帅家眷,在忠义之士掩护下,第五帅后人逃离朝廷追索,远遁不出,不知所踪。

    这霍家人身上有“神力”,还有紫金锏,这处处都贴合上了。

    霍五父子听了,很是无语。不过两种流言,都是利大于弊,便也没有制止,搁在外人眼中,就是默认此事。

    除了每次早晚操练,晚上识字之外,每逢五逢十,由霍宝亲率,众少年进山“实战”。

    山下大旱,深山处却有水脉,除了山鸡野兔这些,也不乏野狼、野猪这样的凶家伙。

    在正长身体的少年眼中,这些都是肉肉。

    陷阱、弓箭、长枪、大刀,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些都对付不了的,还有霍宝的飞锏。

    所狩猎物,雌兽放归,雄兽就地处置,或烤或炖,然后按照人四劳六分配。

    四成按照人头分配,人人有份;六成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肉肉的诱惑,加上收获的喜悦,使得这“实战日”成为众童军最喜欢的日子。

    四月二十五,又是“实战日”,众童军装备完毕,早早就在寨子口集结。大家想起五日前的烤肉,都是口水嗒嗒,看着“辅兵”背着的铁锅,又想起鱼汤的美味。

    霍宝过来,并没有带众人进山,而是正色道:“有探子来报,有新匪从陵水方向进山,扎营在五里外,今日实战,是战狼为先锋去探营!”

    少年热血,不外如是。

    这“实战”变实战,大家不仅不紧张,反而带了几分雀跃。

    不是这旬月的操练带给他们底气,而是霍宝这个“将星转世”让他们有了倚仗。

    斥候为先锋,刀兵、弓箭手为中军,枪兵、辅兵为后军,战狼营全员出动,前往新匪落脚处。

    等到距离新匪营地将一里时,先一步出发的斥候已经折回报道:“共二十余人,为首的是个光头和尚,他们在吃干粮,吃完就该过来了!”

    和尚?

第二十二章 心肝肺疼

    管他此和尚是不是彼和尚。

    霍宝是为了练兵来的,自然不会白等着辨认到底和尚是什么和尚。

    通往蟒头寨的山路只有一条,辅兵已经开始布置起陷阱,其他弓箭手、枪兵、刀兵隐入道路两侧密林。

    如何隐藏身形,早在前几日“实战日”时,霍宝就讲过,大家学起来都是有模有样。

    等到辅兵收工,也隐入密林,山路上空无一人。

    少一时,“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听有人道:“都统,蟒头寨到底是匪寨,咱们就这样过去,妥当吗?”

    “是啊,是啊,他们不是百姓信奉佛祖,都是刀刃上糊口的主儿,想要说服他们下山也不容易。”

    “那位马六爷,我没有打过交道,却早闻大名,是个豁达豪气之人。如今这世道,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好好商量,他会考虑下山的!”

    随着说话声越清晰,这一行人也进了“战狼”的包围圈。

    “止步!”那个被称为“都统”的人察觉出不对,抬起胳膊,对身后众人道。

    二十几人,齐齐听令。

    有一人上前,查看地上的陷阱。

    两侧密林中藏着的童兵,都了前面几句话都有些踌躇,这是来寨主的客人?还打吗?

    霍宝却没有犹豫,拿起胸前挂着的哨子。

    一声围,两声攻,三声收兵,这是早就制定好的规矩。

    “呜!”

    哨子声一出,路上二十几个壮汉立时背靠背警戒起来,腰刀抽出,弓箭张开。

    “哗啦哗啦”,两侧密林里都是人影,看得这些人胆战心寒。

    不过等包围圈成立,这些汉子就神色有些怪异了。

    一群娃娃,这是过家家?

    霍宝之前已经数过,来人二十五之数。

    一个和尚,二十四随从,这个同朱八八又对上了。

    霍宝的心情不大好,心里火烧火燎的。

    这《红楼梦》真的是借着明事讽清事?

    要真要跟明初开国呼应上,那他对应的就是那个前期受舅舅重视、壮年身亡的开国第三功臣、追封岐阳王的李文忠。

    那李文忠少年从戎,为大明朝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可后期却被夺了实权,只挂着虚职,堂堂国公爷,死的不明不白。

    开国太祖的粗大腿,就算能抱着,也让人不踏实啊。

    这家伙喜欢诛杀功臣,开国诸将都杀的差不多了。

    还喜欢护短,这可“短”也有远近亲疏。

    李文忠可不单单是朱八八的外甥,还是他的养子之一,曾经改为朱姓,前期得器重提拔是因这血脉之亲、养父子之名;后期容不下,恰恰也是因这两点。

    只因朱八八晚婚晚育,二十五、六才成亲,年将三十才有长子。

    长子比开国功臣的外甥小十六、七岁。

    就算让外甥恢复了李姓,朱八八心里还不踏实。

    被皇帝不容,就算是亲外甥,也只能死的不明不白了。

    而在李文忠死前,为朱八八平定天下立下大功劳的侄子朱文正下场也不好,被软禁而死。

    被软禁前的罪名是“骄奢淫逸、有异心”,实际上是平江西、打陈友谅时功大难封,受了忌惮。

    霍宝先前有多期待这个舅舅,眼下就有多纠结,这小脸紧绷的,满是肃穆。

    nnd,这样不得好死的开国异姓王白给他也不坐呀。

    之前还有些踌躇的童军得了进攻的号令,都是各就各位,兵戈相对,毫无畏惧。

    包围圈中诸人开始见都是孩子还松了一口气,可被这架势闹得,也都小心起来。

    “尔等何人?来黑蟒山何事?”霍宝朗声问道。

    那光头和尚二十五、六岁,依稀还能看出少年模样,正是霍宝记忆中的徒三。

    他便也出列:“我们是亳州柳元帅麾下征讨使,前来拜会蟒头寨马寨主!”

    “可有凭证!”

    这和尚摇头,露出为难来。

    “口说无凭,最近流寇出没,为防误会,还请客人卸兵器!”霍宝一本正经道。

    和尚还没说话,身后诸人就不干了。

    “卸什么卸?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

    “是啊,你们是什么人?一堆小崽子,还是回家吃奶去吧!”

    “小崽子过家家,闹到老子头上?”

    这边七嘴八舌,都怼起霍宝来。

    霍宝只抬起胳膊:“射!”

    “嗖嗖嗖嗖!”

    四面八方,十来只箭支射向山路。

    虽没有落到众来人身上,可也就是眼前一尺之地。

    这是震慑!

    众壮汉跟被捏住嗓子似的,只有一持枪青年跳到那和尚身前,将他遮得严实,怒视霍宝:“混账小儿,到底是何人,作甚伤人?”

    众人都齐齐望向霍宝。

    霍宝淡淡道:“为防误会,还请客人卸兵器!”

    “你……“那青年大怒,举枪想要上前,被那和尚拦下。

    和尚上前两步,看着霍宝好一会儿,方露出笑意:“小宝?真的是小宝!”

    七载光阴,霍宝这个外甥记得舅舅,徒三这个舅舅自然也记得嫡亲外甥。

    霍宝越长大越肖母肖舅,初见就觉得眼熟,仔细辨认,就与小时候的小宝对上了。

    徒三虽出家数年,却是迫于生计,难以割舍血脉亲缘,最惦记的就是一侄一甥。之所以主动请命南下“收复”曲阳,也是想要借机寻找侄甥消息。

    如今甥舅相见,真是满心欢喜。

    霍宝心中只想“哈哈哈”,还好这红楼作者给人物原型做了升华。要不然自己同徒三这五、六分相似的脸,真要“写实”了,那还能见人吗?

    霍宝被叫破身份,面上的露出几分懵懂,似有疑惑。

    “咦?这小孩长得跟都统小时候好像,这是谁啊?”一络腮胡汉子好奇道。

    那持枪青年也接话道:“嘿,仔细看确实是徒三哥当年的样呢!这是……徒大哥家的铁蛋?”

    “不是铁蛋,是我外甥小宝!”徒三笑道。

    霍宝似还在辨认人,并不接话。

    霍豹听着话头,走了小宝近前,扬声道:“可是东山寺出来的徒三舅爷爷?”

    “你是?”徒三听着这辈分,不由诧异。

    “我是宝叔的侄儿,上月随着五爷爷、宝叔去东山寺找人,没找见。”霍豹回道。

    徒三有些动容:“我之前是在东山寺,上月得了老友书信相召,北上亳州投了柳元帅!”

    “真是三舅?”霍宝似才醒过神来,上前两步,迟疑道:“小时候带我抓麻雀、烧麻雀那个三舅?”

    “是我,是我,是三舅!”徒三连忙点头。

    霍宝疾行几步,跪了下去,嚎啕大哭:“啊……三舅……三舅,您怎么才来啊?……我娘……我娘走了……”

    贼老天,不长眼!

第二十三章 运势逼人啊

    霍宝是真伤心了。www.uu234.net

    农家子做不成,认了;小地主做不成,认了;盼着念着的勋二代又成了铁炉子烫屁股,怎么办?

    不厚道的曹爷爷,架空就架空,干嘛处处对着明初历史来?

    写历史小说的,这样偷懒可不是厚道人。

    怪不得四王后人上杆子去舔八公的后人,这异姓王的分量太飘。

    偏生他之前“蛟缠身”、“蛟化龙”编的像模像样,老爹当真了。

    这一嗓子,听得人浑身一激灵。

    众童军多有缺爹少娘乃至双亲断绝之人,不由跟着心酸,倒是觉得这个不爱搭理人的队长距离近了。

    落在众青壮眼中,对着娘舅哭老娘,这就是“孝子”本分。

    娘舅天大,这是到什么时候也错不了的老理儿。

    徒三红了眼圈,扶起外甥,哽咽道:“你娘……你娘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怎么就走了?”

    “去年十月二十八走的,染了秋疫……”

    “都是三舅不好,我当去探望你娘,不该去北方云游。”

    舅甥一叙话,各自叹息。

    徒三是后悔没有见着胞姐最后一眼,又庆幸如今老天垂怜,得以骨肉团聚;霍宝则是心疼起寨子里的青壮来,还没等老爹那几个老哥几个内部划分,就有外来人惦记了。

    不管心中如何,这面容相似的舅甥两个相处下来,都透了亲近。

    霍宝又介绍霍豹与几个什长,徒三也将身边众人说了一下,这二十四人大多数是曲阳人,只有几人不是曲阳人、也是陵水的。

    霍宝能说什么,这又对上“淮西二十四将”。

    这些人年长的三十来岁,年轻的几个与霍宝差不多大。

    霍宝主要留意的有两人,一个是三十来岁站在众人之前的,另外一人就是持着錾金枪护在徒三跟前的那个高大青年。

    那三十来岁的人被徒三称之为童年好友,曲阳人江平,最早投到柳元帅麾下,也是他给徒三来信相召。

    不用说,这个就是明初开国功臣之一,中山侯汤和的射影。

    另一个拿着錾金枪健壮肤黑的,是曲阳人水进,年岁比徒三小几岁,这个应该就是红楼故事里开国的四家异姓王之一的初代北静王,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的射影。

    怪不得北静王府活跃到红楼故事开篇,这家与皇家联姻,徒家后来的皇子皇孙都有水家血脉。

    其他诸人,霍宝就没有太留意。

    只能佩服这些人运气好,这些乡勇出身的武将,除了一、两人死在大明开国前,其他都活到开国时,得封勋爵。

    这边叙话未结束,马驹子、霍虎已经带了一百正兵上前来接应。

    虽说寨中诸头领晓得今日童军下山侦查,可都不放心,到底派了正军尾随护卫外后。

    童军布置陷阱,童军合围,霍宝、霍豹与对方“交涉”都落到马驹子眼中。

    前面看着还好,后边又跪又哭的,瞧着就不对了。

    即便瞧着不像危险,马驹子也带了人上前,待看清徒三的长相,亦是一愣。

    “师姐来了!”霍宝招呼一声,随后对徒三介绍道:“三舅,这是马六叔之女,我爹新收的徒弟!”又对马驹子道:“这是我三舅,亳州柳元帅麾下征讨使,进山来寻马六叔的!”

    一句介绍,双方都明了。

    马驹子连忙道:“竟是舅舅到了,那不是外人,五伯上月没找到人还与我爹念叨了好几回。”

    徒三出家七年,多在北方云游,见惯世情,并不以马驹子的长相与装扮觉得怪异,只当自家小辈,神态可亲,道:“早听闻马寨主大名,一直不得见,没想到是姐夫的兄弟,那还真是自家人。”

    除了马驹子,霍虎装扮也与其他正兵不同,拿着镔铁棒,眉眼又与霍豹相似,徒三少不得也多看两眼。

    霍宝也介绍了。

    晓得是外甥的堂侄,徒三“爱屋及乌”,少不得也赞了几句。

    马驹子打发人先一步回寨子传话,自己与霍宝陪着徒三,一行人说着话,往蟒头寨而去。

    等到众人走到半山腰哨楼,霍五、马寨主、杜老八为首众人已经在候着来,后边是排了两、三百的正兵。

    要是今日来的只是老爹的小舅子,自然无需这番大张旗鼓,谁让来人还是柳元帅的使者。

    这几个月来,柳元帅名声早已传遍淮南。

    除了占了亳州全境,滁州也占了大半。

    上月柳元帅还派人围过滁州州府,虽然最后没有攻下,可旗号也亮出来了。不说别的,就是黑蟒山东侧的陵水县,如今就是柳元帅的势力范围。

    这样一方豪强,谁都要给几分面子。

    徒三与霍五叙了别情,又见过两位寨主、众把头,相互都是投缘热络模样,一起进了寨子。

    霍宝看在眼中,唯有叹息。

    什么叫运势,自己三舅舅身上,这就是自带运势。

    两寨合并练兵,本就有投白衫军之意,这柳元帅因为是离黑蟒山最近的元帅,口碑又好,就是大家之前讨论过的最佳投靠人选。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与柳元帅联系上,都以为他开春攻州城铩羽而归,说不得要等过了秋收才会抽出手来再下滁州。

    没想到这就派人来了。

    眼下,大家练了快将一个月的兵,建功立业的心思都被霍五与薛彪鼓动起来,谁也不会嫌弃徒三等人来的早,既是决定下山,早下山早立功自然是好事。

    杀鸡、杀鸭、宰羊、宰猪,这一日的接风宴比霍五父子上山时还热闹。

    霍家父子一行上山时是家宴,这次是大宴。

    来客一方,徒三与副手江平上席,霍五、马寨主、杜老八、薛彪、林师爷陪客;其他二十二随从客座,陪客除了霍宝、马驹子等“二代”、十一把头之外,还有童军五个什长、正军三十二个代屯长。

    蟒头寨本就是大寨,聚义堂也阔朗,七、八十号人吃酒,看着规模甚至隆重庞大。偏生这传席上菜,有条不紊,就是仆从行事亦有章法。

    看得众来客侧目。

    原本只以为是个人数略多些的匪寨,没想到所见所闻,处处如军营,真要比起来,比柳元帅那边还显得规矩齐整。

    加上又得知之前从蟒头寨分裂出去的蟒王寨重新来投,在徒三等人心中越发觉得这蟒头寨深不可测。

    这寨子中,有高人呢。

    徒三原本想要直接借着柳元帅之名招揽马寨主,此时就有些说不出口,只放开了与大家吃酒。

    霍宝那边,则是盯上了水进。

    他倒是没有拿着酒盅灌酒什么的,不过话里话外也询问了不少。

    这水进同江平一样,都是徒三同村的,且与徒家相邻,小时候就跟在江平、徒三屁股后边跑。徒三月初奉命回乡征兵,水进就与众同乡投到徒三手下。

    “三舅已经二十五了,张罗娶舅母了么?”霍宝状似无意道。

    水进眼睛一亮,道:“怎么不张罗?三哥定亲了,是柳元帅家大小姐,等拿下曲阳,三哥就迎娶!”

    这……养女啊,还是亲女啊,反正又对上了。

    霍宝不想再纠结,看着水进面色不善。

    这家伙只比自己大八岁,对着自己管舅舅叫“三哥”,那不是长了一辈?

    霍宝毫不脸红的建议道:“水大哥,吃饭无趣,既然都是习武之人,要不然咱们比比力气?”

第二十四章 小宝兄弟,欺负人啊

    水进勇武,听了霍宝提议也来了兴致,连忙点头,目光烁烁,却是望向霍虎。m.www.uu234.net

    没错,就是霍虎。

    不管霍宝之前率领童军表现的如何少年英姿,落在众人眼中,半大孩子就是半大孩子,不过是仗着身份之利约束众人。

    就算是席间比武助兴,也没有人打霍宝的主意。

    霍虎这块头在这里摆着,尤其是这两月吃得饱,个头又窜了窜,看着高大威猛。

    水进善战,盯上的自然就是惹眼的霍虎。

    霍虎正拿着肘子大嚼,对水进“**辣”的目光视若无睹。

    水进越发心痒难耐,起身道:“老虎兄弟,咱们俩比一比,给大家助助酒兴!”

    霍虎这才抬头,神色有些木,没有望向兄弟,反而望向身边的马驹子。

    这是霍豹这一个月耳提面授的,让兄长遇事寻未来嫂子拿主意。

    霍豹是个明白人,晓得手足再相亲,以后陪着兄长过日子的还是嫂子。现在遇事他拿主意还说得过去,等到哥哥成亲遇事再寻他做主,就叫人坐蜡了。

    这般知趣,显然对了马驹子的脾气。

    马驹子对霍虎周到体贴、处处关照不说,对霍豹这个未来小叔子也当兄弟似的。

    马驹子见了霍虎反应,侧身过来,小声道:“角力,摔到他,小宝同咱们都光彩!”

    霍虎点点头,站了起来。

    水进“哈哈”大笑,拉着霍虎走到席前空地。

    其他人也都听到动静,望向场上。

    男人吗,素来讲究拳头大说话。

    徒三的众随从巴不得水进露几手,寨子这边也愿意显露显露实力。

    要是没有这一月练兵,大家投白衫军原意凑人数;练了一月后,军势大致成型,大家底气也足了,有坐地起价之嫌。

    “这水小子,打小就爱耍枪弄棍,半刻不安分,这会儿又淘了!倒是老虎这孩子,看着稳重踏实。”徒三带了笑意,对霍五等人道。

    霍五笑道:“这小兄弟又高又壮,是个好小伙儿。倒是老虎这孩子脑袋瓜儿笨,就一把力气还能见人。”

    场面上,水进与霍虎已经开始角力。

    霍虎直肠子,之前会了霍宝摔人那招式,就又如此行事。

    水进却是打小摔打惯了的,一个鲤鱼翻身,就避过霍虎的抓势,反而从后绑缚住对手,想要将他摔翻,结果没翻动。

    水进兴致更胜,霍虎却依旧是老招式。

    两、三回后,水进出了一身汗,发现出来不对头来,不再与霍虎硬对硬,反而用巧力气,将霍虎摔倒在地。

    “好!”水进那些伙伴都觉得面上光彩,拍桌叫好。

    霍虎翻身而起,起手还是老招式。

    水进避开。

    “这小子怎么回事?就会这一招!”

    “够憨的!”

    “白长个好身板了!”

    众乡勇看着,少不得嗤笑几句。

    “呵呵……”

    水进隐隐觉得不对头,这样一根筋儿,只是憨么?

    “好了!老虎回座!”霍宝下场,招呼霍虎道。

    霍虎乖巧,老实回去了。

    水进抹了把头上的汗,也想要回座。

    他虽赢了,并不觉得得意,霍虎的力气在这里摆着,并不比他弱,只是吃亏在招式单一上。

    “水大哥,咱们俩也比一比!”霍宝笑道。

    水进刚要摆手拒绝,已经有人大着嗓门道:“好,咱小宝下场了!比!比一比!”

    这扯着嗓子欢喜的,是坐在上席的马寨主。

    “比一比,这小哥看着也勇武呢,叫孩子们也见识见识,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这是看热闹不嫌大的是薛彪。

    “比什么?这不是欺负人么?”这是老实的杜老八。

    林师爷抚须不语。

    徒三也觉得杜老八说的对,水进二十一,小宝十三,两人比试不是欺负人是什么?刚想要叫停,就听杜老八接着喊道:“小宝,摔两下就行了,别伤了这小兄弟!”

    徒三一愣,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除了上席几位头目级人物,其他把头、屯长也都喧嚣起来。更有甚至,有人直接开了赌局,赌霍宝几回合能将水进摔趴下。

    “三回合!”

    “哪里用三回合,一招就够了!”

    “哈哈,俺看也是一招哩!”

    “两招,这小子也有把子力气。”

    “咦!跟小宝比力气,你别逗我笑啊!”

    七嘴八舌,说的好不热闹。

    说的水进那些同乡变了脸色,场上的水进面上也不好看。

    他原本不想“以大欺小”对霍宝动手,眼下却大家架起来,不好下场了。

    被小瞧了。

    要单他一个,他不会争气斗狠,可他不愿丢了徒三的脸。

    水进只觉得牙疼,看着霍宝也不顺眼。

    霍宝开口道:“水大哥,咱们也不能白比试,下个彩头吧。”

    “小宝,我管你舅舅叫三哥,你我兄弟相称不对头吧?”

    “说的就是这个,要是比试我赢了,咱们就各论各;要是水大哥赢了,就依水大哥的意思。”

    “呵呵……”水进面上带笑,眼中已经多了郑重。

    霍宝敢提下场,还提这样的赌注,旁人又是那般反应,这其中肯定有所倚仗。

    霍宝眼角扫了扫方才嗤笑霍虎的那几个,挑了挑嘴角。

    欺负人怎么了?

    欺负的就是这未来的开国郡王!

    无需准备,不用费心,还是老招式。

    一招鲜,吃遍天。

    霍宝疾冲向前,一手抓了水进腰带,一手探向他脚踝。

    水进哭笑不得,想要如方才应对霍虎那般躲避挣开。

    挣、不、开!

    霍宝将水进高举过头顶,放开他腰带,抓了脚踝轮了十几圈,方将其随手一抛。

    水进摔了个屁股蹲,瘫倒在地,脸色青白、眼神发直,可见之前被轮蒙圈了。

    大厅里之前针落有声,一下子翻腾起来。

    “哈!就是一招!”

    “我赢了,五十文钱,掏钱掏钱!”

    “哎,老子喝糊涂了,明晓得小宝爷是力士,还跟你赌这个,亏死老子了!”

    “咱们小宝爷也会这一招啊!”

    “哈哈,说不定就是五爷家传的秘技,小宝爷手熟,老虎还没练利索!”

    “……”

    寨中诸人见过霍宝手段,不觉为异,众来客却是齐齐睁大眼。

    他们都是伙伴,朝夕相处,不乏比试,这水进勇武为诸人之冠。这样的人,在霍宝手上没走过一招。

    方才场上情形他们都看着呢,水进动作没有霍宝快,力气也没有霍宝力气大,才会毫无反抗之力被举、被轮、被摔。

    这蟒头寨到底是什么来路,不仅练兵强,还隐有猛将?

    只有这一个,还是有许多人?

    “哇……呕……”水进忍不住,低头狂吐起来。

    霍宝正好走到跟前,掩了掩鼻子,轻声道:“说好了,咱们以后可是各论各的了!”

    水进抬起头,眼睛里水汪汪的,看着霍宝如同看着负心人:“小宝兄弟,你欺负人……”

第二十五章 交交心

    欺负的就是你。

    霍宝只觉得身心舒爽,人也大方起来,亲自将水进扶了起来,带了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好,没轻没重,下次咱们小心点儿。”

    水进被折腾一回,倒是越挫越勇,连忙点头道:“好!下次说好了,不比力气,咱们比兵器!”

    “嗯,听水大哥的!”霍宝痛快道。

    有人收拾了地上秽物下去,水进拉着霍宝不撒手:“小宝兄弟,方才有人说的力士不力士的是怎么回事?”

    倒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问这个。

    “算不上力士,不过是力气略大些!”霍宝很谦虚。

    水进却是不信。

    旁边霍豹这个“宝吹”已经候着,少不得将霍家人祖传力气什么的又说了一遍。

    有霍宝这个力证,霍虎这个佐证,说的底气十足。

    水进眼神闪亮,盯着霍宝舍不得移开眼,就跟看了大宝贝似的。

    霍宝淡定如初,心里却遗憾自己的小岁数,比这些开国功勋小了一大截,又隔了辈分,要不然截胡收小弟,多爽。

    上席,徒三也在赞叹外甥的力气。

    霍五这个“儿吹”,就从妻子病亡、自己染病开始说起:“要没有我儿孝顺,我也挣活不过来。就是上月遇到匪兵进村杀良冒功,也是小宝一人发力,救了族人乡亲。后来我们爷俩护着村里人南下躲兵灾,去了金陵……金陵安生,可小宝心里也放不下,想起他三舅来,怕兵匪也祸害到寺里去,说什么都要回来看看!老天爷开眼,前头错过了,眼下又遇着,叫人心里也踏实了!”

    徒三听得红了眼圈,望向外甥的目光越发慈爱。

    马寨主、杜老八等人虽不是头一回听说这些,可依旧是羡慕的不行不行。

    这般孝顺儿子,谁不稀罕?

    好好的接风宴,就成了霍五夸儿子的专场。

    徒三身为亲舅舅,只有越发怜惜疼爱外甥的。

    江平坐在徒三下手,却是觉得这蟒头寨处处不对头。

    霍五一个小村屠夫跟两个土匪头子是把兄弟不对头,眼下又坐了主人首位,这“喧宾夺主”了吧?

    这两个寨主也不对头,之前那二寨主不是叛出寨子,另立山门了吗?怎么如今两人好好坐着,哥俩好模样,全无嫌隙?

    那个叫薛七爷瞧着也别扭,从头到脚,透着富贵,手上好几枚鸽子卵大小的宝石戒指。

    还有那林师爷,也不对劲,穿着布衣,可这端坐模样,吃饭说话做派,比柳元帅麾下那几个举人老爷瞧着还体面。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大家都醉醺醺的离席安置。

    霍宝有话寻老爹说,直接扶了霍五下去。

    霍五是真心欢喜。

    父子两人好好的安生不过,从金陵折腾回曲阳为啥?不就是为了早日“从龙”吗?

    这蟒头寨一千六百正兵、辅兵,就是他们父子的“投名状”,这般份量,可比他们爷俩光杆投靠要硬气的多。

    就算小舅子身边有几个同乡,那也不算什么。血脉最亲,这可是外人再比不过的。

    霍五全心为儿子考量,倒是想起那个随母在外家的内侄,等回了屋子,只有父子二人时,小声对儿子道:“爹倒是盼着你那表哥晚两年寻来。”

    同是血脉,同姓的侄子又在外姓的外甥头上。

    霍五眯了眯眼,自有思量。

    他可是不容儿子受委屈,要是那个内侄子懂事还罢,要是不懂事敢欺负弟弟,那自己这个当姑父的少不得好好“调教”一二。

    霍宝没有直接说徒三可能会屠杀功勋亲眷的话,就算完全按照明史走,那也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说出来只会让老爹跟着担心,却也低声提醒道:“自古以来皇帝称孤道寡,口含天宪,一言断人生死……有一句话,叫‘伴君如伴虎’……他现下是舅舅,孩儿就当他是舅舅,真有那一日……儿子就当他是皇帝……”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霍五怔住,显然他没有想过那么长远的问题。

    不过即便是嫡亲小舅子,他也不会将爷俩性命全部交其手上,只道:“最坏能如何?实在不行,咱们爷俩就出海去。”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有动静,随后伴着叩门声,有人道:“姐夫睡了么?”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霍五扬声道:“没呢,三啊,快进来。”

    霍宝已经起身迎了出去。

    徒三见到外甥在,并无意外,显然一直留意这边动静,晓得他还没走。

    “小宝打小就懂事,如今更是出众了,姐夫有福气!”徒三真心赞道。

    孝顺先不说,这天生巨力,这在乱世,就是霍家父子的立足根本。

    霍五则带了唏嘘:“自打你姐姐走了,我又大病了一场,身子骨不如以往,晚上睡觉都不安生,就怕哪一日没睁眼撇下给他一个儿。我是四十望五的人了,小宝又是独苗单支,连个帮扶也没有。今儿你来了,我也能睡个踏实觉!”

    徒三忙劝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苦日子都熬过去了,咱们骨肉团聚,好日子还在后头。”

    霍宝低头听了,心里酸涩。

    老爹哪里是作态?这也是真心话。自打生病后,老爹隐隐带了焦躁,时常看着自己发呆,原来是担心这个。

    霍五察觉出儿子的难过,忙换了话头:“你来的正巧了,上月二十六开始练兵,明儿满一月,正是大比之日。”

    徒三果然好奇道:“大比?比什么?”

    “今儿席上的屯长都是暂定,明日要是有人挑战他们成功,他们就要让位;还有诸把头,之前一旬一次小比,每人有积分排序,等到大比,确定最后排名,按照排名先后挑两屯手下。”霍五讲解道。

    徒三与姐夫对视一眼,明白了姐夫话中之意。

    之前将与兵是分开操练的,并不是上下紧密不可分。

    徒三想要真正收服掌握这只队伍,就要将身边那二十四人掺进去,明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徒三站起身来,郑重作揖。

    霍五连忙扶住,带了不快:“与我外道什么?”

    “不瞒姐夫,这次进山,我心里也没底。要不是遇到姐夫,我说不得就白跑一趟了!”徒三带了感激道。

    “不会白跑!老八与官府隔着亲人血仇,早就惦记下山投白衫军去了。就是薛七那小子,也是个不安生的。你啊,来的正好!”霍五摆摆手,并不居功。

    这些事,不难打听,犯不着掩下去白贪人情。

    “到底不一样,有姐夫在中间,多了人情能坐下好好谈,总比连蒙带吓的哄人下山妥当。”不是外人,徒三也就说起大实话。

    霍五想了想,道:“今儿吃了一回酒,你也多少能看出些来。这老六啊,大大咧咧,不爱计较,之前来黑蟒山立寨也是图个养老。前头老八叛出去,他不记恨,老八上月回来,他也容了还当兄弟。老八么,是个贪吃没脑子的憨子,最是重情分,三年前是因为得了老家的消息,晓得官府害了拉扯他长大的叔叔婶子,想要带人回去杀官报仇,又怕连累老六,才带了人出去另立山头。薛老七有钱,有生财之能,又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背着老六偷偷管了老八好几年,没让老八下山,他怕是将老八那里当成自己的退路经营了,粮啊人啊送来不少。上个月,他在金陵的老巢被人给抄了,以后差不离会长留这边。倒是那个林师爷,我不大熟,只晓得是读书人出身,不知怎么带了孙子流落此地……”

第二十六章 皆大欢喜

    暮春时节,山花烂漫。www.uu234.net蟒头寨上下,生机勃勃。

    今日,大比之日。

    两个寨子十一位把头要重新排座次,择精兵。看似与马寨主、杜老八这样的头目似不相干。可是这些把头是他们手下,这些人能掌控的精兵就是他们能掌控的。

    至于正兵一千三,辅兵三百,总共有十六个百户之缺,十一把头只能填补十一个,还有五个缺之事,众人都缄默不提,自动将那五百人划给霍五势力下。

    校场上,以屯为单位,一千六百人列了方阵。

    看台上,设了七个座位。

    除了霍五这个总教头正位,左侧徒三、江平,右侧马寨主、薛彪、杜老八、林师爷,剩下霍宝、水进等人,就只有站位。

    首先是屯长挑战赛,这个是由各屯代屯长守擂,同屯什长挑战,挑战者成功为屯长,失败则降为正兵,调任其他屯。代屯长守擂成功转正,输了可以有两个选择,直接降调其他屯为什长,或挑战其他屯长,输了降调为正兵。

    有了奖罚制度,免了大家都存投机之心,有底没底都要挑战。

    这些代屯长,都是伍长、什长这样一步一步升任上来,也是本屯的精英。因此三十二屯,有人挑战的不足三成。

    不过一个时辰,就比的差不多了。

    被挑战的九个代屯长,六胜三败。

    三个输了的代屯长,两人选择降调什长,一人挑战其他屯长,反转获胜;那个被挑战的屯长,则选择降调为什长。

    如此,屯长挑战赛结束,三十二个代屯长正式授为屯长。

    十一个把头,早已摩拳擦掌等着了。

    这一个月,结合出勤操练、小比武、识字课三项综合积分,十一人已经列了名次。

    比试从排名最后一人开始,他可以择一人挑战,选择文比文或武比,胜了双方该项积分互换,败了相应积分送给被挑战者。不同人之间,只有一次对战机会。

    众把头早晓得规矩,对于这样略显嗦,兵不痛快的比试规矩,并无愤懑之色。

    徒三、江平等人则是越发高看了霍五一眼。

    兵与匪的区别,无非是令行禁止。

    小兵容易训练,重头开始,最容易难训的反而是这些匪性难驯的头目。

    霍五能有这样的练兵手段,还能驯服这些头目,这份本事不容人轻忽。

    排名最后的把头,并不是山寨老人,而是之前其他小寨的寨主,因此不是马、杜两位寨主嫡系,对于霍五这个便宜教头之前也少了恭敬,少不得被“杀鸡儆猴”,减了出勤分与识字分,排行才跌落最后。

    一个月下来,这把头也明白过来自己犯傻,被人当枪使,憋着心气儿。

    如今轮到他挑战,他毫不犹豫,就选择那个怂恿他与霍五对着干的、积分排在第四的“好友”。

    被挑战的把头讪笑,商量道:“咱们哥俩谁跟谁啊,动拳脚也伤和气,要不咱们‘文比’?”

    挑战的把头将两个拳头掰得“咔咔”响,挑眉道:“不打不热闹,不来虚的,就是干!”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并无兵器,完全是碾压模式。

    “砰砰砰砰”,拳拳到肉,那被挑战者跟沙包似的,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双手护着脸告饶退下擂台。

    挑战者赢了挑战,却没有赢积分。那被挑战者的比武积分比他还低,两人互换,他还是倒数第一。

    霍宝站在老爹身后,虽觉得这人行事略鲁莽,可这“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直性子挺讨喜。

    关键是这人不是马、杜两位嫡系,就是可以拉拢培养之人。

    想到这里,霍宝看了眼薛彪。

    薛彪正看着那把头,面上却带了几分失望,显然是不满他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选择。

    排名第十的把头继续挑战,徒三看得津津有味,并无插手之意。

    霍宝略一思量,明白徒三的选择。

    如今还没有谈招揽事宜,徒三就插手寨兵之事那吃相就太难看了。

    就算他掺沙子,也不会这个时候。

    老爹昨晚与舅舅说的那些,重点应该在剩下五个百户的遴选上。

    老爹看似放弃了自己的势力,可真要接手这五百人,并不占优势。

    这五百人只有被挑剩的二百正兵,三百辅兵,同拥有四百、七百精兵的马寨主、杜老八都比不了。

    放弃这五百鸡肋,买了徒三个好,又不用直接同马寨主、杜老八对上,倒是正好。

    等到十一个把头重新列了排序,各自择了自己挑中的两屯兵,这大比武就暂时告一段落。

    中午开席了。

    徒三从姐夫那里“摸清”蟒头寨的底细,就将那些假大空的虚话撇开,说起实话来:“柳元帅麾下五万兵马,总要回滁州。他老人家祖籍滁州,不会让别人占了这边,只是眼下观望徐州那边消息,不好南下,才派了我来。曲阳驻军不过千人,等夺回曲阳,就可以谋划州府。若是立下这一功劳,诸位哥哥在柳元帅麾下也能排上座次了。”

    马寨主痛快道:“我不图座次不座次的,你是五哥的小舅子,我老马也就当你是自家兄弟待了。”

    杜老八也道:“我都听五哥、六哥的。投谁不是投?自家人总比旁人强!”

    薛彪:……

    柳元帅竖了半年反旗,身边亲朋心腹不缺,后来者哪里容易好站住脚?

    与其巴结够不着的柳元帅,还不如直接认准了这元帅女婿。

    众人心里明白,嘴上一个比一个说得豪爽,就算想要坐地起价,也不是现在。

    这徒三人品如何,到底靠不靠得住,还得经事看看。

    别说什么把兄弟的小舅子不小舅子,就是亲爹亲兄弟相处,还得看看对不对脾气。

    这些人有功利之心,却也少了执着,自在随心。

    倒是薛彪脸上一直带了笑模样,可仔细看更像是咬牙切齿。

    多年布局,舍了多少钱粮过来,本指望回头吞并蟒头寨,整合这黑蟒山势力,没想到舍了孩子没有套着狼。

    这姐夫、小舅子两个真的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一个刚练好兵,一个就打着大旗上山招揽?

    薛彪运着气,心里发堵,却也没人理会他是了。

    中午将话挑开,下午比试,众把头就成了看客,那二十二乡勇就下场了。

    这些人从伍长开始挑战,败者止步,胜者继续挑战什长,直至屯长,百户。

    以水进为首的二十二乡勇,都是徒三南下时从上千人马中择选出来的,还真是个顶个那拿得出手。

    除了两个与霍宝年岁相仿的少年,只得了伍长,剩下二十人,八个什长,六个屯长,五个百户,将那十屯的头目换个差不多。

    兵力三分,皆大欢喜,没有人留意到霍五手中还握着“执法队”。

    执法队从最初的一屯五十人,已经扩到两屯百人,马驹子任队长,林瑾、薛孝为队副,牛清、霍虎为屯长。

    霍宝那五十童军,更是不被众人放在眼中。

    童军初建时的惊艳,随着霍五开始练正兵也都褪了。

    大家都以为霍宝学了他老子的皮毛,霍五手上才是真正的练兵之法。

    没有人晓得,战狼会长成什么模样。

第二十七章 自立门户的决定

    徒三整合队伍,直接将那两百正兵交到水进手中,三百辅兵由江平统领。顶 点 X 23 U S

    因辅兵多负责后勤事,徒三少不得也过问一下后勤供给事务。

    薛彪终有用武之地,极为大气:“都统放心,粮食都包在我老薛身上,在金陵折腾了十多年,多少有些路子。”

    “叫什么都统?七哥随姐夫唤我小三就是!不管多少兵,粮食都是根本,以后弟弟就指望七哥了!”徒三满脸真挚,十分感激模样。

    徒三收服了蟒头寨,并没有直接带兵下山去曲阳,而是又亲往黑蟒山中仅次于蟒王寨、蟒头寨的青蛇寨说项,招揽青蛇寨众人。

    只是徒三这次出行,略显“郑重”,不再是带了二十几号人,而是抽正兵千人。

    如此“上门做客”,又打了柳元帅的旗号,青蛇寨能如何?

    又有马寨主、杜老八两位寨主随行,青蛇寨的寨主连犹豫也没有犹豫,知晓众人来意,就带了手下出迎了。

    待听闻两位寨主都投了白衫军,这青蛇寨寨主也就老实应了徒三的招揽,带了全体丁口迁移蟒头寨。

    青蛇寨人口八百,抽出正兵四百、辅兵二百,童军四十五。

    这青蛇寨寨主,暂代这几百正兵的头目。

    霍五之前不直接揽权,将训练出来的兵权三分,高作钓鱼台。

    徒三在黑蟒山行事布局,颇为类似。

    霍宝眼见没有自己发挥之处,全部心思都放在童军操练上。

    这次战狼营小扩军,没有什么伍长、什长遴选,所有升降全是霍宝一言决之。

    之前五位什长中,表现的最出彩的霍豹、侯晓明升屯长,空出来的两个什长与新增什长,全部由伍长升任,出缺与新增的伍长由第一批里的老人升任。

    战狼第一批四十九人,是童军之骨架。

    霍宝先前让他们明白什么是“有能者居之”后,如今又让他们明白什么是“论资排辈”、“论功行赏”。

    后加入的四十五童军,都是“匪二代”,初来乍到,少不得抱团,其中不乏顽劣少年。

    在训练有素的童军眼中,巴不得这些人闹腾一把,好借此收拾他们一番。

    操练一月,对付的都是山中虎豹财狼,还没有正式战阵,大家都手痒痒。

    可是这弓、枪、刀齐备,大家肃穆严谨模样,显然是将那些新来的少年镇住。

    只有一人是青蛇寨寨主的外甥,十四、五岁,骄横惫懒,编入童军后先是不满自己只是一小兵,后又嫌练体辛苦,训练半天就跑了。

    吃不得这苦,下午说什么也不来了。

    霍宝没有嗦,直接将人从童军除名,还叫人往执法队交代了一声。

    那少年直接就执法队拖到校场,杖三十,充入辅兵。

    是的,这是执法队新定的“从严治军”,正兵、童军有训练懈怠、确有逃兵嫌疑的,依情况杖三十至五十,充入辅兵;辅兵有懈怠偷懒者,杖三十至五十,充入苦役。

    那寨主外甥,就是犯了这条规矩的第一人。

    无规矩不成方圆,执法队的规矩早已通报上下,那青蛇寨寨主面上无光,却也只能认了。

    去了“领头羊”,这些新童军安静如鸡,乖觉的不得了。

    等到下午按照所长学招式,晚上跟着识字,这些少年更老实了。

    有人教武艺,还教认字,地主家的少爷才有这样待遇吧。这是多大的福气,谁舍得折腾没了?

    霍宝显露的“文治武功”,早已将第一批童军收服的妥妥的,随便拿出一个都是狗腿子,吹起自家队长来好话一箩筐。

    又有“将星转世”的传闻搁着,唬得这些新人将霍宝这个队长当成半个神仙待的敬畏。

    霍宝依旧保持距离,一切按照规矩行事,并不算随和。

    随着寨子里人口增加,粮食也不富裕,肉类也紧张起来。

    之前霍宝允许的一人一餐肉、三日一餐肉的,全靠童军自己狩猎供给,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好兵不是养出来的。

    不经风历雨,这些童军的操练就只是像模像样的过家家。

    在寨中头目眼中,这些童军是正军预备役,成丁后肯定要归于正兵。

    霍宝有了决断,自己养兵,这些人调教出来,一个都不会放走。

    老爹的执法队,他的战狼营,都可以当成军官预备役,为以后父子掌军做准备。

    蟒头寨这里势力复杂,中间又隔着马寨主、杜老八等人的人情,他们父子伸手的余地不大,换个地方就不一样了。

    等到舅舅回归柳元帅帐下,他们父子就可以寻个理由在外领兵。

    或是曲阳,或者其他,占个地方,借着白衫军之名发展自己的队伍才是长久之路。

    窝在舅舅身边,到底束手束脚。

    霍宝有了主意,就觉得时间紧迫,主动去寻寨子目前的最高领导者徒三。

    “三舅,寨子里在准备干粮,是不是要去收复曲阳了?”霍宝开门见山询问道。

    “明日先安排人过去侦查,等敲定曲阳县兵力分布,就拉人过去。”

    “三舅,我带童军去侦查吧,曲阳之前被佛军占过,盘查甚严,孩子出面,比青壮行事更方便。”

    徒三失笑道:“你急什么?好好练兵,等你略大些,总有你出力的时候。”

    “那些人往后我要留着用,早练出来早好,总不能白养着几年。有些是年岁略小,可小有小的好处。曲阳先练练手,说不得打滁州时就能给舅舅先先锋了。”

    同三位刚招抚的寨主比起来,徒三自然更信任姐夫与外甥,因此才会任由执法队治军,也乐意扶持外甥早日成长起来。

    “想去就去吧,只是要说好,万事以平安为要。舅舅晓得你有力气,可这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万不可行冒险之事。你爹就你这一根独苗,惜身为大孝。若是有半点闪失,往后你就转军需!”说到最后,徒三带了正色。

    霍宝垂手听了,郑重应道:“舅舅放心,天大地大比不过性命最大,万不敢让亲长担心。”

    虽说徒三允了霍宝负责曲阳县的侦查,可到底不放心全交给这些半大孩子,另派水进择好手二十人下山,随同霍宝下山。

    霍宝在童军中抽调霍豹、侯晓明、朱小二,还有另外行事机灵、体力充沛者七人,共十名少年。

    寨子中有数量骡车,这次又是为收复曲阳做准备,时间紧迫,霍宝就抽调两辆骡车。

    这日一早,众少年每人背着简易睡袋,三日干粮,在寨子门口集合。

    水进点好人手在候着,看到霍宝等人十分欢喜。

    接风宴次日,他就寻霍宝比兵器,又输了。要不是霍宝留手,錾金枪都要砸弯。

    水进对着紫金四棱锏爱不释手,勉强也能拿动单锏,想要挥锏就困难。如此对比之下,他察觉到自己与霍宝的差距,对于霍宝的武力倒是心服口服。

    那以后,水进差不多大半天都跟在霍宝屁股后头,跟童军里这些小头目也都相熟。

    热热络络的招呼了,三十人合作一处,乘坐骡车下山去了。

第二十八章 便宜的进城税

    上次霍宝一行来蟒头寨,是从曲阳县经南山村到东山寺,从东山寺方向进山三十里进寨。www.uu234.net

    总共九十里山路,走了两天,中间还在南山村歇了一晚。

    这次下山,却是走另外一个方向,七十里山路直接到曲阳县。

    除了童军的两辆骡车,水进等人也用了四辆骡车,上面还拉了两车铜钱,这是要借着采买的幌子在城里打探消息。

    水进早早就凑到童军这边,挤到霍宝这边,两人坐在车辕上,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黑蟒山深处还罢,有水脉的缘故,能看到绿色。

    出了大山深处,绿色就变得零零散散。

    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农田,还有零零散散的农庄村舍。如今春夏交接,正是农人辛劳耕耘时节,可大家看到的却是破败荒凉。

    干涸荒废的农田,只剩下断瓦残垣的村舍,比比皆是。

    水进也是农家子出身,看在这情形直抽冷气。

    “人都跑了,就是下雨这一茬庄稼也来不及了。”

    “往哪儿跑?总不能都去了亳州?”霍宝生出疑惑:“是不是都去了陵水?”

    这里离亳州五百里,路上走路就要走十几天,对于口粮断绝的百姓来说,压根就不可能活着走到。

    水进摇摇头:“不会吧,我们之前跟三哥路过陵水来着,没见县城多了多少人,会不会都往江南逃荒去了?”

    “谁晓得呢。”霍宝想起江面那零星的渡船,并不觉得这些人真的逃往江南:“三月上旬我们南下时,也看到好多没人的村子……有被匪兵祸害的,全死绝的,还有这样不见人荒了的。”

    “估摸都逃荒去了,老天爷不下雨,庄家指望不上,总不能干等死。”水进唏嘘道。

    同为曲阳县人,徒三、水进等人所在的七棵树村在县城西北,离县城三十来里路,挨着亳州方向,村外还有淮河支流,旱情比南山村与黑蟒山这边好很多。

    要不是如此,上月徒三奉命回乡征兵,也不会征了八百乡勇。

    柳元帅号称辖兵五万,实际上五万是虚数。整个亳州都不足五万兵,还分属五位元帅手下。

    柳元帅手头真正的兵力,只有八千。

    这八百乡勇就惹眼了,原本柳元帅之前说好征多少都归于徒三手下,被身边人说动也不提此事。

    徒三别为他法,只好“主动请命”南下收复曲阳。

    那八百乡勇中,只挑了二十三人出来。

    至于江平,在柳元帅麾下为都统,将手上几百人都交出去了,才得以“副手”身份,追随徒三南下。

    霍宝不是外人,水进絮叨这些,也只是想要让霍宝晓得舅舅的不容易,舅甥齐心,作出一番事业。

    霍宝听着,却越发觉得自己先头的决定是对的。

    独立统兵权,才是发展势力的根本大道理。

    徒三要不是走这一步,就只是柳元帅麾下寻常将领,哪里有争夺江山的资本?

    霍豹驾车,有心无心也将两人的话都听进去了。

    待晓得那声名远播的柳元帅实际上手上只有八千兵,霍豹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生出几分轻视。

    黑蟒山中三个寨子整合完毕,正兵一千七、辅兵五百、加起来就是两千二。

    那个柳元帅小心眼的夺了徒三征的八百人,会不会再对这两千多人下手?

    徒三爷是个好脾气的,可那几位寨主不是吃白饭的,到时候说不得又要扯皮。

    霍豹想到此处,竟隐隐带了幸灾乐祸。他没有发现,自己将童军与执法队单拎出来,没有归到徒三势力下。

    七十里的山路,大家一直没歇,就是干粮都直接在路上吃的。

    申正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曲阳县外。

    城门口,两行队伍,一行走行人的,速度都挺快的;一行排着骡车、马车的,则有官兵查看货物,还询问几句,看样子似收缴进城税。

    这些年朝廷党争不断,地方官也是想起五花八门的税来刮地皮,大家都是见怪不怪。

    “三月下旬我们路过时,还没有人收税。”霍宝发现不同,回头看了骡车:“人太多了,还是分一半进城,一半留在外头接应吧。”

    水进没有异议,留了一半人手,点了几个青衣小帽、大户人家仆从装扮的,牵了一辆装铜钱的骡车去了县城门口排队。

    霍宝这边,将十个童军分了好几伙,约好了进城后集合地点,就各自排队去了。

    霍宝身边,只有水进、霍豹两人。

    行人这边一人一文钱进城费,倒是不多。

    前面有人没钱,那县兵也没有驱赶驱逐,只让他登记进城目的,寻亲、访友、还是讨生活,还给指了门路,衙门在召人通排水沟,管吃管住,一日五文钱,找不到活计,可以往那边对付几日。

    那人感恩戴德谢过,欢欢喜喜去了。

    霍宝却是忍不住皱眉。

    一文钱的进城费?五文钱的工钱?

    曲阳的物价降下来了?

    包子十文一个,酱肉两百文一斤,酱鸭一百五十文一只,斗米千钱,这是三月上旬的物价,三月下旬差不多,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大旱还在持续,各地储粮只有少的,没有多的渠道,这物价怎么可能降下来?

    若非物价这么高,大家也不会装了整整两辆车的铜钱下山做掩护。

    一车铜钱,一百多贯钱,真要换粮食,也不过是一千多斤。

    这曲阳县是为了敛财,才会在城门口收“进城税”,可这一人一文钱的进城税又太便宜了,除非……设卡的目的不是为了收钱。

    霍宝忍不住望向骡车那边。

    那边已经轮到水进的手下,有县兵打开车帘,看了下里面,跟身边人说了几句,收了一串钱,摆摆手让他们进城去了,看着倒无异样。

    只是在骡车进城后,后边缀上了两个青壮。

    霍宝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却不显。

    霍豹已经交了三文钱,三人也顺利进城。

    “现在这个曲阳县令不错,进城费只收一文钱……前年我来过,收三文呢。”水进笑嘻嘻道。

    霍豹疑惑道:“这一天下来也没两贯钱,还这样费事干什么?值当十几号人盯着?”

    两人都望向霍宝,霍宝却没有立时说话,等远离城门,才低声对二人道:“咱们的骡车被盯上了。”

    水进听了,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有些雀跃:“肯定是地痞盯着城门口,盯着进城的人捞一笔呢。哼,这些孙子,撞到咱们手上,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霍豹却想到物价上:“怪不得县兵收这么低的进城税!他们不是收税,是在城门口摸底,指定与那些地痞勾结到一块去了。”

    水进怒道:“又是官匪勾结,这天下就没有好官了!哼,谁还怕他们不成?咱们快去集合点,带了兄弟们过去,不能让他们得逞!”话音未落,就要走。

    “不用都过去,让他们抢!”霍宝一把拉住水进,道。

    “啊?!”水进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这曲阳县不对头……”

第二十九章 吓死人了

    后头童军随之而至,霍宝就让脚程快的霍豹过去骡车那里传话,又对其他人道:“侯晓明也跟着豹子去,瞧瞧找机会上骡车,换个人下来,再留两个人跟着骡车,其他人分头去打听打听,这曲阳县如今是谁做主,还有那门口收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www.uu234.net”

    众人应声,各自散去。

    霍宝与水进三人依旧尾随骡车。

    骡车并没有改变方向,依旧是买卖街方向去了。

    县城的粮铺、杂货铺都集中在那边。

    那两个看似寻常百姓装扮的青壮,始终缀在骡车后头。

    霍豹小心绕过那两人,转到前头,才做了个从旁边岔路出来的假动作,好像差点被骡车撞到,拉着赶车人的缰绳,叽叽歪歪。

    没有人留意,侯晓明窜进了车厢,车厢里下来一人,闪身躲进旁边岔路。

    等两人交换完,霍豹才放下赶车人的缰绳,骂骂咧咧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水进低声追问道。

    “要么粮铺没开门,要么粮铺就是‘贼窝’。”霍宝道。

    说这话,一行人到了买卖街。

    同上月比起来,这买卖街越发萧条,整个一条街,也只有零零星星几个铺子开门。

    铺子开门的手,行人也少。

    粮铺开着门,只有个伙计在门口扫地,并不见客人。

    骡车停在门口,那伙计上前比比划划说着什么。

    霍宝也凑了过,正好听那伙计说道:“县衙下了告示,不让私下卖粮,要去衙门登记才能买粮。客官还是先往衙门登记,有衙门的条子,我们这儿才能卖粮食。”

    那赶车的人不耐烦道:“一个买粮食,还那样嗦?好好的进什么衙门啊?”

    那伙计苦着脸道:“这是县尉老爷定的规矩,谁敢不听呢。”

    霍宝带了几分好奇询问道:“对面那个包子铺怎么不开了?还有那卤肉铺子、酱鸭铺子都没开,那歇脚果腹往哪儿去?”

    “月初就关了,如今这吃食金贵,大家喝粥都喝不饱,哪里还有闲钱吃包子吃肉?”伙计唏嘘,迟疑了一下道:“城里的客栈也都关的差不离……小哥实在没地方投奔,就往后街的四方客栈看看……满县城,只有那一家如今还待客……”

    “谢谢大哥了!”霍宝满脸真挚,拉了拉那伙计的手。

    那伙计眼睛眨了眨。

    霍宝低声道:“跟大哥打听一句,那四方客栈莫不是……县尉的亲戚开的?”

    那伙计没有立时应答,而是冲霍宝比了比拇指,才小声道:“是县尉老爷老泰山的买卖。”

    霍宝点点头,再次谢了,没有看那骡车,往后街去了。

    那赶骡车的“男仆”嘴里絮絮叨叨,不情不愿地驾车往另一个方向的衙门去了。

    骡车身后,是那两个从城门口跟着的青壮,青壮后是两个不起眼的童军。

    没一会儿,霍豹追了上来。

    “宝叔,这明显是套儿,要是大圣他们真陷进去怎么办?”

    “不陷进去,怎么打听消息?”霍宝道:“大圣身手好,人也细心,之前学过逃脱术,不用担心。”

    “大圣”就是侯晓明的绰号,霍宝亲自给起的。

    就如五十年后宝黛共读西厢,这个世界也有西游故事。

    童军们年岁不大,彼此混熟了,各自取个绰号也是亲近。

    只是侯晓明吃亏在姓氏上,就有人开始叫起“猴子”来。他是什长、屯长一路升上来,这样的绰号有损威严,霍宝就亲自起了“大圣”这个名字替代,倒是叫开了。

    霍豹放心了,水进却更担心:“小宝,你可不能只顾着童兵,三子他们可没学过逃脱术。”

    “水大哥放心,只要他们听话,没有性命之危。”霍宝道。

    水进皱眉,哪里能安心下来?

    四方客栈就在眼前,霍宝担心他们不小心露了行迹出来,便小声道:“曲阳县不对,城门口那里,只有进城的人,不见出城的人……还有不对的,是那供吃供住的衙门用工;再有就是眼前这四方客栈,是县尉的亲戚,而不是县令、县丞的亲戚……若是我所料不差,这曲阳县如今做主的就是那位县尉……”

    “他们在拉壮丁扩军?!”霍豹先一步反应过来。

    “扩军?不是没有粮么,那什么扩?皇帝也不差饿兵啊!”水进只觉得说不通。

    “这满城只一家粮铺开门,还无粮可卖,县里的储粮应该都收拢到那县尉手中了。其他消息,再慢慢打听。进了客栈,你们俩就只当是路过住店歇脚的,别说其他的。”霍宝说到最后,交代了一句。

    曲阳县上月末就“收复”了,没有几百兵力打不跑白衫军。

    就是不晓得这县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扩军”的,又扩了多少。

    霍豹与水进都安静下来,随着霍宝进了客栈。

    客栈大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柜台后露出两个小啾啾。

    “掌柜在么?”霍宝走近柜台,嘴里询问着。

    柜台后伸出一个小脑袋瓜子来,是个梳着双髻的女童,十来岁年纪,眉眼灵动,歪着头道:“小哥哥住店么?包饭二百五十文一间,不包饭一百文。”

    霍宝鬓角已经渗出汗来,不是累的,而是饿了。

    “包饭,来两间房。”霍宝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碎银:“先交三天的。”

    女童笑眯眯的接了,从柜台后取了把钥匙,带三人进了楼上的一间房,又拿了另外一把钥匙道:“这是隔壁的钥匙,你们现在过去,还是吃了饭再过去?”

    “饭后吧,我们先吃饭。”霍宝接了钥匙。

    那女童应声出去了。

    “奇怪?恁大客栈,怎么就一个小姑娘?”水进疑惑道。

    “身上是细棉布衣裳,脚下鞋子是缎面的。不像下人,可能是东家的家眷。”霍豹眼尖。

    霍宝的感觉也不大好就是了。

    客栈掌柜、伙计还可能一时有事离开,可客人呢?也不得见。

    这曲阳县城门大开,只进不出,今天霍宝一行能得到“指点”过来落脚,应该也会有其他人得到“指点”过来落脚。

    这些人,都哪儿去了?

    过了估摸一刻钟,小姑娘去而复返,这次身边跟了一伙计,浓眉大眼,手脚爽利,端着一个大食盘,上面是三大海碗粥,还有三个馒头,一碟萝卜干咸菜。

    “如今斗米千钱,咱们客栈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那女童有些不好意思,掰着手指头。

    “已经出乎意外了。”霍宝真心实意道。

    之前他听说包饭时,只当是稀粥一碗,结果是稠粥,还有馒头,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按照如今粮食的价格,这一餐吃食也值几十大钱了。

    小姑娘见他们不挑剔,心情大好,说了声“小哥哥慢用”,就带了伙计出去了。

    霍宝关好门,解开背囊。

    除了两把紫金锏之外,剩下两大包都是吃食,一包肉干、一包炒面,加起来足有十几斤的分量。

    粥、馒头、肉干、炒面,好几斤的东西下肚,霍宝才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吃食发愁。

    这些吃食只能贴补两、三顿,若是没有补给,他们在县城里可逗留的时间不多。

    县城东北角,被“抢”走了骡车与铜钱的侯晓明等人挨了一顿打,被捆着双手拉扯到这边来。

    一路上,不见普通百姓,都是装备了长枪、佩刀的县兵在把守。

    等过了一个胡同又一个胡同,来到一阔朗之地。

    待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人,侯晓明只觉得寒毛耸立,额头直冒冷汗。

    老天爷,这到底是多少人!?

    真是吓死人了!

第三十章 “不法”的县尉

    曲阳,四方客栈,初更时分。顶 点 X 23 U S

    霍宝拿着空茶壶下楼,女童与伙计都在楼下,正招待一个投宿的客人。

    “二百五十文一间房?就这破店,你们怎么不去抢?”同客客气气的霍宝等人相比,这人就像是恶客了。

    女童也不见恼,好脾气道:“不包饭一百文一间客房。”

    那人不情不愿的掏了一串钱出来,丢到柜台上:“给,不住店,这是一顿的饭钱。”

    女童伸手捡了起来,笑着说:“诚惠四十文,还差十文。”

    那客人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恁大的店,还计较这几文钱?”

    这客人嗓门大,引起路人看热闹,门口不知不觉站了好些人。

    女童痛快道:“那就给客人优惠十文?”

    “这还差不多!”那客人这才入座,催着吃食了。

    门口站着的几个人,都是有气无力模样,也进了门询问道:“小大姐,我们也只买饭中不中?”

    “中,大叔快进吧!”女童爽利的应下。

    同样是四十文钱一位,有几个没钱想要赊欠的,女童也不与之歪缠,退到后头,任由那伙计应对。

    “店小利薄,概不赊欠,客官要是手头不宽裕去前街衙门口,那边召人通水沟呢,包吃包住。如今粮食都金贵成什么样了,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去。咱们东家厚道,见这满城的客栈馆子都关了,大家进城没个落脚地方,才咬着支撑着……”前一句是指点那想要赊欠的客人,后一句却是对屋子里已经入座的客人说的。

    那几个没钱的摸着肚子走了,女童与伙计去了后厨。

    霍宝提了茶壶,跟在后头。

    “小哥哥!”女童见状招呼一声。

    霍宝眼见他们对外卖吃食的,粮食应该不缺,便道:“我们几个饭量大,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些,再添些吃食,伙食钱另出。”

    “我们就馒头同粥,没旁的。”女童道。

    “就馒头就行,再来十个馒头。”霍宝摸出来两块碎银,递了过去。

    女童立时接了:“这是一两二钱银子,折钱一千二百文,那以后三天,一日三餐,每餐都加十个馒头?“

    “那感情好,谢谢了。”霍宝道。

    女童眼睛笑眯眯,亲自帮霍宝加满茶水。

    霍宝提着茶水上楼去了,走在楼梯下往下看时,正好与临窗一桌客人看了个正着。

    那两人一个是被侯晓明换下的“家丁”,一个是小胖子朱二。

    等霍宝上楼没一会儿,伙计又端了十个馒头、一碟萝卜干上来。

    过了一会儿,外头又有动静。

    有人开了对面的房子。

    “怎么开这间?北屋多潮,斜对过那间锁着也没人呢?”朱小二的声音。

    “那间房是对面客人订的,他们三个人,订了相邻的两间屋子。”女童好声好气的解释。

    “那就这样吧。”朱小二先是不情不愿,后是好奇道:“你是谁?怎么你来招呼人?邓掌柜呢,怎么没看到邓掌柜?”

    “我爷爷出去了,我帮着看店。”女童脆生生道。

    随着关门声响起,脚步声渐远,门外恢复了安静。

    没一会儿,有人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正是朱小二。

    “曲阳如今没有县令,也没有县丞,就一个县尉主事。可这县尉之前也不是县尉,是县尉手下的捕快头子,童养婿出身,叫邓健。上个月白衫军占曲阳时,县令、县丞都跑了,县尉被杀了。邓健带着手下人收拢了县兵,将白衫军又撵出去了。那以后,就自领‘县尉’,将这曲阳给占了。”

    “不仅是对外来进城者收进城税,许进不许出;就是对县城里的住户,规矩也严呢。成年男丁全都进了兵营,每家每户的粮食叫人抄了,拿着户籍册子每天领取口粮。”

    “县里的百姓不少人家断粮的,巴不得如此,都说邓健是活菩萨。”

    “县里富户恨死邓健了,之前有个老举人摆着架子,去衙门斥责邓健‘不法’。邓健当时没搭理,回头将那老举人的儿孙都拉到兵营去了。”

    “城门税上月底就开始收了,兵营那边数目打探不出来,可打听出来曲阳县之前的人口数,将近八千户。”

    朱小二一口气说了许多。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

    八千户,少说也是三万人口,成年男丁全部入兵册,就是一万来号县兵。

    “这不是造反么?跟白衫军差什么?”霍豹不解道。

    “没想到这曲阳是硬骨头,三哥手下可只有两千来人……”水进忧心忡忡。

    霍宝心中也纳罕,这集中粮食,配给制,倒是有后世“**”的雏形。

    那个邓健,是个有魄力的。

    战乱时节,又逢灾荒,这强扩兵与强征粮确实是固城自保的法子。

    要不是他行如此手段,也不会稳定了曲阳县。

    可是正如那老举人所指责的,邓健此事“不法”,不会得到上层与士绅的认可,这是一条绝路。

    “赶紧回去告诉三哥,先别打曲阳,先打别的地方,回头人手足了再来。”水进坐不住了,起身道。

    “稍安勿躁,再等等大圣的消息。”霍宝道。

    这一等,就从初更等到后半夜。

    侯晓明才摸进客栈,破衣烂衫,脸上也乌漆墨黑,瞧着跟乞丐似的。

    “两万三千人,都是青壮……不过他们也有麻烦了,人多粮少,马上就要断炊,新入营的只给一碗粥,没几粒米!”侯晓明显然是饿得狠了,说完紧要的,就拿起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又“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壶茶水,侯晓明才缓过劲来。

    “饿着肚子,新人都埋怨呢,想法子往外跑;老人也不痛快,不少人背后骂县尉。这人多是多,里头乱糟糟的,也没有什么正经操练。大家留在里头,是怕了那些真刀实枪的守卫,更多的是为了一口吃食。要是真的断炊,怕是要炸营!”

    这边侯晓明刚说完,又有童军回来。

    “那个县尉带兵出城了,几百步卒,二十几辆大车。”

    霍宝眯了眯眼,这是去县外“寻粮”了?

    曲阳县北半拉上月被白衫军扫荡过,村子都空的差不多了;倒是南半拉,还有些没有被殃及到。

    “宝叔,这倒是个机会,咱们要不要做点啥?”霍豹眼睛发亮,轻声道:“咱们人少,兵营那边进去也折腾不出水花来。要不,先绑了他的家眷?等他回来好要挟他好好跟咱们谈谈!”

    众人都望向霍宝。

    这手段不光彩,可好用就行呗。

    霍宝没有立时回答,而是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外头动静,回过头来。

    “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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